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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玉倌     相国txt下载     相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七章 打人当打脸

    晚膳,安静的有点怪异。

    终于,李至忍不住了,丢了手中的碗箸,带着丝许的仍未平复下来的惊讶道,“延昭兄,你真的打算对荀侍郎下手?”

    工部侍郎,三品大员,平rì里,莫说是说句话,即便是碰面都没几次,因而听了杨延昭的道出的话,李至能压着xìng子,吃了半碗饭才出声,已经是强忍了许久了。

    “延昭兄,此事,你可千万不能胡来……”

    那张谦也是接了一句,除了震惊之外,他还有着深深的担忧,汴梁城中,天子脚下,杨延昭此举,可谓是亘古未闻,万一惹得群臣参奏,天子震怒,可是要掉脑袋的。

    众人中,唯有郭淮仍在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似乎对所说的事不为关心,或者是从未想过去担心。

    “秋白兄,元沛兄,杨璟心中自有计较,不会出事的”,杨延昭面sè如常的笑着道了句,继而对八妹与排风扬了扬筷箸,“吃饭咯,再愣着,这糖醋鱼可就吃完了。”. .

    饭后,不同于张谦等人的坐立不安,杨延昭很是安然的喝着罗氏女端来的茶水,正当他想寻本书来看的时候,却见柴清云风风火火进了屋来。

    “六郎,我听八妹说你要拿人?”

    语中满是震惊,美目盯着杨延昭,似乎想要问清楚,这并非一时的儿戏之言,三品侍郎可谓是实权之臣,这举动无疑是玩火**,因而府中仆人跑到燕王府转告此事时,她便辞了赵德昭,带着八妹匆忙的赶来过来。

    “小丫头,倒是学会了通风报信了。”

    走上前,在八妹脸上捏了捏,后者推开他的手,鼓着小嘴应道,“鱼儿还不是担心你,将柴姐姐找来,或许能帮得上六哥。”

    “好了,六哥又没怪你,去找排风玩去吧。”

    见八妹眼中露出担忧之sè,不愿离去,杨延昭不免再次捏了捏那惹人怜爱的小脸,“去吧,我与你柴姐姐有些事要谈,放心好了,六哥不会有事的。”

    待听了这一句,八妹才脸sè有些好转,朝着柴清云望去,见到她微微颔首,这才往外走去。

    “六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要去做这般凶险的事情?”

    八妹走后,柴清云又是心急的道了一句,在她眼中,杨延昭一向是小心谨慎,怎会突然变得如此鲁莽?

    没了之前的温和笑意,眉宇间是一副罕见的凝重。

    “玉儿,实话与你说,我在赌”,说着,杨延昭叹了口气,“三馆重建,官家力排众议,由我虽是朝廷下了旨,但群臣心中都有微词,乃至是敌意,所以,要想重建一事顺利进行,我就必须立下威信,而荀鱼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本不愿,但奈何他跳了出来,挡了我的路。既然挡路了,那也只能除了他了,否则,建不好三馆,我照样也是小命不保。”

    闻得这番话语,柴清云低首沉默了,眼下这局面,确实如杨延昭所说,毫无动作必然会使得三馆修建的主事权落入旁人之手。

    若是出了差错,受罚之人必定是杨延昭,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赌一把。

    好一会,柴清云抬起头,有些无奈,但却又是坚决的道了一句,“既然如此,六郎你便去做吧,倘若宫中怪罪下来,我给你求些情去,只愿不会发生大事才好。”

    不发生大事,那真的是要但愿了,杨延昭心中跟着默念了一句。

    翌rì,杨延昭先是去了工部,几rì下来,也是轻车熟路了,见荀鱼如他所料,仍未出现,便径直离去,坐上了郭淮驾着的马车,往翰林院行去。

    书卷的副本已经誊抄了大半,想来还要个一两rì便完成了,那看管藏书阁的老编撰虽大抵还不知晓杨延昭是用这些他视若珍宝的经书来换银子,仍是欢喜的拉着他说了好一会闲话。

    这一rì,他便待在了翰林院中,直到rì落之时,才坐上马车,往着院子回去。

    晚膳摆好,众人围桌坐下,正端起饭碗来,却见萧慕chūn匆匆走了进来。

    “萧大哥,出去说。”

    见到他,杨延昭忙放下了手中碗筷,伸手止住要说话的萧慕chūn,大步的往外走去。

    “教官,那荀鱼今rì偷偷摸摸,坐了顶普通的轿子,往十字街西鸡儿巷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皆是jì馆青楼。”

    闻言,杨延昭心中一阵欢快,太祖有规定,文武百官一律不得出入烟花柳巷,不过文人皆以风流自居,私下常易服潜行于勾栏之所,天子虽有闻,但却没有深追细究,所以,这律令执行起来,大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杨延昭便是要去扯开这件遮羞纱,将荀鱼给一棍子打死!

    想着,杨延昭便大步往外走去,身后,郭淮紧随,柴清云几女出来时,他已经到了巷子外,上了马车。

    “柴姐姐,六郎他不会有事吧?”

    这两rì,罗氏女也是知晓了杨延昭要做的事情,这心一直提着,如今见他匆匆离去,当即更加不安了。

    “清儿妹妹不用担心,我这就去进宫去一趟。”

    秋水斋,虽不如汴梁四大青楼的chūn满楼、潇湘阁,沐雨斋、风月亭那般的出名,但是胜在它布置雅致,清水山石,诗画满墙,阁楼雕云刻花,无一不有。

    当然,最好的还是这里的姑娘,上至当红头牌,下至幼小侍女,都通笔墨,晓诗赋,明音律。

    因而,来此处的,非富即贵。

    二楼雅间,一座厢房中,荀鱼与两三人正兴高采烈的说着事情来,谈到高兴之处,更是放声而笑,身旁那温贤可人的姑娘则是趁机端上酒水,送到他们的嘴边。

    饮完酒,伸手搂过丽人的纤细腰肢,一圆脸无须之人对着荀鱼挤了挤本就不大的眼睛,“荀大人果然好手段,如此一来,那姓杨的小子可就要急坏了,想来用不了几rì,就要来求荀大人,到时候可就得看你的脸sè来行事了。”

    说完,便是放声大笑,若是,杨延昭在,便能认识此人便是那rì与他说荀鱼已经回家,身穿朱红白鹤袍,工部的另一名侍郎,陆京云。

    “陆大人说得是,荀大人可是没瞧见,那姓杨的可是每rì都来我工部,那脸sè跟霜打了茄子似的,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说笑声此起彼伏,喝着美酒,搂着佳人,道着大快人心之事,对于荀鱼来说,果真是舒服之极。

    当然,那群突然踢门而入的人是不算在其中。

    为首之人,他虽不认识,但耳边已经传来了陆京云的惊呼声,“杨璟,你是要做什么!”

    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却见一袭白衫,那青年人颇为俊秀,此刻脸sè也满是笑意,似乎,在与旧友相见一般。

    可是,这笑容却是让荀鱼很是厌恶。

    “放肆,姓杨的你好大的胆子,本官可是工部侍郎!”

    这句话道出之后,荀鱼便后悔了,那本是游走在屋中的目光停到了他的身上,那笑脸也越发的灿烂,犹如严寒之后,百花争chūn,怒放而开。

    只是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心寒。

    “啪!”

    一声清脆想起,荀鱼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待缓过来,脸已经肿起,嘴边也有着血迹,不由得勃然大怒,“姓杨的,你这是犯上作乱!”

    “犯上作乱?”

    声音很是温和,柔风抚面一般,但话音落下,又是一个巴掌打的荀鱼眼冒金星。

    “官家命令协助本官重建三馆,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还在这勾栏之中寻欢作乐,这抗旨之罪,可担当得起!”

    满腔火气,那荀鱼正要出言,又是见得一只白皙的手扇了过来,而不远处,陆京云等人已经没了先前的怒气,望着身前满脸凶煞之相的萧慕chūn等人,皆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担忧

    清脆的巴掌声下,房间中满是让人窒息的寂静,不多时,那本是穿着纱绸绫罗宛如大家闺秀的秋水斋姑娘终于惊怕的花容失sè,发出刺痛人耳膜的尖叫。

    手有些发麻,不过心头却是很爽,扭过头,杨延昭看着那些拥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姑娘,脸上露出那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各位姑娘,麻烦,声音可以小些么?”

    说罢,那早已是忍不住的祝力反手在一旁的桌上拍过,顿时,那上好的繁暗纹簇梨花的紫檀木桌哗啦一声,碎成了数块。

    这下,屋子又安静了。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大手将已经眼前发黑的荀鱼从桌边提起,此刻萧慕chūn心中一扫前两rì的怨恨,他就知道,与教官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这,是他们自找来吃的苦头。. .

    “带去御史台!”

    闻得此言,不支声的陆京云等人脸sè顷刻间惨白的吓人,豆大的汗珠从面门上滚落,更有甚者,竟双腿打颤,跌坐在地。

    毒蝎小队很麻溜的将这几人提了出去,本是琴声流水,歌舞升平的秋水斋变得静悄一片,连那过道上满是扭着腰肢的老鸨都不见了踪迹。

    出了秋水斋,几辆马车疾行,直奔御史台而去。

    已是亥时末,御史台早已是没了人影,这点,杨延昭也是预料到了,正想着将几人绑了嘴塞上,再写上人神共愤的罪行,仍在这御史台的衙门前,街道另一边,火把涌动,不多时,一列禁军行到了眼前。

    “可是杨大人?”

    年轻的校尉打马上前,一身山文甲光鲜亮丽,眉宇间也是器宇轩昂,对着马车轻声道了一句。

    马车中,杨延昭刚好将状纸写好,这薄薄的几张纸可是思量了许久,所用之言皆是恶毒却又显得至情至理,笔笔如刀,直指荀鱼等人的欺君以及违反大宋祖律的罪行。

    闻得这声音,自是要探出身来,见到这宫中禁卫军所穿的甲胄,当即心中一惊,难不成是上面那位派人前来治他罪的?

    有些吃不准,也有些琢磨不透,但杨延昭还是下了马车,对着领首之人拱手道,“不知这位将军有何事?”

    “官家口谕,让卑职将杨大人所拿之人押入大理寺。”

    闻得此言,还有些忐忑的杨延昭顿时舒心了开来,而在车中,荀鱼几人,本因禁军而来,满是奋力的想要用塞着布巾的嘴来喊出声响,可当听到这句时,脸顷刻间灰如土sè。

    火把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连成了片,映着荀鱼那挂满汗水的苍白的脸,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杨延昭很是舒心的叹了口气。

    看来明rì,做事要方便许多了。

    沉声念叨了一句,上了马车,那萧慕chūn则是咧开了嘴,对着祝力等人龇牙一笑,继而像是饮了大碗酒水那般,胡乱的摸着那腮边的虬须,好一会,嘴中道了个爽字,拉着缰绳驾车往回走去。

    院子中,灯火通透,直到杨延昭刚进了门,听到了声响,还未歇息的众人便从各自的屋中走了出来,娇小的八妹和排风冲在最前面,拉着他的衣角,罗氏女则是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顺了顺耳边的发鬓,露出个笑脸来。

    “延昭兄,你不会真的将工部侍郎给……”

    李至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小声的问了句,对杨延昭有些的了解,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定制敌于死地,只是想着荀鱼那三品官衔,心里仍有些难以相信。

    将八妹搂在怀里,并捏了捏排风秀气的鼻尖,杨延昭笑着与那白胖脸上满是紧张的李至道,“差不多,工部的两个侍郎都被扔进了大理寺监牢。”

    话语很平淡,笑容也如寻常,温和的让人身于chūn风之中。

    可正是这简单的句话来,那李至已是心中万分惊骇,跟在他身后的张谦更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幸好眼疾手快的萧慕chūn扶住了他,朗声笑道,“秋白兄弟,你与我家教官相识也不是一两rì,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捏死只蚂蚁罢了。”

    脸sè微微发白的张谦闻此言,不禁脑中浮现出了他与杨延昭认识以来的种种光景,那一夜的长枪横扫竹节巷,杀气凛然惊天地鬼神;那一朝登得天子殿,翩然如风才吞江山万里。

    想到这些,张谦很是赞同萧慕chūn的话语,似乎,没有杨延昭办不到的事情,哪怕是揽月摘星,对他来说,也不过与手拂衣衫落尘那般,举手投足间,便能为他人所不能之事。

    “萧大哥,你又胡言乱语了。”

    瞪了眼萧慕chūn,后者不以为意的挠着头,与一旁看他笑话的祝力等人对望了眼,竟是不恼,反而又是笑了。

    见他这般,杨延昭也不去理会,与张谦和李至说了几句,将二人从惊骇中拉了回来,待进屋之前,转首问向身旁一直未说话,满面温柔的罗氏女道,“清儿,我走后,玉儿可是进了宫?”

    御史台府衙前,那一列的禁军,杨延昭不难断定,是柴清云进了宫,否则,事情不可能如此的顺利,也不可能丝毫的责罚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六郎你走后,柴家姐姐便进了宫,到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

    说到这,罗氏女秀美的弯叶柳眉间生出了几分的担忧,她明白,今夜之事,柴清云很是担心杨延昭,若是宫中已若无事,定会来院子中,一探安危。

    闻言,杨延昭转首望向东侧那静谧的暗空,许久,叹了口气,“清儿,你带着鱼儿和排风现行歇息,我去宫中走一遭。”

    有些事情,总不能让女人来担当,至少,他杨延昭是不会这般去做的。

    今夜的事情,从捉拿荀鱼,到宫中禁军前来,一切都显得太过顺利了,而正是这种顺利,让人有着隐约的不安。

    莫不成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眼下柴清云可能在偌大的宫殿之下,苦苦哀求,杨延昭当下不作多想,嘱咐了罗氏女一句,便唤上正在吐沫横飞,与其他人说笑的萧慕chūn,匆匆的往着郡主府行去。

    敲开门,果然,柴清云还未归来,杨延昭脸sè顿时大变,跳上马车,甩给萧慕chūn一句惊愕的话来,“萧大哥,进宫。”

    迟疑了片刻,马车再行于青砖石道,城中满是寂静,车行一半,却是蓦然停了下来。

    车中,心神因柴清云未归而极度不宁的杨延昭以为是碰到了巡街的兵丁,当下要取出怀中那面宫中行走令牌,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萧慕chūn带着惊喜的声音。

    “小人见过郡主。”

    当下,杨延昭心中一紧,赶忙拉开车帘探身而出,眼前,迎面走来之人,一件素白sè长锦衣,月华之下,清雅,脱尘,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第二百三十九章 躲灾

    见到柴清云,杨延昭自是大喜,忙跳下马车,疾步上前,“玉儿,你可安好?”

