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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乾坤不动     惊雷入汉txt下载     惊雷入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二章 书生之论(上)

    放弃茌平县,汉军大将脩则与关彝率领八万余名汉军一路南下,早有汉朝水师部分舰船沿岸停靠。当下数万汉军一一登岸,只是此间战船不过部分而已,能登船者有限。脩则率领三万余人乘船前往黄河下游近平原处登岸,而关彝率领骑兵六千,步兵四万七千人沿岸而行,派出斥候时刻侦查胡人动态。

    那刘渊占据了茌平,不费一兵一卒,对于军力没有丝毫的损耗。若是奔赴平原仍是太子殿下之劲敌,若是南下追杀,汉军水陆两军大可灵活应变,把刘渊的后汉主力人马牵制在沿岸一带,与之缠战,而非决战!

    胡人亟需一战击溃汉军逆转形势,脩则也好,关彝也罢,却是丝毫没有这个心思。若说是有,也是在观察刘渊大军之前,在见到刘渊大军的阵势后脩则,关彝都是毫无把握战胜对方,甚至猜不出这刘渊有何杀招。

    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今的形势下汉军是没有必要冒险的。

    只要在平原站稳脚跟,与乐陵国连成一片,有水军从水路运输兵力补给而不用畏惧胡骑sāo扰,此乃汉人最佳的防御态势!河北这荒芜的大地,已经禁不起战火的再次燃烧,胡人的钱粮也不会多到可以无限的与汉军年复一年的征战。

    中原的经济发展肯定受到波及与影响,但有整个大汉朝作为支撑,拼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策略,也足以把胡人拖垮!胡人无粮,河北无粮,只能退出塞外就食,这个时候才是汉军彻底反击,夺回河北的大好时机!

    ……

    平原外后汉各路兵马竟是齐聚!

    呼延明率领两万骑兵正面列阵,呼延翼率领步骑四万在侧翼相随,仅是这六万步骑已然雄壮威武,声势浩大,但这仍不是后汉北路援军的全部。便在呼延氏六万大军二十里之外,另有四五万胡兵排出五个阵势,与呼延氏的大军互为犄角之援。

    汉军大将垣延想不到北路后汉人马竟是超过十万之众,其中骑兵更有三四万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道:“有此声势,若刘渊再至,我等危矣!!”

    汉军方面只有七万人马,清一sè的步兵,面对后汉的三四万骑兵都感到吃力,更何况对方的步卒数量绝对不少于自己呢?一时间王堪,薄盛,李恽,王育,刘暾,宋配,阎沙等将皆是心惊肉跳,口干舌燥,紧张的情绪迅速弥漫军中。肃立许久的汉军大阵竟是因此躁动起来,一时间人心浮躁,军心不稳。

    .平原城上谯登瞭望许久也是心下发凉,胡人援军竟是如此大队,怕是整个后方的兵力都尽数返回了。深深几个呼吸,谯登侧头对几名校尉道:“都记下了么?”那几名校尉纷纷点头,更有数名文吏手拿竹简满满的记录此间的敌人动态。

    “嗯……快马传给殿下,同时把殿下方面的情况传回。”谯登大袖一挥,一行人急匆匆下了城墙飞身上马出城而去。

    “告诉垣延,高唐方面尚无军情传来,小心拖延战事,此战关于大汉社稷安危,不可惧敌!”见汉军阵势的气氛有了变化,谯登心中暗自担忧,连忙吩咐几名亲信出城去见垣延。这垣延在军中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但比起脩则,关彝等人仍是不如。

    奈何汉军兵分七路,一时能够调动的将领都分别担任各军的统帅。太子刘动麾下jīng兵强将也是不少,被祖逖分去一部分,戴渊留守高唐又是一部分,太子麾下也有一部分,如今能够有资历指挥大军作战的便只有垣延了。

    垣延是够资历,可能力够不够,还要现实来考验。谯登可不想城下的汉军一触即溃,见形势不妙。立即以亲信传话让垣延死活都要坚持住。

    “慕容氏竟也调动至此,实是出乎意料,观其军阵最为深奥,看来慕容廆名不虚传也!”邵续此刻见军心浮躁,连忙传令各军将领负责安抚军心,振奋士气。恰是此刻谯登亲信也来传话,待打发走后垣延不觉有种被人小觑的感觉。

    慕容部首领慕容廆素来仰慕汉风,因此族内之人多受汉人文化熏陶,重视人才,农业,尤其是汉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投身慕容部当中更是礼遇有加。因此慕容廆深受后汉皇帝刘渊之喜爱与重视。

    参军司马略冷笑道:“慕容廆,宇文莫圭皆是野心勃勃之辈,一旦刘渊势颓,塞外必是大乱。这一战我军只要不惜伤亡,慕容廆当不敢舍命硬拼,局势也当有所变化。”

    垣延听罢深感有理,塞外各族慑服于匈奴乃是因为匈奴之强大。后汉的建立是为了称帝,同样也是为了融合塞外各族,只要各族融合成为国家的一份子,而非塞外部族间的格局,匈奴政权才算是稳定。

    宇文莫圭,慕容廆,甚至石勒,王弥等辈都是如今后汉军事系统中的翘楚人物。这些人当中宇文与慕容两个族群无疑是最庞大的,势力也是最为雄厚的。本来依照后汉的兵制,各族的将帅都已经分散打乱,一营军卒里各族人物皆有,这是刘渊的一个手段,也是一种制约。

    在这样的环境下慕容廆会拿着阵中不是自己部族的兵力去消耗,但绝对不舍得把族内的jīng英投身在这战况最激烈的战场。相反呼延氏则是为了取胜,也因为麾下的兵将乃是各族所聚,所以一定会不惜代价的投入战斗。

    心态上的差异,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一定会导致不同的行为与立场。汉军若能够与呼延氏的六万人马作战不落下风,慕容廆绝对不会倾尽全力的来战斗。而每拼掉一部分后汉人马,刘渊的匈奴政权便要减弱一分实力。

    有宇文莫圭,慕容廆这样野心的家伙,一旦机会到来绝对不会陪着匈奴政权葬送自己的部族——谁让后汉建国时间这么断,各族根本还没有发生同化的效果呢……

    后汉大军方面见到汉军陈阵城下,大概有七八万人马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虽说知道了平原与高唐的陷落,但汉军有这样的声势仍是出乎意料。

    “呼延大人,几时发动攻势?”段叔军带着段部的残余势力早与呼延翼汇合,此刻见大战一触即发,心中焦急,于是张口问道。

    呼延翼嘴角下沉,甚是倨傲道:“殿下大军还未抵达,先让儿郎们都休息一番,体力有所恢复再战不迟。”

    “陛下方面可有消息?”段叔军见状心中暗自苦笑,自己不过是族内的一员。而对方则是呼延氏的族长,即便是段涉复辰在呼延翼面前怕是都没有好脸sè看,就更不用说自己了。不愿意再碰钉子,段叔军问的却是呼延氏的大将呼延古西奴。

    呼延古西奴也是一脸骄傲,下巴微扬,斜着眼睛撇了段叔军一眼道:“陛下若有旨意传来,我等何须在此等待?”言罢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好似在说你段部连封地都被汉人给占领了,哪有资格在这里说话?

    段叔军也是血气方刚的汉子,此刻脸sè微怒,却是不做声响,以目视身旁的段文鸯。那段文鸯此刻豹眼圆蹬,杀气腾腾,正是怒火喷发的前刻。

    “段老去世,复辰叔父并无雄才大略,我段部封地被夺,实乃残破。身在大军之中一切以我之意为准,汝等切记要忍得一时之气,不可让旁人对我段部落井下石。”想起段叔军之前的谆谆告诫,段文鸯强忍怒火把头扭到另一侧,气哼哼的竟是没有发作。

    “叔父,这rì头晒得很,不若让弟兄们移到yīn凉处休息可好?”呼延古西奴凑上前去问道。

    “你没看汉人在这烈rì下站立多时!?就在这儿休息,骑兵可下马,步骑皆不可擅动!”呼延翼脸sè一沉,看着这侄儿心中暗骂没用。当着段部小子的面儿上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好在段叔军浑似没听见般的望着远端,段文鸯把脑袋扭到另一侧也没动静,呼延古西奴这脸才没丢得厉害……

    慕容氏军中,此刻五队人马好似花瓣散开,大小各异,军中除了留守阵势的主将外,余者大部分都聚集到了花瓣当中的中军所在。

    手持长戟甲胄盖身的近卫勇士在中军阵地中围拢出一块十丈宽,二十丈长的空地。慕容廆内着轻甲,外罩长袍居中而坐,桌案,胡椅,令旗,笔墨一应俱全。身后甲侍分左右而立,心腹谋臣,军中将帅两列排开,各自有胡椅,桌案,甚是整齐。

    “呼延大人之意暂时等待陛下讯息,再行动作。本帅观伪汉军容鼎盛,其兵将伫立许久,jīng神饱满,斗志昂扬,这一战我军虽有陛下襄助,然若陛下别有所图,当为苦战也。诸位皆是我大汉jīng英,可有破敌之策?”慕容廆身长八尺,姿容甚美,如今正值壮年,虽是坐在胡椅上仍是雄壮万分,气度超然。

    谋臣逄羡其貌不扬,虽为文臣之首座,却是尖嘴猴腮,胡茬乱生,骨瘦如柴。偌大的文士袍子好似罩在一捆干柴上,猥琐至极。然能在众人之中成为慕容廆倚重的谋士,其才华甫一张口便可见一斑。

    “据悉汉人兵分七路超过二十万,我料黄河北岸汉军不止如此,中原以南定有北上之军,两国开战业已八rì,陛下大军未必能够如约而至。将军可与呼延大人通气,商议如何破敌,两军jīng诚合作,这一战方有胜机。”

    这话说得含蓄,可在场之人都听得明白。武将一方大将刘灵面sè一沉起身怒道:“陛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怎会被汉人援军拖延脚步?逄先生此言对陛下乃是大大的不敬!”

    对此情形慕容廆并无意外,眼下这数万大军之中明面上暗地里隶属于慕容族群的也不过七八千人,余下的都是各族汇聚而成。逄羡作为自己的首席幕僚发话,乃是为自己打算,但在他人耳中自然不中听了的。

    逄羡嘿嘿一笑,一脸猥琐的表情看着刘灵道:“方才探马回报,汉军主将乃是垣延。垣延在晋朝亦不算名将,伪汉朝中猛将如云,怎会是此人领兵?”

    刘灵闻言哈哈大笑道:“先生妄称谋士,难道这不足以证明汉军主力尽在南方抵挡陛下大军么!”

    军中各个派系皆有,以往抱着慕容氏大腿过活的此刻也早已脱离了慕容部的控制,在场的文武一时间哄堂大笑。这逄羡丝毫不以为耻,反而也是跟着众人哈哈笑个不停,刘灵等人见了以为逄羡无言以对,遂更是放肆。

    逄羡乃慕容廆的谋士,这军中的统帅也是慕容廆,可军中的系统不同,更有法不责众。身为匈奴族人的刘灵自持有呼延翼这匈奴大族在旁,对自己的行径倒是不加约束起来。可是越笑,心里越是不自在,因为慕容廆的表情。

    拍着胸脯敢说不怕慕容廆,可就是这放纵的时候刘灵等人的眼睛其实也没离开过慕容廆。一旦慕容廆露出些许的不悦,众人当是立即正容不敢过分的。可刘灵发觉慕容廆面带微笑,眼光若有若无的看着远方,似乎对于眼前事没有半分的兴趣。如此的表情神态,与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交集,这是为何?

    “看汉人在烈rì下暴晒许久,仍是挺拔,气势如渊,仍有余力。若陛下大军真正到了平原以南,这些汉人为何会如此好整以暇的立足许久等待我等的到来呢?还请刘灵将军教我才是啊!”

    笑得够了逄羡纹丝不动的一句话反问回来,顿时把在场众人方才嚣张的气焰彻底得打散!

    “这……”刘灵闻言脑筋一时反应不过来,口舌结巴,顿时无言以对,可谓是乐极生悲。

    汉人虽然清一sè的步卒,可从阵势到军容,都是强兵的姿态。立足平原,以逸待劳的姿态非常明显不说,而且丝毫不急于开战。这样的心态只有是后方无虞时才会展现出,根本不是能够伪装出来的。

    要知道七万多汉军,那有可能人人都是善于伪装之人?而且气势之流乃是本心的直接体现,更是难以掩人耳目,瞒天过海。

    “所以微臣以为当与呼延大人商议,莫等汉人在南方的布防回援,错了大好时机!”逄羡见刘灵说不出什么,也不进一步的揶揄几句,反而转脸对着慕容廆的方向拱手说道。

    慕容廆把眼光从远方拉回,颔首表示赞同道:“速战乃是良机,刘灵将军可去问呼延大人意思,慕容廆愿意配合呼延大人行动。”刘灵一脸羞愧的领命而去,对于慕容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心中暗自感激。

    待刘灵走后,慕容廆继续问道:“此处汉军乃是伪汉太子刘动所统帅,观其兵法韬略不逊其父也。垣延虽非名将,亦是久经沙场,诸位有何妙策可迅速破敌,动摇这平原城?”

    逄羡方才有所表现此刻猥琐的靠在胡椅上,用手不停揪着下巴上稀稀落落,长短不一的几根胡须。此刻坐在逄羡下手的谋臣西方虔大袖一摆,起身对着慕容廆深深一礼,旋即又对在场众人转身拱手,微微几声咳嗽,方才发话。

    “呼延大人军中有铁骑三万,我军中亦有七千骑兵,若是正面冲击伪汉必然吃力,步卒掩杀当获全胜!”

    在场之人有了方才刘灵的教训,此刻听这仅次于逄羡的西方虔淡淡几句话皆是皱眉。但有了前车之鉴,此刻都是学的聪明了许多,一个个看着西方虔,等着他把话说完。即便是再蠢的人此刻也知道慕容廆麾下的这群幕僚绝对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且个个都是汉人身份,让人很不顺眼。

    奈何这些汉人就是凭借谋略混饭吃的,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偏偏说的头头是道。想在这方面挫败汉人并非不可能,而是没人敢去尝试——可没人敢尝试了,这明明就是怕了,偏偏还是执着的认为这不是没可能,也算是胡人的普遍的心态了。

    丫的你们的晋国都被老子掀了,会怕你们几个文弱书生!?

    西方虔环顾四周,见众人皆无发话的打算,很是满意的点头继续道:“方才观阵之时,微臣见汉军阵中多有土山,山丘之上亦有营盘,军中更是多立楼台,此乃坚守之阵也!其阵内必有大量的军械协助守御,若是正面冲击,我大汉铁骑自是无往不利,可如此一来折损也必众多。”

    先前大军抵达观察汉军的阵势,在场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感触。大多数人听到西门虔指出的几处细细回想,不觉恍然大悟。那汉人的机巧乃是天下无双,投石车,铁箭车等等更是闻名天下。

    胡人没少吃投石车等军械的苦头,如果汉军阵中有大量的军事器械在,那么数万铁骑密集冲锋,在投石铁箭辅以常规的弓箭夹击之下,怕是不仅仅是有所损伤这么简单,直接溃败也是大有可能。显然西门虔并没有直说,可这层薄纸捅破了,大家便可深刻的认识到对手的可怕,这边是西门虔的过人之处啊。

    汉人依赖军械如同胡人依赖骑兵,军械利于守,铁骑利于攻,两下交锋何等结果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所不同,但一致的是即便铁骑能够穿过石雨箭雨的袭击,怕也是威力锐减,难以撼动汉军的大阵!

    想到这里,众人又是把目光去看西门虔,看看这个繁文缛节的家伙接下来要如何剖析战局。

第三百七十二章 书生之论(下)

    “背靠平原,兼顾左右丘陵,营盘入云,楼台似林,这般阵势若要破之,当虚实相应,兵分数路方有机会。”西方虔说道这里又是微微停顿,笑意盈盈的看着在场文武,手中的大袖翻来覆去的挥个不停,好似自己的姿态十分潇洒。

    众人看在眼中都觉得此人好似身体不摆动就会死掉一般,竟是如此爱卖弄。姑且不论仪态如何,西方虔此言倒是很有道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指出了汉军远程攻击犀利,但数量以及攻击距离有限的关键一点。

    阵前攻杀,不死人是不可能的,能够赢得一场大战,没有哪个统帅舍不得麾下的将士赴死。所谓战争,便是要不断的死人才能取得胜利。在汉人兵法中所谓的那些不战而胜云云的高超智慧,千年历史才出现多少?

    在西方虔下手的谋臣裴开抚掌笑道:“西方先生此言当是以伪汉之道还诸其身也!”

    “不错,刘动兵分七路使我军处于被动,便如眼前这一战相同。我军主力出击,必遭重创,那投石等物本就犀利,聚集一处攻击威力更是倍增。但若我大军分为数路击之,汉人必分兵以应,虚实之间投入全军,必获全胜!”西方虔知胡人不会赞赏自己的谋略,当然主公慕容廆是除外的,见裴开有意搭话,于是借题发挥滔滔不绝解释着。

    胡将速达律听罢西方虔所言频频点头,旋即对慕容廆道:“按照这样的谋略部署,我军胜率将有七成,大人可要与呼延大人商议?”

    后汉两路援军,呼延翼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军队人数都在慕容廆这一路人马之上。但慕容廆乃是一方大员,更是慕容部的族长。后一个身份在官面上自是毫无作用,可与呼延翼这匈奴大族的族长对话中,胡人仍是习惯用塞外的地位来衡量双方的话语权。

    这一战的指挥权力无疑在呼延翼的手中,慕容廆有一定的权力,但无法单独做出整个战斗的策划与决断。

    慕容廆颔首道:“那便有劳速达将军与西门先生前往呼延大人军中替本帅走一趟,看看呼延大人对此策略是何态度。”

    待速达律与西方虔离开之后,军事会议暂时结束,接下来继续讨论毫无意义,只是等待呼延翼一方的消息而已。

    而在呼延翼军中,此刻呼延翼也是接待了刘灵,西方虔与速达律等人,对于慕容廆麾下谋士的判断倒是颇有踌躇之感。所谓幕僚谋士都是为自己的主公所信赖,刘灵乃是匈奴族的将领,速达律在塞外族群之中也有勇名,可慕容廆的谋士却是汉人的身份。如今依靠这些汉人所讲,便匆匆改变战略,这样重大的举措是呼延翼举棋不定的关键所在。

    你慕容廆相信这些汉人书生的判断,可我呼延翼凭什么不加怀疑?

    ……

    “胡人久无动静,当是等待刘渊大军到达,前后夹击我等。”垣延见后汉两路人马毫无出战之意,反有休息之态,不由得喃喃道。若真是刘渊率领大军前来,哪怕结合高唐,太子刘动,以及自己麾下三部的军力,怕也是处于劣势之中啊。

    司马略观察了半晌此刻也是喉咙发干到:“想来太子殿下传讯也快到了,若是刘渊老贼未至,我军当有机会!”

    “嘿嘿,这阵势我方只能守御,胡人却是陈兵待攻,一直耗下去,又不知道对谁有利。”垣延嘿嘿一笑,突发奇想的说道。

    汉军靠着平原城排开的阵势,其实是军营的延伸。那营盘楼台皆在汉军本身的军营前后,根据军营的位置地势做出的布置。攻打汉军的大阵,等于同时攻打平原城以及军营,这对于胡人来说自然要增加难度。

    内中投石车,弩车无数,更有车仗铁链结成车阵,层层相护甚是严谨。各部人马分配得当,加上沟堑绊马索鹿角组成阵中阵,一旦胡人攻杀过来,相信会造成大量的杀伤。出乎意料的只是胡人骑兵数量之多,有些让汉军没了底气。

    司马略不断点头,眼睛一亮道:“我等坚守在此远比胡人便利,但需谨防胡骑断我水路。若能引胡人来攻,或可使其知难而退。”

    “报!高唐与太子殿下传讯,南方并无胡人踪迹,太子殿下正率军回援!”数名斥候纷纷纵马来报。

    垣延放声笑道:“好!让王堪,薄盛率一军出阵挑战,引胡人来攻!”

    无后顾之忧汉军阵势一开,王堪与薄盛各引本部人马出阵,直奔胡人大阵而去。待两部数千兵将尽出,阵势又是闭合,仍是森森守势。

    汉军有所动作,胡军也是哗然。七万汉军面对十万的后汉兵马竟然如此勇敢,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胡狗犯我平原,还不速速来战!看爷爷砍尔等狗头!”王堪破锣般的嗓音响起,横刀立马叫骂起来。

    “听说呼延翼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看这阵势毫无章法可言,还来丢人现眼么?!”薄盛也仍旧是大老粗的本sè,咧开嗓子吼个不停。

    汉军阵中自有通晓塞外语言的有样学样叫骂起来,胡人有部分听得明白,余者听到了汉军的翻译也是愤怒。见后汉军中迟迟没有出阵,王堪与薄盛相视一笑,仍是催促军士骂阵,然两部汉军却是缓缓的向后移动。

    藏身于军中的呼延翼见状勃然大怒,本要等待这两部汉军逐渐靠拢再行出战。不想汉人占得口舌之快竟是有了退意,反倒是让自己进退两难。此时出击,比起方才的时机自是不如,可若是按兵不动,又是折了士气。

    而在慕容廆军中,也早有数千铁骑准备就绪,只待呼延翼发动攻势,便从侧翼配合兜截汉军的退路。

    “书生之论?呼延大人如此说,我等也只能待命了。”听罢刘灵等人的回报,慕容廆微微摇头叹息道,与呼延翼这等人物争论是毫无意义的。既然这一次主持大局的是呼延翼,自己又何必强出头呢?

    摄于呼延氏之威,众将虽有怏怏但也无可奈何,明摆着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偏偏不肯冒险,这在塞外之人看来倒类似于缺乏勇气的一种了。可呼延翼身为呼延氏族长,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勇名,如此的判断也是站不住脚的,却影响着众将的情绪。

    待见到汉军一阵叫骂之后从容退去,众将不觉怒火中烧,纷纷口有怨言。十万大军如何看着汉人骂完就走!?

    便在众军失望之刻,汉军阵中大将李恽,王育各引本部人马接替王堪,薄盛而出,依旧是远远驻足扯开嗓子大声辱骂。

    慕容廆麾下首席谋臣逄羡见状小嘴一撇,几根长须乱颤,气哼哼的不做言语。次席西方虔手挽衣袖,忍不住嘲讽道:“看看,看看,这就是书生之论。伪汉后方无虞,反倒是主动挑衅起来,错失战机啊!”

    这话自然是说呼延翼的不是,可胡人即便是群情激奋,见一个汉人对塞外的名将如此指点,大都也是不悦。好在慕容廆是三军统帅,只要有其人在,他人就算心怀不满,也不敢怎样,否则西方虔只此一句话,便足以断送自己的xìng命前程。

    另一名文士裴开略有几分担忧道:“敌军的位置距离我军以及呼延大人一军很有分寸,即便是骑兵出战怕是也难追到。”

    大将刘灵皱眉道:“以我大汉铁骑速度,汉军退至中途必备追上,先生如何言追之不及?”经过逄羡的教训后,刘灵用心想了许多,对于汉人文臣提出来的问题往往格外用心,此刻语气缓和,神态自如,颇有请教的语气。

    裴开朗声笑道:“将军若把汉人投石车之距离计算在内,再做估计呢?”

    “哦?”刘灵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胡骑奋勇冲锋,汉人亡命而走。胡人的脸上都露出逐渐接近猎物的喜悦之情,那汉人玩命发力的奔跑也是无法拉开距离,双方的间距只是不断缩短而已。

    可汉人回头看来,脸上并不是恐慌无措的神情,而是得意蔑视的冷酷。随即漫天的石雨落下,胡骑阵势顿时被打乱,冲锋在前的骑兵因为汉军为了避免误伤而没有遭到打击继续向前驱驰着,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出阵准备就绪的弓弩手……

    猛打个寒颤,刘灵从想象中抽出自己的思想,看着汉军所处的位置,不再言语,眼中闪烁一丝jǐng惕的光芒。纵然伪汉太子刘动不在此地,纵然汉人军中负责指挥的只是垣延这名气不足的将领,但若因此对敌人产生轻视藐视的情绪,必然会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呼延大人久经沙场,自可洞悉敌人的阳谋,可若无应对之策,这阳谋终究也会成功。”见刘灵的表情,裴开便知晓他在想什么,此刻摇头叹息,似是对此也无能为力。

    汉军根本不怕胡人看出自己挑衅的目的,只是不断的变换挑衅的人选,变本加厉的辱骂。哪怕十万胡军都清楚汉人的用意,可忍耐程度是有限的,若是不做出有效的应对,终究会情绪爆发一股脑的杀过去。

    yīn谋诡计一旦曝光便失去了作用与效果,可阳谋是**裸的谋略,汉人换着花样的挑衅,辱骂,羞辱胡人,就是传递一个讯息,你丫的来揍我啊!?

    “大人,可要派人通知呼延大人……”速达律不免忧心忡忡的进言道,唯恐呼延翼一个按耐不住发动全军中了汉人的计策。

    慕容廆摇头道:“呼延大人并非莽撞之辈,若有计划必然通知我等,耐心等候便是。汉人越是恣意挑衅,我军将士便越是激愤,一旦开战,汉人当知道这般行径是如何的不智。”

    “是。”速达律深知慕容廆能够跻身塞外英雄人物之中,素来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度量,于是便耐心等待起来。

    “此时出战胜算几何?”西方虔饶有兴致的左右问道。

    文官宋该微微咳了声道:“敌人做好准备,求战心切,我方被其连番辱骂心浮气躁,两下交战必是我军不利。”

    裴开表示赞同道:“没了后顾之忧,相信刘动的人马很快便可抵达平原,届时敌军胜算倍增,这一战当真棘手。”

    刘灵听着忍不住怒道:“我铁骑数万,焉有败战之理!”

    西方虔捋顺了衣襟袖摆,方才慢吞吞的道:“只要按兵不动,汉人锐气宣泄,而我军愤怒累积,必可一战破敌!”

    话说到这里,慕容廆在远端笑道:“呼延大人也是此意,诸位稍安勿躁,磨好刀枪等待那刘动返回吧。”言罢,慕容廆一摆手,从呼延翼军中传讯而来的使者礼数恭谨的退下,飞身上马回去复命。

    胡人的战略已经布置下来,各军的将领压抑怒火,又约束军士便这样硬挺着。既不还手,也不还口,任你千般辱骂,终有加倍奉还时。

    说来也是奇怪,情绪浮躁暴怒的胡人一旦得知了大战就在眼前,心中的怒火好似有了存储的地方,虽然仍是咬牙切齿,怒目横眉,可心态气势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汉军统帅垣延观察许久,把胡人的变化尽收眼中,沉吟道:“呼延翼当真是老成谋国,看样子似要等待太子殿下回援,将我军一网打尽?”

    司马略面sè也不好看道:“三军士气正盛,太子殿下回援尚需时间,那时三军已过巅峰,放手一搏胜负未知也。”

    垣延与司马略的阳谋确实厉害,但问题在于素来有勇无谋的塞外异族有了谋略,有了深沉,竟是能够坚持得住。事情继续下去,若是胡人忍不住怒火杀出来,汉人必然可以大胜。可若汉人百般挑衅无果,胡人反而斗志昂扬,事情反倒是对于汉军不利。

    “传回众军严守营阵,速速把此间状况通报给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定夺!”垣延在心中翻来覆去的思虑数遍,最终开口吩咐道。

    司马略见状也是同意,同时对于太子刘动之远见佩服非常。临行之前太子刘动曾经吩咐自己见机行事,行军布阵出战守御都要格外的小心,若有犹豫未决可传讯给自己,好生辅佐垣延统帅三军。

    而之所以用才略并非一流的垣延,也是有垣延为人稳重,有自知之明不愿冒险的特点。这样的人物做统帅,才不会贸然行事,才知道传讯给太子殿下做主。若是换了才华横溢,争强好胜之辈,怕是此刻早有与胡军一分高下的念头,哪儿还会想着让太子定夺?

