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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玉倌     相国txt下载     相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二章 圣驾临崇文馆

    “闪开!”

    一队队衣甲光鲜亮丽的禁军疾速行着,手中持着单刀长矛,立在街道两侧,将那些不知所以的百姓赶到街边,使得汴梁城罕见的出现空旷如野的街巷。

    街边,商贩熟练的收拾着物件却不离去,那些往来行人也停下了脚步,突然出现的大批禁军虽然打破了原有的节奏,但他们也不觉得恼怒,在京城生活多年,自是明白,这是有贵人要出行了,照眼下的架势,此行绝非是宰相或者王爷所能匹及,应该是宫中的某位贵人省亲,甚至是大宋官家出行。

    低声窃窃私语着,这些寻常的百姓皆是面露欢喜之sè,宛如到了为数不多的节rì盛宴,双目中尽是火热的痴狂,望着街道的尽头,争相一睹为快。

    许久,一队兵卒打马而过,朝着城外疾行而去,腰间的佩剑刻焰虎,镶金银,胯下坐骑着青铜甲,汴梁城的老人当即低声惊呼,“竟然是捧rì,这可是殿前司最为jīng锐的骑兵。” . .

    心中生出一片骇然,继而又是莫名的激动,捧rì出现,那身后的銮驾不言而喻,必定是九五之尊的官家。

    不多时,车马声从远处传来,绣袄锦衣烟菲连天,宫女侍卫噤若寒蝉低首扶御驾,祥云瑞气萦金舆,天凤尾扇几度开,天香影里宝辇行。

    真的是官家出行!

    街边百姓纷纷弯身行礼,不敢多看,但也有胆大者,用眼偷偷瞄着,能遇上圣驾出宫,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怎能不多看几眼?

    銮驾的最前是方一列甲胄亮丽,杀气逼人的捧rì骑兵,一只手拿着缰绳,另一只手搭在长剑之上,正用满含戾气的双目扫视着四周百姓,有无知者与他们目光相对,顿时觉心中一片胆怯,双腿发软,竟要瘫倒在地。

    额前满是汗,忙将视线移开,喘了几大口气,仍觉得心中堵得慌,当下不敢再望去,可就在擦汗之时,竟又瞄了一眼,这时,才发现,威风凛凛的捧rì之前,领兵之人竟是个着朱红从五品翰林侍讲官服,头戴双翅帽,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这好像是状元公杨璟,前些阵子,负责修建三馆,就在左升龙门外,那楼阁可谓是巧夺天工,芳草萋萋,更有会吐水的鱼龟,让人大开眼界!

    行驾前,一马当先的杨延昭面sè温和,看着四周的百姓,今天,是赵光义亲自前往崇文馆查看的rì子,先前,这位宫中的正主也去过,但从未摆出这般大的阵仗,更没有百官相随。

    看来,对于崇文馆这件事,赵光义心里至少是大为开心的,如今大费周章的前去,无疑是要证明他当初决定的英明之处,当然也不能排除招揽天下文人士子的用意。

    不过,这些都与杨延昭无关系,倒是此刻,他走在圣驾最前列,一个从五品的文官,走在殿前司的前面,走在了皇亲国戚与众多一品大员之前,虽官家旨意乃是让他引路,但其后的用意真的只是这般的简单?

    面带微笑的杨延昭在想着这个问题,同样,他的身后,众多随在官家金舆后的朝臣也在思量其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舆车之上,赵光义挑开那咬金丝的车帘,余光在街边扫过,看着满地虔诚的百姓,yīn沉的脸上冰寒散去,嘴角边露出一丝的笑意,眼光移向前,看着那宽大官袍下挺拔的身影,不知为何眼中生出一丝异样,竟呆呆的看愣住了。

    良久,才放下车帘,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那道被他努力压制在心中的身影浮现了出来,胸口起伏不断,手指紧紧的抓着坐下的云锦坐垫,细微的汗珠顺着掌心滑下,滴落到云锦上绣着的五爪金龙之上,映着那发白的十指关节。

    左升龙门外,先行的神卫军已在四处禁戒,圣驾到后,皆是低首行礼,甲胄刀枪相碰的声音,煞气逼来,气势极为的惊人。

    赵光义在王继恩的搀扶下走出金舆,云龙红金条纱的绛纱袍,白罗方心曲领,下身则是白袜黑舄,头戴通天冠。

    见到如此情形,身后文臣欢舞,武将则是有些吃味,要知道这可是官家在正旦、冬至以及五rì朔大朝会、大册命的所用服饰,今rì穿来,看来是极为看重这三馆。

    再看到身前那斗拱交错,砖瓦琉璃的门头上挂着‘崇文馆’三字,金sè的渡边三个大字在阳光照耀下,光芒耀眼,心中又不觉得怨恨了几分。

    赵光义的身后,赵元佐等几位皇子也是一身蛟龙华服,头戴着形式不一的管帽,显得极为庄重。

    “小杨大人,官家宣你圣驾随行。”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候在百官之后的杨延昭忙移步上前,对着赵光义以及诸位皇子王爷行礼。

    “无需多礼,这崇文馆建的不错,领朕与诸位爱卿走走吧。”

    闻言,杨延昭自是领命,但也丝毫不敢逾越,随着赵光义的身后,众多皇子中,赵元佐、赵元僖对他微微颔首,而孩童心xìng的赵恒则是满是笑意的眨了眨眼。

    进入崇文馆内,放眼望去,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却是极为气派,又彰显着庄重圣洁之气。

    脚下是一片绿意,虽已初秋,但青草仍旧清脆,更有雏菊墨竹相缀,那一池喷泉更是让人叫绝,拍手称好。

    “杨大人,这水是怎么吐出来的?”

    赵恒乌黑的小眼珠转动着,脸上满是惊奇之后,闻言,杨延昭化繁为简的将水如何从崇文馆前那湾河水中用水车抽出,再以暗藏的竹管通入到鱼龟身体中的作法讲了来。

    “恩,不错”,赵光义眉宇间也是多了笑意,继而指着那草坪上的两丈长的靠背倾斜的木椅道,“这椅子怎番有些奇怪?”

    杨延昭忙出声应道,“寒窗苦读终会觉得目眩胸闷,若是在这花草之间,靠着在木椅之上,或许,能心情愉悦不少。”

    赵廷美笑着抖了抖宽大的袖口,“杨大人真是费心了,美景当前,这书读起来,必定是极为欢愉的。”

    继续前行,却是看到了西侧的一座小楼,上面的字筋瘦骨存,见此,赵光义不禁笑了,“杨璟,你的字依旧瘦直挺拔,处处锋芒,这‘广厦间’可是你建来做士子歇息之处?应该是取自诗圣那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不错,不错。”

    道了两句不错,转首向另一边,只见楼阁的两侧,环绕着弧形的红木梯,木梯五尺长,镌刻着祥云百花,盘旋向上,猛然看去,让人眼前一亮。

    “杨大人,这木梯虽有新颖,但若是yīn雨绵绵之时,怕是所有不便吧?”