    后者也是极为高兴,本想着赶到院子去,却在半途之中相遇,自是晓得杨延昭并未出意外,再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之sè,心中顿时一暖,只觉得之前的那些哀求与训斥都未白受,绝美的脸庞绽放出明亮四周黑幕的笑容,摇着头轻声道,“我没事,六郎。”

    扶着柴清云上马车,杨延昭小声的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绿珠为二人放下车帘,继而坐在了辕木的一边,此刻,她正抬着清秀jīng致的脸蛋儿望着星辰密布的苍穹夜sè,自是看不到身旁,那五大三粗,冲锋陷阵杀人都不变脸sè的萧慕chūn露出的罕见羞赧之意。

    车行半里,寂静无声,杨延昭托着下巴,正想着柴清云与他所说的话,这次,整掉荀鱼,原来,最为惊心的却是在宫中。

    夜行深宫,见得到圣驾之后,正逢赵广义已经闻得他的作为,满是盛怒之时,要将这帝王之怒消除,着实是惊险万分。. .

    或许没有柴清云,那队禁军捉拿的对象便是他。

    想到这,杨延昭不由得脊背生出丝丝的寒意,头皮也是发麻,许久,才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握着柴清云纤细柔荑,满是感激,可胸中思绪万千,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玉儿,你受苦了。”

    依靠在杨延昭的肩头,柴清云面含笑意,“六郎怎与我这般的见外,这都是玉儿该做的事情。”

    闻着那沁人心脾的淡幽清香,杨延昭伸手抚摸着柴清云柔顺的秀发,低声道了一句,“待三馆的事情忙完,我便与官家道明,娶你为妻。”

    身边,柴清云未出声,只是那温软如玉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

    马车到了郡主府,柴清云主仆二人下了车,在几多不舍之中,再度前行,往着院子回去。

    屋中的油灯仍在亮着,罗氏女还在守着,见到杨延昭回来,忙问起心中所关心的柴清云安好,待得知相安无事时,这才有些困倦的回房歇息去了。

    换了衣衫,杨延昭躺在床上,想着今夜的所为,猜测着明rì朝中会掀起何种轩然大波,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暂时得道了喘息,不多时,便觉得困意来袭,双眼渐现迷离,终是裹了裹被衾,进入了梦乡。

    紫宸殿,灯火通明,王继恩低首立在一侧,将荀鱼几人已被送入到大理寺的消息禀报之后,便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殿中无比压抑,较寻rì里,让人心里更加渗的慌。

    “这小子,竟是用朕的工部侍郎来立威了?”

    一句简短的话语砸开了大殿的沉寂,但却又如严冬寒风,生出了刺痛肌骨的冰冷之意。

    听得这句话,王继恩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以从五品的身份,来以三品大员立威,至古到今,从未有过,当然,作为在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侍奉两位帝王而不失宠的他明白,这并不是其中的关键。

    官家盛怒,大抵是因为被打了脸。

    若不是有金花郡主的苦苦哀求,若不是有多年不出的王溥祁国公,乃至王继恩都极为少见的白发黑衣的卫庄前来求情,怕是那恃宠而骄的杨璟早已是xìng命不保。

    思量至此,王继恩不免又生出了疑问,这杨璟到底是怎么结识这几位贵而隐秘之人?

    良久,大殿再次安静的让人觉得站立不安,就在王继恩想着悄悄退出去时,上首,略带疲惫的话传来,“传朕旨意,将太医院的樊格招来,明rì早朝便不上了。”

    “奴才领旨。”

    登基之后,历来都是亲力亲为,每rì早朝议事的官家竟然要借着身体有恙来罢朝,这让王继恩心中满是震惊,也暗自想到了接下来的两rì里,那漫天飞来的奏折文书。

    翌rì,杨延昭还在院子里练着拳,汴梁城中,却已经闹翻了天。

    官家不早朝,本就是件不多见的事情,待又听闻工部的两名侍郎被小小的从五品翰林侍讲给羞辱的体无完肤,并诬告至了大理寺,顿时,满朝激愤,纷纷叩请英明神武的官家下旨,将那以下犯上无法无天始作俑者的杨璟给打入大牢。

    或许是那状纸的作用,这次,御史台的言官倒是没有齐心协力,共同以死纳谏,毕竟御史谏官是以清风不阿传世,无论荀鱼拖延三馆修建之事还是游嬉烟柳之地,都是欺君的大罪。

    如此,只剩下为数不多,须发已白的老御史继续秉承着凡事都要以死相谏,最好是获得杖刑乃至牢狱之祸,以取得流芳百世英名的信念,垂泪痛哭,跪在宫门外,恳请着赵广义下旨,惩办那大逆不道的狂徒。

    而这一切,杨延昭都不知晓,照着往常,吃过早膳,与众人道了别,坐上马车,晃悠悠的朝着翰林院去了。

    昨夜,他所举,定是踢爆了工部,所以,接下来的几rì,倒是无需再去工部受人冷眼,而作为翰林院的侍讲,他所要做的当紧之事便是将自己与翰林院,乃至整个读书人绑到一起,以三馆与传圣人之道为依仗,这番,谁还能说他的不是?

    林荫花草间,翰林院仍是一片宁静,杨延昭径直的去了藏书阁,那里,几位编修的rì夜赶工,字迹工整的数十本副卷总算是完成了。

    看着这些脸sè发白,红肿的双眼中兴奋久久未散去的爱书之人,杨延昭很是不客气的称赞一通之后,给了每人发了五两银子,便放他们回家好生歇息两rì。

    小心的将副本经卷搬放到马车上,吩咐萧慕chūn好生的运回院子,交给郭淮看护,忙完这一切,杨延昭正想着回到堂屋,好生的想一想该如何将这些副本发挥到最大的价值时,一皂衣差役传话来,道是学士大人有请。

    李昉寻他,自是不敢耽误,对于这位数rì来埋首与编撰经书的翰林学士,在心中,杨延昭还是颇为敬重的。

    进了屋子,这次,李昉依旧埋首在众多书卷中,待听到杨延昭的行礼之后,这才抬起首,消瘦的面容带着些疲惫,但是双目中却jīng光内敛。

    指着一边的木椅示意他坐下之后,李昉揉了揉额头,“听说你昨夜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

    闻此言,杨延昭当即面露愤慨之sè,“下官鲁莽,但那荀鱼不尊圣令,枉官家一片苦心,放着我天下读书人的之事不为,寻花问柳于酒sè之间,这种事,下官身受皇恩,怎能容忍!”

    说的咬牙切齿,更是悲愤异常,彷佛是那悲愤的小文青,在说着心中那片纯洁被玷污之后,所该有的愤怒与不甘。

    许久,那李昉深叹了口气,“此事也怪不得你,错在工部,只是如今朝中大臣对你不满者甚多,行事,还需小心谨慎。”

    听得李昉话中并无责备之意,杨延昭心大为安定,既无责备,那自是不会将他丢出去来平众人的怒,最起码,在宫中没有旨意之前,李昉会给他一些佑护。

    又是说了几句,最后,李昉竟说了些宽慰之言,让杨延昭颇为感动,出屋之前,对着他深行一礼,望着那埋入书卷,只留下半顶在外的乌纱,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虽然之前,他是想着打着翰林院来抵挡住群臣的压力,但是如今,李昉主动给予他庇护,这份恩情,是要铭记于心的。

    杨延昭向来不喜欢前任恩情,但有得恩情,欠下了,便是要去偿还上,否则,心里,总会觉得不适。

    只是依他现在的地位与身份,怕是一时半会,也没有李昉可借助之处,还是待rì后再行涌泉报这滴水之恩的事来。

    朝中的波涛汹涌,杨延昭这挑起暗cháo之人却藏身在了翰林院,安稳的度过一rì,待道傍晚离去之时,一辆沉木乌蓬马车停在了翰林院前。

    待看到杨延昭走出来,那驾车的黑衣人大步上前,“敢问是杨璟杨大人?”

    眼前之人很是陌生,但他身后的马车,似乎有些眼熟,迟疑了几分,出言道,“不知阁下是?”

    “我家老爷想请杨大人到府中一叙。”

    或许是看出了杨延昭的疑惑,那黑衣人憨厚的笑了笑,“杨大人难道你忘记了?前些rì子,在这翰林院门外,可是亲口应承下我家老爷的邀请的。”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这才猛然想起那rì的须发皆白,气势非同寻常的神秘老者,暗自沉思了稍许,面露出笑意,对着那黑衣人拱了拱手,“那便有劳了。”

第二百四十章 祁国公

    马车在喧闹的街道中静静行过,坐在其中的杨延昭甚至可以听到过往酒肆茶楼中那些高谈阔论之言,那些说书人抑扬顿挫,一惊一乍,满是激情的演说着昨夜之事,不时的卖出个关子,引来了无数的追问与叫骂。

    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变得世人皆知,但这情形,对他来说,却是极为有利的。

    有时候,众口铄金,并非一件坏事。

    随着车轮的碾动,周遭却是变得安静了下来,虽然心中好奇到了何处,但掀开车帘总觉得有些失礼,思量再三,杨延昭仍是静坐在马车中,双目紧、合,守心抱神,等着马车停下。

    终于,粼粼的车马声在耳边消失,不多时眼前一亮,那黑衣人已是掀开了车帘,露出个笑脸,“杨大人,我们到了。”

    应声,杨延昭下了马车,眼前这宅子青砖绿瓦,不见半点琉璃珠玉,与寻常人家无异,即便是那扇朱门,也在岁月的风吹雨露下,退去了原本那层艳丽的朱红。. .

    可就是这般,杨延昭心里却丝毫不敢小瞧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是因为他认出了脚下所立的街道是朱雀大街,这与天街比邻,紧靠着皇城,聚拢无数大气运与位高权重之辈的凤池之境。

    更为重要的是那扇早已光彩不如往昔的朱门之上,挂着的匾额上,‘祁国公府’四个大字,朴实无华却又兼纳乾坤,让他心中顿时cháo水涌动。

    太祖分封的国公不在少数,可是那一夜,杯酒之后,便大不如前,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十数载,还能留在汴梁城,朱雀大街的国公,这身份,怎能不是高贵至极?

    在他出神之时,那黑衣人已敲开了大门,转首笑着轻声道,“杨大人,请随我来。”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两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清泉之后,竹斜几枝间,一黑袍老者正持卷而立,华发满生的头正轻轻的摇晃着,似乎正沉溺于这如画之景,醉心在雅文绝句中。

    在老者几丈开外,是那rì曾见到的中年高手,穿着一件不起眼灰褐sè长衫,依旧是那番的不引人注目,彷佛只是跟在家主身边,尽忠尽职的老家仆。

    不过,在杨延昭走进这内院时,他抬首望了一眼过来,只是寻常的一瞥,但杨延昭清晰的感受到周身灵气如波一荡。

    身边,引路的黑衣人已经退去了,杨延昭伫立在清泉边,静静的听着泉水顺着细竹落下的洒洒声,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闲逸舒适。

    “呵呵,你来了。”

    耳边响起温和的笑声,从清幽中回过神,杨延昭循声望去,王溥已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捋着胡须望向他来。

    疾步上前,杨延昭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国公。”

    “无需多礼,老夫不问朝事,终rì在家种些花草,读几卷书,写几幅字,不过是个闲散人罢了。”

    话语中满是笑意,如这满院的chūnsè,和煦人心。

    只是,杨延昭又岂会真的以为眼前这老者是不问世事,告老还乡,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闲来无事,逗着膝下童趣无知的幼孙,满是开怀的颐养天年。

    当然,这些,都是说不得的,起身,杨延昭有些憨憨的笑了,继而跟在王溥的身后,走在这满是花草的庭院中,走进了一间普通的屋子中。

    清淡的香气袅袅散开,摆满经卷的书架,几幅字画,两张木椅,和一只红木案,便是这屋子里的全部,有些简单,也有些寻常。

    “你的字不错,老夫在齐王那见到后,可是眼馋了许久,今rì,怎么说都要给老夫留下些墨宝才是。”

    王溥走到了书案前,摊开那宣纸,见此状,杨延昭本想做些推辞,但又觉得很是矫情,遂移步上前,“国公大人若是不嫌弃,杨璟便在此献丑了。”

    砚台中,一丝浓稠的墨汁在王溥的轻碾之下慢慢化开,杨延昭则是取下笔架上的一支紫毫,眉头皱起,似乎在想着该写何物。

    不多时,蹙起的剑眉松平开来,左手提着宽大的袖口,笔尖在墨汁上沾过,稍后便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chūnsè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诗,语句简单,却意韵悠长。

    停笔许久,那王溥笑着放声道,“好,果然是状元公,这首小诗足以彰显你的满腹才华,老夫很是喜欢。”

    没有丝毫的不妥,或者已经是习以为常,杨延昭谦逊的笑了笑,“下官班门弄斧,让国公大人见笑了。”

    小心的将宣纸上的墨汁吹干,王溥摇着头道,“老夫虽时常研习前朝历代书法大家之作,但和你相比,仍是差了些,今后老夫有所不解时,便要寻你来释惑了。”

    “国公有请,杨璟怎敢不从?”

    摆手,示意杨延昭不要再做行礼之事,候在屋外的那高手端来了茶水,满了白玉荧光杯之后,便又退了出去。

    彷佛,真的便是一名院中家仆而已。

    喝着茶,香味萦绕齿间,眯着眼,座椅上的王溥面带着享受之意,好一会,才轻轻开口道了一句话,却是让杨延昭慌得差点吞下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听说,柴丫头和你在一起?”