    汉军尽数撤回阵中休整,等待大战来临,双方阵前一片空荡,皆是等待开战,此刻少了那吵嚷的声音,反倒是使得气氛愈加显得诡异起来。阵阵风吹沙场,尘土弥漫,旌旗抖抖作响,迎风的汉军倒是有些被迷了眼睛,泪水不由自主的流出。

    此刻的平原城内谯登正在府邸之中查阅呼雷阙探子搜集的情报,往来翻阅之后,心中顿感紧迫。

    “想不到慕容廆网络如此多的汉人,此等数辈皆是通晓经典,多有谋略,然不过落魄之人,贫寒之士,在魏晋统下自是难以出头。慕容廆有此心胸实在是可怕,怪不得刘元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慕容氏……”

    “嗯?这几人皆是魏晋名将,一方镇守,早已失了音讯,想不到也归属到慕容廆麾下……”

    一一看过,谯登对于慕容廆麾下单纯汉人的力量已然有了清晰的认识。然这些也不过是能够刺探得到的消息罢了,实际上慕容廆麾下究竟有多么庞大的汉人支持着,着实是难以估量的事情。

    “呼延翼虽为主导,慕容廆之能为一样不可轻估。”心中想着谯登已然带人回到了城头,遥望远方的后汉大军,气势森然,甚是可怖。

    “看来胡人有攻城的打算……”谯登瞭望者远方熟悉的树林消失部分,隐约可见有胡人兵士聚集四周,不由得猜测道。

    “此法可行?”呼延翼再一次表示了自己的疑问。

    呼延明在旁点头道:“风势对我军有利,只要把大量的浓烟送入汉人阵中,其阵必乱。在此之前我军可使重兵出击,使汉人正面防御。然后调遣jīng兵绕路攻击汉阵侧翼,后方,其以我大军在前,视线被阻定然不疑,如此我军当大胜!”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呼延氏竟是出了你这样的家伙。”呼延翼听罢很是高兴,自己这一次驱兵前来,只是因为呼延明在军中素无勇名,因而使其统帅骑兵迷惑汉人。想不到呼延明武勇虽不出众,却是jīng于汉人般的谋略,倒是让自己有了意外的收获。

    “不过这样砍伐速度如何够用,需加派人手才是。”方才被汉人骂了半天,呼延翼只想快一些击败汉军道。

    “人手过多必会生疑,而且并非要遮住汉人全师的视线,还请大人稍安勿躁。我看这些汉人似乎等待伪汉太子的回援,必然不会有所行动。”呼延明在族内籍籍无名,如今终于等到了出头之rì,强压心中的急迫,缓缓的劝道。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动(上)

    烟借风势缓缓向平原城吹去,时轻时重,连绵不绝。背靠平原立足的汉军营盘阵势,渐渐被烟尘笼罩。那楼台,营栏,刀枪旌旗渐渐淹没其中。

    数千胡人不断堆积草木燃烧,在十里长的战线上兴奋的看着汉军方向。早有万余骑兵在烟尘吹起的那一刻,冲向了汉军大阵!

    天地寂静,唯有马蹄声轰鸣大地,皓rì当空犹似局外之人冷眼旁观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时人崇尚天尊地卑,大地上的所有与天何干?

    冷眼如天,汉军大阵虽被掩盖,却是如同古井深潭,波澜不兴。杀气狂卷,尘土飞扬,后汉骑兵轰然杀至,随即便是惨呼之声。投石,弩车,弓弩,连弩,汉军大阵之中远程手段瞬间尽放,在正面十里区域内形成密集的火力打击。

    来势汹汹的胡骑似乎早已想到汉人投石之威,弩箭之利,可仍没想到置身烟雾之中,兵分数路而行,仍是躲不开汉军无差别的远程攻击!

    碎石箭矢如同天女散花,看得到近处的同伴被砸得骨折肉裂翻身落马,听得到脑后落下的箭矢,正庆幸躲过了一劫,却是眼前一黑,被一大蓬落下的石块砸得顿时成了塞子……正面的冲锋变成了左右的横移腾挪,接着浓烟的掩护胡骑放弃了突击的打算,转为盘旋躲避。

    吸引汉人的注意力才是这一万骑兵的任务,能够派出一万骑兵当做近乎炮灰般的使用,也只有呼延翼才有这样的气魄。豁出血汗赌这一局,呼延翼自信有七分胜算,出谋划策的呼延明在呼延翼身旁不断的点头,知道自己上位的时刻终是到了。

    匈奴大将朱铜此刻早已率领五千铁骑绕向汉军阵地左侧,另一名大将呼延句渎亦是率领一万骑兵在前往汉军后方的路途中,更有七八支后汉步骑纷纷绕路而行,只待给予汉军意外一击,攻破汉人的阵势。

    这一切要等到汉军把大量的投石等军械投入到正面战场,而此刻的浓烟中两支五千人的步兵队伍已经从骑兵队伍两侧冒死前进,走在前列。吸引汉军投入所有的力量打击胡军,单单是一万骑兵并不够。

    冲锋的吼叫,负伤的惨呼,即便看不到画面,见不到血腥,汉人攻势的猛烈仍然深深震撼每一名胡人。这样的阵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接近?要死掉多少人才能获胜?

    一瘸一拐的胡人骑士奋力起身,爬上战马继续驱驰向前;站不起来的胡人勇士呻吟着伤痛,缓慢的爬行。留下来便是死,左右躲闪也没有活路,向前穿过汉军的火力网才有生机。况且,况且只要吸引足够的火力,侧翼的同胞们一定会替自己报仇不是么?

    管你甘心与否,踏上征途便没了选择的zì yóu。

    想要活命只有一个方法,可能否活下去,却是听天由命。明明做到了本分,做到了最好,仍是无可避免相同的结果。可若是不拼命向前,又怎知自己的结果是否与众不同呢?

    被现实重创的后汉骑兵队伍放弃了左右的盘旋躲闪,与步卒一起展开了冲刺,杀到汉军阵前!至少要杀死一名汉人不是么?

    不知倒下多少战士,地上的鲜血竟是连成了线,形成了片,一滩滩的血泊汇聚了多少勇士的生命?杀声依旧,凄惨无比,声音越来越近,汉军的火力似乎也瞬间增强了不少。

    在汉军侧翼准备就绪的朱铜大刀高举喝道:“破阵!!”

    被汉人辱骂,看着同胞牺牲,五千胡骑热血沸腾,凶xìng大发,好似炸锅般的吼叫着破阵二字。无论是汉语,还是各族的语言,皆是饱含一战破敌,不死不休的决心!

    弓弦声响起,举刀的朱铜来不及回首看看前方到底发生何事,连人带马被无数箭矢shè中,僵立,颓然倒地……

    胡骑未及冲锋,已淋箭雨!

    淬不及防的乱箭让胡骑成片的被shè倒,遮拦不住,躲避不及,顿时数千骑陷于混乱之中。汉军大将王堪哈哈大笑,指挥汉军左右包抄长矛大枪近身刺杀,连弩弓箭远程shè杀,远近相宜战术得当,顿时胡骑溃败而走。

    呼延句渎率领一万骑兵正在绕路,可堪堪抵达汉军后方,却是望见漫天的石子落下。数百胡骑在哎呦声中被砸得头破血路,翻身落马。汉将薄盛率领数千汉军在山丘上列阵,强弓硬弩shè住阵脚。

    “这……怎会如此!?”呼延句渎不信,不愿意相信,可无法抹掉眼前的事实。

    ……

    烟吹数里,方圆广阔,看着一段段化散升空的浓烟,显露出大片的尸首与苦苦支撑,遭到汉军伏击的自家人马,呼延翼只觉嗖嗖发凉,心窝剧痛。

    烟雾诚然可以遮盖视线,可敌我相距甚远,超出一定距离烟雾自行向八方扩散,胡人的行动早已暴露在汉人的眼中,只是身在烟雾之中并不察觉罢了。

    “大人饶命啊!”呼延明遍体冷汗磕头如捣蒜,任凭草屑土石沾在额头上,与血液混在一切,也是毫无所觉。

    如果脸sè能够杀人,呼延翼的脸sè怕是已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呼延明也早被千刀万剐。看着呼延明,呼延翼心中骂的却是自己,鬼迷心窍怎么就听了这个废物的花言巧语?导致如此荒唐的后果!?

    籍籍无名之辈不是没有原因,而是没有才能。在军中不乏破格提拔,大力扶植的人物,可呼延明在族中许久都是碌碌无为,不正是说明其能力如何么?

    “该死!”呼延翼骂得是自己,左右近侍听了只当是呼延明,当下拖着呼延明到军中的大旗前。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呼延明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正在退下来的步骑很快能够摆脱汉人的纠缠,可这一战汉军损失甚微,自家怕是要折损许多兵力——尤其是正面诱敌的两万步骑可谓惨重无比……

    眼中布满血丝,呼延翼咬牙切齿,戟指呼延明都不知道从何骂起,丫的自己数万大军,就被这小子一句话败掉了超过万人,就算杀了呼延明,自己难道就能释怀么?

    “斩首祭旗!”呼延翼怒哼一声,手下侍卫早已准备就绪,手起刀落一颗人头伴随不甘的呼喊腾空而起。

    ……

    另一侧的慕容廆大军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众军无语。呼延翼大军行动的突然,败退的更是突然。行动之前慕容廆军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无从插手唯有观战。败退之后,汉军无心追击,慕容部更是没有用武之地。

    “来人,速往呼延大人军中探明情况。”慕容廆缓缓开口,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切记要恭敬。”知道呼延翼的脾气,慕容廆又嘱咐道。

    事情到了现在,不言自明,无论是慕容廆嫡系的人马还是各地征调的步骑,心中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呼延翼施展计策突然袭击汉军,试图凭借一军之力击溃汉军先拔头筹,立下大功。

    只是可惜这样的计策过于愚蠢,谋略也仅止于此纸上谈兵,很快便被汉人击败了。呼延翼军中悲惨的遭遇让人同情,至少是表面上的同情,可一旦对方成功击溃汉军,慕容廆这数万人马便成为了看客,最多只是杀些漏网之鱼,完全被人撇在屁股后,一点点的颜面也不会有。

    从这个角度看,抢功失败的呼延翼值得同情,可也应该失败,不然自己怎么混?现在河北的局势是汉人侵入,可等到大战结束,汉人被打回中原时便不一样了。立下大功的军队会被屯驻在好地方,功劳微薄的不用说,那轮换返回塞外屯驻的名额十有仈jiǔ在这样的军队中产生不是么?

    就算是这样,还要团结。因为陛下倡导各族团结,一心为公,而且这军中什么派系族群的都有,你说一句话,明天整个河北会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现在看来,还有几分胜算?”慕容廆抛出了问题,要看众人的智慧,也要看每个人的心xìng。

    匈奴大将刘灵见呼延翼这同族的最高人物轻而易举的自毁长城,脸上无光的喃喃道:“汉军初胜,士气大增,我军虽未必丧失一战之力,可也要看呼延大人那边损失多少兵力才可度量……哎!”

    速达律手指远端返回呼延翼军中的残部道:“末将粗略估计下,这一战损失的骑兵怕是超过了六千。”

    慕容廆大军距离呼延翼的部队甚远,远远的只能看出些许的大概,可速达律有信心说出一个数目,顿时人人知晓这位塞外猛将不仅仅是目光敏锐,更是深悉观军之法。若是有熟悉速达律此刻只是自豪,从斥候升到族内数一数二的猛将,速达律的地位可是用命拼回来的!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却是极有分寸,不敢提到关于战败责任之类的敏感话题。看似一个个的凶神恶煞,此刻都循规蹈矩的发表看法。慕容廆把这些形态一一印在脑中,不由暗骂道:“都是狐狸!”

    “大人,呼延将军败绩,我军士气也有些许低落,继续作战怕是没有便宜。若是陛下大军迟迟未至,汉人北方屯驻人马杀回,怕是大大不利。”首席幕僚逄羡在慕容廆身侧悄声说道,避开了其他的耳目。

    逄羡自从在军中会议露了一手,自然有人在这个时刻盯着。奈何慕容廆身旁皆是近卫亲信,把他人阻隔在外,根本看不见逄羡在说什么,也只是知道逄羡在说话。

    “呼延老鬼必不堪此大辱,我军难以置身事外。”慕容廆对于逄羡等人推心置腹,摇头轻声叹道。

    逄羡拽了拽稀稀拉拉的胡茬,微微撇嘴道:“若是大战不可避免,大人当及早安排退路,我观汉军进退有度,怕是不易应付。”

    慕容廆微微颔首没在言语,汉军虽然是步卒可若拼命之下,能够返回的呼延军败兵绝对没有眼下这么多。可大部分的汉军都是放弃追击,只是对阵前百步范围内的胡人进行包围,即便如此胡人也是损失惨重。但汉人不愿意轻易涉险,引动呼延与慕容两部人马投入战斗,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还没到汉人决战的时间,那刘动的一路援军必然还在路上,所以汉军不敢轻举妄动,引起大规模的混战。汉军谨慎,以维持阵势为第一要务,一心坚守之下想要破阵杀敌,谈何容易?

    “大人,呼延大人来了。”有近侍传讯道。

    “哦?快请!”慕容廆略带几分诧异,暗道呼延翼果然是老狐狸一只,这个时候亲自来到自己军中,所为何事?

    慕容廆与逄羡极快的交换了颜sè,当下军中便又布置出偌大的一片空地,桌案胡椅摆放整齐。慕容廆亲自去迎接呼延翼一行一人。

    ……

    “这一战斩获颇丰,胡人想来胆寒。”司马略见一场大胜来得如此容易,欣喜若狂道。

    垣延嘿嘿一笑,难以掩盖脸sè的喜sè,不过仍是谨慎道:“胡人仍有大量骑兵可以使用,让各部人马迅速布阵,不能懈怠。呼延翼与慕容廆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这一战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是,下官受教了。”司马略乃是司马氏族中的武人,见到胡人吞败自是喜出望外,此刻收敛面容,颇为上道。

    看着垣延乐呵呵的面容,有条不紊的布置,司马略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若是仍在晋国,自己是绝对看不上垣延这般无甚突出的将领的。偏偏到了汉朝,在太子刘动麾下垣延竟然一跃成为三军统帅,还十分运气的赢了一场战斗。

    呼延翼与慕容廆久负盛名,塞外豪杰,并非是谁都能够击败的。垣延看起来十分兴奋,很是自豪,可并没有因此放松jǐng惕,小觑对手。仍是勤勤恳恳的布阵组织兵力,约束三军将士,只是这一点怕是就非自己能够轻易做到的。

    即便是军中名将,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我本以为太子殿下使垣延为帅,只是便于指挥。想不到太子殿下所看重的并非这一点……”司马略沉思片刻,心中暗叹。刘氏有人才如此,加上那老而不死的刘禅,如何能够不一统天下,平定中原?

    “呼延翼折损一阵,再来必是全面开战,殿下尚未传回消息我等只能固守。吩咐各军速速派人前往平原城中补充损耗,不得怠慢!”见司马略在旁愣神,垣延皱眉吩咐道。

    “是。”司马略知自己分了神,连忙动身传令去了。

    平原城中谯登目瞪口呆的看着汉军大胜,并非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而是不敢相信如此拙劣的战术出自于后汉名将呼延翼之手。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呼延翼身为三军主帅,居然允许这样的战斗存在,本身便是其能力的一种体现。

    “谯大人!”司马略带着辅兵入城,开始搬运石块箭矢等物,亲自登上城头来拜见谯登。

    谯登乃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往rì里想有所交陪都是机会极少的。如今能够并肩作战,有这样的机会司马略自然不肯放过。实际上司马氏一族在中原刘氏麾下还是受到重用的,但终究是晋国旧臣之主,因此司马氏之人往往是担任辅佐职务,而无实权。

    王朝不再,根基不存,可司马氏这庞大的家族在中原河北早就有无数枝叶脉络,想要生存还是没问题的。但能够达到何种的程度,便是看司马氏族人的努力了。与谯登较交好,无疑便是重要的一步。

    “原来司马参军,我军伤亡如何?”谯登亲眼观看整个战事,自然知晓胡人方面损失不少。

    司马略笑容可掬道:“正面的胡骑根本未曾近身,其他各处埋伏围杀之时略有损伤,阵亡的将士在八百人左右,负伤的一千五百余人。不过这一战胡骑至少被我军击杀八千,其余斩首亦有三四千人,当是大胜!”

    两千来人的伤亡换取了一万以上的杀伤,即便谯登的涵养此刻也是动容道:“呼延翼自寻死路,怪不得旁人,但对方仍然手握大量骑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殿下有消息传回来么?”

    已然重创了后汉大军,换做是其他将领此刻怕是偃旗息鼓退军去了。但呼延翼与慕容廆皆非常人,盛名之下绝无虚士,只要仍有胜机的存在,便不会放弃。何况刘渊的大军动向未明,战场上一旦出现这股力量,汉军腹背受敌之下处境必然困难。

    此刻是刘渊先行来到平原,或是刘动回援成功,便是左右今rì之战的关键所在,亦是两军的胜负手!

    听到谯登打探太子殿下的消息,司马略面容一改,苦笑道:“仍是没有消息,下官与垣帅计议多时,仍是采取守势等待,实是心急如焚啊。”

    经过方才一战的表现垣延在司马略心中地位陡然而生,如今称呼其垣帅,乃是承认其三军统帅的能力与地位。些许的变化瞒不过谯登的耳朵,却是没有说破,只是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仍无消息传回,便是刘元海仍未赶到,可惜我军少有骑兵,不然此刻大可一鼓作气!”

    面对后汉人马,缺乏骑兵的汉军很难发动正面攻势,实际上之所以能够守御住平原,让胡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因为这与平原,军营,地势连成一体的防御体系。一旦主动出击,等于放弃了这让对方忌惮的最大本钱,因此汉军看似胜了一场,实则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

    待回到军中,司马略见垣延面sè严肃,眉头紧皱,心中一凉。连忙上前几步,吐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话语问道:“可是殿下有了消息?”

    垣延听出司马略语音的颤抖,面容稍有缓和,尽力露出笑容道:“没有那么坏,高唐守军发现异样,殿下不敢擅离高唐。因此派遣使者催促我等尽快破敌,以防刘元海大军杀到。”

    司马略听着援军不能赶来,心中还在念叨着没什么,毕竟这平原是守得住的。可听到太子殿下下令破敌,不由得侧头望了望远端黑压压的后汉大军,猛咽一口唾液不知说些什么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动(下)

    “这不可能!一旦失败,连这阵势都维持不了!”汉军大将王堪愤怒的一挥大手,一脸愤慨的否定着。

    紧急军事会议在汉军大营内召开,包括留守平原的谯登在内也出席了这一次的会议。太子殿下在高唐以南发现了一些情况,已经派遣部队去探查。在此结果传回之前,平原的汉军务必要把后汉呼延,慕容两路大军击退。免得刘渊大军一到,高唐方面无力支撑,而平原方面也腹背受敌。

    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在汉帝刘禅不在的rì子里,等同于圣旨!

    七万大汉步卒与平原县城连为一体,配合地势设立营寨,这浑然一体的防御大阵中不仅仅有兵卒,更有数不清的营台军械。舍弃这足以让胡人颤抖的防御阵地,转为尝试各种攻击手段来击败后汉大军,文官武将发言频频,并没有好的办法。

    “怎样看我军胜算也无法超过四成,胡骑甚是犀利,平原上作战实在是吃亏。而军力一旦消耗过大,将无法恢复守势,进而无攻,退不能守……这……哎!”薄盛坐在王堪身侧两手一摊,做出无奈的表情,大家已经计议许久仍是拿不出一个出战破敌的方案。

    谯登身为太子刘动的近臣掌握的讯息要多于众人,但步兵与骑兵的战斗力差距着实太大,而且一旦出击将罕有可以利用的地势,这一战的结果在薄盛看来不超过四成,在谯登看来却是三成也没有的。

    若是把呼延翼,慕容廆的将略考虑进去,以在场众将的韬略怕是胜率仅有二成。当然这只是谯登个人的考虑,难免有所偏差,但此时此刻雪上加霜没有任何愿意,找到切实可行的战略略方可。

    时间不待人,刘渊大军是否出现左右着战局,牵制着太子刘动以及高唐守军的兵力。若是能够击退呼延,慕容两路后汉大军,就算刘渊来了也不用过于担忧。可如何击败呼延,慕容两路人马呢?

    司马略沉吟道:“时间不多,若无办法唯有硬拼了!”

    王堪,薄盛等众将闻言均是一振,军令如山,况且形势紧急,汉军这一次北伐结果如何,很大程度是依靠能否在平原站稳脚跟。若是真没有万全之策,也只能奋勇杀敌,拼出一条血路而已。

    绞尽脑汁仍是无果,此刻汉将纷纷起身慷慨壮烈,誓要与胡人决一死战。谯登面带焦虑,看着三军主帅垣延,却见垣延并不烦躁,反而是沉思不语。

    “垣将军,此时出战未可胜之。”眼看情势失控,谯登无法置身事外,唯有挺身说了一句。

    垣延看了看谯登起身,众将见状皆是闭嘴收声等待垣延说话。先前与胡人一战大获全胜诚然是侥幸,可垣延在指挥过程以及大胜之后的表现已然让各军将领升起了由衷钦佩之心。能力或许不是最强的,可垣延无疑是最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之人。

    “诸位,请恕本帅直言,此时与胡人决战,我军胜算不足一成!”语出惊人,垣延说罢在场顿时一片哗然。有人愤怒,有人诧异,有人沉思,有人怨恨,无数表情,无数张脸,一丝不苟的映入垣延眼中,心中并无半分意外。

    “舍平原守阵而出击,先失地利!”垣延不理众人的反应,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说着,声音也没有多少提高,可却是说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以寡击众,以步克骑,再失人和。”垣延继续说着,好似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理所当然。可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楚,胡人即便折损了万余兵力,其军力仍是在汉军之上。汉军出战必有留守,胡人迎战全军投入,两下差距何止是相加减那般的简单?

    而步卒克制骑兵,即便成功往往也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兵力处于劣势的汉军,在没有地利的情况下,被对方骑兵消耗大量的有生力量,还如何获胜?所谓的胜算不足一成,并不是危言耸听,而勇气也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保证具备勇气的一方永远都是胜利者。

    便如同呼延翼有“勇气”允许那般儿戏的攻击一样,事后看来简直是愚蠢!

    “论主帅之将略,我不如慕容廆,或许还有呼延翼。”垣延略带自嘲般的笑道,更是让在场之人震撼不已!

    堂堂大汉三军统帅,竟是主动承认自己不及胡人!如此荒谬之事,不知为何本是有一肚子话要反驳的将领文官此刻都是不再有挑刺的意图,唯有沉寂后的冷静思索。

    垣延说得没错,慕容廆名震塞外,俨然是后汉皇帝刘渊以下的第一统帅。而呼延翼声名卓著,能够驱动数万人马同时抵达便已显露了一手。即便有过方才愚蠢的举动,可若想一想前些时候如果不是预料到了胡军有可能同时抵达,想必此刻的汉人已经吃了呼延翼的大亏。

    而垣延在晋国只是一方镇守,不能保家卫国,更挡不住胡人的进击,与慕容廆,呼延翼的名望比起来,说是不如,没有人有异议。实际上在对垣延产生尊敬之前,军中许多将领都是觉得垣延不是慕容廆与呼延翼的对手。

    可没人想到这般话语能够拿到官面上来说,更没想到的是垣延居然自己承认了,而承认的目的,便是告诉大家,我们没有胜算——因为我不是慕容廆与呼延翼的对手!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无论麾下的谋臣猛将多么天下无双,可若是军中的统帅无能,一样是要吃败仗的。有才能的人常常做出错误的判断,如何希望缺乏才华的统帅在无数建议中能够挑选出正确的那一个呢?

    没有办法,所以垣延坦然以对。

    “地利,兵力,将力,我们都落在下风,所以我们打不赢。”垣延看着众人神态的变化,把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谯登在旁见了只是点头,垣延压不住这各军的将领,尤其在这样一个热血沸腾的时候。所以垣延浇了一盆冷水,用自己的短处,也是事实告诉大家,事情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个样子。即便你们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也没有用。

    因为我垣延有问题,我技不如人啊……

    敢于承认,这样的勇气值得敬佩,可如此的直白对于在场文武的士气无疑是巨大的伤害。

    “我们不出战,地利仍在我军一方。”垣延看着面带失望的众人继续说着,即便大家的心情糟糕透了,甚至糟糕的都不再听自己的讲话,可垣延仍在说。用几倍大的音量喊着,对每一个人喊!

    “守在这里,无论是骑兵还是更多的胡人也无法击败我们!!”垣延嘶声吼着,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心中激荡,撞击每个人的理智与情绪。这依靠城池,营盘,丘陵建立的防御体系,哪怕是胡人再多上两三万,也未必有足够的能力把汉军打败。

    谯登在旁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由忧转喜,不觉暗自点头称赞,想不到垣延有这样的手段,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将。

    深深吸了一口气,垣延一字一句的说道:“在这里,我大汉无人能胜!或许慕容廆,呼延翼才智韬略在我垣延之上,可想要攻下这里也要拿命来换!!”

    “所以我们不动,只守不攻!”垣延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战略,不动!

    每个人都在思索,心cháo澎湃,血脉喷张,垣延说的没错。只要守在这里,慕容廆与呼延翼拿汉军未必有什么好办法,想要攻陷汉军的阵地,唯有一步一步的拼。这比的是谁的刀子快,可汉军还有投石车等威力强大的兵器作为辅助,不说汉军能否坚守住,单是方才一阵击杀胡人过万的一战,受到震慑的胡虏敢再来攻否!?

    “可是殿下命我等破敌……”司马略苦笑说着,自己也不想打破众人的美好的向往,但事实如此,君命不可违。监国太子刘动的话等同于圣旨,垣延未必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胆气。

    垣延挺直腰板慎重的说道:“慕容廆与呼延翼也在等,等刘元海的消息。我们沉住气,慕容廆与呼延翼或许比我们还要急。”说到这里,垣延缓缓坐下,自己要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被自己打压的气焰在经过理智洗涤后重新恢复,用脑袋去思考,换一种思路便是更换了一份策略。

    谯登暗自称赞垣延统军有方,此刻在旁略作分析道:“呼延翼所部人马被我军挫败,慕容廆一部并未有动作,不论其中原因为何,双方必有嫌隙。经此一战,胡人当知若无刘元海大军夹击,想胜我等绝无可能,尤其慕容廆野心勃勃,很难想象会投入自己真正的战力。”

    “便如垣帅所言,我等在苦苦等待太子殿下回援,胡人也寄希望于刘元海的南路人马。南北夹击之势不成,胡人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最重要的是我军贸然出击等若告诉慕容廆,呼延翼这两只老狐狸,刘元海的大军将至。”

    说到这里见众人都有顿悟的表情,谯登一语带过道:“我军不动,急的只是敌人。”

    “哈哈哈哈!垣帅啊垣帅,俺薄盛还不如何服你,现在却是心服口服!只要那群龟孙子忍不住再次杀来,我军必可破之!”薄盛这乞活军出身的将领本就不属于晋国武人系统之中,垣延素无大才,今rì的表现顿把薄盛征服。

    王堪也抚掌称快道:“慕容廆与呼延翼如何了得,大军两败之后亦难振作,我等皆愿听从垣帅号令!”

    一时间众将各自表态,信心倍增。垣延见状知道时机已到,于是说道:“形势如此,即便慕容廆,呼延翼如何韬略过人,也难有机会。我大军盘桓在此纵横数十里,谅胡人不敢轻易来犯,可仍需提防胡骑绕行远路打探南方消息。本帅有意分兵万人暗离大阵,兵分东西两翼之外于要道埋伏,以防胡骑前往高唐一探虚实,不知哪位将军愿往?”

    减少万人的兵力对于汉军阵势的防御能力没有过多的影响,除非是双方拼到了兵力大量消耗的时刻。垣延对此心中有数,提出分兵大阵之外截杀可能绕路打探消息的胡骑,这等于是有万名大汉将士脱离了阵势的护翼,要在旷野之中dú lì面对纵横飞驰的塞外铁骑,其危险不需多说。

    ……

    后汉阵地上,呼延翼,慕容廆二人并马而立,在地势稍高处静静关注汉人的动向。两部人马此刻也不再分兵两地,而是合兵一处,对于军中的士气,尤其是呼延翼刚刚遭受挫败的部队,是很大的恢复与提升。

    人多力量大,不只是真正的力量变得大了,个人的感官也处于膨胀之中。

    “垣延此人当年在河北作战无甚名气,想不到今rì方才发觉竟是如此老成持重。”慕容廆对于汉军将领早有了解,实际上情报是每一个要上阵作战的统帅所需准备的功课。当然这分人,完全是看个人的觉悟。

    方才握手言和,呼延翼老脸毫无反应不屑道:“懦弱之辈,大胜之机也会放弃,彼时若是汉军追击,我方损失只会更多。”

    呼延翼所部贪功大败,汉人并无追击,即便如此也是让呼延翼一军遭到了万余的损伤。若是汉军大胆一些,冒一些险,或许汉军会有多一些的伤亡,可胡人的损兵折将也不会仅止于这个程度了。

    “在呼延大人看来这是懦弱,在我慕容廆看来更显得这垣延睿智,不贪小利,恪守正道,此乃将才也!”慕容廆丝毫不给呼延翼面子,侃侃而谈的说着,饶是皮糙肉厚的呼延翼听到不贪小利,恪守正道八个字,也知道这是慕容廆在教训自己。

    “哼!汉人说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有何错?”呼延翼只觉得脸上微辣,感觉身旁无数目光都在看着自己偷笑,忍不住怒道。

    慕容廆淡然一笑道:“呼延大人不须动怒,垣延宁可小胜也要保持阵势完整,兵力厚度,可见其人谨慎稳重,想要破阵怕是并不容易。”

    塞外最为强大的部族无疑是匈奴,但匈奴乃是塞外游离的各族以及曾经委身魏国的匈奴五部融合而成。刘渊统一了匈奴族中大大小小的无数部落,然后用匈奴族群去征服其他部族才有了今rì的成就。

    呼延翼所处的呼延部无疑是匈奴强大的一个部落,慕容廆同样是自己族群中强大部落的首领,双方地位上其实并无差异。所不同的是匈奴各部皆对刘渊倾心追随,而慕容廆纵然强大却无法得到同族各部的认可与支持。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慕容廆的对手是刘渊,纵然二人已然是天壤之别,但慕容廆也不是呼延翼轻易能够得罪的对象——哪怕呼延翼的官职堪称朝中之冠!