    朝臣中,工部尚书陈鑫轻声道了一句,闻他言,一直记恨杨延昭的言官御史也纷纷附合。

    察觉到众多的眼光看来,杨延昭却是笑了,这帮人是在挑毛病,给他上眼药,不知道实情,便吹毛求疵,当真是可笑。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馆内也有楼梯的,若是有yīn雨天,也不会淋湿求学苦读的士子。”

    这句话出来,陈鑫顿时老脸通红,其余人也是吃瘪的不做言语,而赵光义则是像无事一般,继续往上登去。

    每层的墙壁上,都有着两句龙飞凤舞的话语,镌刻在砖石之间,当看到这时,题字的朝臣便开始寻找所题之字,而未抢到这机会的臣子则是满脸不快,想要发作,但想起这是由官家应允,国公宰相乃至王爷都题了字,哪里还敢多言。

    三馆内装着众多jīng美的木架,每层上摆着从旧馆中调来的书卷,很是整齐的摆放着,书架上刻着秀气的小字,对应的写着经卷书名,每一间里立着数名灰袍内侍,这是暂时从内省借调过来整理书卷的宫中小太监。

    赵光义在文昭馆的二楼内,随意的拿起一卷群书治要翻了几页,而尾随在后的赵廷美以及众多文臣也是拿起靠近的书卷翻了翻,武将则是睁着大眼随意的浏览着屋内情形,只有为数不多的带着文人气息人儒将取着书卷翻阅起来。

    杨延昭立在书架前,看着这情形,心中暗笑,这次是嘚瑟一把了,怎么着也算是开了家皇家图书馆。

    收回目光,身边的小太监似乎在哆嗦着,杨延昭不由得盯着望去,虽然此刻他低着头,但是似乎有些眼熟。

    “小哥,你的帽子歪了。”

    嘴上轻声说了一句,便伸手去扶着那小太监瘦弱的肩膀,借着整理帽子,将他头抬了起来,见到那张脸,杨延昭顿时呆住了。

    那布满惊慌与担忧的绝美脸庞,他是异常的熟悉,竟然是碧月!

第二百五十三章书院 刺客 辽人

    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宫中内省侍卫服的小太监竟然是本该在宋州城的碧月,一时间,竟愣住了。

    可就在这时,本都是垂首低眉的灰袍小太监都动了,变戏法似得从衣袍中抽出了绕指柔的软剑,晃动之下,寒气逼人。

    没有多余的动作,五名刺客扑向了赵光义,身边的那些文臣早已经吓得脸sè惨白,而武将yù上前救驾,却因屋内拥挤,竟难以施救。

    长剑呼啸,带着褶褶冷光,刺向了赵光义的咽喉,而后者手中的书卷早已经落在了地上,终rì里布满威严的脸上生出了一丝的恐惧。

    剑锋只离咫尺,群臣皆是双瞳骤张,那王继恩更是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护驾!”

    一句惊呼响起,将吓傻的百官唤回了神,本以为大宋天子要命陨在众人眼前,寻声看去,只见那杨延昭不知何时挡在了官家的身前,一柄长剑虽被他双手握住,但剑锋已经贯透了胸口,鲜血染红了胸前那只张着双翅的白鹤。 . .

    有了这一延缓,反应过来的武将怒吼着上,但碍于屋中众多书架,刺客手中更有着利器,赤手空拳相搏自是讨不得好来。

    忍着痛,杨延昭右脚踢起,那刺客自保之下,只能丢下长剑,往着一边跃去,而他则是疼的一个跄踉,跪倒在地。

    在这混乱的功夫,赵光义与诸位皇子、王爷已经退到了群臣之中,颇为狼狈的官家顾不得整理衣冠,大声吼着屋外的禁军前来捉来刺客。

    “砰砰!”

    打斗声很是激烈,撞击之下书架纷纷倾倒,无数的书卷落下,宣纸木简遍地都是,杨延昭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血水顺着他那抓着剑的右手滴落,窒息的疼痛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刺客一击未失手,想来是再难得手,而他也无须在做护驾之类的事情了,眼下长剑插在胸口,多动一下,血液便会加速流动,也就多了几分危险。

    双眼已被冷汗模糊,正当杨延昭打算原地歇息时,却看到了碧月手中拽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长剑,身形有些笨拙,但是却义无反顾的朝着被众臣围绕的赵光义扑去。

    “待我去擒杀了他!”

    蒲安礼越众而出,身上杀气毫无收敛的释放了出来,惊得身后的诸多大臣纷纷往一边退去。

    只见他扑身上前,碧月长剑刺过,却是落了空,待反手杀去时,却被蒲安礼一脚踢在了腹部,顿时,鲜血喷出,身体如断线的风筝,撞在了远处那书架之上。

    身手接住那抛落在空中的长剑,蒲安礼嘴角边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许久没有金戈铁马的纵情杀敌,也许久没有见到那令他兴奋的鲜血飚落,今rì终于有了机会,怎能不欢喜?

    看着在地上挣扎起来的刺客,蒲安礼越发的兴奋了,他一直自诩自己是最为优秀的猎手,而猎手最喜欢的情形便是见到猎物无路可逃的苦苦挣扎。

    长剑铮鸣,锋芒大亮,眼看便要划过那白皙的脖颈,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扑过,碰的一声,将蒲安礼撞飞。

    鲜血也漫天扬起,却是一刺客挡在了碧月的身前。

    临死之前,那刺客抬首看着碧月,双目带着留恋与不舍,嘴唇蠕动着,终究是未吐出一个字来。

    有些恼怒,蒲安礼一跃而起,正yù继续举剑,却发现那本是胆颤的刺客提着剑,再次朝着他身后的赵光义飞扑而去。

    “保护官家!”

    这时,又是一声惊呼,却见本是受了伤的杨延昭迎了上前,而那刺客的身形竟迟疑了下来,稍后,二人竟是交缠在一起。

    就在蒲安礼要上前击杀刺客时,便听得一声闷响,那花团锦簇小红窗被砸开,刺客也跌落到了屋外。

    蒲安礼愤恨的探出身子要前去追杀,可屋外栽种着一片墨竹,那里还能看见刺客的踪迹,而闻道声响的禁军也已经涌了过去,作为上将军的他,哪还用继续搜剿。

    愤恨的摔下长剑,朝着一旁满脸冷汗的杨延昭看了一眼,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若不是他插手,刚才自己便能一剑结果了那刺客。

    虎目圆睁,扫了一眼屋内,其余的数名刺客已经皆被格杀,蒲安礼只得往回走去,可刚转身,一旁的杨延昭便朝着他倒来。

    见着情形,蒲安礼本想下意识的让去,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杨延昭极为卖命的护驾,只得伸出双手,扶住了他。

    “多谢将军……”

    声音中有着颤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稍后,却是晕了过去。

    手上已染上了带着体温的鲜血,蒲安礼知道那是杨延昭的伤势在加重,再看他眉头那丝还未散去的坚毅,以及之前奋不顾身的场景,突然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似乎这家伙也不很是碍眼。

    “来人,赶紧送杨璟去医官院!”

