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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不动     惊雷入汉txt下载     惊雷入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五章 姜维不在(上)

    朝歌城换防,隶属大将军姜维麾下将士在邵续,曲特的率领下迅速撤离,把城中的一切交给了罗宪军处置。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临别之时,因罗宪麾下骑兵先至并无步卒守城,因此邵续,曲特有意分兵协助罗宪守御城池,然罗宪以大将军姜维并行凶险,正需后继为由断然拒绝。几番推让之后,邵续与曲特终是全师西进,前往接应大将军姜维。

    “胡人以大将军不在朝歌必挟众来攻,将军待要如何迎敌?”骁骑尉李痒年近五旬,盘旋控马在罗宪身侧问道,一脸坚毅神sè竟是对接下来的战事十分期待。

    罗宪双目jīng光一闪即逝道:“大将军不在此地,尚有我这车骑将军,胡人要战,战便是了,何须多问?”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返回城中,做征战的准备,城中仅有数百汉人兵丁,皆是给胡人打杂用的杂兵,毫无战斗力可言,指着这些人守城当然是不可能的,而罗宪也无意用这些人守城,当下竟把这数百人尽数卸甲归田,打法回家了。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朝歌城上无一兵一卒,仅有汉军旗帜迎风而立。八千汉骑错落有致,千人一队分布四门内外休息,伺候遍布方圆二十里之内侦查不断,只是等待胡人来攻。骑兵可以下马守城,但训练一名骑兵便要花费经年的功夫,要成长为一名优秀甚至jīng锐的骑士,不仅仅是骑术jīng湛,更要在屡次的战斗中流血流汗不失xìng命才有可能成为jīng锐骑兵队伍的一员。

    如此珍贵得来的骑士,怎可下马去做不熟悉的军务而导致送死?罗宪并非蠢材,自然不会如此,但大将军姜维轻兵去攻取汲水等三县同样是需要援军,于公于私皆当以大将军姜维为主!即便罗宪贵为车骑将军的地位,但心中的认知始终不变。

    大汉朝可以没有罗宪,但绝不能失去大将军姜维!

    城中的百姓过着正常的生活,但活动的区域十分有限,城内时不时的有五人一队的骑兵巡视,没有守城的军兵,以骑兵与胡人交锋,百姓们关起门窗都在暗自讨论这件事儿,汉军是不是疯掉了?

    有大户人家饱受胡人压迫,见有了机会不免与汉军亲近,希望可以在车骑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把家族迁徙到中原离开河北这个是非之地。胡人来的时候,这些大户人家坐拥家财万贯,苦于无法渡过黄河;胡人统治之下,本地的大户财力雄厚自然是胡人的肥肉了,好在需要大户来帮忙约束百姓,管制汉民,因此对于富户的剥削,胡人还是手下留情的。

    豺狼虎豹,纵算是手下留情,也不过是少掉一层皮而已,可这并不是代表你不会被剥掉几层皮……钱财身外物,视财如命的也只能用这般话语宽慰自己,不是拿钱财消灾,便是人头落地,家破人亡,你选哪个?

    钱财还是小事,族中适龄貌美的女子,无论是深闺待嫁,还是已为人妇,只要是胡人盯上的便是难逃魔掌。虽说这年代女子并不值钱,兵荒马乱的士气一个妹纸还不如一头牛值钱,可谁忍心见自家的女人遭到胡人的蹂躏?

    若说女人不值钱,胡人在汉人的眼中的地位怕是还不如女人呢……

    好不容易来了汉军还是如此威武,富户也好贫民也罢都是满怀希望。可当看见城头空无一人,唯有数千铁骑四门游弋时,不觉心都凉到了底儿。车骑将军那是何等的地位?即便你是本地的大户又怎能见到?

    可怜不仅没见到汉军的统帅,还搭进去了不少的酒肉牛羊用来犒赏三军。汉军有吃有喝的等着胡人到来,罗宪也不多加约束,今rì这一战过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过活下来。整个汉朝最为jīng锐的骑兵都在罗宪手中,甚至陛下身侧的御林军比之也是略有不如。

    这都征战天下磨砺而出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历经大小战役杀敌无算?哪一个不是生死擦肩,豪气干云?

    看似席地而坐甚是混乱,实则只需一声令下便是千骑上马,队列分明!

    罗宪自引千骑屯北门之内;讨贼校尉谯登引千骑屯北门之外;裨将军李骧引千骑屯东门之内;骁骑校尉李痒引千骑屯东门之外;横野将军罗袭引千骑屯西门内;广武校尉罗特引千骑屯西门外;立威将军姚岳屯北门之内;振威将军费他引千骑屯北门之外!

    除罗宪之外,余者七人皆是军中猛将,陷阵之士,此八千骑乃是各路汉军骑中jīng锐聚集而成,汉帝刘禅亲册成军,专司与胡人骑兵对战之能。以罗宪功勋彪炳,治军严明使其领之。而罗宪贵为车骑将军,并不以冲锋陷阵为耻,欣然接受,风评甚佳!

    酒足,饭饱,jǐng讯频传!胡人大队人马浩然杀到,威势甚众!

    汉骑斥候纷纷收拢,各自从马归队,等候大战。罗宪早已战略部署完毕,一声令下众军上马,举城肃然!

    片刻之后,胡人先锋拓跋越率领三千步卒杀到,但看朝歌城头空无一人,四门大开,如不设防,不觉欢喜。然北门之外,旷野之上,千名汉军骑兵衣甲鲜明,枪矛林立,赫然列阵多时。

    一杆大旗上书“讨贼校尉谯登”字样,旗下一员汉将横眉立目,豹虬怒张,手中长矛平指喝道:“蛮夷之辈,也敢来犯!还不速速受死!”

    拓跋越脸sè一沉,随即放声大笑,亦不理那汉将叫骂,转而向左右道:“姜伯约不在,汉狗如此猖狂,真乃不知死活也!”

    那呼延威大败亏输,却也让胡人探明了姜维并不在朝歌的事实。罗宪虽也是大汉的高官重臣,可比起姜维的威名自然是远不如之。胡人自打南下一来,未曾惧怕过何人,即便那用兵如生平定大半江山的汉帝刘禅,在河北一战也是没有丝毫的便宜可占。

    汉军有什么可怕的?唯独姜维而已!

    时石勒,张宾在东方死死压制住汉军青徐人马,刘渊聚集众将也是让刘禅不得寸进。唯有河内战场上姜维先后大破太子刘和,匈奴第一将刘曜,痛击慕容,宇文两部人马,还收降了能力足以在匈奴族中排入前五的大将刘乘。

    时至今rì胡人想起仍是心有余悸,那河内与河东百姓空虚,城池人口锐减,几近废墟还不是这姜伯约在宇文,慕容两部强军眼皮底下送走大量百姓的结果?若非是压制住了东路与中路的汉军,怕是姜维一路便让胡人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呢。

    尤其是太子刘和本有了退却之心,反正有呼延威这个替罪羊。但听闻姜维不在朝歌,太子刘和不觉得大喜过望,自然要把握机会彰显自己的武功了!

    “骑兵倒是有些棘手,嗯……儿郎们稍待片刻……啊!?”拓跋越也不是冲动之辈,见对方骑兵虽少,战列整齐想来战力不差,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正待等待后方大军时忽而听见马蹄声震耳yù聋,那汉骑竟然冲锋杀来!

    “去你娘的放箭!”拓跋越吓出一身冷汗,表现出强硬本sè,一挥手弩兵压阵。

    “大汉必胜!”谯登收臂平举长矛,策马冲锋在前昂首高喝,一千汉骑齐声高呼士气昂然!久战沙场的众人知道,胡人的骑兵确实有资格称作天下无双,但其步卒少有与汉骑交手的机会,面对骑兵同样的是不堪一击。

    此谯登非是太子刘动身侧的谯登,不过同名而。说话间长矛抖振遮拦弩矢,汉军阵中亦有骑士取出弩箭还shè!

    尚有三十步距离,拓跋越脸sè越发的难看起来,这些汉骑不同以往,无论是身上甲胄,还是马甲都是不同寻常。自家的弩矢shè上,除非是要害之处又或是面门裸露之处外,一般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距离远当然是威力不足的一个原因,可对方装备jīng良,铠甲坚固同样是弩矢无效的原因。反过来对方的弩箭甚是锐利,那胡人步卒除了高级军官披着盔甲,余下的不过是寻常的衣衫罢了,有些家底儿的还能搞些皮衣,棉甲,大部分人都没有护具,被弩箭shè到纷纷倒地翻滚哀嚎,或是毙命。

    “给我杀!拼了!”拓跋越脑中闪过呼延威那悲惨收场,咬牙嘶吼到,胡弩纷纷撤下,长矛长枪短刀短斧上手,眨眼之间便与汉骑短兵相接!

    巨响声此起彼伏,被撞杀的胡人无数,刀枪折断的更是不在少数,汉人装备jīng良,阵势齐整,千骑硬生生碾压过来,根本不是阵势不明的后汉人马能够抵挡的。

    “噗!给我顶住,援军就要到了!太子殿下大军就要到了!!”一口鲜血喷出,拓跋越奋力戳杀了一名汉骑,可也被侧翼的汉骑捅了两枪。好在身旁亲兵拼死扑上,才将人救回,可那些亲兵在汉骑面前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作战之时,保持阵势的严密乃是获胜的不二法门。维持阵势的是军士的战力,意志,以及纪律xìng。同样是两军对阵,虽然敌军的兵力更多,人手更多,可在阵型的面前却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同样是奋力搏杀,决定生死的也不过是那一招半式,瞬间而已。但有阵势的加成,每一名敌人都要同时应付两名或者更多的对手,而自家的兵卒因为位置,角度的问题不能及时的援手救助,这就是其中的差距。

    明明你可以杀死对方,但对方有两三支兵刃,甚至更多的攻击向你招呼?你还有jīng神,力气去搏杀那本来可以搏杀的对手么?

    尤其是骑兵对上了步兵,速度与冲击力都是先天的差距,加上汉军严密的阵势,与后汉人马被冲乱的阵脚,这一战并不是咬咬牙就能坚持的。

    一批批的兵卒倒下去,身后的便慌了心神,乱了阵脚,拓跋越心中愤恨,可自己的步卒不是jīng锐,又没想到对方竟是快速攻击,咬碎钢牙也是抵挡不住唯有接连的败退。交锋不过半刻十分,三千后汉步卒已经折损七八百人,溃散半数之上!

    危急时刻忽而左右两侧杀声四起,但见后汉大将拓跋禄官,吕披各引五千步骑分左右杀来!

    拓跋越见了欣喜若狂大吼道:“援军来了,儿郎们准备反击!”

    “小儿把戏何惧之有?杀!”讨贼校尉谯登也不管左右两路杀来的胡军,猛劲儿的催促汉骑奋力冲杀,定要把眼前这只胡人部队杀得七零八落,一无所有……

    拓跋越哪里想到汉人不要命了,不仅仅不退避,反而更加的猛烈的攻来?顿时脑袋一愣,竟是被数只长矛透体穿过,死于马下!

    “汉骑jīng锐不可小觑,速报太子大军来援!”拓跋禄官目光如电,见汉骑阵列装备姿态便知骑jīng锐程度连忙吩咐道。话没说完,但见两支汉骑队伍各有千骑上下好似离玄之箭般兵分两路飞驰而至,正是对上了自己与另一路的后汉援军。

    两支汉军正是屯驻东西二门之外的骁骑校尉李痒,广武校尉罗特部。战事甫开,汉骑斥候早已分布战场左右,两支后汉援军刚一露头,汉家斥候便已传讯。

    拓跋禄官麾下亦有铁骑相随,不需发令,那骑兵首领拓跋六修早已率军杀出奔着汉骑杀去,毫不相让!而拓跋禄官原本支援中军的态势也是陡然一变,步卒在骑兵驱驰之间霎时散开左右,铺天盖地的围拢上去。

    “来得好!”骁骑校尉李痒见状怪叫一声,放马前冲,对于迎面杀来的敌军毫无畏惧之sè。

    阵列交错,人马争锋,汉骑胡骑冲撞一处顿时死伤遍地!两军战术竟是大同小异,中前部骑兵正面冲击,而后部人马分为左右两侧掩杀上来,弓弩齐shè,刀枪并举,杀得好生热闹!

    骁骑校尉李痒纵马挺枪浴血奋战,犹如刀锋矛尖锐不可当,大枪横扫戳刺风声擂动,双臂上下翻飞血雨腥风!

    但看一枪戳/入一名胡骑腹中,去势未止新力又生,长枪横扫,那胡人骑士的尸体被甩出老远,硬是撞得胡骑七扭八歪,其中数骑被巨力撞击呕血落马,骨折肉裂!转眼间大枪挑杀不断,面前胡骑如何勇猛,到了李痒这里皆是如同雏鸡一般显得无力。

    “勇猛之辈,定要斩之!”拓跋六修神情一凛暗惊汉将神勇,不觉催促兵力上前攻杀。

    那李痒乃是大汉名将李特之弟,其弓马娴熟,膂力惊人,素有川中文鸯之美誉,焉是轻易搏杀的?更兼军中皆是jīng锐骑士,骑术高超武勇过人,紧紧的保持阵型往来冲杀,饶是胡骑众多一时间却是按不住这支掀风作浪的骁勇汉骑,虽有步卒从旁协助,却是始终无法固定战场,唯有奔波厮杀,乱成一团。

    另一路后汉大将吕披率领步骑围攻汉广武校尉罗特,罗特乃是车骑将军罗宪之族人,素来勇猛,此刻率领骑兵虽然无法击溃敌军,却也死死的缠住对手,使其难以支援中路的胡军。

    中路胡人不过三千步卒耳,先前被谯登所部冲杀的没了一半兵力,如今又是折损了领军大将,群龙无首顿时一哄而散,各自逃命了。

    谯登见状哈哈大笑,回首间已然望见振威将军费他引领所部一千骑兵接近广武校尉罗特所处的战场,眉目一横道:“便拿这边开刀了!”马蹄声骤然响起,同样率军杀将过去,竟是三路汉骑力拼后汉吕披之军!

    另一侧战场拓跋禄官望见面sè数变道:“真乃劲敌也!”

    若是汉骑兵分两路分别救援左右,凭借自己与吕披所部的实力足以支撑到太子大军杀来。然汉将丝毫不顾骁骑校尉李痒这一路人马死活,反而聚集兵力攻击吕披,若是吕披败退,自己又如何幸免?

    “我儿还不破敌!”拓跋禄官心知虽然太子大军片刻即到,但若自己与吕披无法坚持住这片刻,怕是这场战刚一开始,胡便算是败了。不论战败结果如何,身为塞外拓跋氏之主如何能被区区汉人击垮?

    拓跋六修乃是拓跋兄弟三人中最有能力的拓跋猗卢之子,然拓跋猗卢早已战死,拓跋禄官对其甚是喜爱,便视如己出,以子呼之。

    闻父之言明白此战凶险,拓跋六修长啸一声率领五百心腹骑兵向汉骑杀去!那骁骑校尉李痒虽是勇不可挡,但胡骑有两千之众,更有步卒四下结阵为辅,冲杀片刻已然折损三百余骑,战力锐减。

    “成败在此一举,大汉男儿焉惧胡虏耶!?”到了生死关头,骁骑校尉李痒振臂高呼,率领三军将士疯狂冲击敌阵,与胡骑纠缠扭击一处,战得甚是惨烈。

    胡音骤然响起,远方地平线上无数后汉兵将奋勇杀来,后汉太子刘和的大军终于赶到,二话不说的便投入了战场!

    广武校尉罗特,讨贼校尉谯登,振威将军费他见状合兵一处杀出重围,来救骁骑校尉谯登。吕披已两千多骑兵,加上两千多名步卒死战这三千汉军jīng锐骑兵,折损甚多,此刻无力追击。拓跋禄官更是战场上的老狐狸,这危机之刻也是不愿意与汉骑正面冲突,竟是主动避开了汉骑,给其逃生之路。

    “哼!骑兵守城,天下之大谬!”后汉太子刘和对于拓跋越一军的战败没有任何的表示,反而对汉人的行为呲之以鼻道。

第三百六十五章 姜维不在(下)

    交锋不足一刻钟,两军阵前横七竖八的躺着两千多尸体,形状各异的死态让人对于战事的惨烈不寒而栗。

    劲敌,强兵,舍此无他。

    三千多汉骑盘旋在朝歌城下,静静的注视一望无际的后汉大军缓缓列阵,受伤的骑士都是忙着包扎伤口免得影响接下来的作战。方才短促而又激烈的一战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真正的大战正要拉开序幕。

    “罗宪想必就在那城中吧。”后汉太子刘和敏锐的目光锁住朝歌洞开的城门,伸手指道。

    “拓跋禄官,吕披,刘巨各引一军正面进攻。刘霸,崔摩率本部人马左右护卫,余军待罗宪出现一同进击!一个时辰之内,本殿要坐在朝歌城中!”迅速的下答了军令,数万后汉人马便开始调动起来来。

    呼延威的死不瞑目还留在众人的记忆中印象深刻,太子殿下的军令谁敢不从?这一战将帅同心,没有人愿意做第二个呼延威。

    拓跋禄官与吕披在方才的交战中并未占得什么便宜,实际上两军仓促交战,各是拼命,只是战况屡有变化,汉骑将交战的时间,作战的时机,以及进退局势结合在一处,虽然兵力逊sè于胡人,却是取得了击溃后汉先锋的战绩。

    要知道吕披也好,拓跋禄官也罢,军中皆有两千以上的骑兵,辅以步卒作战,想要围杀这三千多汉骑并非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只要有持续的时间与稳定的战局即可。

    先锋被破,分为左右两侧的拓跋禄官与吕披脸上多少也是有些不好看,此刻正是讨回颜面证明自己武功之时!当下拓跋禄官与吕披两军先后一声呼啸,骑兵在前,步卒在后毫无保留的杀奔朝歌城下!

    另一名匈奴大将刘巨手持铁矛,**上身,硕健的肌肉雄壮的躯体自有一股让人窒息的力量散发而出,麾下四千步骑各个膀大腰圆,所率领的乃是后汉的jīng锐人马,缓缓跟随在拓跋禄官与吕披二军之后。

    巨大的喊杀声与磅礴的气势迎面压迫而来,振威将军费他在马上坐的笔直,双眼微眯缝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中长矛赫然高举过头。紧接着双目怒睁,暴喝一声道:“杀胡!”

    “杀胡!”广武校尉罗特,讨贼校尉谯登,骁骑校尉李痒同样高举兵刃齐声大喝!

    “杀胡!”数千汉骑高声吼叫不断,士气顿然高涨!

    由各地抽调的jīng锐汉骑并不是普通的汉军,正面挫败胡骑的意义对于汉胡在军事上的难分轩中甚是重要。胡人肆狂,暴虐,唯有狠狠的正面打击,才能让这些胡人心存畏惧,才能展示大汉朝的武功!

    两支人马轰然撞击在一处,几乎是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双方的骑兵便冲入了彼此的阵势,交融在一起,短兵相接,混战一处!

    讨贼校尉谯登冲锋在前,手中长矛连续戳杀数人,然腋下早在两军冲击之时着了一枪,此刻扯动伤口,一臂乏力,不由暗惊。迎面杀来之胡将正式拓跋氏勇者拓跋六修,见谯登动作迟缓便知汉将必伤,长朔猛刺谯登!

    阵前作战谯登早对生死毫无挂碍,然方才投入战斗便要让自己命丧于此怎会甘心?狂吼一声谯登奋起神威独臂抡枪奋力死战。四周汉骑纷纷前来相助,然对面胡骑也是久经战阵自然也是前来交战,一时间数百骑兵彼此缠绕厮杀,犬牙交错,难分敌我。

    各支骑兵都在运动战中互相消耗击杀,试图将对方的阵势冲散,又或是停下对方的脚步。谯登与拓跋六修拼死之下数百骑兵在战场zhōng yāng盘踞纠缠,倒是影响了四周的两军骑队,一时间受到空间的限制,纷纷驻足混战起来。

    汉骑尽数投入战斗,后汉还有步卒随后杀到!骑兵间的纠缠厮杀汉军尚能应付,待后汉步卒掩杀过来,战况便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汉骑纵然jīng锐,终究被多余自己的骑兵纠缠,那胡骑虽非jīng锐,可毕竟都是战马上成长起来的骑士,又怎能小觑?

    弩箭长枪,绳套钩索,这都是对付汉骑的军械,有自家骑兵缠着汉骑使其难以奔跑起来,后汉步兵要做的实在是简单。百十人形成一队混迹在战场之中,或是弩箭偷shè,或是长枪上前,抑或是绳套钩索,不管是对骑士还是战马,都是致命的威胁!

    骑兵本就比步卒高上一大截,拼杀之时都是盯着对方的骑士,可身侧或是身后,有敌军步卒悄然接近,也只能够靠着身旁的战友同袍才能幸免于难。但汉骑的数量是不如后汉的,没有谁是闲着没事儿做,哪个不是刀口上舔血走生死?

    甭说是没留意到悄然接近的敌军步卒,就算是看到了,也不过来得及喊一声注意罢了,任谁都放不开正不断杀来的敌骑,可谓是有心无力了。

    浑然不觉是难逃一死,即便看到了分神之下也难免是心慌意乱,措手不及,死在当场也算不冤枉了。

    可只要对方接近你,总是有还手的机会的,这要看当时的形势,个人的能力。若是遇上习惯放冷箭的,怕就没这么容易了。不用所发现对方的位置,不过是突然的剧痛罢了,咬牙挺过来还能再战,眼前一黑又或是在马上失去了平衡,便没了继续作战的机会。

    大汉骑兵的铠甲jīng良坚固,都是用jīng铁锻造的,而且内中的软甲更是上好的质量。战马披着一层软甲同样是好东西,除非是力量极大的箭矢,一般情况下匆忙的shè击是无法穿透,或是重创汉骑的。

    那些弓箭手虽然在百余人的队伍里,可四周铁蹄无数,骑兵冲杀不断,即便是自家的骑兵也会无意中冲撞到自己,更何况居高临下的汉骑了?因此shè击也好,近前刺杀也好,都是极其迅速的,这战场上可不会有一个永远安全,让你无忧无虑施放暗箭的地点。

    比弩箭威力更大的是绳套,钩索等物,胡人对于骑马的掌握可谓是得天独厚的。绊你的战马,或者类似于套牲畜一样的把汉人骑士从马上套下来,比起什么弩箭枪矛要顺手得多……

    后汉大将刘巨的数千步骑便在战场后方百步远之处,并无上前协助作战的意思。而刘霸,崔摩两军同样兵分左右保持距离按兵不动。在这三只军队之后,便是后汉太子刘和的两万大军缓缓靠近,四路人马都在等待大汉车骑将军罗宪的现身。

    那朝歌城四门大开,可胡人才不会傻得冲进去。汉军有罗宪的数千骑兵,还有原本守御城池的步卒,这个时候贸然入城绝对是中了汉军的埋伏。这个时候刘和自然不会知晓原本守城的汉军早已退走,如今的朝歌城只有八千汉骑守护而已,若是知道了,只需要大军一拥而上,这八千汉骑如何jīng锐也是绝对守不住城池的。

    战况越来越是激烈,但罗宪法的队伍始终都没有出现,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后汉太子刘和的预料,难道这么jīng锐的骑兵,汉人都不要了?就这么看着这些骑兵拼光?!

    “嗯……汉军难道不在城中?来人啊,斥候速探!”刘和沉吟思索着汉军有可能藏身的地点,这四周已经被大军的斥候查看过并没有伏兵。汉军若是要埋伏,唯有躲在朝歌城了而已,可这个时候还不动作,等到城外的骑兵被灭,汉军即便杀出来又有什么作用?

    五六骑斥候听命而去,绕过朝歌城下的战场直冲城门之内!纵马扬鞭刚刚抵达城门口,忽而劲矢shè出!五六骑斥候措手不及,也是避无可避竟是被shè出的百十弩箭shè杀当场!!

    随之而来的便是高昂的“杀胡”喊声,但看大汉车骑将军罗宪率领四千铁骑猛地杀出成来,直扑战场!

    “还不拦下!!”匈奴大将刘巨见状眉头一皱,阵中旗帜挥动,左右两路的刘霸,崔摩各自引军上前拦截。城外血战的汉骑已是难以突围,只要不让罗宪与成外的汉军汇合,这一战便算是赢了。

    刘霸,崔摩早已准备多时,大军迅速通过战场两侧,第一时间抢占有利地势,隔断了朝歌城与战场的联系。那冲出城的四千汉骑要想与被围困作战的汉军汇合,唯有突破这两支军队组成的防线才有机会。

    “不妙!!”刘巨不仅武力突出,更是反映迅捷,那城中汉骑速度飞快,如何会被刘,崔二军隔断?事有蹊跷!!

    汉骑涌出城门,看似冲击战场,速度却是出奇的慢。刘霸,崔摩二军火速调动,见汉骑样子误以为汉骑是要整队冲击。毕竟城门的宽度有限,若是以这个阵势冲杀而来战斗力必然大大减小,换做是胡骑也要在空旷之处改变阵型冲击,才能保证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不曾想汉骑趁着胡人加快脚步紧锣密鼓的去隔断战场,竟是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从战场左侧绕路而行!

    “狡猾!全军进击!”刘巨心头一沉,虽说自家的包围圈并不单薄,但如果汉骑从侧翼切入战场,多半还是占据优势的。毕竟前方作战的兵力还没有多到能够同时抵御骑兵的前后夹击,而那刘霸,崔摩两军刚刚抵达战斗位置,回身追赶不仅仅是速度的问题,更是队伍前后切换的关键时机,一时难以调整。

    猛攻的号角声响起,战场中拓跋禄官,吕披,战场前后的刘霸,崔摩,刘巨五路人马同时展开全力攻击,誓要把包围中的汉骑杀得jīng光,不可让侧翼切入的汉骑与之汇合!五千以上的铁骑一旦有了喘息之机,发挥出的战斗力与杀伤力是绝对惊人的。

    胡人就算自恃骑兵了得,深谙骑兵战法,也不敢冒这么大的危险。毕竟汉军骑兵皆是jīng锐,不可等闲视之。

    此刻讨贼将军谯登早已死于乱军之中,振威将军费他也是满身伤痕,与一小股骑兵不小心脱离了大队,被敌军团团围住危在旦夕。而侧翼有机会切入的汉骑竟是虚晃一枪,全军奔着正在推进的后汉太子刘和的大军杀去!

    “汉人是要决战!”这一念头瞬间闪过大量胡人将领的脑中,顿时明白了自己围杀的不过是诱饵,对方真正的目的是凭借四千骑兵硬撼两万后汉大军。一战定胜负,一战分生死,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全军准备!”横野将军罗袭纵马抡刀猛然下令,汉骑前锋纷纷握紧兵器,伏在马身,准备冲锋。

    “弩箭准备!”裨将军李骧纵马疾驰同样下令,自己麾下的骑兵拿出背上的弩箭,双腿夹马竟是来到了前锋骑兵身前。

    “随我断后!”立威将军姚岳带着五六百骑兵从大队中分离,调转马头竟是冲击胡将刘巨军的身后而去!

    “杀胡!”后汉大军甫一进入shè程,车骑将军罗宪忽而大吼!但看弩箭齐shè,铁骑驰骋,组成了一支迅猛的铁流直撞后汉军阵!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前列的后汉人马尽数被汉骑的弩矢压制,不是倒地身亡便是乱了阵势。前列的jīng锐兵士一旦倒下,后面的人淬不及防还没进入战斗状态便被shè成了刺猬。再后排的汉军还没能明白发生什么,赫然发现大量的同袍战友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诸葛连弩!?”后汉太子刘和见状猛然从车仗中跳出,不可置信的看着前军溃败!如此威武之师,尚未交战便被铺天盖地的弩矢摧毁!!

    诸葛连弩对于汉军来说早已不是步战专用,骑兵同样配备了专门设计的诸葛连弩。不停缩短的距离,让不断喷shè的连弩威力加成,速度更快!躲不开,避不开,甚至用兵器盾牌遮拦都是奢望。

    蓦然,箭雨无影无踪,高大的汉骑身影出现在惊恐的胡人身前,闷响声此起彼伏连续不绝,那是战马狠狠撞击身躯的声响,那是骨折肉裂五脏俱碎的痛苦哀嚎,汉骑入阵!

    “破阵!杀胡!”

    “破阵!杀胡!”