    这虽然在汴梁城中不算是隐秘,但赵光义未做追究,那些言官御史悄然无声,杨延昭本以为不会出现大的乱子。

    眼下,王溥突然提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是福还是祸,当真难以料出。

    但既然是问及到了柴清云之事,杨延昭自是要担当的,遂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边,正了脸sè道,“回国公的话,下官得郡主垂青,乃是三生有幸,杨璟rì后必定好生为事,绝不负这份情意。”

    既是真情,又何必遮掩,纵使天下人反对,他也要娶了心爱的女子。

    没有想象的训斥,也没有想象的不屑,王溥只是笑着轻声道了句,“呵呵,如此甚好,待他rì成亲之时,可要予老夫一杯酒水吃吃才是。”

    有些惊讶,但杨延昭还是立马应下了,虽然如今的他只是不入流的小京官,与金枝玉叶的柴清云相隔着沟壑天堑,但他们会成亲的,这是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说道了些时间,王溥并未留他用膳,不过离去时,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了句,“三馆的事情今后该是容易得多了,你还需上上心,好好的办,待三馆成后,老夫便能讨酒喝了。”

    闻得这句话,杨延昭这时才明白,今rì找他来,所谈的不仅仅是柴清云,还有三馆一事,只言片语里,这满面笑意的老者,已经在暗地里帮衬了许多。

    弯身,深深一礼,“晚辈多谢老大人。”

    不再言语,王溥低首看着那墨迹已干的小诗,良久,再抬头,见杨延昭已经离去,不由得抚着白须,面目中带着老怀深慰的笑意,“字不错,诗不错,这人,也不错……”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旨压众伐

    仍是那黑衣人,驾着马车将杨延昭送回了院子,张谦与李至已经从衙门回来,正小声的说道着今rì朝中之事,萧慕chūn等人则是从市井酒肆茶楼听了些,因而一群人聚在一起,倒也是议论得很起劲。

    见到杨延昭,众人皆是面露钦佩之sè,李至更是摇头晃脑,继而学着戏文中人,一甩衣袖,尖着嗓子唱到,“汴梁城中状元公,刚正不阿为百姓,无忧生死斗jiān佞,笑淡风云白面郎……”

    似乎唱的不错。

    瞪了一眼仍在自娱自乐的李至,杨延昭进屋换下了官服,晚膳过后,几女在屋中说着闲话,想起了之前的祁国公府,不禁问起了身边的柴清云来。

    “玉儿,你与祁国公这人相交如何?”

    后者闻言,正说笑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眼中也多了丝的隐约可见的怨恨,低声道了句,“那老贼,弃主求荣,待有机会,我要亲手杀了他。”..

    杀机,从那柔弱的身体中迸发了出来,一旁,本是含笑的罗氏女,八妹和排风皆花容失sè,为此而心惊。

    虽然她是大宋的郡主,心中对赵氏爱恨交加,但王溥乃是世宗的勾股之臣,向来器重万分,甚至托孤与他,可是后者转首间便投靠了赵宋,这份恨,心中怎能消除?

    半晌,肩头传来一丝温暖,柴清云方从恨意中醒过来,抬头见杨延昭在她身后,略显发白的脸sè挤出个笑意来,“我没事,只不过想起了些不开心的事情罢了。”

    罗氏女三人自是未做深问,将话题岔到了别处,而杨延昭,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了些复杂的异样。

    深夜,皇城外的跪拜的言官仍没有退去,二月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们以死纳谏,博得一世清明的决心。

    终于,城门开了,一列人走了过来,领头者,是天子近侍,王继恩。

    “诸位大人,请回吧,官家有口谕,明rì正常早朝。”

    尖锐的声音在寂寥的夜幕中有些刺耳,却让正在跪拜的众位老臣心中一片欢喜,既然官家不再称病罢朝,便是要纳了他们这可照rì月,佑护大宋社稷的真知灼见。

    如同沙场凯旋,欢笑相继传出,一干朝臣在守在不远处的家仆随从搀扶下进了早就等待的马车上,驶向了京城各地的府邸。

    原地,王继恩听着那随风而来依稀可闻的酣畅笑意,不由得嘴角上扬出个轻笑,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转身往宫中走去。

    四更起,五更朝,大殿上,稍作了歇息的言官本yù群起而谏,可哪知,宝座之上的赵光义根本没有给他们机会。

    雷霆之间,罢了荀鱼等人的官职,并连工部尚书陈鑫也一道罚了半年的俸禄。

    有心中不平者,刚道出了几句辩护之言,那齐王,燕王甚至赵普等一干寻常里不多说话的重臣纷纷上前,呵斥工部的不是。

    这情形,即便昨rì捶胸顿足,信誓旦旦必定要天子下旨处罚那以下犯上狂徒的诸多朝臣皆是禁了声。

    他们想博个清誉不错,但没必要将乌纱帽也赔了进去。

    因而,在一片肃杀之下,早朝对罢免荀鱼几人之事便这样定了,而对杨延昭,却是只字未提,像是所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王继恩尖锐声下,殿中众臣知晓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纷纷俯身行礼,待赵光义圣驾离去之后,三五成群,面sè各不一的说着低语,。

    朝中大事已定,天也不过刚刚破晓,杨延昭刚出了屋子,便见庭院中立着两人,摇头晃脑,口中轻声念叨着。

    或许是听到声响,二人转过首,却是面容憔悴,双目红肿,只是眉目间满是兴奋。

    “秋白兄,元沛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李至不做理睬的继续持卷诵读,而张谦则是小心翼翼的合上手中的‘归藏’,露出个讪讪的笑来,“昨夜,从郭大哥那里看到了延昭兄带回来的珍世奇书,当下心痒难耐,便取来了一睹为快,还望延昭兄勿怪才是。”

    闻言,杨延昭当即笑着摆了摆手,“秋白兄,你我兄弟,这种事,何须见外,不过再过些时rì,便要将它们给卖了,求筹集银子来修建三馆。”

    “可惜了,可惜了。”

    那李至口中连连叹息着,手在书卷封面轻轻的婆娑轻抚,脸上竟罕有的满是悲切之样,像是被人抢去了最为心爱之物。

    见他这样,杨延昭不免的笑了,“罢了,这户部还是拨下了十万两的银子,想来可以应付一阵子,不如给你们个几天的时间来,誊抄个副本来,不过切记,千万不能与他人知晓,否则,你我可都是要丢脑袋的。”

    听得此言,张谦二人皆是双目放光,疾走上前几步,“延昭兄放心,此事当不与外人知晓。”

    一番欢喜之后,趁着杨延昭还未晨练时,张谦思量了片刻,问起了昨夜便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延昭兄,这些书卷无论那一份,都能引起一阵惊涛骇浪,该是如何来贩卖出去?”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

    杨延昭托着下巴,沉声应道,若是想省事方便,可以直接将书交给聚宝阁来出售,价格绝对还不会低。

    只是这样,便是暴露了他与聚宝阁之间的联系,而这是万万不能。

    可若是自个去寻找买家,这何时才能将数十本的副本卖出?

    应该是将风声放出去的时候了,手中的这些书卷都是孤本,使得那些家财万贯之人趋之而来,这才是首选之策。

    或许,可以搞一个拍卖会。

    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杨延昭再次将先前所想的零零碎碎思绪调动了出来,在清新略带花香的晨风中,突然之中,想起了拍卖这一手段。

    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要进行拍卖,还需准备不少的事来,因而也未与张谦和李至二人说道,早膳之后,还未出门,一道圣旨又传了来,待听完之后,杨延昭明白他私自捉拿荀鱼的事情已经揭了过去。

    赵光义没有追究,半分的责罚都未出现,只是命他尽快的开工,以待早rì建成三馆。

    收下圣旨,杨延昭心中有些恍惚,宫中下了这道旨意,看来,是默许了三馆修建中的一切便宜行事。

    这本应当是件好事,只是权力莫来由的大了,肩头的担子便显得越发的沉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碧月

    圣旨已下,各方诛伐之声顿时销声匿迹,或许,那些朝臣明白,宫中那位主的心思不会改变,亦如,去岁那福建路那般。

    纵使百般的上书,却也憾不动官家对那狂徒的半点恩宠。

    只是在这次争锋相对中,杨延昭彻底得罪了工部的一帮堂官,好在有赵光义的口谕压着,工部也只能吞下这口怨气,在五rì后,交出了三馆的修建草图。

    当然,小心谨慎的杨延昭心中对这草图存着提防,虽然他看不明白,但是郭淮调来的道家外门三名弟子恰到时机的赶来了。

    这三人,水平似乎不在工部之下,再加上卢多逊派来的吏部一名jīng通此术的员外郎,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竟修改了十数处,看着重新纳入手中的图纸亭台楼阁栩栩如生,各部分的构造清晰异常,杨延昭不由得大喜。

    有了图纸,杨延昭从户部取了那十万两银子,或许是向敏中已经替他与毕世安招呼过了,因而不仅是银子,其余对方所掌之事,一律未加刁难。 ..

    这些,杨延昭自是万分感激,而面相温和的毕世安则是笑着道都是为朝廷办事,心xìng憨厚,让他颇有好感。

    从工部支来工匠,三馆重建一事便热火朝天的动工了,而杨延昭更是亲力亲为,搬砖砌石,无一不做,让那些穷苦的匠人大为惊讶。

    对于这种难以置信,杨延昭不做理会,只是用温和的笑意来与这些最为底层的工匠打成了一片。

    毕竟三馆事关重大,出不得差错,那些言官和工部之人虽然暂且没有弹劾,但是杨延昭知道,这些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里,找出任何一个过错,来置他与于牢狱之境。

    当然,这也有卖弄的心思,三馆事关重大,天下读书人都在关注,即便赵光义,也会隔上些rì子来看上一看,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怎能不利用起来?

    期间,张谦与李至也来过,想要帮忙,但奈何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望着忙碌的景象,独自叹气。

    “秋白兄,元沛兄,若是要帮忙,我这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二位。”

    闻得此言,李至双目放光,忙出声应道,“延昭兄有事尽管吩咐,三馆修建乃是我辈读书人的大事,李元沛自当倾尽全力而为之。”

    “元沛兄说得极是,张秋白亦是如此。”

    听得二人这般说,杨延昭将手上的泥灰拍掉,袖口摸了摸额前的汗水,走上前低声将书卷卖出去的方法道来。

    拍卖这词或许没有听闻过,但李至大致也是懂得杨延昭所说何意,不禁点首附和道,“延昭兄这拍卖会的想法虽说是市井商贩所用,赚那蝇头小利的营生,但眼下却不失为最为合适的计策,我这就与秋白兄准备去。”

    说罢,便像是突然寻到了件神圣的事,拉着张谦匆匆的离去了,见他们这般火急火燎的模样,杨延昭不由得笑了笑,继而再次加入到搬砖搭木的劳作去了。

    夜晚,回到院子,早已是jīng疲力竭,罗氏女满是心疼的帮他换下衣衫,并小声的说着今rì所发生的事情。

    “对了,六郎,碧月姑娘来了,白rì里,奴家与柴家姐姐一道陪她逛了集市,也不知今个怎番那么多人,差点将碧月姑娘给弄丢了,寻了好一会才找到。”

    碧月来了?

    脑子里想起那楚楚可怜的脸庞,杨延昭不免的有些唏嘘,良久,点首道,“碧月小娘子身世颇为凄惨,如今又帮着我打理着‘云烟阁’的事务,也是极为辛苦的,清儿和玉儿要多与她亲近亲近。”

    “奴家省得”,罗氏女小声应着,帮杨延昭理着衣衫,犹豫了片刻,轻声又道,“只是碧月姑娘似乎对柴家姐姐有些疏远,奴家也不知是出于何因,有些不太明白。”

    前朝公主,与当朝郡主,虽说碧月已经压下了心中的情感,但是,面对柴清云,怎么还能敞开心扉,满是欢喜?

    这其中的缘由,杨延昭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当初并未和罗氏女等人说清楚碧月的身世,她有疑惑,也是难免的。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那罗氏女蕙质兰心,明晓这其中有着些她不知道的缘由,但杨延昭不说,她也不愿去追问。

    一切收拾妥当,去用膳时,杨延昭见到了碧月,一袭浅紫sè碧荷高腰儒裙,淡淡的紫sè,裙上绣着一朵白sè的蔷薇,裙脚上绣着一只翩然起舞的粉蝶儿。

    腰间系着一条白sè的手绢,轻风吹过,轻摆摇曳,并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清香。鸦鸦乌发绾着百合髻,插上一支蝴蝶簪子,只留一缕青丝落在胸前,垂到腰间。

    发间的白sè流苏,发出泠泠的声响。虽是淡妆,亦是掩盖不住由内之外的气质,秀眉如柳条,细长的睫毛如蝶扑闪。

    像是那柔弱的江南女子,轻盈,美丽。

    一别便是十数月,再相逢,碧月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吓破了胆子,终rì里切弱弱的女孩儿,她的身上也不再有贵为一国公主的高贵与冷傲,有得,只是作为寻常人的平淡。

    见到杨延昭,她的双眸中出现了一丝欢喜,继而又露出痛苦之sè,低下头,纤细的玉手抓着那白sè的手绢。

    “碧月小娘子,你又清瘦了。”

    语中带着些轻柔,低首的碧月却是娇躯一颤,缓缓抬起头,这才细微微的应道,“多谢公子挂心,奴家一切安好,听闻公子从福建回来,便私做了主意,来汴梁城中探望一番。”

    “怎会有怪罪之意,碧月小娘子独自一人cāo劳,已是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官家来了旨意,重修三馆,本还打算着前往宋州去与小娘子见一见。”

    闻此言,碧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sè,紧抓着手绢的双手放到一边,婉约可人的脸上露出丝许的笑意,“公子有这份心,奴家便知足了。”

    又是说道了几句,杨延昭才明白,一年的时间,凭借着当初的比试夺魁,何钰大手笔的在鄧州、潞州以及邢州开设了‘云烟阁’的分馆,甚至还将当初府州的翠莺楼给弄到了手中,改了名后,由窅娘在打点着。

    对于‘云烟阁’发展如此迅速,杨延昭不免有些吃惊,同时也对碧月的歉意更多了几分,沉声不语,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

    好在八妹这时来了,口中欢快的喊着用膳了,拉着碧月进屋,将杨延昭的这丝不适给搅断了。

    有了崔平这活宝,晚膳倒也吃的热闹,那张婶见到碧月,双眼中尽是欢喜,手中的筷箸不断的与她夹着菜,那情形,让张谦见了大为窘涩。

    一旁,杨延昭与身边左右坐着的罗氏女、柴清云对望了一眼,三人皆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张谦,这下,后者白皙的脸庞上随即生出了羞红。

    似乎,可以考虑一下了,收回目光,杨延昭吃了口饭,心中默念道。

    碧月在汴梁待了三四rì,白天里与罗氏女等人说说闲话,逛逛集市,夜晚时,则是看着杨延昭书房中的书卷,在外人看来倒也是惬意怡然。

    遮天,晚膳过后,柴清云与八妹、排风玩着象棋,罗氏女端着茶水给杨延昭,满了一杯后,轻声说道,“碧月姑娘明个便要回宋州了,六郎,张婶这愿望岂不是要落空了?”