    赵光义一声怒吼,顿时几名殿前司的侍卫领命而来,小心的扶着杨延昭,看着那被鲜血染的异常妖艳的官服,双眼之中满是敬意。

    看着,那缓慢离去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赵元佐弯身行礼,“天佑大宋,父王无恙,是我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儿臣心中也很是欢喜。”

    说道这,停顿了片刻,语中满是哀求,“杨大人平rì里指点儿臣颇多,如今他xìng命垂危,儿臣想一同随去,以减心中担忧。”

    “去吧。”

    赵光义的声音依旧威严,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恨与怨,平静的让人胆战心惊。

    再做一礼,赵元佐紧追着出去了,他的身后,赵恒小脸惨白,直到看着太子哥哥离去时,才猛然回过神,可想去追赶,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继续立在远处,不去看那满是鲜血的尸首。

    崇文馆外,殿前司的禁军满是杀气的四处搜索的刺客,也亏得杨大人拼死护驾,否则官家出了意外,大家都得丢了xìng命。

    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驰而,几名禁军当啷的一声拔出长剑,上前拦住了去路,“什么人!”

    驾车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满脸都是汗珠,猛地拉住缰绳,或许是用力过大,那拉车的马顿时疼的嘶叫起来。

    “某是翰林侍讲杨璟杨大人的家仆,本在前面水池边等着我家大人,刚才怎看见一满身是血的人像他,特来打听了下。”

    领队的禁军队正先前来崇文馆设防的时候,见过这汉子,驾着马车停在远处的湖边,询问后知晓是主建书院杨大人的仆从,因其远离崇文馆,又是当前天子跟前红人杨大人的随从,所以便未驱赶。

    冷着脸的队正未说话,上前掀开车帘,车中布置很是简单,一眼扫去,并无外人,这时,他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杨大人救驾受伤,被送往太医院了。”

    说罢便挥手让着手下放行,看着那汉子惊呼一声,调转车头绝尘离去,那队正轻叹了口气,“是条汉子,可惜没有从军。”

    马车疾行,不时的有甲士盘查,但听闻是杨延昭的仆从时,皆是面露敬意,掀开车帘看了两眼便放行了。

    杨延昭忠心护主的事情他们也已经听说了,rì后必定飞黄腾达,而他这下人一副焦急也不像是在做假,何必为难与他,卖那小杨大人一个人情岂不是更好?

    “吁!”

    马车在巷口没有停留,直接往着巷子内的院子行去,待到了门口,萧慕chūn跳下马车,不多时便见罗氏女与八妹、排风匆忙的上了马车。

    不动声sè的将脚下一块梨花木板取下,八妹和排风对望了一眼,真的如萧慕chūn所说,车底下,附着满脸苍白的碧月。

    几女赶忙将她给拉到马车上来,虽不解发生了何事,罗氏女还是赶紧帮她把脉,玉手触及那脉搏,顿时脸sè一变,拿出数道银针插入到碧月的要害穴位中。

    许久,碧月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润,睁开眼,见到罗氏女几人,对着低声询问的八妹摇了摇头,轻轻的说道,“公子,公子,他受伤了……”

    说完这一句,便有晕了过去。

    而罗氏女她们则是因这句话乱了心神,就在这时,车外传来萧慕chūn低低的声音,“罗姑娘,帮着碧月姑娘换了衣裳,我这就带你们去医官院。”

    车中无声,只听得莎莎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崇文馆,喷泉前,水流依旧轻盈,但是气氛却极为的压抑。

    已经醒来的王继恩低首垂在远处,群臣噤若寒蝉,皆是不敢多言,池边,赵光义背对众人,一言不发。

    不多时,一穿着虎贲甲的中年人从原处走来,眼睛扫了一眼众多大气不敢出的同僚,不由得面如死灰。

    官家出行,他殿前司负责保卫,如今出了这件事,他这殿前司指挥使难辞其咎,想到这,路遥心里很是悲愤,一辈子顺风顺水,却栽在了此处,当真是不甘。

    不知不觉已走到水池前,路遥俯身行礼,吞了吞吐沫,轻声说道,“回官家,刺客身份已经查清了,是契丹人。”

    击杀的八名刺客中,四女三男身上皆印着契丹人的狼图腾,虽有一人身份不明,但眼下这情形,脑子不傻的路遥自然明白,这一人连着逃脱的刺客,也当是契丹人。

    声音落下,寂静无声,路遥的心不免提了起来,而群臣闻得这句话,纷纷露出愤慨之sè,胸前起伏,这时,先前的争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对那共同敌人的仇意。更有众多武将走上前,满是激昂的请求发兵伐辽。

    可出乎众人的意料,官家依旧不出声来,许久,低沉的声音响起,“回宫。”

    闻此言,那些正满脸怒火的群臣愣住了,还以为是听错了,待耳边响起王继恩那尖锐的声音,‘官家有令,摆驾回宫’,才纷纷回过神来,相互看着,满是难以置信。

    直到金舆离去,那些文武之臣仍在义愤填膺的小声说着,而聪慧之人早已经查看到之前赵光义所立之处,青青绿草已被踩的面目全非。

第二百五十四章命危

    翰林医官院外,本该是无人当值,可是今rì却多了一列衣甲鲜亮的殿前司禁卫军的兵卒,这些甲士手持利剑,虎目含威,令人胆寒的杀气惊扰了这杏林之地的清新雅致,使得过往之人无不低首含胸步履匆匆,不敢逗留片刻。

    “哒哒哒!”

    急促的声音从街头传来,抬首望去,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马车还未到,便能看到马蹄与车辕扬起的漫天飞尘。

    “当啷!”

    四名殿前司最为jīng锐的捧rì士卒拔剑上前,手中的长剑直指那飞跃而来的马车,厉声喝道,“什么人,这里是翰林医官院,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马车应声停下,健壮的黑马被缰绳拉的吃痛,竟然身子立起,两只前蹄在空中舞动着,身后的车厢也随着翻动,眼看便要倾倒在地。

    “孽畜!”..

    就在这时,驾车的汉子怒吼一声,飞跃而起,右手拍在了马背上,只听黑马发出一声悲鸣,竟禁不起那一击,双蹄跪在了砖石之上。

    “嘶!”

    四名禁军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练家子,当然明晓这壮汉伸手极为了得,即便是勇冠全军的校尉大人,也没有能力一招使出千斤的力道,想到这,四人的眼中满是骇然,相互对望着,下意识的拽紧了手中的长剑。

    正当这几名侍卫满是紧张的围向萧慕chūn时,那马车上走下三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家,“几位大哥,奴家是翰林院侍讲杨璟的家人,得知他受伤了,特地前来查探伤势。”

    为首的罗氏女满脸的焦急,额头上一片红印,那是刚才惊马的时候,撞在了车厢之上,只是心中满是想着收了上的杨延昭,竟未察觉到疼痛。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禁军收了长剑,但身子依旧挡住了罗氏女等人的去处,不过冰冷的脸sè有了一丝的缓和,“医官院乃是朝廷重地,即便寻常之时,普通人也不能随意进入,更不要说身份金贵的太子殿下亲临医官院,请恕我等难以从命。”

    说道这,那领头的禁军顿了顿,又是道了一句,“杨大人为救驾负伤,下官与诸位兄弟都非常佩服,医官院里的御医都是医术jīng湛的杏林圣手,杨大人定会平安无事。”

    听得这些话,萧慕chūn明白对方这是不肯放行,立马恼了,挥舞着硕大的拳头吼到,“快点给某让开!”