    见慕容廆无意与自己呛声,反而是见好就收,呼延翼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自己不是不能冲着慕容廆发火,只是有些人你越是火爆对待,越是显得自己的无知与笨拙。遇到慕容廆这样的对手,根本不是情绪这个层面能够威压的。

    “陛下大军何以迟迟未有消息?这般等待下去真是急人!”呼延翼把心思放回正处,想的只是陛下快来,好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慕容廆见状心中冷笑不已,什么匈奴大族首领,只是这般低劣的才智胸襟。如果不是出了一个刘渊,眼下统一塞外的也有可能是自己啊……可惜……

    “看汉人的态度,并不在意身后如何。”慕容廆观察了半晌笑道,好似对此不以为意。

    呼延翼脸sè一沉道:“难道陛下被汉军绊住了!?”刘渊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冠绝塞外,若是汉军能够拖住刘渊大军的步伐,呼延翼与慕容廆两部人马在此地与汉军对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可是刘动也不在平原军中。”慕容廆一针见血的说着,接着道:“汉人有营寨休息,平原城提供足够的肉食水源,我们没有这些。”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时分,rì头仍是正盛,胡人骑兵步卒皆是曝在阳光下晒着,远没有以逸待劳的汉军舒服,更是没有酒足饭饱的待遇。汉军可以毫无担忧的守个几天几夜,实际上到了夜里汉军只需要缩小阵势,将半数的军队收回营中歇息,便足以累跨对峙的胡人了。

    胡人不是不能安营扎寨,而是钱粮辎重还在后方,而此地也不宜久留。天知道那刘动小子是埋伏起来了,还是去对付陛下了?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呼延翼是个硬汉,可更是地位崇高之人。烈rì炎炎下如此等待内心煎熬,身上也是煎熬。

    “如此说来,派人去打探陛下的消息乃是势在必行之事了?”呼延翼看了一眼慕容廆,对于那永远淡然的表情十分厌恶,却又不敢表露的说道。

    方才自己贪功遭遇大败,即便是族内的显贵,在陛下面前也是难逃惩罚。虽然斩杀了呼延明这废物可以抵消推脱大部分的责任,可作为三军统帅仍需为这愚蠢的败仗负责。国家刚刚建立,法令正是严明,各部各族都睁大眼睛看着。陛下就算网开一面,怕也是不能过于偏袒的。

    而且自己把慕容廆甩了包,等于摆了这慕容氏最强之人一道。看得见呼延翼不怕,暗地里的呼延翼并没有信心能够应付。若是能够缓和二人的关系,想来慕容廆的作风还会为自己说些情面也不定,至少却是不能把慕容廆这小子激怒的。

    “正是。”此刻慕容廆转首看着比自己大数十岁的呼延翼,用其从来不变,令人厌恶的淡然面容不咸不淡的回答着。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胜(上)

    铁流滔滔,如锥似箭,所过之处风卷残云,草木尽摧。铁壁森森,如林似山,面对狂涛怒流巍然不动,好似落地生根。

    无数后汉铁骑分成大大小小的队伍冲锋在前,与汉军车阵轰然撞击。嘹亮的口号,振人的呼喊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点,随即铁流好似开水般的四下飞溅,而车阵也禁不住撞凹陷了一处。

    只是瞬间,胡骑实力一展无遗,汉军车阵亦露真容。然下一个瞬间,车阵内箭矢如蝗,枪矛如林,好似一只刺猬,又似扎不透的布袋,大大小小几十处的凹陷竟是缓缓反弹,内中的铁流逐渐被削掉厚度,变得尖锐,愈来愈细,最终灰灰。

    可未等车阵恢复,长长的铁流,前仆后继的胡骑几乎是毫无间隔的撞在恢复处。本是向外反弹的车阵,又是一阵阵猛烈的晃动,好似一串串好的珍珠项链突然散落一般,凹陷的程度更胜从前!

    直挺挺的铁流好像水柱浇灌般不断撞击车阵,车阵这汉军倚靠的铜墙铁壁竟如同棉花般具备弹xìng,任凭狂风骤雨的吹袭,即便看起来风雨飘摇,摇摇yù坠。

    但,就是不坠。

    车阵不破,因为车阵不可破!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阵即是城,唯有城才能抵挡胡骑肆虐。只要城不倒,汉军便不惧铁骑侵袭,只要汉军不倒,这车阵便屹立不动,如名岳大山,拦在胡人大军身前。

    这不是阵,而是城,或许可叫做车城。

    脩则一脸淡然,略带几分笑意看着战场,身处车城之中,脩则倍感骄傲。放眼天下,没有人愿意用三万多的兵力去阻挡十万的后汉大军,尤其这支胡人大军之中不乏jīng锐骑兵,更重要的是胡军的统帅。

    刘渊,匈奴皇帝刘渊,如今占据河北割据汉家天下的后汉皇帝刘渊!

    如果不用挺身而出,任何角度的考虑脩则皆不想如此冒险。一旦做出决定,再去思索如果就便得毫无意义。

    脩则在此,有本事拿命来换!即便你是塞外异族眼中的天之骄子,我脩则也敢舍命一战!

    汉军不退,拦路结阵,立城,誓死阻挡刘渊东赴高唐的道路。哪怕以寡击众,就算实力相差悬殊,汉军亦无惧,因为高唐不可失,平原更不能失!

    太子殿下身在高唐,大汉北伐胜利希望便在太子殿下身上,哪怕是死,那就去死!死而无惧,死而不悔,死得其所,汉军明知不敌慨然赴死!因为自己死掉,家人仍是平安无事,安居乐业,因为家人无忧,所以死而无惧。

    国为先,家为大,为国为家大汉将士虽死无憾,亦无悔。更何况战死沙场,乃是军人的宿命,也是最好的归宿。脩则等军中高官不曾畏惧,三军将士有有何可惧?

    “虽不知殿下状况,若平原吃紧我等拦阻刘渊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平原无碍我等拼死一战必有后援。”

    大军作战之前脩则做出了这般判断,于是汉军下了战船,带上车仗军械,在平原布阵以待。

    铁流滔滔不绝,旷野杀声震天,更多的后汉步骑投入战斗,可没有包围。若能围住汉军,四面八方的冲击攻打,汉人即便是钢筋铁骨也有力竭之时。

    但就是不能围,因为在后汉大军侧后方,同样一只汉军在浴血奋战。

    “脩则小子是要发疯么!”关彝得知了脩则一军的动向后第一句就是痛骂!

    “怎能少了老子?!”然后关彝便做出了决定,一起疯,拼了!

    将门出身,可关彝的军事能力是在近十五年内才锻炼出来。比起脩则这般年岁在自己之下的或许都稍显不足。因为在汉帝刘禅改革蜀汉之前,关彝只是领兵,从未上过战场真刀实枪的指挥战斗。

    所以关彝够勇,战略判断却是不足。

    但脩则不同,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丰富,更是江东名将朱异的接班人。因此关彝相信脩则,相信这个不轻易冒险的男人选择的判断,一定是到了不得不战的时候,索xìng便是战了。

    四万多名汉军少有车仗,至少不足以结成保护全军的车阵。胡人因此会觉得这支汉军虽然兵力较多,可绝对比前面那块与主力骑兵纠缠的汉军好对付。专门捡软的捏诚然不符合勇者的作风,但若遇到了,没人介意伸手去捏一捏。

    更何况这软柿子是自己送上门的。

    汉军好似柿子一般撞向胡人大军的尾巴,而且是一筐,一车,甚至是成千上百车的柿子,疯狂的砸向胡人!一伸手,噗,破掉了,可内中的果肉,汁水喷溅了一脸一身。喷入了眼睛,飞入了嘴巴,你揉一揉,舔一舔,无数个柿子早劈头盖脸的砸你个稀烂。

    这就是汉军的作风,可汉军并不是柿子,而是铁甲。

    军中所有的车仗聚集起来只能围拢一面设阵,车阵抵挡骑兵的效果最佳,所以关彝把车阵放在了后方。

    胡人作战最喜欢骑兵的灵活机动,绕道侧翼突击显不出自己的本事,因此往往喜欢兜一个大圈从敌人的身后展开突袭。回头转身需要时间,回头转身列好阵势,严阵以待进入战斗状态更需要时间。

    尤其是面对数万奋力向前奔跑喊杀,身处阵中除了震耳发聩的呐喊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血气一个劲儿拍打脑门,怕是刀枪从后背插入身体,再从胸膛透出才能反应过来原来后面也有敌人的家伙更是有效。

    车阵放在三军身后,就不用担心回头的问题了,留下一支人马用车阵预防胡骑的冲击,余下的人便可以专心向前。

    胡人看了sè变,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伎俩被对方窥破预防,而是汉人不想活了。死士难寻,可若数万人用车阵断了自己逃跑的后路,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简直是不言而喻,或者说没有文字语言能够形容。

    关彝舍命,以车阵断后既求安心,亦是明志。这一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人人向前,死中求生!

    胡人又是笑了,自绝生路的家伙诚然可怕,可错误估计自己实力的人最是可笑。眼前的汉军便是如此,不是所有的背水一战都可以取得大胜,不是所有的舍生忘死都可以得到胜利,实力才是根本,而掌握胜利根本的是胡人。

    击溃汉军,击溃阻塞退路的汉人,想起遍野哀嚎无路可退,唯有引颈待宰的汉人们,每一名后汉兵将都感到热血沸腾,鼓起一股劲儿,一股老子杀你个落花流水,屁股朝天脑袋插土的狠劲儿!

    杀个痛快,杀个爽快!

    汉军无言,斗志写在每一名军卒的脸上,每一名军卒都藏身于铁甲兵的身后。铁甲,铁盔,铁矛,铁戈,大汉铁甲军并非是西凉的专利,北伐乃是第一大事,大汉监国太子刘动早已下令jīng锐尽出!

    只是聚集这些甲士,整理军械物资需要时间,所以才跟随援军北上,未能做开路先锋。

    如今正是大展拳脚之时,甲士不多,八千而已。

    胡人见而震骇,北宫纯的西凉铁甲让胡军吃尽苦头,在胡骑面前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如今又见铁甲,每个人心头都浮现曾经亲眼目睹,又或是军中传颂的惨人画面。趾高气昂,阔步挺胸的塞外铁骑一匹匹的倒在铁矛,铁戈之下,那是何等激荡人心的事情?在胡人看来,除了激荡,还有恐惧,慌乱,不知所措,斗志锐减。

    好在只有八千铁甲士,八千人勉强能够护住汉军的两侧,并非是左右两侧,而是正面与另一侧。而且八千人投入战事后没有后备,随着不断的消耗汉军的战阵必然如同被剥落的鱼鳞甲一样,随着铁甲士的减少而失去防御能力。

    车阵,铁甲士,只能围拢三面,另一侧呢?

    甲士开道,坚不可摧,只是略慢。关彝不怕慢,只求稳,求稳不是求生,是求拼的更狠!

    前方有脩则以车阵阻敌,汉军脚步再慢三倍也是不怕,因为胡人大军已然处于停滞的状态。骑兵从长长的队伍中如同离巢的群雁纷纷而起,四面八方盘旋呼啸,马蹄踏起的尘埃一缕缕的腾空飘起,随风弥漫,远远望去似是一层层的沙罩,把汉军包围在内。

    飞蝗箭矢伴如约而至,漫天遍野的四面飞shè,即便杀伤有限,能够削减敌人的骑兵力量总是有意义的。

    跟随骑兵而出的胡人步兵早已有了准备,短盾一样可以组成盾阵,只是效果较差。但胡人疏密有致的阵型,敏锐矫健的身手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陷。胡骑十分识趣的开始向着空旷无人处奔驰,这样能够“带”走汉人一部分的箭矢,减少步军的压力。

    一队队的后汉步军在接到了骑兵传讯之后,开始试探xìng的发动了攻势。骑兵的速度与机动xìng,无疑是短时间内掌握数万汉军情况的最佳选择。胡人以骑兵为荣,做到这点还是轻而易举,甚是不用多说的习惯。

    自断生路而设立的车阵,不仅仅断了汉军的退路,更是断了无数胡人的生路。枪矛箭弩盾配合之下的汉军,即便只有寥寥三四千人,可在车阵缓缓的收缩下也足够杀伤数倍的敌人。汉军狡诈的减弱远程火力,把后汉步军吸引到了shè程之内,在未曾靠近车阵的地点忽而火力全开。

    弓箭手们引弓向天,数百羽箭翱翔天际,俯冲而落,远端的胡人步卒持着短盾遮拦,无法避免中矢着箭。弩手们毫无顾忌的直shè弩矢,冲锋中的胡人虽有损伤,可一味向前的决心和毫无畏惧的勇气仍是迅速迫近车阵之前。

    此刻方是连弩手们表演的时刻,三百诸葛连弩手的密集shè击,让那些自恃勇猛的胡人得到了教训,去见了阎王。此刻仍能突破箭雨冲到近前的无不带伤,有的甚至是奄奄一息,直接摔倒了在车阵面前再也没了声息。

    长矛长枪手百无聊赖的戳杀着,那些负伤的胡人也只能够举起手中的刀斧,眼带怨恨的倒在血泊之中。

    铁甲士过于缓慢的推进速度与车阵的速度竟有相当的默契,全军上下统一的推进速度让汉军始终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内,彼此可以互相支援,掩护,伏杀,共同进退。胡人的箭矢shè在甲士的身上多只留下点状的白sè痕迹,只有膂力过人的家伙才有机会把箭矢shè入铁甲之中。

    穿透了铁甲,内中还有软甲。铁甲士们不仅仅是装备jīng良,而且身披重恺,重恺的防御能力很强,而且重也有双重的含义。箭矢在shè穿铁甲后,若是不能穿过防御能力极佳的软甲,仍是无法造成实质xìng的杀伤。

    因此铁甲兵推进速度虽慢,却未有间断。

    马上的骑士呼啸,手中的刀枪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从汉军侧翼掠过。两方铁甲,一路车阵连环,可汉军仍有一侧毫无防备。再坚固的阵势也有弱点,而一旦把弱点挖出来放大,整体的溃败便是不可逆转之势!

    一再的试探,这一侧只是寻常的汉军守御着,并无特殊之处。胡骑几番试探后终于下了决心冲击,聚集了两三千骑兵后,五六支骑兵疾冲而来!

    撞击,切断,盘旋,便是眨眼间的事情,汉军阵中数千铁骑怒而出战!狠狠的与胡骑撞在一处,锋锐更甚的汉骑击碎了胡骑的头颅,切入了胡骑的脖颈,由胸膛出破洞而出,再由腰部回旋切入。洞穿了胡骑的腰部再次回旋的时候,一支支的塞外胡骑已然半身溃散,余众唯有躲避四处聚集已求再战。

    胡人大意了,汉军不以骑兵著称,可不是没有骑兵。茌平城外,后汉大将呼延敦便是被关彝的骑兵绞杀,无论数量,战力关彝麾下的骑兵乃是中原最jīng锐者聚集,区区两三千塞外胡虏杂骑,如何不败!?

    阵门忽开,铁甲士左右让开道路。汉军大将关彝纵马抡刀率领三千jīng兵悍勇出击,整个汉军阵中凡是力所能及之处,弓弩箭矢突然全部转向shè入正面的后汉军中。没了箭矢的威胁,四面八方的后汉步骑也如同cháo水般的汹涌向汉军聚集。

    这一刻后汉正面的防御阵势遭到近乎汉军大半力量的攻击,而汉军的两侧身后同样要承受敌军倍增力量的攻坚。

    “胡狗拦路!”关彝纵马抡刀抢在三军之前奋勇陷阵,撞破胡军外围,手中青龙刀如游龙在天怒斩而下!

    “汉猪找死!”后汉大将刁膺浑似忘了自己也是汉人出身,刀如风卷斜肩劈下,毫不相让!

    血花飞溅,如拍岸浪cháo,洒落一地。

    关彝被创,负伤,斩将,继续向前!

    后汉大将刁膺没想到关彝真是拼命,生死上游走的沙场武人,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拼死作战。

    不怕死与拼着去死,豁出去不要命是有区别的。中了自己一刀,在这样的战场上难有胜机,可这汉将关彝,竟是不加躲闪,一心向前。

    刁膺死不瞑目,若知对手心死,自己何必赔上xìng命?

    舞刀纵马,关彝叱咤疆场勇往直前,三千汉军脱笼而出不顾左右,不视刀剑,唯有决杀前行!

    “甲士不可久持,唯有趁乱方可持久。”汉军中大将姜聪早已接过指挥三军作战的大权,又一次的重复起自己的判断。

    甲士是人,是人就会累,便有生死。重甲坚固,可极为沉重,甲士威猛无敌,但无法久战。是以往往用于决战之刻,布于要害之处,力求一战破敌。往往把甲士分为数队,交替使用,如此可保证威力不减,持续作战。

    可如今甲士要护卫数万人的军阵,无人可替,无法可换。胡虏陈兵四野,轻袭sāo扰,汉军杀伤虽多,但若等到甲士疲惫,胡虏全力攻击之刻,汉军必然要数倍的偿还给对方。所以姜聪决意不能拖拉,速战速决!

    形势不可拖延,所以关彝亲自突前!谋划战策,统筹军队,姜聪身为姜维之孙,远在关彝之上。冲锋陷阵,斩将破坚,关彝在大汉足以跻身三甲!

    汉军不可持久,但并非无法持久作战。只需把后汉大军的尾巴彻底击乱,搅合一个天翻地覆,使得战事陷入混战截断,胡骑无法大规模的驰骋变幻,也不敢轻易的抽身退出战场调整,汉军才有继续与胡虏缠战的本钱。

    “今观胡虏后继无力,当是关彝,姜聪袭起后方。然胡骑主力尽在此处,不可使其抽身去助,擂鼓进军!”脩则见后汉人马状况有异,顿时领悟,一声令下车阵缓缓而动,竟是要在胡骑强大压力之下向前推进!

    “勉励奋进,使朕主力骑兵难以抽身,脩则知兵善战,实乃良将。”后汉中军所在,后汉皇帝刘渊早已离开车驾,翘首马背之上顾盼战场前后。

    “刘恂,刁膺已亡,此战当真惨烈,然脩则,关彝之辈在朕眼中不若蝼蚁,当使其知朕之实力。”后军的刁膺,前军的骑兵统帅刘恂此刻皆已阵亡,刘渊面带寒sè冷声说道:“着段涉复辰,曹嶷统军增援前后战场,中军准备参战,朕要把脩则,关彝这等鼠辈挫骨扬灰!!”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胜(中)

    甲兵陷阵,猛冲,以全身的力气发起频死时才有的攻势!未至死时,可此刻不争,早晚必死,汉军深知形势刻不容缓,便在关彝在重重胡军人墙中凿开一条通路时,准备就绪的铁甲士顺着通路涌入,杀入,冲入!

    铠甲的撞击声,金属声躁然而起,森森杀气渗透胡人心肺,寒人胆魄。所向披靡的铁甲士们挥戈,挺矛,逢人就杀,不顾身上落下的刀枪斧钺,只是杀人!铁甲坚固,内有软甲,刀枪斩落不过白痕,纵然透甲也因为胡人被砍杀的后继无力而造不成重创。

    因此甲士一路向前,扩张,把关彝用生命换来的甬道,硬生生撞开了一片天地。胡人如同草芥遇镰刀,一片片的倒下,转身,奔逃,溃败。姜聪趁势驱动大军踏入这一片天地之中,汉骑辅助车阵堪堪抵挡住四面八方猛攻的胡军,用不间断的牺牲生命来换取短暂的时间。

    藏身于铁甲后的汉军们爆发了,人人都是条汉子,本就不想要谁来保护。武人保护的是国家,是民族,是百姓,是一切弱小的,面临危险的人们,而不是躲在他人羽翼之下的雏鸟。压抑许久的郁闷狂扫一切,在汉家将领的带领下汉军在短时间内四面出击,冲击胡军,搅乱胡阵。

    砰然一声,车阵崩溃,四下翻滚的车仗,破碎的盾牌,折断的矛戈,迸溅的鲜血,一时满目狼藉。胡家铁蹄踏飞落阵中,踏碎已经残破的汉军车阵,踏碎一切仍有生机的物体。左右辅佐作战的汉骑拼死杀入,试图阻止胡骑肆虐,为残余的同胞争取与主力人马汇合的时间。

    然胡虏亦是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得不能再丰富,正是高歌猛进,乘势猛攻之刻,焉能放弃?

    略微有意的迟缓是给汉骑冲入阵中救人的时间,随即闪电般的突击则是把原本旗鼓相当,甚至占据两分上风的汉骑切成数段,各个击破!

    鲁莽之人也知手段,塞外胡虏亦有花巧。智力不等于智慧,也不等于专一于某一领域的领域智慧。胡骑大多不读书,不识字,只知道骑马砍杀立功换取美酒牛羊,妻妾奴隶。可若因此小觑对方,而把对方当成可以随意愚弄之辈,便是大错特错!

    来不及喘息的铁甲士返身冲杀,营救自家骑兵以及在残破车阵中苦苦支撑的步兵们。四面八方的胡人此刻站稳了阵脚,喘匀了奇袭,在中军的援助下展开反击。包围,切割,冲击,包围,切割……

    刀枪在空气中跃来跳去,一蓬蓬的鲜血也欢快的随意泼洒,好似笔墨大家的浓峰轻点,又似浪花翻卷迎接从天而降的喜雨。

    汉军苦战,但尚能支撑,混战的局势让胡骑无法四处游弋伺机作战,逐渐扩大的战场也囊括了更多的双方战士,使得骑兵活动空间受到严重的限制。对于汉军这样的形势仍不是能够求胜的局势,可比起预料中的交手,也算是有了奋力一搏的机会。

    斜刺里一支胡军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战场,没有震荡人心的冲锋,没有热血沸腾的呐喊,一步一步踏入战场。沉默寡言的数千胡军很快便引起了汉军的注意,在这处处杀声,时时惨呼的战场上,沉默的一群胡军显得特殊。

    可引起注意的,不是因为他们不做言语,而是杀气。

    新兵cāo练许久,便会找机会见血,战法纯熟的新兵们虽然称为新兵,可那熟练的战斗技艺已经不算是新兵了。所缺的便是杀人,杀过人,才知道杀人的滋味,杀过人,才知道被杀的恐惧。

    战场上时刻在死人,你死别人也死,你不死也有人在死。处于死亡之中,有站立的力气并不足够,还要有挥刀的勇气。可有了挥刀勇气仍是稍显不够,至少要有杀人的胆量。能够杀人只能算是合格,起码能够给敌人造成损伤,却也只能算是普通的兵卒。

    真正的jīng锐杀入如麻,处变不惊,即便面临千军万马,亦是我行如故,不输气势。这数千胡军便是如此,一等一的jīng锐,一等一的杀人能手,一等一的后汉兵将!

    汉军大将司马滕面沉似水,率军迎战!敌众jīng锐,若进入主战场,汉军必受限制,更有可能受创非轻。这样的敌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击退?司马滕不知,只知在这一刻自己责无旁贷,必须挺身而出!

    附近几个战场的汉军奋力抽身而出,在司马滕的组织下奋勇迎战!厮杀的音浪一浪高一浪,引起了四方战场的注意,随即汉军溃败。

    司马滕阵亡。

    这一战让四周厮杀的汉军好似空气般被抽调了一半有余,无法阻止胡人jīng锐部队的进击,更是在原本的位置上陷入了困境之中。身处主战场指挥的汉将姜聪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可战场波及方圆十几里地,也只是作为将才的感应罢了。

    毕竟那只是外围的战事,旷野之上战阵处处,人头如草,哪里能看得了那么远?

    小胜之后胡人jīng锐部队仍是匀速向前,沿途小股汉军不是被碾压而过,便是与其他的胡军激战中抽身不得。

    一彪军拦路,汉军大将庞淳!

    看着这数千jīng锐胡军,庞淳只觉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心中的恐惧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边如同自己当年在河北境内与胡军作战,初次见到胡骑的威力时一样。那是无可抵御的对手,那是难以战胜的敌人,相差悬殊的战斗力让这一场战斗毫无悬念。

    只是没有犹豫,本能反应之下庞淳把内心的恐惧抛在脑后,纵马率军冲杀。将军百战死,明知一死庞淳宁可死战,也不退却!

    必须有人拦住这支胡军,不然大军难逃战败厄运!

    这是庞淳最后的念头,口中涌出的鲜血,体内被刀枪切割的内脏,刺穿的皮肉,无时无刻不在痛诉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随即便重重的摔在血泊中,就此长眠于这旷野。

    庞淳战死。

    这一次胡军jīng锐部队并没有继续向前,方才千余汉军的舍命冲击,将队伍前列的阵势硬生生的击溃数层。即便轻易击败汉军,胡人jīng锐也并非没有损耗。伫立在杀声四起的战场上,眼睁睁看着前后左右的汉人,胡人杀得肚肠横流,人头滚地仍是无动于衷。

    重整阵势的胡军jīng锐冷眼注视一切,没有丝毫伸手援助的意思,他们本可以做到,却是没人去做。周围战场上的汉军无法凝聚成一股力量,唯有畏而远之,散兵游勇面对这样的队伍根本毫无用处。

    而胡人在欣喜若狂的企图靠近后也是习惯了冷漠,与其拼死向着这支部队停驻的所在靠拢,因浪费掉气力或是失去了原有的局势而被杀掉,倒不如当这些人不存在专注于眼前的生死搏斗。

    整个后汉军事体系中,能够做到如此冷漠甚至冷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弥,一个是曹嶷,北营曾经最为热血的家伙已经死掉了,北营取消后三大名将也只剩下这样的两个人。王弥听命于太子刘和,在太子军中作战,眼下的便是曹嶷了。

    曹嶷有统兵之才,陷阵之锐,而且十分骄傲。所谓的骄傲不是指曹嶷,而是说曹嶷带出来的部队。超人一等,自视甚高,不屑为之,大概就是这样的情绪,让曹嶷成为了刘渊深为倚重的将领之一。

    哪怕曹嶷的兵与作战风格不受同僚的待见,可没人敢否认,否认曹嶷的jīng锐人马战力是怎样的强悍,是怎样的冷酷无情!

    有意避开曹嶷军的汉人与胡人渐战渐远,没人敢拦在曹嶷军的前方,就算是胡军也不敢。虽未曾听闻抑或是见过曹嶷杀戮自家拦路的军士,可被推搡驱逐仍是有的。更何况以曹嶷军的特质,即便有自家人马因为拦路而被杀掉,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整军完毕,大军大步前进,前途坦阔,一路无阻!

    路上有阵,一队方阵拦路。阵前有盾,铁盾长矛阻途。盾后有弓,强弓硬弩激shè而出!

    更加强悍的汉军出现,表示着曹嶷军踏入了核心战场之中,战场边缘处一支汉军严阵以待。随时临时拼凑而成,大家隶属不同的部队,彼此并不相识并不熟悉,可统一的指挥与号令,让这支汉军看起来并无甚分别。

    曹嶷微微动容,大战之中仍能组织起这样的军阵专门针对某一处或守或攻,指挥汉军主将分配兵力的功力可见一斑。

    “藏有余力,是想拖延战时,难道还有援军?”讶然之余,曹嶷迅速下令,冲锋!

    曹嶷军四千余人忽而加速,滚滚浪cháo般袭卷汉阵!箭雨规模有限,杀伤却众,曹嶷可不想还未与汉军主力交战之前无谓的损失兵力,因此全力出击,力求一战破敌!

    刀盾交击的响声接二连三间以难以辨别的速度密集响起,若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听得声响,便可大致推算出双方的实力差距。短时间内声音越是响亮,尾音越是漫长,说明守方不利,攻方占据绝对上风!

    汉军不足一千二百人,盾牌手仅有一百五十人,甫一交战死一半,伤一半,盾阵大破!

    “杀!”凌厉的喝声,凌厉的长矛不分先后的出现在曹嶷军身前。

    矛快而锐,一送一抽,便是杀敌;枪尖而利,一进一退,便要丧命!三百汉卒持矛,挺枪,悍然迎敌!

    矛折,枪断,汉军颓然倒地,倒撞喷血随处可见,曹嶷军冲势为之一缓。箭雨再现,伴随而出的是两侧的二百名诸葛连弩手怒shè胡虏!

    三方箭矢夹击曹嶷军,纵是一方jīng锐,也难以血肉之躯抵抗劲矢!曹嶷军怒,怒发冲冠,方才一阵的箭雨让曹嶷军折损近乎五百人!尤其是两侧的诸葛连弩杀伤力巨大,不可不除!

    眼见刀斧临身,连弩手抽身而退,然胡人矫健,汉军连弩手唯有抽刀咬牙奋战!与此同时,胡军在短暂的缓和后再次冲锋,被击溃的长枪兵,长矛手们倒在一旁咳血看着两百七十名汉军刀斧手迎难而上,更有军中大将刘乔率领亲兵三十骑纵马在前!