    闻言,正饮着茶水的杨延昭忙放下手中的杯盏,“秋白生xìng内敛,不过对碧月小娘子确实是一番真情,应该撮合撮合才对,不如今夜我们去夜市走一遭,灯火阑珊,才子佳人,想来是极好的。”

    说罢,杨延昭便起身往外走去,身后,罗氏女眼sè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身为女孩家,罗氏女怎看不出张婶极为中意碧月,可是后者,却一门心思的扑在了杨延昭的身上。

    落花流水,这情字,谁又知对与错?

第二百四十三章盛世夜唱

    众人都闲着无事,因而听到杨延昭提议游赏夜市,自是一呼群应,即便是张谦和李至,也丢下了手中很是醉心的古籍。

    出了院子走了数丈远,杨延昭敲了敲那略显发黄的木门,不多时,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见到他与郭淮,忙将身子让了出来。

    摇了摇头,杨延昭继而笑着道,“储兄弟,我等打算去市集游玩一番,想起你们初来汴梁不久,便来问一声是否愿意一道前往?”

    闻言,后者脸露出欢喜之sè,连忙应声,“多谢杨大人,小人兄弟三人早就听闻汴梁城繁华富庶,夜晚更是灯火映天,褶褶生辉,只是这些天一直未有机会外出,今天恰是赶好了,我这就去将他们喊来。”

    他说得倒是实话,虽不知道杨延昭的身份,但能让一名道家内门弟子乔装相随,作为地位相差甚远的外门信徒怎能不小心谨慎,所以,来了汴梁也有数rì,却一直蛰伏不出,生怕惹出事来,坏了山门大计。..

    如今杨延昭与郭淮来相邀,当然是欣然相随了。

    花灯连天,箜篌欢奏,胭脂染眉梢。画舫湖上游,莺歌绕燕舞,葡萄美酒夜光杯,龙膏美酒把那路人醉。

    棱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绮淡飘香。华光满路,何限chūn游,几家又夜宴。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胡姬轻笑,罗衣飞舞,烟花流水云鬓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

    好一幅盛世夜唱。

    行走在其中,只觉得处处皆美景,莫说四处跑动的八妹和排风,就算是杨延昭,也颇为喜欢这夜幕下绚丽缤纷的汴梁城。

    一路走来,欢声笑语,也是买下了不少的物件,身上有些闲散的银子,杨延昭便给几女都买了些物件。

    碧月跟在众人之中,不知为何,竟没有欢笑,两片云烟眉间似乎藏着心事,那张谦随在她的身边,眼中有些焦虑,张着嘴,可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不免在心里干着急了,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张谦,最后还是没忍住,将手中胡饼吃下,拍掉饼屑,移步往后走去,“碧月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似乎思绪有些恍惚,碧月并未注意到杨延昭走到了她的身旁,所以,这话语便像是凭空般的在耳边响起,使得一丝慌乱在她眼中闪过,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察觉到众人都在望来,碧月面露歉意的笑了笑,“奴家没事,不过是昨天夜里没有歇息好,让公子担忧了。”

    “既是这番,小娘子怎不早些讲来,我们便打道回府,也好让你歇息歇息,可不能累着了身子骨。”

    说着,杨延昭从怀里取出个墨绿sè手镯来,这是他刚才趁着给罗氏女买发簪的时候顺带挑的,本想让张谦交给碧月,以作增进感情之用。

    可是他朝着张谦挥了挥,后者却是毫无反应,无法,杨延昭只能上前,讪讪的笑了笑道,“碧月小娘子,这是秋白兄为你选得,他这人木愣了些,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这不,就让我代劳了。”

    玉镯,通体剔透,一抹墨绿如细雨江南,淡雅朦胧。

    碧月没有立马伸手去接那玉镯,而是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张谦,彷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者头也越发的低了。

    绝美的笑在嘴角边浮现,白皙纤细的玉手接过了墨绿镯,套在她那羊脂白玉般的手腕上,颇为欢喜的晃动了两下,墨绿在白玉间闪动,煞是美丽。

    碧月低着首,稍后,轻声说道,“多谢公子。”

    闻此言,张谦仍是不做声,那李至则是不放过好时机的打趣起来,而杨延昭也是随着笑出声来,唯独罗氏女秀美微蹙。

    因为她听出了碧月话语中的‘公子’二字。

    在印象中,碧月这‘公子’仅是对杨延昭一人的称呼,对于其他人,都是要加上姓氏,这点,从未改变过。

    看着张谦略带羞意,却又隐约含着幸福之sè的笑脸,罗氏女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忧虑。

    嬉笑之后,想到碧月明rì要回宋州,虽是挨着汴梁,但也得好几个时辰,舟马劳顿,遂众人便折身往回。

    待走到一片缚彩楼欢门处,晚灯烛荧煌,耳中是嬉笑放浪之语,鼻前是阵阵浓香,抬起头,便见众多妖艳女子花枝招展,引着过往的风流浪子。

    “这不是‘chūn满楼’么?”

    抬着头,看到那匾额的八妹率先道了一句,话音落下,落后两步的碧月身子猛然一僵,莲步也迟疑了几分。

    只是,没人看到这一幕,在八妹绘声绘sè的话语中,回味着去年的花魁比试,杨延昭也是饶有兴趣的往着‘chūn满楼’中看了几眼,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那rì与何钰一同进入到后院,听那花魁琼裳弹曲的情形。

    此去一载,不知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小娘子如何了?

    念头闪出,便被他给压下了,这青楼女子命运多舛,而他即便怜香惜玉,也是身处局内,帮不得所有的人,所能做的,不过也是暗自念叨几句,求得这些苦命的女子能少受尘世苦难。

    翌rì,正午时分,碧月朝着巷口深望了几眼,终是未见那所期冀的身影,眼中藏着丝失落,踏上了崔平驾来的马车。

    “月儿姐姐,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八妹摆着小拳头,语中带着不舍,一旁,从衙门告假的张谦面沉不语,使得张婶心急如焚,只得不断扯他的衣袖。

    掀开车帘,碧月看着众人,露出个笑脸,“郡主姐姐,张婶,张公子,罗姐姐,鱼儿,排风,奴家这便离去了,rì后有暇时,再来相聚,或者,来宋州城,由奴家尽那地主之谊,来招待诸位。”

    说罢,马车便要启程,那沉默的张谦终于他了几步上前,“碧月姑娘。”

    他这一声唤,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给吸引了来,可是支吾着许久,只是一甩衣袖道,“姑娘一路安顺。”

    听得这句话,张婶满是怒其不争的愤慨,而碧月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对着张谦微笑着颔首,“多谢张公子。”

    道完,又是往巷口瞄了一眼,不见人影,放下车帘,轻叹了一声,“崔大哥,我们走吧。”

    马鞭清脆,马蹄哒哒,正走出数十丈,却听得崔平一声惊呼,“教官!”

    听得他这莫来由的一声,车厢中的碧月忙掀开了车帘,却见巷口一人快速走来,或许是太匆忙了,衣衫上的泥渍尘灰是那般的明显。

    看到他,那本是有着失落的大眼顿时明亮开来。

    与崔平点首示意,杨延昭走到车窗前,“还好赶上了,碧月小娘子,宋州的事情还要继续劳烦你了,待rì后寻到合适之人,便让小娘子好生歇息。”

    “公子见外了,碧月能为公子分担烦忧,这心里,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这句话,让杨延昭心中翻出些异样,不经意间,他似乎又欠下了一段难以偿还的情份,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偿还。

    叹了口气,杨延昭柔声道,“小娘子,还望养好身子,切莫cāo劳过度。”

    说着,转首吩咐崔平,“好生的照顾好碧月小娘子,若是发生了大事,立刻快马加鞭的通知与我。”

    憨厚的笑着,崔平拍着胸脯应道,“教官放心,碧月姑娘这边,绝对是出不了差池的,否则不要教官惩罚,萧大哥他就要扒了我的皮。”

    一句话,惹来碧月掩嘴而笑。

    不舍中,马车再次往巷子外轻轻驶去,看着久久才放下车帘的碧月,远处的人群中,萧慕chūn竟是苦着脸,叹了口气。

    见这般情形,一旁的祝力推了推他的胳膊,低声问道,“老萧,你这是怎么了?”

    浓眉拧成了倒八字,萧慕chūn摇了摇硕大的脑袋,压着嗓子应道,“这世上果真‘情’字最为恼人,不知以后,该如何来收场才好。”

    祝力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道,“你这大老粗,干嘛变得文绉绉的,说个明白的理成不成,别将兄弟我的脑子弄迷糊了。”

    抬首向天,萧慕chūn满是胡须的脸上生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继而又是叹气的摇了摇头,转身往着院子里走去,留下祝力很是不解的望向四周其他毒蝎成员,发现后者也是不知其所云的神sè,这才理直气壮了几分,对着萧慕chūn的背影打了几个哆嗦,“这老萧,难不成脑袋被门缝夹到了,竟是这般的酸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千古骂名我一人背

    碧月离去之后,张谦的神sè多了丝恍惚,显然,他已经情根深种,看在眼中,杨延昭不免心头沉了几分。

    只是三馆的事情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搭桥牵线,做那派送一世姻缘的月老。

    两个月过去,那户部拨下来的十万两已经所剩不多,若不将那些珍卷给卖出去,下面可就没有银子来周转了。

    心中满是焦急,杨延昭今rì没有去三馆修建的场所,带着同样告假的张谦与李至,走进了汴梁城最为繁华的东角楼街巷。

    四周,人声鼎沸,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止步看着眼前的‘迎宾楼’,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楹楼,朱栏彩槛,单从这外貌来看,说它是为汴梁最有档次的酒楼,也不为过。

    所拍卖的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卷,能买得起的,也必定是附庸风雅,极为好面子的权臣富贾,因而这地点当然是要选最贵的,最气派的,否则,怎能映衬出所卖的书卷分量?..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迎宾楼’是聚宝阁的买卖,哪怕杨延昭故意隐瞒自己与聚宝阁的往来,但难免会留有痕迹,所以,偶尔亲近下聚宝阁的生意,做出若即若离的模样,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迎宾楼’掌柜三十出头,正直壮年,能在汴梁城中掌管如此奢华的酒楼,并做的风生水起,除了是杜泉的心腹之外,其自身的手段也是不容他人小觑。

    酒楼内,布置的丝毫不亚于外面所见之景,繁花祥云随处可见,花屏烟幕,银箸玉盏比比皆是,并有柔雅之曲顺着花香传来。

    踏过攀云附花的红木梯,杨延昭径直的上了二楼,在楼道的最左侧,是间较大的雅间,当初设计来,就是为了方便纨绔阔少寻欢作乐,屋子留的颇大,约莫着十丈见方,有它做拍卖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刚走到雅间的门口,那一穿身紫花云锦长袍的掌柜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对手作揖道,“小的见过几位大人。”

    ‘迎宾楼’处在汴梁最为繁华的闹市,每rì所来非富即贵,能让掌柜的亲自前来作揖问好,很显然,对杨延昭这种六七品这些在京城中随处可见的小吏来说,绝对是罕见之事。

    先前,张谦和李至二人寻找拍卖场所时,便是连这掌柜的面都未曾见着,因而见杨延昭将他们带到‘迎宾楼’,这二人心里早已是大为吃惊。

    此刻,且不论在‘迎宾楼’内订到了房间,单凭掌柜的如此热情,张谦与李至心里又大为震惊了一把,下意识间纷纷扭过头,盯着杨延昭望了起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笑着与那掌柜做了寒暄,也未解释聚宝阁的事情,他二人知晓何钰的存在,所以,也不难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进了那雅间,煞是宽敞,掌柜也照着吩咐,将桌椅给重新布置了一番,一张梨花檀木案摆在上首,下面则是五十张红木椅与茶案。

    也就是说,这拍卖会,只能有五十个人,物以稀为贵,饥饿营销杨延昭还是懂的,拍卖书卷的消息早在两个月前就散出去了,虽骂声和指责声不断,但闻风而起的买主也不在少数。

    所以五十人的限制,反而越发的提高了买主的身价,在这面子便是一切的时代,这般做,无疑是让他们在面子上得道了极大的满足。

    在雅间中转了几圈,杨延昭心里大为的欢喜,似乎可以看到明rì里滚滚而来的银子,一解裤腰带早就勒紧的困窘局面。

    更为重要的是,明天还是他反击的大好机会,这些天,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愤慨的读书人整rì里捶胸顿足,叫骂声漫天飞舞,矛头直指而来。

    所以,得好好演一出能让众人挥泪的戏文来,否则,失了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那三馆即便修建成了,也是事倍功半,白白丢失了一个扬名的好时机,还要背得个万世的骂名。

    翌rì,卯时欠一刻,杨延昭的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的驶向‘迎宾楼’,还未到达,便已经有不下百人聚在那里,长衫,布巾幞头,皆是文人士子。

    “狗官来了!”

    随着一声带着满腔怒火的呼喊之声,那群人飞快的动了起来,挡在了马车之前,看着拔出刀来的禁军,脸上满是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狗官,出来,圣贤之卷,乃是传世立命之源,岂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卖了,沾染上那令人厌恶的铜臭味!”

    “你不配做官,也不配做个读书人!”

    “滚出来!”

    ……

    谩骂声此起彼伏,禁军带队的校尉不由得转首朝着身后的马车望去,那里,驾车的壮汉已经面sè涨的通红,手紧紧的拽着缰绳,只是他驾驶的马车中未有动响声。

    是要驱赶了这些读书人了么?

    这让他很是为难,宫中的旨意是保证拍卖的正常进行,但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中,不乏在朝中为官之人,若是全都得罪,rì后怎还能过得安生?

    正当这校尉心中暗自挣扎时,身前满是激昂的读书人却是停了下来,转过首,见杨延昭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顿时,他只觉得心中一紧,忙挥手让几名兵卒上前护卫。

    果不其然,短暂的失声之后,人群再起浪cháo,纷纷朝着下车的杨延昭怒吼起来,更有甚者,竟拿出了准备好的果菜砸了起来。

    “啪!”

    杨延昭只觉得脸上一片粘稠,顺带着丝许的腥味,用手摸了摸,竟是生鸡蛋。

    “大胆!”

    身边萧慕chūn一声怒吼,如同凭空里想起的炸雷,须发皆张,杀气迸发,如同一座杀神,瞪着那些闹事之人,挥着硕大的拳头,便要往前冲去。

    这番生猛的模样,莫说那些整rì里说着之乎者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即便是持着刀枪的禁军也给吓得愣住了。

    “萧大哥!”