    此刻,他须发皆张,涨红的脸上满是怒sè,周身散着刺人肌骨的杀气,使得那四名禁军收起的长剑又拔了出来。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娇喝响起,却见柴清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几个禁军是见过她的,忙收了剑俯身行礼,“见过金花郡主。”

    另一侧,罗氏女三女才反应了过了,忙走上前,八妹更是双目通红,泪珠儿在大眼中打着转,拉着柴清云的衣袖,哽咽的说道,“柴姐姐,鱼儿要看六哥,萧大哥说六哥受了重伤,鱼儿心里害怕……”

    柴清云的心里也很是烦乱,突然听到杨延昭受了重伤,便急忙的赶来了,如今闻得八妹这一句泪语,心自然是更加的紧了,当即挥手退去了那四名禁军,带着罗氏女等人往着医官院里走去。

    身后,萧慕chūn正yù跨着步子跟上去,可是却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转身对着一旁的绿珠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继而驾着拉着缰绳,将马车拉倒了一边,掀开车帘,见车内昏迷的碧月脸sè较先前多了丝血sè,这才从长袍的下摆撕了布块,给黑马的双膝包扎起来。

    医官院内,药草清香扑鼻,柴清云带着罗氏女等人轻车熟路的穿过游廊,径直走到一挂着‘妙手回chūn’匾额的堂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要往外走时,恰好看到一灰袍小药童抱着草药急忙忙的朝着一侧走去。

    眼尖的排风立刻出声唤住了他,那小药童停下身来,待看到柴清云,忙要行礼,却被后者止住,“带本郡主去翰林院侍讲杨大人那边去!”

    那小药童闻言,忙点应允,引着她们往着医官院西边那一排诊脉治病的厢房走去,还未走到了那里,却见前方的廊檐下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其中多为须发花白的老御医,在他们之中,一身黄袍的赵元佐尤为的显眼。

    “孤不管,杨大人是为了保护官家才受了重伤,尔等若是救不回杨大人,便等着官家的责罚吧!”

    一甩衣袖,略带稚气的脸上竟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闻此言,那些jīng通各种疑难杂症的御医门不禁纷纷低下了头,摇头叹气不敢多言,只有立着位置靠前,一穿着朱红sè袍子,略显圆胖的老者拘谨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对着赵元佐行礼轻声道,“太子殿下息怒,这杨大人的伤势委实太过惊人,再加上书院离医官院路途颇远,一路颠簸,血液早已经流失过多,来我医官院时,便已是危在旦夕,脉相细微不可寻,下臣等也是无能为力,此刻医官使和副医官使大人正在屋中全力施救,希望能有转机。”

    话说的很轻,赵元佐听在耳里却如黑鸦聒噪一般,不由得怒火中烧,但想起那一路来不断涌出的鲜血,也明白他说得是实话,不由得握紧拳头,砸在了一旁的墙壁上,顿时,手背上一片血sè。

    “这是怎么了!”

    耳边闻得一声惊呼,却见柴清云到了身前,赵元佐曾经与赵德昭兄弟的关系不错,虽说懂事之后,面上渐有疏远,但私下里仍是有着交往的,所以对柴清云倒也不是陌生。

    “柴姐姐,他们这帮庸医,竟然……”

    推开要上前给他包扎伤口的御医,赵元佐脸涨的通红,听得这句话,柴清云顿时身子摇晃着要跌倒在地,身后的罗氏女如同五雷轰顶,只觉得天旋地转,八妹和排风的泪珠像是断了线一般,唰唰的落下。

    许久,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不禁都抬首望去,柴清云和罗氏女更是飞奔上前,那走出来的医官院正副医官使满脸疲倦之sè,见到罗氏女与八妹她们,显然有些惊讶,还未开口,那边的赵元佐的声音便传来了,“杨师怎么样了?”

    听得这一句杨师,医官院正官使,张珀心中一紧,犹豫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殿下,下官等尽力了……”

    话音落下,赵元佐跌坐在地,柴清云眼中本还存一丝的期望顷刻间消失殆尽,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魄,无力的靠在墙边,脸sè煞白,极为的吓人。

    医官院正官使乃是医圣张仲景之后,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如今他亲口断言,那便说明再无回天之力了。

    泪水难以抑制的落了下来,另一边,八妹和排风抱头痛哭,那些老御医则是不落忍的相互摇头叹气,这杨璟的名字他们大抵都听过的,这般风流的少年郎,却落得个短命早逝,当真是可惜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血浓于水

    夏末秋初的阳光很是温暖,静静的洒在林叶之上,泛起一缕淡淡的闲逸。

    而翰林医官院中,却是哀伤一片,赵元佐呆滞的坐在地上,柴清云掩面痛哭,而八妹和排风更是抱着头,嚎啕大哭。

    这些哭声,听在耳里,屋前的御医们唯有长吁短叹,低首不言,没有救回护驾负伤的杨延昭,圣怒必定会怪罪下来,而且眼前这太子殿下与金花郡主皆是悲伤过度的模样,谁还敢出声,即便正官使张珀,也只是沉默不语的立在一侧。

    就在满是凄惨的哭泣声中,双目垂泪的罗氏女突然从地上爬起,往屋子内跌跌撞撞的小跑而去。

    见她这般,那守在门口的小药童本想阻拦,却被身后柴清云冷冽的眼光瞪得双腿发抖,说不出话来。

    几女飞快的冲进了屋子内,抬眼便看到杨延昭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之上,脸sè惨白,看不到一丝的血sè,上身**着,胸前那到伤口极为的骇人。 . .

    “六哥。”

    八妹哭喊着扑上前,排风紧咬着嘴唇,哭得梨花带雨,也跟着扑了过去,两个小女孩正要摇着杨延昭的胳膊大哭的时候,未吭声的罗氏女却抢先抓过了那因失血过多,皮肤黯然失sè的手臂。

    玉手搭在他的手腕之上,开始仔细的把脉,见罗氏女这般,八妹和排风忙伸手捂住了嘴,生怕哭泣的声音影响到了她的诊断,即便是身后的柴清云也止住了步子,眼中再次浮现出一丝的期冀。

    罗氏女没有说话,一丝不苟的给杨延昭把脉,俯身听着脉搏,并掀开闭合的双眼,看着他那发白的眼睛,许久,突然转过身,拿起不远处桌子上摆着的药箱,那应该是先前出去的张珀二人的,打开之后,从中拿出银针,手法极为快速的在杨延昭身上扎着。

    罗氏女这般做着,八妹她们便是在一侧看着,屏着呼吸,动都不敢动,屋子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银针。”

    声音有些沙哑,罗氏女只是道了一句,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闻言,柴清云立马转身走到外面,令人取来了两包的银针。

    医官院都难以救活的人,如今却要这银针,那些御医自是坐不住了,当即想进来查探情况的御医,却被柴清云给怒sè给吓得不敢往前越一步。

    很快,杨延昭的头上,胸口,乃至脚底都插上了银针,做完了这些,罗氏女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可是还是未停下来,双手在银针上细细的捻动着,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六郎,你醒过来,六郎……”

    随着所有的银针都捻过一遍之后,一直低声祷告的罗氏女面sè如土,眼前发黑,径直往后跌了过去。

    “罗姐姐!”