    汉骑威武的扬声大吼着,以微不足道的姿态横扫后汉前军,横野将军罗袭早已带着数百敢死骑士驱赶后汉败卒冲击中军大阵。

    “放箭!”后汉中军将领看着奔逃的兵卒要把阵势冲乱咬牙下令放箭shè杀自家的败卒,可一通shè击之后,汉骑已然分兵两路从左右冲击而来,这都是前军迅速溃败毫无遮挡作用的后果。

    寒光迸shè,杀机狂涨,横野将军罗袭想起罗尚之死怒火填膺,挥舞大刀撞入胡人阵势中,一时血光四shè,好似削瓜切菜般的冲倒一片片的后汉兵卒。步兵抵御骑兵,唯有依靠阵势严整,中军正面已然混乱,两侧又被汉骑冲入,中军近万人马顿时四分五裂,竟是不堪一击!

    “刘和小儿何在!”车骑将军罗宪铁刀在手策马驱杀胡兵,看准那后汉太子的旗号,接连斩杀胡将,奋力冲去。

    大军忽而崩溃,刘和心下大惧,环顾四周竟是少有拼杀之人,心中更是发冷。正要命令亲兵督战,稳住阵脚,在一片喊杀声中犹能听得罗宪不断的大吼,看那汉军锐不可当骁勇无比,一时脸如土灰竟是愣在当场。

    “阵前斩将,失了军心……哎!”刘巨扭头见到大军崩溃捶胸叹息,若不是呼延威这权势极重的大将因为战败被斩杀,让军士心中浮躁,汉骑就算搏命又怎能轻易撼动两万大军?

    “速速退兵,保护殿下!”刘和或许有所失误,可身份及地位是毫无动摇的,眼见汉骑如狼似虎,刘巨担心太子安危,随即下令撤军。

    数万胡师望风而走,汉骑唯恐损失太大,因此不敢正面拦阻,只是随后掩杀或是从敌军两翼回旋削击,便是如此也是斩获甚众,屠戮众多。一口气追击二十几里,沿途胡人尸首遍布道路左右,血流成河一般,丢弃的盔甲刀兵更是不计其数。

    “穷寇莫追,回城!”这一战汉骑折损也在两千之数,然所斩胡人却是过万,更是痛击后汉大军,罗宪一撇军中将领阵亡不少,强忍心中之痛率军返回朝歌去了。

    后汉残兵跑出四五十里方才止住败势,太子刘和惊魂未定的张望后方,许久斥候来报并无汉军追杀,这才放心瘫软靠在树上。

    自从自己领兵以来除了败给了姜维,便没有被人杀败过。想不到占尽优势的数万大军,竟然被罗宪击溃,心中怒火频生,又听闻有军卒嘟囔呼延威之事,不觉喉咙一甜竟是呕血!

    “殿下!!殿下!!”刘巨等将领见状连忙上前,但看刘和脸上惨白呼吸急促。

    半晌之后,刘和悠悠道:“罗宪骁勇,不可轻敌也,速回荡yīn请父皇增派人马防备汉军来袭。”

    刘巨道:“殿下伤势不轻,当返回邺都疗养身体,末将愿屯驻荡yīn,请殿下安心。”

    见刘和摇头,刘巨心中暗叹,连忙又是劝道:“殿下乃是国家未来,身体要紧啊!”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刘和想起自己的几个兄弟,还是同意了刘巨的提议。

第三百六十六章 姜维在此(上)

    晨风轻拂,暖阳东照,这般气候可谓久违,亦是常有。

    步出寝宫,后汉皇帝刘渊只是便服在身,无比崇高的帝位让人流连忘返,片刻的轻松宁静更显得珍贵。

    宫人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在准备早餐,服侍帝王,对于晋国留下的这些仆人们来说,宫中的生活还不如兵荒马乱的墙外世界。七八名侍从,只有两名侍女,这倒是不是刘渊不近女sè,而是稍有姿sè的宫女都赐给了朝中的文武大臣。

    笼络人心莫过于此,何况晋国皇室的女子都尽数赐下了,这些仆役更是不值钱了。胡人对于中原女子颇为倾慕,又是大感刺激。这就好比市井混混睡了官家小姐,又或是财狼野兽有幸凝脂玉/肌。

    除了少数命好幸运的,或是有御夫之能的活了下来,大部分都是被玩弄至死。这让能在宫中的侍女们感到万分的惊恐,每rì提心吊胆,度rì如年,是死了好,还是煎熬的活下去?浑浑噩噩间,这宫中的侍女已然不剩下多少了。

    “这么说来汉军便有五路了?”后汉皇帝刘渊在寝宫外的广场上舞着手中的宝剑,声音从剑光中传出。

    须发花白的丞相刘宣拱手道:“目前探知乃是五路,明rì之内定有确切消息。”河北各地的消息汇聚邺城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汉军北上已经是第二天,平原以及河内的军情传来,又是发现汉军登岸强攻,算上之前的刘动,姜维,罗宪三路人马,已经是五路汉军登陆河北了。

    “至少还有高句丽一路,陛下不可不防。”大将刘盛自从太子离开邺城后,便被刘渊招到宫中好生慰问一番,如今病体已经痊愈了。

    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地的汉军虽然折损了不少,可其百姓与存留的兵将们都撤去了倭岛。对于汉军来说一开始的战略便是拖延时间,全数转移,自然不存在所谓的全灭,充其量不过是战略xìng的撤退而已。

    “或许……还有河东……”刘盛想了想,不是十分肯定的猜测道。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大部分地区的消息传递过来,但河东与高句丽显然是无法在如此短时间内传递消息的。假若这两地都在汉军的攻略之内,那么后汉要应付的便是七路汉军了。

    “幽州兵力已有半数南下,刘盛你即rì率领一师前往支援聪儿,塞外兵力亦可调动。”剑光闪烁许久,剑风激荡八方,久久传出刘渊的声音,显然汉军若是如此大规模的侵袭,想要应付起来是十分不易的。

    “末将定不辱命。”刘盛弯腰抱拳十分恭敬的说道。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正奇相辅方为用兵之道。想不到刘动小儿rǔ臭未干,用兵如此老辣,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剑光中刘渊的声音再次传出,却满是慨叹之情。让人听起来倒是羡慕刘禅了,只是排兵布阵这一项,刘动的水准已把刘渊的几个儿子甩掉了几条大街。

    “老臣已召集了诸位大人在偏殿商议汉军战略,陛下用过早膳后前往即可。”丞相刘宣对于军国事宜无论大小皆是过目,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召集群臣,可谓是刘渊的得力臂膀,股肱之臣。

    剑光蓦然止住,旋即不见,鼓荡的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刘渊随手把剑抛给了近侍道:“这便去吧,太子已然前往朝歌,我军兵力不宜继续分散了。”

    偏殿之内邺城内的文武百官早就聚集在此,各自围成大小不一的圈子讨论不休。待三五人有了共同的看法,便与左右的圈子碰一碰分析的方略,然后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在宫殿深处,高官重臣们也是同样,实际上汉军出其不意的北上,加上已经出现的五路人马,想要分析汉军的目的,着实是困难的。

    不过两天的时间,前线的动静虽然每个时辰都有快马返回邺都禀报,可那消息情报至少也有半rì功夫的时差了,若是远一些的战场军情怕是时间更久。

    “陛下!参见陛下!”见到刘渊入殿,群臣纷纷施礼。

    “诸卿可有头绪?”刘渊见众人神情各异,于是问道。这个时候即便自己的军略高明,但要一举分析出对方的目的也是困难,唯有看群臣之论如何了。

    “启禀陛下,贼众五路来犯,其势各异,若等确切消息怕是为时已晚。臣等以为当调遣重兵前往镇守各地,观敌而动最是稳妥。”呼延翼综合了众人的看法,虽然有一些推论,但没有证据证明之前是无法启齿的。

    要知道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后汉大军的动向,因为毫无根据的判断而使军方的战略出现失误,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是啊,不能继续等待了。”轻拍桌案,刘渊在脑中仔细的思索一番,也只有这个方法最是稳妥。

    “丞相留守邺都,催促塞外人马南下,整顿完毕便立即奔赴前线。”

    “呼延翼提兵四万赶赴平原一带相机而动,不可让汉军继续前进!”

    “乔晞率领骑兵一万火速赶赴河东观察情况,防备汉军对河东下手!”

    “刘征率领步骑两万前往河内,不可让汉军切断与河东之联系。”

    “曹嶷引五千铁骑为先锋,朕自督大军在后救援黎阳。令传令太子出朝歌派出骑兵sāo扰汉军后路,需小心进兵以为我黎阳之援。”

    “遵命!”

    “是!”

    “……”

    ……

    “是汉军……真是汉军……”汲县城头上后汉将领望着远端的汲水中出现的巨船,不敢自信的喃喃道。整个城里只有将近千名兵丁,庞然大物一般的战船从汲水中一一而来,在后汉的渡口停靠,这代表着汉人的势在必得!

    通过水军,汲县可以作为汉人的落脚之处以及军粮兵力军械的集中中转之地,比起黄河沿岸要时刻防备胡骑的偷袭要好得多。

    汲县半面环水的地势不仅有利于汉军守御,更使得汉朝的水师有了用武之地。也正以为内有汲水等几条水流灌溉,因此后汉才选择了汲县以及附近的两处县城作为重点垦荒屯点的范围。

    听闻汉人入侵,耕地的百姓奴役早就跑的没了影子,而各屯的官军也都奉命调集守御。只是听闻汉人去了朝歌,刚刚把大部分的战斗力都集中去了共县准备给汉人后路狠狠的来一下子,不成想共县的兵丁刚刚出发没有多久,这边汉人已经乘船杀来了!

    “大人……这城,守得住么?”后汉的兵卒皆是没有守城的经验,就好似没有水战的经验一样,看着汉人那巨大无比的战舰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惊得丢了魂魄,好不容易才有人问到。

    看着渡口十几艘后汉战船的被汉人的大船直接撞得粉碎沉入水中,那守将咽了口唾液,苦涩的道:“这船,怕是能装两三千人吧……”

    “那这不是超过万人!?”身旁的亲随听了不敢置信的望着汉人的战舰,心中的勇气顿时化为虚无。这战船自己是没有见过的,最有见识的便是守将了,守将说能乘两三千人,也就是信了。

    能战的兵丁都调走了,余下的只是新兵又或是从前方退下的伤兵,留在本地养伤罢了。一旦汉军攻城,能参与守城的后汉兵马不超过六百人。六百对一万,而且还是从没有实战过的守城战,胡人如何好斗也是脸sè惨白。

    “怎么办,大人!”急促的腔调显露了内心的恐惧,可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是这般的调调,谁又会留意对方的懦弱呢。

    “城里还有不少粮食,不能退!”咬紧牙关迸出几个字,已是守将的最大限度。换做普通的城池跑就跑了,但这城中的钱粮颇丰,怎可轻易丢掉?回去是要被杀头不说,在塞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是汉军!!”

    “那是贴木儿!”

    不断响起的喊声让城头的守军把目光聚集在迅速逼近的大汉骑兵,队伍前头一名胡人将领带着百余胡骑负责开路,其中一名将领赫然是共县出征攻打汉军后路的胡将贴木儿,有眼尖的认出惊叫起来。

    难道共县的数千人马这么快就被击败了?

    “乘将军!?”守将看着百余胡骑领头的赫然是匈奴族大将刘乘,不觉也是惊愕当场。

    身旁的亲随此刻更是面无血sè的喃喃道:“还有……姜维!!”

    晨风轻拂,暖阳东照,这般气候可谓久违,亦是常有。

    步出寝宫,后汉皇帝刘渊只是便服在身,无比崇高的帝位让人流连忘返,片刻的轻松宁静更显得珍贵。

    宫人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在准备早餐,服侍帝王,对于晋国留下的这些仆人们来说,宫中的生活还不如兵荒马乱的墙外世界。七八名侍从,只有两名侍女,这倒是不是刘渊不近女sè,而是稍有姿sè的宫女都赐给了朝中的文武大臣。

    笼络人心莫过于此,何况晋国皇室的女子都尽数赐下了,这些仆役更是不值钱了。胡人对于中原女子颇为倾慕,又是大感刺激。这就好比市井混混睡了官家小姐,又或是财狼野兽有幸凝脂玉/肌。

    除了少数命好幸运的,或是有御夫之能的活了下来,大部分都是被玩弄至死。这让能在宫中的侍女们感到万分的惊恐,每rì提心吊胆,度rì如年,是死了好,还是煎熬的活下去?浑浑噩噩间,这宫中的侍女已然不剩下多少了。

    “这么说来汉军便有五路了?”后汉皇帝刘渊在寝宫外的广场上舞着手中的宝剑,声音从剑光中传出。

    须发花白的丞相刘宣拱手道:“目前探知乃是五路,明rì之内定有确切消息。”河北各地的消息汇聚邺城也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汉军北上已经是第二天,平原以及河内的军情传来,又是发现汉军登岸强攻,算上之前的刘动,姜维,罗宪三路人马,已经是五路汉军登陆河北了。

    “至少还有高句丽一路,陛下不可不防。”大将刘盛自从太子离开邺城后,便被刘渊招到宫中好生慰问一番,如今病体已经痊愈了。

    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地的汉军虽然折损了不少,可其百姓与存留的兵将们都撤去了倭岛。对于汉军来说一开始的战略便是拖延时间,全数转移,自然不存在所谓的全灭,充其量不过是战略xìng的撤退而已。

    “或许……还有河东……”刘盛想了想,不是十分肯定的猜测道。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大部分地区的消息传递过来,但河东与高句丽显然是无法在如此短时间内传递消息的。假若这两地都在汉军的攻略之内,那么后汉要应付的便是七路汉军了。

    “幽州兵力已有半数南下,刘盛你即rì率领一师前往支援聪儿,塞外兵力亦可调动。”剑光闪烁许久,剑风激荡八方,久久传出刘渊的声音,显然汉军若是如此大规模的侵袭,想要应付起来是十分不易的。

    “末将定不辱命。”刘盛弯腰抱拳十分恭敬的说道。

    “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正奇相辅方为用兵之道。想不到刘动小儿rǔ臭未干,用兵如此老辣,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剑光中刘渊的声音再次传出,却满是慨叹之情。让人听起来倒是羡慕刘禅了,只是排兵布阵这一项,刘动的水准已把刘渊的几个儿子甩掉了几条大街。

    “老臣已召集了诸位大人在偏殿商议汉军战略,陛下用过早膳后前往即可。”丞相刘宣对于军国事宜无论大小皆是过目,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召集群臣,可谓是刘渊的得力臂膀,股肱之臣。

    剑光蓦然止住,旋即不见,鼓荡的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刘渊随手把剑抛给了近侍道:“这便去吧,太子已然前往朝歌,我军兵力不宜继续分散了。”

    偏殿之内邺城内的文武百官早就聚集在此,各自围成大小不一的圈子讨论不休。待三五人有了共同的看法,便与左右的圈子碰一碰分析的方略,然后又是一阵激烈的讨论。在宫殿深处,高官重臣们也是同样,实际上汉军出其不意的北上,加上已经出现的五路人马,想要分析汉军的目的,着实是困难的。

    不过两天的时间,前线的动静虽然每个时辰都有快马返回邺都禀报,可那消息情报至少也有半rì功夫的时差了,若是远一些的战场军情怕是时间更久。

    “陛下!参见陛下!”见到刘渊入殿,群臣纷纷施礼。

    “诸卿可有头绪?”刘渊见众人神情各异,于是问道。这个时候即便自己的军略高明,但要一举分析出对方的目的也是困难,唯有看群臣之论如何了。

    “启禀陛下,贼众五路来犯,其势各异,若等确切消息怕是为时已晚。臣等以为当调遣重兵前往镇守各地,观敌而动最是稳妥。”呼延翼综合了众人的看法,虽然有一些推论,但没有证据证明之前是无法启齿的。

    要知道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后汉大军的动向,因为毫无根据的判断而使军方的战略出现失误,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是啊,不能继续等待了。”轻拍桌案,刘渊在脑中仔细的思索一番,也只有这个方法最是稳妥。

    “丞相留守邺都,催促塞外人马南下,整顿完毕便立即奔赴前线。”

    “呼延翼提兵四万赶赴平原一带相机而动,不可让汉军继续前进!”

    “乔晞率领骑兵一万火速赶赴河东观察情况,防备汉军对河东下手!”

    “刘征率领步骑两万前往河内,不可让汉军切断与河东之联系。”

    “曹嶷引五千铁骑为先锋,朕自督大军在后救援黎阳。令传令太子出朝歌派出骑兵sāo扰汉军后路,需小心进兵以为我黎阳之援。”

    “遵命!”

    “是!”

    “……”

    ……

    “是汉军……真是汉军……”汲县城头上后汉将领望着远端的汲水中出现的巨船,不敢自信的喃喃道。整个城里只有将近千名兵丁,庞然大物一般的战船从汲水中一一而来,在后汉的渡口停靠,这代表着汉人的势在必得!

    通过水军,汲县可以作为汉人的落脚之处以及军粮兵力军械的集中中转之地,比起黄河沿岸要时刻防备胡骑的偷袭要好得多。

    汲县半面环水的地势不仅有利于汉军守御,更使得汉朝的水师有了用武之地。也正以为内有汲水等几条水流灌溉,因此后汉才选择了汲县以及附近的两处县城作为重点垦荒屯点的范围。

    听闻汉人入侵,耕地的百姓奴役早就跑的没了影子,而各屯的官军也都奉命调集守御。只是听闻汉人去了朝歌,刚刚把大部分的战斗力都集中去了共县准备给汉人后路狠狠的来一下子,不成想共县的兵丁刚刚出发没有多久,这边汉人已经乘船杀来了!

    “大人……这城,守得住么?”后汉的兵卒皆是没有守城的经验,就好似没有水战的经验一样,看着汉人那巨大无比的战舰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惊得丢了魂魄,好不容易才有人问到。

    看着渡口十几艘后汉战船的被汉人的大船直接撞得粉碎沉入水中,那守将咽了口唾液,苦涩的道:“这船,怕是能装两三千人吧……”

    “那这不是超过万人!?”身旁的亲随听了不敢置信的望着汉人的战舰,心中的勇气顿时化为虚无。这战船自己是没有见过的,最有见识的便是守将了,守将说能乘两三千人,也就是信了。

    能战的兵丁都调走了,余下的只是新兵又或是从前方退下的伤兵,留在本地养伤罢了。一旦汉军攻城,能参与守城的后汉兵马不超过六百人。六百对一万,而且还是从没有实战过的守城战,胡人如何好斗也是脸sè惨白。

    “怎么办,大人!”急促的腔调显露了内心的恐惧,可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都是这般的调调,谁又会留意对方的懦弱呢。

    “城里还有不少粮食,不能退!”咬紧牙关迸出几个字,已是守将的最大限度。换做普通的城池跑就跑了,但这城中的钱粮颇丰,怎可轻易丢掉?回去是要被杀头不说,在塞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是汉军!!”

    “那是贴木儿!”

    不断响起的喊声让城头的守军把目光聚集在迅速逼近的大汉骑兵,队伍前头一名胡人将领带着百余胡骑负责开路,其中一名将领赫然是共县出征攻打汉军后路的胡将贴木儿,有眼尖的认出惊叫起来。

    难道共县的数千人马这么快就被击败了?

    “乘将军!?”守将看着百余胡骑领头的赫然是匈奴族大将刘乘,不觉也是惊愕当场。

    身旁的亲随此刻更是面无血sè的喃喃道:“还有……姜维!!”

第三百六十六章 姜维在此(中)

    “弃暗投明固然是好,但老朽不会让刘将军与你做保,你可明白?”汲县的官邸中,姜维审视那献城的胡将道。

    “刘铜愿听大将军调遣,万死不辞!”汲县的守将见汉人竟是这般的态度,不由得万般叫苦,可嘴里还是紧跟着表达自己的忠心,目光却是微微看了一眼旁边的汉朝大将刘乘这个同族之人。

    凭借六百的兵力对抗过万的汉军,这想也不用想肯定要死的。并不是所有的胡人都骁勇善战,或者说并不是所有的胡人都敢于与强大的对手开战。不想死是每个人的权力,胡人也好,汉人也罢,在死亡面前并无什么两样。

    手捻须髯,坐上的老将双眸放光,一字一句的说道:“获嘉为三县边陲,守军不多,你去挑选麾下可用之士赚开城门,此乃晋身之功,可是愿意?”

    姜维明明是语调轻缓,刘铜却是觉得重于千钧,压在心头好生惊颤一番,迫不及待的道:“刘铜愿意!”

    汉胡仇视,所谓信义更是不存在的事情。贪生怕死而投降的家伙,想要获取汉人的信任十分困难。即便抱得住刘乘这大腿,也未必能够免除汉人的疑虑。况且姜维说的很清楚,在证明这一批降卒是否堪用前,刘乘根本不会参与其中。

    “登岸至今已有两rì光景,各路军情胡人应已得知,我等当抓紧仅存时间站稳脚跟,如此方能不负圣恩,诸位将军尚要辛苦一二了。”想想登岸以来这一支汉军没有片刻的歇息,先是抢攻朝歌一击即中,然后击败了荡yīn的胡人援军,随即又在路上击溃了共县的胡军,接下来便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汲县,除了吃饭这支汉军几乎是未曾入眠,如此高强度的奔波作战还能够屡战屡胜,可见姜维治军之能。

    “大将军乃三军统帅,司马越请大将军将获嘉一路军让给末将!”汉将司马越见大军又要开拔,快走几步出列抱拳,语态甚是诚恳。

    “后续兵马将至,正待大将军分配,共县与获嘉两城交由末将与司马将军即可,大将军不宜过度cāo劳。”刘乘此刻也是抱拳说道,自己与司马越都是壮年时期,这般行军都是有些吃不消,姜维九旬高龄,若是继续进兵而不休息,难免会出意外。

    一觉醒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对于正常人来说三个时辰的睡眠不算什么,但疲劳过度的姜维只是睡了三个时辰便jīng神奕奕,神采焕发,着实是让人讶异。后续的兵马陆续抵达,加上汉朝水军的协助,整个汲县不仅仅钱粮满溢,而且聚集了大量的兵员集中休整。

    “贴木儿赚开共县城门,刘乘将军挥军杀入,如今已经占领了共县,共县所获不逊于本县所得。”早有官吏拿着捷报等候大将军睡醒,此刻第一时间上报,甚是附和姜维的脾xìng。

    “获嘉如何?”在亲兵的协助下重新披甲,姜维问着,见那官吏脸上神sè一变,不觉心下了然。

    “司马将军如法炮制,不想获嘉胡夷早有准备,竟是骗得大半人马入城击杀……司马将军与那刘铜以及三百余骑战死城中,唯有百十骑逃得xìng命……护军大人已经点兵前往获嘉……”

    “胡闹!军情紧急,何不唤我!!”姜维九旬高龄仍是脾气火爆,怒喝连连在场之人无不跪地垂首。

    “护军大人言大将军疲劳,须多休息,令我等不得打扰……”那官吏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连忙分辨着。

    姜维依旧是面沉似水道:“获嘉为三县边远之处,然敌有防备,当是料我军不会放过这三县,此等人物怕是后手犀利,速虽老朽前去接应护军!”

    “是!”闻讯赶来的将领见姜维如此急迫,皆是深以为然,当下数千汉军步骑如风般离开了汲县。

    ……

    获嘉城外二十里处,一支汉军昂首杀来,观其阵容约有三四千人的样子。姜维这一路军中的护军刘琨神情凝重遥望依稀可见的获嘉城,心中不断盘算着对方的来历。

    “中伏情形汝等再说一次,务要详尽。”刘琨对着身旁几名衣甲不整的校尉喝道。

    “是,我等跟随胡人喊开城门并无异样,谁知待我军入内要占据城门之际,竟是乱石落下,矢弩无数,司马将军不幸中箭落马……我等既知中伏便准备撤军,不想城后转出胡军攻杀而来,一场血战只有我等突围而出……”几名校尉七嘴八舌的说着,对刘琨来讲已然是听过了无数次。

    “当真没有旗号么?”刘琨加重语气又是问了一次。

    “胡人并未打出旗号,下官等百般去看也是没有发觉……”几名校尉说到这里头深深的低下,吃了一场败仗不说,连被谁击败的都不知道,这般耻辱实在是羞煞人了。

    刘琨注目良久,心中暗自决断,缓缓说道:“吩咐军中兵力分为四队,刘,成两部人马准备攻城事宜,梁,徐两部负责戒备两翼以及身后,不得有误!”

    快马奔驰,军令不过片刻功夫已然下达到军中,不足四千的汉军忽而步骑异势,错落有致的分为了四个队伍,看似紧密结合在一起,实则各司其职,彼此形成可以随时援护的阵势。刘琨见状心中稍安,紧盯着获嘉那边的动静。

    官道,草地血迹斑斑,干枯的树枝,柴草堆叠成一个方圆五六丈大小的高台,高台上翩翩起舞的火焰中堆叠着无数汉军的尸首。被火焰吞噬,或是成为炽盛火舌的肥料,血肉消蚀,白骨成灰。

    肉香,焦臭,夹杂着愤怒与震惊弥漫在城墙之下,汉军队伍伫立在二百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火台,看着自己的同胞竟是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湿润的眼眶,扭曲的脸孔,怒火瞬间填满在每一名汉军的胸腔。

    士可杀,不可辱!

    军中两部人马的校尉刘侃,成通此刻皆是目眦yù裂,挥动手中兵器便要催动人马上前攻城灭火。忽而手臂一紧,转头看时护军刘琨不知何时已然到了军前。

    “不可鲁莽,想报仇,须听我号令。”无比刺眼的火团让刘琨也十分的愤怒,抖动的身躯说明了压抑这一股冲动,是需要多大的耐力。

    “将军!我们……”刘侃,成通二将想要申辩,话到嘴边停了下来,刘琨那严肃的神情,自从相识以来还未曾见过。

    曾经的大晋亡国,重重磨难方才回到中原,那个时候刘琨没有如此愤怒,坐守孤城,胡音常伴,那个时候刘琨也没有如此恐惧,可眼下的刘琨心中交织着愤怒与恐惧。怒的是那个人为何如此对待同袍,惧的是那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底线。

    “身事胡夷,屠戮汉民,残杀军士,虐烧尸身,你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血么!王弥!!”刘琨纵马向前数十步,汉军也是随之上前数十步,刘琨愤怒的吼声散开在旷野中,城墙上,与风抵触,逆风升天。

    余音渐消,伴随落rì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天地处于光与暗的交替时,城后方转出一支胡军,清一sè的步兵,多是没有旗帜。王弥人在马上饶有兴致的观望汉军,缓缓催动人马上前,想了想道:“你怎知是我?”

    一句话,中军哗然。

    都知道胡人军中有飞豹王弥乃是汉人,又有谁能想到眼前这焚烧汉军尸首的举动竟是一名汉人指使的?

    “胡夷之中,也只有你,畏手畏脚不敢打出旗号。”见王弥率军出现,刘琨丝毫不感到奇怪反而恢复了几分平静道。

    厉sè一闪即逝,王弥笑吟吟的道:“旗号被我仍在路上了,哦,对了!你没看到那火中还有战马尸体么?”

    “畜生!!”刘侃,成通二将顺着王弥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有马匹也在那大火之中与人共同焚烧,不理刘琨的制止,二将已然飞马挥刀杀奔王弥!

    此子罪大恶极!此子猪狗不如!不杀此子,天理难容!

第三百六十六章 姜维在此(下)

    王弥苦笑,看着冲杀过来的汉将,很有一股命令弓箭手shè死对方的冲动。

    可也只是冲动,只能想想,因为军中没有弓弩手,或可以说所有的弓弩都仍在路上。与那些作用甚微的旌旗,旗号一样,横七竖八的躺在狭小的山路中。沾满了泥泞,脚印,根本没被带到这战场上来。不是不想携带,而是王弥深感获嘉等三县大有可能成为汉军的目标,因此轻装简行而来。

    “退吧……”王弥无奈的叹了口气,凭借自己军中的能力杀死两名汉将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简单的刀枪,并无甲胄之军,面对汉军的步骑根本是难有胜机的。若是自己当年北营将士们或许还有一搏,但这些凭借虎符调动的混杂兵力是很难保证战斗力的。

    后汉兵士阵列严整的缓缓后退,让汉军汉将始料未及。刘侃,成通二将也并非是鲁莽之辈,冲到后汉军阵附近勒住马匹,惊疑不定的看着胡人行动。

    胡人虽退,可阵列严肃整齐,二将若是跃马去冲,保准是有去无回。可即便二将如何骁勇,胡人为何不战而退?