    杨延昭低唤了一声,本已经冲出去数步的萧慕chūn猛然将身子停了下来,回过头,见他微微的摇着头,只得将握紧的拳头放下,满是憋屈的退到一侧。

    取出怀里的手绢,将脸上的鸡蛋清给抹去,有些恶心,但此刻,却只能面不改sè,甚至还要露出个笑脸来。

    扫过那些不支声,但满是鄙夷与愤怒的读书人,其中,竟然还有翰林院藏书阁的那位老编撰,此刻,他发白的须发皆在颤抖着,看着杨延昭,没了往rì里的敬重和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恨意。

    明白这老编撰对那些书的感情,杨延昭也是懂的那恨意有多深。

    不去看他,将那手绢折了折,丢到一边,大步向前去,但不知为何,杨延昭往前走了几步,那些读书人中竟有人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先前你们骂我、恨我、怨我,杨璟都可以当做未有听闻,故意将它不放在心上,可是眼下你们依旧凌辱,诅咒,甚至丢污秽之物,却是让我心中很是悲凄。”

    未给那些面sè不服之人说话机会,杨延昭指着身后的几辆马车,继续带着凄楚笑意道,“你们说的不错,那些书,都是圣贤之言,名家之理,乃是我辈读书人不可多得的珍世奇宝,可是,你们可知官家为何要卖了它们!”

    “还不算为了赚那几个银子!”

    一青sè长衫,面带不屑的士子出声囔道,他这话一出口,还未来得及享受身边同伴赞赏,便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经投了来。

    抬起头,那本是文弱的翰林院侍讲已经面若冰霜,隐约间,竟有摄人心魂的冰冷寒意。

    “你是说官家贪图那几两纹银,还是说我大宋朝廷缺那些银两!”

    这呵斥声,如同一柄利刃,直插他的心房,细细想来想,顿时脸sè发白,额头上细汗生出,他刚才所言,不正是犯了杀头之罪么?

    收回含着杀意的目光,杨延昭也不去管那爱出风头的青衫之人,正sè沉声道,“刚才,你们也说了,圣贤之道是要传世立命的,而这些书卷,都是失传多年的孤本所副本,尔等可知官家为何要这般做?”

    无人出声,似乎一时间,也或许是没人敢肆意出言,来妄自揣测圣意。

    “实话与你们说来,拍卖这些书卷,正是官家体恤我等读书人的开恩所为,yù让失传多年的经学要义重新为众人所熟悉。

    至于卖银子,对,那是低俗的事情,尔等作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雅志士不屑为之,但要为江山社稷谋虑的官家怎能不呕心沥血的想着将一两银子掰开了来花,奉命修建三馆的杨璟怎能不殚心竭虑的想着一文钱买来百样事物?

    换句俗话来讲,没钱,啥都办不成,也将不会有崭新问世的三馆,也不会有我辈读书人心中的朝圣之处!

    官家答应过杨璟,这些经卷所换的的银子,三馆修建若有剩余,便拨给各州县,建学堂,授经学,广传我先贤大道,启民智于阖闾之间。

    尔等无需怨恨朝廷,也无需对官家有所不满,因为官家也是一番苦心,倘若这件事错了,便让千古骂名由我杨璟一人来背!”

    说罢,杨延昭一甩衣袖往着‘迎宾楼’内走去,留下一地满脸惨白的读书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茶肆 三人

    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镂花刻藤的朱红窗台,杨延昭朝外望去,之前那些激愤的读书人依旧立在原处,但似乎变了个样,没有了满腔的愤怒与怨恨,各自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何事。

    “延昭兄刚才好气度,话也说得很在理,这群人,怕是被延昭兄给说没了底气。”

    身边,李至收回往外看的目光,轻声的说着,他与张谦特地从衙门告了假,来参加这非同一般的拍卖会,哪知会遇到这场面,刚才他二人便在后面的马车上。

    事情也发生的太过突然,待下了马车,便听到杨延昭激昂的言论,一番话语下来,李至竟大为感染,心中,也越发的佩服。

    “但愿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这背后,像是有人在捣鬼。”

    杨延昭低声说着,听闻他的话,那萧慕chūn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转身要往外走去,“他娘的,竟然敢给某家耍yīn的,今天就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

    “萧大哥!”

    听到这声低唤,萧慕chūn只得停下步子,转过首,虎目怒瞪如铜牛,喘着粗重的气息,“教官,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走上前,在萧慕chūn的肩头拍了拍,“萧大哥,或许是我多想了,这几r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带着兄弟们在‘迎宾楼’中四处走走,这时候,半点差错也是出不得。”

    脸sè涨的通红,最终,萧慕chūn还是点了点头,嗡声应道,“教官放心,属下与弟兄们一定会看好这里,决不让任何人在此作乱。”

    “恩,辛苦萧大哥与诸位兄弟了”,想了想,杨延昭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得与他们说清楚,遇到可疑之人,尽量告知楼下的禁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了身手。”

    嘱咐过了萧慕chūn之后,杨延昭望了望天,卯时二刻,天边,那轮红rì已经划开层层黑sè云霭,露出万丈的光芒。

    离辰时三刻还有些时间,杨延昭又与掌柜的交待了几句,便靠在红木椅上闭目养神起来,一旁,张谦与李至则是丝毫不敢怠慢,紧紧盯着身边桌案上放着的十只绯红提花的锦盒。

    楼下,那群读书人仍是左右无言的站立着,不知何时,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去了,那之前青sè长衫之人走到一巷口前,与随行同伴道了别,继而转身进了巷子。

    走了片刻,待看四周无人,则是拐进了一家不起眼,但胜在干净的小茶肆里,径直的往里走,待到最里间的那木门前才停了下来。

    轻轻的扣了几下,屋里并未有人走出来,只是半晌,一个轻飘声音传来。

    “如何?”

    不过是两个字,却是让青衫之人脸sè骤然一变,对着门里躬身行了一礼,继而双目中满是惧怕与犹豫之sè,或许是怕屋里的人等久了,这才哆嗦着嘴唇低声道,“让他给躲过去了。”

    “哦?”

    显然,语中有些惊讶,之后便是让人窒息的安静,那门外的青衫人额头上竟生出了肉眼可见的细细汗珠。

    “说说看,发了何事。”

    这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带着鼻音,青衫人有些陌生,但能坐在屋内,与那位一起,又怎是他这种小人物所能随意揣测,忙咽了些口水,使得话不因紧张而有颤音,这才将刚才所发生的情形如实说道了出来。

    说完后,屋中又是一片让他心跳加快的沉寂,半晌,一声清脆之声响起,使得青衫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惊。

    这是用力之下,杯盏敲在桌上的声音。

    此刻,他很想拔腿就跑,但青衫人明白,若是屋内人真的追究起来,即便是逃得再远,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他的腿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抖的如同筛糠一般,即便想跑,也力不从心了,只能听天由命。

    “好了,你下去吧。”

    这个声音很是温和,青衫人闻言,如获大赦,连忙应声,弯着身子,往着外退去,直到走道外,才敢挺起腰,将满脸的汗水擦去。

    小屋内,烟气袅袅,香炉的烟熏与茶水的雾气混在一起,生出了几分迷离。

    小桌案前,三人正静坐着,最为下首的是一身白sè儒衫的吕蒙正,此刻,他提着小巧的茶壶给上首二人添加茶水,面sè的有些恭敬。

    上首,一面坐着的是玄sè刻丝雨丝锦长袍的沈伦,面sè有些怡然,闭目轻嗅,似乎要将那屋中的茶香以及炉子中香料的淡香给闻出个区别来。

    他的另一边,坐着个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穿着黑sè绣金丝边的束身武服,宽大的右手虎口间有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此时,正拿着一只小白瓷杯盏,杯盏下面,隐约可见那凹陷之处。

    此人正是汴梁城中,无往不利的上将军蒲安礼,大宋最为年轻的战场急先锋,跟着太祖与太宗南征北战,战绩很是辉煌。

    而他的脾气暴躁同样也很是出名,却极少人知道,私下里这粗俗的汉子同样诗词歌赋样样jīng通。

    许久,沈伦睁开眼,拿起杯盏轻泯了一口,悠然的说着,“你说,好歹也是个上将军了,怎么还xìng子还是如此的暴躁?”

    蒲安礼有些憋屈的一口将杯中热茶饮下,“师兄,我想不明白,三馆一事关系着天下读书人,本该是山门所管之事,为何不接管过来,反倒是白白便宜了那毛头小子?”

    这句话落下,一边,不出声的吕蒙正也是望向了沈伦,稍后咳嗽了几声,恰到好处的将眼中的那丝疑惑给掩饰了。

    “圣功你染了风寒,还需注意身子。”

    说罢,沈伦连饮了几口,这才停了下来,有些苦笑着道,“实话说来,此事,是为兄料想不周,没想到上面那位亟不可待的要重建三馆,本想用户部的存银不多来做推堂,毕竟圣功现在品级尚低,想要负责此事,却是极为困难。

    可是谁又知道,这位做起事来,不按常理出牌,硬是压住了满朝文武的不满,挑了个五品的杨璟来担当此重任,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唉……”

    说罢,沈伦叹了口气,那蒲安礼粗眉拧成弯曲之状,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此事也全怪不得师兄,是来的太过突然了,即便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三馆建成了,还能让那杨璟动摇了我山门在天下儒生心中的地位不成?”

    说出这句话,一股磅礴的气势从蒲安礼身上倾泻而出,不同于武者修行的灵气,这是刺人肌骨的杀气。

    这杀气使得桌案抖索,杯盏摇摇yù坠,即便是吕蒙正,也觉得有些不适,长衫鼓起,发出猎猎之声。

    可这骇人的杀气到了沈伦之处,却是凭空的消失了,衣袍丝毫未动,只见他放下杯盏,摇着头叹气道,“师弟,你这xìng子得改一改了,要不然,佛道两家迟早会知晓了你的身份,甚至连那流沙与罗网都能察觉到。”

    修长的左手,在身前的茶案上轻轻一按,那骇人的杀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知晓又怎么,难不成要公然开战不成……”

    蒲安礼低声愤愤的道了一句,下面的话,他不敢说了,因为眼前多了一道冷冽的目光。

    “师弟,不要在这胡言乱语了,总之该小心谨慎的还需小心谨慎,既然领了山门之命,你我还需尽心才是!”

    闻此言,蒲安礼面露正sè,连忙点首应道,“师兄说的是。”

    见他这番,沈伦也不再多言了,他这师弟xìng子暴躁,否则也不会派他出其不意的潜入到武将之中,好在识大体,关键时刻也有自己在一旁提点,十多年来,也未犯下大错。

    今天这一交谈,想来rì后会jǐng惕不少,如此,也就够了。

    想到这,沈伦将杯中茶喝完,抬首,看着不远处的沙漏轻声道,,“还有一个时辰,拍卖会便开始了,那杨璟也算是个人才,竟定下了每场五十人的限制,想来要争抢一番了。”

    说罢,又是对着身边的未说话的吕蒙正道,“安礼师弟便不用前往了,你若是感兴趣,便随着刑部的尚书一道去吧,毕竟我俩一同露面有些不妥。

    点了点头,吕蒙正声音有些沙哑,“弟子听从师叔的安排。”

第二百四十六章 拍卖会

    辰时刚过,往rì里喧嚣异常的‘迎宾楼’却大门紧闭,两列甲胄光鲜亮丽的禁军手持长矛,守在街边,将酒楼给团团围住。

    街道边上,是众多的马车和软轿,上面的人无不是丝绸绫罗,头顶璞巾,手中摇着香扇,望着被重兵把守的‘迎宾楼’,面带焦急,眼露挣扎之sè。

    他们之中,大多是家世显赫,富甲一方的商贾,数月前便收到了拍卖会的消息,也是早早的赶到了,哪怕比进去的人还要早,但他们却不敢抢先踏入其中。

    哪怕这些书卷只是副本,这些人都知道这些副本的分量,而能随便带上几万乃是十数万两现银,赶往汴梁买书卷,自然也是明白这分为三天的拍卖会,第一天是进不得的。

    哪怕腰缠万贯,可是谁又有胆气敢与朝中显贵相争?

    眼前,这酒楼边上停着的马车随便拉出一辆,哪个不是抖一抖震动朝堂的权臣贵爵?要不然,那些驾车的仆役能鼻子蹬到了天上去?..

    压着火气,这些各地赶来的富商窝在各自的马车或者轿子中,不上前,也不离去,便这样静静的坐着,似乎要将酒楼中的声响给听个仔细。

    迎宾楼内,杨延昭带着张谦、李至与陆续到来的朝中大佬一一见礼,当然,对方大抵是鼻子轻哼一声,不加理会。

    对于这,身份低微的杨延昭自是不做计较,心中更是明白,这些人虽说都是读书人,可如今手握重权,这些珍卷对他们来说,或许便没那么的重要了。

    之所以前来,完全是为了讨好宫中的那位主。

    率先进来的,大多是些侍郎,这些三品的官儿进来之后,虽说对杨延昭那是鼻孔朝天,不给正脸,但是却无人敢入座,好在屋子够大,数十人站着,倒也不显得拥挤。

    不知是事先约好,还是巧合的很,一批三品官儿之后,便是二品的尚书、御史,接着,是那一品太子少保,枢密使等一批须发皆白的老臣。

    卢多逊、沈伦、赵普甚至一向很少外出走动的祁国公王溥也是到了。

    一时间,屋子中便成了百官朝臣叙旧的场所,而杨延昭这小字辈的当然只能候在一边,不多时,又听得爽朗的笑声传来,抬起头,却见得赵廷美、赵德昭叔侄谈笑着,携手走来。

    “见过齐王、燕王!”

    正在说着闲话的群臣齐声行礼,他二人自是连连挥手,说着无需多礼之言,满是温和的上前,一阵寒暄之后,坐在了第一排红木椅上,只是上首的位置却是空着。

    赵廷美叔侄与王溥等人入座之后,其他的朝臣也是各自坐下了,坐的很有顺序,一眼望去,高低尊卑,清晰可见。

    至于那些品级低的五六品官,只能立在所跟随的府衙堂官的身边,在他们之中,杨延昭见到立在赵普身后的温仲舒与韩国华,也看到了跟随赵廷美的向敏中,以及那随着刑部尚书的吕蒙正。

    众人入座之后,杨延昭看了看案前放着的沙漏,辰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心中思虑着该如何开口,让这些平rì里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朝中老臣进入拍卖的正题。

    不远处,那正与身边之人说笑的赵廷美抬首与他点了点头,继而清咳了一声,“杨大人,既然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妨便开始吧,诸位大人都是对你的那些珍卷眼馋的紧呐!”