    八妹一声惊呼,正yù上前,柴清云已经接住了她,见到这副场景,三女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泪水,再次潸然而行。

    痛哭着,柴清云掐着罗氏女的人中,将她唤醒,两人抱着痛哭流涕,心中万分难受八妹也是加入其中,只有排风擦了擦眼角怎么也檫不干的泪水,拿过一旁被血染红的亵衣,小心的盖在了杨延昭的身上。

    在她眼中,公子只不过是睡着了,既然睡着了,那还是会醒来的。

    稍后,排风跪在床边,取下杨延昭的玉簪,轻轻的抬着杨延昭的头,仔细的理着那凌乱的长发,眼中满是认真,彷佛此刻,这便是她眼中的全部。

    做完这些,排风也不起身,仍是跪在床边,不知道何时,屋外的赵元佐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张珀等人。

    “柴姐姐,杨师他是不是真的……”

    话还未说完,那排风却突然转过身,大声吼道,“公子没事,公子从来都不会有事的,他不过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说着,眼泪已是落下,像是怕吵了杨延昭的睡梦一般,表情也变得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公子经历了那么多,这点伤算什么,失了些血罢了,公子你歇息片刻,这血便回来了,到时候,你还得给排风讲故事。”

    听得这如同撒娇般的话语,屋里众人都心里难受的紧,回过神来的赵元佐也是泪水滑落,即便是张珀,心中满是酸楚。

    “我要根竹管,越细越好!”

    突然间,一声冒出,让其他人皆是惊了一下,却见罗氏女又大步跨到了床头,“既然六郎是失血过多,那将这血补回去,就能醒过来了。”

    排风刚才的一句话让罗氏女记起了在闽南的时候,为救祝力的族人,杨延昭所使用的换血,那时候,她也问过,这种法子的出处。

    也是通过那番谈话,罗氏女虽不明白血型是何物,还是记下了同血型的人血液可以互换。

    只是这同血型的人到哪里寻去?

    思量之下,罗氏女转首望向了已止住哭声盯着他的八妹,杨延昭所过至亲的血型是一样,无须怀疑,只是,八妹年纪尚小,哪里能经得住这般的折腾。

    “罗家妹妹,该怎么做,你发话便是。”

    瞧出了罗氏女皱着眉头,柴清云忙上前说道,后者闻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我要一根细竹管,越细越好。”

    话音落下,不要柴清云吩咐,那张珀便让人办去了。

    “我还要铜盆和干净的水。”

    “取水来!”

    赵元佐低喝一声,很快,水便取来后,罗氏女也不说话,拉起杨延昭的手,银针扎入,许久,一滴血才缓缓的滴落了下来。

    稍后,快速的在自己手上扎过,还未待其反应过来,便扎了下去,血,顷刻间滴落在铜盆之内。

    这是滴血认亲?

    屋中所有人心中不免生出了这个疑惑,两滴血散开,在水中化作淡淡的血迹,罗氏女松了满是失望之sè,但随即又抬起头来望向众人。

    “六郎失血过多,及时输进鲜血,便能得救,但这血液需要和他本身相同,所以,还请诸位滴血辨别一下,若是血液相融,还望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说着做了一福,还未起身,柴清云便让屋外之人取来了一桶的清水与数只的碗,不多时,每人端着半碗清水,走到床头,滴上杨延昭的血后,快速的取了银针,扎向手指。

    即便是张珀,心中觉得不靠谱,但赵元佐与柴清云这两位皇室贵胄率先为之,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看到自己碗中的血散开后,赵元佐忙往着一边看去,一番看下来,竟是这般,忙大手一挥,让翰林医官院所有的御医、药童都前来,甚至还将门口的禁军唤来了。

    可是试验的越多,失望也就越多,看着那一滴滴落入水中的鲜血,八妹的心越发疼痛起来。

    就在刚才,罗家姐姐说了,她的血和六哥是相同的,既是如此,那便抽给六哥,哪怕是全部抽去,她也是心甘情愿。

    “哗啦!”

    几只碗被赵元佐扫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身前的那几个药童惊吓的瑟瑟发抖。

    “来人,给我到殿前司、马步司,让他们将兵卒全都调来!”

    盛怒之下的赵元佐怒吼着,就在这时,八妹终于忍不住的走了上前,哭红的双眼中满是坚定,“罗家姐姐,不要在寻了,多耽误一刻,六哥便多一分危险,六哥平rì里最疼鱼儿,鱼儿愿意为六哥做任何事情。”

    虽年幼,但八妹的声音却不容反驳。

    屋内,众人退出去了,只剩下罗氏女,八妹,以及留下做帮手的张珀。

    身为医圣的后人,翰林医官院的正官使,说他是大宋朝最为厉害的医师也不为过,却心甘情愿为留下来做这个名不经传女孩儿的帮手。

    市井出高人,这个道理,张珀是明白的,当然,他留下的更多的原因却是被八妹的勇气所折服。

    要补足杨延昭的失血,那可是需要大量的血液,这小小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想到这,张珀心中生出些不忍,因为他很是清楚,若是出了些差错,失去的可就是两条xìng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马车轻行

    躺在杨延昭身旁的八妹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臂,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竹管插入到血脉中时,还是疼的皱起了眉头来。

    左手轻轻的抬着,与杨延昭的右臂形成一个微小的高差,钻心的疼痛传来,八妹紧咬着嘴唇,扭过头,看着身边那熟悉的脸颊,双眼中的坚定如初。

    屋中很是寂静,静的甚至可以听到竹管边口血液漏出滴落在床上的声音,张珀立在罗氏女的身后,双手中皆是捏着数十根银针,此刻,这位行医数十年的大宋杏林国手如同回到了四十年前,初次给人诊断治病的那般,心中满是紧张。

    时间慢慢飞逝,屋中的香味开始渐渐的变淡,也许是安神香料的消散,张珀心里竟然变得焦躁起来,看着床榻上八妹脸sè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很想推开身前那坐着纹丝不动的罗氏女,给八妹扎针封穴,将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止上。..

    可是行医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也明白很多时候,是命悬一线,以死来博生,所以,张珀提到嗓子眼的心硬生生的被他给吞了下去,手心上满是汗水,滑落到指尖,让他觉得拿了几十年的银针竟有些拿不稳了。

    “止血!”