    “身无甲胄,手只刀枪,胡人倒似急于赶路……传令全军!”刘琨观察后汉军中并无什么装备jīng良之士,也唯有数十骑还算甲胄披身,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头目,余下的步卒除了手中的兵刃可谓是一无所有。

    “好一个王弥!入城救火!”正当要下令冲锋之时,获嘉城中大火四起,百姓哭喊声炸开了锅。刘琨见状心中一凛暗赞王弥思虑齐全,自己明知这是一个痛击对方的机会,可又如何看着满城百姓受累?

    ……

    黎阳,黄河北岸军事重镇。

    段涉复辰安然坐在城中,每个时辰都有斥候探马前来禀报城外的状况。战火遍布整个河北大地,可段涉复辰并无丝毫焦虑紧张之态,反而更加从容的安坐书房不知所思何事。

    “叔父大人可有话说?”段匹磾站在庭院之外,见内中通报的斥候快步而出,拦身问道。

    “族长大人嘱咐我等加紧监视城外汉军动向,除此之外并无吩咐。”那斥候统领躬身道。

    让开道路,斥候火速出了府邸,段匹磾回头看了看同样等候的族中将领,不觉摇头道:“叔父大人严禁我等打扰,已有半rì,继续等下去也是无宜。众人姑且散了,养jīng蓄锐,谨守叔父大人之令。”

    “是!”十几名黎阳的军中将领对于段匹磾甚是钦佩,无论年岁大小都有以其马首是瞻的味道,纷纷退了出去。

    “汉人围而不攻,虚实难辨,叔父大人,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想象自今早以来汉军只是在黎阳四周设下营屯,其主力尽数藏于附近的山野中,明显是围困的态势。黎阳城中兵力虽然不多,但也能凑出一两千骑兵,五七千的步卒,未必不能与汉人一战,何必龟缩城中不敢出战?

    单是段务目尘以及段涉六眷的血仇便足以让段部人马出城一战,何况还是被对方骑到了头上!?

    段匹磾继续观望着,片刻之后远方一高一矮两名将领全身披挂大步而来。段匹磾见到二人不敢怠慢,颇为恭敬的微微一礼,那两人对于段匹磾也是微微躬身,便迈步进入了书房院落之中。

    “羸侯,厉玄情况如何?”见是心腹大将段羸侯与段厉玄,段涉复辰起身迎上前去,用期盼的眼光迎向二人。

    “不出族长所料,汉人此番攻势怕是牵涉五路,末将一路哨探百余里方回,所掌握信息仍是不足。”段羸侯摘下头上的盔帽,汗水泼洒在地,由夜至昼往复奔驰二百里,饶是铁打的武者此刻也是大汗淋漓,早已湿透衣甲。

    段厉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道:“邺城方面也有了兵力调动,听闻陛下似乎要亲至黎阳。”

    “陛下……尚有几rì可至?”段涉复辰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叹息道。

    “消息传来时想必正在整顿兵马,一rì两夜或可抵达黎阳。但据闻曹嶷乃是先锋,怕是今夜便可抵达。”段厉玄想了想,做出了自己的分析道。

    “陛下若是在此,我等便不可按兵不动,可惜城中近半都是族中兵力,此时拿出与汉人硬拼……”段羸侯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说道。

    南下大战负伤的兵将大半都送往后方治疗,少数在附近的城池中休养,为了争夺段部首领的位置,段涉复辰把自己在族中的亲信千方百计的尽数调集在此。如愿以偿正要返回平原,却是被汉军困在黎阳,可谓是无奈至极。

    若要战,不论胜负自己的实力都要受到削减。

    若不战,陛下到此见自己按兵不动,必然雷霆震怒!

    “伪汉号称十万大军,以某观之兵力当在六七万上下,强行出战并无益处。”段羸侯摇了摇头,就算自己勇猛也不会自负到凭借不足一万人马,与七八倍的汉军作战。汉军不似晋军,即便是晋军也不是这一万人就能破掉七八倍敌人的。

    “若是外围仅有数千汉人虚张声势,怕才是丢人啊……”段厉玄一道破天机,也正是段涉复辰的隐忧。

    “这怎有可能?”段羸侯看待段厉玄此时的表情,就好似看一个疯子般!战略上讲汉人并没有什么不可能去使用这一招,可这一手如履薄冰,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着实是太大了。汉人吃饱了撑的有七八万的兵力还虚张声势,故布疑阵?!

    段厉玄面对段羸侯的瞪视笑了笑道:“你我分两路哨探,并无汉人阻拦,可见汉人之包围仅在于南线罢了。我闻汉人围城围三缺一,却从未听闻围一缺三者,若无其他原因,怕是此举只是牵制。”

    “牵制,汉人目的何在?”段涉复辰双手负于身后,仰天长叹道。

    段厉玄陷入思索中,沉声道:“朝歌已失此乃确切消息,但汉人止步荡yīn,其意当不在邺城。”

    段羸侯挠了挠被汗水浸透的发鬓,汗珠在手指的拨弄下四处乱迸,头皮舒服了,好似心也沉静了不少道:“或许是绕过了黎阳,或许是……”

    绕过黎阳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说数万大军的行动要瞒住胡人的耳目是做不到的,便是段羸侯与段厉玄兵分两路哨探,一路无惊无险亦无阻,也知汉人的势力并未渗透到黎阳身后。

    段涉复辰目光如炬,扫过两名心腹大将脸庞,一字一句的说道:“南有兵阻,北无人迹,西路对峙,汉人之意当在平原!”

    段厉玄显然也是想到这个可能,眉头微微皱起道:“平原四通八达,乃必争之地,汉人目标在此,此番北上怕是图谋我国东南之地!”

    “确有可能,东南之隅有南接黄河,东临大海,汉人舰船犀利,若占此隅当立不败之地!”段涉复辰等的便是二将带回北方以及西方的消息,如今综合四方形势判断,顿时看出了汉人的战略。

    段厉玄凛然道:“怕是不止于此,五路汉军东西两路状况未明,然三路人马皆是浅尝辄止,汉人计划恐是我东西两地!”

    “哼!好大的胃口,利用我大军北上休整,留守兵力不足的空隙,汉人果然jiān诈!”段羸侯此刻明白了整体局势,破口骂道。

    水落石出,段涉复辰道:“事不宜迟,当发兵探之,即有小损在陛下面前亦是大功!”

    段厉玄目光一转道:“段匹磾等人实力强横,素有出战之心,族长不妨使其南下试探汉人虚实,我与羸侯引军东顾打通前往平原道路,以为大军先锋。”

    “如此甚好……”想想段匹磾一群人拥有仅次于自己的实力,迟早是一个祸患,段涉复辰带有一丝冷笑的频频点头道。

    黎阳南门内,五百骑士整装待发,段匹磾用手轻抚大刀,对于试探城外汉军防线的任务没有半分怀疑,反是十分兴奋。

    “兄长放心,汉人一有动作小弟便挥军杀上,定保兄长无虞。”堂弟段末波二十几岁的年纪,留着长及胸膛的须髯,看起来倒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将般呵呵笑着。在其左右是一千五百名步卒,专门援助段匹磾这骑兵之用。

    段末怀在兄长身侧不屑的道:“叔父大人真是吝啬,麾下的jīng锐也不分我等兄弟些,只是这些兵力如何杀得痛快?”

    “叔父大人现今乃是族长,你小子不可胡言乱语……你不知道他老人家一直都是惜兵如今么!”段末波一巴掌扇在弟弟头盔上,打得那头盔嗡嗡作响,没好气的骂道。

    段末怀捂着耳朵不敢言语,段匹磾见了微微笑道:“汉人势大,我军势微,汉人未必料中我等敢于出击,况且此行只是试探汉人的反应,只要有足够的距离相信我等全身而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那段羸侯最好立功,自忖勇猛无敌,怎么不让他去!”段末怀纵马离开兄长一段距离,又是吵嚷道。

    段末波与段匹磾见状不禁相视一笑,都拿这族中的大嘴巴没有办法。段羸侯乃是段涉复辰的亲信,若是真正的功劳怎会让自己这些人上阵?由此可知,虽然说得轻松,但这一遭绝不轻松。

    “兄长!兄长!”远端一骑飞驰而来,即便在这城中的街巷内也是奔驰如电,周遭看热闹的百姓纷纷避让,来不及避让的除了受些惊吓,竟是毫发无伤。

    “仲军有何消息?”段匹磾见是堂弟段仲军,心中笃定的问道。

    无论是段末波,段末怀,还是段仲军等人皆是段部年轻一代各个势力优秀人物,这些人不服膺于段涉复辰等老一派的领导,只是喜欢段匹磾左右跟随。只是眼下段部之中有资历争夺族长位置的还有许多叔父伯父,自然轮不到段匹磾出头。但这一股力量,早已引起了各方的注目,在许多人看来,今rì的出征或许便是段涉复辰用来打击这股朝气蓬勃实力的一个开始。

    军卒左右让开道路,段仲军一骑冲到段匹磾身旁方才止住,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轻声道:“段厉玄与段羸侯看似毫无动作,实则暗中传令其麾下人马稍后在东门聚集。小弟花了些银子便探到了,大哥你看这消息可是有用?”

    “东门外并无汉人踪迹……这是……”段匹磾微微错愕,旋即思考起来。身为段涉复辰麾下的亲信大将,若是东方没有功劳,那会这般藏着掖着的出兵?而且还是在自己去南方试探汉军虚实之后?

    “他娘的!根本没把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放在眼里!”凑过来的段末怀大嘴巴一张,毫无敬意的骂道,这一次其兄段末波也是脸sè十分难看,不再组织弟弟的大嘴巴,显是同样的心情。

    自己兄弟一共只有两千步骑出征,城中的jīng锐竟是要随后出东门不知所云,剩下来的哪还有援助自己兄弟的兵力!?

    “时辰要到了,先行出兵,路上再说!”段匹磾见远端有几名将领飞马而来,知道是催促自己发兵的,一声令下兄弟几人各自归位。

    城门一开,五百铁骑好似猛虎下山,龙归大海般嘶鸣而去,一千五百名步卒不甘示弱的也是列队开出。

    ……

    “什么!?太子殿下负伤?”素来稳重老成的后汉丞相刘宣闻讯也是惊得一身冷汗,看着传递消息的军卒,不可置信的问道。

    “据闻太子殿下的大军在朝歌城外被伪汉车骑将军罗宪击败,战报在此。”由前方败退下来的大军把军情详细递上。

    刘宣接过来脸sè凝重的看了一遍,甩手在桌案上道:“朝歌汉军不是姜维统领,如何换了罗宪!?太子现今何处?”

    邺城中的御医加上文武官吏火速前往迎接太子刘和,太子刘和本身倒是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但国家的储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显然是朝野震动的。

    身为留守邺城的最高领导者,刘宣并没有出城,而是召集了邺城左右各军的首领商议一件事儿。

    “姜伯约离开朝歌,所指为何?”刘宣的问题只有一个,却是最为尖锐的那个,若是找不到姜维与罗宪换防的理由,就无法搞清楚汉军的动向。眼下汉军入侵已有两rì,朝歌陷落,太子负伤,可还是找不出汉军的攻击重点,这才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胡人绞尽脑汁之余,对于伪汉监国太子刘动的评价两天之内已经提升了好几个层次。如此大规模的作战,即便有姜维在旁参考,但也无法说明那刘动小儿一点力都没有出过。更何况伪汉皇帝刘禅把监国的权力交给了刘动,姜维想在军事上架空监国太子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呢。

    若是知道刘动的父亲乃是后世之人,而刘动的军事韬略乃是有邓艾,姜维这几乎是当时最负盛名的用兵名家调教而成,怕是刘渊本人也不敢小觑这一次的汉军北伐了。奈何事情便是这样,当你重视时觉得汉帝刘禅不过如此,当你疏忽时却不想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朝歌虽失,荡yīn无忧,汉人目的绝非邺都!”宇文倧再一次起身,申明自己的观点,这一次几乎是带着咆哮的态度。对于那些三番四次阐明观点,要重兵屯聚荡yīn以防不测的将领,宇文倧似乎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耐心。

    “哼!大军纷纷而出,邺都兵力锐减,太子殿下负伤,荡yīn仅有刘巨一军守御,如何保证汉人不乘虚而入?”自有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嗤之以鼻的说道,好似自己所说的乃是世间的正理。

    宇文倧目透凶光一言不发的盯着反驳者,恨不得把这厮生吞活剥一般。那反驳者只是贵族文臣,见状脸sè一变,颤声道:“宇文将军你这是什么态度?”

    段部飞黄腾达,慕容部也是地位尊贵,唯有宇文部的的提升无法与其他部族相媲美。这是朝廷的制衡之策,也是有意的压制,但对于宇文部来说,看着这些贵族文臣们在这里狂吠,把怒火可不仅仅是对方的油盐不进,更有对自己的质疑,对于部族的质疑与轻蔑。

    宇文倧傲然冷笑道:“对待什么狗,便要什么态度!”

    “你!含血喷人!”那贵族文臣当年在部族中也是显贵的身份,无拳无勇的在朝中供职,素来都是搬弄唇舌的家伙,此刻被一莽夫侮辱不觉脸上无光,强撑着勇气起身以对。

    “哦?是么?”宇文倧面sè一寒,杀机大盛,踏步向这文官走去。

    “啊啊……”这文官贵族见左右的同僚并无帮手意思,不觉暗自后悔,谁不知道宇文族乃是陛下有意压制的,而宇文族内之人脾气刚烈,怨气正盛,自己惹的这位宇文倧更是屯驻邺城左近的护卫队统领之一。

    说是拱卫邺都,实则是方便指挥与监视,这大家都是心如明镜,因此宇文族人发表看法时都是客气的态度。

    但颐指气使惯了,终究是有人掌握不好分寸的,况且众人眼前谁也不想丢了脸面。回头被人嘲笑不说,rì后见了对方也有不好做人的因素在其中。那文臣yù哭无泪,又不能求饶,满目哀怜的去看丞相刘宣的位置,奈何丞相方才出了大厅,剩下的人竟是没人愿意出面主持公道。

    商议许久,已然分成了两大派,一派认为当务之急是巩固邺都的防御,重兵屯聚荡yīn;另一派系的看法是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应当派遣兵马全力出击,在各个道路方向上都主动攻击汉军,如此可看出汉人虚实,避免被表象迷惑。

    只有少数人没有表达看法,可大致对立的双方已经形成,宇文倧无心继续辩驳,索xìng耍起了横。

第三百六十七章 闻咳而止(上)

    官道,宽阔且直。

    远端山脉绵延,顺着官道起伏笔直无限延伸,让人慨叹。一队队后汉的jīng兵大步流星,慷慨激扬。烟尘如同烟花散天般从行伍中升起,蔓延,扩散,逐渐掩盖了十几里的官道,可瞒不过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胡人jīng锐,三千以上,内藏骑兵六百,速报!”

    “是!”

    不远处的山麓中数骑飞奔而至,无数目光同时瞩目,不等吩咐已有无数的汉军起身整理甲胄,兵器,准备出征。

    大汉厉锋将军祖逖仔细听着斥候的回报,面容严肃认真,剑眉起伏有致的微微跳动,最终双手一搓,满意的道:“窥破我军战略,胡人之中亦有奇才,但此时已是晚了。使一部斥候继续观察,另需关注可有后续敌军。”

    “遵命!”几名斥候闻令干脆利落的转身飞奔上马,风似的离开了山麓。

    “将军!”军中将领此刻聚集过来,纷纷抱拳示意出战。汉军早已在此地布置妥当,等待的便是一个机会。

    祖逖双手负在身后,遍视诸人道:“黎阳守军不会超过一万之数,东路素来安静,而我军陈兵南路,须得南路消息方可出击。”

    “但胡人行军甚快,若是越过前方山脉,想要狙击便是不易。”有将领带有几分顾虑的说道,自家兵马抢着地盘便是要伏击有可能出现的敌军,如今肥肉送到了嘴边,怎会有不吃掉的道理?

    chūn风吹入,林叶抖动,祖逖手捻一片落叶,以沉稳之态道:“胡人并无辎重相随,此路人马不过哨探。我yù使众军收缩山中,偃旗息鼓,钓一条大鱼,尔等以为如何?”

    众将闻言抱拳齐声道:“凭将军马首是瞻!!”

    ……

    “娘的chūnsè,这般行军能有什么发现,不如叫弟兄们上山索敌!”行伍之中鲜卑族大将段羸侯在经历了半rì寥寥无事,平淡无奇的行军后再一次忍不住嚷了起来。

    一旁的段厉玄倒是手捻须髯兴致盎然的欣赏这山岭chūn光,时不时的还吟唱乐词。若不是观其样貌与打扮,活脱脱便是爱慕中华文化而修身致学的学子。有过侍奉魏人的经历,自然与段羸侯这般塞外生长的家伙品位不同。

    “这山岭广阔,哪会有什么收获?送上门的肉都不要,只能说并无汉人埋伏了。”段厉玄环顾四周,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带有几分好笑的对着段羸侯说道。

    段羸侯大脸一黑,觉得很是郁闷,想了一想终没有再说什么。自己与段厉玄乃是族长段涉复辰麾下的两大亲信将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无论身材,体魄,还是学识这段厉玄都占据绝对优势。

    诸如今rì这般的情形早已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每当自己要争辩时却都有一种儿子与父亲争论,弟弟与兄长贬斥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很不喜欢,尤其是今天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再行个三十来里路,这天sè怕是也黑了,届时我带千余人留守驻防,羸侯你辛苦一趟回城禀报。那曹嶷雷厉风行,用兵极严,想来也是今夜可到,有羸侯你带去消息,必然可让族长在陛下面前身价倍增呢。”

    马鞭一圈圈的缠绕在手中,一小段尾巴轻松自在的甩打着空气,段厉玄含着笑意对矮自己一头的段羸侯吩咐着,那神态倒是真的把这不可一世的鲜卑族大将当做弟弟妹妹看待一样。

    段羸侯想了想对此倒也是没有异议,这条东进的路乃是前往平原方向的最佳路径。不仅仅是因为距离,更是宽敞的官道便于辎重车仗的跟随。虽说是在本国领土作战,钱粮供应自当比汉人更占优势。但钱粮匮乏,又是南下失礼,剩余的粮草辎重一部分被各部带到后方,一部分分别分配在城池中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

    有城池接应,可未必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况且这黎阳的库府有不少都是段部军队们充实的,段部要离开返回青州,带走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哎!你倒是图个轻松,俺这一个来回可是上百里的路程!”段羸侯自怨自艾似的说着,在段厉玄看来不过是妥协而已。二人同样身负勇力,可在政治军事智慧上,段羸侯显然是被远远甩在后面的。

    大军缓缓行进,肩负侦查职责的这一队jīng兵或许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段厉玄的思想落在了段匹磾兄弟的南路战事上,那一队人马没有后援,兵力不多,也不算jīng锐,而汉军在这东路并没有任何的布置,看起来倒像是南路单一的牵制黎阳而已。

    即便如此,难道面对两千名步骑,汉人的牵制兵力就会露怯么?当然不会,若是自己必然全力出击搏杀这两千人马,用此来显示自身的实力,如此才能掩盖大军不在黎阳的事实啊。

    “匹磾那小子是块材料,可别死掉了。”段羸侯看着呆呆出神的段厉玄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嗯?他的处境很危险么?”段厉玄猛然一震,仔细端详段羸侯那憨直的表情,再三确认了不过是巧合,方才缓缓的问道。

    段羸侯完全听不出对方的弦外之音,笨笨的道:“族里的好手死得七七八八,有几支分族都被人吞了,这是让宇文和慕容看笑话呐。”

    想了片刻,微微点头,饶是段厉玄智略过人,也无法反驳铁一般的事实。跟随段务目尘南下的族人几乎是最为jīng锐的一支,从军卒到军官都是段部当中十分了得的人物。这样一支jīng锐尽管人数不多,可尽数葬身在黄河南岸,带来最为直接的冲击,便是在各地军中混编的段部族人地位下降,被其他的族群屯并,欺辱。

    段匹磾这一群人有朝气,又抱团,同样有才干,假以时rì必然成为族中的jīng锐战力。与段涉复辰的矛盾说来也不过是那么回事儿,哪个部族没有过这样的分歧呢……除掉了诚然要省下不少心,可族里的影响力和实力……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见到族长不妨谈一谈,你那几个侄儿还好么?”段厉玄自是知晓身在并州的一支,乃是段羸侯的侄子辈执掌着,前些rì子传回消息在军中受到慕容部的打压,过得很不如意,当地的其他势力对此也是站在慕容部的一方,rì子难过的很。

    “哼!还能怎样,正待请族长出面,汉人便杀来了!”段羸侯气哼哼的说着,这段时期过得真心是不如意呢……

    rì落月升,星辰高挂,千名部族在一处广阔之地安营扎寨,忙碌不堪。段厉玄送别了段羸侯,便督促军卒尽快把营寨扎好,也好早些休息。平原乃是段氏的地盘,至少段部的利益很大一部分都是以平原为中心散开的。

    伪汉太子的大军如果真正去了东路的平原,那么黎阳的段涉复辰在与陛下通气之后,定然是rì夜进兵驰援的。先行探明路线,防备不测,做大军的开路先锋,这也算是料敌机先,也叫做先发制人,无疑对于大军的行进很有帮助。

    今夜好生休息,明rì一早,想必黎阳的大军便出发了。

    “待见到族长,关于本族内部争斗一事,确实有必要暂时放下。慕容部一心扩张势力,宇文部虎视眈眈,我段部不可自乱阵脚啊……”憨厚耿直的段羸侯一番话,倒是触动了段厉玄的心绪,支持段涉复辰成为族长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稳固地位,扩张势力……

    想到这里段厉玄不觉想笑,自己熬了这么些年,不被段务目尘那个老家伙重视,可总算是熬出头了。

    “什么人!?啊……”

    “谁!?”

    “有敌袭!”

    “嗖嗖嗖!”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段厉玄从沉思中拽回,猛然冲出营帐,只能见到慌乱的兵将,四面的喊杀。再远一些的景sè被浓浓的夜sè阻隔,只是黑漆漆的,却看得出无限的杀机与血腥!

    “将军!有敌人摸上来了,不知数目!”心腹将领段铁头飞马奔来,下马禀报形势道。

    “哼!来者不善,铁头你速速组织军力守御中帐,不可自乱阵脚!”段厉玄见敌军并不打火把,反而把营帐内的火光灯笼都一一熄灭,便知晓对方不yù打草惊蛇的目的,不觉中已知来敌非同小可了。

    “是!”段铁头飞身上马,便去招呼四周的兵卒。

    段厉玄从亲信手中接过马缰绳,正要上马,便见夜幕中一只劲shè飞出,正中心腹大将段铁头的额头……可怜段铁头只觉得眼前飞溅一蓬鲜血,便坠落马下气绝而亡。纵然叫铁头,可也只是姓名,并非真的是铁做的头颅……

    来不及呼喊,来不及提醒,箭矢接二连三的也向段厉玄这边shè来。段厉玄上马的姿态忽而变成下马的跳跃,方才凭借战马的阻隔躲开了箭矢的偷袭。只是那战马哀鸣数声,中了几箭竟是倒地,而那些聚集过来的兵丁将领们更是中箭无数。

    “谁!究竟是谁!?”看着自己的大刀在亲将尸身下压着,段厉玄抽出身旁尸首的长剑,双目瞪视四周不断吼叫着!

    这千名步卒都是族中的jīng锐,不能和段务目尘一同战死的那批人比较,可也已经是段部最强悍的部队了。来敌究竟有多少,能够如此短暂时间渗透到中军大帐附近?岂非是外围完全被来敌撕碎了!?

    马蹄声近,锐利的风声响起。段厉玄心中一动,看也不看侧身一跃,避开了敌骑的袭击。待抬头去看敌骑,却不想这一躲已然暴露了身形,胸腹,四肢纷纷一痛,已是被乱箭shè杀当场!

    隐约的火光中,厉锋将军祖逖冷冷的看着道:“放松jǐng惕便是自取灭亡,胡人不过尔尔!”

    这支后汉军队的一举一动,都被汉军探子不断的传报给祖逖。当接到南路的消息后,又见到胡人竟然留下屯驻的军队,按照对方能够携带的口粮估计,怕是这几rì便有胡人大军要奔赴平原方向了。

    兵力单薄,又没有足够的戒备,祖逖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

    见来了援军,逼战许久的汉军方才退去。

    黎阳城头的段涉复辰没好气的训斥着段匹磾等人,白rì里派这一路人马去试探汉军的虚实,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段匹磾将步卒远远甩在身后,凭借五百骑兵硬生生的在汉人的伏击圈里兜了一个圈,折损了二百余骑后勉强脱身,一溜烟的跑回了黎阳。

    两千人马只有五百人与对方交战不说,根本便是所谓的一触便败,哪有试探的意思?这还不算,那汉军好似恼火胡骑的戏耍,数千人马在黎阳城下搦战大半rì方才退去。

    城里的胡人叫嚣着要出战,段涉复辰可不想如此孟浪。自己麾下最jīng锐的部队被带走了大半,段厉玄与段羸侯两名心腹大将又不在,凭借城中与汉军几乎相等的兵力能否取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方大军将至,自己何苦要消耗自己的实力呢?

    本不该有的麻烦,都是段匹磾乱搞一通的后果。

    段羸侯带着数千人马入城,带来了段涉复辰盼望的消息,东路并没有任何的动静,一路畅通。

    “好!甚好!如此可向陛下请命了!”段涉复辰抚掌大笑,看了看段匹磾等人。

    段羸侯大手一张拍了拍段匹磾道:“好小子,汉人的伏击圈你也敢趟,有两下子!”

    段匹磾被批斗了大半天,此刻终于找到解脱的机会,苦笑道:“汉人兵力太强,骑兵试探也要九死一生,步卒被缠住便没机会了……”

    “嗯……退下休息吧!”段涉复辰心情转好,对于此事也不想追究什么。微弱的兵力不过是自己想要坑段匹磾等人的手段罢了,对方用骑兵取巧虽然化解了危险,但这同样是搏命之举。况且段匹磾说的很有道理,骑兵都要折损半数,步卒被汉军缠住围杀,能回来的有几个就不好说了。

    没过多久,刚刚恢复安静的黎阳城又是迎来了一片嘈杂。

    这一次不是南门,而是北门。

    五千后汉步卒肃立于北门之外,一名汉人将领驻马阵前凝望黎阳城。

    “曹嶷将军奉陛下之名前来,黎阳守军还不出城迎接!”几名骑兵扯着嗓子在城下叫唤。

    城上的鲜卑族兵士见那一动不动,整齐肃穆的五千步卒,人人满身泥土,便连曹嶷本人都不例外,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可军容仍是如此整齐,军纪仍是一丝不苟,这般治军在后汉军中着实是罕见了。

    其实不用多问,只需要看这军士,便知来人一定是曹嶷了。

    段涉复辰倒是不需要看,那曹嶷的强兵自己是早有见识的,更何况军情早就传递过来,陛下的先锋人选乃是曹嶷。

    只是没想到北营被解散了这么久,曹嶷仍然有这样一支部队在手,或者说曹嶷仍可以cāo练这样一支部队。其实想想便可理解,诸如曹嶷,又或是王弥这样的治军能手,就算没了自己的直属部队,平rì里陛下又怎会让这些人闲着呢?

    城门缓缓打开,段涉复辰与一干将领只是在街上等候而已。堂堂段部的新任族长,怎有可能三更半夜的出城迎接你曹嶷!?

    以段涉复辰为首的文武静静的站在街上,等候曹嶷入城。城外似乎静默了片刻,在确定城中人并不想出城迎接后,五千jīng兵开始入驻黎阳城。

    高头大马赫然在段涉复辰的眼前,短暂的停驻,让段涉复辰的骄傲顿时变得十分复杂。抬头仰望一个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当你因为自己本不需要仰望时。

    “哦?原来是段族长。”曹嶷人在马上,轻描淡写的扫了段氏诸将一眼,双腿轻夹,便带着自己的jīng兵分开人群,直通通的入城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段涉复辰的脸上,是怒愤,是质疑,是催促。在这一刻段涉复辰突然觉得自己的骄傲竟是被对方践踏得粉碎,与之一起碎掉的是尊严。身处高位的曹嶷不下马,段涉复辰这身处低位者又能如何?