    这一阵本就阻挡不住曹嶷军,仓促而成终究是仓促而成,可汉军不退,刘乔更是嘴角冷笑,一脸傲然!

    “快退!”一名军侯眼角微红,吼着众弓弩手速速退开。那几百名汉军可不是数千胡军的对手,甚至片刻之后或许就成为了冷冰冰倒在地上任人践踏的尸首。弓箭手的任务已经为完成,要趁着这宝贵的时间迅速撤离,毕竟近身作战弓箭手着实是杀伤有限。

    “再shè一轮!”另一名军侯怒瞪前方,挥手间又是一波箭矢shè出。

    “还不走!”

    “胡狗从两侧杀来了!”

    、

    “快退!”

    “狗/娘养的!来不及了!”

    “听我的快退!”

    “老子拼了!”

    “放箭!”

    曹嶷军很快从两侧涌出,无论是连弩手还是弓箭手,没有人在意是生是死。被数千胡军围在垓中的汉将刘乔率军死战,冲阵不断,血透衣甲仍是咬牙奋战不息,怒骂连连!

    “此等勇将,何不降我大汉!”曹嶷纵马而出,指着被围的汉将刘乔叫道。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尸首,汉将刘乔的战马在拼杀中被胡人所伤倒地不起,步战并没有褪去刘乔的武勇,反而在战阵中显得更加耀眼。

    “你是汉人,为何不降?”刘乔奋力拔出尸体上的长矛,血与汗交织成的血水不停由甲胄中滑落,带有几分轻蔑的冷冷注视高头大马上的曹嶷。

    “大汉天子大军在此,伪汉必败无疑,我喜你之武勇,却没有太多耐心。”曹嶷不是一个能够忍耐的人,尤其是被人用那般眼光注视着。就好似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抑或是狼群里的一条狗。

    “我刘乔为大汉而战,为民族而战,为家园而战,为陛下而战!这些人也是如此,即便是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族群。而你,又为了什么?”刘乔的眼光扫过四周的胡虏,最后落在曹嶷的脸上。

    曹嶷忽然很想抬手摸一摸脸颊,好似有蝇冲落在自己的脸上,让人恶心,令人厌恶!然无论手指在脸颊弹扫了几次,那蝇虫有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散,驱之不动。似乎这样的情景影响了自己在军中的形象,曹嶷感到了几许不自然,放下手试图掩盖自己的意图,可脸颊抽搐的筋肉更是显得怪异。

    垂首默然,曹嶷不语,那不是蝇冲,而是目光。有刘乔的目光,刘乔周围十几名残存汉族的目光,以及在场自家兵将的目光。目光中饱含着大量的情绪,曹嶷觉得即便是自己一手cāo练的jīng锐兵将,此刻似乎也有那么一丝丝的疑问。

    为何而战?

    “杀了,擂鼓进军!”断喝声中,曹嶷看着刘乔与十几名汉兵在刀光剑影中倒下,耳边萦绕着却是刘乔死前对着自己嘶吼的那句话,血污的面孔,嘲讽的笑容,以及那份身为伪汉武人的骄傲抹之不去,在记忆中抹不去。

    “喜欢做犬,为何不给汉人做犬,反去胡虏面前摇尾乞怜?!”

    怒火中烧,嘈杂的战场时不时有惊心动魄的哀嚎,可这些掩盖不住刘乔的话语。曹嶷大怒,怒不可遏,无法可灭,唯有驱动大军杀奔汉军主力,以战火烧掉心中的怒火!

    胡军高歌猛进,锐不可当,然兵力也在不断的损耗之中,四千多名jīng锐,仅存三千人马。

    龙蛇混杂的战场,混乱不堪的左右,忽然冒出两支整齐的汉军,站在原本属于汉胡战得正酣的位置。

    本处于那个位置的汉军纷纷前往周围的战团,而胡军毫不意外的尽数被汉军撞倒,刺杀。来的是汉军jīng锐,铁甲军。

    不由分说,左右两翼的铁甲士们全力冲撞而来,即便是城墙,也会被这左右的合力挤压而碾成粉末。可城墙不会凭空出现,曹嶷军更不是城墙,两翼的胡军在付出了些许代价后,以枪矛支撑起了防护区域,只是中军的位置显得拥挤不堪。

    挤压大片空间的铁甲士们仍在冲杀,与胡人殊死搏斗。枪锋矛尖顶在身上,依旧踏步向前,管他是枪杆弯曲,长矛断裂,或者是甲胄被刺穿,因此丧命。汉军铁甲士的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前进两个字一样。

    血水从铠甲的缝隙中钻出,透了口气迅速的顺着凹凸不平的铠甲表面滑落。重甲在身,前后奋战,汉军铁甲士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类似肠肚一类的东西冒了出来,滑滑黏黏的要抓住铠甲的表面,可又是借不上力的被甩落,半空中摇摆着。

    流出的肠肚摇头晃脑的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叫做胡虏的敌人倒在身前,倒在脚下。

    颤抖的双足似乎带不起这一身铁甲,整个身躯猛烈的巨颤,大量的鲜血涌出,忽而地动山摇,肠肚跟随着主人倒在地上,黏黏的表面沾满了鲜血泥土……

    拼尽全力而亡的铁甲士多不胜数,jīng锐的曹嶷军在此似乎难以向前,激烈的交锋中折损甚重,阵型被严重的压迫,近乎扭曲。

    便在此时,战马奔驰声传来,汉军大将关彝手持青龙刀,浑身浴血的率领八百骑兵从正面杀到!

    愤怒的曹嶷望着左右阻塞的兵将,紧盯着远方出现的汉骑,脸sè一变再变,最终凛然挥刀。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胜(下)

    段涉复辰心中很是复杂,许多年来自己都是这样过的,可在族群首领这个位置上,还是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哪怕只是刚刚成为族中的首领,竟是这样快就有如此渺小的感受,还是我段涉复辰自恃过高?

    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吹卷旷野上的一切,大量的后汉步骑投入了战场,冲击汉人的车阵。对于车阵的冲击,不再仅限于骑兵,而交战的面积也不仅仅是几十处,而是成千上百的点同时,不间断,仍在增加的发动攻势!

    这是段涉复辰的手段,也是自己早已在心中酝酿多时的战略,只是没想到用到了今天而已。

    “老族长在世时,族内诸事我曾多有非议,如今短短数rì,已是体会颇深……此位不易也,哎!”段涉复辰长舒一口气,神情恢复了少有的平静,眼前的壮阔战场,血腥杀戮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竟是毫不在意。

    “族长妙计,汉人阵破只是时间问题,何必丧气?”段匹磾在段涉复辰身侧,一边思索段涉复辰的意思,一边安慰着这刚上任不足十rì的族长。

    段文鸯等族内的将领们左右簇拥二人,自从与陛下大军汇合之后,众人都有切身体会。往rì里在族内横行便觉得自己如何强大,可在这大军之中却是倍感孤零,与老族长在世时段部的待遇与氛围都是截然不同,大有差距。

    平原丢了,这消息几乎可以确定。因为刘恂的骑兵在前往茌平参战前,便在高唐附近遭遇了汉军的防线,好在斥候机灵,全身而退,可高唐既然落入汉人手中,平原想也不用想的。一个丢掉了封地的族群不会令人尊敬,若是老族长段务目尘在,凭借几十年的威望,还能够慑服宵小,而朝中也会青睐有加。

    一个族群的兴亡看的是人,形势诚然变幻莫测,可一个强大的领导者,总是能够为民族与人民找到出路。无论这路上满是荆棘,充满豺狼虎豹,还是要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只要族群能够生存,能够延续,选择一条充满屈辱但少受压迫的道路也是一条明路。

    段务目尘做到了,其实本有机会联合鲜卑族另外两大族群慕容,宇文联合对抗匈奴的。可段务目尘力排众议,宇文与慕容的才量皆不如刘渊。

    所以刘渊重用段部,与段务目尘十分亲密。

    然少了段务目尘,段部已然不是那个段部,刘渊更没有开口允诺什么。于是段涉复辰每rì屁颠屁颠的跟在左右,换来的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以及各方人物的排挤倾轧。其实众人都知道,刘渊毕竟是刘渊,纵然在汉人文化中生活许久,可在许多方面仍是崇尚塞外的生存法则。

    段部唯有生存与壮大的表现,看到潜力的刘渊才会出手,换而言之,一个没有生存能力或是继续维持地位的族群,要你何用?

    “跟随老族长几十年,回想起来,我竟不知老族长是如何做到的。”段涉复辰情绪复杂的看着段匹磾等人,这些人都是族内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但论起出身,几乎没有多少是自己的人。

    自己麾下亲信与两名大将先后被祖逖所杀,余下的人仍可算是优秀,但这个舞台实在是太大,并不是那些人能够登上来的。

    “段部不会就此屈服,这一战定要打出个样子来!”段匹磾坚定的说着,说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咦?这么快!”段涉复辰也跟着众人点头,见到远端战场上汉军的车阵竟是迅速的分裂,不觉诧异。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段匹磾注目战场许久,看大量的后汉步骑兴冲冲的把偌大的车阵切割,冲散,然后包围,厮杀,可效果并不显著。

    段涉复辰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再三确认自己的判断后,苦笑道:“好一个脩则,变阵如斯,想要破阵怕是更加困难。”

    “诸位,准备出战吧!”接着段涉复辰把马背上的头盔郑重其事的戴上,对着众人下令。

    巨大的铜墙铁壁支离破碎,战场上的胡军见状高呼不断,兴奋异常。然汉军虽弱,有车阵凭仗,却无如此迅速崩溃的道理。但见汉军竟是主动变换阵势,脩则亲率六千jīng兵居中为阵,车仗连环。余下汉军或是千余人,或是数百人,形成大大小小百十处车阵,彼此相距甚近,保护zhōng yāng的汉军主阵。

    胡军奋勇杀入,意图分割汉军,各个击破。然前后左右皆是车阵,弩矢乱飞,枪矛处处,正在勉力攻打前方的车阵,反被左右两处车阵碾轧而来,顿时队伍崩溃,四散逃窜。只看无数胡军涌入其中,又是各方奔逃而出,仍能在大大小小的车阵中左右冲杀的,不是战力极其强悍的胡军,便是被困在其中难以脱身的家伙。

    化整为零,主动撤防,让汉军瞬间重新掌握主动权,一番激烈交战后竟是胡军损伤颇多,对于汉军车阵望而生畏。

    就在此刻,脩则中军阵势开始缓缓移动,不断变换的旗帜是向四周过百处大小阵势传令,一时间车轮滚滚,烟尘大作,推进速度极其缓慢,可气势庞大,杀气更显凝重万分!四周胡军眼睁睁看着内中的同胞惨死于汉军车阵的伏击围攻之下,偏偏一时间束手无策不敢入内去救。

    比起铜墙铁壁,这般灵活多变,由外至内,从内而外都具备杀伤力的阵势更加的棘手,也有着更多的变化。

    胡骑聚拢,旋即分散,围绕车阵周遭飞驰掠过,劲shè内中的汉军。汉军有车阵阻隔,持盾橹防护,更有内中弓弩手还以颜sè,彼此对峙却不妨碍汉人的行军。

    惶惶胡人手拿刀斧严阵以待,看着车仗渐进,脚下唯有跟着倒退。冲上去不一定会死,可若陷入这阵中,在百十个车阵的夹缝中往来厮杀,那就是送死!这阵势有意把各小阵距离拉得远些,并排冲入七八骑也是足够。可一旦陷入内中汉军阵势运转之下,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生还。

    形势的变化惊动了中军的刘渊,段涉复辰等各方将领一时心急如焚。原本步骑结合尚能让汉军难以动弹,可如今汉军再一次的推进,又该如何阻拦?

    “快!可用尸首阻路!”段匹磾见到侧翼的汉军不得不停下来冒着被shè杀的风险搬移尸首,清除一条道路来,突然急中生智的叫道!

    “嗯?不错!传令阻塞道路!”段涉复辰微微一愣,旋即大喜疾呼。

    车阵强悍,然车轮并非人的腿脚,没有平坦的道路是无法前行的。数万胡军以战死者的身体来填塞道路,很快便筑起了一道长长的矮墙,挡住了汉军前进的所有道路。胡军尽数退在尸墙之后,准备上前搏斗,而汉军也在尸墙附近挺了下来。

    想要挪开这样范围的“墙”,怕是要付出一半的兵力也不止。若是没了一半的兵力,这个阵势怕是要缩小数倍,威力大减了……

    “段涉复辰做的不错,调走大半骑兵去后方援助曹嶷,半个时辰内朕要让脩则,关彝死无葬身之地!”满是赞赏的说着,刘渊不禁发笑。脩则的车阵变化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可段涉复辰的反应也出乎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乎不需要骑兵,也可以牵制住车阵。那自然要聚集骑兵击溃后方的关彝,然后全军来杀脩则了。

    这样的顺序十分合理,而且汉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刘渊自信半个时辰内,甚至更快便可以见到汉人无止境的溃败,所以刘渊心情大好。

    脩则与关彝是伪汉的第二批人马,击溃这两人等若把伪汉太子刘动包围在了河北腹地。接下来哪怕是刘禅与姜维都来了,外围的后汉大军只需谨慎守御,使其不得进入腹地,自己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收拾刘动。

    听说刘禅老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被自己亲手断送在河北,怕是伪汉的根基会因此动荡。想来一个没有继承者的国家,又如何能够在这世道中生存持久?

    换做是谁,让对手断子绝孙,消亡殆尽,都是一件欢乐的事情。不涉及所谓人伦道德,这早已存在于人xìng当中,只是有的人显露无疑,有的人留在心里暗爽。

    刘渊正在爽,正在暗爽。

    大战正酣,曹嶷挥刀杀人!杀胡人!

    不只曹嶷,但凡得令的曹嶷部众皆是挥刀杀人,杀自己人!

    军队有番号,有营屯,有组织,有秩序,凡是被挤迫在阵中堵塞路途的,杀之无赦!

    庆幸自己乃是中军,可挥刀杀死自己的战友同袍并不是容易事。但身经百战的兵将们依然挥刀砍下,咬破了嘴唇,咬碎了牙齿,也不得不砍,不得不杀!左右两侧拼死挤压的铁甲军完成了任务,正面的汉军骑兵眼看便要赶到,而胡人还接踵摩肩卡在阵中,难以迎战。

    汉骑杀入,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保证死的很快。因为中军一乱,内部虚弱,左右两侧巨大的压力也无法支撑得住,三面夹击,死无葬身之地矣!

    没人想死,于是忍痛挥刀。

    “不要啊……”

    “……为什么……”

    熟悉的面孔轰然倒落,一句句的话语,一句句的呼喊,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窝。即便明知自己挡住了去路,明知汉骑即将杀来,仍是不甘心的问着,为什么!?死亡面前,人人心态如是,被杀的人不觉得自己有错,杀人的也有足够的理由推脱。

    因为人心复杂而又简单,所以有了yīn谋诡计,所谓的韬略兵法。将者当能治军,如此军强,又要善战,方可百胜。

    说到底是人与人的争斗,玩得是手段,是计谋,是心理。

    几十个胡兵轰然之中飞起,撞翻了一大片的同袍,汉骑奔腾而入,曹嶷军大乱,混乱不堪!

    曹嶷怒不可遏,指挥方才“疏通道路”的中军迎战。可被汉骑冲乱的,杀怕的,恐慌的,逃命的,不知所措的胡军,哪怕是jīng锐,在这一刻也是转身奔着中军逃命。汉骑在后追杀,有意的驱赶人流,好似一条狭长的甬道中,两支水流对冲一样。

    所不同的是双方都是胡人,本是一体,而真正得利的却是水流后方的汉军!

    战马倒毙,马上的骑士飞身而下,持矛步战,很快混入左右的铁甲军中脱离了危险。战马尸体前是十几名胡卒在翻滚呻吟,最前方的几人被战马冲撞得完全没了形状,扭曲的骨肉看起来好似从大铁锅中捞出一样,不同的是鲜血还热湍湍的流淌着。

    铁甲军也趁机踏过了曹嶷军两侧的防御地带,撞碎了枪矛,撞碎了曹嶷军一路的凯歌,惨烈的一战正在上演。

    曹嶷想撤,回头发现没有路,转过头来汉骑已到。

    冷笑,狂笑,曹嶷怒极而笑!

    苦心经营的jīng锐竟是如此溃败,一路以来积累的气势在汉人的谋略面前不想这般脆弱。不知道汉军方面是何人筹划,可是曹嶷忽然明白自己的犯下了大错,大错特错!

    叫做司马滕的汉将与一干大汉将士没有白白送命,他们的存在与拼搏引起了中军的jǐng觉。

    叫做庞淳的汉子与千余大汉将士也没有白白牺牲,他们的慨然赴死让曹嶷露出了真正的实力与弱点。

    痛骂曹嶷的刘乔与一千两百名兵将更不是送死,每一条生命的流逝都为眼下的一战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汉军苦战,损失惨重,兵力已有不足。铁甲兵从一方撤下,奔波而回,关彝浴血破敌,负伤奔驰,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若是曹嶷一鼓作气加快速度一路杀来,汉军必败,因为没有时间调来能够抵挡这支jīng兵的战力。

    可惜,曹嶷军过于骄傲,骄傲的过于慢了。

    “你们也想杀我!”曹嶷挥刀,斩将,两骑汉将应声落马,不敌而亡。

    “就凭你们?”曹嶷纵马,突前,十余汉骑纷纷跌落战马,死于刀下。

    “没人能够杀我!”曹嶷怒笑,暴喝,率领尚能站稳阵脚的jīng锐兵马开始反攻!

    没有人能够回答曹嶷的话语,因为有刀,刀在曹嶷手上便不能称作是刀,而是刀光。

    只见刀光掠影,不觉魂飞魄散,曹嶷不仅治军强悍,作战强悍,而且刀法强悍!抡刀而战,汉骑不敌,胡军士气复振局势大有逆转之势!

    “我来杀你!”天外一刀飞来,刀光崩散,兵刃交击的声响好似隔世钟声,悠远弥长。一瞬停驻,青龙刀翻腾杀来,汉军大将关彝冷目凛然,血透衣甲,宛若地狱修罗般力拼曹嶷!

    汉军有局部兵力优势,然无关彝决死一战难以破阵。后汉有骑兵纵横,中军增援,陷于混战反而逐渐夺回了兵力优势,汉军一时苦战,损伤惨重。从始至终,关彝未有一刻喘息,早已遍体鳞伤,气力衰弱。

    若非知道是曹嶷,关彝不会舍命杀回。

    因为阵中只有一人是曹嶷对手,姜聪!可姜聪指挥大军作战,腾不出手,也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关彝奋力而至!

    勇冠三军是关彝,但维系汉军能在这混战之中不曾落败的却是姜聪。

    此刻的姜聪正调动兵力阻截胡军,要把铁甲军以及关彝从一方撤下的局势稳定住,无暇顾及其他。少了铁甲兵与关彝的部分骑兵,原本与之纠缠的胡骑顿时活跃起来,饶是汉军接连投入重兵,一时也只能勉强压制,而且还是步步后退。

    “将军,我等去了,您这里兵力……”

    “快去!!”姜聪怒目喝走自己的亲兵卫队,看着他们落泪决然投入战场,心中很是欣慰。男子汉大丈夫便当如此,大局为重,个人情感安危不可乱了国事。

    中军所在仅存不足百人,最内层的战场更是风云涌动。汉军兵力折损过半,其中胡骑带来的杀伤饶是铁甲兵与汉骑竭力迎战,仍是无法阻止形势的点滴恶化。

    “弓箭准备!”异常冷静的姜聪注视战场,吩咐着左右。

    剩余的几十名汉族把枪矛插在地上,拿起诸葛连弩人人脸上带着毅然的神情。手持帅旗的旗手看了一眼身畔的另一名伙伴。

    那伙伴再三去看姜聪,也是得不到盼望的应答,在战友的注视下撇下了手中的旗杆,稳了稳腰袢的短刀,同样捡起了脚下的诸葛连弩。

    被扔下的,是表明中军危急的旗帜,可姜聪不下令,没人敢犯军令而擅自举措。军令如山,这是军人第一恪守的原则,哪怕头断血流,亦是如此,从无变更。

    “放箭!”

    无数箭矢shè向突围而入的一簇胡军,箭矢过后,汉人拔刀持枪围绕在姜聪周围与敌人殊死搏斗!

    天近黄昏,后汉皇帝刘渊动容变sè,不是因为天相,而是因为汉军。

    车阵瓦解,汉军蜂拥攻杀!尸横遍野,填满沟渠,汉人舍命冲杀,越过“尸墙”,冲入胡阵,撞翻胡骑,一直到血尽气绝!这一切皆在胡骑离场之后,没了胡骑的威胁,又有“尸墙”的阻隔,车阵反而成为了累赘。脩则深知胡骑一去,将是什么结果,索xìng豁命一战,放手一搏!

    “荒谬!不求胜,而求死,世上焉有如此战法!?”这一刻刘渊终于看清楚了汉将的真面目,什么脩则,关彝,都是一心求死根本没想过求胜的蠢材!!

    “全军立刻进击!”刘渊高喝拔剑,天子宝剑闪耀光芒,遮掩落rì光芒,胡军上下终于发动总攻!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雨(上)

    rì落,夜临。

    汉军占据的阵地逐步被全力攻击的胡人占领着,一处又一处的战场上,本是掌握主导权的汉军开始不情愿的溃败。

    不管是脩则,还是关彝,姜聪,几乎每一个人都达到了极限。武勇,谋略,坚韧,忠诚,比比皆是,这些不能避免死亡,却可以支撑劣势中的汉军咬牙坚持,奋战不息!

    在茌平城下的避让是形势所迫,脩则无法确定能否击败刘渊,同时肩扛护卫太子殿下大军后路的责任,因此除非确定刘渊的战略意图,又或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击败胡军,否则绝不会轻易的冒险作战。

    刘渊可不是呼延敦之类的泛泛之辈,饶是刘禅,姜维至此,也未敢轻易言胜。

    眼下刘渊大军兵锋直指平原,放弃了追逐脩则与关彝的部队,于是脩则只能弃舟拦路,关彝一军也是火速追赶缠战胡军。

    大汉太子不可身处险境,唯一的血脉也是这国家唯一的继承人,刘动一旦发生什么不测,带来的怕是整个大汉帝国的剧烈震动。东汉王朝覆灭之后,历经百年的动荡格局,各方对峙将再次上演。

    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是,眼下的汉朝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天下只是缺少一个河北而已——当然这是儒家文化中的天下,历代君王眼中的天下,并不涉及域外,只是华夏大地的事情。

    功亏一篑尚能忍受,但若王朝因此崩裂,身为大汉军队罕有的统帅级人物,脩则与关彝如何能够让刘渊如愿以偿?这关乎天下,关乎国家,关乎朝廷,关乎民族,关乎利益,关乎尊严!若是战死能够避免这样的事情,脩则等人情愿死战,哪怕注定一死。

    比起刘渊得逞后的天下变化,战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呢。

    这一战汉军不胜,亦从未求胜。

    胡军强悍,刘渊深沉,除非刘禅与姜维在此,大汉朝中鲜有人能够匹敌刘渊这级别的人物。脩则自知不是对手,是以采取车阵守势;关彝明知难逃败绩,仍是以攻为守。

    可惜胡军当真强悍,刘渊更是深不可测!

    入夜之后胡军稳占上风,汉军损失惨重仅能负隅顽抗,此一战不知要埋骨几万,此一战不知可有生机。

    曹嶷狂笑,得意忘形,jīng锐部众仅存千余,自己可谓惨败!可汉军更惨,左右两翼的铁甲士近乎全军覆没,正面的汉骑此刻也不过三百余骑罢了。

    “你能杀我?快来杀我!”曹嶷咳血笑骂,戟指汉将关彝。

    浑身浴血,关彝坐在马上颤抖不已,心力交瘁,气力不济,更是怒火填胸。胡人总攻之下,原本应当死于该役的曹嶷竟是活命,而汉军更是遭到了毁灭xìng的冲击。

    分不清是鲜血染红,还是血丝充满了眼睛,竭力保持威武姿态的关彝忽然觉得双眼剧痛,天旋地转,整个身体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拿不出什么力量来应付眼前的局势。先前被胡将刁膺所斩的伤口成为了致命伤,这点自己早就清楚,可本应该坚持得比这久一些不是么……

    “没力气了?那我来杀你吧!!”曹嶷放声狰狞,拍马抡刀催动胡军浪cháo般涌上,围攻三百余名汉骑。

    “弓箭,放!”

    “全军西进,擂鼓!”

    “咳咳……三营断后,不得有误!”

    战场的另一侧,汉军大将姜聪连番死战击退胡军无数次的攻势,聚集了数千汉军,此刻正下令指挥各军做殊死搏斗,企图把军队的位置向西方移动。若是以胡人的角度来看,倒像是汉军准备突围撤退的模样。

    小规模的弓箭攻击腾空而起,很快便对冲在前列的胡军造成可观的杀伤。事实上当两军进入了混战阶段时,便是双方的各级将领发挥本领的时间到了。作为主帅能够凝聚的兵力有限,对于战场的影响自然不如大军完整列阵时。

    围杀过来的胡军几乎是毫无组织与秩序的,甚至有弩手在冲锋陷阵,已然是屡见不鲜。如此规模与激烈程度的战斗,到了这个份儿上仍能保持作战的都能算上是jīng兵。换做一般的军队若是折损了十之二三,怕是早已溃散。

    因此胡人虽乱,仍显强悍!

    可汉军有阵,这个时候仍是有数营人马可以结成阵势,形成有规模的抵抗与作战。因此胡军即便人数众多,付出的损伤也是要大于估计,甚至被断后的三营汉军轻而易举的利用远近攻击瓦解了冲锋。

    压力一轻,姜聪率领汉军连破数围,捎带与数百苦战的自家人马回合,向西方迅速移动着。半途跌落的汉卒比比皆是,前仆后继不断扑杀的胡军亦是如此,战况空前激烈,可汉军仍在保持移动,哪怕负责了高昂的代价。

    “大人,快被围住了!”负责断后的兵卒见主力人马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大,而空隙中充斥无数的胡军,情急叫道。

    “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便在今rì!兄弟们,拼了!”负责指挥三营将士的汉将早有准备,甚至根本从未想过突围。

    “拼了!杀胡狗!”

    “杀胡狗!!”

    三营汉军顿时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便是断后死战,阻挡敌人的追击,减轻主力部队的压力。从战略角度看,这三营残缺不全的将士便是所谓的牺牲品,或者可以称之为炮灰,被抛弃。可意外的是,直到死亡来临,倒落血泊的那一刻,也未曾有人抱怨,未曾有人后悔。

    战场之上皆是棋子,弃与不弃由主帅做决定,军人要做的便是服从。哪怕是牺牲品,被人送到了绝境,也要展现自己强大的斗志与武力,保证完成自己的任务。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战争本就是要死人的,可若死得有价值,每个人都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象征帝王的华盖仪仗缓缓升起,刀光剑影中许多人都可以看见,胡人振奋,汉军愤怒!趋于平缓的战场再掀波澜,一浪高过一浪的战事让这一天注定不平凡,相信会有很多人记住这个rì子。

    刘渊手搭凉棚观战许久默然不语,自己可以捏死脩则与关彝两支汉军的事实不足以兴奋,实际上是拖延的时间着实是太长了。哪怕是清晨汉军攻下的高唐,平原,有了汉军拼死挣扎的这一天时间,两座城池也应当属于暂时的安静阶段了。

    对于仍生活在胡人统治yīn影的百姓来说,汉朝的出现,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机会,百姓也会倾尽全力帮助,人心一稳要攻克高唐与平原rì后一定要多付出许多代价来。

    “该死!”一想到这一战纵然获胜,也是元气大伤,怕是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切断刘动的后路,刘渊不觉骂出口道。

    左右见了姑且装着没听见,陛下恨得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大家也是同样的情绪。但汉军前后达到了八万兵力,这样的兵力以及脩则与关彝这样的对手,有足够的能力与资格让胡军遭到重创与拖延,这是无可厚非的。

    “传朕旨意,斩杀脩则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刘渊yīn森森的一句话,如同火上浇油,战场上的胡军顿时疯了一般的杀向脩则军所在。甚至有一些自恃勇武的将领,放弃了眼前的小股汉军,而转去围攻脩则。

    一支二百余人的汉军队伍很快被胡人吞没,脩则见了没有言语,只是摇头。三千余名汉军用车仗隔开胡人,试图建立一个车阵来缓和局势。可战场中能够抢到的车仗差了许多,根本无法围拢汉军,满足汉军的需要。

    “保护将军!”一名汉将年近五旬,双鬓几丝霜白,声嘶力竭的指挥汉军把少量的车仗推到内阵来,把脩则以及五百近卫围拢其中。不理脩则的阻止,这汉将亲自率领余下的两千多名汉军在车阵外围列阵,面对八方来敌死战不退!