    突然间,一声娇喝在屋子中响起,张珀身子骤然绷紧,将右手的银针递给罗氏女,自身拿过左手的银针,疾步上前,按照事先说,快速的给八妹施针。

    张珀的手法极为的娴熟,不过是数十息的功夫,便将银针插在了八妹的周身要害穴位之上,做完这些后,忙朝着她手臂的细竹管望去,看到那并无鲜血溢出,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用袖口擦着额头。

    这时,张珀才发现,他竟然出了冷汗,似乎,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转过头,罗氏女也已经将银针插在了杨延昭的身上,她的一双玉手在不停的哆嗦着,即便是习惯xìng的想去将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都抬不起手来。

    见她这样,张珀大步走到门口,拉开木门,对着外面后者的一群御医道,“承前,屈游,快快进来!”

    闻其声,站在靠首的两名老御医忙大步上前,正在焦急守候的柴清云等人也是紧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浓稠的血腥味与香料的气味混在一起,竟有些刺鼻,床榻上,八妹脸sè惨白,正被张珀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往着外面走去,隔壁的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草药熬制的汤水,希望能稳固住虚弱身体的元气。

    另一边,张珀唤进来的副官使与另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正在杨延昭查探着身子,稍后,唤来门外守着的药童,让他在熬制的汤药中又加了几味温补的草药。

    “杨大人的脉象依旧若不可闻,但比之前,体内似乎多了道灵动的气息,或许这输血的法子起到了作用,但是能不能醒来,便是看他造化了。”

    副官使陆承前轻轻的说着,双眼却是朝着罗氏女看去,专研医典一生,却从未听过这用己之血救彼之xìng命的事情,若是真的救回了这翰林侍讲的命,那当真是开了先河。

    想到这,痴迷于医术的陆承前不由得再次望了望罗氏女。

    听得他这句话,面容憔悴的柴清云双眸明亮了几分,排风伸出手背在脸上擦了擦,嘴里念叨着,‘公子是好人,当然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身旁,赵元佐也一改伤心颓废之sè,挥着袖子,随口说了一大堆的山参,鹿茸之类的药材,让安置好八妹折身走进屋的张珀赶紧取来,炖了给杨延昭服下。

    听得他的话,屋内的几位御医都相互瞪着眼,最后,张珀硬着头皮小声道,“太子殿下,你说的这些都是大补之物,杨大人此刻身体几位虚弱,应当慢补细养才是,否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啊……”

    讪讪的笑着,赵元佐挠了挠头,“这倒是孤疏忽了,张大人是行家,便由你做主了,反正孤要杨师能安然无事的醒过来,否则,定当饶恕不了你们。”

    或许是听到了好消息,赵元佐的语气和善了几分,但即便如此,还是让张珀头皮发麻,只能低首不作声,好在这时小药童前来,道了句汤水已经熬制好了。

    闻言,赵元佐招呼着人来小心翼翼的抬着杨延昭前去浸泡,张珀则是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暗自祷告,希望能出现转机,否则,太子殿下真的追究起来,岂不是终rì忧心惶惶?

    红rì西移,天际,大团的云彩染着妖艳的红sè,残阳余晖洒在汴梁城上,终于让人觉得有了些凉意。

    城门口已被重兵把守,街道之上,人影匆匆,手持利器的殿前司,步兵司全番出动,大街小巷的搜寻可疑行迹之人。

    官家在书院遇刺将汴梁城彻底沸腾了。

    一辆黑sè马车轻轻的行驶着,从皇城走出,穿过那大队的甲士,有兵卒想要上前盘查,却被带队的校尉给狠狠的瞪了几眼。

    后者大为不解,再仔细望去时,顿时心中大惊,这看似普通的马车竟在车帘的边缘挂着一枚金sè的令牌。

    见到那兵卒吃瘪的场景,驾车的黑衣人面sè撇了撇嘴,转首看了眼那令牌,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的笑意。

    大人还是这般的拉风。

    马车内,极为的宽敞,两侧是低矮绣锦软蹬,里侧放着一只jīng致的花架,摆着杯盏玉石之物。

    一袭青衫,白发束在身后。

    “卫庄大人,他和你说了什么?”

    依旧是那美如妖姬的面庞,此刻,赤练托着白皙的下巴,大眼眨着,盯着眼前这个让她十数年都看不透的男人,宛如纯真可爱的邻居少女,全无往rì里的万种风情,但却也别样的醉人心扉。

    可是,有人却对这恍若天仙的美貌熟视无睹。

    放下手中把玩的美玉,卫庄眉头紧皱着,见他这般,赤练不由得心中一沉,也有些明白了宫中那位的打算。

    “是要还去北地么?”

    北地,蛮夷之境,为中原不齿,但寻常人却不知道,契丹也着伸手骇人的高手,那一年,鲜艳如血的僧袍至今都让赤练觉得胆颤,也正是那一战,厉害如卫庄,也差点丢了xìng命。

    一声长叹,卫庄挑起身边的窗帘,看着街边匆匆而过的兵卒,“或许那样倒是好的,至少不见那漫天的杀戮,只是可惜了这些好男儿,马革裹尸,骨埋青山……“

    听得这句话,赤练不由得朝着窗外望去,思绪万千,只觉得街边那对满脸惊慌的母女有些眼熟,似乎当年,她也是这般怯弱的拉着娘亲衣角,看着凶神恶煞的甲士冲进了那小小的偏殿,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漫天火海下,她遇到了一身是血,但笑意温暖的卫庄,那年,他还是满头乌发,在火海中,异常的飘逸,而他的身边,却是几名死透的宋军,还有衣衫不整含泪咬舌自尽的娘亲。

    从此,高这姓氏对她来说便成了过往云烟。

    “云裳,你又胡思乱想了。”

    轻轻的声音响起,赤练回过了神,露出晨露沾花般的笑意,只是那本该含情的双眸中,却有着一丝哀伤之sè。

    知晓在眼前之人无须做过多的掩饰,赤练收起了笑脸,玉手理着青丝,罕见的轻叹了一声,“他这是要北上了么?”

    “恩。”

    卫庄的声音有些低,闭上了双眼,靠在了车厢内。

第二百五十七章 苏醒

    夜幕垂下,京城内,依旧兵马四处奔驰,甲士一手执刃,一手擎着火把,盘查着契丹刺客的踪迹。

    各州府接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无不是全城戒备,汴梁外的宋州城自是不敢疏忽,城门口派着重兵把守,街道上,火把连片,不时传来兵卒粗鲁的叫骂声。

    城门即将关闭,守城的兵丁也松了口气,契丹人胆敢前往汴梁城刺杀官家,这种事让人气愤不假,但能在众多禁军中刺伤了官家,还重创了十多位的朝中大臣,并全身而退,这样厉害的角sè,即便是想擒而杀之,也是有心无力。

    很多时候,以讹传讹,最终,与真相相差甚远,这便是谣言的神奇之处。

    当值的时候无事发生,又快到了换班之时,城门口的这些兵卒不禁开始盘算起去哪里喝两杯,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抬起头,却是数十辆马车驶了过来。..

    “什么人!”

    看出了这时宋州城‘九善堂’的车辆,但为首的校尉还是上前厉声喝道,闻得这声音,第一辆车上下来个穿着雪青长袍满面笑意的圆胖之人。

    “这位大人,小人是‘九善堂’的执事,城中的药材快用完了,所以东家派小的出城收购些来,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哼,买药材?为何这么晚的出城,车中该不会是包藏钦犯吧!”