    选择自己的高度,摆正位置,显然段涉复辰还不过关……

    “若是段务目尘在,曹某还敬他三分,段涉复辰孱弱之辈,他算个屁!”不远处曹嶷在麾下将领的劝谕下狠狠的啐了一口。

    塞外便是这样的道理,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后汉朝堂脱胎于塞外联盟,这一点至少是现在无法改变的,即便在汉人的世界里,其实这也是铁律一条。

    “狗养的,仗着陛下宠信如此待我!”段涉复辰看着面前经过的后汉兵士,大袖一甩愤然而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段羸侯摊开双手无奈的解释道,连忙追了下去。

    一众段部文武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忿与无奈,族长自己都不敢言语,那还轮得到自己发话?这不是塞外联盟时期,而是国家朝廷的治下。大家各有军队所属,不过是因为族内首领的推选才聚集一起,若是有什么差池,负责处罚自己的是各自所属的上司与系统,族里根本插不上手。

    “弱者便要受这朝堂约束,唯有曹嶷这样的强者方才无惧条条框框。”远端闻讯而来的段匹磾带着段末怀,段末波,段仲军等堂兄弟见状说道。

    段末怀等人深有同感,一个个点头称是,却见段匹磾声音转低冷笑道:“可真正的强者,绝不会逞一时之快。曹嶷,也不过如是……”

第三百六十七章 闻咳而止(下)

    事情的后续并没有段涉复辰想象的那样运行,因为有了曹嶷,有了五千jīng卒,有了陛下的先锋人马,段部便不算什么了。

    对于常人而言段部仍是能够与慕容,宇文两大族群并驾齐驱的庞然大物,可在曹嶷这般深知朝政体系的汉人眼中,段部已然不堪入目。在圣命面前,在官位面前,段涉复辰就算聚集了段氏的骨干力量在此,又有什么用处?

    段涉复辰乃是青州刺史,昭武将军的职位,而曹嶷则有镇军大将军的封号!品轶上的高低是无意义的,曹嶷那镇军大将军后面还跟着假节。后汉皇帝刘渊深知曹嶷善战,因此授其假节之荣誉,凡是所过州郡兵马库府皆听从其调动安排。

    这消息直到在议事厅中见到了曹嶷,段涉复辰方才知道,可是已经晚了。镇军大将军假节到了城外,你都不出城迎接,反而在城内倨傲等待,不抽你抽谁?曹嶷不是一个气量狭小的人,但事关名节荣辱的事情,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夫,没有不在意的。

    赔罪是难免的,低头应承更是理所当然,曹嶷这样霸道的人物,一旦骑在头上,就绝不会让你有任何的翻身机会!

    而对于塞外赖以生存的族群来说,步入了朝堂,一名合格的领导者与一名不称职的领导者,带领族群走上的道路也是绝对不同的。见到了段涉复辰,曹嶷便肯定这个人远不如段务目尘,更不用说段部rì后会如何强大了。

    东路上驻守等待的段厉玄注定是看不到后汉大军的到来,不是因为已经被祖逖砍杀了,而是曹嶷彻底推翻了段部定下的作战计划。

    “黎阳之敌是要留给陛下么!?”抬脚踹翻了段涉复辰这几rì用来发号施令的桌案,曹嶷一只脚蹬在桌案上怒道,那一刻二十几名文武官员垂首不语,愤怒,羞愧,彷徨参杂在一起,就像是做错事被先生训斥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不仅不能在陛下面前邀功,而且还有可能因此被陛下厌恶。在这一刻段匹磾倒是有些觉得幸运,若不是曹嶷这等家伙的出现,段涉复辰只是这一次便足以丢掉眼下所拥有的一切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段涉复辰倒是应当感激曹嶷才是。

    可看着那个躬身低头略带几分颤抖的身形,段匹磾知道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便是这般生活的。当抬起头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段部的主人,如今面对曹嶷的低头,又意味着什么呢?

    “段匹磾!”曹嶷暴怒的口吻让人不寒而栗,可平静的眼神却让人知道这家伙有多么的可怕。

    “末将在。”步出人群一刻,段匹磾没有理会曹嶷异样的目光,仍是挺直了身躯大步走到了厅堂中间,然后微微躬身施礼,极其平稳的回复着。

    曹嶷似乎看出了什么,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仍是不失严厉的道:“南路伪汉军力,你有何判断?”

    败军之将段匹磾,众人都是这样想的,可都没想到曹嶷第一个征求意见的目标,便是这败军之将。

    段匹磾目光闪烁,沉吟许久,两侧的文武皆是汗珠滴落,心说这小子当真是不想好了。战败了没有治罪,面对雷厉风行的曹嶷竟是迟缓至斯,这要闹哪样?

    “步卒不超万人,骑兵当无。”短暂的沉寂,段匹磾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脸上的表情肃穆而骄傲。

    曹嶷双目微微闭合,旋即张开道:“无骑兵?兵不过万?”

    “是,无骑兵,兵不过万!”段匹磾又坚决,肯定的重重的说了这几个字。

    “段涉复辰,你以为汉人兵力如何?”即便是段部的首领族长,在拥有假节的将军面前也是只有躬身的份儿。

    毫不客气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刺激到这方才登上族长宝座的中年男子,段涉复辰不紧不慢,恭谨如初的步出人群,淡淡的道:“回镇军大将军,段某以为汉人兵不满万,无骑兵。”

    众人诧异,族长所言竟是与段匹磾相同,换而言之,在面对强大压力的这一刻,素来排斥段匹磾的段涉复辰已经放下身段,与段匹磾释出了善意,隐隐有了表态。

    “陛下大军明rì午时可至,南路敌军不可存焉!某决意今夜劫营,尔等可有异议!”曹嶷把战局略作分析,已知眼下动手绝对是合适的良机。汉人方才退去,段涉复辰一直龟缩,这个时候调集重兵攻击汉人,必然可以大获全胜!

    在场众人都是以段涉复辰马首是瞻,如今族长大人不吭声,不表态,余者除了顺从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对于曹嶷的态度众人都或多或少的不满,但曹嶷发兵的时机对战略的判断,无疑绝对是一流的,这一点不容人有任何的质疑。

    ……

    月朗星稀,林木静谧。

    胡人的号角响彻夜空,密密麻麻的火把形成一条火龙,迅速向着汉军的阵地冲来。巡夜的军卒见状连忙示jǐng,汉军大将邵续,曲特按捺心中的惊骇,各自率军出营迎敌。

    但见火球照耀之下,后汉大将段匹磾横刀立马率领千余胡人伫立。虽无言,挑衅之意甚是浓烈。

    “此乃先前陷阵之胡将,勇武异于常人。”邵续手捻须髯观察胡人气势,悄然说道。

    “以明军劫夜营,胡将求一战否?”曲特轻抚马鬃亦是疑问。

    夜间作战,理当偃旗息鼓,掩盖声息的偷袭敌人。诸如这般大张旗鼓的正面推进,却是另有一番效果。汉军藏身各地,白rì里段匹磾的数百骑不过是浅尝辄止,根本不知汉人的屯兵之地,所谓摸黑劫营,根本没有足够的情报。

    可光明正大的出战,反倒是让汉人顾虑重重,不敢掉以轻心,一下子倒是暴露了军力,省却了胡人的一番功夫。

    “明军在前,暗箭在后,不可不防也。”邵续低声吩咐着,自有将领前去侦查附近是否有敌军悄然接近。

    “龟缩半rì,终肯授首乎!”曲特与邵续皆是魏晋时期的将领,彼此甚是默契,此刻催马上前遥指敌阵喝道。

    段匹磾面容冷淡,冷笑道:“正面一战有何不可?”

    言罢胡人兵分左右而立,身后涌出五千后汉兵马,阵列严整,杀气嚣然,如狂风,如巨浪,震慑汉军!

    “曹嶷在此,伪汉可敢一战!”后汉镇军大将军曹嶷催马扬刀,耀武扬威,睥睨汉人。

    曲特目光闪烁,喃喃道:“有此强兵,来者不善……”

    邵续纵马而来,怒容满面道:“衣冠禽兽,自诩正朔!?”

    霎时间,箭矢漫天,鼓角齐鸣!

    面对后汉强兵邵续,曲特不敢怠慢抢先一步发动攻势!后汉左中右,三阵弓弩手联袂shè击,第一时间聚集远程火力打击敌人!

    前列汉军一手持盾,一手抽刀,齐声高喝,阔步向前!

    稍后长戈大枪,一步不差的紧密衔接,紧盯对面敌军,只需一个箭步便可以手中枪戈援护前方的同袍。

    面对不同方向,一队队大小各异的方阵压迫而来,曹嶷仰天大笑,五千后汉jīng兵以刀斧敲击小盾,昂首挺进,丝毫不惧箭雨,不惧死亡!

    轰鸣巨响让汉军甚是烦躁,一队队的方阵或先或后,或左或右的抵上后汉巨大的阵势。肉眼清晰可见的停滞,接下来便是无情的碾轧。严整紧密的后汉军阵,光滑笔直的四方切面,在接触汉军阵列的刹那间,仿似化作yīn幽的鬼火,跳跃不息,又如堆积已久忽遭外力的柳絮,漫天飞舞。

    火舌狂卷,吞吐闪烁间触及的汉军方阵竟而呈现熔化之态;柳絮纷飞,朦胧飘落间覆盖方阵之处亦是遍地尸首。

    胡兵如火,所过之处无不焚烧,战意似风,吹过之地满目疮痍。

    几百人的方阵,几乎禁不住胡军的攻击,稍触击溃。即便是同时数个方阵,前仆后继的撞击胡人的阵势,也是无济于事。

    邵续脸sèyīn沉,胡兵跳跃冲杀的频率与动作,视死如归的气势态度,无疑这是一只绝对意义上的强军!诸如曹嶷这样的人物,有如此的才能,为何效忠于胡夷?这要问曾经的魏国,抑或是覆灭的晋国。

    邵续举刀,自己身为汉将,绝无退避之理。

    曲特下颚微扬,这是藐视,亦是骄傲。纵横沙场二十载,立功无数,可不能击退胡虏,未能守护国家,是这名悍将最大的侮辱!唯有曹嶷这样的敌手,才有放手一搏的觉悟,唯有如此的强敌,才要展现自己的骄傲!

    曲特横刀,国仇家恨,汉胡势不两立。

    先前溃败的汉族纷纷退避回汉军大阵,在各级将校的组织下重新入阵。阵势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元素,散兵游勇对上拥有阵势的敌人,往往是发挥不出一半的战斗力就被屠杀当场,甚至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

    因此当位于前列的汉军激战时,而后续的兵将眼见阵势无法维持时便会产生所谓的溃败。这种败倒不是因为不敢战斗,相反,是为了更好战斗保存实力的一种方式。当然这只是体面的说法,被人击败乃是不争的事实。

    速度逐渐加快,数千jīng锐胡军忽而阵势四散,兵分数路的冲杀而来!实际上一鼓作气的击溃了几只汉军,但那绵密不断的箭雨已然让胡人遭受了数百人的伤亡。在碾碎冲锋前路上的障碍后,曹嶷怎会让自己的军卒继续在箭雨下,在死亡的威胁下作战呢?

    “杀!”邵续催马抡刀督促汉军迎战!

    “杀胡!”曲特驱马从汉军侧翼淡出,率领一军抵御住了配合曹嶷发动进攻的段匹磾军。

    喊杀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激发了双方兵将的斗志,一场血腥的短兵相接在月sè与火光的交映下展开!

    ……

    段涉复辰在城楼上遥望,关注的并非是南路的大战,而是自己心腹大将的回归。派出传讯的骑士仍然未回,这已超出了往来奔驰的时间。

    曹嶷的五千jīng锐尽数南下作战,随之而去的还有段匹磾等近乎两千步骑。这不是黎阳城的全部,可也让黎阳城内安静了不少。实际上段涉复辰反倒是觉得眼下城中才有了几分生气,比起曹嶷那锐气正盛的五千jīng锐入城时,要多了几分人气儿,好似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

    “曹嶷骄狂,此等鼠辈纵然一时得势,终难成大器。族长忍一时,待陛下大军抵达相信定然有所回转。”段羸侯恭敬的在旁劝慰着,跟随段涉复辰多年,早已熟知了这位主公的个xìng,但仍是担心这位主公想不开。

    毕竟当初段涉复辰只是族中的一支,如今却是族群的首领。

    “你与厉玄说得对,我段部损耗太大,连曹嶷这等跳梁小丑也敢欺负到头上,实乃难以抹去的耻辱!这一笔我会记住,你们也要记住,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可在此之前,本族各支不能继续内耗下去。”

    段涉复辰疲惫的说着,好似诉说一件极为苦难的事情。塞外族群的形式与朝堂格格不入,陛下不会允许仍有这样的庞大集团势力存在,所谓的官职,权力,便是把无数族群化作无数矛盾的存在。

    旧有的秩序已被打乱,在新朝的发展壮大之下,谁能更上一层楼看得不是族中的地位,而是在新朝的功业,官阶。

    这个时候的族长,比起塞外时的领导者,根本两回事,所肩负的反而更加的沉重。

    段羸侯露出了几分喜sè,族群纵然无法已旧有的形式生存,终究是客观存在的。唯舞独尊的野望,在投身匈奴庇护之后,实则变成了一张废纸。或许族群会逐渐淡出这段历史,可相同的血脉与背景,身后的渊源与习xìng,都将是未来家族荣耀不可或缺的部分。

    压制族内的人才早已失去了往rì巩固自身地位的意义,想通了这一点段部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族长明鉴,我段部必可振作!”段羸侯热诚的说着。

    “嗯,待面见陛下,当为此战立功者申明功绩。”段涉复辰微微颔首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耳中却是听到了马蹄声。

    “大汉厉锋将军祖逖在此,尔等还不献城投降!”由远及近吼叫声让城上的胡人一片慌乱。

    段涉复辰难以掩饰面上的震惊,手指视线所及的汉军惊呼道:“怎……怎会是汉人!?”

    段羸侯只是觉得脸上的肥肉乱跳,肥大厚实的手掌用力一抹脸怒道:“厉玄定是被这祖逖害了!”

    “三声之内仍不献城,休怪我大汉天兵夺城!”汉骑在城下呼喊着,所谓三声不过是极短的时间而已。

    “放箭!”段涉复辰恼羞成怒,大喝一声!自己苦心布置被曹嶷毁于一旦,如今心腹大将段厉玄也即有可能死于汉人之手,焉能不痛彻心腑,怒发冲冠!

    胡人惊怖汉人神兵天降,但箭矢稀稀拉拉到逐渐密集也显示了平时的cāo练成果。那汉军连续叫了三次纷纷后退,作势准备攻城。

    不需吩咐,段羸侯早已指挥兵卒上城守御,手持一面大盾紧紧护在段涉复辰身旁。守城的战术,胡人只是cāo练,并无实战经验。试想拥有十数万铁骑,怎有可能陷于守城的苦境?

    然世事无常,大军北归休养,国内仓廪有限,河北驻军远少于平常,更兼汉军出其不意,虚实相辅,一时间胡人怀揣拼死一战的勇气,仍是不免被神出鬼没的汉军吓到。

    城外火光忽而熄灭,汉军藏身于夜sè之中,唯剩下黎阳城头的灯光火把层层暖意守护高耸坚固的城墙。

    弓弦拉满,劲矢待发,却只闻汉军移动之声,不见来攻之人!

    四目相对,段涉复辰与段羸侯各自狐疑,猛一拍楼厅石柱,段涉复辰脸sè大变道:“汉人狡诈,虚张声势,必去南路袭曹嶷之后也!”

    段羸侯凝神细听汉人脚步早已消失于南方,面sè凝重道:“曹嶷自持jīng兵,亟需一胜,腹背受敌必是大败!”

    “蛮横之辈,假节之权,军败之责,我段部岂为此所害!?”段涉复辰几乎看到了战败的曹嶷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而眼睁睁放走了祖逖的汉军去攻击曹嶷的身后,无疑自己是难辞其咎的。

    “厉玄之仇不可不报,此战不得不救,末将自引jīng兵前往,还请族长牢牢守住此城。”段羸侯放下手中的大盾,跪地拜道。

    “只需击退汉人即可,不可力拼。”

    “遵命!”

    城门大开,段羸侯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八百铁骑相随,皆是段部jīng锐!

    弯月如钩,依旧明亮,黯淡的星光隐隐闪烁于天河,或隐或现,难明其位。地上的人无暇他顾,奋力驱驰,马蹄声在夜间滚滚散开,惊动鸟兽,荡漾人心。

    一口气猛追出十余里,段羸侯脑中灵光一闪,顿感心惊**,猛勒战马。那战马忽而被勒紧,前蹄上扬,一声嘶鸣直立而起。

    尘土纷飞之中,段羸侯吼道:“汉人无此速度,速撤!”

    一片战马嘶鸣声中,弓弦声四下响起,路旁草丛中无数汉军伏身抡刀怒斩胡人马蹄!更有长枪大戈趁乱杀上,一时间人仰马翻尘土飞扬。

    事出突然胡人骑士连战马都没有停下,便纷纷遭遇汉人袭击,竟是多有前后相撞,血肉挤压如泥。段羸侯痛心疾呼,怒不可遏,此乃段部jīng锐岂可一朝尽丧!?

    正索敌间,忽而背心剧痛,竟是被劲矢shè杀当场!不远处烟幕中,汉将祖逖默默收起铁弓,绰枪上手,向着最近的一名胡骑冲杀而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 高唐之围(上)

    高唐县,平原城之门户,兵家必争之地,素来人才辈出。如今历经河北常年战乱,民生凋敝,唯有灰旧的城墙仍屹立在尘土之中,即便在百里荫绿衬托之下,仍是死气沉沉,暮气依旧。

    后汉大将王延拖着疲惫的身躯步上城楼,遥望四下汉军阵列把这高唐城围得密不透风,紧紧裹在当中,不由长叹。

    这一刻,东北方向的汉军阵势有了sāo动,王延摇头轻叹道:“段氏虽勇,伪汉太子大军已到,想决围而入,哪有这么容易……”

    半rì之前原本仅有数万的汉军兵力暴涨,伪汉监国太子刘动竟是亲率五六万人马浩荡杀到,得了这一股兵力的支援,汉军威势大增,如今四面八方围攻而来,乃是必取高唐!

    “五天……咳咳……这城还能守住么……”王延手扶城垛,看着东北方向的汉军趋于平静自嘲的笑了笑,却是苦笑。

    平原城的段涉固辰与段涉九阐先后战死,眼下主事的乃是青年一代的段叔军,虽然平原城中仍有不少的兵力,可面对超过十万汉军的强大包围,想要突入其中增援高唐县是绝对做不到的。

    自从汉人北上以来,这已经是第五天,由先前的小心应付,到如今的龟缩城中,这期间汉人的兵力不断的增加,而自家的援军却是寥寥。据说此乃汉人故布疑阵,虚虚实实的瞒过了陛下,若能继续坚持下去,看清汉人动作的陛下,此刻想必也早已派出援军了吧。

    “能动的弟兄们还有多少?”手掌沾上了些许洒在墙垛上的血迹,那血迹早已风干,可仍有血红的碎土小颗粒随着手掌的起落而簌簌落尘,些许印在手心的尘土,让人忘不掉昨夜的血战。

    不是很纯正的语音从身旁的副将口中传出,那副将名叫铎泽:“回将军,能上城作战的还有四千六百七十一人,除此之外还有五百九十二名骑兵兄弟。”

    王延出身北营,匈奴王帐的汉人jīng锐部队。若不是有这层身份,此刻的高唐城即便仍在后汉的掌控之中,城中也不会拥有超过五千人的战力。经过昨夜一战,这些后汉的兵将不再是防御守城的菜鸟,见血之后,便是成手。

    微微颔首,伤亡控制在这种程度,高唐仍是可以一战的。只是这一次的守御与以往不同,汉军似乎已经附近的城县尽数荡平,不仅是兵力远超前次,内中的攻城器械更是随处可见。面对二十倍乃至更多的敌人,高唐这县城还能坚持多久呢?

    “郡内的兵力都聚集在平原城,将军你看还要多久援军能够抵达?”铎泽不纯正的口音让人听起来很是别扭,但此刻仍是寄望于平原援军却显然是不现实的希望了。

    王延知道这些人不怕死,只是不想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哪怕只有数千人的援军,都会振奋城中的士气。但汉人来的突然,战术也是正奇相辅,虚虚实实,重兵锤击之下,单凭一个平原郡又如何能够抵御得住?

    想到这里王延略微思索片刻道:“消息不通也有两rì,陛下大军此刻当是过了阳平郡,快抵我平原郡内。北方诸军即便闻讯而来,想来也便是这几rì的功夫,让兄弟们咬牙坚持住,此战过后相信大家必然会得到陛下后赏,功勋彪炳!”

    铎泽吃力的道:“只是城中民夫甚少,修补城墙,搬运木石都要分出不少人手,有些消耗体力……”

    这高唐县内的人早就死的七七八八,当年此地距离平原极近,在晋将刘琨守御平原期间被胡人当做屯驻之所,还剩下一两成的百姓那还多亏是段务目尘的功劳,不然怕是死城一座了。

    如今县城里也只有不足五百户的百姓,有体力做杂务,劳力,民夫的只能凑出不足三百人。这点人力来辅助超过五千的胡人作战守城,内中还有近千名伤兵以及伺候战马等事务,根本是不够的。

    许多事情都要胡人自己去做,若是到了拼命的时候,无疑对于军心士气乃至于战力体力都是不小的消耗。

    “此事本将也是无可奈何,眼下唯有坚持!”王延目光触及西北方的清河郡方向,眼中浮现一丝希望。

    近处的战力,除去平原城的段叔军,便是清河郡的石勒了。只是不知在这个环境下,石勒能否还有当年的威风呢……

    ……

    同一片天空下,与平原相邻的清河郡内,后汉大将石勒,张敬联合诸军正在谋求反攻汉军之策。

    “据报汉将祖逖一军屯驻阳平,与仓亭汉军联合抵御陛下人马;邵续,曲特各引一军驻守发干,与阳平,仓亭汉军遥相呼应,似要在这一线继续拖延陛下大军的速度。”张敬手中剑鞘把发干,阳平,仓亭三地联成了一条斜线,覆盖了后汉大军一路东进的大半区域。

    后汉的各军将领们见了面sè沉重,纷纷摇头,不少人指手画脚的议论起来。都是对于汉军占据这样一片区域采取顽抗不退的态势表示忧虑。

    张敬将剑鞘甩在一旁,上前一步抬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不止如此,乐平,聊城,乃至黄河沿岸的茌平一带汉军正在构筑第二道防线,一旦这道防线建成,怕是我方大军东进的速度又将被汉人拖慢。”

    修长白净的手指,凸出的骨节因为过于用力竟是有些发惨青sè,张敬在停顿之后,加重语气道:“平原绝对坚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平原丢了,汉人必将在河北站稳脚跟,黄河天险对于我朝再无任何意义!”

    语落满座皆惊,黄河从来都是汉人引为屏障的天险。在汉人眼里,假若没有黄河的存在,怕是胡人十数万骑兵早已一股脑的南下横扫中原了!可在胡人的眼里,黄河是不可逾越的沟堑,至少在南下失败后,未来十年内后汉的水军难以与汉人的水师相提并论。

    但这只是战略层面上的考虑,实际上汉人占据了黄河,便少了几分北上入侵的心思。而胡人的钱粮大都消耗在前几次的作战中,若是没有了黄河这让汉人懈怠的天险存在,那么粮草充沛的汉人大可以随时向后汉边界发动侵扰。

    而后汉除了疲于应付,根本没有足够的后勤保障来支撑下一场南下中原的大战了。

    这其中的玄妙不可尽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失去了黄河沿岸的土地,失去了黄河天险的阻隔,整个河北大地将没有一rì的安宁。将士们理应奋勇作战杀敌,但汉人长期不断的袭扰必然让本以收成微薄的河北大地雪上加霜!

    后汉需要休养生息,黄河便是断绝南下野望的一把刀。既斩断了胡人侵略中原的念头,又斩断了汉人袭扰河北的想法,这是一把双刃刀——可如今汉人越过了黄河,大有可能立足河北,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渡河作战对黄河南岸造成的损失不下于河北,民生农耕都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因此汉人如果这一次退了,下一次便不知要何时。

    但这一次汉人若是在河北扎根,拼着中原北方的农耕荒废,汉朝也必然乘胜追击,把河北整个拖垮!

    大将桃豹沉吟道:“陛下大军已然无法更改路线,但据悉各路兵马皆由他路而行,三rì之内当进入平原郡北方,然后一路南下。我等聚集清河军力在此,若是随之一同前往,或可解高唐,平原之危?”

    后汉早已洞悉了汉人兵取东西,伺机立足的策略,前往东路救援的军队当然不只有汉帝刘渊一路人马。只是从黎阳一路追杀汉军,沿途大小七八战,汉将祖逖与邵续,曲特等人多方筹划,利用地势,城池,河流等屡屡伏击后汉偏师,使得刘渊这数万大军三rì内推进不足一百五十里,如今才勉强抵达阳平郡内,距离汉军筑防的发干等城池,还有数十里的距离。

    这个时候想要更改方向,大军如何拼命也只能延期抵达平原,而沿岸的汉军届时会有怎样的动作也是难以预测的。

    “鄃县距离高唐之近不逊于平原城,何必舍近求远?”清河猛将崔京手捻须髯,温和说道。

    桃豹顿感脸上火辣,微微垂首不语。清河郡东南边境之地乃是鄃县,即是眼下众将所聚之地。由鄃县继续向东南方向不过五六十里,便是平原郡内的高唐县,可是相当之近了。桃豹提议清河人马跟随援军绕到平原郡北部,然后由平原郡北部前往平原,高唐作战。

    这舍近求远的办法其实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但身处距离战场数十里之地,反而去思考绕路作战的方式,汉朝大军为胡人带来的巨大压力也可见一斑。胡人的军力北上休养就食一部分,被汉军迷惑正在赶来有一部分,东方各郡基本上都是倚靠郡内的战力支撑,面对汉军自然在军力上落了下风。

    那高唐城外围超过十万的汉军,绝不是清河郡内的兵力能够击败的,更不用说救援高唐或是平原了。实际上平原郡内的茌平,聊城等地已经被汉人攻陷占领,而清河的兵力方才集结完毕,不是说后汉的地方军队反应有多么慢,而是汉人的攻势着实是迅猛。

    张敬看了看众人,也是淡淡的说道:“汉军对此早有防备,边境之上已有驻军,有此向高唐进发,必是一番苦战。”

    崔京目光微微收敛,转而看了许久没有表态的石勒道:“祖逖等汉人占据阳平郡半壁,以及平原郡大半,汉人既防备我等有此向高唐,倒不如虚晃一枪前往灵县。”说到这里,崔京早已起身来到地图之前,随手一指,把众人的视线由清河郡东南一角,拉到了南方一点。

    “灵县距离平原境内的博平仅有七十里路,而博平又是汉人第二道防线最为脆弱的一城,集我清河人马攻略此地想必不难,如此可配合陛下的主力大军从北侧夹击祖逖等汉人,尽快引我朝主力人马打通道路。”

    不知何时石勒已经来到了崔京的身旁,抚掌笑道:“此亦我与张将军之意思,只要陛下大军一路顺畅,加上其他援军由北方而至,汉人首尾难以兼顾,高唐之围必解!”

    张敬此刻也是走到众人之前道:“我大军悄然离开鄃县,此举不可使汉人察觉,哪位将军愿引一军留守于此,牵制汉人?”

    鄃县距离高唐实在是近,汉朝的大军又是早早的做出了防范,一旦鄃县屯驻的人马忽而奔赴南方,必然会引起汉人的注意。以汉人雄厚的兵力分兵前往支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因此这一战的首要关键在于瞒天过海的悄然离开鄃县,使得监视鄃县的汉人以为清河郡主力人马仍在才行。

    桃豹慨然道:“东方局势便看我清河郡之战,我愿留守鄃县。但还须各军留下旗号,用来掩人耳目方是。”

    ……

    “胡骑犀利,城外短墙当大量建立,使其难以近城。”汉军大将诸葛京率领三千汉军急急赶到了博平县,在与县内数百杂役汇合之后,便开始了博平县城外围防御工事的构建。

    “东郊之山虽为丘陵,盛在林木茂密,内中可藏一营,危时方出可收破敌之效。”驻马丘陵,诸葛京向东瞭望,井井有条的说道。自有数百汉军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前往丘陵探查地势,准备潜藏。

    “哎……此城地属本郡北陲,城郭不高,墙体亦薄,实乃我军防线之弱点。偏又三面平原,一方丘陵,纵然藏兵遇到用兵老辣之辈也是无用。可惜,可惜……”诸葛京家学渊源,胆略出奇,眼见这博平县不过是一座小城,驻军不过两三千人已是极限,又没有什么利于守御,可以利用的资源,不由得长吁短叹。

    随军大将司马繇在旁宽慰道:“好在清河胡人尽数屯驻鄃县,据此数百里之遥,前方更有祖士稚运筹帷幄。只需将各县防御工事建设完毕,便可凭此拖延胡人主力人马之脚程。平原之战我朝势在必得,决不可让胡人及早抵达。”

    “发动城内百姓一同动工,今夜之前绕城掘堑一周,所掘土石尽数用于城外矮墙。胡虏之中亦有强手,不可不防也……”曾经出使邺城,诸葛京深知胡人能为,此刻想起难免不敢的说道,那胡人当中确有人物啊!