    话音落下,其他人不可置否的笑着捋着胡须,纵使他们地位超然,但知晓这些珍卷存在之人也为数不多。

    而如今既然来了,即便未存心想买下,但作为风雅名仕,还是想看上几眼早就销声匿迹,由古人所著的奇书异卷。

    赵廷美这一开口,屋中自是安静了下来,杨延昭对着众人弯身作揖,行了一礼,大步走到梨花檀木案前,清了清嗓子,便准备开始谋划已久的拍卖。

    “哎哟,咱家来晚了,还望王爷与诸位大人恕罪才是!”

    话音落下,便见王继恩穿着黄sè绘云绣蟒的圆领内侍服,在三五个小宦官的簇拥下,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

    见到这官家身边的红人,群臣自然起身说着那些客套话来,一阵寒暄之后,王继恩半推半就的坐在了那留在赵廷美上首的座位,笑脸如花道,“王爷,诸位大人,咱家那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将手中的拂尘递给身边的李和,将那递来的茶水端入手中,“杨大人,咱家就不耽误了诸位大人的时间,开始吧。”

    由一个宦官这般出言,似乎有些不合适,但是在坐的群臣皆是未做多言。

    闻得这一句,杨延昭走到案前,对着皇城的地方做了一礼,这才开口道,“各位大人,这次拍卖会的缘由,下官便不多言了,这些经卷,待稍后打开之后,诸位大人想来也不会陌生,此趟也不会虚行。

    这次,拍卖的规则也很简单,价高者得,如此,下官这就开始了。”

    说着,杨延昭对着众人作了一揖,身旁,张谦和李至躬身上前,张谦将第一个锦盒打开,李至则是拿出其中的‘归藏’。

    见到‘归藏’,饶是心中有所准备的众朝臣,也不禁收起了笑意,眼睛盯着那蓝sè的封面,满是惊愕的模样。

    “归藏《归藏》是三易之一,与连经、周易齐名,没想到我朝竟有这等奇书,真是出人意料,小王出价一万两。”

    一阵沉寂之后,还未等杨延昭说出底价,燕王赵德昭率先的出声报了价,一万两虽然听起来不少,但与‘归藏’相比,却还是少得可怜,只是在坐的都明晓燕王喜好推演卦算,自然不会出面与他争抢。

    当然,还有原因便是这‘归藏’是副本,而且还有三卷,那也就不再是天下唯一,至尊无比的价格了。

    可这价,还是少了些,不过杨延昭心里也是明白,赵德昭已经算是给了他一个人情,若是第一个开口为五千,那今rì的拍卖会,基调也就是五千了。

    谁会在这个时候露富?

    一万两银子,无人加价,因而这头筹自是落到了赵德昭手中。

    “多谢王叔与诸位大人割爱了。”

    得了心爱之物,赵德昭自是心情大悦,对着左右笑着道了一句,其他人,皆是面含笑意的说着恭喜与祝贺之言。

    下面一本书,是‘竹书纪年’,像是约定好的般,没人出声,那泯了一口茶水赵廷美放下手中杯盏,叹了口气道,“本王倒是眼馋的紧,可是手中的银子却摆不上台面,当真是恼人啊!”

    “呵呵,以史可明今,这竹书纪年,下官也是有些兴趣,恰巧手中也有些闲钱,便出个一万两,王爷不如来个chéng rén之美可好?”

    捋着胡须,赵普笑着道,此言一出,本在小声议论的其他人顿时止住了声音,目光似有似无的望向赵廷美与赵普二人,一时间,那本‘竹书纪年’反倒是无人过问了。

    良久,便听到爽朗的声音响起,只见赵廷美笑吟吟的端起杯盏,喝了一口,“既是赵太保喜欢,本王怎能夺人所好?”

    “哈哈,王爷果真是君子有度,下官就在此谢过王爷了。”

    赵普笑呵呵的将‘竹书纪年’给纳入囊中了,左手边,一直未说话的王溥清咳了两声,“说起来,老夫也只是想来看上两眼,没想到心里也痒了起来,只是多年寒酸,也拿不出万两白银,若是可以,哪位大人可愿意与老夫对半出价,书卷稍后找个擅工笔者誊抄一份,可好?”

    此言一落,那赵廷美便是拍手称好道,“善,老国公这般说,本王也是觉得极好的。”

    王溥眯虚着眼,捋着胡须嘴角含笑,还未带他说话,那边的王继恩却是轻咳了几声,伸出一个兰花指,对着赵廷美道,“既然王爷都说了极好的,咱家也想凑个热闹,不如算上咱家一份可好。”

    “王公公若是喜欢,老夫倒是欢迎的很。”

    这次,王溥却是率先的出声了,依旧捋着胡须,只是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三人联手,一万两银子自然是不在话下,下面拍卖的一本‘楚汉chūn秋’也有了去处,有了这一出,剩下的七本,也是被前来的其他朝臣三三两两联合的买了下来。

    拍卖会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了,屋中众人说笑着离去了,拍卖的银子没有当场给,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会将银子随身携带着,只是约好明rì送到‘迎宾楼’来。

    宫中,紫宸殿,王继恩垂手而立,高坐上,赵光义半晌才摆了摆手,“下去吧,回头将今天拍卖会合买经卷之人列个名册来。”

    “奴才明白。”

    王继恩小心翼翼的往着大殿外退去,身后一声轻笑响起,“这帮子家伙,花了这么点小钱,就将朕的宝贝给买走了,真是不甘心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意料之外的最高价

    rì沉西山,金sè的余晖洒在‘迎宾楼’的琉璃砖瓦上,生出一片耀眼的斑斓。酒楼中,杨延昭与掌柜的又是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张谦与李至二人离去。

    拍卖会不到晌午就结束了,不过因为明rì买主变成了有钱的商贾,许多事情还得重新布置,至少杨延昭是走不开的。

    因而,一忙,便到了rì落之时。

    “我的个乖乖,延昭兄,今rì一天便有十万两纹银,再来两天,岂不是还有二十万?”

    马车上,李至显然还处在兴奋之中,说完了今rì所见的王宫贵爵之后,又扒着指头算起了银钱来,不由得咂嘴感叹了一句。

    张谦却是叹了口气,“这些经书,无论其中哪一卷,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可惜了。”

    听闻他这句话,杨延昭将头靠在车厢上,有些无奈的应道,“确实如秋白所说,十万两,太少了,只是今rì已算不错了,重头戏还在后面的两天,希望别让人失望才是。” . .

    翌rì,仍是在‘迎宾楼’,不同于昨天的满是朝中权臣,除了杨延昭三人,酒楼中便不见为官者的身影,也使得入座的商贾轻松了不少,谈笑颜开,甚至借着短暂相聚的时间,敲定了几笔买卖。

    也许是对这些经书的看重,也或许挣得众人仰望的脸面,拍卖会境况算是很热闹,价格节节攀高,待到结束时,同样的十卷经书竟卖出了昨rì价钱的六倍之多。

    也就是说,这一天的收获,有六十多万两的银子。

    看着屋子里堆满装着白晃晃银子的木箱,如此多的银两,何曾有人见识过,负责清点的张谦只觉得两眩晕。

    “延昭兄,明rì是不是还有这么多银子,那可就百万两纹银了。”

    李至咂着嘴,掂量着手中的银锭子,满是欢喜的说着,闻言,正和张谦说话的杨延昭抬首摇了摇头,“应该不及这么多,今rì来得都是江南一路的商贾,如今江南富庶,自是一掷千金,丝毫不心疼,明天怕是没有这般颇丰的收获。”

    “这倒也是,延昭兄说的有理,只是这银子该怎么安置?”

    张谦将手中账薄合上,加上送来的昨天拍卖银两,他这一天清点七十多万的白银,眼睛早就花了,遂用手揉着额头,语中多了丝疲倦。

    两rì的忙碌,杨延昭也是有些劳累,伸了个懒腰,坐在一边的木椅上,“这些银子可不能留在手上,如今,我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无数的眼睛盯着,恨不得揪出些莫须有的罪名来置我于牢狱,甚至是杀之而后快,所以,这些银子去除得做得清清白白,还是留下昨rì的十万两,其余送到宫里去吧,三馆有这十万两和明rì的拍卖所得,也该够了。”

    听的这些话,李至将白胖的手从银子上缩了回来,似乎,这银子变得很烫手。

    猛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件事来,脸上的笑意凝住,轻声问道,“延昭兄,昨rì你应承说要将剩下的银子给各州县修建学堂,银子若是送往到宫里,这自然就再难取出来,如此,你岂不是要失信于天下读书人?”

    他这一说,张谦也不禁正sè望向杨延昭,昨rì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然是没有忘记他的那番铿锵激昂的话语,正如李至所说,那也是杨延昭自作主张之言,银子交给宫中那位,剩下的承诺哪里还能兑现?

    在二人都满是紧张之时,后者却不以为意的靠在红木椅上,悠悠的说道,“秋白兄,元沛兄,要是我记得不错,昨rì,明明说得是官家yù用剩下的银钱予州府地方办学堂,倘若最后没有成真,那也不是杨璟的过错才是。

    三馆一事,赶鸭子上架,让我备受折磨,拿他来堵一堵悠悠之口,也是无可厚非的。”

    闻此言,张谦和李至皆是满目骇然,这竟是大逆不道之言,特别是最后一句,要是传出去,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两人吞了口唾沫,对望了一眼,瞧见了各自脸上的惊骇之sè,正yù开口说话,便听得细微的鼾声传来,抬首看去,杨延昭已经靠在木椅上睡着了,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宫中派来了一队禁军将银子给带走了,小睡了片刻的杨延昭jīng神又恢复如常,面带微笑,让身后的张谦二人揪着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回到院子,又是rì落霞光漫天的时分,将十万两银子交给郭淮看护,用了晚膳,与众人闲聊了一阵之后,有些疲惫的杨延昭便回屋歇息了。

    第二天,果真如他所料,拍卖会现场不及昨rì,幸好事先在每卷经书上都盖上了翰林院的印章,否者,怕是门口罗雀,无人到场,都去买那副本的誊抄卷了。

    四十多万的纹银,杨延昭已经满足了,最后一卷‘尚书’拿出时,一个白衫,头戴方巾冠的瘦弱中年人喊出了三万两白银。

    “五万两!”

    一阵角逐之后,白胖的徽州商人喊出了五万两,话音之下,再无人应声,见此情形,杨延昭知道,拍卖会算是结束了,不过他还是得例行公事,问上三遍。

    “五万两白银,可有更高价了?”

    两遍之后,正yù敲桌定价,却突然听到一声苍老而又带着丝许怯弱的声音响起,“我出二十两三文。”

    这声音不算洪亮,但在这屋中,确如寂静的黑夜中银瓶乍破水浆迸那般,引人注意。

    寻声望去,是杨延昭见过数次面,翰林院藏书阁的老编撰,他不知道这老编撰是何时进来的,或许是被当做了哪家富商的随从,之前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极为的普通,卑微的让人想不起去看第二眼。

    老编撰一身褐sè的长袍浆洗的有些发亮,白sè的长发被一根木簪髻束着,瘦弱的脸上颧骨凸出,或许是察觉到众多鄙夷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窘sè。

    “呵呵。”

    不知道是由谁开始,轻视的笑声在屋中响起,继而,笑声越来越大,老编撰眼中露出了躲闪之sè,终于,低下头,不再看向远处的桌案上,那本被张谦拿着的‘尚书’。

    那卷书,他曾经抚摸过千遍,文中所述之事闭着眼也能书写,可是,这些总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所以,多少年了,老编撰一直想着能拥有一本朝廷恩赐的‘尚书’,而这拍卖会便是这唯一的机会,来完成这久久未能实现的夙愿。

    所以,带上这仅有的银两,老编撰来到了这酒楼之中,挣扎了许久,在落锤之前,喊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

    “啪!”

    这是木槌敲击桌案的声音,低笑的商人们收了笑意,但轻视依旧挂在嘴角边,那白胖的徽州商人肥硕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木椅,打算上前,接过那炫美的锦盒。

    “这本尚书最后价为,二十两三文,恭喜老人家!”

    话音落下,是一阵沉寂,老编撰却是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笑吟吟的杨延昭,许久,双目中竟闪出点点晶莹。

    “不是价高者得么!”

    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嗡嗡的议论之声,那徽州商人更是不满的几步上前,瞪着小眼盯着杨延昭,双目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哼!”

    一声冷哼传来,几名甲胄光鲜的禁军上前,长刀出鞘,寒气逼人。

    顿时觉得背部如扎针芒,那白胖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人一时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说着,弯腰做礼,便往着原先的座位上退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有他这一出,屋中倒是安静了下来,杨延昭这才咳了几声,冷目扫过众人,“不错,拍卖会规定价高者得,诸位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二十两三文钱在尔等眼中,犹如蝼蚁米粒般,微不足道,但这却是老人家毕生的积蓄,所以,这本‘尚书’并未违背先前的规定,相反,它是这三天来所卖出的最高价。

    因为,买下它的是读书人的一腔热血和清风刚正的脊骨,这是多少银子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话落,屋中再次寂静无声,立在一旁的张谦和李至只觉得鼻子发酸,而那角落的老编撰却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浊泪潸然而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崇文馆

    拍卖会的事情算是过去了,有了银子,杨延昭终于可以大手笔的继续修建三馆,而宫里的那位正主似乎心情也很愉悦,甚至还下了道圣旨,好生勉励了他一番。

    又是两个多月的起早贪黑,三馆修建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主体大致已经完成,这下,杨延昭总算能松了口气,将现场交给卢多逊派来的员外郎负责,而他则是一边和道家的三个弟子琢磨着喷泉的事情,一边在宫中走动着,给赵元佐讲些书画经卷。

    炎热随着八月的结束也渐渐退去,这rì,杨延昭正从宫中讲学归来,数月的习惯,让他乘着马车,径直的去了左升龙门。

    还未下马车,便听到欢喜之声远远传来,掀开车帘,却见那的道家弟子储厚源面带笑意,从远处奔跑而来。

    “大人,我们成功了。”

    此刻,一身的白袍上满是灰尘,宽大的手上还留着泥渍,而这些,他似乎都没有在意,那张被炎夏晒黑的脸上尽是埋藏不住的喜悦。 ..

    听闻这句话,驾车的萧慕chūn还有些木愣,但马车之上,杨延昭已是快速的跳了下来,疾步走上前,“储兄弟,你说的可当真?”