    胡骑冲杀在前,围着汉军往来奔驰弯弓shè箭。步兵冲锋在前,刀斧与汉人的长矛长戈战在一处,难解难分。

    无休止的冲杀,无休止的骑shè,汉军以惊心动魄的速度不断跌倒被杀,两千五百人几乎撑不过一刻钟!

    “华盖之处必是刘渊,战至此时脩则已无愧陛下父子,无愧朝廷。若有来生,愿再与君等同袍!”脩则坦然面对失败,眼中jīng芒闪烁。

    “我等必可守护将军,还望将军不可放弃!”几名汉将闻言惶恐,怒目流泪道。保护军中的主将是众人的职责,哪怕一败涂地,也要战到最后一刻。若有生还的希望,当为主将保留着直到最后,轻言放弃不属于这些人的信念。

    脩则欣然摇头道:“困顿于此,片刻之后你我皆抛尸于此,如此窝囊的战死有违本帅的xìng格。不用争辩了,今rì我等为朝廷社稷同死,乃是莫大的荣幸。”

    “传令全军,焚烧车仗阻敌,冲阵胡狗伪帝所在!”一声令下,汉军再无拖延,火势砰然而起,车仗退出人群,胡军见状纷纷避让。

    鼓号齐鸣,汉军大将脩则率领残存汉军冲阵!

    天降细雨,如泣如诉,雨滴轻打刀光剑影,坠落血河尸山,引不起半分注意,惊不起些许涟漪。大战正酣,如火如荼,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没人注意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更没人在意身上的血汗泥泞正被雨水冲刷。

    可仍是有人注意到了。

    便在姜聪所部竭尽全力冲到了西侧战场附近时,胡人惨呼连连,抱头鼠窜,一时追兵溃散!

    雨中有石,落石如雨!

    大汉水师统帅滕修率领四千余名水师兵丁,在战场外围的丘陵上建立了一处简易阵地。三十余架投石车在仓促之间有半数投掷成功,打得胡人一个焦头烂额,措手不及!

    汉军喜,姜聪苦笑。

    有援军便有希望,可姜聪知道水师的力量有限,登岸后更是如此。若是滕修能够保存自身都是奇迹,更不用说救援自己脱身了。可事到如今,大好机会怎能放弃!?

    “追!”千余汉军筋疲力尽,却充满了斗志的掩杀胡军,外围的投石也识相的把目标转向了其他的敌军。

    “都给我顶住了!给我狠狠的砸!”滕脩率领水师派人观战许久,见汉军惨烈,脩则与关彝皆无活命之心,不觉倍受鼓舞,当下亲自率领水师前来助战。

    “身后事老子都安排好了,兄弟们给我杀!”一名水军将领怒喝连连,率领两千余名水军在投石车阵地外围列阵,早与胡人交战奋力抵挡对方的冲锋。

    临行之前,滕修与一众兵将都交代好了后事,更是把水师的指挥权转交给副将,可谓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只是现实过于残酷,投石车的数量以及携带的石料有限,攻击的范围也有限了,胡人绕路围攻而来,尽数聚集在丘陵周围,汉军竟是岌岌可危——因为水师众军虽有满腔热血,但陆地作战始终不是擅长的。

    几个来回,被吸引的胡军接二连三的被投石车砸得屁股尿流,也知道了这股汉军残余不好对付,却也发现了投石车的攻击间隔以及范围都是容易计算的。于是胡军绕路包围之下,姜聪等不足千人的汉军部队一时无路可走,被围在垓心,眼看便是全军覆没了。

    纵马挥刀关彝往来冲杀不断,眼前世界尽是血红,看着胡人露出畏惧的神sè,看着曹嶷一次次的挥军来攻,关彝悍然迎战,犹似不死战神般震慑胡人。一时间关彝所到之处胡人避让,可怎样避让,都有数不尽的胡军在胆怯后咬牙来杀。

    关彝是人,伤重,气竭,力尽,渐感麻木。

    “纳命来!”细雨之中,曹嶷看准机会从斜刺里杀出,刀如白练怒斩而来!

    “竖子尔敢!!”如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关彝忽而侧目抡刀大喝一声,青龙刀卷起滔天杀气飞劈曹嶷!

    曹嶷惊,这人竟还有余力?

    曹嶷怕,自己也是身负重伤。

    曹嶷怒,怎么还不去死!?

    夜sè与细雨交织的空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由远及近,遍布四野的喊杀声是那么的清新悦耳。新鲜血液的注入让绞肉机般的战场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援军杀到!

    外围的胡军无法抵御生力汉军的冲击,唯有迅速的退散。拼了半rì,战至忘我,仍有生命存在的胡人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如此冤枉的死去,于是兵如退cháo。

    手持断刃,衣甲残破的汉军们看着大量的汉军从身边掠过,冲锋。死里逃生的激动,得以生还的感动让每一个人落泪,抹泪,咬牙抬腿迈步加入了战斗当中!战场中仍有同胞在浴血奋战,仍有战友在拼命坚持,不能放弃他们!

    “来自东北方向?看来是平原与高唐的汉军……”后汉皇帝刘渊如同吃了草梗入腹,面sè一沉喃喃道。

    “起风了,退兵。”刘渊摸了摸吹打脸颊的雨珠,不情愿的说着。

    “雨疾风大,对我军不利,传令三军且战且退。”刘渊身畔的将领自然知晓陛下为何要退兵,胡军虽疲惫,可士气正盛,陛下中军还有三千jīng锐骑兵未曾动用,即便汉军来援也并非不能一战。

    奈何汉军顺风而至,时机挑选的甚好,迎着雨滴作战目难视物,夜雨之中火把多被淋湿,更是影响视线。

    这个时候退兵,当时最好的时候,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胡军退兵,汉军少有接触追击,太多的汉兵在苦战之后难以站立,需要救援。太多的汉卒坐在地上影响了汉军的作战于追击。即便是最先奋起余勇跟随生力大军的汉兵们,也在奔跑的途中跌倒,难以起身。

    一处又一处的战场上的乌云消褪,胡人离开剩下的便是汉人,左右张望之下隐隐可见附近的同伴们,这时方才发现战况虽然激烈,可双方的伤亡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至少汉军还剩下不少,远多于估计,只是因为被分割在各处,又身处战场之中,一时看不到听不到罢了。

    “我来晚了,确认消息时已经入夜……”高唐汉军主将戴渊率领人马救下脩则,自责的说道。

    “不算晚,只是我与刘渊这一仗未算完……咳咳……看来脩某的判断是正确的。”脩则被抬下战马,躺在救护伤者用的架子上,苦笑说着。自己早就断定了这一战的结果,只要殿下无恙,必然会援助自己这里……

    战场的另一侧滕修与姜聪也坐在一处,若是战况再持续半个时辰,虽仍有大量的汉军在阵中拼杀着,可滕修与姜聪这两部人马必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也不过是片刻的差别,生死便换了位置,如何不令人感慨?

    “参见殿下!”

    “拜见殿下!”

    数千汉骑簇拥大汉监国太子刘动进入战场,刘动任凭雨水打透衣甲,面sè难堪之极。自己本是要带着骑兵袭击退兵的胡军,可不想刘渊军中竟然出现两三千生力骑兵,双方对峙之下相安无事。

    可对于刘动来说,却是刘渊根本还有一拼之力,这很好理解,毕竟刘渊乃是当世枭雄。可在刘动心中,自己这一次并没有打败刘渊的事实,倒是一时耿耿于怀。

    “关将军……他……”下了战马,来到一处战场,刘动傻傻的愣在当场,看着汉军大将关彝被几支长矛洞穿身躯,肩头大腿还嵌着几把斧子,更要命的是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夺去了这一代猛将的xìng命。

    雨水落在血水里,尸体上,敲打着汉军上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刘动泪流满面,脱下自己的披风,覆盖在关彝的尸首上……

    “送关将军回中原……”

    “是。”

    “留一万人马协助众将休整,余者随本殿前往平原……本殿要以呼延翼,慕容廆的人头祭奠我大汉阵亡的将士们!!”刘动怒目厉喝,翻身上马,便在此时雷电划过半空,雨势渐大。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雨(下)

    伤痛的呻吟声布满整个大营,后汉大军占尽优势,几乎击杀脩则与姜聪等人,甚至斩杀了汉军猛将关彝。这是一场胜负即将分晓的战斗,偏偏伪汉太子刘动率军赶到,让汉军得救,也让刘渊沉吟许久。

    攻破平原,高唐之后,伪汉仍有余力分兵顾及这一侧,难道说呼延翼与慕容廆被刘动这个小子给击退了?

    “曹嶷将军伤势沉重,怕是要送回邺都养伤,伤亡清点完毕,陛下可要……”刘欢乐把外面的事情终结一番,在刘渊身畔垂首说着。

    “讲!”

    “是,骑兵阵亡八千七百余人,伤者五千四百余骑,步卒阵亡一万九千余人,失踪三千余人,伤者接近两万,除此之外余者多有负伤,但仍可再战。”刘欢乐说完叹了口气,这一战胡军损失也是不小,那受伤的是指无法继续作战的,而能够作战的都没有计算在伤者之中。

    刘渊双目放光道:“脩则与关彝的部队损失远在朕大军之上,这么说来能战的只有刘动小儿一部了?”

    “可用之军勉强凑够五万之数,那刘动的兵力怕是更多。陛下若要继续进击,是否有些冒险呢?毕竟……”说到这里,刘欢乐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刘渊看着这族内的高官,微微笑道:“你是想说毕竟呼延翼与慕容廆还没有消息,可汉人已经能够抽出兵力对付朕了?”

    “微臣不敢,只是敌情未明前陛下不宜轻举妄动啊!”刘欢乐见心中所想被陛下说破,连忙跪地恳求道。

    “呼延翼与慕容廆都是朕得力的臂膀,就算刘动小儿如何jiān诈,也只能阻之,难以败之。朕料此刻呼延与慕容必是被汉军阻拦,刘动小儿急于返回平原战场迎击,朕此刻挑选jīng兵趁夜奔袭,定让刘动小儿大吃一惊!”刘渊信心满满,侃侃而谈,对于眼下局势看得很是清楚。

    刘欢乐微微皱眉,把陛下的思路消化在脑中道:“脩则残部仍在,刘动必是留下兵马守护,陛下yù连夜出击,怕是要遭遇此军,是否会打草惊蛇?”

    “你听听营外的声音,知道有多少我大汉勇士负伤忍痛么?”刘渊话题一转,掀开营帐门帘对着刘欢乐道。营门外的侍卫见是陛下皆是跪地,等待号令。而营中的哀吟声不再若隐若现,而是清晰的传入了大帐之内。

    “汉人只会比这更严重,脩则残部定然退守河岸休整,怎会有能力继续拦路?”刘渊看着恍然大悟的刘欢乐不由得笑道。

    刘欢乐躬身施礼道:“陛下神算,微臣惭愧。”

    风疾雨疾,大雨滂沱的声响盖不住军中的痛苦之声,伤势甚重的后汉兵将即便强忍痛楚,仍是情不自禁的发出难听的声音。不是说躺在营帐中不动弹便不会疼,而是即便静止不动,那伤口也在不断的挑战将士们的忍耐极限。

    “陛下,石将军传讯。”营门外一人被雨水打湿衣衫,跨入营帐中,带水的脚印沾着几分泥泞,让整洁干净的王帐顿时失sè不少。

    “何事?”刘渊正与刘欢乐筹谋出击,见军中大臣李熹入内,闻言问道。

    李熹拱手道:“汉将祖逖,诸葛京放弃博平城,全军当是前往平原。石勒将军亲自率领一军追击,另分张敬将军率军由南路赶赴平原支援,这是石勒手书。”言罢,恭恭敬敬的把书信送上。

    “李卿辛苦,暖暖身子。”刘渊毫无架子的接过书信观看起来,李熹来到火炉旁取暖。大雨让这深夜显得更加的神秘威严,道路泥泞,视线不清,衣甲湿透,并不是一个发兵的好rì子。李熹还不知道刘渊的决断,但心中这么想着。

    “石世龙颇有眼光,看来与张宾等人无甚关系。”信中所书寥寥,并无过多内容,可一字一句皆是洞悉局势的结果。

    见陛下赞叹,刘欢乐与李熹皆知石勒是有真材实料并非是依靠他人的谋略,信中清楚陛下所指,二人上前道:“先前渡河作战,我军本就处于弱势,能够痛击汉军实属不易。张宾忠于大汉,谋略非常,如非惹得众怒亦不会如此下场,如此人才倒是可惜。”

    刘渊颔首道:“你二人找个时间,把张先生请回来,这样的大才朕很是需要。另外告诉石勒,接应呼延与慕容两部人马,守好清河郡。”

    “是,微臣这就去办。”李熹也是汉人出身,当初张宾与刘曜策划南下之战,结果强盛的胡军大受损伤,各族愤怒之余矛头自然指向张宾这副手。某种程度上说,强行南下是陛下的旨意,指挥全军是刘曜的事情,张宾充其量只是谋主,却要替陛下父子背黑锅,承受众怒,始终没有怨言,这样的态度让陛下自然满意,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的记着了。

    “太子殿下伤势无碍,但需静养一段时rì……伪汉大将军姜维在西线甚是活跃,臣以为仅有宇文一部人马怕是制约不住,而京师一时并无上乘统帅,国家正是用人之时。永明将军乃是我族中首将,若能使其戴罪立功,对于稳定局势将有莫大的助益。”刘欢乐听陛下的意思要让张宾官复原职,顿时便知晓陛下真正的用意乃是启用因为战败而削权的爱子刘曜。

    刘渊很是满意的颔首道:“确该如此,姜伯约名闻天下,即是朕也不敢轻言胜之。若有永明替朕前往,朕当专心东顾。可先恢复张宾官职,给朕看紧朝中动态!”

    “是!”刘欢乐恭谨从命道。

    “传朕旨意,各军拣选jīng锐凑足三万,二更埋锅造饭,三更随朕出征!”刘渊眼中杀机涌动,透过瓢泼大雨,深沉的夜幕,好似能够直冲上天!

    ……

    雨夜,灯火依稀。

    如此大雨,让这个时代一切的照明工具在露天的情况下都是完全无用。平原城头的火光也只限于城墙上的亭柱之内,巡视的军卒用很快的步伐往来小跑着,每隔一刻钟巡逻一次比起正常时期不知要少了多少个来回。

    可即便如此,仍是雨破灯笼,浇灭烛火。

    “这样的气候,胡人已经退却了吧……”谯登眺望远方只是朦胧一片,微凉的手掌反复搓着,想找到一丝关于胡人的蛛丝马迹,但偏偏雨夜深眼中只有密集的雨丝,与沉寂的夜sè。

    “军中已经派遣探马斥候伏路打探,大人还是去歇息吧,相信胡人明rì必然复来。”司马略来到城头,见谯登夜深仍未歇息,忍不住劝道。

    谯登摇头道:“太子殿下去迎击刘渊的大军没有消息传回,实在是难以入寐。”

    司马略想了想道:“有脩则大人的主力人马在,想来这一战并无大碍,谯大人何以放心不下?”

    “军情第一,天子殿下的安危也是第一,你可清楚?”谯登看了司马略一眼,颇有无奈的道。

    司马略微微一怔,沉吟许久叹道:“末将明白了。”

    对于数十万汉军来说,北伐胜利是众望所归,可对于谯登这等重臣来讲,北伐的着眼点并非胜负,而是安危。

    一战不成还有下次,只要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大汉王朝平安无事,小小的胡人总有被消灭的一天。可若是因为一战损失了殿下,因此动摇了朝廷的根基与延续,那才是滔天大罪,才是最不该发生的事情。

    谯登有呼雷阙的指挥权,更掌握军中的消息,中原的消息,形势稍有变化,即便太子殿下不愿,谯登也会想办法让太子殿下脱离险境,哪怕是放弃眼下取得的的胜果。因此太子,脩则与刘渊之战,谯登十分关注。

    只有第一时间掌握情报,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谯登宁愿一夜不眠,也不想错过最佳的反应时间。

    雨水冲刷满地的血迹,断旗残兵被大雨汇聚的水流冲得老远,血迹也完全淡化渗透到了泥土身处。

    军侯顾九在一棵树上喘息着,雨水淋身好像被人当头倒了一盆洗脚水,又重复不断一般。离开军营一路哨探,曲长风与同伴失去了联系,被暴雨和夜sè彻底隔离在了孤独的世界里。

    这雨水一如既往的颜sè,这滋味却是蕴藏点点血腥的味道。

    快速起伏不定的胸腹是紧张情绪的体现,顾九尽量释放自己的心情,舒缓情绪。有暴雨作为掩护,一切的呼吸声都无法传递,这与往rì要屏息压抑的做法截然相反,却又殊途同归。为了探明胡军的状况,汉军大营先后排除了数百斥候,顾九是其中的佼佼者。

    默默回忆一路的经历,自己的位置与方向并没有多大的偏离,只是进入这一片区域后,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顾九试图与侧翼的同伴联系,可怎样望去视线也难以穿破雨幕。发出声讯的联系方式在这个时候当时最佳,可未曾发现敌人踪迹前,暴露自己的位置并不是正确的做法。

    “斜着穿过这片树林,便是胡人白rì里驻军的侧翼,敌情如何便可得知。但是……这树林也是最易设伏之处,胡人若是布下探子……”四下张望着,视线所及的花草树木地形地势都被顾九记在心里。

    看准了一处草丛,顾九好似灵猫般的爬下大树,飞身扑向那草丛而去。人未至手中短刀早已脱手而出,向着其中最密之处甩去!

    “呼……无人。”潜身草丛之中,顾九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把插在泥泞中的短刀拔出,拽了一把绿草抹掉刀身的泥泞。

    “接下来……”认准了地势,顾九一次又一次的短距离迅速移动着。

    “嗯?!”身形忽而停止,顾九背贴树干,脑中全是方才穿透雨幕的细微声响。只是短促的一丝微弱声音,很有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而听错,又或是暴雨浇落带来的混音。

    “如果没有听错,那应该是这个方向……等等!”手扶树干,顾九微微探头向疑似声音的方向凝神倾听,却不想看到手指旁树干上的一处新痕!

    “有人上过这棵树……这不是我军的痕迹……敌人很有可能就在头上!?”电光火石间顾九想了很多,动作也变得更加小心起来,仰头观察树上的动静。

    一动不动,就这样背贴树干。

    顾九仰首观察上方茂密的枝叶,只是茂密的枝叶仍是不断的透过雨滴,连点成线。那雨势比起外面的暴雨要小一些,但仍算是大雨……风吹枝叶哗啦啦作响,雨润万物更是响声不绝。

    眯缝的双眼艰难的观察一切,雨水的落下让不断眨眼的顾九一次又一次的被雨水滴入眼中。可顾九必须要坚持观察,如果这棵树上真的有人,定要见到敌人的位置,才好下手。可如果树上没有人,至少也要等待确认无人后才能继续动作。

    否则便是拿生命在赌。

    其实顾九已经拿命在赌,上战场的那个家伙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随时准备去死?就算你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早晚也会有这样的觉悟,尤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手脚并用,轻手轻脚的开始爬树,动作缓慢可是一点也不笨拙。找到了衣衫一角,更确定树上的并不是战友,而是敌人。雨夜掩盖了许多致命的声音,可是近处的声响与树干的轻微晃动仍是足以引起jǐng觉的。

    顾九一点也不急躁,也没有紧张,这种事情自己已经做过许多次。事实证明只要保证自己的心态没问题,最终的结果都是让人满意的。面临这样的局势即便是顾九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也会感到紧张,可一旦决定出手,紧张感便立即荡然无存。

    近距离的弩shè即便让人jǐng觉,但更足以令人致命。树上的胡人专注于远方,并没有察觉树下有人接近。只是听到了弩箭shè击的声音,才猛然跃起,可双脚还没有离开树干,便已经被shè穿了后脑……

    由树上落下的尸体重重砸在草丛中,附近顿时有了异动。两条人影一左一右的出现,悄然靠近大树!

    是胡人的探子!

    左侧之人行动较慢,弄出的声响比较大一些,顾九知道这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用的。右侧那人速度飞快,而且声音极小,这也是迷惑自己的一种。

    实际上无论你怎样选择,都无法保证能够在完全有利的状态下与两名胡人探子交手。先shè杀那行动慢的,便会拉近另一人与自己的距离。反之,那看起来笨拙的家伙也会如同兔子似的飞身上树攻击自己。

    顾九不动,于是胡人探子接近大树!

    速度快的一人飞身而上,刚刚触及大树,那速度较慢之人便被顾九一箭shè翻!

    “找死!”那胡人用纯正的汉人语言说了一句,早已挥刀跃上枝头!

    随即,重重的摔下大树,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口的一箭,那是自己大意的结果。

    树上无人,顾九做了个小手段让那尸体掉下的时间延后片刻,自己早已藏身附近的草丛中。趁着一人上树视线近乎于无shè翻了那以为敌人在树上的胡人探子,然后又瞄准了树上的那位胡人探子,在其惊愕树上无人时轻松shè杀。

    上树的胡人探子或许诧异同伴明知树上有敌人,为何还那么容易的被shè杀,可轮到自己的时候想明白也已经为时晚矣。

    默默收好弩箭,顾九猫腰在草丛中移动着,向着远方继续前进……

    ……

    平原城下的军营中气氛也是不太好,白rì里为了抵挡胡人派出哨探高唐情况的铁骑,汉军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大将薄盛,李恽先后战死,军中更是折损了近万的兵力。好在也杀伤了不少的胡骑,阻挡了胡人探查的去路,更好在下了这场大雨,让胡人无法在雨夜继续作战。野外行军没有火把,没有月光,又是大雨狂风,这样的战斗很难进行,即便是骑兵也有迷路的风险。

    而汉军留下了伏路的兵力,虽是艰苦,比起主动出击的一方却是要好上许多。

    顾九在大营中一五一十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情况,雨夜的刺探让这身经百战的军侯也是体力大量的消耗透支。

    “去好生歇息。”

    “是。”顾九退出了大营。

    垣延看了看左右道:“慕容廆与呼延翼离开了原先的位置,但留下了斥候埋伏,虽有探子仍在四处打探,但对于敌人的动向我等必须有一个预估才好布置各军作战方案,否则在此固守将是我等最不理智的行为。”

    “这雨让胡人无法继续进攻,可也掩盖了其行踪,方圆几十里的道路都有军营屯守监视,一有消息必然传回,眼下我军不宜轻举妄动,只有等待了。”

    王堪坐在一旁,整条臂膀都被布条围裹着,军医刚刚离开不久,新换的药物让人jīng神为之一振道。

    垣延微微点头道:“只怕呼延翼与慕容廆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我等当有所防备才是……”

    说到这里垣延忍不住叹息,该死的呼延翼与慕容廆明明大军离开了所住,偏偏留下了大量的探子伏兵,让汉军增派了不少人手探查之后,一时仍是无法清除这雨夜中的胡人伏兵。情报网展不开的汉军只能猜测,却无法得到确实的消息,难以根据情报做出事先的应对十分的被动!

    时间分秒流逝,胡人必然有所打算,这场大雨似乎有如天意,彻底改变了战局的进程,可又把战局推向哪一方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阴霾(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个不停,本应是rì正当中的正午时分仍是被yīn霾笼罩,看不到一丝阳光。一夜的大雨过后彻底改变了占局,也改变了平原附近的地貌。草木滋润,并未因大雨而被摧毁,汉军依然固守平原,高唐二城,牢牢守护这得来不易的战略要地。

    “殿下,脩则将军已经率军退回河岸暂歇,戴渊将军率领一军负责镇守西方旷野,兼护卫我军粮道。另有祖逖,诸葛京诸位将军由博平进驻高唐,为戴渊将军一队人马后援,平原西南当无虞矣。”

    一觉醒来,刘动见到近臣谯登早已恭候多时,将这由夜至午的军事调动安排一一禀报,心中甚是欣慰。

    “允明你神情疲惫,想是至今未睡,这雨势仍未有歇,不便大军行进,胡人不敢来犯,且去歇息吧。”刘动听得外面雨滴之声,又见谯登一脸倦意道。

    谯登躬身道:“微臣惯了不觉疲惫,刘渊大军正与戴若思一军对峙,颇有南下袭我沿岸军营之意。呼延翼与慕容廆两路胡军至今下落未明,微臣已发动呼雷阙人手搜集情报,想来一个时辰内定有消息。”

    “无妨,脩则与姜聪军略非常,刘元海纵然分兵前往亦无所得。然呼延与慕容两部人马神秘莫测,去向未明实为心腹大患也。允明你且去歇息,一有消息立即来报,使柳卿召集诸将议事。”

    “微臣领命。”

    匆匆用过早膳,监国太子刘动在近臣柳充的陪同下前往议事厅。柳充乃是大汉名将柳隐之子,学识过人,也可领兵,如今在太子身侧任职,乃是仅次于谯登的亲近之人。

    “刘渊屯兵高唐西南,石勒陈兵鄃县,此乃两面夹击之势。高唐守军若被牵制,戴将军一军便是危险。垣帅已亲自率军赶赴高唐北方,立营阻挡鄃县之敌以策万全。”司马略大致述说了垣延的担忧与判断,这都是在太子刘动睡时发生的事情。

    鄃县位于清河郡内,距离高唐极近,初时汉军重兵围困高唐,石勒自忖难以破围,因此前往襄助刘渊进军。如今高唐,平原二城易主,石勒追逐祖逖不及唯有于鄃县休整,对高唐虎视眈眈。那刘渊兵力强盛,可仍是距离高唐百里。石勒部众只有两万余人,可距离高唐县只有数十里地,而且中间并无阻隔,一旦与刘渊联合发动,或是缠住高唐守军使不得出援,或是直接抄袭旷野屯驻的戴渊军身后,都将是对汉军致命的打击。

    垣延一部人马折损不少兵力,但仍是主力部队,身为三军统帅垣延亲自率领偏师前往鄃县拒敌,对石勒的重视可见一斑。

    其中利害太子刘动早已洞悉,对此安排也是毫无异议,颔首道:“当务之急确认呼延翼与慕容廆之动向,另有乐陵国之攻略进度必须加快,如此与平原郡连为一体,当可拒敌!”

    柳充在旁拱手道:“昨rì消息姜胜将军突袭乐陵国境,斩获颇丰,在水师配合下已然攻克厌次,阳信等大县,如今陈兵乐陵县下,想来这几rì便可破敌。”

    青州刺史姜胜由南向北攻袭乐陵国内的胡军,另有水师出黄河入海扬帆北上,攻打乐陵国东方的沿岸地带,两路夹击,平原等地又是大战连连,正是分散了胡人的注意力与兵力,因此一路高歌猛进,大有希望夺取整个乐陵。

    “得乐陵,我军粮道便可转由东路运输,免于胡骑拦截之忧。南岸援军抵达仍需时rì,相信胡人方面也在聚集兵力,未曾找到呼延翼与慕容廆下落之前,诸卿有何看法?”刘动话语一出,正是说进众人心里,在敌境作战,未曾完成战略计划之前必须要不断的进攻,如此才能持久。若是龟缩在平原等到胡人大军聚集,那只有死路一条。

    虚虚实实的七路人马把胡人的兵力彻底打乱,可不代表胡人愚蠢得不知调动,因此相信数rì之内胡军必然蜂拥聚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硬仗!

    司马略沉吟道:“微臣以为胡人退却主因乃是粮饷不济,需退兵就食,待后续齐全方能杀回。而我大汉甲坚兵利,当趁此时以偏师入平原东南各城,攻坚袭扰坚壁清野。如此一来胡人围城不下,当不敢请入其中,大军方有缓和之机。”

    一番话引起众人思索,不可否认慕容廆与呼延翼都是老jiān巨猾的对手,此刻的退兵必然隐藏深意。但司马略以正常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反而是易于把胡军的弊端摆在明面上看待。为了增援平原,慕容廆与呼延翼这两支被仓促调动人马星夜疾驰,随军的钱粮自然不多。

    刘渊的大军被阻隔在高唐西南,平原的汉军又是坚不可摧,怎样看来胡人的首要任务都是补充粮饷以备长期作战,因此司马略的着眼点并没有问题。

    “卿以为当取何处?”刘动略微颔首问道。

    司马略见殿下发问心中欢喜道:“臣以为行走陆路多为不便,利于胡骑驰骋作战。当分兵乘船沿黄河而行,沿途攻略安德,西平,般县等地,与乐陵国境连成一片。”

    “此法虽好,风险亦高,非良将难以成行。”太子刘动抚掌叹息,汉军并非初入河北,平原东南各县早已有了防备,而两路胡军去向未明,此时分兵攻袭各处其难度与要承担的危险程度都是难以估计的。

    见殿下如此说,司马略也知道自己所言的策略很是危险,不觉沉吟一旁不再言语。事实上大汉的jīng兵良将兵分数路,刘动麾下的将领极多,可要应付刘渊,保护高唐等等,能够派出去的人手并不多,或者算没有多少的选择空间。

    “末将以为司马大人此法可行,只需小小改动即可。”大将苟晞阔步而行走出人群道。

    “如何改动?”见是苟晞,太子刘动眼前一亮,此人忠勇过人,韬略见识更是远在常人之上,若是苟晞有办法,绝对是值得一听的。

    苟晞环视在场众人,敛声道:“胡军就食必当就近,清河郡内粮草丰富当是一地,平原东南各县多少也有储备,而大量钱粮当从渤海郡送入。以此推之,呼延翼与慕容廆大可分兵各地就食,而主力前往接应渤海钱粮。”

    军中文武皆是揣度不清胡人的用意,那呼延翼时而狡猾时而笨拙还不觉得怎样了得,可慕容廆始终按兵不动所施展出的压力与深沉让汉人惊心不已。听闻苟晞一张口很有道理的分析胡军动向,虽然心中未必同意,可有这份胆略智慧便是让人羡慕赞叹。

    “地图!”太子刘动扬声一喝,厅下侍卫很快搬来一幅巨大的图卷,在木架上展开后,详细的绘制着河北的地势城镇平原水流等等。

    文武群臣簇拥着太子刘动来到地图周围,见苟晞指着地图讲解道:“三地之中般县最远,最是接近乐陵国境内,乐陵大战胡军必然屯兵于般县试图救援其内,此乃目标之一;安德县位于平原东北方,正可监视我军动向,我料胡人必留jīng兵于此用于牵制我等,此地虽不可取,却是佯攻的好去处;西平县地处般县西南,安德东北,恰在二地之中。胡人重兵防范南北两县,我料西平守卫最为薄弱,当可先取此地。”

    柳允听罢赞道:“胡人自恃骑兵犀利必于陆地陈兵待战,苟令道之意可是于平原发兵佯攻般县,暗潜人马走水路绕击西平?”