    ……

    “汉人并无追赶!”几骑斥候飞奔追上了大队,气喘吁吁的叫道。

    听到后方并没有汉军追杀,数千胡人步骑总算是松了口气,不少人都是就地坐在地上,背倚树荫休息。

    段叔军示意各军原地歇息,返身下马叹道:“汉人兵力雄厚,凭我平原郡微薄之力实难撼动也!王延虽是善守之将,高唐人马并非当年北营之军,这般声势怕是要……”

    “哼!段涉复辰强行带走了数千jīng锐,导致本郡兵力不敷使用,如今他倒是在黎阳潇洒,可苦了我等。”段部大将段顺气哼哼的把长枪戳在地上,任凭那枪杆急速摆动着,嗡嗡的声响便如同众人眼下的心境,甚是烦躁。

    段叔军仍是保持站姿,负手在众将围城的圈内转了几圈道:“段叔已是族长,顺弟不可轻之,这一战折损千余弟兄,来rì再战形势更加不利。然唯有我等奋力攻杀,不惜牺牲,方可支撑到大军来援。”

    “话虽如此,可汉人三番五次迎战尽是万余兵力,如何能有拖延之效?”段顺想起每一次作战汉人只是一角的兵力迎敌,坚守阵势也不追赶,这样明确的战术沉稳的打法,想要诱敌伏击也是绝无可能的,硬拼下去又是自己吃亏,顿感气馁。

    段叔军抬手握住那插在地里的大枪,奋力抽出抛给段顺道:“我军如此,其他各路人马同样再努力去做,此刻无法着眼大局,唯有做好本分而已。若是人人放弃,不去尝试,高唐一失,平原危矣!”

    说话间一骑扬尘而至,一名壮汉飞身跳下战马哈哈大笑:“好痛快的一战,这两名汉将上次被其跑掉,这一次终未失手!”两颗鲜血淋漓的首级被抛到人群之中,看那眉目面孔显是汉人。

    疆场征战惯了,手上斩杀的敌人都数不清,在场众人对此血腥的场景都是习以为常。段叔军见众人眼中都有了振奋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对亏有鸯弟冲锋陷阵,汉人想必震怖。”

    这汉子名唤段文鸯,乃是段部之中无人可挡的猛将,自幼膂力惊人,勇猛无敌。段部凭借六千余人先后数次与汉军在高唐外围激战,皆是凭借这段文鸯高超的武艺,强悍的战力才与汉军杀个平手,不至于大败。

    “明rì再战,我等取汉军主将首级!”段文鸯豪气冲天的叫道,战阵的刺激让这汉子兴奋异常。

    “明rì?怕是今晚。”段叔军颇有自信的笑道,众人不觉一振,纷纷投来询问的眼光。

第三百六十八章 高唐之围(下)

    高唐县外围,汉军主营中,大汉监国太子刘动负手而立,一而再再而三的审视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不时露出迟疑的表情。布下这般宏大却又暗藏诡计的局,对于局势的cāo控在这个时刻似乎到了极限。

    “呼……三天,也只有三天而已。”摇头笑了笑,刘动清俊的脸孔浮现一丝得sè,几分苦涩。

    惊醒布置的反攻河北战略看似简单,实则蕴藏汉朝强大的军事实力,才可以成行。有多少汉朝兵将不分昼夜攻坚奔波,有多少人不畏生死作为疑兵,又有多少人殚jīng竭虑的计算胡人的行动,最终才形成了今rì的局面。

    早在南方,未曾抵达中原的路上,刘动便一直思索如何才能解决胡虏之患。以父皇的实力,挥军北上连战数月也是无法立足河北,自忖才能不如父皇的太子又有什么办法呢?

    办法有,但要看时机。

    胡人的放手一搏,南下征讨中原正是给了汉朝最恰当的时机。胡人粮草匮乏,大量的兵力要往塞外就食,汉朝元气大伤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这个时间点上,拼着中原不小的损耗强行出兵,而且是兵分七路,虚虚实实,倾其所有的北上征伐胡虏。

    看起来就像是胡人南下的翻版,可一前一后的时机环境形势完全不同。这就是为何太子刘动不顾朝臣反对,甚至对于自己的父皇也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式强行出兵的原因!

    或许十年之内,河北不会再有如同今rì般孱弱的防线;或许十年之内,胡虏不会有今rì般的掉以轻心。

    大汉水师十损六七,可仍有的三分力量仍是不容忽视!有这份力量作为支撑,占领河东,青州这两方环水之地,汉人便有了立足的基础。而胡人一方纵然北上的大军能够南下,也需要面对粮饷逐渐匮乏事实。

    占领,坚持,才能胜利!

    但也只有三天时间而已,胡虏皇帝刘渊用了三天看透了汉军的布局,而这三天汉军收获甚丰。但刘渊在这三天之中并没有犯错,在未明敌情前的行动都是合情合理,汉人收获不小,如今却是到了胡人发威的时候。

    三天的疯狂攻略没有让汉军攻下平原,甚至是高唐,这是胡人的坚韧导致的。可胡人的援军正四面八方的赶赴平原,外围的汉军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也是拖延不了多久。

    破城,势在必行!

    平原,势在必得!

    可在此之前,要先拿下高唐!

    疲惫的将士正在休息,后续的援军还在组织,看似超过十万的汉军阵容,内中超过半数都是连续征战疲劳至极的汉军。战事的强度以及长途的奔波虽然辛苦,但不足以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感到如此艰辛。

    若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要连续的赶路作战,这才是对身心的巨大折磨。短暂的休息无法消除jīng神与**的疲惫,可汉军的时间似乎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

    “殿下,城内保守估计胡人在四千之上,此刻发动攻势,明早之前定可破城!”戴渊肃立一侧,见殿下从沉思中醒来,第一时间迎上那锐利的目光说道。

    刘动微微颔首,看了眼站在身侧的谯登,那眼光的神情与戴渊同样。祖逖等人兵力有限,刘渊又非是等闲,时间不多了,若不珍惜时间怕是功败垂成。

    天sè渐晚,汉军在营中歇息,在白rì里摆出攻击姿态后,并没有真正的攻城。城中的胡人庆幸汉军并没有发动猛攻,至于什么原因高唐守将王延也是不清楚。

    可有人清楚。

    段叔军无疑是段部当中谋略最为jīng奇者,汉军始终一师迎敌,余众不动露出了破绽,显出了马脚。

    “汉人昼夜攻劫,百里奔袭,尽略沿岸府县。然人不歇息,马不停蹄,此乃疲惫之师——今夜劫营当获全胜!”段叔军信心十足的说出这番话时,就算是汉人听了也不得不赞叹此子智慧。

    “若遇阻碍当奋死战之,如此必可大胜!”段叔军似乎把汉军的战力想的更加强大一些,又补充了一句。

    营火通明,盘绕高唐县数圈的汉朝大军营屯,犹如一条黄龙盘踞在此。那通体的光芒超过了皓月,掩盖了星辰,浩大无匹。

    营楼上站岗放哨的军卒,往来巡视的宿卫,营外方圆二十里内奔驰的斥候,树梢草丛中的伏路探子,构成了巨大的jǐng讯网。只要有敌人进入方圆二十里,必然有jǐng讯传出,这是汉人可以安心入睡的倚仗。

    铁蹄轰鸣而来,胡骑势破山河!

    jǐng讯由外围传至中军大帐,所需的时间不过是片刻,原本明亮的营屯在短促的嘈杂后显得更加的炽盛。

    胡骑来袭,正面来袭!

    平原,丘陵,沟壑,树丛,小溪,河畔,铁蹄处处,鲜血斑斑。绊马索,鹿角,陷坑,暗箭外围汉军的布置在敌骑侵入的刹那瞬间启动。人影交错,静谧无声,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杀伐之音尽数被铁蹄踏碎,掩盖在飞扬的尘土中,弥漫的血腥中,难以瞑目的双眼中。

    段文鸯匹马单刀驰骋在前,千余胡骑左右簇拥,如同一道无可阻挡的铁流,碾碎了通往汉军大营的一切阻碍,劈开了一条夜路。

    月光照前路,胡骑不持火把,灯球,依循越而行,紧锁前方灯火通明的汉军大营!

    戴渊站在营围,手按剑柄登上高台瞭望,黑漆漆的不见敌踪,纵是月华在这营屯的辉映下也是自惭形秽。可敌人就在那里,奔着这光辉的营屯杀来,声音早已暴露了对方的位置,汉军上下做好了迎战准备,只等对方抵达。

    可最先开战的不是这里,而是侧翼。

    夜幕掩护下一支胡人步卒先一步掩杀而到,营围外的杀戮声,喊杀声让汉军为之一惊。胡人竟有渗透自家外围侦查的能力?

    “此等小道,能奈我何?投石立放,弓箭准备!”戴渊一丝不苟的立在营围上,眼睛随意扫了四周接二连三传来的战况,对此毫不在意的道。

    一头雾水的汉军投石校尉接到了命令,不知道为何要锁定那一片黑暗。数十投石车应声而动,漫天碎石抛出,如同乱石击海。

    马蹄声近,脚下略有颤抖,分不清是大地的哀鸣,还是自身的兴奋。落在夜sè中的投石攻击毫无用处,夜sè如同一潭死水,只有在接近营屯的范围才逐渐有了生气,显露了本sè。敌在眼前,汉军弓弩狂shè!

    哀嚎声听得令人发腻,身处其境的汉军只是觉得振奋。敌骑仍在奋勇冲锋,即便已经成片的倒下,可更多的惨呼声来自于骑兵身后,一潭死水般的黑夜之中。

    数千后汉步卒在骑兵身后疾行,夜sè与马蹄声成为了最好的掩护,可始终瞒不过戴渊。戴渊不凭声音,不需视觉便可判断出其中的蹊跷,因为用的是道理。

    方圆二十里的眼线布防,如同一张大网,想要从网眼中漏过,只有一些小鱼而已。胡人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采用铁骑这样的大鱼正面冲锋!因此营屯四周不断靠近的敌军,发生的战事只不过是小股敌人罢了,那人数怕是一队也只有十几二十人罢了。

    人是作战的基础单位,心却是人的根本所在。汉军不被敌军的小队奇袭所困扰,惊慌,对方的付出等若失去了用意。戴渊不相信胡人真的笨到用千余铁骑冲击十几万人的阵地,那骑兵身后的大片空当,正是胡人大军最佳的藏匿之处。

    所以投石狠狠的砸了下去,如同正面的飞矢劲弩狠狠的shè杀胡骑一样,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一时间后汉步卒被突如其来的石雨砸得头皮血流,骨折筋断。带头的大将段顺更是被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子砸在肩上,肩骨碎裂应声而倒。没等身体倒落地面,接二连三的石子落下,可怜段顺哼也未哼一声便死于非命。

    心中念着段叔军的“遇阻碍当奋死战之”,段部大将段文鸯面sè难看之极!看看将近汉营外围,自己的千名骑兵仅存四百余骑,四下分散根本形不成冲击的力量。这从黑夜中杀出的铁流,在即将接近大汉营屯时竟然熔化……单刀匹马,如何死战?

    “退!”凶厉如段文鸯,也知此战绝无胜机,继续下去更无生机!

    “撤!”几乎在同一时刻,石雨中的段叔军也是疾呼撤军。夜sè是最好的掩护,可也为汉军提供了广阔的攻击范围。因为摸不清胡人的具体位置,所以汉人的投石车撒了一张大网,而为了躲避投石攻击四下散开的胡人勇士们便跑不出汉人的攻击范围……

    汉将戴渊依旧静静的站在营围上,打量了许久,摆了摆手返回大帐,脱了衣甲呼呼大睡。相信通过这一战,再没有胡人够胆来劫营了。

    短暂的激战瞒不过高唐城的胡军,一张张失望的脸孔下是军心士气的萎靡不振。被汉人围困只有短短两rì,可巨大的心理压力让胡人难以呼吸,甚至难以继续坚持。若是在塞外,此刻早已跪地请降了……

    不是所有的胡人都骁勇善战,不是所有的胡人都豪勇斗狠,贪生怕死,屈膝投降,yīn奉阳违,苟且偷生一样不少。

    是人皆如此。

    “降敌?”府中的高唐守将王延不觉哑然失笑。

    这些胡人当年在塞外你争我抢,强大的吞噬弱小的,弱小的畏惧强大的。如今成了后汉,秉xìng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或许便是胡人与汉人的区别,又或是这塞外数百部族联合而成王朝的弊端。

    即便统一了国号,统一了制度,统一了权力,统一了天下,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一统人心。

    今时今rì高唐城内颤抖惧怕的卑微生命与塞外风光中那为求生存而屈膝求生的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是对手的不同,只不过依然是强大的对手。

    “带一队人去城中巡视,敢言降敌者杀无赦。”王延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淡淡语气便似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待几名将领离开了府邸,王延方才抬起了头,眼中的凶sè,嘴角的轻蔑,让人不寒而栗。

    “降汉?我这种人降汉哪有什么好下场……至于胡狗,死多少又与我何干?”王延走到睡房,抬手仔细掸了掸那印绶上的灰尘,喃喃自语的说着。那印绶光洁如新,明亮耀眼,可在王延的专注的眼神下,仍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尘埃,好像如何拂弹也是无用。

    ……

    rì头由山丘的东方升起,暖暖的chūn意覆盖大地,好似昨夜那一长短促惨烈的战斗并没有发生过。

    看着众人的神态,段叔军知道这一战的yīn影仍然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未曾与敌军短兵相接,便如此大败,对于段部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更是难以置信的事实。即便当年面对强大的匈奴,段部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狼狈的时刻。

    偏偏这样的事实便发生了。

    纵然这里参战的并非段氏的全部,可仍足以对每个人造成相当的打击与屈辱。

    “他娘的!只有这些人了……”段文鸯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走来,腿上中了两箭,但段文鸯的行走速度并不慢,可见其体魄有多么的强健。

    段叔军看了这堂弟一眼,不由摇头叹息:“这一战我们败了。”

    六千步骑,半晚的时间重新聚集的只有不足三千人。余下的大半是死了,小半是逃散,这一战后平原的兵力便堪虞了。

    “但高唐还没有丢,时间又过了一夜,我们仍然没败。”先承认这一战的失利,再用局势来激励人心的手段果然高明。听完段叔军的这番话,在场不少将领都重新点燃了希望和斗志!

    高唐这门户没有丢掉,折损些兵力又能怎样?大不了返回平原守城,也能坚持到援军赶到。

    段文鸯咧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回平原吧。”

    “嗯。”段叔军点头应道。眼下仅有的兵力根本对汉军造不成任何的威胁,唯有退兵一途了。而且汉军在得知平原折损了这般兵力之后,会不会改变战略去围困平原而放弃高唐仍是未知之数。

    想到这里,段叔军心头一紧,恨不得马上回到平原重整旗鼓。

    ……

    平原城,平原郡首府所在。

    这平原郡的地盘与人口都是国家的,可平原城却是段家的。内中的人口都是从附近迁徙而来,本城的赋税根本不用向国库缴纳分毫,尽数都属于段氏所有。

    可如今看着城头上飘扬的汉字大旗,方才振奋的两千多胡兵一个个目瞪口呆,段叔军更是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当场!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偌大个平原城为何改旗易帜!?

    胡人出没在城池附近,瞒不过汉人的耳目,城门一开尽万汉军高昂出阵,杀气腾腾的压迫而来。

    “叔军,还不快走!”胡人见状面如土sè,败军之将如何抵挡数倍的敌军?怎奈段叔军好似着了魔,发着呆,立在原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吭。

    “汉人杀来了!快跑啊!”看着汉军黑压压的围拢过来,等不及的胡兵胡将自发的呐喊逃窜,没人愿意送死。

    几名亲近将领几番摇晃,段叔军也是沉默不语。段文鸯飞马而来,把段叔军挟在腋下,一行人才险险的离开了战场,免于与汉军动手。事实上这两千来人一旦被汉军沾上,便会失去所有的生机。

    汉军没有追赶,面对这样的丧家之犬追赶没有任何的意义。事实上汉军都是亟需休整,对于杀敌,这几天实在是杀得太多了。

    如果围城的意义在于破城,那么本殿破掉平原也是同样的效果。

    前一天,在中军大帐中大汉监国太子刘动面对谯登,戴渊如此说道。于是在段叔军等人就地休整等待夜袭之时,汉军早已分出大量兵力杀奔平原,并且一鼓作气攻破了平原城这最终的目标。

    入了城监国太子刘动方才知晓为何这平原城竟是如此易破,那袭击自己的胡军并没有退回城中,而是不知去向。留守城中的兵力只有一千来人,面对蜂拥而至的汉军如何能守得住这平原城呢?

    即便是段叔军的人马返回了平原,刘动也有足够的把握迅速攻破这座城池。相同的力量也可以攻破高唐,但从结果上看攻击高唐的损失似乎更大一些——而且攻破平原后的战略意义绝不是高唐县可以比较的——汉军的战略也将由此发生形态上的转变——这才是攻击平原的奥义所在。

    “原来去袭击了高唐军营?!时也,运也!”刘动抚掌大笑,把戴渊的书信放在一旁。

    谯登道:“虽然军令早已传出,但北方胡军的速度似乎超出预期,还请殿下……”

    “不用避了。”刘动当然知道谯登想说什么,攻破平原城后得到的讯息要比在高唐时多了许多,其中自然包括胡人各路援军的动态。

    “一而再再而三施展突袭之策,军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留下御林军守御城池,戒备三十里,余者足食足酒,尽数休息!”太子刘动拍案而起,慷慨说道:“最快的胡虏要明rì才可到达,在此之前本殿要诸军将士恢复体力,方可应战!”

第三百六十九章 立足之地(上)

    “呼,攻城吧。”大汉抚军中郎将戴渊望着屹立数rì的高唐城,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胸腹内的闷气一扫而空。

    淡淡话语,决定了高唐守军的生死,四万多名汉军阵列有序的开始向高唐城发动攻势。数十骑往复于帅台四周传接命令,环绕高唐的巨大营屯中升起无数指挥作战,传递命令用的高台。身材颀长,威武雄壮的大汉旗手们更换挥舞高台上的旗帜,把每一支部队的进退准确传达到各个角落。

    一队队步卒手持刀盾围绕着一座座旗台,或是站立高台之下,或是肃立楼梯之上。擦得闪闪发亮的盾牌闪闪放光,标准的搁置在每一名军卒的脚下。只需要微微矮身,便可把这可遮挡大半身形的盾牌拿在手中。无论敌军有没有攻到高台这样的可能,军士都是没有丝毫的松懈,严阵以待。

    旗台前方百步之远无数战车聚集,一字成型的排开。车架上不是发号施令的将军,也没有冲锋陷阵的勇士,而是**上身,袒胸露背的彪形大汉。粗壮的臂膀,健硕的肌肉,只是看一眼便能体会到那发达的上肢力量。

    车上有鼓,战鼓!

    亦有角,号角!

    鼓车的四角分列四名盾牌手,与高台附近的相同。若是有矢石落下,四名盾牌手会立即挺身上前以手中巨大的盾牌抵挡任何危险,保证战鼓以及擂鼓勇士的安全。与鼓车间杂的是锣车,铜锣悬挂在马车上,需要退兵时便有车上的军卒鸣金收兵。

    全身铠甲,旗号鲜明的是营中最jīng锐的老兵,亦属亲兵卫队。这些军卒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横刀立马的在车仗队之前,手按刀柄,是为监军。凡战前违令者,遇敌不前者,杀之无赦!

    披坚执锐的步卒,斗志昂扬的铁骑,沉稳深邃的弓弩手,以及大量的投石车,冲车,井阑,云梯,挡箭车,等无数兵种在高唐城四周聚集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方阵。数百人是一阵,千余人也是一阵,大大小小的方阵序列分明,在听到号角声传来,旗帜摆动的一刻,开始了攻城。

    由盾橹手组成的各样阵势好似方才苏醒的巨人一般缓缓移动着,每行一步皆是肃穆,每进一步尽是萧杀。咯吱咯吱发涩的声响来自于车轮与地面不断亲近的过程,沉重笨拙的冲车即便是汉人采用了许多方法来增加行进的速度,可为了保证足够的攻击力仍是吃力的挪动着。

    胡人不善守城,可高唐守将王延却早已派遣军卒在城外挖掘了沟堑。每辆车仗身前,五六名汉族背负木板,沙土,专门负责填埋沟堑。只要有足够的坡度,车仗便可以通行,待车仗军械通行的空隙,原本宽有丈余的沟堑已然被填埋的平实。

    敌人的弩箭,在这个时刻挥洒而下。轻盈坚韧的弓弦声好似雨打芭蕉般一波接着一波的响起,空气中无数弓弦在手指的拨弄下弹奏血腥之曲,震荡的弓弦来不及停下便又被重新拉成了半月,然后迅速的弹出,送出致命的劲矢。

    填埋沟堑的兵士最先着箭,肩上的沙袋土包还没有全数抛下,四肢,身躯,额头,脖颈纷纷中箭。即便是汉朝的实力,也不可能给所有的兵卒都配上铠甲,更不用这些专司填埋运输的辅兵们——毕竟辅佐作战的兵卒对于格斗拼杀军阵都是远不如正规军队的。

    有人中箭倒地,也有人幸免于难,一行行车仗及时的由后方来到了战阵的最前端,那是最轻快的挡箭车。

    斜立的木排很是简单易做,只需要把小树干或是足够长度的木桩结实得并排捆绑,便是目排。斜插在车上,并加以辅佐角度的调整与固定便成为了档箭车。但这只是最为原始的雏形,汉军推出的不仅对于木料进行了加工,更是在档箭排上加了布幔,涂抹马粪等物。

    箭矢shè在档箭车上,毫无作用,力量小的应声滑落,力量强的也只能勉强留在车上,随着车仗的快速移动而颠簸落地。

    大量的档箭车推上前线,四面八方的缩小包围圈,好似要把这高唐城严丝合缝的困在其中。管你是飞弩劲矢,只要无法越过挡箭车便是没了用武之地——即便越过了也是未必用得上——档箭车从来不是一层。

    哪里有汉军,哪里有人,哪里便有挡箭车。

    高亢的叫声震动四野,汉军的速度明显要加快了许多,因为由高唐城头洒落的箭雨开始变得疏散,频率也远不如前。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石块,漫天飞舞,如同一颗颗撞击地球的陨石,劈头盖脸的砸向整个高唐城!

    投石车!

    投石的shè程比起弓弩要远,因为是机械,而且是由后世而来的刘禅与当世巧手马钧协力打造的投石车,其xìng能始终在这个时代保持前列,甚至是从未被超越,或是说成超越这一时代的产物。

    看着石块撒豆子般的落在城头,落入城中,狠狠的落在城墙上,汉军士气大振!胡人有守城的决心,可在汉军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双方无论是兵力,还是科技上巨大的差距让这现实有些刺眼。

    投石仍在继续,听着城头胡人撕心裂肺的惨嚎,看着胡人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想象城垛后瑟瑟发抖的弓弩手,汉军心情大快,痛快!

    稀稀拉拉的箭矢表示着胡人很不适应如此的压制,盾撸军的方阵圆阵各种阵纷纷抵达预定的地点。一面面大橹铁盾组成了无数张墙,遮天盖地的墙!无论箭矢是正面飞来,还是头顶落下,都无法shè入盾撸遮盖的一片区域。

    在行伍中的挡箭车此刻也是进入固定的位置停下,经验丰富的军中尉官们冒着箭雨,扯着嗓子指挥,呼喊。

    攻城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到此是要歇一歇的。

    继续向前便是自讨死路,从城墙弹飞滑落的石块以及胡人士兵都足以对接近城墙的汉军造成杀伤,在投石车没有停止攻击前,汉军要做的是进入预定的位置。

    “齐老四,带你的人快过来,磨磨蹭蹭的给胡狗当靶子!”一处盾阵正在迅速的展开,张军侯一面指挥众人布阵,侧着身子对后方的一队弓弩手叫着,额头的青筋崩起多高。

    “这帮杂碎算个屁,不是兄弟们没缓过乏,昨天便端下高唐城,还用这么大张旗鼓……”弓箭队的屯长齐老四带着数十名弓箭手猫着腰跑了过来,嘴里嘀咕个不停。

    叮叮当当的响声是箭矢落在了盾阵上,两名弓箭手“哎呦”一声,腿上着箭,身形一矮便要摔倒,却被齐老四一伸手硬生生的拖进了盾阵的遮挡范围。

    “哼哼,这群畜牲也算顽强,待老子把你们都杀光!”齐老四是由晋国转入汉军的老兵,河北兵焚,晋国灭亡,一家老幼早已失散,对于胡人是恨之入骨。

    “上面不想牺牲那么多的兄弟,弟兄们都要小心,这是高唐才多远的路。”张军侯同样是河北出身的晋军,只是家乡远在幽州,沉声叮嘱众人道。

    汉军拥有超过守军二十倍的兵力,巧取了平原,却没有硬攻高唐。这是因为汉军连续奔波作战,少有休息,太子刘动不想为了一处高唐便牺牲大量的士兵之缘故。如今汉军有了不错的恢复,加上攻城器械的完备,攻破此城自然是理所当然。

    “哈,待杀到幽州,胡狗就快滚回家了……准备!”齐老四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背上的弓弩,抽箭在手紧扣弓弦说着,却不耽误眼睛盯着后阵的军旗,耳朵听着前方的声响。

    最后一批石块狠狠的砸在高唐城墙,就算躲得多隐秘的胡人也是心惊肉跳。石块崩裂,碎石飞溅,前者投掷的力量足以击碎城垛,后者无法预判的飞shè更是神出鬼没。

    后阵大旗摇晃,旌旗变化,与此同时前沿阵地也随之安静不少。

    “放箭!”齐四偷眼看了看高唐,眼光触及城墙的刹那,怒声喝道!

    二十多支箭矢腾空飞起,shè向城头。身形交错间第二拨的弓箭手在齐四的怒吼声中shè出了手中的弩箭!两名负伤的箭手也咬牙坚持着,不断轮换shè击着……

    紧紧扣着手中的箭,是齐四多年作战的习惯,身为屯长的自己麾下有四十多名弟兄,自己很少有shè击的机会——至少在这般大规模的攻城战中,指挥远比自己去shè击要重要得多。

    投石车停止攻击,便是汉军继续向前的信号。

    大量的弓弩手依偎着盾阵的保护代替投石车对高唐城头的敌人进行攻击和火力压制。shè程,高度都有计算,弓弩手选定位置之后便不会移动。

    动得是挡箭车,还有从大大小小的盾阵旁穿过的冲车,井阑,云梯等队伍,更少不了的是大量的军阵!

    四面八方的飞矢shè入城中,高唐城内的劲矢也向四面八方还shè。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至少要拥有足够的臂力以及体力。拉弓shè箭不是舞刀弄枪,比起刀枪棍棒,弓箭的威胁更大,训练起来也更加的严格,漫长。

    人的臂力总是有限的,一般连续shè出五六箭,臂力便开始下降,准头与距离更是远不如前。因此汉军的弓箭手都是轮番shè击,每一屯中有轮番shè击,待一屯shè了四五轮,便由后方上来的其他队伍接替继续shè击。

    如此才能保证弓箭手的体力,才能保证时时刻刻的打击效果。

    可胡人不行,马背上拼杀惯了,大多是用轻巧的弩箭,而不是弓箭。弩箭威力很大,但shè程比起弓箭要差上许多。能拉弓的人有限,汉军又是投石弓箭的轮番攻击,死伤加上气力的消耗,高唐城的攻击距离逐渐缩短,一阵对shè之后仅仅剩下弩手仍能攻击城下接近的汉军,弓手们唯有歇菜。

    两辆档箭车上七扭八歪的插着几十只箭矢,越是靠近城池,要承受的力道便越大。如今城头这一处的胡人都疯狂的shè击着,滚木雷石毫不留情的砸下来。那挡箭车毕竟是车,轰隆一声终于承受不住,被砸得稀烂。

    推车的兵卒连忙抽身后退,可城头密集的攻击让这些军卒与负责遮拦的盾牌手纷纷葬身在木石之下。

    “快推!不然大家都要死!”从档箭车后暴露的冲车上,汉卒举盾,拔刀的叫嚷着。距离城门不过十几步远,这个时候怎能放弃?