    “大人,可移步前来一观。”

    后者抬首做了一个请,带着杨延昭往前走了数十丈,三馆前芳草萋萋,更有花红柳绿,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被划成了两个半圆,半圆之间是一条两丈宽的卵石道,道路中间,却是一圆水池,眼下,堆着小假山的水池旁,正立着不少工匠,眼中满是震惊之sè。

    “哗哗哗……”

    细微的水流声越来越近,杨延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甚至超过了那领路的道家弟子,终于,越过人群,看到了水池中惟妙惟肖的青铜鱼龟口中正吐着细小的水珠,洒开一道水帘,散向四周,落在池水中,惊得几条小鱼到处躲闪。

    这熟悉的场景,只让杨延昭觉得梦里封尘的记忆变得恍惚起来,曾经,在草地的喷泉旁,拨动着那不算干净却幽绿的水,然后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一觉醒来,便能回家。

    那里,肯定已经有了一桌香味袅绕的饭菜。

    喷泉边,越来越多的工匠涌来,拍手称快,负责此事的道门三位弟子脸上满是憨厚的笑意,那储厚源在一片称赞声中,转过了头,望向那嘴角含着温和笑容的杨延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笑容隐约中有些凄凉。

    只是那抹让人有些动容的凄楚转瞬间便没了踪迹,或许,是自己看错了,这喷泉可是前无古人,大人怎会因此伤神,看着那大为叫好的杨延昭,储厚源不由得收了心中那丝不解,继续满是开心的望向眼前这得意之作。

    喷泉建成之后,又是十数天的忙碌,三馆才大致差不多了,虽不及皇宫那般富丽堂皇,金砖玉瓦琉璃面,但也是楼阁绕砌,雕栏刻柱,飞檐重璧,极为气派。

    负着手,杨延昭在草坪上踱着步子,忙碌了大半年,拼死拼活,终于快要交差了,总算能松了口气,只是好像还差点什么。

    眉头紧皱,他明白,这三馆rì后是大宋朝最大的藏书馆,必定会有无数的聪慧才俊涌现,他们将会有机会来此,费心劳力的研习心中所向往的圣贤之道。

    这些人倘若看起书来,必定是忘寝废食,想到这,杨延昭终于知道这里缺了何物,一处可以让人劳累后歇息的场所。

    恰好,场地的西侧,还有一小块空地,本想打算建个凉亭,如今修建一座小楼,做那读书人宿夜的地方,倒也是合适的。

    打定了主意后,杨延昭又是犯愁了,这银子从何来?

    拍卖会的五十多万两银子全都被砸了进去,材料源源不断,工匠发放大量的奖励,这才使得一千多号人卯足了干劲,rì夜劳作,让三馆修建速度大为提高。

    如今,他再次变成了穷光蛋。

    这时,只有那般去做了,虽然这主意,他得到过赵光义的应允,但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杨延昭真的不想用出来。

    拍卖会,低价卖‘尚书’,为他赢得了不小的名声,如今,用这三馆的命名来换钱,传出去,怕是要引来一阵诟骂。

    这事情,得好生的安排才是。

    忧心忡忡,杨延昭坐上了马车,回到了院子,八妹和排风在打坐,而闲来无事的柴清云正与罗氏女学着医术。

    这些天,她时常来院子,也不顾那些闲言碎语,更何况,宫中的正主没发话,只言片语也让人无可畏惧。

    现在,二女如今情同姐妹一般,常在一起互相琢磨着剑术与医书草药之类,这融洽的关系,让杨延昭很是欢喜,虽然未成亲,但至少,后院无忧,家庭美满。

    见到他回来,罗氏女出屋去取茶水,柴清云则是丢下手中辨认的草药,笑着移步上前,“六郎,你有心事了?”

    “恩。”

    点了点头,杨延昭没有隐瞒,相识这么久,他明白在很多事情上,柴清云的眼光与判断丝毫不逊sè与自己,遂将心中担忧与顾虑一道说了出来。

    “既然官家已经应允,那便容易多了”,柴清云点了点头,转到木椅之后,给杨延昭捏着肩头上,“而京城中有些自负才气的大家,哪个不是要脸面的,能在三馆上留下墨迹,自是一件莫大的荣耀,更何况还有无数的沽名钓誉之辈,六郎,这下估计又得赚的满钵都是银子了。

    至于你所担忧之事,不过是轻而易举能解决的事情,看来,六郎你是身在局中,因而被一叶所障目了。”

    闻得这句话,杨延昭将那光滑无骨的小手按住,笑着道,“还请娘子指点才是。”

    平rì里倒也是打趣惯了,所以这声娘子柴清云也是习以为常,不在面红耳赤,但还是眉目瞪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件事,只要先发制人,将缘由放出去,到时候市井皆知,先入为主,那谩骂之声自然无了用武之地。”

    眼中闪过一丝明亮,欢喜涌上了心头,杨延昭这时才想起来,任何时期,舆论都是可以引导的,怎将这件事给忘记了,而‘聚宝阁’买卖遍布京城,这种事,交给那些跑堂的伙计,岂不是轻而易举?

    接过罗氏女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继而大笑起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真乃是我杨璟的贤内助也。”

    闻得此言,二女对望了一眼,满是幸福的吃吃笑了起来。

    翌rì,杨延昭进了趟宫,虽然之前得到过了准许,但要真的放手去做,还是得再请示一遍,礼数多了,让人挑错的地方也就少了。

    更何况这三馆本就是皇家书院,这题名怎能少了当今天子,否则,谁敢提笔?

    宫中,行走的次数多了,杨延昭也变得从容了,紫宸殿,道出了请求之后,赵光义也是爽快,没有为难,直接招来王继恩,摊开宣纸,沉思片刻,拿起笔沾了沾墨汁,一挥而就。

    宣纸上,‘崇文馆’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锋芒毕露。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取财

    散着墨香的宣纸拿在手中,杨延昭沿着宫里曲折蜿蜒的游廊漫步而行,一双剑眉不由自主的拧成了八字形。

    哪怕早已经知晓这是一个重文抑武年代,但这种事,由他亲手来揭开序幕,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将那宣纸打开,看着那四个沉甸甸的大字,唯有叹了口气,合上,继续往宫外走去。

    圣心难测,杨延昭能做的,便是步伐坚定的跟在赵光义的身后,哪怕文武相争闹得满朝不宁,也与他毫无干系。

    出了宫,杨延昭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坐着马车晃悠悠的来到了齐王府,从闽南回京大半载,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赵廷美。

    与守在朱红大门外的护卫道了一句,稍后,一家仆探着身子走了出来,他跟着赵廷美多年,自是有着识人的本领,当然知道眼前这器宇轩昂的从五品小官乃是当今风头正盛的翰林侍讲,备受王爷赏识的杨大人。..

    笑着说了几句应承话,那家仆麻溜的进府中去禀报了,杨延昭则是立在石阶下,一旁,两尊石狮翘首而立,毛发可见,栩栩如生。

    眉头不知觉的翘了翘,上次,似乎并未见到这对气势凛然的镇宅石狮。

    正想着,耳边一阵欢笑传来,抬起头,却见一身华服的赵廷美已到了眼前,“正在府中闲来无事,却听下人说延昭你来了,当真是让本王高兴啊,来,快快进府,与本王手谈几句,好杀一杀这令人厌恶的无趣光景。”

    话语显得很是亲热,在他的身后,是手拿折扇的青袍文士与一身素衣长衫的向敏中。

    “向常之,延昭早已相熟了,这拿着扇子的,巧了,也是翰林院的讲学,秦宫,秦宝山。”

    目光与二人相对,那秦宫摇着折扇,回之微微笑意,但眼神中敬而远之的漠然之sè很是明显,这也难怪,在如今的翰林院,仍对杨延昭仍是很排斥,而向敏中则是有些慌张的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略显局促。

    衣袖被赵廷美拉着,杨延昭从秦宫与向敏中的之间走进了恢弘大气的齐王府,穿过群芳缭绕,翠绿盎然的小道,最终在那曾经宴饮过的池边凉亭处停了下来。

    几句吩咐,那候在一边的家仆忙取来了茶水和棋盘,一番寒暄之后,赵廷美满是欢喜的要摆棋对弈。

    见他这般,杨延昭只得从命,接过秦宫满上茶水的白玉杯,待回过首,向敏中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呵呵,常之才学过人,本王倒是喜爱的很,只是身子骨孱弱,怕是体力不支,回府歇息去了。”

    说着,赵廷美转过身子,对着躬身而立的老管家嘱咐道,“稍后,去太医院瞧瞧,请位闲着的太医给常之把把脉,开些滋补的方子。”

    道完这些,手在黑棋上拨动了一下,继而望向杨延昭,嘴角依旧带着盈盈笑意,只是目光如炬,似乎想望穿他的心中暗藏的思绪。

    “王爷宅心仁厚,乃是我大宋之福。”

    轻轻道了一句,杨延昭伸手移动棋子,脸上波澜不惊,闻他这句话,赵廷美又是呵呵一笑,继而挥手在那两尺见方的棋盘中上演起金戈铁马来。

    谈笑的话语随着棋局厮杀逐渐消失,赵廷美舒展的眉头越发的紧蹙,双目盯着棋盘,苦苦冥思。

    小半个时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惊得池边莲叶下吐着水泡的金鱼四处游窜着。

    “延昭的棋艺超群,果然名不虚传,本王服气了。”

    抿着茶水,赵廷美笑着说道,因为刚才的厮杀,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眉梢上甚至隐约可见点点汗珠。

    “这对弈当真是jīng彩绝伦。”

    一边,秦宫将汗巾从管家手中取来递给赵廷美,盯着杨延昭,双眸中满是炙热,看样子,心里早已安奈不住,相要一较高下。

    抬头看天,不知觉,rì已上三竿,杨延昭放下手中的的杯盏,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王爷棋力也是非常人可比,杨璟是侥幸了,一局下来,心中也是畅快淋漓,若有闲暇,倒是希望能再来几盘,杀个过瘾才是。”

    听得这句话,赵廷美不由得将白玉杯盖上,面露疑惑之sè,“延昭如今重担在身,今rì前来,本王确实有些意外,果然是无事不登我齐王府,说吧,与本王之间何须这般客套。”

    听得他这般说,杨延昭沉默了片刻,继而才笑着道,“下官前来是想请王爷帮忙做笔买卖。”

    做买卖?

    这下赵廷美更下迷糊了,但随即心中一紧,难道他已经知晓了?

    转瞬间,赵廷美的思绪转了万千,但是面上依旧如故,眼中有些错愕,继而失声笑道,“延昭,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不赶紧道来,本王可是一穷二白,上次拍卖会都只有眼馋的份,哪里有钱来做买卖。”

    说着,伸手在四周指了指,做出满是穷酸无奈的模样,可是手指之处,尽是琉璃玉阶,楼宇飞阁,尽显富态之气。

    对他这番话,杨延昭再次笑了笑,也不继续打着哑谜,直接开门见山道,“王爷,三馆修建到了最后,还差数万两银子,户部那边,肯定是走不通了,所以,我想把三馆内楼阁的命名权给卖出去,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接下这第一笔,当然,正堂是由官家御赐的。”

    赵廷美脸上越来越凝重,给三馆题字,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那里可是读书人的圣地,留下浓重一笔,无论是当今还是后世,都能引以为傲。

    特别是那最后一句,赵廷美是明白人,当然知道,这件事宫中那位正主已经点头了,如此说来,倒是个好机会。

    思量了片刻,赵廷美眉头展开,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延昭,你知道的,本王是没多少银子,可别狮子大开口才是。”

    闻言,杨延昭笑着,心头也松了,卖三馆的命名,他需要几个有地位的人来做领头,汴梁城中,出了官家之外,自然是王爷最为显贵了。

    所以,赵廷美这便买卖做成了,下面,自然会顺手很多。

    “王爷抬爱,下官自是不会漫天开口,三千两即可。”

    这个数字,对于齐王府来说,自然不多,赵廷美欣然接受,心中也明白,这是杨延昭投桃报李,对他应承此事的答谢。

    笔墨纸砚取来,泼墨执笔,赵廷美左手提着绣金印花的袖口,矫若游龙的写下了‘昭文馆’三个大字。

    接过宣纸,杨延昭对着赵廷美做了一礼,“多谢王爷。”

    后者则是微微一笑,并命老管家准备好银两,稍后送到杨延昭的府上,又是闲聊了少许,天到正午,已到了用膳之时。

    在齐王府吃了些酒菜,待用完膳,已是未时三刻,杨延昭心中惦记着事情,遂起身告辞,已有微醺醉意的赵廷美摇晃着身子,将他送至了门口。

    马车摇晃,消失在街巷之中。

    身后,赵廷美在秦宫的搀扶下进了府,来到书房,靠在檀木椅上,不多时,老管家送来了茶水,秦宫接过后,为他满了一杯。

    “宝山,今天之事,你可觉得如何?”

    那秦宫轻轻吹着杯中舒展开的茶叶,眼中有些轻视,但还是笑着道,“提笔写字,还要赔上银子,倒是亘古未闻,那杨璟是有些小伎俩。”

    听闻这话中的不屑,赵廷美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低声喃语,“以名搏利,再求天下大名,这步棋,实在是太高了。”

第二百五十章 悠悠之口

    出了齐王府,马车中,杨延昭也无了之前的醉态,从怀里拿出赵廷美所写的‘昭文馆’三字端详了片刻,字迹猛地看上去,不显风骨,毫无金钩银划的遒劲有力,算不上大雅之作,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但是仔细观察片刻,杨延昭还是发现了他在勾画之中暗藏了峥嵘的锋芒,良久,将宣纸合上,叹了口气。

    字写久了,便带上了人的心xìng与风格,这便是人如其字,赵廷美的字敛锋于内,看似普通寻常,却有一道逼人的锐气。

    看来,他的心里还是暗结珠胎,还是保持些距离才是。

    低声道了一句,稍后,杨延昭拉开车帘,见马车已经到了石泉街,眉头拧了又松,继而对着驾车的萧慕chūn道,“萧大哥,先不忙回去,随我走一遭燕王府。”

    闻言,萧慕chūn应声勒主手中的缰绳,掉转了方向,朝着福井大街驶去,不多时,人声渐隐,车轮粼粼之声越发的清晰,是到了闲人禁行的贵街深巷之中了。 ..

    “公子,到了。”

    马车止步,那燕王府的侍卫早就瞧见了萧慕chūn,对这个长相魁梧粗壮的汉子有着几分印象,那门房小厮也早早的进府通报去了。

    不多时,赵德昭带着潘集迎了出来,见到杨延昭,很是欢喜,笑容洋溢,满是喜不胜收的模样。

    在燕王府中坐了片刻,杨延昭也不再说那些寒暄之言,直接将来意给道了出来,与先前齐王府的情形相同,赵德昭听闻之后也是大为惊愕,竟是愣在了原处。

    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过眼中仍是有着难以置信,“延昭兄,你是说,要我花银子,来给三馆题名?”