    “正是此意!苟晞不才愿请五千人马走水路为殿下夺取西平!”说到这里苟晞气势雄壮抱拳请战!

    众人目光聚集于太子殿下之身,但见刘动目光闪烁点头道:“此计甚妙,当有成效也。然胡人既留兵就食,必留伏兵备战,待呼雷阙消息传回此事再议!”

    ……

    “未能斩杀脩则实乃朕之恨也!”王帐之中后汉皇帝刘渊拍案震怒,雷霆大发!

    “我等已然奋力驱驰攻打,奈何脩则一军甚是坚固,更有水军之助,久战无果不得不返,还请陛下治罪!”后汉大将宋左跪地请罪道。

    原来刘渊挑选jīng兵冒着大雨连夜启程,试图追击退往黄河北岸的伪汉残部追杀脩则等人。不想伪汉太子刘动虽是率军离去,可伪汉大将戴渊却是督率四万余名汉军扎营阻挡刘渊的去路。大雨之中行军都是极其困难,攻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刘渊便安营与戴渊对峙,分轻骑绕路南下追击汉人。

    可宋左等人率领轻骑数千一路南下,大雨之中甚是辛苦,待追上伪汉残部时,对方早已严阵以待。那脩则与姜聪分兵两路,由姜聪率领残兵一路南下,而脩则自己待组织尚能一战的部众于中途设营以防不测。

    胡骑在大雨中中往来冲杀,效果差劲的很,对于汉营根本造不成什么破坏,反倒是被shè杀了不少人马。

    “非尔等之过,下去吧!”刘渊在气头上,可也知道大雨滂沱勉强作战难以发挥战力,只是没想到脩则如此谨慎,竟是在路上设阻导致了无法追杀汉人残部而已。

    刘欢乐在旁拱手道:“祖逖入高唐,石勒入鄃县,正是我军取高唐之可,陛下何以闷闷不乐?”

    “哼!脩则此子甚是可恶,有其陈兵在南,朕便要分出一军以防万一。戴若思兵力不多,皆是生力人马,朕之援军抵达尚须时间,yīn雨连绵更使辎重运输困难,朕哪里来的心思乐呢?”刘渊忍不住轻叹,连续追击之下汉军仍能聚集在平原,而且形式甚是微妙,刘动小子用兵风格与刘禅这个老不死的迥然而已,确实难缠!

    刘欢乐想了想道:“伪汉人马一时也是难以调动,此雨一时难收,陛下在此休整也并非不是好事。”

    听出刘欢乐另有所指,刘渊沉思片刻手捻须髯道:“欢乐你是怕宇文不是姜伯约对手?”

    刘欢乐躬身道:“臣不敢妄自揣测,陛下以宇文部为主,辅以张方等各军前往西路应战,理应不当有误。只是姜维老jiān巨猾更甚刘禅,臣见我方大军东西分兵,唯恐邺都空虚被人趁虚而入……”

    李熹听了皱眉插道:“伪汉前后投入兵力超过三十万人,就算邺都兵力锐减,难道中原还有后续兵马不成?”

    若说后汉有近乎无穷的兵力没有人怀疑,塞外萎靡百年之后的强盛乃是无可阻挡的历史规律。只要刘渊一声令下,退出塞外就食的人马将会陆续返回河北作战,一口气调动五十万甚至更多的兵力都不是什么难事儿——事实上若不是粮饷困难,就算汉人兵分数路虚虚实实的杀来,各地也当是有足够雄厚的兵力应付。

    偏偏这么一个空子,让刘动小儿得到了……

    但中原不同,各地的守军以及机动兵力都是有各自的标准,如今汉军显露出的超过三十万人的兵力已然是倾尽所有,这其中还包括从淮南,江南一路北上的部队。中原地广,留守的兵力就有相当数量,加上水师,钱粮辎重的运输。

    中原的人力负担这样规模的兵力动员是很累的,尤其是刚刚趋于稳定,有了恢复的苗头时,对于民生国力都是相当的打击。单单是组织运输的劳役各地的怕是要超过三十万这个数字,这些人同样消耗的是汉人的国库储备,而且又耽搁了中原的发展。

    汉人难道拼着中原废掉了继续发兵?李熹不相信,河北是着实没有办法了,破罐子破摔,可汉人怎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呢?

    刘欢乐摇头道:“刘动有没有这样的打算还不清楚,可刘禅的动向已经失去了三天,中原的耳目查不到刘禅的去向……”

    说到这里包括刘渊在内都是心情沉重,伪汉皇帝刘禅东征西讨每每到了关键时刻都是奇兵辈出,让人难以招架防范。而在此之前,其成谜的行踪总是让人难以揣摩,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压住消息,隐藏行踪,可见中原的局势虽然因为战事变得躁动起来,但并没有恶劣的迹象。

    更要命的是刘禅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了。

    便是李熹此刻也是凝神不语,久久道:“可要把塞外的人马调回?”这是在试探刘渊的意思,可李熹那一脸的难sè也说明着一旦大量的战斗力返回河北,粮饷不济方面的困难究竟有多大。

    要保证每支队伍都有饭吃,对于刚刚占据河北的后汉来说乃是最为艰难的任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丫的钱粮根本就不够,甚至连远途运输的损耗都承担不起,如何能够让各军返回作战!?

    “微臣担心的是姜维此人会否声东击西……”刘欢乐不合时宜的说着,无可奈何的说着,国家到了现在虽然有了应对的方法与策略。但仍然有这样或是那样的困难需要解决,有一些是眼前的,更多的则是未来充满未知的变数。

    宇文与张方等各路人马诚然能够稳住局势,但姜维那个家伙的用兵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一旦看到邺城空虚的兵力,返身再一次去攻打邺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最要命的是宇文等人已然是目前能够派出最为强大的部队了,可反应能力上怕是仍然要落后一步。

    “好,这都是朕该忧虑的所在啊。”刘渊并没有责怪李熹与刘欢乐,说出自己未曾在意,或是二人觉得担忧的考虑,本就是作为臣子的责任与本分。身旁如果都是一些拍马溜须大唱赞歌的家伙,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可话说回来,这些话语与提醒对于自己有很大的臂助,可也确实并不好听。心中一丝苦涩,让这不可一世的塞外枭雄也觉得几分无力。拥有强悍的军事实力,成功的占据了河北,灭掉了晋国,这是自己霸业的开端。

    但河北本就是战火不断之地,缺乏足够的农业基础,百姓更是流离失所四方逃难,占领这样的地域是需要时间恢复发展的。偏偏黄河阻碍塞外大军的脚步,也把自己的野心留在了这残破的河北大地。

    成功削弱了汉人的水军力量,杀伤了大量的汉人部队,更借此机会让许多怀有异心的塞外份子在这一战成为了炮灰。这本是安定河北的一场战斗,却在大战之后遭到了嗅觉极其敏锐的刘动娃娃之反扑!

    每一步刘渊自忖走得都是正确,可遇到了难缠的对手,便会揪着你的弱点不放。哪怕是两败俱伤也不让你有好rì子过,这样近乎蛮横的做法便是刘动采取的战术。消耗下去后汉王朝很快便会吃不消,但汉人虚实的兵略战术又让胡人花掉了三五天的时间才摸清动向,错过了最佳的反应时间,这又怪得了谁?

    “汉人补给来自于水路,给朕派出探子,朕要汉人粮道的确切情报!”刘渊心中一动,冷声说道。

    “取敌之粮为己用,陛下高明!臣等这就去吩咐。”李熹与刘欢乐见陛下气sè不佳,当下联袂告退去安排探查一事。

第三百七十六章 阴霾(下)

    层台累榭,丹楹刻桷,碧瓦朱檐,雕梁绣户,太子府邸一派华贵气象,远远官瞧便已让人目不暇给,心旷神怡,垂涎三尺恨不得搬进去小住,身处其中说是有如仙境也是毫不夸张。后汉太子刘和每rì在府中养病,却是烦闷至极,心情很是糟糕。

    “张宾刚刚启用没有两天,如今又到了刘永明,父皇啊……哎!”听到传回的消息,刘和把一种玩耍的妃子们撇在一边,脸sèyīn沉着扼腕叹息。

    很是欢乐的一天又是这样的折断,自从张宾被官复原职后,rìrì夜夜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众人都知道,陛下的养子刘曜刘永明文韬武略皆有陛下的风范,军功甚高而且深得陛下的喜爱。乃是如今的侯汉王朝太子殿下最为痛恨与忌惮的一人,更是太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如今,距离张宾被贬为庶民不足一月,而刘曜也在被褫夺兵权不满一月后再次被陛下下旨启用。

    能做太子殿下的女人皆是姿sè过人之女,而且都懂得讨人欢心,只是看太子的脸sè便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撒娇发嗲的机会,更何况这样的脸sè在最近两天已是见了太多。有几个不识时务,玩得疯了的触怒了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成为野地里的烂肉,谁还敢试?不用多言,一个个艳丽女子都是静悄悄的退下去了。

    “诸位大人多有试探,可被陛下一一驳回,眼下军情紧急,陛下执意如此,臣等实无对策。”近臣在旁苦着脸说着,早在张宾被官复原职时,朝中群臣便看到了苗头,因此针对张宾向陛下发难。试图把陛下重新任用刘曜的念头及时打消掉,免得刘曜的崛起。

    偏偏陛下甚是坚持,对于群臣言语毫不在意甚至还多有不满,搞得一群人虽然维护太子刘和这未来皇帝的利益,却也不敢得罪眼下的刘渊……

    “咳咳……本太子的书函可传给了父皇?”刘和想起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打压的刘曜又是出头,不觉牵动脏腑一阵急咳脸sè顿时黯淡不少。

    那近臣道:“陛下说太子殿下身体为紧,需痊愈之后方可领军,不可因为一时之事耽搁了自身。对外却是说殿下伤病未愈无法领军……”

    紧咬嘴唇太子刘和眼中厉光闪过,一挥手重重的打在亭柱上,顿时有斑斑的血迹由拳上渗出,吓得近臣连忙招呼御医等前来为太子殿下包扎。

    “把这园子拆了!”刘和怒气腾腾的踏步而走,撇下这么一句话。

    那近臣诺诺环顾这花园,忍不住替太子殿下心痛道:“这么漂亮,说拆就拆了……哎!”

    亭台水榭回转连环,三公之一的刘宏见到许多下人正在拆除一处花园,不觉眉头一皱。这府邸建筑都是极其讲究风水气运,内中植被装饰更是如此。心中思忖着,对于太子殿下的心情也多了几分了解,一抬眼已然来到了书房门前。

    刘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乖张暴戾,而且对人十分刻薄,可对于刘宏却是礼数周到,没有丝毫的怠慢。对此刘宏很是受用,也显得几分受宠若惊,毕竟这是未来的皇帝,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登基,可抱紧大腿是绝对没错的。

    “太子何不尝试延揽之策?”商讨多时刘宏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刘和闻言错愕当场,旋即一丝不悦神sè露出,可旋即又是消失不见,对于素来支持自己的群臣首领忽而提出这样的建议着实是让自己意外。见太子刘和如此神sè,刘宏心中也是有些许恼怒,自己拐弯抹角费尽心力的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又是花了好大的气力东扯西谈作为铺垫,只是刚刚一句话便给自己脸sè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怒啊。

    “殿下乃是陛下嫡长子,身居太子之位,只要殿下一如既往此地位绝对无人动摇。刘永明虽得陛下喜爱然只是养子,与殿下做对有百害而无一利,其非蠢辈是以兢兢业业未敢有所僭越。太子殿下您视其为敌,满朝文武当为其敌,可若延揽此人为殿下臂助,岂非省却一番麻烦?”刘宏见刘和面sè不善,索xìng也不兜圈子,直接把话挑明道。

    刘和面sè一变,怒颜跃然脸上,看着刘宏双目凸出甚是激动!然身形颤抖半刻,紧握的拳头终于舒缓。刘宏见了暗自点头,若是这个道理也不明白的话,自己也绝不会继续辅助太子殿下了。

    长久以来作为亲生儿子兼嫡长子的刘和,对于刘曜这个养子夺取父亲的欣赏是深恶痛绝的。因此无论军政琐事,皆是明面上暗地里的打击不断。可刘曜非是池中之物,更有雄才大略,一一化解得以至今。

    开国之后,刘和的太子地位奠定,群臣也知道了大势所趋,于是能够借题发挥使得父皇刘渊褫夺了刘曜的兵权。可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身为后汉皇帝的刘渊便力排众议要重新启用刘曜,使其戴罪立功,这让刘和对其更是恨之入骨!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暂,可说明父皇心中压根就没放弃过刘曜,只是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出手罢了。

    身为太子的刘和诚然仍有大把的机会把刘曜置之于死地,除之而后快。但想起父皇对于刘曜的宠爱,整个朝堂即便都看刘曜不爽,也绝对没有人敢再去动刘曜分毫了。陛下已经做过了让步,这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谁敢再进一步?

    刘曜不是庸碌之辈,所以刘和才嫉妒愤恨,刘渊才欣赏喜爱。可双方继续这样下去将士死局,一方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一方是陛下宠爱的养子,斗下去什么结果仍未可知。这不是对于刘曜的行情看好,而是因为刘和一方素来是全力出手不肯放过任何机会,可刘曜只是自保从未有所反击。

    今时不同往rì,刘曜不是束手待毙之辈,两虎相争结果不说如何,刘曜的反击必然让太子一方损失颇多,最重要的是搞得父子不愉快对于太子的地位没有半分好处可言。

    对方素来有度量忍让再三,此时抛出和解延揽之意,不正是化敌为友增强自身实力的同时也避免与父皇冲突,得到父皇的青睐么?

    “小子一时愚钝险些坏了大事,还请大人多多海涵。”恢复了谦谨的态度,刘和深施一礼道。

    “太子千金之躯怎可如此……”刘宏嘴上说着,手上只是虚托而已。太子对自己拜礼让刘宏很是欣喜,若能在太子心中树立自己的重要xìng,便可在这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了呢?想到这里,心头一热,刘宏拱手道:“此事便交给老臣,太子殿下且等消息。”

    看着刘宏兴致冲冲的离开,太子刘和脸sè又是yīn沉无比,这刘宏只是提出了这么让人窝心的建议,便如此自大自傲,若是假以时rì自己这个太子岂非也不放在眼中了?

    转过身去刘和又是微微一笑,刘曜对于自己如果与对父皇一样忠心,自己与其前尽释前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成为一段佳话也说不定。但此事又不能过于露骨,引起父皇的疑心岂非麻烦?

    ……

    高句丽境内,山峦叠嶂,树荫处处,在极其隐秘之地万余胡军山坳内安营扎寨已有数rì光景。

    这队胡军似乎是置身事外的闲云野鹤一般,整rì的劈柴烧饭,往来搬用钱粮辎重军械器材,接连数rì没有任何军事行动。只是每晚都有无数斥候往来汇聚,把高句丽沿岸的动态一一禀报,天sè没亮又是出发带回了消息。

    “大人似乎并不担心汉人的举措……”一名军中的将领实在是憋不住,看着整rì闲谈河北大战以及朝廷动向的刘聪发问。

    刘聪与一众文官相谈甚欢,忽而听到有人插嘴抬头看了一眼愕然道:“有何担心?”一群文官了得正在兴头上,见一粗人打扰了车骑将军的雅兴不觉一个个的含着怨sè看着那将领。

    那武将见状更见愤慨道:“汉人登岸许多时rì,占据众多城邑,我等坐视于此如何便不担心!”

    “车骑将军自有妙计,岂是尔等所知!?还不退下!”一名文官也反唇相讥,言语中带有斥责之意很是毒辣。

    那将领勃然大怒道:“便是你这厮整rì缠着将军,四面八方皆被汉人占据,看你如何回还!!”

    大军在外武人是一切的保障,尤其是作战之时文官都是依靠军队来保护着。那文官听这武将反驳,甚是恼怒,可仔细一想有些同僚因为战况不利而死于战场之上的现象,不由得又是猛打一个寒颤。

    “车骑将军成竹在胸,然诸军多有浮躁,还请将军赐教。”这文官心说我管你什么妙计不妙计,四下都被汉人占领了,难道还不问问生路么?余者听了眼前的形势也是震惊,一双双期待的眼光投给了车骑将军刘聪,同时暗自怨怼这几rì来聊得尽兴,一心想如何讨车骑将军欢喜,却是忽略了汉人……

    车骑将军刘聪见一种sè厉内荏的角sè都是恐惧,轻轻一笑道:“高句丽境内有多少山脉溪谷,你们可是知晓?”

    屈指算来占据高句丽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功夫,已经足够胡人掌握地形,但若要具体的说出有多少的山岭河流小溪谷坳,却只有本地人才能熟悉知晓的。可是本地人大半都被汉人迁徙而走,谁能知道?

    “下官等惶恐不知……”包括那发泄愤怒的武将在内,一群人都是摇头承认这个问题难以回答。

    “你们知道汉人有多少jīng力搜寻这漫山遍野的每一处角落?”刘聪又是问道。

    “这……想来不多……”几个文官哑口无言,唯有如此说道。

    那武将反而怒道:“将军在高句丽境内留下万余兵力拒敌,汉人都被吸引于此,怎有恐吓巡山?”

    “是了,汉人若有闲暇来搜寻山坳,此刻我等早已开战,怎会如此平静度rì呢。”刘聪微微一笑看着众人,眼中充满智慧道。

    “将军的意思是……这里很安全?”几名文官试探的问道,看着车骑将军那从容淡定的神态,怎么也能知道这位大人不像是自寻死路的蠢蛋,反倒是有一些成竹在胸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吧,本将军略作说明。”刘聪一阵大笑起身带着众人离开营帐,来到了空地之上。

    “汝等即是汉人,若目标在此,当于何处张弓?”刘聪让众人留在原地不动,大步流星走出百步之远立下一杆长矛道。

    那武将膂力过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几名文官虽然也是马背出身,可比起这般猛将自是远远不如,于是一个个的且走且比较距离,停步之处各不相同。

    “好,若是对shè,汝等进退如何?”刘聪从身旁校尉手中拿过弓箭,弯弓瞄着一众人等,吓得几名文官竟是抖颤起来,连连后退高呼不敢。而那武将也是屏息凝神略微向后退了数步方才停下。

    刘聪收起弓箭朗声笑道:“这便是了,汉人扬帆海上,若不引其深入,如何破之啊?”

    “原来如此,将军高明,下官等自愧不如啊!”几名文官很是机灵,见状已然领悟了刘聪的用意。

    派出一支人马在正面拒敌,由于所屯驻的位置过深,因此汉军只有深入高句丽内陆才会驻足。这是诱敌深入的一种,也彰显车骑将军后汉皇帝刘渊四子刘聪的绝对信心!

    “只是四方尽是汉人,将军按兵不动又是何意?”一名文官仍是不解的问道。

    “陆士衡江左名士,天下闻名,此等雕虫小技如何瞒住?挟众而来方见伪汉军队之盛,然分神于前,贪于占据城县以求稳定,必然难以分心此处。这山岭众多,足以藏十万大军,我以一万jīng兵藏之,汉人如何察觉?”刘聪一脸骄傲的说着,看着众人仍有几分不明的眼神,更是得意的继续说道。

    “置身伪汉各军围中,正是奇兵突袭之策,尔等可是明白?”

    众人听罢皆是叹服,此举虽是冒险,但抓住汉军急于夺回高句丽等地,急于占据城池来对抗胡骑的心理状态,反而陈兵内陆,藏军山中。如此一来汉军主力人马不断的分散各地,便是给予了后汉一方大量的战机,只要分配得当,果断出击,这一仗几乎是不用打,也知道胜负了。

    那沿海的伪汉水师鞭长莫及,至此全无用武之地,更是让人心情舒畅!

    “将军实乃神人也!”一种文官以及那武将听罢都是五体投地大加赞美之词。

    “胜券在握,将军何不击之?”那武将按耐不住心情的转变,兴奋的问道。

    刘聪哈哈笑道:“陆士衡与那yīn缭难断贪念,却也小心,汉人大量辎重尚未运抵,何须急于一时呢?”

    “倒是父皇使张宾官复原职,乃是重新启用永明兄的前奏,不知这朝中又要发生何种变化了……”心中想着刘聪的心思飘到了南方的邺都,一想起哪个刻薄寡情的兄长,心中便是一阵阵的恶心。

    “继承人的位置怎会让那种人占据呢……父皇百年之后,安有我刘聪的好rì子过!?”

    ……

    “放屁!陛下使我守卫荡yīn,太子殿下更令我好生坚守,三番屡次挑拨本将出战,你有何居心!!”匈奴族大将刘巨脾气火爆无比,对着一人怒骂道。

    被骂那人面如冰霜,眼中杀机凛现一字一句的道:“荡yīn城内外有三万人马,最多万人足以守得平安,你若胆小怕事自去守城,若敢拦我,休怪王弥无情!”这挨骂之人竟是素来诡计多端的王弥!

    刘巨怒笑道:“无情?你这人渣几时有情过?若不是曹嶷掣肘,怕是早就夺了北营的兵权吧!”

    当年北营首脑刘伯根被王弥间接害死,虽是没有任何的直接与间接证据,可是在朝野流传如此言论尽数相同,可见王弥人缘怎样。后王弥与曹嶷争权,大有希望取而代之,不幸被不知名的家伙——石勒——暗中给了一刀,导致了一切的破灭都看的大快人心。

    “好!好!好!我只要一万人马,给是不给!?”王弥双眼通红,青筋鼓出老高,身上的兽xìng毫不遮掩的散发而出,在场众人都是口中一干,心中一紧。

    手按刀柄,刘巨冷笑道:“陛下与太子殿下将此城安危托付于我,怎可授你兵力!?”

    王弥与姜维军作战不利,一路返回荡yīn又没见到太子,反而因此兵权都归属了刘巨。眼见形势rì益变化,西路战局更是扑朔迷离,几番请战都是被嗤之以鼻,今rì又是被当众侮辱着实是忍无可忍。

    但见王弥嘿嘿笑道:“留在此地也无大用,告辞便是!”言罢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渐渐远去。

    片刻之后有守卒来报,王弥单骑出城前往邺都去了。

    “陛下不在,太子殿下掌握大权,便去邺都又有何惧?怕他不成!?走,都随我吃酒去!”身为太子亲信的刘巨闻言更是笑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疲兵(上)

    天sè渐暗,丝毫不印象往来走动的邺城官员们,太子殿下聚集群臣议事,刘曜将军也在筹备兵员钱粮,便是无所事事的官员此刻也是忙碌非常往来奔走相告。有公务在身的难以抽身,唯有摆脱一些朝中的亲朋好友代为两方走动。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群臣提着的心思总算是放下。原来太子殿下并非是要针对那刘曜,相反却是大力支持,使群臣不可因往rì的嫌隙而误了国家大事。这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就是一个太子应该做的,但往rì薄情寡恩的太子殿下忽然如此行事,反倒是让群臣觉得事情不寻常。

    不寻常也就不寻常了,大家都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这是rì后的大树,不抱紧了怎么成?有些许臣属思来想去,觉得太子还是有些言不由衷的,署理军政不免有些怠慢。从塞外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看这刘曜不顺眼,如芒在背一般的可恨!这一次大有可能只是门面话罢了,不可当真。

    揣测清楚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一群人做起事来难免旧态复萌。不想很快便被太子派来的人一阵敲打,多有怒言,大家总算搞明白了,这太子殿下说的是真的。谁有所怠慢,故意拖延大军出征的准备,谁就要掉脑袋,没话可讲。

    唯有极其少数的臣子知道,在刘宏的穿针引线之下,刘曜早已与太子殿下见了一面。虽不知谈些什么,但之后一系列的举动都代表着太子殿下与陛下爱子刘曜的关系已经有了好转,甚至可以从太子殿下对于刘曜的支持中看出更深一层的事情。只是这极其少数的大臣都明白,这事情说出来便是得罪太子殿下以及刘曜,更是难以博得陛下的好感,既然如此谁还会说呢?

    太子依旧在府中养病,有刘曜代替太子出征,留镇邺都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只要邺都安然无恙,rì后论功行赏这镇守的功劳同样是不小,而且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而在刘曜的府邸中,却是来了一名不速之客,王弥!

    “将军于伪汉多次作战,如能助曜,乃国家之幸也!”听罢王弥的诉苦,刘曜当然不会蠢得去找刘巨的麻烦,但招揽王弥的意思却是溢于言表。

    王弥也是老谋深算之人,知晓眼下的自己所求并非是收拾那刘巨,而是尽快立功能够重新掌握军权。当年自己手握北营重兵,即便太子刘和与刘曜这样的人物也给自己几分颜面,可如今没了兵权,连刘巨这般的喽啰也敢呵斥自己,其中的差别在哪里,不言而喻。

    “听闻将军正待发兵,王弥正有此意,敢问将军韬略!”王弥起身抱拳表达自己的诚意,进一步问道。

    刘曜颔首笑道:“王将军谋略无双,朝野皆知,若是将军用兵,当如何?”

    “嗯?看来不拿出几分气力是不行了……”王弥见刘曜无意透露战略,倒是反问自己,心中暗自叹道。只是这一句话,便说明了自己的处境,唯有拿出本事让人看到,才能够继续向上爬,否则怕是被人小觑埋没了。

    想到这里王弥正容道:“退敌之策末将多有思索,应以朝歌城为重。”

    朝歌作为首先被汉军攻克的要塞,如今正是汉军大将罗宪统兵镇守,并且成功的击退了后汉太子刘和的大军,可谓是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为何是朝歌?”刘曜带有几分好奇的问道。这王弥素来谋而后动,每每计划鲜有失算,若是有王弥参赞军略,获胜的把握可谓倍增。

    王弥沉吟片刻道:“宇文部与张方夹击姜伯约,其权两分互有掣肘,将军若是前往不过多上一分,于形势无可改观。况且伪汉人马占据沿岸城县,后勤保障充足,可全力投入战斗,而我军粮草短缺,难以持久。”

    “王将军言之有理,这一场大战若能拖上三个月,我军当无主动出击之力矣!”刘曜深有同感的说道。

    汉人侵袭河北已经有十余rì光景,每rì后汉的兵马调动钱粮补给都是紧张无比。后汉空有用之不竭的兵力,却苦无钱粮,虽可从塞外运输但迁延时rì而且沿途损耗更是惊心。一旦战事旷rì持久,后汉将因为钱粮眼中的匮乏陷入全面被动的境地。

    王弥接着说道:“放眼天下鲜有人能与姜维匹敌,此老一rì在便无人可以正面败之,将军以为如何?”

    素来谋略过人的王弥把敌人的大将军推崇到了这样一个境地,刘曜即便素来知晓姜维的能耐此刻也是觉得恼怒。可转念一想即便自己领军前往,有宇文部以及大将张方的配合,能否击败姜维仍是没有把握的。

    想到这里,刘曜带有几分恼意道:“姜伯约着实难缠,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弥见状嘿嘿笑道:“比起姜维的大军,倒是朝歌城的罗宪要容易一些,将军不这样觉得么?”

    刘曜眉头一皱道:“罗宪也是中原名将,有其镇守朝歌如何容易了?”

    抬手掰出两根手指,王弥面sè一沉道:“唯有二字,敢死。”

    “你想让姜维两方奔波,以此疲惫伪汉大军寻找战机?”见王弥说出了敢死二字,刘曜清楚其用意,心中对于王弥的狠辣生了jǐng觉。

    王弥紧盯着刘曜一字一句的道:“我在荡yīn观察朝歌汉军许久,见其守军rì少,骑兵寡出,此乃城中守军渐少之象。谅罗宪初入朝歌时步卒不满一万,至今应在五千上下,派出重兵奋力攻之,不惜损伤之下攻破朝歌并非难事。”

    “朝歌有难,汉人必遣援军,凉汉人后续人马抵达尚须时rì,西线战场宇文部以及张方都无法对姜维造成压力,因此姜维亲自来救朝歌乃是大有可能之事!姜伯约不在西线,宇文与张方两军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姜维必做妥善安排,此刻将军亲自率领jīng兵投入战场正是胜算之时!”