    二十几名兵卒顾不上同伴被箭矢shè倒,被石块砸中,发了疯似的拼命推动冲车前进。不断倒落的尸体,充盈耳畔的惨呼,迸溅脸颊的热血,都无暇去感受。

    “快!”

    “去他娘的!”

    后方的盾牌手前仆后继的跑来掩护冲车,举着盾牌硬生生抗着箭雨木石。有人被砸倒,有人被shè中,有人咬牙坚持,有人不断填补同伴留下的空隙……

    生命,无情的在城下消失着,距离也在不断的缩短。

    “登城!”不远处的喊声是几张云梯成功抵达墙根,一队队的大汉将士们顺着云梯英勇无畏的攀城而上,振臂呼喊着。

    巨大的响声听得人麻木,至少有过攻城经验的老兵知道,那是云梯被对方推倒的声响。正在攀登的军卒从高空坠下,姿态各异,在死亡前尽情的叫着,扭曲着五官,看这最后一眼的世界。

    更多的云梯抵达,城上的胡人显是有的忙了。这个时候牺牲了数十人的城门处,冲车也脱颖而出。分不出血汗杀到城门洞的汉卒,奋力推动木锥。木锥的前端裹着厚厚的铁皮,加重了分量,随着惯xìng不断的撞击城门。

    咚咚的巨响震得人头脑发胀,掩盖了汉卒齐声呼喊的号子声。可即便听不到,冲车的节奏也从没有乱过,那节奏在每一名兵将的心中。

    被撞击处开始发生凹陷,然后是扭曲,厚实的声响不出意料,内中定是胡人用横木固定,然后死死的顶着。合为一体的两扇大门不断的抖动着,簌簌而落的土石,灰尘,也不知是覆盖城门其上,还是用来固定城门之用。

    回声激荡在城门洞内然后传出,发出闷闷的声响,激励三军士气,正在攻打敌人最脆弱的大门,又提醒守军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一屯汉军手持刀盾奋身奔着城门而去,推动冲车的力量从来不会嫌多,而且那城洞内几乎是最安全的落脚之地了。

    石从天降,刀剑无眼,两具胡人的尸首坠下,没躲开的汉军只能被砸死当场。心神慌乱的脚下一绊,也失去了再起身的机会。战场上处处杀机,处处机灵,非是有坚定意志,敏锐身手的家伙很难存活。

    城门四周的缝隙渐渐透亮,不断剧烈的撞击产生的震动让与城门接壤的土石开始松动碎裂。二十几名兵卒冒死来到,加入了撞击城门的行列之中。冲车撞击大门的声响趋于密集,唿扇唿扇的大门让人看到了希望。

    盾阵解除,大量的汉军开始压上,即便是压制对方火力的弓弩手此刻也是随着盾牌手靠近城墙。此时此刻,大量的云梯以及井阑都已经接近城墙,从井阑上设计城头的胡人比从城下开弓放箭要容易得多,而且也更加的具备杀伤力。

    坠落城墙的胡人越来越多,在攻击一方看来这是舍生忘死的表现。躲避在城垛后面是很少会遭到袭击shè杀的,但若是起身投掷滚木雷石,又或是cāo起刀枪与汉军拼杀,那么被井阑shè杀的几率等于是成倍增长。

    胡人明知送死,还是要战!这高唐城比想象中要顽强……

    火把被点燃,带着火苗的箭矢纷纷钉在汉军的井阑上。面对居高临下的井阑,胡人唯有用火攻,火可以点燃一切。井阑不似挡箭车,构造要复杂许多,而且要建造的比城墙还要高尚一些,体积自然也是极大的。

    防火措施不是不做,而是没有办法做,片刻便有两三架井阑上起了火苗。可井阑上的弓弩手杀红了眼,对于井阑身上的火焰毫无所觉,拼命的,不断的shè杀胡人,抑或是被还shè的胡人shè杀。

    攻城!

    军令唯此,万死不辞!

    凄厉的嚎叫声显得与众不同,同样都是死,可没人愿意被烫死——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去的方法。

    铁锅里烧得滚烫的热油顺着城墙倾泻而下,冲刷城墙,也冲烫着汉军。即便举着盾牌,那迎头泼下的油水仍是隔着盾牌传来炙热的温度。从城墙,地面,甚至包括战友的盾牌迸溅的热油瞬间便可烫得人手忙脚乱,满地打滚。

    井阑上的弓弩手改变了目标,搬运油锅的胡兵首先遭难,四周躲避在城垛下的胡人顿时被四溢的热油水烫的跳了起来,无心之间竟有人因此坠落城墙,而仍在城墙上的也躲不了烫伤与井阑的shè杀。

    浓密的黑烟遮拦了视线,冲击着口鼻,燃烧的井阑开始摇晃倾斜,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几名汉军弓弩手纷纷把弓弩抛在地上,抽出随身的短刀,透过脚下不断升起的浓烟隐隐的望着高唐城头。

    战鼓声持续传来,号角声抑扬顿挫,手持短刀的几名汉卒齐声大吼,跨步冲到井阑边缘,脚蹬护栏纵身跃向城头!

    大汉抚军中郎将戴渊亲自率军来到城下,抬头见几名汉卒在半空挥刀,横跨城头,不禁怔住道:“高唐破矣!”

第三百六十九章 立足之地(下)

    浪花拍岸,卷走斑斑血痕,即便是天下最强之水师,也无法阻止后汉铁流一路东进。沿岸的水军尽力shè击投石,能做到的只是微微牵制沿岸行进的后汉兵马,也只是牵制而已,无法把陆地上的人留下。

    而陆地上的汉军也注定拦不住后汉皇帝刘渊。

    身处阳平郡的汉军约有两万人,其中以祖逖,邵续,曲特等汉将各自屯驻仓亭,阳平,发干等各地设伏拖延胡人脚步。

    然刘渊何等人物?汉人防御工事尚未构筑,胡骑驰骋杀至。汉军无奈唯有退兵,即便祖逖仔细计算了后汉骑兵的脚程,可也无法算清楚一件事。刘渊既已看透了汉军战略布置,同样知晓平原一带决不能丢的重要xìng,汉军处处布置,胡人又怎会毫无手段?

    刘恂率领铁骑八千轻取发干,汉军在胡骑抵达前半个时辰便尽数撤走。发干的百姓在六天内变更了两次统治者,不觉纷纷无语,随即又是释然。若有机会自是人人向往去中原生活,抑或是河北光复,但若没到时候,谁还能抄起板凳饭碗与胡人拼命?

    发干失,阳平亦丢。祖逖本yù设伏拖延胡骑,然胡骑有两万之众,若无五万以上的兵马即便是伏击都是送死。阳平并非沿岸城池,内中库府更是空空,留守不仅仅要被后汉大军包围,粮食更是少得可怜,不需考虑,祖逖率军果断弃城而退。

    唯有仓亭津有大汉水军护持,胡骑冲击数次无果,便一路东进不再加以理会了。汉军水师比起全盛时期多有不如,些许兵力在黄河纵横却是无法登岸作战。胡人毫无顾虑的一路东去,也是把汉军水师看得通透。

    “乐平?想不到汉人还想负隅顽抗,可惜啊!”后汉大将刘恂听闻探马回报不由得冷笑连连。

    “阳平郡内唯有乐平一县,只需攻破此城便可复夺阳平郡。”后汉大将刁膺在旁淡淡的说着,黄河沿岸各郡的迅速失陷,使得胡人在征调兵力,各方布防,物资调配上都产生了极大的困难,唯有境内安全军队以及物资的运送才会稳定。

    刘恂想了想道:“阳平,发干等地汉人皆是不战而退,眼下兵力聚集一处当是试图阻挡我军脚步。陛下大军在后不可耽搁,入平原郡内也不是只有攻打乐平一途。”

    “将军是想分兵而行?”刁膺心如明镜道。

    “不错!刘恂带有几分嘉许的看了刁膺一眼,虽说自己对汉人没有什么好感,但刁膺这汉人出身的后汉大将在战略以及眼光上显然更胜大多胡将一筹。

    “但祖逖此人颇为狡猾,此时分兵是否为时过早?”刁膺眉头一皱缓缓道来,实际上从黎阳的曹嶷,段氏,以及一路的作战经历来看祖逖此人绝不简单。若有可胜之机必是狠狠打击胡军,若无胜券在握便率军飘然退去,没有半分的迟疑与拖拉。

    “刁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祖逖小儿有意拖延我大军救援平原速度,此时此刻当以速度为先,除此之外何必想那么多呢?”军中大将呼延敦在旁见刁膺很是不爽,此刻发话表态道。

    刁膺侧头看了一眼这秃顶的胡人汉子,苦笑道:“曹嶷将军尚且在祖逖手下吃了暗亏,我等一路甚是顺利,理应多加防范才是。”

    黎阳外围之战曹嶷有足够的能力击败邵续与曲特两部兵马,却不想祖逖率军佯攻黎阳赚杀了段部大将段羸侯,更是在黎阳城外放起大火,于曹嶷退兵路上设伏。曹嶷用兵也是犀利,率军回援却是没想到黎阳留守的人马如此废物,竟是不敢出城一战。途中被祖逖率领汉军主力一阵伏击,折损了不少兵力。

    幸有刘渊大军在翌rì抵达一番商议之下,兵分两路,一路追逐祖逖等汉军由黎阳南路转向阳平郡,横穿阳平郡便可抵达平原;另一路则是重兵突击南路,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平原。偏偏祖逖甚是jīng明,见胡人大军分兵,竟是与邵续,曲特诸将合兵一处,全力拖延南路后汉人马,若非是铁骑犀利,此刻怕还是在阳平一带纠缠不清。

    “哈哈!我说刁将军可是被祖逖吓到了?此间铁骑三万有余,就算汉人设伏又有何惧?”呼延敦见刁膺一副胆小的模样不觉快言大笑。

    “这……”刁膺不yù与其争辩,却也无法继续说下去,唯有默默在旁不做言语。

    “呼延将军不可如此无礼,须知刁将军之功绩非你可比。”刘恂知道刁膺当年与石勒一起压制大汉青徐人马,立功颇多,出言化解尴尬道。

    “哼,末将以为此刻分兵正是时机,将军以为如何?”呼延敦乃是呼延族内的大将,名望在刁膺之上,但也知道真正要论起军功,刁膺等曾经在东路与石勒并肩作战的将军们乃是后汉开国的首功之一。

    “如何分兵?”分兵而战的提议出自于刘恂,见呼延敦也是同样的想法刘恂更加笃定的问道。

    呼延敦纵马微微上前道:“聊城在乐平后方,必是汉军接下来的退兵之地。将军可率铁骑两万奔袭,汉人闻之必然自乱阵脚。”

    “哦?”刘恂略一思索,觉得这战略倒也是靠谱。汉军屡战屡败,屡败屡退,实实虚虚的不肯与后汉骑兵硬拼。若是继续采取这战术,接下来汉人最好的落脚点便是平原郡内的聊城。先行攻击汉人预设的退路,等于让在乐平的汉军没了退路。

    见刘恂神sè,呼延敦知是被自己的话语说道,趁热打铁道:“末将不才愿引五千骑兵前往乐平已南攻击茌平县,此地乃是方圆百里内最近黄河岸边之县城,汉人物资必然聚集在此。”

    听到这里周围众将都是暗自称赞,汉人有水军,可水师不会登岸作战。能在岸上拼杀的人随处可见,但能够乘船扬帆的却远没有那么多。要想加入战场,汉人必然要有物资以及兵力的集散地。

    茌平乃是平原郡内最南端的县城,更是汉军登岸首当其冲的防线,想必是落入了汉人的手中。乐平县与聊城县遭遇胡骑袭击,必然要从茌平调遣兵力救援,如此一来若有五千骑兵去攻击茌平,其战略意义可谓是相当重大的。

    “余下兵力请刁膺将军正面压迫乐平,如此一来汉人无路可走矣!”呼延敦说道这里满脸得sè,甚是满意自己的战略布置。

    刘恂双眼眯缝成一条缝隙,盯着远方的夜空,仿佛见到了祖逖率领汉军从乐平撤退,却是发现聊城与茌平两条道路都有胡骑拦截。而一旦离开了乐平城,在平原山丘之上,汉军纵然有两万以上的兵力,也注定是败局!

    就算乐平的汉军不出城选择死守,只要陛下的大军抵达结果也是一样。况且攻取了聊城与茌平,等于更靠近了平原与高唐一步。

    刁膺见状微微摇头,想了想道:“博平距离清河郡极近,不若分兵攻取此地,如此与石世龙连成一片,对汉人当造成相当压力,更可借道清河直扑高唐,岂非省力?”

    听到石勒的名字,刘恂想起了当年的谣言,看了看刁膺并未言语。刁膺似乎也知自己提到了一些忌讳,不觉暗叹。朝廷对于自己等人大家封赏,然张敬仍是留守,自己与张宾等诸多将领调到了河北各地。

    前段时间张宾因为跟随刘曜主持南渡黄河攻击中原的事情而被贬为庶民,对于主公石勒来说可谓是相当的打击。

    “石勒此刻理当在高唐,平原与汉军作战,前往搏平有何意义?”呼延敦脸sè一沉语带不快道。

    清河郡既然临近高唐,作为清河主将的石勒当然是在高唐,但这却不影响刁膺所言的通过清河郡往平原高唐救援的战略。借的只是道路,而不是人,在场之人都是清楚,但顾虑到刁膺与石勒之间的关系,对此竟是无人赞成。

    “走清河郡确实省事,但不可把平原境内之敌留给陛下处理,此事无须再提便按照呼延将军所言吧。”刘恂找了个借口搪塞说道,其实若不是顾虑陛下的意思,刁膺的提议确实可以节省许多时间提前抵达平原战场。平原郡内祖逖等人连这数万铁骑都抗衡不了,如何能够抵挡陛下的大军呢……

    众将纷纷点头赞成,刁膺眼中隐有怒火闪过,终究是没有开口。片刻之后大军分兵而去,未留数千骑兵留给刁膺攻击乐平县而已。

    “速度个屁!呸!”刁膺啐了一口忿忿道。

    ……

    博平只是平原境内的小县城,内中百姓不足三百户。但就是这不满千人的小县城,硬生生被诸葛京以及三千六百名军卒在一天一夜之内构筑成为一处要塞。

    城依旧是城,可城下多了沟堑,沟堑外围多了鹿角,陷坑,矮墙,土山。四周皆是如此,即便很是简陋,但仍是有相当的效果。

    司马繇率领一干校尉官吏在城内分发箭矢,军械,组织军民搬用守城所用的木石等物。城中残破无主的民房就地拆掉,土石皆是用来支援防御工事的构建。三更时分,更是有数百人的车队抵达,带来了粮食等生活必备的物资。

    忙碌cāo劳了一整天诸葛京与司马繇等人都是疲惫万分,这由茌平,聊城,博平三城组成的第二道防线至关重要,这一点汉军上下都是十分清楚的。一旦胡人突破了这道防线,将有百里方圆的空白地带任凭胡人随意驰骋,而最终的地点便是高唐!

    百里之地并非是没有险要,但在塞外铁骑面前,寻常的要紧地势如何能够阻挡得住?唯有凭借城郭来抵御胡骑,牵制胡人的大军,才能争取时间。高唐也好,平原也罢,互为衣服,一旦破了其中以城,定然事半功倍,而汉军也从此可以在河北立足。

    平原郡以东唯有乐陵国,虽属于王国,可其被黄河大海围住东南两侧,平原在其西,三面夹击之下,乐陵的胡人只能自顾不暇,对于平原绝对造不成威胁。虽说乐陵国地处河北东南角,攻略的难度要远低于平原郡。

    可也正因为乐陵地处边隅,即便占领也没有后续之力。胡人只需要在渤海郡,安平郡屯驻重兵,以大汉的军力依然无法在平原丘陵的地势上与胡骑对抗。

    平原郡不同,其东有乐陵国,北有渤海郡,安平郡,西接清河郡,阳平郡,正是河北东部的枢纽之地。占据平原郡,加上乐陵国作为臂助,大汉屯重兵于此根本不需向外扩张,胡人便会因为地利不便而四面攻打而来。

    平原丘陵乃胡骑之便利,城郭险阻为汉人之擅长。

    占据一隅之地胡人大可包围放任,诸如平原这般三面为敌的兵家必争之地,胡人怎会坐着不动看汉人逐渐的巩固发展?

    是以大汉监国太子刘动决意必取平原!以地势而论,平原险地,便于胡人围攻,可已战事来论,汉人一心固守兼有水军输送补给兵员,未必便惧胡人!

    博平县接壤清河郡,其县城乃是最小,环境也是最为险恶。诸葛京深知博平,聊城,茌平三城缺一不可,因此抢着修建防御工事以备不时之需。司马繇等汉将知晓诸葛京并非无胆之辈,更知诸葛京秉承诸葛武侯之能,对于这般拼命的劳作并没有任何的反对,相反全力支持。

    夜空下小小的博平城静而无声,整座城池的军民都在酣睡之中,整rì的cāo劳让这些人疲惫不堪。微弱的灯光在四方城墙上不断移动,少数的巡夜军士打着火把,挑着灯球,捂嘴哈欠连天的往来巡视着。

    只需要两个时辰,便有人来轮替,但对于重体力劳动的汉卒来说,两个时辰也是难熬的很。很快有体力不支的军卒靠着城垛或是亭柱打起了瞌睡,片刻功夫鼾声处处……

    “嗯……马蹄声?!”困倦疲惫的许孙打着火把走到城南忽而听到了由远方传来的异响。

    “李麻子快听听!我怎么听着像是一骑?”揉了揉满是胡渣的脸,许孙回头对着还坚持与自己巡城的五六名军卒叫道。

    李麻子曾经是军中的斥候,属于jīng英分子,伤势恢复之后体力远不如前,但也不想退出军队,于是便在军中厮混,如今在军侯许孙的麾下深得信赖。

    “却是只有一骑……”李麻子身体垮了但头脑仍在,耳朵也是敏锐,侧耳听了听哑然道。

    “去,把兄弟们都叫起来,jīng神jīng神。”许孙一脚踢醒了靠着箭垛呼呼大睡的兵卒。那兵卒猛地惊醒,惯xìng的cāo起一旁的长枪,待看清之后,仍是发蔫的拖着长枪去打扰同伴的美梦。

    “这个方向应是传讯而来。”李麻子歪着脑袋瞪大眼睛仔细望着,可月光朦朦胧胧离着又远却是看不清楚,唯有愈来愈清晰的马蹄声而已。

    许孙皱眉道:“入夜时分方有聊城的军情传讯,怎么又来人?”对于李麻子的判断许孙心中认同,可觉得事有蹊跷,忍不住质疑道。李麻子不过是一军卒,哪儿知道那么多事儿,拿着火把陪着军侯许孙等待对方的到来。

    此时城上的火光渐渐多了起来,负责守城的,巡夜的纷纷爬起来抖擞jīng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风些。哪怕来的只是一骑,也是有情况,有情况便要戒备,这是军中的规矩。只要不是负责守城的军官过于懈怠,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大家都在睡梦中,怎好让来人看到?

    “是自家兄弟,准备开门。”许孙一挥手传令下去。

    那骑士到了城下勒马盘旋,举着一块符派示意城上守军叫道:“聊城军侯曲长风奉命而来,速速开门放行!

    “是老曲!开门!”同样是军侯却是许孙的老相识,如今离得近了接着火把灯球的照耀看得仔细,许孙连忙叫道。

    城门微微开了缝隙,聊城君侯曲长风纵马而入,神sè紧张,甫一入城便叫道:“四下有异,小心戒备!!”

    这嗓子极为响亮,城行的许孙听得清清楚楚,不明所以之时便听得身旁的李麻子来不及禀报自己,抄起戒备的铜叮叮叮的敲个不停。

    “李麻子!”这锣声一响便是满城皆惊,许孙回头怒瞪李麻子,转而便知道为何。

    城东的守军此刻已然嘈杂,随后城北亦是同样。

    “这怎么了……参见大人!”许孙大步来到城东,只见今夜负责守城的主将校尉袁通早已立在城头瞭望。

    放眼望去,一片片的火光在黑夜中不断亮起,无数胡军步骑正在缓缓接近博平,其中最近的一支队伍,距离城墙不过三里距离!

    “好,好,好啊!”诸葛京听罢曲军侯的禀报,仔细看了遍书信后不由得连连叫好。

    “行宗,殿下已经攻克平原与高唐,你我何惜一死?”司马繇奋身而起,左右近侍拿着甲衣战袍步入厅内。李麻子在禀报了城外的状况后一直垂手而立,身体却是不住的颤抖。自己虽然废了,可还能提刀拿枪,虽然不清楚殿下攻克平原与高唐对此地有何影响,但胡人围上来,总归是要大战一场!

    诸葛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道:“此乃清河郡之胡军,颇为棘手。你我坐守此城,清河郡便是空虚,此城意义重大绝不能失,我等当以死守之!”

    城外后汉名将石勒气急败坏的看着城上的汉军逐渐增多,戒备森严,自己的心血竟是前功尽弃一时再难控制情绪。

    五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送到军前算是祭旗,这是五名未曾shè下入城汉骑的胡人头颅,大军掩袭博平功败垂成,这五人自当该死!

第三百七十章 如箭在弦(上)

    博平城外,后汉步骑眼睁睁看着汉军jǐng惕戒备,进入了战斗状态。即便是石勒,崔京,张敬等一干主将,在急行军百余里小心谨慎的掩袭失败后也是显露出了失望的神sè。城池虽小,可看城外矮墙林立,鹿角遍地,唯有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城门,便知道守城的汉军有多么的棘手。

    “汉军守将不知何人……”望着博平城头灯火通明,石勒微微叹息道。

    “诸葛……或是诸葛京?”崔京抬头望着城上的大旗,不假思索的说道。汉军之中名唤诸葛的人并不多,能把博平城布置的好似铜墙铁壁的更是凤毛麟角。诸葛瞻地位超然,素来镇守两淮,对河北的熟悉的怕是只有诸葛京了。

    “原来是他……”石勒忍不住沉吟起来,当年诸葛京出使邺都的事情自己也是有所耳闻,这人刚柔并济,意志坚定,若是固守不出,想破城并不容易。

    几十名骑士飞马而回,对于前方不到半里的矮墙做了仔细的观察回报。崔京一挥手,几十骑各自散去,迎着石勒询问的眼神道:“多有未干土石,似是刚刚建成不久,破坏起来当是容易许多。”

    石勒闭目思索片刻道:“陛下大军不知何rì抵达,但形势如此紧迫,陛下定有办法迅速攻破汉人防线。此城既有准备,但毕竟城池矮小,若能攻克当便于我军在平原境内作战,也算是落脚之地。”

    “崔某不才愿引一军拔之!”崔京须发喷张慨然道。

    “分你一万步卒,破除此城外围建筑需要多久?”石勒甚是看重崔京道。

    “四门皆除怕要两三个时辰,若是只顾两侧一个时辰足矣!”崔京拍着胸脯说道,对于自己的判断很是信任。

    石勒点了点头,抬头道:“给你两个时辰,只需北门,东门即可,传令骑兵休息,方圆二十里戒备!”

    “是!”崔京闻言颇有不悦,但有的仗打也是不觉扫兴。

    后汉人马开始动作,城上的汉军看得清楚,此刻人人抖擞jīng神,亢奋于平原大胜,更亢奋这即将到来的血战。

    ……

    乐平县,汉军在阳平郡内最后的一处城池,祖逖以及万余汉军正在县内休整。虽说与后汉的骑兵没有实质xìng的接触,可汉军仍是狼狈不堪的样子。为了避免遭到后汉骑兵队伍的攻袭,祖逖等各军仓促之间丢掉了大量的军械与物资才堪堪的避过胡人的追击。

    眼下的乐平也不过是暂时的歇脚,城中的汉军都在各自收拾行装,整理辎重,退兵仍是计划之中的事情。

    毕竟凭借万余汉军连胡人的先锋铁骑都抵挡不住,白白牺牲毫无意义,唯有不断的退兵才能等待合适的时机。黎阳之战证明了祖逖的军事天赋,数rì来的奔波很是劳累辛苦,让人感到郁闷,但汉军仍是坚信祖逖的领导是没错的。

    军中不少都是曾经的晋国兵将,河北户籍,胡人骑兵有多么犀利不用想都有切身的体会,在数万铁骑的面前接二连三的避战走脱,这本身就说明祖逖有着非同一般的预判以及决断力。

    “刘渊不愧塞外之雄,这番进兵已将我军布置完全打乱。”祖逖召集军中将领商议敌军动向,未曾言及其他,对于刘渊先行赞叹起来。

    对敌人的赞叹并没有引起在座将领的反感,实际上面对敌人唯有正视才能击败对方。不承认眼前的事实,或是口舌上的侮辱对于取胜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只能证明内心的恐惧。

    大将裴邈近来几天少有下马的时候,此刻坐在椅子上感到十分舒适,闻言嘿嘿笑道:“殿下连克平原,高唐,这乐平城对于我军也失去了意义。探马仍没有回报,说明我等还有些时间,接下来是要退往聊城么?”

    乐平县地处阳平郡东侧,继续向东七八十里便是平原境内的聊城,由聊城向东南一百五十里以外才进入高唐境内。汉军若是按照正常的计划退兵,无疑是先行往聊城再作打算。

    祖逖摇头道:“聊城防线是早已拟定好的作战方案,若无意外本不应便改。”听得出祖逖话中有话,裴邈,祖约等人并没有言语,而是紧盯祖逖接下来的言语。

    “刘元海能轻而易举的破掉我军第一道防线,必会乘胜追击,胡骑抵达的时间怕是要超乎我等预料。若是要退,怕是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明白了祖逖的忧虑何在。后汉骑兵能够在阳平郡内把汉军杀一个措手不及,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放松,更会加把气力的奔着乐平,聊城方向而来。而高唐与平原以西,一百五十里的空旷地带只有乡村,并无城郭,乃是最适合的胡骑作战之处。

    汉军即便放弃乐平,前往聊城,聊城也不过是第二个乐平。放弃了乐平,还有聊城可以退,放弃聊城,便唯有高唐了。可从聊城到高唐有一百五十里的距离是没有任何城郭的,面对数万铁骑的追击,只是凭借丘陵这样的地势是无法阻挡对手的,更不用说一百五十里的距离足够铁骑追上汉军的双腿了……

    依照原本的计划,唯有一条死路!

    抻了个懒腰,裴邈带有几分戏谑的说道:“士稚不妨直言,相信在场之人无不以士稚马首是瞻。”

    祖逖决然道:“茌平有水军看护,当无大碍,本县与聊城八方无援,不可留之。若想打破局势,牵制胡人,唯有此地耳!”言罢,众将神情一震,看着祖逖的决定半晌无语。

    ……

    烟尘大作,由远及近,放眼望去滚滚的烟尘如同一条长龙,在世间显现了形态,便开始腾空弥散,化为无尽的沙漠尘遮,将一切光芒拒之于外。

    刘恂心情大好,放马驰骋,席卷中原素来是自己的志向。纵然无法在中原驰骋,但掠过乡间田野,直扑汉军后方老巢聊城的纵马狂奔仍是得到了满足的快感。祖逖小儿击败了段涉复辰,斩杀了段羸侯与段厉玄这两名名声在外的段部悍将,更是伏击了狂妄的曹嶷小儿,俨然成为了胡人的大敌。

    连续扑杀无果,祖逖又显示了其狡猾的一面,可刘恂也得到了足够的威风。吓得这般汉将不敢交战,始终是自己的面子,如此看来一旦真正的击败祖逖,自己的地位与名望当超过了段涉复辰,曹嶷这等大权在握的人物,这样的辉煌前景如何不让人热血沸腾?

    只是想想,都心花怒放,喜不胜收!

    祖逖能跑,能躲,但扑杀你的聊城,切断你的退路,你祖逖如何了得也是躲不开,跑不掉,硬拼之下汉军绝无半分的胜算!

    一路憧憬,一路兴奋,一万铁骑杀到聊城脚下!