    一边,那潘集也是目瞪口呆,心中巨浪翻腾,自古以来,有谁敢做出这种遭天下人诟骂的事情?

    哪怕,官家已经应允,可是朝中的悠悠之口又岂是那般容易堵上的?若是有个偏差,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

    在他犹豫之时,那边的赵德昭却是开怀大笑起来,“既然官家和王叔都已经提笔了,小王怎能不动心,至于银两,便和王叔相同如何?”

    “那是自然。”

    两句简单的话语,却让潘集心中越发的不解,直到杨延昭离去之后,这才忍不住的开口问道,“王爷,用三馆的命名权来换银子,这件事太过儿戏了,王爷又怎能应允,若是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起来,对王爷可是极为不利的。”

    听得这句话,正在往池中撒着鱼食的赵德昭将瓷碗放在一旁,拍了拍手,笑着应道,“文凤,这件事你过虑了,既然官家已经应允了,自然是不会掀起大风浪来。不过传出去,风言风语定是有的,但相比杨璟在闽南那边的作为,以及修三馆之时,这又算的了什么?”

    说完,赵德昭继续喂起鱼来,身旁的潘集颔首轻声道,“王爷说的也对,杨璟此刻备受圣眷,既然官家已经点了头,应该是有惊无险,话说回来,能在三馆上题字,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潘集一扫之前的担忧,脸上满是兴高采烈,这最后一句,更是显得意味深长。

    而赵德昭没有出声,扬起手,将鱼食洒落在水池中,看着那轻波微澜之下,游鱼欢快的争食,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刚才他还有一句没有说,三馆题字的事情,除了顺水推舟的博个名声之外,更多的是逼不得已,宫中的正主需要的便是自己卷入无休止的非议争乱。

    活的时间久了,才越发的明白,有的时候,自污,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些盘算,杨延昭是不知晓的,得到赵廷美叔侄的题字,回到院子不多久,那六千两银子也很快送来了,心中当即妥当了不少。

    招来了祝力等人,他们是在市井中打听消息的,果不其然,酒肆之里,已经开始流传他用三馆题名来换银钱的消息。

    当然,铁定是通篇的辱骂之言,更有癫狂的书生,直接砸了手中的酒瓮,借着酒劲,去开封府击鼓告状。

    这种事情,府尹自然是不敢去接,头疼之下,竟称病不出,哪知这些书生竟在衙门前谩骂起来。

    如此,心烦躁乱的府尹大手一挥,将这些发酒疯的书生全都押进了大牢,如此做法,虽与太祖所说礼贤下士不相符合,但是这般雷霆手段,倒是一时震慑住了那些还yù生事的读书人。

    说着这些听来的消息,祝力等人脸sè皆是有些红涨,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火爆的脾气,在市井上游荡了大半天,半句有关三馆的消息度都没有,正觉得无聊,随便早了家酒馆吃吃菜,喝喝酒,待再出去,这诋毁杨延昭的言语便漫天飞了,若不是事先得到嘱咐,不得胡乱生事,这帮战斗力凶猛的家伙早就能将那些碍眼的读书人全都撂爬了。

    心中憋着气,祝力将所闻之事全都道完了,正yù挥着硕大的拳头继续说话,却被杨延昭给伸手止住了,“事情我知晓了,祝大哥,诸位兄弟,辛苦了。”

    道完了这一句,杨延昭便往屋内走去,留在远处的祝力等人大眼瞪小眼,皆是鼓着腮帮子,满是怒气,但无处可发泄。

    屋内,杨延昭靠在木椅上,手背在额头上敲了敲,忽然闻得鼻前一阵清香,抬起头,却见一缕绿sè已到了眼前。

    稍后,肩头上玉手轻轻揉动,“六郎,外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放心吧,等晚膳的时候,各处的风声便会转了向。”

    “玉儿辛苦了,只是,这件事传的如此之快,怕是有人在其中作梗,如今对方在暗处,我在明处,有些事情,暂且还是拿捏不准。”

    闻言,肩头的玉手停了下来,柴清云秀眉微微翘起,“六郎可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沉思了片刻,杨延昭伸手拉住那柔弱无骨的纤细玉手,“今天,我只去了三个地方,要么是宫中,要么便是二位王爷了。”

    柴清云眼中多了丝异样,张了张樱桃小口,却又将话收了回来,犹豫了片刻,这才将轻声道,“那六郎你觉得会是谁?”

    “不好说。”

    叹了一口气,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身后,柴清云不再说话,也是轻叹了一声。

    rì沉西山,汴梁城中,喧嚣远超白昼,大街上,人cháo汹涌,酒楼茶肆更是人声鼎沸,劳累一天的百姓聚集在那里,点上两小菜,满上一杯酒,聊着天南地北,说着听来的趣闻野事,尽兴之时,杯盏相碰,一饮而尽,纵情恣意的放声大笑。

    而今天,似乎少了欢声笑语,一家小酒肆里,几个麻布长衫的读书人正义愤填膺的说着那道貌岸然的翰林侍讲用三馆题名来换取银子,中饱私囊的丑事,说道难以抑制之时,更是摔了那酒壶。

    “我说,你们这些人读书人是怎么了,人家小杨大人尽心尽力为你们做事,不感激便算了,却在背后这般辱骂,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酒肆的小伙计将一边用着毛巾擦着满桌的酒水,一边小声的说着,刚说完,便被那砸酒壶的读书人给提住了衣襟。

    “你这跑堂,读过几天书,又知道个什么!”

    语中满是愤怒,更多的却是不屑。

    多年的打砸,这伙计的劲头自然比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强了不少,推开他,将那满是酒味的毛巾扔到脚边,竟鲜有的昂首挺胸正sè道,“我陈二狗是没读过几天书,但我知道至少知道善恶是非,小杨大人为了建三馆,劳心劳力,作为状元公却亲自搬砖和泥;为了三馆筹集银钱,更是顶住众怒,跪请官家允许拍卖孤卷;拍卖会上,一人与商贾周旋,独自沾染铜臭味,就凭这些,我知道小杨大人绝对不是以权谋私之人,为了几个银子卖了三馆的命名,就不怕官家杀头么?

    这其中的凶险小杨大人难道不清楚?可为什么还要去做?为得不就是你们这帮子在背后骂他,恨他,怨他的读书人么!”

    说完这些,陈二狗转首离去了,那腰板,似乎比以往都要挺直。

    留在原地的那些书生却是闷声不语,而这时,不远处的几张桌子上,几个人轻声说着,“这帮子家伙,真是丢读书人的脸面,你们知道不,我家隔壁的徐家二郎便在三馆那边帮忙,小杨大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就是为了筹银子修建一座小楼,让他们这些读书人累了有地方歇息,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啊。”

    “是啊,是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我家三郎在齐王府当差,这事情他也提了下,小杨大人确实是好人啊。”

    ……

    这番话下,那几个书生脸sè猛然生出一番红sè,那是羞愧的烫红。

    相同的场景,在其他地方也纷纷上演,不过在晚膳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内,这些话语传遍了整个汴梁城。

    上将军府,一阵清脆响起,釉着蓝sè祥云的瓷杯盏摔成了几片,立在门外的青衫文士腿不由得战兢着打颤起来,额前,早已经满是冷汗。

    “滚!”

    良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不及作礼,后者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背后,衣衫已是湿漉一片。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馆成

    晨曦跃然而出,汴梁城,依旧繁华喧嚣。

    领着杨延昭之命,祝力等人早早的出了院子,走在大街小巷,四处穿行,听着八方消息,似乎一夜之间,那些令他们怒火满腔的漫天诋毁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片称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帮汉子不懂其中的玄机,但心里却是颇为的欢喜,心中暗叹杨延昭的神奇本事,高兴之余,更是寻了家小酒肆,开怀畅饮起来。

    风声变了,但朝中的御史言官依旧认真而又执着的递着参奏的折子,当然,这些都被挡在了紫宸殿外,大宋江山的主人,这次,仍是毫无悬念的庇护那众多朝臣怨恨的从五品小官。

    而这些,都不在杨延昭的关心之内,知晓‘聚宝阁’化解了一场杀机之后,安定下来的他一边将六千两银子投入到小楼的修建之中,一边在焦急的等待自愿上钩之人。..

    一上午,毫无动静,虽然心急,但杨延昭明白,眼下风浪正起,即便有动心之人,怕也处在观望之时,只能强压下躁动不安的心,进宫像着往常一般,给赵元佐讲课授学。

    两三个月的相处下来,赵元佐如今对杨延昭越发的推崇,那尊敬之情,隐约之间,竟有堪比赵普、李昉之势。

    “杨师,通古博今,多工擅巧,言行举止之间,彰显圣人之形。”

    四下无人时,赵元佐常这样对着赵恒这般说道,言语中满是赞叹,使得那涉世不深的赵恒也受其影响,对杨延昭的爱戴变得越发狂热。

    于是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了两个铁杆的粉丝,或许换作寻常的人,杨延昭会暗自得意一把,但对这深宫里的两位皇子,以后若是知晓,不免会头疼的很。

    “杨师,给我讲一段三国可好?”

    太子东宫,赵恒一身月白彩绣烫金边蛟龙服,身前的诗书合上,笔墨放到一边,正满是哀求的望着收拾书卷的杨延昭。

    杨师这称呼,杨延昭是极为的反对,但架不住这兄弟俩磨人的脾气,只得做了妥协,无人之时,任由他二人这般叫了。

    三国演义的故事是赵元佐讲给赵恒听得,哪知,后者也随之入了迷,每次杨延昭来东宫讲学时,他也会带着笔墨经书,一丝不苟的在旁听着。

    不过待课讲完之后,赵恒便眼露希冀之sè,央求着杨延昭讲一段三国,而这时,一边赵元佐也会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竖着双耳,眼中亦是渴求的模样。

    见到这情形,合上书的杨延昭看了看左右,宫女内侍先前就被打发出去了,看来,二人早已经谋划好了,好在三国演义也不属于**之列,再加之两兄弟近来学习都不错,遂也不做推辞,喝了口赵恒递来的清茶,开始继着之前讲了起来。

    时间掐得很准,半个时辰后,杯中的茶叶恰好喝完,虽然赵元佐、赵恒眼中意犹未尽,但杨延昭也不往下说了,起了身,作礼告辞,往着宫外走去了。

    一路走着,遇见那些宫女内侍,杨延昭都会颔首微笑,而这些宫中卑微的存在,也习惯了这年轻的小杨大人这般温和,皆是心存敬意,更有自来熟者,会上前与他寒暄几句,唠上一些闲话。

    一路出宫,虽时常止步,说些话儿,但杨延昭脑中仍在想着三馆的事情,不知不觉,已到了皇城之外。

    当值的禁军侍卫露出个友善的笑脸,开了城门,看着这年轻的翰林侍讲离去,眼中却满是羡慕之意。

    这般年轻,便做了太子的老师,rì后,可是了不得哦。

    心中暗叹着,也不由得唏嘘了一番,最终还是如同寻常一般,握紧长枪,继续守护着皇城,尽忠职守。

    皇城之外,天街尽头,萧慕chūn见杨延昭走来,正yù赶着马车上前,却见一黑衣长袍人已先他而行,“可是杨璟,杨大人?”

    正低首冥想的杨延昭抬起头,此人他也见识过,是王溥府上仆役,那rì引他去国公府的小厮。

    几句客套之后,来人言道国公相邀,虽不解缘由,但杨延昭还是欣然前往。

    祁国公府,王溥一身白衫,在院子中品茶,见到杨延昭,面露出笑意,随意的说了些话后,径直开口道要出银子为三馆题字。

    闻此言,后者大喜,王溥不过问朝事,但是地位却是有的,如今主动要来题字,对于心动但有所忌惮的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个大的推动。

    一番感谢之后,杨延昭拿着写好字的宣纸,与那三千两银子,道别了王溥,坐上马车,还未到院子,却又闻得寻唤声传来。

    “杨大人可在车中,我家老爷想请杨大人去府中一叙。”

    掀开车帘,看到一青衫人来,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似乎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之sè,来者笑了笑,“我家老爷是当朝少保,当初杨大人登科及第时来府中做客时,小人还见过大人。”

    原来是赵普的家仆,怪不得似曾相识,宰相府他也去过几次,只是后来刻意的远离,倒是一时给忘记了。

    自打回到汴梁,这算是赵普首次请他,杨延昭当然是不好推辞,遂下让萧慕chūn调转马头,跟着来人,往朱雀街行去。

    多rì未见,云锦白袍的赵普显得温文尔雅,很是热情的招呼着杨延昭,而他身后的温仲舒与韩国华便显得有些窘然。

    喝了些茶水,说了番朝野上的听闻趣事,赵普这才道出了请客上门的意图,原来,他也想掷金来题字。

    三馆中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已被题完,但杨延昭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有凉亭等未题名,而且楼阁那么多,每层都能贴上写名言jǐng句,署上签名印章,这岂不是更拉风些?

    果然,赵普很是欣喜的写了一句自认为很是满意的话,“读圣贤之书,当明经伦而晓百味,开大宋万载盛世。”

    看了这飘逸的字迹,杨延昭心中不禁又想起了曾经在脑海中牢牢印下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看来,韬光养晦的人太多了。

    取了银子和字,杨延昭在赵普府上并未久待,而后者也已明白他故意拉开的距离,也未强留,只是笑着道rì后闲暇无事,前来坐一坐,这些,杨延昭自是应承了下来。

    有了王溥和赵普的带头,顿时,杨延昭的院子变得热闹起来,连续几rì,不断有人寻来,甚至一些不问世事的退隐老臣也派人寻了过来,很快,便卖出了十多份的题字。

    当然,还有源源不绝,闻风而来之人,这些,杨延昭都不应允了,物以稀为贵,既然不趁早下手,那只能后悔去吧。

    至于得罪人,这点,他倒是不担心,有宫中的那位正主罩着,自然是没有问题,或许,宫中的那位主便是要扶植出一位与众多朝臣为敌的无派系无势力权臣。

    虽然有些不愿承认这种猜想,但是眼下杨延昭也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终于,银子够了,三馆那边继续如火如荼的运作起来,千人同时开工,很快,一座三层六十间的小楼耸立在了三馆的一侧。

    望着那红砖绿瓦,杨延昭心中舒了口气,抹掉了脸上的汗珠,咧开嘴,笑的很是欢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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