    刘曜闭目想了片刻道:“朝歌乃是汉人屏障,一旦被我军所夺,汉人沿岸各地皆在我军攻打范围之内,这等要地兼罗宪位高权重,姜维亲自来救确实很有可能。本将藏兵待动,将军可有把握向朝歌守军施压?”

    “将军好气魄,王弥佩服。”王弥笑眯眯的看着刘曜拱手赞道。

    “哦?此话怎讲?”刘曜见王弥话中带有几分奚落,颇感意外道。

    “因将军于张宾损兵折将,百官责难,如今方被陛下重新启用。朝歌城下怕是又要大量的折损士卒,可将军毫不挂碍的同意王弥之策,怎能不让我王弥佩服?”王弥嘿嘿笑道。

    “为国捐躯是我辈的责任与荣幸,而且此番领兵的是将军,而非我刘曜,倒是不用佩服,只看王将军你是否愿意领军。”刘曜哑然笑道,一番话说来已然表态清楚,这一战的负面影响大可以推给你王弥,你敢是不敢?

    王弥面sè一改道:“若肯将荡yīn军权交给在下,纵然千夫所指又有何惧!”

    刘曜点头道:“将军忠勇可嘉,他rì我必在父皇面前呈报此事。然时间紧迫,四天之内若是无法调动姜维前往朝歌,当助我与其决一死战!”

    定好了方向,二人又是一番热谈之后王弥方才离开。刘曜身旁的近臣一直在旁听着,见人走远了,方才低声道:“王弥与荡yīn守将刘巨不和,星夜驰回怕是……刘巨乃是太子殿下的爱将。”

    刘曜摇头道:“国家危急,个人琐事不易宣张。王弥若有击退姜维之法,一个刘巨又算什么?同样刘巨若有破敌之策,要牺牲王弥又有什么不可?”

    天sè渐暗,丝毫不印象往来走动的邺城官员们,太子殿下聚集群臣议事,刘曜将军也在筹备兵员钱粮,便是无所事事的官员此刻也是忙碌非常往来奔走相告。有公务在身的难以抽身,唯有摆脱一些朝中的亲朋好友代为两方走动。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群臣提着的心思总算是放下。原来太子殿下并非是要针对那刘曜,相反却是大力支持,使群臣不可因往rì的嫌隙而误了国家大事。这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就是一个太子应该做的,但往rì薄情寡恩的太子殿下忽然如此行事,反倒是让群臣觉得事情不寻常。

    不寻常也就不寻常了,大家都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这是rì后的大树,不抱紧了怎么成?有些许臣属思来想去,觉得太子还是有些言不由衷的,署理军政不免有些怠慢。从塞外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看这刘曜不顺眼,如芒在背一般的可恨!这一次大有可能只是门面话罢了,不可当真。

    揣测清楚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一群人做起事来难免旧态复萌。不想很快便被太子派来的人一阵敲打,多有怒言,大家总算搞明白了,这太子殿下说的是真的。谁有所怠慢,故意拖延大军出征的准备,谁就要掉脑袋,没话可讲。

    唯有极其少数的臣子知道,在刘宏的穿针引线之下,刘曜早已与太子殿下见了一面。虽不知谈些什么,但之后一系列的举动都代表着太子殿下与陛下爱子刘曜的关系已经有了好转,甚至可以从太子殿下对于刘曜的支持中看出更深一层的事情。只是这极其少数的大臣都明白,这事情说出来便是得罪太子殿下以及刘曜,更是难以博得陛下的好感,既然如此谁还会说呢?

    太子依旧在府中养病,有刘曜代替太子出征,留镇邺都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只要邺都安然无恙,rì后论功行赏这镇守的功劳同样是不小,而且没有什么风险可言。

    而在刘曜的府邸中,却是来了一名不速之客,王弥!

    “将军于伪汉多次作战,如能助曜,乃国家之幸也!”听罢王弥的诉苦,刘曜当然不会蠢得去找刘巨的麻烦,但招揽王弥的意思却是溢于言表。

    王弥也是老谋深算之人,知晓眼下的自己所求并非是收拾那刘巨,而是尽快立功能够重新掌握军权。当年自己手握北营重兵,即便太子刘和与刘曜这样的人物也给自己几分颜面,可如今没了兵权,连刘巨这般的喽啰也敢呵斥自己,其中的差别在哪里,不言而喻。

    “听闻将军正待发兵,王弥正有此意,敢问将军韬略!”王弥起身抱拳表达自己的诚意,进一步问道。

    刘曜颔首笑道:“王将军谋略无双,朝野皆知,若是将军用兵,当如何?”

    “嗯?看来不拿出几分气力是不行了……”王弥见刘曜无意透露战略,倒是反问自己,心中暗自叹道。只是这一句话,便说明了自己的处境,唯有拿出本事让人看到,才能够继续向上爬,否则怕是被人小觑埋没了。

    想到这里王弥正容道:“退敌之策末将多有思索,应以朝歌城为重。”

    朝歌作为首先被汉军攻克的要塞,如今正是汉军大将罗宪统兵镇守,并且成功的击退了后汉太子刘和的大军,可谓是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为何是朝歌?”刘曜带有几分好奇的问道。这王弥素来谋而后动,每每计划鲜有失算,若是有王弥参赞军略,获胜的把握可谓倍增。

    王弥沉吟片刻道:“宇文部与张方夹击姜伯约,其权两分互有掣肘,将军若是前往不过多上一分,于形势无可改观。况且伪汉人马占据沿岸城县,后勤保障充足,可全力投入战斗,而我军粮草短缺,难以持久。”

    “王将军言之有理,这一场大战若能拖上三个月,我军当无主动出击之力矣!”刘曜深有同感的说道。

    汉人侵袭河北已经有十余rì光景,每rì后汉的兵马调动钱粮补给都是紧张无比。后汉空有用之不竭的兵力,却苦无钱粮,虽可从塞外运输但迁延时rì而且沿途损耗更是惊心。一旦战事旷rì持久,后汉将因为钱粮眼中的匮乏陷入全面被动的境地。

    王弥接着说道:“放眼天下鲜有人能与姜维匹敌,此老一rì在便无人可以正面败之,将军以为如何?”

    素来谋略过人的王弥把敌人的大将军推崇到了这样一个境地,刘曜即便素来知晓姜维的能耐此刻也是觉得恼怒。可转念一想即便自己领军前往,有宇文部以及大将张方的配合,能否击败姜维仍是没有把握的。

    想到这里,刘曜带有几分恼意道:“姜伯约着实难缠,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弥见状嘿嘿笑道:“比起姜维的大军,倒是朝歌城的罗宪要容易一些,将军不这样觉得么?”

    刘曜眉头一皱道:“罗宪也是中原名将,有其镇守朝歌如何容易了?”

    抬手掰出两根手指,王弥面sè一沉道:“唯有二字,敢死。”

    “你想让姜维两方奔波,以此疲惫伪汉大军寻找战机?”见王弥说出了敢死二字,刘曜清楚其用意,心中对于王弥的狠辣生了jǐng觉。

    王弥紧盯着刘曜一字一句的道:“我在荡yīn观察朝歌汉军许久,见其守军rì少,骑兵寡出,此乃城中守军渐少之象。谅罗宪初入朝歌时步卒不满一万,至今应在五千上下,派出重兵奋力攻之,不惜损伤之下攻破朝歌并非难事。”

    “朝歌有难,汉人必遣援军,凉汉人后续人马抵达尚须时rì,西线战场宇文部以及张方都无法对姜维造成压力,因此姜维亲自来救朝歌乃是大有可能之事!姜伯约不在西线,宇文与张方两军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姜维必做妥善安排,此刻将军亲自率领jīng兵投入战场正是胜算之时!”

    刘曜闭目想了片刻道:“朝歌乃是汉人屏障,一旦被我军所夺,汉人沿岸各地皆在我军攻打范围之内,这等要地兼罗宪位高权重,姜维亲自来救确实很有可能。本将藏兵待动,将军可有把握向朝歌守军施压?”

    “将军好气魄,王弥佩服。”王弥笑眯眯的看着刘曜拱手赞道。

    “哦?此话怎讲?”刘曜见王弥话中带有几分奚落,颇感意外道。

    “因将军于张宾损兵折将,百官责难,如今方被陛下重新启用。朝歌城下怕是又要大量的折损士卒,可将军毫不挂碍的同意王弥之策,怎能不让我王弥佩服?”王弥嘿嘿笑道。

    “为国捐躯是我辈的责任与荣幸,而且此番领兵的是将军,而非我刘曜,倒是不用佩服,只看王将军你是否愿意领军。”刘曜哑然笑道,一番话说来已然表态清楚,这一战的负面影响大可以推给你王弥,你敢是不敢?

    王弥面sè一改道:“若肯将荡yīn军权交给在下,纵然千夫所指又有何惧!”

    刘曜点头道:“将军忠勇可嘉,他rì我必在父皇面前呈报此事。然时间紧迫,四天之内若是无法调动姜维前往朝歌,当助我与其决一死战!”

    定好了方向,二人又是一番热谈之后王弥方才离开。刘曜身旁的近臣一直在旁听着,见人走远了,方才低声道:“王弥与荡yīn守将刘巨不和,星夜驰回怕是……刘巨乃是太子殿下的爱将。”

    刘曜摇头道:“国家危急,个人琐事不易宣张。王弥若有击退姜维之法,一个刘巨又算什么?同样刘巨若有破敌之策,要牺牲王弥又有什么不可?”

第三百七十七章 疲兵(中)

    正午时分,天空随处飘着灰sè的云彩,遮挡本该普照万物的阳光。空气里弥漫泥土草木的味道,湿漉漉的空气随风吹来,黏黏的感觉让人很是不爽。

    荡yīn城上旌旗飘扬,伫立城头的守卒很是无聊的四下张望着。同样的景sè每天也不知道要看得多少次,汉人自从入驻朝歌之后便没了继续北上的意思,城中屯驻三万的胡军严阵以待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却很是无聊,sāo动频频。

    四面受敌,各地的胡人都在为了这心生的国家拼命流血,偏偏自己只能窝在小小的荡yīn城中,没了生命之虞,可也没有立功的机会,时间久了难免有了求战的向往。只是军中主帅没有出征的意思,毕竟上面的命令是优先守住荡yīn,如此一来邺城便有了屏障。

    假如被汉人打到了邺城地下,必是一个朝野震荡,人心惶惶的结果,这是当下最为忌讳的事情。

    一处庭院之中阵阵风卷土石落叶,刘巨**上身挥舞大刀舞动得虎虎生威,杀气沉沉,萦绕耳畔的刀风之声,所过尽摧的名贵花叶,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痛,又禁不住叫好。这样的武艺即便是在晋国统治时也是罕见的,只是这刘巨粗陋白白毁掉了一处花园。

    “将军神武实乃国家之幸!我辈一把年纪,却是未曾见过这样的武艺啊!”

    “可不是么!刘将军名震天下,更是天子殿下的爱将,果然是英武不凡呐!”几名荡yīn城中的富户见刘巨大刀一个收势,早已准备好的马屁立刻蜂拥而出,贴了过去。

    “怪不得朝歌的伪汉人马不敢出战,我看那罗宪怕是三个回合都挡不住。”

    “瞧你说的,巨将军可抵千军万马,罗宪小儿只有烧香拜佛祈祷的份儿,哪敢出战啊!”四五个富户今天一早便被叫到了刘巨府上,没有茗茶,没有赐座,便这样孤零零的站着看着刘巨耍大刀。此刻人人疲惫双腿发抖,偏偏又不知所为何事,一个个的马匹猛拍之余,互相交换着眼sè。

    “酒来!”刘巨把大刀抛在地上,伸手接过一坛酒咕嘟嘟的喝个饱,大手一挥道:“本将叫你们来,知道是为了什么?”

    几个富户见这将军终于开口,一个个谄媚的笑道:“小民等愚昧,怎敢揣测将军神威,将军但有吩咐,我等无不照做。”

    荡yīn城中百姓不算多,可富裕的总是有的。寻常人家左右也是没有什么营生,很早便跑的没了影子。可是富户之家家产都在本地,而且族人众多,能够狠心跑路的实在是有限。

    “军中粮饷匮乏,本城的粮仓也见了底儿,你们有什么办法?”刘巨叉腰站在几人身前,那态度好似训斥孙子一般。

    几个富户闻言面面相觑,在刘巨的yín威之下勉强解释道:“本县民少财薄,朝廷所下征调钱粮之令,小民等举家响应,现今家中也是米缸见底儿,还请将军饶过小民啊!”

    “县中不少人家一rì只有一碗粥汤果腹,小民等人实在是拿不出粮食了……”

    “不瞒大人,家中耕牛前两rì都被军士讨走,这连年歉收就算我等不吃不喝,也是束手无策啊!”

    “一派胡言!”刘巨闻言怒声道:“你们家中有都是金银财宝,如何没有粮食啊!”

    几个富户颤颤巍巍的几乎被这一生大喝吓破了胆,脸sè惨白的道:“眼下这世道千金难求一米,哪有人肯卖粮食的……将军……”

    “将军若是稀罕金银,我等愿意赠与将军,只是恳请将军赏赐些米食,可让家中老弱度rì过活。”有机灵的看出了刘巨的目的,连忙抢着说道。众人皆是不傻,这金银珠宝眼下不值钱,或者说换不到粮食,可若是拿到塞外却是稀罕物,至少比在河北值钱得多。

    整个国家都是缺少粮食的状态,刘巨再怎么粗鲁也是一军的统帅怎会不知这个道理?无非是找个由头要搜刮民财罢了。

    “嗯?你们呢?”刘巨颇感满意的点了点头,与这些汉人打交道多了,便知道比起什么谈判法令,还是武力的威胁最有效果。这些汉人大有机会赌自己不敢违犯国法来剥削他们,可绝无冒犯自己的胆量与尝试用法纪维护自身的勇气。

    “我等这就回去准备!”几个还没言语的富户知道事到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连连点头道。

    “好吧,本将便饶你们这一次。记住,要快!”刘巨目光扫过几人,yīn森残忍的说着,那目光与表情好似随时可以吃人一般。

    看着几个富户颤颤巍巍的离开了院落,一旁的亲信道:“邺城传来消息,王弥今rì傍晚抵达本城,这几个家伙回到家中一定迅速派人送来财物,时间上绝对没有问题。”

    刘巨点头道:“本将小瞧了王弥,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手段,好在太子殿下派人通知,招我返回邺都任职。可惜这县城太小,献给太子的财物怕是不足……你立刻带人去那几户给我搜,谅他们也不敢声张!”

    亲信闻言喏了一声,旋即又担心的道:“这些汉人若是向王弥告状,怕是……”

    “不用多想,这东西是献给太子殿下的,王弥他敢得罪太子么?”刘巨不屑的说着,看看天sè却也不早了。

    黄昏时分刘巨带着亲兵离开了荡yīn城,一行百余人倒是有十几车的财物。太子刘和不反对刘曜与王弥的作战计划,但也不希望自己的爱将因为与王弥有过摩擦而受其节制,因此早已传讯使刘巨返回邺都,也算是表态。

    王弥的xìng格与作风固然不会放过刘巨,刘巨在军中的影响力同样会给王弥的指挥造成相当的麻烦,因此把二人分开乃是最简单也是最正确的做法,这一点王弥早已料到,但两万胡军仍是一丝不苟的在黄昏时分抵达荡yīn城,恰与刘巨一行人擦肩而过。

    “我家将军特来祝王将军旗开得胜,击败汉人。在下传话之后,便要跟随将军返回邺都,向太子殿下复命,请!”颇为礼貌的一名胡人骑士来到军中对王弥通报着。

    王弥点了点头,刘巨是个粗人可也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自己不来派下属前来也不能算失礼。

    见两拨人马并没有发生冲突,留守荡yīn的一干后汉将领终于是放下了心思。拓跋禄官率领吕披,刘霸,崔摩等一干骁将在城门外迎接王弥军入城。

    乌云散去,皓月当空,二更时分荡yīn城门大开,后汉人马分兵由四门而出,浩浩荡荡杀奔朝歌城去!

    火龙迫近,沿途伏路的汉军探子纷纷立即撤回城中禀报敌情,屯驻朝歌城四周的汉军远远观得胡军声势浩大,也是纷纷退入城中协助守御。

    汉军主帅罗宪闻言连忙召集广武校尉罗特,骁骑校尉李痒,横野将军罗袭,裨将军李骧,立威将军姚岳,振威将军费他等军中干将一同登上城头观望形势。

    “启禀将军如今城中步卒四千五百人,骑兵三千七百人,余下各部都已派遣而出,一时难以回转,敌势浩大可要轻援?”振威将军费他统计兵力之后连忙向罗宪禀报情况。

    罗宪沉声道:“接连数rì毫无动静,本以为刘巨知难而退不敢来犯,想不到竟有如此胆略!骑兵留在城中无甚用处,费,李两位将军率领骑兵尽数出城,守护朝歌后路,等与援军汇合再行破敌!”

    “是!将军保重!”振威将军费他,裨将军李骧闻令率领骑兵火速出城去了。

    朝歌城如同一座要塞,拦在荡yīn面前,唯有击破朝歌胡人才能向沿岸各地发动攻势。否则只要朝歌一天在汉军手中,胡人便不敢越过朝歌发兵,那只会弄巧成拙。后方尽是汉军地盘,罗宪等汉将自然不怕对方来攻,实际上守个几天援军也就到了。

    “大将军在西面屡战屡胜,胡人改变方向,倒是颇有智慧。”立威将军姚岳见逐步靠近的胡军大致在三万上下,不觉得叹道。

    “那是?王弥!大家快看!”横野将军罗袭眼尖,见逐步靠近的后汉军中竟是王弥的旗号,而非刘巨,不觉高声叫道!

    罗宪摇头道:“若是此人便麻烦了,胡人虽知攻城之法,却不得jīng髓。王弥谋略非常,筹划缜密,若敢来犯必是有十足把握!”

    王弥在北营时期素来是百战百胜,每战必做jīng细的筹划,而每战必胜因此闻名。汉人早已摸清胡人状况,对于王弥此子各方评价虽是褒贬不一,但对其军事能力都给予相当的肯定与称赞。

    “速传讯出城,催促援军!”横野将军罗袭吩咐身旁几名亲将道,那几人连忙告退趁着城池还没被胡人靠近围困,开门纵马而去。

    四千余名汉军紧张的在城头布置着,看着大量的灯球火把将朝歌城围裹得严严实实,而最远端隐隐还有胡人的援军不断抵达,汉军上下都是深吸一口凉气,对于接下来的大战竟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股压抑感。

    号角声,杀伐声不出意外的划破夜空,胡军开始四面攻城!

    ……

    连夜返回邺城,刘巨对于王弥的态度倒是满意,可心中仍是放心不下。王弥便好似一个刺,自己当众折辱王弥,以这家伙的心胸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但两军相遇也是相安无事,而且王弥还多有祝福鼓励,难道王弥真的惧怕太子殿下的势力而放弃报复自己?

    本是理所应当的想法,不知为何在一路的思索后竟好似受宠若惊一般。看着邺都的样貌逐渐清晰,刘巨放心笑道:“王弥不过如此,废物!”

    那亲信在旁也是笑道:“将军乃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那王弥如何敢惹将军?想来刘曜也不会因为王弥与将军撕破脸皮才是。”

    “哈哈哈哈,说的好!”刘巨闻言哈哈大笑,自己乃是匈奴族中的猛将,当初一度与刘曜齐名。如今王弥依靠刘曜的提拔接替了自己在荡yīn的军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仍是无法撼动自己的。

    “咦?那里有人?”刘巨忽而望见远端城门旁有十数骑在侧,不觉奇怪道。

    城门乃是戒备之重,无论白昼黑夜,无令者不得擅自靠近。如今东方鱼肚发白,普通百姓方才睡醒而已,怎会有十余骑兵在城门旁却是无人约束?!

    “在下这就去看看。”那亲信很是机灵的拍马而去。刘巨见了心下欢喜,有这样讨人心意的部署也是自己的福气,待回到了城中定要好生褒奖一番才是呢!

    亲信纵马而去,对面十余骑也是纵马而来,双方离着没多远,那亲信忽而打马狂奔而回!刘巨见了不觉得眉头一皱喝道:“怎么如此慌张!?”

    “将军!是……卫尉大人!”那亲信只不过讨刘巨欢喜而已,如何敢于当朝的卫尉搭话?因此看得明白便立即打马而归。

    “哦?是他!”刘巨感到奇怪可也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亲信停下车仗上前相应。

    “刘巨将军连夜赶回辛苦了!”对面的卫尉刘锐早已看的清楚,悠扬的声音传来。

    “末将刘巨拜见卫尉大人!”翻身下马刘巨单膝跪地而拜。这刘锐乃是朝中的重臣,更是当今陛下刘渊的亲信,绝不是刘巨这般身份可以仰视的。

    见主将跪地,百余亲兵都是呼啦一下子跪在地上。卫尉刘锐年过五旬,jīng神奕奕,见状并不急着接话,四下打量一番方才缓缓说道:“将军起来吧,前方战况如何?”

    刘巨汗颜道:“末将离开时王将军方至,想来当在今rì发动攻势。”

    纵马向人群中而去,卫尉刘锐高居马背之上藐视众人,闻言手捻须髯道:“王弥没有为难你吧?”

    刘巨步行跟随,心中一热道:“谢大人关心,王弥与末将虽有嫌隙但并未有所刁难。”说到这里刘巨心中也是释然,卫尉刘锐同样是拥护太子一帮的群臣之一,更是其中的首脑。关心到自己头上还真让人受宠若惊,可在此明显是等待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是什么?”

    思索间听到卫尉刘锐的询问,刘巨一看那十余车仗不觉脸sè微变,颔首道:“皆是太子殿下随军所用,本是留在荡yīn,如今全数带回。”

    贵为太子即便是统军在外待遇自然也有所不同,前番太子刘和呕血星夜送回邺都,相关物资留在荡yīn军中倒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如此最好。”频频点头刘锐也不看刘巨一眼,一个颜sè身旁数骑飞出来到车旁,掀开车上的布幔,露出排列整齐的木箱等物。

    “大人!这是!?”刘巨暗呼侥幸瞒过一关,不想如此疾声呼道!

    车仗旁的军卒见状纷纷要拦,可见那马上骑士威武无比,气势咄咄逼人,竟是一时未敢动作反而屈膝跪地!

    “本官不能看么?”刘锐不慌不忙的偏头看了刘巨一眼淡淡的问道,话中不可置疑的力量重重的压在这塞外猛将身上,好似要将其脊梁压断一般。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刘巨擦也不敢擦一下,只觉得贴身的衣襟在这一刻竟是瞬间湿透,心里七上八下的盘算不停,也是没有个答案。

    “嗯?”见刘巨没有回答,刘锐不悦的哼了一声,其中不容反抗的意味与威胁更加的浓厚起来!

    “这……这是太子私人物品,大人若要查看怕是不妥吧!”咬牙硬生生的回绝,刘巨索xìng豁出了xìng命!

    “查!”卫尉刘锐的神经好似被刘巨这句话挑动了似的,一字掷出便见金银珠宝,铜钱首饰稀里哗啦的从摔下的木箱中散落,在露出一半的阳光照耀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咬牙坚持,刘巨不敢动弹,不仅是刘巨,便是百余亲兵都是不敢动弹。国家战事当前,粮草吃紧,陛下亲自降职禁止百官敛财聚资乃是大战初期便颁布的。为数不断的钱粮都要用在军事调动上,用金银珠宝在塞外换取粮食物资填满个人的腰包,这几乎与叛国无异!

    城头上的守卒见卫尉大人在此等候许久,本就是不知所以。可当看见从车上倾倒而出的满地银钱珠宝后,每个人都忍不住的吞下口水,眼冒金光。

    “拿下!”刘锐痛惜的看着刘巨,一声令下。

    ……

    两千多尸首冷冰冰的躺在朝歌城周围,内中有接近五百人都是城头的汉军守兵。守军进行了几次轮换,而攻城的胡人同样如此。休息充足,饱餐战饭的胡兵整齐的排列在四门之外,在前方军队退下之后,便推着攻城器械接班似的继续保持对朝歌城的压力。

    每一次攻城胡人都是不求速度,只求稳定。

    稳稳的向前,稳稳的防御,稳稳的还击,稳稳的攻城。有条不紊的安排,残酷严肃的军令,让后汉将士前仆后继的送死,消耗着城头汉军的体力,jīng力,以及生命。

    清晨一过,大约五千胡军将士出现在远端,看样子又是要接替正在攻城的胡军。罗宪见状脸sè凝重道:“此乃疲兵之策,如此下去我等就算守得住城池,也被此子累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疲兵(下)

    碧空如洗,蝉声阵阵,王弥一身便装在远离朝歌的军营中悠闲的赏着风景,品着美酒。昨夜发动的攻势,到了如今的正午时分仍是没有停止。安排好了一切,前方战事并没有什么担心的。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前方军营传回战场的消息,按照王弥的要求对方方面面进行观察与评估。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血淋淋的人头,都是些没能按时完成任务被军法砍杀的将官们。一切尽在掌握中,王弥很是舒畅,又是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心中变得蠢蠢yù动起来。

    “刘巨贪财必是难逃朝廷的追究,此事纵是密不透风,也当被太子殿下怀疑……邺都是非之地,难以久留矣!”

    本就是不安分的人,自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王弥左右思索又是叹息,这军中兵权都是仿造汉人故事授予,战时自己掌权,可战后便是无兵。没有兵权在手,又无部族庇护,即便现在威风八面,rì后也是任人鱼肉的份儿。

    想到这里,顿感苦涩,一脚踹翻了桌案,王弥出营而去……

    ……

    朝歌城南一支汉军部队火速来援,却被早已布防妥当的胡军阻挡在外。胡人根据地势竟是学着汉人拉开了一条车阵,横阻道路之上。弩兵矛手加上数量不少的胡骑皆在车阵后方,洋洋得意的看着汉军。

    “好一个王弥!”裨将军李骧见状大呼头疼,这车阵简陋却是实用,胡军骑兵不在自己之下,却是采取这样的弱势态度来消耗自己的兵力,而非胡人平素的直来直往迂回绕击等战术。也只有王弥这样的悉心安排,才能让汉军感到头疼不已。

    振威将军费他组织四周的三千多名步卒与自家骑兵汇合,看着眼前这道不伦不类的放线也是苦笑。车阵乃是汉军用来抵御胡虏的重要手段之一,怎会不知道如何破除?可眼下这般的兵力硬生生的攻上去,即便破掉了车阵,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击退胡骑,更不用说杀入重围,救援朝歌了。

    “由夜至今,胡人攻城未曾有歇,车骑将军纵是能够支撑,怕是城中兵力也被逐渐消耗殆尽……某率军上前死战夺之!”言罢振威将军费他一声号令,三千多名汉军列阵而出向着胡人防线迫近!

    李骧抿嘴不语,胡人不急于破城,但消耗汉军体力兵力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这是欺负城中汉军兵少,而仪仗自己兵多的意思,也是迫使外围的汉军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救的意思。王弥毫不掩饰自己的用意,只有一个原因,除了按照王弥划下的道路走,没有其他的路。

    明知道不可能成功,可不代表没有人去做,之所以去做不是因为是否能够成功,而是形势所迫,必须去做!

    朝歌不可丢,车骑将军罗宪更不可能有什么闪失,这不仅仅是战略,还关乎军心,形势,以及北伐的胜负。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只有行动最是给力。

    南城的朝歌守军正在拼死作战,抵御胡人未曾歇息的如cháo攻势,远端的战事毫无阻碍的映入眼帘,即便你没有心情去看,没有闲暇去瞧,可那所处的高度与位置都在不经意之间把战场的状况清晰的传入每一名守军的头脑中。

    士气大振,外有援军!

    烈rì当头,没有人顾及汗水,甚至感觉不到汗水的存在。一声声惨呼从城头传来,一具具尸体从高处坠下,惨烈的攻防战令人窒息,让人胆寒。热血扑面,一次又一次,眯缝着眼睛从血水中看到自己的长枪戳/入敌人的胸膛,也看到身旁的战友在闷哼声中倒下,每个人都变成了杀戮的机器,麻木,无感,疯狂!

    战至傍晚,远端的汉军先后冲击七次,皆是无果,折损了许多兵力,振威将军费他更是冲阵而死,为国捐躯。胡人的车阵几经崩溃,又是重新组合,比起中午时阵线已经收缩了五里的距离。

    五里之内,血满沟渠,尸积如山!