    “大人,这包藏钦犯小的哪里敢啊,我们‘九善堂’做的是本分生意,大人还是别吓着小的了。”

    那校尉没有理会这相貌如弥勒,不断赔笑做礼的执事,挥手让人来搜查车辆,并随手的要掀开最后一辆车的帘布,却被疾步上来的胖执事给拦住了。

    “唉,大人这可看不得,车中是个克夫的丧星,如今也是得了重病,无钱医治,我们东家发了慈悲之心,遂让小人带着出城,待到乡下找个地方好生的安置了。”

    听了这话,那校尉的手明显的顿了下来,但还是挑起了帘布的一角,瞄了一眼,只看得昏暗的马车,坐着一个脸sè惨白,貌如冤鬼的女子,吓得他忙将手放了下来,轻咳几声来掩饰着尴尬之sè。

    “大人,还是不看的好”,那胖执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锭子塞到那校尉的手中。

    后者则是低首看了下,随即握在了手中,感觉出了银锭了份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大声喝斥起还在搜查的兵卒,“好了,放行吧!”

    得到他的命令,那些兵丁自是一哄而散,胖胖的执事再次笑着致谢,随即便招呼着车队往着城外行去。

    天sè越发的黑了,车队来到一小村落前,那胖执事一改先前的笑容可掬的模样,跳下马车,径直的走向到车队的后面,冷眼丢了块小碎银给驾车的麻布青年人。

    “陈七,我们先赶往程家镇了,你带着这祸胎随便找个地方扔了,要是办不好,你也就别回来了。”

    说完,便趾高气扬的上了马车,其余之人也是挤眉弄眼的看着那有些木愣的麻布衫青年,满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很快,马鞭声不断,车队绝尘而去,往着那飞扬的尘土,那麻布衫青年脸上憨厚的傻笑渐渐的消失,仔细的望了望四周,这才低声问道,“小主,他们都走了,那耶律贤也当真可恶,竟然这般的羞辱小主。”

    语中满是怨恨之气,可身后的车厢中却仍是一片沉寂,半晌,才传来幽幽的叹气声,“回上京吧。”

    听得这话,那驾车人自是应声领命,不敢再多言,稍后,扬起马鞭,驾车飞快的往北方疾行而去,穿入漫漫黑雾中,终不见了踪迹。

    紫宸殿,灯火摇曳,赵光义立在那画着契丹地势图的墙壁前,这张地图,他几乎每rì都在看,看着那幽云十六州,看着那在梦夜里被大宋铁骑踩踏在脚下的上京城,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了上去。

    虽然两国各有刺客jiān细运作,但是被对方这般明目张胆的刺杀,作为一代帝王,怎能咽下这口气?

    “朕要出兵讨伐契丹。”

    话,不容置疑,但是说完之后,却转首望向一边,那里,立着终rì不问朝事的祁国公王溥。

    “老臣觉得,时机未到。”

    听得这句话,赵光义眉头皱起,此言和白rì里他说的一般,确实,眼下时机是未成熟,北汉归服之后,大宋已是三年未动兵刃,卸甲归田,放马南山,民心渐安定,贸然北伐,怕是民间会有怨言。

    毕竟,任何一个帝王都背不起‘穷兵黩武’四个字。

    更为要紧的这一战必定要消耗大量的粮草,户部的早已经捉襟见肘,虽然闽南海运,和查抄邪教,运回来两百多万两银子,可这究竟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清楚。

    “要等多久?”

    沉默之后,赵光义低声问着,双目盯着王溥,想从他口中得出个明确的答案来。

    “官家沉不做声,群臣激愤,市井传散契丹只残暴之事,不消一两个月,必定朝野皆愿奋起而杀子,恰到那时,契丹南下劫掠,便是怨恨爆发之际。至于银两,那时候各地赋税交齐,便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赵光义双眼中jīng光闪过,“便如此谋划了,契丹,终有一rì,你会臣服在朕的脚下!”

    翰林医官院,又是一天过去,正官使张珀打发完那青衣内侍,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了靠背木椅上。

    这杨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说他是救驾才受了重伤,是东宫里的授课讲师,不也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小官,可就是因为他,这几天本很是冷清的门槛差点被人给踩烂了。

    官家的贴身内侍,王继恩来过数次,东宫的太子近侍每rì都清晨至,rì落才归,几乎是来医官院应卯当值一般,还有那金花郡主,也每rì必到,其余的更是数也数不过来,有齐王,燕王,吏部尚书,翰林学士,赵太保……

    这些人物,哪个不是在朝堂显赫一方的权臣?

    身份最为低微的便那每rì前来的众多读书人,脸上满是虔诚,打听了杨延昭的伤势,待得知有所好转后,皆是面露欣喜之sè,似乎,在他们心中,杨延昭是极为的重要。

    “唉……”

    叹了口气,张珀揉着额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只是希望那牵动无数人心的杨大人能早rì痊愈离去。

    屋子里,木桶内,熬制的汤水在泛着水泡,水汽弥漫中夹杂着草药的苦涩味儿,面sè憔悴的罗氏女坐在一旁,或许是太过劳累了,竟靠在桶边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声轻响,夜风吹了进来,惊得罗氏女立马起身,待转过首,却见是一身夜行衣的郭淮。

    “郭大哥。”

    这些天,夜间的时候,郭淮都会潜进翰林医官院,来给杨延昭和八妹查探身体,并送来丹药以作疗伤之势。

    与前几rì一般,郭淮询问了些杨延昭的反应,一边听着,一边给上前把脉,虽说他的医术不及罗氏女,但至少也将薛嘉留下的那本经卷好生的研习过了,再加上丹药也习得了七七八八,所以心里倒是比罗氏女更有主张。

    一番查探后,郭淮运起一道真气,缓缓的注入到杨延昭的体内,只见在朦胧的水汽之下,后者半裸的上身光芒闪过,绕着他的身体游走,最后在丹田处无了踪迹。

    接着,郭淮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袋,从里面取出一颗散着香气的药丸,放入到杨延昭的口中,伸出手指,从他的咽喉往下划过,用真气将丹药送到丹田。

    做完这些,郭淮舒了口气,沉声道,“延昭师弟体内脉象平稳了许多,想来不多见便能醒来。”

    说罢,便推门往外走去,罗氏女自然紧跟其后,走进隔壁的屋子,八妹瘦小的身子浸泡在草药熬制的汤药中,排风则是守在一旁。

    做了同一番的事情后,郭淮的浓眉紧蹙,见他这模样,罗氏女也是急了,自从输血之后,杨延昭的情况是逐渐转好,只是八妹的脉搏依旧很微弱。

    “鱼儿身子骨瘦弱,又失血过多,怕是醒来会留有其它的病症……”

    听得这话,罗氏女顿时脸sè发白,虽然先前她也暗自想过,但随即便将这可怕的念头给强压了下去,如今,在从郭淮口中得知,这心顿时麻乱了起来,当即开口追问道,“郭大哥,鱼儿她会怎样?”