    城头便插旌旗,城门四下紧闭,城中静谧无声,四方杀气弥漫!

    胡骑驻马,休息,等待军令,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攻城之前必然要让体力有所恢复。就算人能够坚持,马匹却是不能累的。

    半个时辰后,刘恂高坐城头,怒目横眉,咬牙切齿。自己正要挥军攻城时,那城门吱呀呀的开了缝隙,城中的百姓畏畏缩缩的露出了半截身子,然后是敲锣打鼓的带着饭菜,酒水,牲畜犒军。

    汉军早已离开了聊城,留下的不过是生怕被胡人蹂躏的百姓而已。一万胡骑奔驰近百里,竟是扑了个空。

    “汉军奔何处去了!?”刘恂愤怒的质问城中的大户。

    城中大户磕得满地是血,涕泣横流的连叫不知,汉军行动迅速又命令城中不得轻启城门,普通的百姓哪里知道汉军的去向呢……

    ……

    横穿山丘,马踏溪流,后汉大将呼延敦率领五千骑兵奔赴茌平。

    茌平当是汉人之后勤保障之处,呼延敦设想在路途中能够遇到汉人北上的队伍,自己可以放手截杀一番,又想或许是运输辎重的车仗,自己也能够大有斩获。可惜一路下来,除了满山绿草红花,便是冷月寒星,泥尘污垢,什么都没遇到。

    与设想大不相同,呼延敦毫不气馁,就算这一路都是没有收获,也不妨碍茌平城的沦陷。相信茌平的汉军绝不相信竟然有胡骑在这个时候杀来的。

    果然如此,数百人的汉卒在茌平城外被胡骑轻易的杀散,汉人丢盔弃甲的争抢着逃命,哭喊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呼延敦甚至看到了有汉人害怕的留下了眼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自豪感。不过区区蝼蚁,自己这般重手是否有些过分了?

    茌平的守军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紧闭的城门,无数的箭弩等待着胡骑的攻击。呼延敦见汉军有所准备,便知凭借自己的骑兵是冲不进城的。

    可惜不仅仅是不能入城,身后的喊杀声传来,伴随喊杀阵阵的还有熟悉的马蹄声。来得是骑兵,大汉骑兵!

    约有五六千的汉骑从身后猛然杀到,这让胡骑感到惊讶,却不惧怕。马上厮杀本就是习以为常的,况且胡人在马上的地位还从没有被谁挑战过——凡是敢于挑战者的下场,不过是丢了xìng命而已!

    汉骑冲锋而来,胡人阵列有些不整,吃些小亏不足以弥补双方的差距,呼延敦毫不在乎,反而豪气冲天!

    城头的鼓声冲天而起,比起呼延敦的豪气不知道要壮大多少倍。城中,城外,密密麻麻的汉军好似发现食物的蚁群般迅速涌动而来。

    “这!?突围!”甫一交战,呼延敦便知形势貌似不妙。丫的这茌平的汉军比起祖逖等汉将所统领的竟然还要多,而且是翻倍的多!

    骑战,重阵势,重速度。汉骑突然发动袭击,有速度,有阵势。胡骑转身迎战速度略差,阵势也略散,但突围仍能做到,却又做不到。

    奔袭百里,战马疲惫,突遭剧变,军心不定,这是胡骑的真是写照。

    以逸待劳,锐气正盛,大军围攻,胜券在握,这是汉骑的心里写实。

    此消彼长,胡骑难以飞驰,唯有折翼!

    左右两翼的胡骑在汉家骑兵的冲击下率先被切开了阵势,豁出了口子,乱了阵势,散了队伍,湮没于汉家铁流之中。

    “快快突围!快快突围!”呼延敦心惊胆寒挥刀奋力冲杀,率领身旁两千余骑舍命撞围,单是汉人的骑兵队伍都如此难缠,若是被那几万汉军围拢上来岂不是身陷绝境!?

    一队队的汉骑交战,掠过,停下,交战,掠过……

    饶是呼延敦有万夫不当之勇,想片刻时间便脱身重围也是难以做到。更何况汉骑自持大军将至,哪里会蠢得硬拼,不过缠战罢了。战场不断向北方移动,胡骑左冲右突似乎左右着战场的走向与移动速度。可任凭你如何冲突,汉骑围拢着,拦截者,始终盯着呼延敦这胡人主将不放。

    胡骑在内,汉骑在外,不断的碰撞,碾轧,擦身而过,却始终粘着胡骑,让胡骑脱不了身,合不了阵,提不起速度来。

    头颅翻滚,血肉横飞,所向披靡的呼延敦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无法继续保持三军尖刀的本sè。

    一杆刀翻腾眼前,宛若青龙出海,掀起巨浪滔天。

    一骑将立马身前,犹如天神下凡,重若莽莽青山。

    大汉镇东将军汉寿亭侯关彝,纵马横刀,威震胡虏!

    呼延敦凶猛彪悍,却不及关彝山峙渊渟,关彝沉声一喝,刀若奔雷,呼延敦惨哼一声竟是被青龙刀震飞手中刀,颓然落马。

    汉朝大军蜂拥而至,五千胡骑仅有千余骑脱身,余者尽数被戮杀当场!

    “汝是何人,报上名来。”一名汉将长袍罩身,身披软甲,骑在白马之上冷冷的盯着呼延敦道。

    呼延敦落马被汉军俘虏,本是挣扎,奈何被汉卒一顿拳打脚踢,就算呼延敦皮糙肉厚此刻也是筋骨酸痛,鼻青脸肿,哼哼的不做言语。

    见呼延敦敢不回答,两名汉卒飞起两脚踢得呼延敦一个狗啃屎。那汉将见状又是问道:“我乃大汉镇南将军脩则,你是何人?”

    呼延敦身在胡廷也知脩则乃是汉朝之中少有的名将之一,不过素来身在中原之南,想到这里不觉得打了个激灵,张嘴yù言,却是方才戗地之时一嘴泥土。

    “此等胡人不通礼数,实不可教也,推出去斩了。”脩则纵马率众离开淡淡的吩咐道,自己明明自报姓名,这胡人也没什么交谈的意愿,既然如此杀了也就杀了。

    “我乃呼延敦是也!呼延敦是也!我是……咳咳咳……”xìng命即将不保,呼延敦连吐数口泥土,连忙叫道,不想被没有吐干净的泥土呛到了喉咙,一阵猛咳望着渐行渐远的脩则一行惊恐万分。

    “殿下占领了平原,我等……呼延敦么?关将军好似立了大功啊。”正与关彝讨论接下来的部署,听到身后的惨呼,脩则想起此人在胡廷也算是一名角sè,拱手对关彝说道。

    关彝对此毫不介意道:“大军补给尚未到位,胡骑竟然侵至本县,看来前方战事堪虞啊。”

    凄厉的喊声传来,脩则不屑的道:“胡廷皆是怕死人物,斩首而已,也如此惨嚎,若是刘元海得知,不知该当如何呢……殿下麾下尚有大军十余万,更有戴若思等人出谋划策,此地辎重不过数rì便可筹集,眼下可将我军消息散布,胡人当有顾虑。”

    胡人南下之时,脩则,关彝等各军便从长江以北开始向北方战场进发。待汉军北伐之时,脩则等南方诸军几乎是要抵达了黄河岸边。若非是汉军水师折损了六七成,南方战船一时调配不及,这第二批的汉军怕是早已登岸多时了。

    本是想在茌平略作休整然后与监国太子刘动的大军汇合,不想胡骑速度如此之快,倒是便宜了汉军在此毫不费力的歼灭了数千胡骑。

    关彝也知晓眼下七万汉军补给还没有准备完毕,此刻虽能进军,但补给的负担势必加给了太子殿下的部队。在敌境内作战,纵然攻克了整个平原郡,只要有胡人铁骑的存在,便没有什么补给队伍是安全的。

    强行出军并不可取,反而因为茌平屯驻这支数万人的汉军,那刘渊在兵发平原时当有所顾虑,毕竟侧翼由此强敌,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

    刁膺策马在城中缓行,街巷左右的民房残破,竟是可以透过墙上的破洞看到其内。城中的百姓极少,只有些许老幼才敢于露面欢迎胡军的入城。适宜的女人以及男人们都是不出,胡人诚然受到后汉国家法令的限制,可私下里掠夺男女作为个人的财产,族群的财产仍是屡有发生的。

    保存较好的房屋宅院皆是住着百姓,人口的锐减让田地荒芜,同样城中的居所也是任人随意挑选。百姓生活艰苦,可总算有略好的房屋遮风避雨,只是田地荒芜,又遭逢这样的兵祸,这城中有多少人能够活到下一个年头,刁膺很是怀疑。

    听着属下的回报,汉军早早的便撤离了乐平城,这一点虽然出乎了刁膺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躲避了这么久,这一次没有道理留在乐平硬碰硬,汉人的目的是拖延,可后汉铁骑的强势进逼让汉人从拖延变成了逃难。

    “库府一扫而空,且有分发给百姓之用,祖逖小子走的倒是从容。”马鞭轻轻的旋转,刁膺一点一滴的分析线索,试图找出汉人的目的。

    “嗯……聊城方向好似并无动静,难道去了博平?哈,刘恂,呼延敦之辈果不能与我家主公比拟,看来是时候向陛下请命了!”想到这里刁膺冷冷一笑,纵马奔着官邸而去。

第三百七十章 如箭在弦(下)

    一万五千汉军由夜至明急行博平,后汉大军以风卷残云之势直扑乐平,聊城等地,继续退兵最终只能被对方的铁骑杀死在一百五十里内的旷野丘陵中。与其如此,不如剑走偏锋行博平,转攻清河郡,如此可减轻高唐西侧的压力,使胡人措手不及。

    祖逖自引五千步卒为开路先锋,裴邈率领八千步骑紧随其后,祖约率领两千人马带着辎重车仗缓缓坠后。汉军登陆北岸作战,钱粮补给皆靠自身携带,河北诸多城池仓廪无积,就算有些粮草辎重,也根本不足以汉军拿来使用。

    也唯有西方战线上姜维攻略的汲县等地素为垦荒之地,颇有余粮罢了。这般好事儿在平原等东方战场上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不是国内粮饷告急,如何有大量的后汉步骑转往塞外就食?汉人当也不会在短短几rì内便掠夺了大量的城池土地了。

    博平地处偏僻,前往平原之路更是遥远,而且临近清河郡,胡人无论如何应该想不到汉军不退往聊城,而是一路北上。因此此行汉军携带了大量的辎重,仅有些许实在来不及运走的,便索xìng分发给聊城的百姓了。

    都是汉人,可这些百姓生活在胡人的统治下,从朝廷的角度出发救助这些百姓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可真正能让军队敬重的百姓早已因为反抗或是投军而死去多时了,甘心屈膝俯首效忠胡人朝堂的汉人百姓,让汉军从心底是有一种距离感的。

    迫不得已,为了生存,都可以理解,但彼此位置的不同,客观造成的感触却不是轻易能够化解的。就譬如中原人士以正统自居,鄙夷江南西川之人,而江南西川两地何尝不是如此?皆为汉人效力尚且如此,河北百姓的不受待见也可想而知了。

    料中胡人一时半刻追不上来,可汉军仍是全力的前进。自从登岸以来,到现在已经有七天,祖逖等人都是且战且退,监国太子刘动的大军更是少有歇息。唯有平原的地理位置以及周遭的环境才足以让汉军站稳脚跟。

    只要汉军能够抵挡数rì,相信后续的援军必然是源源不绝!

    简单用过干粮之后,汉军在短暂休息之下继续上路,祖逖亲自率军在前,一路派遣斥候打探博平状况。

    行了三十余里,忽而前方斥候飞驰回报,竟是有一胡军拦住去路,迎面冲杀而来!

    “嗯……骑兵?速速列阵,使后军接应!”祖逖闻言大惊失sè,刘渊何等韬略,竟派遣铁骑在此地等候自己!?

    汉军仓促列阵,此刻已可瞧见远方烟尘大作,隐隐有战马奔腾之声传来,当知是大队的胡骑杀到!

    “将军何不避之!?”有副将见敌军破多,不由问道。

    祖逖摇头苦笑道:“博平一线乃我军最后一条道路,若不得过纵有百里之地也终究是难逃胡骑追赶。使祖约撇掉辎重全军来援,成败生死便在此一战!”

    箭弩齐shè迎头痛击胡骑,胡骑速度不减反增,疾驰冲撞汉军阵势以来!弓箭手拼了命的拉弓放箭,前排的汉卒手持盾牌长矛已然感受到胡人那铺天盖地的气势,以及战马奔腾的杀气!

    颤抖的是腿,人类摄于强大气势时不由自主的抖动,坚定的是心,大汉军人血战沙场终无悔的决心!

    “石勒!”祖逖见那军中的大旗,顿时清楚这骑兵来自于清河郡内,对博平城的前景不觉担忧。

    胡骑好似流星劲矢,在汉军还在拼命试图阻挡时猛然插入汉军阵中。仓促之中组建的阵势硬生生被胡骑豁开了几个口子。不断坠落战马的胡人骑士眼看压力越来越大,竟忽而向左右两侧横向冲杀起来。

    汉军奋力在正面抵御胡骑,要把胡骑反推出阵势,不想胡骑竟是如此狡猾,一时间两侧较弱之处尽数被胡骑冲杀的一塌糊涂,整个阵势竟有崩溃之象!

    危机关头祖逖率领jīng锐亲兵投入战斗之中,骏马奔驰,长枪如电,转眼间挑杀胡将数人,对方嚣张气焰方有一滞。

    “祖逖小儿还不受死!”胡骑中猛将察木齐纵马抡刀率领百余骑来战祖逖,沿途所过汉家兵将纷纷倒地。

    眼见胡骑犀利阵势将毁,祖逖目眦yù裂奋不顾身,长枪挥洒戳翻四五名胡骑,策马张弓只一箭便将察木齐shè落马下!

    汉军趁机一拥而上杀死四五十骑,却也被五六十骑破围与战场上其他队伍汇合厮杀起来。汉军仅有五千,胡骑亦是此数,人高马大阵势紧密的骑兵在人群之中往来冲突,所向披靡。多亏祖逖率领汉军浴血奋战咬牙坚持,堪堪维系阵势联系。

    后方喊杀声近,中军裴邈正率八千步骑奋力杀来,当先千余骑距离战场不过百步之遥!

    忽而侧翼杀出数百骑,如剑削刀割般撞入汉军阵中,祖逖见状不由大喝一声:“好一个石勒!”

    只见汉军溃败,大阵遭此重创再难维系,被困在垓中的汉卒纷纷被胡骑冲杀,而外围诸军失去了前后左右的联系,凭借些许兵力根本无法继续作战,唯有四散奔走。

    祖逖咳血,舍命突围,长枪如狂风骤雨无处不在,不间断的刺杀周遭的胡骑。然就算狂风亦有停歇,纵是骤雨也需疏密,胡骑四面冲击而来眨眼间祖逖身上已然多条血痕!若是被困步卒阵中,尚能凭借马利杀出重围,可若是陷于骑兵包围之中,就算你是天神下凡,也难有生机!

    “士稚莫慌,裴邈在此!”汉将裴邈眼见不过眨眼之间汉军崩溃,心中慌乱无比,挥舞大刀率领千余汉骑当先杀到,猛/撞胡军包围,誓要救出祖逖。

    然胡骑灵动无比,早有两千余骑从阵中分出,在包围之外把汉骑拒之门外!

    刀风大起,杀意吹拂,裴邈率领汉骑英勇作战,毫不畏惧。手中大刀上下翻飞,杀得血肉漫天,头颅遍地,然一名胡将持刀迎战不过片刻便将裴邈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汝是何人!”裴邈头盔被大刀扫掉,披头散发奋力抵挡,只觉双臂发麻,暗叫不妙。

    那胡将四平八稳抡刀困战裴邈,丝毫不以自己占尽上风而有得sè,淡然道:“石勒。”

    杀声再起,汉军攻势忽而增强,七千名汉军步卒四下掩杀而来,在自家骑兵抵挡对方锋锐的同时,向着胡骑发动猛攻!这一战即便溃败五千将士,当仍有万余兵力在此,怎可轻言放弃?

    须知汉军已无路可退!

    石勒占尽上风,遍观局势,心中也是讶异。汉人有聊城等大好方向不走,竟是前后超过一万的兵力前来博平,难道是要进攻自己的清河郡不成?

    “博平已被我攻陷,尔等晚来一步!”肃容一喝,石勒大刀好似风驰电掣斜斜斩下,千钧之力威势无匹!

    裴邈浑身浴血,身背数枪,这战阵之中就算与敌将捉对厮杀周遭也是敌骑不断来战。汉骑兵力较少,即便是裴邈这主将所在也是遭到对方围攻,护持不周也是无可奈何。

    “难道我裴邈要丧生于此?”奋力挥刀相迎,裴邈不甘心的仰天大吼,明知这一刀绝对难以招架,可仍是要拼死一搏!

    两杆大刀碰撞在一处,竟是平分秋sè之局!

    “我大汉雄师已破平原,高唐,正杀奔清河境内,石勒小子仍在此耍泼么!”汉军大将曲特纵马赶到,奋力一刀救下裴邈,同样还以颜sè道。

    石勒眉头一皱,抡刀再战以一敌二毫无惧sè道:“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该死!”

    “诸葛行宗麾下尚有三千余人,怎是胡人一夜可破?众军攻之!”曲特并非祖逖这一路军,而是屯驻聊城的汉军,在与祖逖约好之后也是率领兵马辎重赶赴博平,准备一同攻略清河郡,恰逢战事,便亲自率领千余骑火速来援。

    裴邈得了喘息之机,抡刀斩翻身侧来袭的胡将,嘴角溢血怪笑道:“这就是了,只有骑兵而无步卒,博平定然被围。”言罢抡刀再战,与曲特合力力拼石勒。

    石勒见状不再言语,心中暗自赞叹,这些汉将并非是第一流的人物,可随便一人都是身经百战磨砺出来的军中将官。纵然一人之智有限,可若合众人之力,通过自己只有骑兵参战而无步卒掩杀的情况,便可以分析出博平仍在坚守的事实。

    这是智慧,也是经验,这样的对手若是落单,破之易如反掌。但若如同今rì这样源源不绝的汇聚而来,纵然自己铁骑犀利,难道要拼光么?

    正面汉军接二连三的冲撞阵势,胡骑左右纵马冲突形成屏障,一时间尸首堆积于道近乎堵塞。然汉军前仆后继奋勇杀来,胡人骑士也是落马者不计其数,战力大受损伤。

    便在此时祖约亦是率军赶到,亲引三百连弩手突入阵前,诸葛连弩一阵狂shè,胡骑终于支持不住。此刻祖逖等七八百汉卒在胡骑包围冲杀之下早已不支,外围胡骑怎甘心如此放弃?随即竟是便左右冲杀为直线冲突,竟而与大汉援军争锋相对正面厮杀一起。

    祖约见状勃然大怒,拍马舞矛杀入人群之中,自己带来的连弩手为了避免误伤,唯有冷箭施shè,一时杀伤力锐减。

    汉人奋死,胡骑舍命,汉军虽众一时间难以突破铁骑阻拦,胡骑犀利却也只能渐渐后退,兵力不断损失。

    忽而杀声大作,远方又是汉将邵续撇了随军辎重,率领数千汉军杀至,胡骑见了不觉气势大跌。

    汉人援军屡屡抵达,胡骑却是后继无力,这般下去纵然能够杀死祖逖,活着离开战场的胡骑怕是也超不过半数。用两千五百名jīng锐的骑士战马来换取祖逖一个人的xìng命,祖逖又算个屁!?

    ……

    “陛下,刘恂将军已至聊城,正在休整,请示陛下如何进兵。”朝中重臣刘欢乐接到了前方的军情,来到刘渊的马车之前请示道。

    刘渊戎马半生,如今贵为一国天子,自是有车驾,而不是骑马。在车内静思的刘渊听闻前方军情缓缓问道:“祖逖等汉军仍在退缩么?刘恂何以不继续追击?清河郡情况可有反馈,平原方面有何动静?”

    刘欢乐心知瞒不过陛下,于是照实说道:“呼延敦将军在茌平遭到汉军大队袭击,为国捐躯。据探乃是汉将脩则率领十万大军屯驻茌平;祖逖等人似是一路北上奔赴博平,刘恂将军担忧平原动向,因此未曾追击。”

    “废物!”刘渊没等刘欢乐一一禀报,猛然一声喝道。那车驾闻声竟是抖颤,驾车之人不敢继续前行,停驻等待陛下发怒。

    刘欢乐更是翻身下马躬身道:“陛下息怒,汉军颇多算计,后续人马抵达正是我大军侧翼方向,不可不防啊。”

    刘渊在车内没有露面,停顿片刻道:“段卿,平原留守人马能坚守几时?”

    段涉复辰在车驾另一侧,眉头紧紧凑在一块,几乎要拧成了井字形道:“依臣估计,尚可坚持两三rì。”话一出口,段涉复辰也是垂首默然,这实在是过于为难了。虽说有城郭之利,可毕竟汉朝乃是数十倍的兵力围攻。

    毫无守城作战经验的胡军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战斗力,即便是汉帝刘渊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

    手握骑兵十几万,从来都是自己打别人龟缩城池,几时想到会有今时今rì?

    “刁膺怎样说?”刘渊问罢段涉复辰,又问刘欢乐道。

    刘欢乐掏出刁膺所来的书信,确保自己所言无误道:“刁将军言祖逖一军应有袭击清河郡之打算,乐平城中有谣言平原,高唐尽数陷落……请陛下调整战略,以免我军被汉人各个击破……”

    刁膺从乐平而来的书信比起聊城快了半个时辰,刘渊自然要等待刘恂等人的军情传递才能做出判断,此刻车驾复行,气氛却是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高唐与平原的消息丝毫皆无,刁膺所言的也只是谣言而已。不能够凭借祖逖以及脩则两路汉军的动向来判断平原的状况,而又没有其他可以借鉴的情报,这是刘渊如今面临最大的考验。

    若是汉军已然攻占了平原以及高唐,等于汉军可以调动十万以上的军队来随时迎击前往两地救援的后汉步骑。这便如同刁膺所言的一样,胡人投入的兵力也是不少,但各地出发,速度各异,因为时间的差别而被汉军各个击破是大有可能的。

    各路援军遭到重创之后还能留有多少战力是很难说的,汉军拥有充足的兵力自然可以攻打后汉虚弱的城池,从而扩张领土,如此一来不仅仅是救不了平原,反而因此削弱了自身的军力以及防御体系,实在是冒险之举。

    实力最强劲的刘渊一路人马,如今也是骑兵在前,步卒在后。骑兵可以先行抵达平原一带,但刘渊所率领的大队人马很有可能要遭到汉军大将脩则的拦阻。形式未明之前,胡人已经落于完全的被动,一旦有所偏差怕是整个东南地区都要因此输掉。

    “朕即便下诏,也难以挽回多少局面,既如此,不若决战!”慨然长叹,刘渊想象北路的援军此刻想必已经接近平原,无论平原归属为谁,汉军都有足够的兵力与之大战一场。而自己在此地就算洞悉了局势,也来不及传令,即便传令,也无法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

    刘欢乐与段涉复辰闻言身躯微震,双双拱手道:“陛下!”

    “告诉刘恂派遣小队去高唐打探情况,不惜任何代价朕要了解高唐,平原的真实状况!”刘渊沉声喝道,对于刘恂这前锋的作为似乎颇有不满。

    “是,微臣这便传令。”刘欢乐应声,转首对身旁的随从吩咐着。

    “茌平只是小县,最多也便驻兵万人,脩则之军必屯于四野。留下五千人马看守钱粮辎重,其余众军全力前往茌平,让刘恂探清消息后前来助战。哼!朕先拔掉脩则这颗钉子,然后沿岸扫荡,让伪汉太子永远留在河北!”语透杀气,刘渊狠狠的说着,对于刘动再也不会当做一个战场娃娃看待,而是当做绝对的大敌!

    “朕之大军如箭在弦,必有所shè,让竖子暂得意矣!”刘渊想了想禁不住笑道。

    说到底,小瞧了刘禅的这个儿子,沿岸守御兵力本就是不足,各地皆是忙于伤兵的处置,大军的北迁,哪有人想到汉人不足二十天的功夫竟是攻了过来?一步慢步步慢,导致如今局势竟而难以扭转。这让纵横塞外河北的后汉皇帝刘渊如何忍受得了?

    段涉复辰脸sè惨白,低声道:“陛下……那平原?”

    刘渊将战略的方向改为沿岸的汉朝军队,试图把侵入平原左近的大汉监国太子刘动困在河北。战略上讲这无疑比起后汉大军疲惫不堪的赶到平原,与以逸待劳的汉军拼命要高明得多。可如此一来,作为段氏封地的平原,等于拱手让给了汉人。

    “待破了脩则,朕自当去救!怎么?有朕在此,还丢不起一个平原?”刘渊没好气的斥道,车驾渐行渐远。

    段涉复辰呆呆的伫马原地,望着离去的车驾,想起留在平原的族人家眷,心中凉到了极点。

第三百七十一章 箭无虚发(上)

    “殿下,城**有户籍两万三千七百二十四户,分拨各城区已定,其中抽出可用之壮丁五百人cāo练新军,另有三千七百人可守城劳役。”谯登将最城中最新的户籍统计呈上,等待大汉监国太子刘动的吩咐。

    经过一晚的休息,刘动恢复了旺盛的jīng力,此刻正用着早膳。见谯登入内也不以为奇,由侍从展开户籍记录做大略的查看。

    “百姓如此之多,看来段氏族中确有人才。”太子刘动一路攻城掠地,对于河北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的现状早已见怪不怪。平原虽为郡内的治所,但仍能凑出近十万百姓的数字,在河北已然算是大城了。

    塞外各族都不能摆脱不断掠夺人口财富以供自己享乐,奴役,壮大的圈子。因此往往一座县城的百姓,年龄适宜身体强健的都被驻守的胡人瓜分。在河北境内是朝廷体系,可塞外的居住仍是族群为主。

    所掠夺的人口到了塞外都是各族的奴役,有了这些奴役,原本的小族群也可以蓬勃发展为大族。

    段部不能脱俗,但平原城内在屡次大战之后仍能有如此的人口,表明了段部作为塞外的大族之一,确实有与众不同的风范,并非是目光浅显之辈。

    “俘虏的段氏族人都在其府邸内,殿下可要一审?”谯登见太子殿下对段氏之人有些兴趣,于是问道。

    太子刘动笑道:“阶下之囚不足如此,当务之急乃是击溃胡人援军,在此站稳脚跟。”

    谯登道:“据探马回报,胡将呼延明率领骑兵两万今rì午时便可抵达中原,其后方尚有两路人马情况未明。”

    “既然呼雷阙也探查不出,看来胡人一路行军甚疾。呼延明此人未曾闻名,卿可熟悉?”太子刘动继续用膳,略有停顿的问道。呼雷阙皆有各自的执事,谯登身为太子刘动的亲信智囊,虽是半路出家,但如今也是掌控呼雷阙的资源来辅佐太子。

    后汉皇帝刘渊仿刘禅故事建立了类似于呼雷阙的组织,一时间中原的侦查能力大幅度的削弱,甚至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如今虽然能够打探的消息有限,但大战之时对于这些人的利用是不会吝惜的。

    后汉援军一定是沿途并未停驻在城池内,而是一路疾行,野外屯驻,因此在各城之内的汉军探子才一无所知。军情乃是战争的紧要事情,失去了情报,作战起来无疑是多有顾虑,畏手畏脚。

    谯登脸有惭愧神sè道:“只知呼延明乃是呼延氏的将领,素来在族内只是偏将之流,不知为何被刘元海破格提拔成为此番援军主将,臣未能查明敌情,请殿下降罪。”说到这里,谯登躬身等待太子刘动发话。

    太子刘动哑然笑道:“能被刘元海看重之人不可小觑,能够查出这些已是不易,谯卿可用过早膳?”

    谯登仍是恭谨如初道:“谢殿下,微臣已是用过,群臣正待殿下早朝。”

    出征在外大汉监国太子刘动仍是不改在许昌的习惯,每rì早上都要大会群臣早朝。即便是少有事情安排,刘动也喜欢听一听群臣对正在施行政策的进度跟踪以及报告,从中挖掘亮点,找出弊端。

    片刻之后在平原的临时府邸内,汉朝随军文武分列左右两侧,大汉监国太子刘动高坐在上仔细听着群臣的报告以及建言。要在平原郡内完全立足需要做许多工作,军事上要抵御胡军的不断冲击,政治上要尽快的笼络人心,在胡人无法侵入的地带展开垦荒农耕,保证郡内有所收入,使百姓安心之余也可减轻运输的负担。

    “多方情报印证,胡军将在午时抵达本县境内。呼延明无名下将,担当如此重任,本殿以为刘元海尚未到达糊涂之时,此人绝对不可小觑。诸位爱卿皆是我大汉栋梁,须知胜负不可有丝毫马虎!”