    汉军止步,胡军骇然,外围之战的激烈程度丝毫不逊于朝歌城的攻防战,汉人真是舍得xìng命,胡军同样防线缜密。

    rì落,余晖尽散。

    裨将军李骧在得到闻讯而来的汉军补充后,组织步骑再一次发动攻势!汉骑在两侧防备胡骑的突然袭击,步卒仍是主攻!振威将军费他便是在突然杀出车阵,冲入战场的胡骑围攻下被杀死的,汉军不想重蹈覆辙,这一战聚集了六千多名步骑开始了新一轮的杀戮!

    胡军兵少,抵挡不住,故技重施胡骑兵分左右杀出,却被汉骑拦截!

    车阵破,汉军刀斧手冲突杀入,以短盾刀斧硬生生攻破胡人矛阵,一战克敌!

    胡军顿时崩溃,裨将军李骧一鼓作气率军推进三里亲自斩杀胡军主将崔摩!

    然车阵再现,又是一道防线屹立于汉军面前,胡军大将刘霸统领两千余人整合败卒,收拢残兵再一次的拦阻汉军。

    退无可退,胡军身后便是朝歌城,便是正在攻打城墙的胡军。

    乘胜追击,汉军鼓起余勇步骑擂鼓进击,誓要解朝歌城之围。

    两军大战,激战,鏖战,损伤惨重。汉军勇猛,胡人不抵,然胡将吕披率步骑三千从侧翼杀到,汉军久战力疲,两面夹击之下颓势尽现。

    朝歌城内鼓号齐鸣,人人奋身而战,一时胡军攻城之势受挫。立威将军姚越亲率三百死士冒死突出城门yù与外围援军汇合,所到之处胡人披靡,一路烧毁胡人攻城器械无算!

    闻朝歌振奋,李骧咬牙死战,率领汉军舍身搏命死战不退!

    胡军乃是分批轮换攻城,攻城之军不多,外围守御之军也消耗甚多。此刻在汉军疯狂的攻势下竟是有了退却之心。

    可胡军兵力雄厚,各路援军纷纷赶至,或是攻城,或是加入外围之战,顿时稳住了形势。裨将军李骧断后死战,被胡人四面围攻乱刀所杀。立威将军姚岳杀的甲破刀缺,坠马被踏做肉泥,三百死士更是长眠城下。二更时分,朝歌外围汉军被杀得大败亏输,城中汉军气势跌至谷底,堪堪抵抗胡人的攻势。

    箭如雨落,胡军井阑迫近,王弥亲自指挥数千人马猛攻北门!

    汉军兵力损耗甚多,将士疲惫。弓弩手们臂膀肿胀,手指淤青,咬牙还shè效果不佳,顿时被胡军压制。

    后汉兵将趁机攀墙而上,信心倍增,城头汉军冒着箭雨攻击城下的胡人,反成为了胡人井阑的攻击目标,一时被屡屡shè杀,眼看北城陷落!

    轰隆一声巨响,北门洞开!一彪汉军从城中悍然杀出,刀锋掠过满脸惊愕的胡人,城门处的胡军连人带车竟是被汉军猛推出老远,那冲车掀翻一侧时早已残破的没了模样。

    “汉人还有余力出城一战!?”王弥闻讯望去,喃喃自语。

    说话间汉将刘霸早率一军上前拦截,然汉军无声不语泼油放火,绕城城墙快速移动杀戮,所经之处井阑竟是大火猛燃!

    “是罗宪!给我杀!”王弥看得清楚,当先那汉军大将铁盔铁甲铁面庄严,正是伪汉车骑将军罗宪!

    原本准备轮换的胡军也被调动,疯狂的涌向朝歌城下,各个胡军将领兴奋异常的高声吼叫着拍马去战汉军,却鲜有匹敌!

    罗宪挥刀开路,连斩胡将,破胡阵,绕城半圈难觅对手!

    胡将刘霸冷笑,率军攻北门,北门洞开,来不及关闭,正是最好的突破口!然百余汉军便门洞处拉弓挺矛,严阵以待!

    胡军持盾冲入,折损数人便冲到了城门处,汉军不得歇息,弓弩手更是严重透支身体机能,那寥寥箭矢根本无法造成应有的杀伤与威慑力。

    “夺城之功,本将手到擒来!”刘霸放声大笑,罗宪纵然能够摧毁城下的井阑,可那孱弱的汉军又如何抵挡自己这只猛虎?

    异样的声响,盾阵四散裂开,侥幸活命的胡兵哎呦哎呦的躺在地上,拼命的向外爬行,一名汉将铁盔铁甲横刀立马冷冷看着刘霸,无视那垂死的胡人,缓缓举刀搦战!

    横野将军罗袭!

    刘霸怒不可遏拍马舞刀率军冲锋,寥寥百余汉军也敢捋自己的虎须?

    罗袭也不答话大刀狂扫斩得胡军血肉横飞,直到与刘霸交手。

    刘霸悍勇,勇不可挡,十招过后罗袭负伤,不敌,转身而退!

    胡军趁势一拥而入,却见四周高墙耸立,木门一关隔断去路,此乃瓮城!转身yù退,却是巨石从天而落一阵烟土弥漫张不开眼,口鼻之内尽是土石碎末填充,后无退路,瓮中捉鳖!

    王弥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刘霸完了,北门被断可罗宪还在外围,于是挥军围杀罗宪!

    杀至南门,后汉大将吕披率军阻拦!罗宪军一路冲杀所剩不足两百人,面对千余胡军拦路,死路一条,绝无突围可能。然汉军依然向前,罗宪抡刀奋战,迫近吕披!

    吕披怒,旋即沉默,看那汉军有掉队者自行拼杀,更不呼救。而汉人队伍无回头之意,唯有向前之心!

    此乃jīng兵,亦是死士!

    凝神横刀,吕披决意死战!能斩罗宪乃是首功,这等功勋落在自己眼下,断没有收手之道理。况且今rì之优势若被罗宪走脱,焉有颜面见朝中文武,军中兄弟?

    后方杂乱嘈杂,杀声高昂,吕披皱眉,心动,回首望去。但见南门亦开,汉军蜂拥杀出接应罗宪,不觉大怒!

    “都给我顶住!只需半刻钟便可!”嘶声怒吼,吕披手指南门战团怒愤难平!

    “是!”身旁部将纵马而去。

    吕披怒火不熄,转首催马便要迅速击杀罗宪一行,忽而面门一箭,眼前一黑跌落战马之下!

    甩手铁弓砸翻了一名惊愕的胡将,罗宪与二十余名死士杀入人群之中,借着混乱接近南门。而余下的百余名汉军步卒,在广武校尉罗特的率领下奋力抵挡各路追击围杀的胡军,舍生忘死,但求一死阻敌!

    巨石堵塞南门,汉军尽数退入城中,而城外的罗特等人也壮烈身死……

    一场激战胡人折损数员大将,井阑近乎被烧毁所有,可汉军在这一战之后也是两处城门被木石堵塞,付出了相当的兵力。

    王弥脸sèyīn沉一言不发,任谁也没想到连续的疲惫攻击之后,汉军还有杀出来的勇气与能力。

    “此战过后城内汉人兵力更少,全力攻城!”等到伤亡数字统计出来,王弥狠声下令。胡将各自凛然,士气大涨,方才出城作战的汉军全是jīng锐人马,少了这样一股人马守城,这朝歌的攻陷确实指rì可待了。

    ……

    yīn寒cháo湿的牢房,如今成为了匈奴大将刘巨的归宿。身为太子身旁的红人,军中的众将,匈奴族中的一名人物,刘巨的下场本不该如此,却又偏偏如此。

    “这里真是……刘巨将军可好么?”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喃喃着,看到牢房中披头散发的刘巨,连忙问道。

    “太子殿下怎么说!?”坐在地上沉寂不语的刘巨瞥见来人,发了狂般猛然扑倒牢门处,双手抓住牢房的铁柱吼着,好似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狱卒见牢门哗哗作响,更是震动不已,一个个面露惊恐,手按刀柄,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是那侍从模样的人不以为然,挥了挥手道:“我与刘将军有几句话讲,你们先退下吧。”

    等狱卒都退了出去,隔着牢门迎着刘巨期待的眼神,侍从叹息道:“将军为何这样不小心,整个朝堂都在为筹集军粮苦恼,太子殿下为此甚是耗神,如何就……哎!”

    “定是那王弥害我!否则刘锐老儿如何敢……”刘巨眼中闪过毒辣的神sè,厉sè吼道。

    “住嘴!!”那侍从看起来文弱,可一声断喝却有十足的威势,连刘巨这般久经沙场的猛将也是为之一愣。

    “天下人都知道你贪财!非常时期你就不知收敛么?!”侍从戟指刘巨责道,再没有一丝的和颜悦sè。

    “我……这都是王弥那王八蛋害的!”刘巨语塞,满面狰狞的咒骂着,声音却是小了许多。

    侍从模样的人冷冷的道:“若不是你不知收敛,便是有十个王弥又能把你怎样?”

    “太子殿下再三嘱咐过你……可惜……”说到这里侍从模样的人看着刘巨,那眼神便好似看一个死人一般。

    刘巨身形剧震,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一脸惊恐的神情喃喃道:“殿下要我死?殿下要我死……我为太子殿下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会让我去死!!”

    话音由低转高,不甘的情绪,不满的态度,不愤的表情,宣泄不尽的委屈与愤怒让回音在大牢中回荡连连。

    侍从模样的人看着挤压在牢门上被铁柱隔着变形扭曲的面孔,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刘巨嘴边,做出噤声的样子道:“你要知道陛下不在,一切都是殿下说的算,你是殿下的心腹,又违反了陛下的旨令,难道你让殿下忤逆陛下的意思救你么?”

    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刺痛,随即竟是断开,刘巨跌坐在地呆滞的目光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殿下怎可能为了自己这个鹰犬而与陛下闹矛盾?况且陛下若是执意要自己一死以正视听,明示法令,殿下就算出面又有何用?

    “殿下会照顾你的家眷与族人,你只要认罪便可。”侍从压低了声音说着,眼中带有一丝怜悯与惋惜。

    这刘巨可谓是一名猛将,但与陛下的政令针锋相对,可谓不是时候。卫尉刘锐的消息来源是哪里,即便是太子刘和也无权过问,更何况刘锐根本不会透露。怀疑王弥,但没有证据,想收拾王弥也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实际上卫尉刘锐在早些时候已经与太子见过一面,陈述了厉害。人已经抓了,罪也定了,殿下如若执意要保下刘巨,等于藐视国法,更是与陛下对抗。刘巨忠心耿耿,勇猛过人,但拿来与太子的前途比较,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太子殿下有所不舍,但却是绝对舍得的。

    没有人责怪卫尉刘锐找刘巨的麻烦,太子是未来的皇帝,眼下乃是刘渊说的算。在刘渊这里都做不好的官员,难道还有以后可言么?

    ……

    破晓时分,退却的汉军再次聚集,向着朝歌城南门而来。

    胡军得到军情迅速传递给了王弥所在的后方大营,王弥闻言大喜,自己等的便是这一刻,当下调集兵力前往朝歌查看。

    染满鲜血的城墙迎着旭rì的光辉诉说着两rì的苦战,原本应当攻城的胡军出了留下一部分围住朝歌外,竟是全数聚集到了城南的阵地上。

    王弥脸sè一沉,谁敢违反自己的军令?

    待来到南郊,王弥释然,苦笑。

    来的不是姜维,也不是姜维麾下的援军,但看三四万汉军步骑阵势严密,正在做开战前的准备。

    看着无数旌旗飘扬的字迹,王弥喃喃道:“中原援军来的真快呢……”

    胡将凝神看去,但见其中一杆大旗上书“汉护匈奴中郎将,行征北将军诸葛尚”字样。

第三百七十八章 压境(上)

    “攻!”

    短短一字,拉开大战序幕!

    马背之上大汉护匈奴中郎将,行征北将军诸葛尚手搭凉棚观望朝歌。整座城池血迹斑斑,破碎处处,好似被鲜血染满,浸透一般。只是城头仍有汉军张望,大汉旌旗依然飘扬,总算是来得及,赶得上。

    一步一喝,四五个千人方阵整整齐齐的向着胡军压迫而去,气势伴随着步伐与口号逐步提升,凝聚着众多意志形成的压迫感随着方阵以更快的速度压迫前方的一切。中路的方阵脚步略缓,左右两侧的四个方阵同时向着中路靠拢,单打独斗的方阵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内竟是组合成为了一个灵活的阵势。

    胡军屹立不动,可心中震撼无比!

    就在汉军出战的瞬间,胡军阵内便着手准备迎战,可如今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原本准备的迎击策略便因此不得不有所改变。改变不是难事儿,难得在于汉军会不会再变,以及这看似永远无法让你准备充分的心计。

    王弥不看阵前,只顾左右。

    猛者眼中闪烁异常的光芒,挺胸昂首跃跃一试,这是塞外的好男儿!可也有人身板笔直,双脚微颤,这是久战之后的疲惫以及信心的缺失。

    来者不善,诸葛尚家传渊源,而且时机正好。

    久战力疲,虽然是轮流作战,可胡军也称不上是以逸待劳。

    “退!”王弥转身下令,一挥手两名猛将各自率领jīng锐人马准备断后事宜。

    有人失望,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连续两rì的猛攻让胡军伤亡颇多,尤其是外围的伪汉援军以及城中的罗宪几次出城突击,都让胡军坐卧难安心怀戒备。这点负担不算重,但也要看与谁比。

    城内的汉人更加的疲累,但城外的汉人却是生力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殆,王弥看得出对手的火候,也深知自家人马的底细,这一战并非不能打,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战并非不能拼,只是还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后汉人马竟是开始退兵!

    “追!”诸葛尚略有诧异,可没打算放过对方。自己大军方才抵达士气正盛,对方久攻无果疲惫之师,如何不战!?

    五个千人方阵在号角声响起的刹那开始加快速度,从阵中脱离出来的八百名弓弩手进入shè程后边立即驻足,弯弓搭箭shè向那不断后退的胡军!与此同时在汉军本阵出,两支万人的部队也兵分左右迅速的向前冲杀,随后才是诸葛尚指挥大军一拥而上。

    王弥脸sè微变,大军一退气势顿时弱了三分,而汉人紧追,乃是表示对方有足够的判断认为可以吃掉自己!纵横沙场多年,尚无人敢轻视自己!

    将士们的杀戮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开,昂首前冲与怒目返身的两支人马短兵相接,正式开战!

    胡军阵中突出一支人马,各个短小jīng悍,身形灵活,手中小盾,短斧杀得一片血肉翻飞犀利无比!管你长枪长戈长矛,小盾咚的一声格挡,随即身形如电般的顺势窜到你面前,抬手便是夺命一斧!

    无论砍在哪里,都是一飙鲜血,一抹红绸!

    汉军也不示弱,全身披甲,肃穆而立,密集的枪矛好似骤雨倾袭,任凭你如何遮拦总有不及之处。枪锋所指,锐矛所向是一个个遍体红洞,如沐血泉般摔倒的胡人。

    两翼的汉军杀至,如同一双手臂要将敌人拥抱在怀中围拢,收缩,挤压,终成粉末!

    在胡军阵中同样伸出两支手臂轰然撞上汉军的双手,二十根手指死死扣住,纠缠。臂膀上的青筋蹦起多高,互相绞杀起来!

    战场的范围随着接战的双方兵力不断增多而扩大着,朝歌城上汉军看得心惊动魄。自家人马强横的实力着实让人一喜,可王弥这家伙的应变以及胡军的坚韧同样是不容他人小觑。

    罗宪苦笑,城中尚有不足两千守军,其中大半都是勉强站立,哪有出城助战的能力?

    离着战场约有二十里的小路上,绕路奔袭的汉军与抱有同样目的的胡军竟是不约而至,仓促之下开辟了另一处的战场。

    听了回报诸葛尚面无表情,心中暗自震撼,王弥此人果然是个好对手!

    “变阵!”

    火红的大旗从中军阵中忽而竖起,而且不断的增多,四方作战的汉军得了讯息,或进或退,把胡军引入自己的包围中,同时自己也像是一颗颗锐利的牙齿嵌在了胡军的大阵上。

    王弥见状冷笑,催动人马向前施压!两军顿现犬牙交错之状,一时间除非分出胜负,否则这一战先行退却的一方将蒙受无可估量的损失!

    这是死战,亦是决战!

    一队胡军崩溃,不是因为对方的攻势如何猛烈,而是自身的编制不足。折损了半数的人马在攻城战中还没有补充,用仅存的半数残兵肩负全队的责任,自然是力有未逮。接二连三的崩溃,表示战事进行了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本当是奋力相杀之时,可胡军已然有了支撑不住的趋势。

    这般犬牙交错的厮杀,或是三面拒敌,或是三面围攻敌人,对于双方都是近乎平等的局势。决定胜负的是三面环敌时能够坚持的时间,或是三面围攻敌军时破敌的速度,完全是战斗力的体现。

    如此激战,损耗成倍疯狂的增长着,汉军生力人马不觉如何大呼酣战,可胡人疲惫之师反是弊端尽显,一时难支!

    小小的劣势不断累积将成为致命的缺陷,微弱的优势经过叠加将奠定最后的胜局。

    汉军士气鼓舞,高歌猛进,胡军阵势摇晃,左右支绌,再难全盘抵挡,竟是开始止不住的倒退起来。

    诸葛尚冷眼关注战局,面sè微微一沉:“王弥有胆一战,何以如此不济?”

    王弥捻须冷笑不语,狰狞初现,盯着气势如虹的汉军仿似看着一群死人。

    ……

    某地军营,后汉数万人马聚集两rì有余,等待前方捷报,忽而营外一骑马狂奔而至!

    “你说什么!?姜伯约无分兵之意!”刘曜听着传回的情报脸sè一变再变,双眼惊疑不定的思索着。

    “宇文大人与张方将军几rì来与伪汉人马连番交战,每战姜维皆亲自率军,兵力也未曾有所减少,因此传讯给将军,请将军火速救援!”那传令官大口喘着粗气,一口气说完话语又是胸膛剧烈起伏,一路奔波至此尚未有半刻的休息。

    “两天时间足够传讯,朝歌城绝对难以撑过这一劫,姜维老儿连罗宪都不要了么!?”刘曜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不知那姜维心中如何打算的。

    “你且退下!”

    “是!”

    “先生如何看汉人按兵不动之事?”刘曜转首问着营中唯一的文官,正是那官复原职的张宾!

    张宾被贬为庶民之后,刘曜唯恐其被各族派人所害,因此暗中派人保护,更是悄然带到了自己的府中。张宾本是准备躲避一阵子后去寻石勒,然刘曜如此热情照料,一时间也是推脱不开,可谓是骑虎难下。

    张宾想了想道:“朝歌之重不言而喻,姜维不去救只能说明汉人后续人马已然抵达北岸。”

    刘曜连连颔首,自己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从张宾口中说出后,让自己更加肯定这一点而已。

    “西援之行已经晚了两rì,朝歌之战未必获胜,将军可有办法?”张宾简单一句话便说明了刘曜大军的情况。本是早就应当西行的大军因为王弥的计划而在此耽搁两天时间,如今出征的rì期晚了,而且朝歌一战怕也是难有结果,接下来是弥补西方的战事,还是试图选择其他的道路都是一个问题。

    刘曜沉吟道:“继续西行怕是害了王弥一军……”

    汉人如果有足够的底气不需要姜维出手,那么苦苦等待姜维来援的王弥便要吃亏。大军自此西去,王弥一军等若失去了接应,一旦有什么闪失再把荡yīn城搭进去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张宾道:“记得王弥曾经走小路奔袭汲县等地,将军不若分一军西进援助宇文部与张方将军,而分一军接应王弥将军,走此路恭喜汲县等三城,如此首尾攻之,汉人注意力皆在朝歌或可取胜!”

    刘曜闻言大喜道:“先生此法甚妙!姜维大军在前,朝歌激战在后,分兵击其中必可有所收获!”

    王弥跟随太子刘和时曾经分兵抄袭小路前往汲县意图护粮,如今战火集中在两端战场,中间这条小路虽是艰险,可一旦打通将让汉人措手不及!

    “只是此路已被汉人知晓,必是有所防范,当须谨慎才是。”张宾略有几分顾虑说道,汉人北伐皆是jīng兵强将,那小路大军难以通行,偏师杀入难免中伏。

    “战事凶险难以避免,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西线局势恢复平稳,否则父皇在东路心有旁骛,国家大势危矣!”刘曜手拍桌案一脸决然道。

    “攻!”

    短短一字,拉开大战序幕!

    马背之上大汉护匈奴中郎将,行征北将军诸葛尚手搭凉棚观望朝歌。整座城池血迹斑斑,破碎处处,好似被鲜血染满,浸透一般。只是城头仍有汉军张望,大汉旌旗依然飘扬,总算是来得及,赶得上。

    一步一喝,四五个千人方阵整整齐齐的向着胡军压迫而去,气势伴随着步伐与口号逐步提升,凝聚着众多意志形成的压迫感随着方阵以更快的速度压迫前方的一切。中路的方阵脚步略缓,左右两侧的四个方阵同时向着中路靠拢,单打独斗的方阵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内竟是组合成为了一个灵活的阵势。

    胡军屹立不动,可心中震撼无比!

    就在汉军出战的瞬间,胡军阵内便着手准备迎战,可如今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原本准备的迎击策略便因此不得不有所改变。改变不是难事儿,难得在于汉军会不会再变,以及这看似永远无法让你准备充分的心计。

    王弥不看阵前,只顾左右。

    猛者眼中闪烁异常的光芒,挺胸昂首跃跃一试,这是塞外的好男儿!可也有人身板笔直,双脚微颤,这是久战之后的疲惫以及信心的缺失。

    来者不善,诸葛尚家传渊源,而且时机正好。

    久战力疲,虽然是轮流作战,可胡军也称不上是以逸待劳。

    “退!”王弥转身下令,一挥手两名猛将各自率领jīng锐人马准备断后事宜。

    有人失望,更多的人是松了口气,连续两rì的猛攻让胡军伤亡颇多,尤其是外围的伪汉援军以及城中的罗宪几次出城突击,都让胡军坐卧难安心怀戒备。这点负担不算重,但也要看与谁比。

    城内的汉人更加的疲累,但城外的汉人却是生力军!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殆,王弥看得出对手的火候,也深知自家人马的底细,这一战并非不能打,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战并非不能拼,只是还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后汉人马竟是开始退兵!

    “追!”诸葛尚略有诧异,可没打算放过对方。自己大军方才抵达士气正盛,对方久攻无果疲惫之师,如何不战!?

    五个千人方阵在号角声响起的刹那开始加快速度,从阵中脱离出来的八百名弓弩手进入shè程后边立即驻足,弯弓搭箭shè向那不断后退的胡军!与此同时在汉军本阵出,两支万人的部队也兵分左右迅速的向前冲杀,随后才是诸葛尚指挥大军一拥而上。

    王弥脸sè微变,大军一退气势顿时弱了三分,而汉人紧追,乃是表示对方有足够的判断认为可以吃掉自己!纵横沙场多年,尚无人敢轻视自己!

    将士们的杀戮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开,昂首前冲与怒目返身的两支人马短兵相接,正式开战!

    胡军阵中突出一支人马,各个短小jīng悍,身形灵活,手中小盾,短斧杀得一片血肉翻飞犀利无比!管你长枪长戈长矛,小盾咚的一声格挡,随即身形如电般的顺势窜到你面前,抬手便是夺命一斧!

    无论砍在哪里,都是一飙鲜血,一抹红绸!

    汉军也不示弱,全身披甲,肃穆而立,密集的枪矛好似骤雨倾袭,任凭你如何遮拦总有不及之处。枪锋所指,锐矛所向是一个个遍体红洞,如沐血泉般摔倒的胡人。

    两翼的汉军杀至,如同一双手臂要将敌人拥抱在怀中围拢,收缩,挤压,终成粉末!

    在胡军阵中同样伸出两支手臂轰然撞上汉军的双手,二十根手指死死扣住,纠缠。臂膀上的青筋蹦起多高,互相绞杀起来!

    战场的范围随着接战的双方兵力不断增多而扩大着,朝歌城上汉军看得心惊动魄。自家人马强横的实力着实让人一喜,可王弥这家伙的应变以及胡军的坚韧同样是不容他人小觑。

    罗宪苦笑,城中尚有不足两千守军,其中大半都是勉强站立,哪有出城助战的能力?

    离着战场约有二十里的小路上,绕路奔袭的汉军与抱有同样目的的胡军竟是不约而至,仓促之下开辟了另一处的战场。

    听了回报诸葛尚面无表情,心中暗自震撼,王弥此人果然是个好对手!

    “变阵!”

    火红的大旗从中军阵中忽而竖起,而且不断的增多,四方作战的汉军得了讯息,或进或退,把胡军引入自己的包围中,同时自己也像是一颗颗锐利的牙齿嵌在了胡军的大阵上。

    王弥见状冷笑,催动人马向前施压!两军顿现犬牙交错之状,一时间除非分出胜负,否则这一战先行退却的一方将蒙受无可估量的损失!

    这是死战,亦是决战!

    一队胡军崩溃,不是因为对方的攻势如何猛烈,而是自身的编制不足。折损了半数的人马在攻城战中还没有补充,用仅存的半数残兵肩负全队的责任,自然是力有未逮。接二连三的崩溃,表示战事进行了到了一个关键时刻,本当是奋力相杀之时,可胡军已然有了支撑不住的趋势。

    这般犬牙交错的厮杀,或是三面拒敌,或是三面围攻敌人,对于双方都是近乎平等的局势。决定胜负的是三面环敌时能够坚持的时间,或是三面围攻敌军时破敌的速度,完全是战斗力的体现。

    如此激战,损耗成倍疯狂的增长着,汉军生力人马不觉如何大呼酣战,可胡人疲惫之师反是弊端尽显,一时难支!

    小小的劣势不断累积将成为致命的缺陷,微弱的优势经过叠加将奠定最后的胜局。

    汉军士气鼓舞,高歌猛进,胡军阵势摇晃,左右支绌,再难全盘抵挡,竟是开始止不住的倒退起来。

    诸葛尚冷眼关注战局,面sè微微一沉:“王弥有胆一战,何以如此不济?”

    王弥捻须冷笑不语,狰狞初现,盯着气势如虹的汉军仿似看着一群死人。

    ……

    某地军营,后汉数万人马聚集两rì有余,等待前方捷报,忽而营外一骑马狂奔而至!

    “你说什么!?姜伯约无分兵之意!”刘曜听着传回的情报脸sè一变再变,双眼惊疑不定的思索着。

    “宇文大人与张方将军几rì来与伪汉人马连番交战,每战姜维皆亲自率军,兵力也未曾有所减少,因此传讯给将军,请将军火速救援!”那传令官大口喘着粗气,一口气说完话语又是胸膛剧烈起伏,一路奔波至此尚未有半刻的休息。

    “两天时间足够传讯,朝歌城绝对难以撑过这一劫,姜维老儿连罗宪都不要了么!?”刘曜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案上,不知那姜维心中如何打算的。

    “你且退下!”

    “是!”

    “先生如何看汉人按兵不动之事?”刘曜转首问着营中唯一的文官,正是那官复原职的张宾!

    张宾被贬为庶民之后,刘曜唯恐其被各族派人所害,因此暗中派人保护,更是悄然带到了自己的府中。张宾本是准备躲避一阵子后去寻石勒,然刘曜如此热情照料,一时间也是推脱不开,可谓是骑虎难下。

    张宾想了想道:“朝歌之重不言而喻,姜维不去救只能说明汉人后续人马已然抵达北岸。”

    刘曜连连颔首,自己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从张宾口中说出后,让自己更加肯定这一点而已。

    “西援之行已经晚了两rì,朝歌之战未必获胜,将军可有办法?”张宾简单一句话便说明了刘曜大军的情况。本是早就应当西行的大军因为王弥的计划而在此耽搁两天时间,如今出征的rì期晚了,而且朝歌一战怕也是难有结果,接下来是弥补西方的战事,还是试图选择其他的道路都是一个问题。

    刘曜沉吟道:“继续西行怕是害了王弥一军……”

    汉人如果有足够的底气不需要姜维出手,那么苦苦等待姜维来援的王弥便要吃亏。大军自此西去,王弥一军等若失去了接应,一旦有什么闪失再把荡yīn城搭进去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张宾道:“记得王弥曾经走小路奔袭汲县等地,将军不若分一军西进援助宇文部与张方将军,而分一军接应王弥将军,走此路恭喜汲县等三城,如此首尾攻之,汉人注意力皆在朝歌或可取胜!”

    刘曜闻言大喜道:“先生此法甚妙!姜维大军在前,朝歌激战在后,分兵击其中必可有所收获!”

    王弥跟随太子刘和时曾经分兵抄袭小路前往汲县意图护粮,如今战火集中在两端战场,中间这条小路虽是艰险,可一旦打通将让汉人措手不及!

    “只是此路已被汉人知晓,必是有所防范,当须谨慎才是。”张宾略有几分顾虑说道,汉人北伐皆是jīng兵强将,那小路大军难以通行,偏师杀入难免中伏。

    “战事凶险难以避免,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让西线局势恢复平稳,否则父皇在东路心有旁骛,国家大势危矣!”刘曜手拍桌案一脸决然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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