    “刘元海大军会被脩则一军所牵制,但刘恂之军进驻聊城之后动向未明。邵续,曲特传讯与祖士稚前往博平,准备攻击清河郡也需人接应,此三路皆是眼下所急,不可怠慢,诸卿有何韬略?”

    刘动侃侃而谈,对于目前的局势了若指掌,尤其是把呼延明一路人马看做大敌,这一点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更是让许多人对这般慎重的态度表示赞赏与支持。

    随军大将令狐盛出列道:“末将以为刘元海既是效仿呼雷阙,这番大战必要使些手段,凡是模糊未明之军情均要做出最大威胁之考虑,唯有如此我军才能发挥兵力优势,一味相信情报对于眼下的我军并非是最佳的考虑。”

    “最大威胁?”太子刘动见令狐盛如此谨慎,不觉奇道。

    令狐盛沉声述说自己的见解道:“呼延明此人素无名望,亦未曾听闻有何才干,增援平原对于胡人乃是重要的军事行动,如何把数万大军交由此人率领?若说呼延明为阳面,yīn之一侧便需注意了,此乃其一也。”

    “祖士稚势单力薄,唯有在南路奋力抵挡刘渊大军,北路胡人若是骑兵为主,沿途畅通无阻,今rì午时方可抵达平原境内,实是过慢。然若结合刘渊大军先锋已至聊城,时间未免过于巧合。一旦形成两面夹击,我军十分不利,此乃其二。”

    “假如胡人真正有此心思,两万骑兵并未全力行军,那余下所部想来也不会远。我军当做完全准备,而非单独迎击一路敌军,此乃末将推测之三也!”

    虽是晋国投降而来的将领,但令狐盛所言句句在理,即便不认同他的判断,可也无法彻底反驳这种可能xìng。

    “刘元海老谋深算,其战略中若把平原当做弃子,这般设计倒是颇有可能。”汉将垣延听罢支持的说道。

    无论是令狐盛还是垣延都是晋国出身的武将,对于胡人恨之入骨,对于河北这片故土也有着颇为深厚复杂的情感。实际上这一次的北伐,刘动启用了好多晋国系统的武将以及河北籍贯的兵将,凭借这些人对于河北土地的感情来带动三军的士气和斗志。

    数rì的行军作战,这些人也用自己的表现证明着如此难得的机会,而且仍在继续证明着。

    见太子刘动闭目沉思,谯登出班提出疑问道:“脩则,关彝大军便在茌平,此一路军足以抵挡刘渊,纵然不能胜之也必可牵制。如此一来刘渊所谋划岂非尽数落空?”

    令狐盛脸sè凝重道:“脩则与关彝大军方才击败呼延敦,刘渊纵然得讯也无法改变战略,这才是变数所在!”

    谯登一愣旋即清楚了令狐盛所指,刘渊就算知道了脩则和关彝这一路人马的存在,也没有时间来改变原本部署的战略。因此刘渊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不顾侧翼的汉军全力攻击高唐,平原;另一条路是先行击败脩则与关彝的汉军,任凭北路的援军与平原附近的汉军作战,等待剪除了汉朝的援军,再行与平原一带的汉军决战。

    这是两个策略,无法揣测的策略,刘渊怎样选择根本无人知晓,只有胡人北路呼延明一军抵达时才能看到刘渊是否孤注一掷,还是选择其他。毕竟刘渊曾经举国疯狂的南下,累得中原将士死伤惨重,大汉水师仅存三成。

    如此疯狂的一个人,谁敢说一定如何?

    太子刘动此刻略微摇头道:“如此说来迎击呼延明所用军力不可超过大军半数,我方优势尽失,当是苦战一场。”

    必须要做出刘渊大军同时杀到的防备,这等若汉军无法投入全力与呼延明作战。刘渊可以选择与脩则,关彝一路人马决战,倾尽所有兵力。可汉军只有做两手的准备,在整个战略上汉军无疑占优,可刘渊在数rì前就兵分南北两路,而且定下了行军的速度以及时间,这样深远的考虑可谓是老谋深算,也正是刘渊的可怕之处。

    占据了平原,反而陷于了不利的境地,这让在场的大汉文武真正体验到了对手的厉害。

    “清河郡一路怕也是因此耽搁,更要命的是一旦脩则与关彝将军不敌,我大军当悬于平原,后路堪虞!”刘动根据眼下的形势推测出了最极端的可能,也是最悲观的结果,一时间没人觉得这一战是如何轻松,每个人心中都对接下来这场大战的前景蒙上了一层层的yīn影。

    “殿下,城**有户籍两万三千七百二十四户,分拨各城区已定,其中抽出可用之壮丁五百人cāo练新军,另有三千七百人可守城劳役。”谯登将最城中最新的户籍统计呈上,等待大汉监国太子刘动的吩咐。

    经过一晚的休息,刘动恢复了旺盛的jīng力,此刻正用着早膳。见谯登入内也不以为奇,由侍从展开户籍记录做大略的查看。

    “百姓如此之多,看来段氏族中确有人才。”太子刘动一路攻城掠地,对于河北人烟稀少,土地荒芜的现状早已见怪不怪。平原虽为郡内的治所,但仍能凑出近十万百姓的数字,在河北已然算是大城了。

    塞外各族都不能摆脱不断掠夺人口财富以供自己享乐,奴役,壮大的圈子。因此往往一座县城的百姓,年龄适宜身体强健的都被驻守的胡人瓜分。在河北境内是朝廷体系,可塞外的居住仍是族群为主。

    所掠夺的人口到了塞外都是各族的奴役,有了这些奴役,原本的小族群也可以蓬勃发展为大族。

    段部不能脱俗,但平原城内在屡次大战之后仍能有如此的人口,表明了段部作为塞外的大族之一,确实有与众不同的风范,并非是目光浅显之辈。

    “俘虏的段氏族人都在其府邸内,殿下可要一审?”谯登见太子殿下对段氏之人有些兴趣,于是问道。

    太子刘动笑道:“阶下之囚不足如此,当务之急乃是击溃胡人援军,在此站稳脚跟。”

    谯登道:“据探马回报,胡将呼延明率领骑兵两万今rì午时便可抵达中原,其后方尚有两路人马情况未明。”

    “既然呼雷阙也探查不出,看来胡人一路行军甚疾。呼延明此人未曾闻名,卿可熟悉?”太子刘动继续用膳,略有停顿的问道。呼雷阙皆有各自的执事,谯登身为太子刘动的亲信智囊,虽是半路出家,但如今也是掌控呼雷阙的资源来辅佐太子。

    后汉皇帝刘渊仿刘禅故事建立了类似于呼雷阙的组织,一时间中原的侦查能力大幅度的削弱,甚至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如今虽然能够打探的消息有限,但大战之时对于这些人的利用是不会吝惜的。

    后汉援军一定是沿途并未停驻在城池内,而是一路疾行,野外屯驻,因此在各城之内的汉军探子才一无所知。军情乃是战争的紧要事情,失去了情报,作战起来无疑是多有顾虑,畏手畏脚。

    谯登脸有惭愧神sè道:“只知呼延明乃是呼延氏的将领,素来在族内只是偏将之流,不知为何被刘元海破格提拔成为此番援军主将,臣未能查明敌情,请殿下降罪。”说到这里,谯登躬身等待太子刘动发话。

    太子刘动哑然笑道:“能被刘元海看重之人不可小觑,能够查出这些已是不易,谯卿可用过早膳?”

    谯登仍是恭谨如初道:“谢殿下,微臣已是用过,群臣正待殿下早朝。”

    出征在外大汉监国太子刘动仍是不改在许昌的习惯,每rì早上都要大会群臣早朝。即便是少有事情安排,刘动也喜欢听一听群臣对正在施行政策的进度跟踪以及报告,从中挖掘亮点,找出弊端。

    片刻之后在平原的临时府邸内,汉朝随军文武分列左右两侧,大汉监国太子刘动高坐在上仔细听着群臣的报告以及建言。要在平原郡内完全立足需要做许多工作,军事上要抵御胡军的不断冲击,政治上要尽快的笼络人心,在胡人无法侵入的地带展开垦荒农耕,保证郡内有所收入,使百姓安心之余也可减轻运输的负担。

    “多方情报印证,胡军将在午时抵达本县境内。呼延明无名下将,担当如此重任,本殿以为刘元海尚未到达糊涂之时,此人绝对不可小觑。诸位爱卿皆是我大汉栋梁,须知胜负不可有丝毫马虎!”

    “刘元海大军会被脩则一军所牵制,但刘恂之军进驻聊城之后动向未明。邵续,曲特传讯与祖士稚前往博平,准备攻击清河郡也需人接应,此三路皆是眼下所急,不可怠慢,诸卿有何韬略?”

    刘动侃侃而谈,对于目前的局势了若指掌,尤其是把呼延明一路人马看做大敌,这一点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更是让许多人对这般慎重的态度表示赞赏与支持。

    随军大将令狐盛出列道:“末将以为刘元海既是效仿呼雷阙,这番大战必要使些手段,凡是模糊未明之军情均要做出最大威胁之考虑,唯有如此我军才能发挥兵力优势,一味相信情报对于眼下的我军并非是最佳的考虑。”

    “最大威胁?”太子刘动见令狐盛如此谨慎,不觉奇道。

    令狐盛沉声述说自己的见解道:“呼延明此人素无名望,亦未曾听闻有何才干,增援平原对于胡人乃是重要的军事行动,如何把数万大军交由此人率领?若说呼延明为阳面,yīn之一侧便需注意了,此乃其一也。”

    “祖士稚势单力薄,唯有在南路奋力抵挡刘渊大军,北路胡人若是骑兵为主,沿途畅通无阻,今rì午时方可抵达平原境内,实是过慢。然若结合刘渊大军先锋已至聊城,时间未免过于巧合。一旦形成两面夹击,我军十分不利,此乃其二。”

    “假如胡人真正有此心思,两万骑兵并未全力行军,那余下所部想来也不会远。我军当做完全准备,而非单独迎击一路敌军,此乃末将推测之三也!”

    虽是晋国投降而来的将领,但令狐盛所言句句在理,即便不认同他的判断,可也无法彻底反驳这种可能xìng。

    “刘元海老谋深算,其战略中若把平原当做弃子,这般设计倒是颇有可能。”汉将垣延听罢支持的说道。

    无论是令狐盛还是垣延都是晋国出身的武将,对于胡人恨之入骨,对于河北这片故土也有着颇为深厚复杂的情感。实际上这一次的北伐,刘动启用了好多晋国系统的武将以及河北籍贯的兵将,凭借这些人对于河北土地的感情来带动三军的士气和斗志。

    数rì的行军作战,这些人也用自己的表现证明着如此难得的机会,而且仍在继续证明着。

    见太子刘动闭目沉思,谯登出班提出疑问道:“脩则,关彝大军便在茌平,此一路军足以抵挡刘渊,纵然不能胜之也必可牵制。如此一来刘渊所谋划岂非尽数落空?”

    令狐盛脸sè凝重道:“脩则与关彝大军方才击败呼延敦,刘渊纵然得讯也无法改变战略,这才是变数所在!”

    谯登一愣旋即清楚了令狐盛所指,刘渊就算知道了脩则和关彝这一路人马的存在,也没有时间来改变原本部署的战略。因此刘渊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不顾侧翼的汉军全力攻击高唐,平原;另一条路是先行击败脩则与关彝的汉军,任凭北路的援军与平原附近的汉军作战,等待剪除了汉朝的援军,再行与平原一带的汉军决战。

    这是两个策略,无法揣测的策略,刘渊怎样选择根本无人知晓,只有胡人北路呼延明一军抵达时才能看到刘渊是否孤注一掷,还是选择其他。毕竟刘渊曾经举国疯狂的南下,累得中原将士死伤惨重,大汉水师仅存三成。

    如此疯狂的一个人,谁敢说一定如何?

    太子刘动此刻略微摇头道:“如此说来迎击呼延明所用军力不可超过大军半数,我方优势尽失,当是苦战一场。”

    必须要做出刘渊大军同时杀到的防备,这等若汉军无法投入全力与呼延明作战。刘渊可以选择与脩则,关彝一路人马决战,倾尽所有兵力。可汉军只有做两手的准备,在整个战略上汉军无疑占优,可刘渊在数rì前就兵分南北两路,而且定下了行军的速度以及时间,这样深远的考虑可谓是老谋深算,也正是刘渊的可怕之处。

    占据了平原,反而陷于了不利的境地,这让在场的大汉文武真正体验到了对手的厉害。

    “清河郡一路怕也是因此耽搁,更要命的是一旦脩则与关彝将军不敌,我大军当悬于平原,后路堪虞!”刘动根据眼下的形势推测出了最极端的可能,也是最悲观的结果,一时间没人觉得这一战是如何轻松,每个人心中都对接下来这场大战的前景蒙上了一层层的yīn影。

第三百七十一章 箭无虚发(下)

    平原城下汉军列阵,野外的百姓尽数被收拢在城池之内,经过太子刘动与众将的一番商议,最终形成了决战平原城下的战略,而非是在旷野与胡军作战。

    北路后汉援军只是呼延明的一路人马便有两万铁骑,余下三四路兵马根本属于未知,甚至连领兵的主将也是不知何人,若也是以骑兵为主,那么野战之下汉军压力将是极大的。尽可能的削弱对方骑兵的力量,这是能否取胜的关键一步。

    要知道汉军就算有十一万之众,也无法保证在数万铁骑面前稳占上风。甚至一个失误,又或是一处疏忽便会导致敌骑游刃有余,自家狼狈不堪。立足平原作战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对汉军最有利的战场!

    十一万的汉军,自然不可能都聚集在平原城下,可分兵一事仍是有相当的未知与难度。首先无法在能够做出有效调整的时间内确认后汉皇帝刘渊是否会亲临平原决战,其次若是刘渊来了其目标是高唐,还是平原也是难以预料的。

    北路的后汉大军兵力怕是不弱,分出去防备刘渊的兵力不能过于多,也不能太少。而且所屯驻的位置要在发现敌情后能够根据情况的不同投入高唐或者平原战场,不仅仅对于军队的反应战斗力有极高的要求,领军的将领也必然要有超人的判断力以及决断力。

    谯登率领一万兵力守御平原城,负责城内外的防务以及各方的军情传讯等等;戴渊在高唐有四万人马,兼有姜胜助战,二人同样陈兵高唐做完全准备;而监国太子刘动亲自率领三万jīng锐汉军屯驻在高唐与平原之间,以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平原城外的七万汉军则由大将垣延督王堪,薄盛,李恽,王育,刘暾,宋配,阎沙等将领列阵于平原城外,等待后汉北路援军抵达。

    此外更是快马去茌平传讯给脩则,关彝二人,使其务必关注刘渊大军动向,尽力拖延其步伐。

    大军布置妥当,看看时间将近午时,炽热的阳光晒在甲胄上温度不断攀升,立足野外的汉军衣衫尽湿,仍是纹丝不动。天气不知为何忽而变得狂躁,闷热起来,便在汉军体验高温时,数十骑斥候疯狂的从远方奔驰而来。

    “全军准备迎战!”垣延作战经验丰富,见斥候的动态便知一二。

    ……

    与此同时,后汉皇帝刘渊在接到刘恂惶恐的军情传递后也确认了战斗的目标,八万胡军浩浩荡荡转道南下,攻往茌平!

    茌平守军闻讯大惊,连忙把消息送给脩则,关彝等三军统帅。脩则与关彝也曾料想刘渊索xìng先行对付自己,但并未想到刘渊大军行进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但见汉军大营处处调动,军队马匹车仗军械无数队伍川流不息,紧张的运动起来。

    ……

    强行击退石勒的铁骑,汉军损失惨重,祖逖的五千先锋军大多丧生在胡骑的马蹄下。而杀伤的胡骑前后也不过是千骑之数而已。好在祖逖虽是负伤,仍能继续指挥三军,汉军心系博平的安危,于是留下裴邈率领三千人马护送聊城,乐平两军的钱粮缓缓而行,余者尽数去救博平。

    诸葛京镇守博平,坚守已经一夜有余,胡军攻势如cháo,临时制造的攻城器械虽是粗糙,但胡人甚是勇猛,攻城之余仍有斩获,其攻城技术仍需磨砺,可杀伤能力要超过常规的汉军。城内一共不过三千多名守军,一夜下来阵亡者逾千,伤亡者更是多达六百之数。

    能战的兵力一下子便降到了半数,而胡人方面的伤亡也绝不超过两千人。

    那矮墙虽然回绕复杂,可主要是借此来抵御胡骑的冲击。胡军的骑兵都被石勒带去博平后方打探情况,步卒只需要拿着大盾在外围不断的撞击敲打,矮墙土墙不过是一天建成的颇为草率,倒塌的速度也相当之快。

    汉军的弓箭在远端可以压制胡人推进的速度,胡人也懂得利用尚未拆除的矮墙作为抵挡箭矢袭击的掩护,加上有条不紊的布阵,盾牌手的遮拦,在中远距离之间胡人并未折损多少的兵力。

    那胡将崔京乃是汉人出身,通晓行伍之事,而且为人杀伐果决,乃是清河郡内的狠角sè!石勒失去了张宾等人的辅助,在清河郡行事多是依靠张敬。可张敬同样无法与石勒走得过于贴近以免被人看出默契,因而石勒倚重的反而是这清河郡本土的汉人将领了。

    有石勒的提拔任用,崔京便有了用武之地,对于石勒自是感激非常。便是桃豹这般与石勒一同起家的十八骑成员,在崔京眼里也是不算什么,有此可见此人心气儿之盛!

    一夜的激战博平城外汉军辛苦搭建的防御工事出了南门与西门外,东门与北门的尽数被胡军荡平。城东与城北的墙根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姿态各异的汉胡军卒,鲜血染红大地,渗透土壤之中,殷红的土地上仍是杀声四起,战鼓不断。

    对于城下列好阵势,休息充足的胡军来说,这一战不过是刚刚开始;可对于忙碌一天疲劳至极却是没能休息多久的汉军来说,此刻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神态。

    汉军摆明了态度坚守,胡人同样挑明了强攻。所不同的却是胡人只攻击东门与北门,却是放弃西门与南门的攻击。常理来说如此的抉择对于守城一方是绝对有利的,以往要分布四门的兵力,如今可以聚集在两处迎战,岂非是多了几分保住城池的把握?

    但对于汉军来说同时又是残忍的,当守城的兵力变得充沛之后,对方仍是敢于猛攻而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擅于杀伤!擅长大规模的杀伤作战,根本不怕汉军局部的兵力变得厚实,这才是胡人敢于进攻的原因。

    汉军空着西,南两侧不能逃跑,博平反而像一座困守不堪的城池。崔京选择如此攻略让汉军对胡人强悍杀伤力产生震撼之时,也对自身的处境产生大量的焦虑。有石勒的骑兵在,汉人只要出城便死定了。

    诸葛京,司马繇,袁通帅率厉三军,督促军卒守御城池,一次次的打退胡人的攻击。最先发现敌人踪迹的许孙,李麻子等人早已不知何时战死,唯有从聊城而来的军侯曲长风,仍是持刀在第一线奋战,身上几处伤口包扎过又是挣破,鲜血似乎已经流干的样子。

    “狗/娘养的胡狗真是顽强,竟然还要进攻!”袁通看远方早已列好许久的阵势中又是推出了四个二三百人的方阵向着城墙移动而来,忍不住怒骂道。

    司马繇嗓音此刻喊得嘶哑,正指挥者十余名军卒向城下泼倒滚烫的油水。呛鼻子的气味,刺耳的惨呼声再次响起,虽然这一锅油水杀伤有限,但对于攻击一方的士气有着其独特的打击与震撼。

    “那个姓崔的多半是清河郡之人,攻杀如此狠辣,兵力调配方面又是如此沉稳,这样的人物真实罕见。可惜只有这六口锅……”说到这里司马繇身旁的一名亲兵忽得猛推司马繇,那司马繇淬不及防,又被吓到,一个趔趄把另一侧伸手来扶自己的亲兵一同撞倒在地。

    “胡狗!给我shè!”袁通见那亲兵竟是推开司马繇替其中了一箭,双眼喷火怒骂不停。十几名弓箭手强忍手臂酸疼,纷纷赶来奋力shè击城下的胡人弓弩手。

    司马繇看了看那救命的亲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狠狠跺脚道:“快去给我烧水,烧得越快越好!”

    铁锅只有六口,想要烧的滚烫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有两面城墙要守护,因此打击面与频率都是极其可怜。

    远端一侧一阵慌乱,数名强悍的军卒被攀上城头的胡人砍翻。司马繇拔出随身佩剑,带着亲兵便冲了过去。远远望去只见胡人的刀斧乱飞,汉人则是奋不顾身的蜂拥而上,一阵厮杀,一片倒地,汉人终于是守住了这一段的城墙,只是付出了更多的伤亡。

    如此的景象不断重复着,数量以及体力有限的弓弩手不足以应付胡人狂烈的攻势。胡人则在崔京的指挥下或是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或是披坚执锐攻击城墙,又或是在远方的简易军营中呼呼大睡养足jīng神,等待被叫醒。

    胡军各部井然有序的调动着,崔京不会浪费麾下将士一点滴的体力,也不会浪费军卒一秒钟的休息时间。有条不紊的调配,勇猛彪悍的士卒,拖着满身疲惫的汉军处境危险,与屡屡登上城头的胡人做着殊死搏斗,却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大人,胡人开始拆除西门与南门的防御工事!”曲长风歇息片刻,忽而接到西墙,南墙的传讯,连忙通知诸葛京道。

    诸葛京面sèyīn沉,身形禁不住一晃,只见四周汉军脸sè惨淡,显然都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本以为敌军是放弃这两处,从而对自己造成压力。可不想如此仍是低估了那崔京,选择在汉军筋疲力尽,焦头烂额之刻开辟城西,城南的战场,无疑对汉军的心理是致命的打击!

    如今兵力拼掉了半数,剩下的部分伤兵休息,余下都在第一线奋战,哪有多余的兵力,jīng神,心力去顾及两外两处战场?

    正在束手无策之时,忽而城南一阵尘土大作,竟是后汉大将石勒率领三四千胡骑好似一阵风的与胡军汇合。

    “这……难道我等要玉石俱焚!?”司马繇见状两眼一黑,坚持了一夜的jīng神气儿此刻竟是再也提不起来了。

    “不对,胡骑军容不整,兵力有损!”袁通定睛观看胡骑队伍,不由得大喜道。曲长风此刻也是看清楚了那胡骑刀枪铠甲战马人身皆有血迹,在旁也是兴奋的呼喊。

    诸葛京jīng神为之一振道:“能击退胡骑必是我方大军,诸位坚持片刻,胡人必定退兵!”

    袁通沉吟道:“让百姓也上来助战,长风你率领伤兵去南门,我带亲兵去西门,那两边尚有防御工事要拆除,胡人不会如此之快!”

    曲长风满脸兴奋道:“弟兄们跟我来!”但见坐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汉族,只要是能够站起来的都是拿着刀枪跟着曲长风而行。有些许伤势沉重的几次尝试也没有起身,反而因此加重了伤势,倒在地上一时也没有多余人的问津。

    司马繇的心情刚刚跌落谷底,此刻反而更加振奋道:“弟兄们听好了,胡狗势必进行最后一轮攻击,咬牙坚持住大家都可活命!不然被胡狗杀进来,我等尽为胡狗所戮!”

    汉军振奋,胡人此刻却是震骇。听罢石勒所言,崔京皱眉道:“汉人已经筋疲力尽,你看那头仅有数百人奔赴西,南两处,将军若能争取半个时辰,末将定可打破此城!”

    在崔京的jīng打细算下,尚有八千胡军仍然保持生力军的姿态,一旦投入战斗攻破博平并非是什么难事儿。只是需要时间拆除外围的防御工事罢了,相信没了这些硬壳,单单是城头上那些老弱病残根本是不堪一击的。

    石勒也是皱眉道:“祖逖等人目标乃是清河,如此行事怕是平原真的丢了。如今郡内兵力薄弱,若平原汉军分偏师入境,桃豹怕是难以抵挡。博平小城即便破了也无价值,先行退守再说!”

    花费好大心力,如今只差最后一击,崔京心有不甘的还要争辩。可转念一想石勒所言,终究还是以大局为重道:“既如此当迅速收兵,保我清河郡不失,待观察形势后再说!”

    石勒也好,崔京也罢,都不是贪图一时之功的人,二人一拍即合,那张敬更是没有话说,近乎两万的胡军竟是一股脑的尽数撤走。那攻城军械扔了一地,甚至连战死的将士尸首都来不及收拾了……

    ……

    yīn沉的天sè,好似刘渊的心情一般,而在汉军的眼里,胡人便这样yīn沉沉的压过来了。

    刘渊亲自统军来战,这让汉军上下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当年汉帝刘禅都未曾战胜的对手,如今在均势之下,汉将自是兴奋。那刘渊纵横塞外河北鲜有敌手,就算是大将军姜维对其也是十分推崇,与这样的人物作战如何能够不紧张呢?

    “刘渊来了这里,便去不了平原。”脩则淡淡的说着,心中却是欣慰。监国太子刘动是陛下唯一的血脉,若能不与刘渊直接交手乃是最好的结果了。

    关彝听得懂脩则的弦外之音,哑然笑道:“你我皆不如陛下,亦非大将军,刘渊舍平原而奔我等,此战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脩则略加品味仍是一贯的从容平淡道:“诸葛尚等人在西路接应大将军,你我身后半月之内再无援军,此战不可求胜,唯求不败!”

    若是后汉皇帝刘渊听得脩则之话,必是大加赞叹。身为三军统帅脩则有击败刘渊这不可一世的强大对手的机会,可面对这样的挑战脩则反而想得更多的是一旦此战成为了两军的决战,而结果又不如人意的话,一时间后方再没有可以匹敌刘渊的战斗力存在,对于远在平原的太子刘动来说,便是绝对的险境了。

    关彝也早已不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十几年的征战早把这深藏西川宫中的刀磨砺成为了军中的一把宝刀。

    “你我如此,怕是中原朝中一片喧哗,搬弄唇舌之人绝不会少。”关彝对脩则的想法了然于胸,自己也是同样的看法,想一想杀气十足的刘渊若是知道二人存有这样的打算,怕是要气炸了肺吧。

    脩则目光闪烁,望着远方缓缓移动的胡人大阵仍是以平淡的口气说道:“哪管得了那么多,殿下的安危才是最主要的。陛下暗中传令你我护卫殿下的安危,怎能不顾呢?况且刘渊这老小子肯定有些手段,这样普普通通的杀过来,内中若是没有杀招我才不信!”

    汉帝刘禅心系爱子,出于自己早晚要离开人世的打算,自是不打算对刘动的战略指手画脚。大汉王朝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够守御疆土的皇帝,而且要有扩展江山土地的能力!因此刘禅只是修书两封交给关彝与脩则,着其在关键时刻可以便宜行事,以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为首要。

    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血脉如何能够不担忧呢……

    关彝点了点头道:“我也没能看出刘渊这布阵有何特殊,越是如此越要小心谨慎。没有把握,刘元海可不会奔着你我前来的。”

    脩则与关彝相视一笑,于是便传下军令……

    不远处胡人大将刘恂率领铁骑疾驰前来茌平与刘渊大军汇合,一路上刘恂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折损了呼延敦并数千骑兵,又把祖逖追得跑掉了,而驻足聊城更是显示了自己缺乏战略的判断以及勇气,这都让陛下很是不满。

    好在还有茌平这一战表现的机会,只要在骑兵的协助下大破汉军,相信陛下必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踏入茌平境内,并无杀声传来,待战场进入视线,更是让人惊愕不知所措。后汉大军陈师四野,并无战斗的痕迹,茌平城头竟已插上了后汉的大旗。

    “陛下……末将来迟……”来到城下刘渊的中军驾前,撇了一眼刘渊那充满愤怒的面容,刘恂吓得双腿一软跪地思索如何躲过一劫。

    却听刘渊咬牙切齿的骂道:“脩则,关彝,不战而退的懦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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