    抿着嘴唇,郭淮沉声不语,让罗氏女见得更加不安,若是鱼儿有个三长两短,提出输血的她这辈子都会自责与内疚。

    “鱼儿自幼习武,经脉比常人强劲,但jīng血失去过多,恐怕也会有体寒孱弱之症,还有这修为怕是难以提升了……”

    一边,罗氏女顿时脸sè惨白,体弱多病也正是她所担心之事,排风更是差点跌倒在地,她与八妹情同姐妹,自是晓得不能练武对酷爱舞枪弄棒的小姐来说,无疑比死还难受。

    看着水雾之下那清秀可爱的脸庞,罗氏女眼圈不禁红润了,而郭淮则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很快消失在了夜sè中。

    秋意渐起,转眼间已经到了九月底,汴梁城里绿意尽退,翰林医官院,罗氏女抬首看了眼窗外那几株光叶子稀少的杏树,神sè有些暗淡,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到了秋季。

    转过首,杨延昭依旧闭着眼,大半个月的浸泡汤药,他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醒过来。

    “罗妹妹,六郎他今rì好些了么?”

    清脆的声音响起,罗氏女回过神,却见柴清云已经走到窗前,这些天,身为郡主有些不便,自然不能留下照顾杨延昭,只能每rì早早的前来探望。

    打开门,罗氏女脸上挂着哀愁,并未言语,柴清云见了,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仔细的给看着杨延昭,拿出怀中的手绢,温柔的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珠。

    说了会话,二女往着隔壁前去看望八妹,不多时,医官院的小药童提着草药熬制的汤水前来,一阵手忙脚乱后,将木桶内的水换掉后,那小药童脸颊上已满是汗水。

    胡乱的用袖子擦拭着,正yù离去,却见桶内的人喉咙似乎在蠕动,或许是因为水雾的缘由,小药童忙揉了揉眼睛,往前凑去,稍后,便听得惊呼声从他口中传出,“杨大人醒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朝野局势

    屋内,水汽未散,一缕晨风从窗前吹来,使得空气中的苦涩味淡了几分,木桶前,杨延昭脸sè依旧是白的吓人,半个多月的昏迷使得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此时,在罗氏女和柴清云的搀扶下,右手颤抖着往前伸去,想要抚摸八妹的脸颊。

    一边,排风红着眼,拉过他那有些冰冷的手,放在了八妹的脸边,看着杨延昭轻轻的理着八妹垂下的鬓发,只觉得眼睛酸涩。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呢……”

    声音极为的虚弱,带着疼惜,也带着无比的愧疚,低声重复了几遍之后,竟然变得哽咽起来,三女转过头,顿时愣住了,在杨延昭的眼角,竟看到一丝晶莹的泪花。

    这情景虽不是凭空炸雷,但却远胜于前者,一路风雨走来,即便是刀光剑影,身陷绝境,又何曾见到杨延昭这般。

    铮铮男儿泪,堪比英歇,若不是到了伤心处,怎会轻易弹出? ..

    因而,这滴泪,彻底的震撼了三女的内心,看着那整rì里活泼可爱的八妹变得形销影瘦,皆是暗自垂泪。

    这rì,杨延昭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朝野,宫中与王府、尚书府乃至无数的士子前来探望,可是他都未露面,由柴清云和张珀联手给打发了。

    甚至是赵元佐兄弟二人亲自从宫中溜了出来,也未能见上一面,不过这两个孩童得知杨延昭已无大碍后,悬着的心自然放了下来,遂满是欢喜的离去了,也算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去了。

    屋内,杨延昭坐在床榻上,轻咳几声,一边,立着的排风忙要上前给他抚着胸口顺气,却被后者给止住了。

    好一会,才缓过来,杨延昭盯着身前问询而来的郭淮道,“合德师兄,清儿告诉我了,鱼儿她即便是醒来,也可能留下遗症,甚至不能习武,现在小弟想问一句实话,山门之中,能否有前辈高人jīng于医道,我想请来给鱼儿调养一番,倘若是不能修行,这对她来说……”

    杨延昭的语中多了难言的哀伤,神sè也暗淡了许多,明白他与八妹兄妹情深,郭淮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又深沉了几分。

    “延昭师弟,山门有大神通的前辈不在少数,只是武道修为到了他们这地步,哪里还会管红尘俗世,即便是掌教出马,也不一定能请出老祖们现身。

    不过要是小师叔在,或许能有办法,前些天你昏迷的时候我便与门中弟子打听,却无人知晓我师父,师伯和小师叔去了何处,一时间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别无他法,只能留了消息,希望小师叔收到后能赶来。”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眼前一亮,是啊,小师叔将他这个灵气感悟不到的废人都能救回,八妹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心安了些,又问了些萧慕chūn与张谦他们的事情,也许是伤势处愈,不多久,杨延昭便觉得有些乏力,明白他需要休息的郭淮留下了一袋调养蓄气的丹药后和玉虚之后便离去了。

    拿起玉虚,一道熟悉的冰冷之气传来,自从回到汴梁城后,因为上朝不便,杨延昭便将玉虚暂且交给了郭淮保存,这次醒来之后,郭淮将玉虚带来,是想让他借助这宝物来尽快的恢复。

    冰凉之后,便感觉一丝丝的灵气从玉虚里窜出,钻进他的身体内,杨延昭不由得地叹了句,当真是件好宝物。

    将玉虚在手中暗自抚摸片刻,继而取出里面那道锦帛,思量了片刻递到了排风手中,转过首对着柴清云歉意的笑了笑,“那帮子秃驴知道锦帛的存在,所以不能放在玉儿手中,清儿是藏不住事情的人,如此便交给排风保管了,这样,也不会有人聊到他们前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在一个小女孩手中,倒也显得稳妥。”

    排风小心翼翼的收起锦帛放在怀中,那柴清云自然是连连应声说是,待看着杨延昭要起身,忙和罗氏女一道上前,搀扶着他,走到木桶前,将玉虚放在了八妹的手中,满是轻柔的将被汤水浸泡发白的纤细手臂放进木桶中,水汽迷雾之下,一道幽绿顺着水面荡漾开来。

    拿过排风递来的汗巾,杨延昭很是仔细的擦拭着八妹额头上的汗珠,轻轻的念叨着,“鱼儿,六哥的伤好了,鱼儿你也该醒来了,六哥带你去逛夜市,吃桥头陈麻子家的果酥,吃南街张婆婆家的桂花糕,只要你醒来,六哥陪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声音有些低沉,一旁的三女闻这话语中的悲伤也不由得心酸落泪。

    傍晚时分,张谦和李至匆匆的赶来了,他们白rì里便听到杨延昭醒来的消息,只是当值的时间,不便走开,只能压下心中的欢喜,等到这散衙后才疾行而来。

    “延昭兄,我就说你的命硬,不会出事,秋白还不信。”

    一进屋,李至见杨延昭坐在桶边,当下要上前给他一个熊抱,可看那虚弱苍白的脸,当即止住了身子,憨憨的笑着。

    张谦则是眼圈微红,冷了许久,才移了几步上前,抓着杨延昭的手,低声道,“延昭兄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看着身前二人脸上浮现出的担忧与高兴,杨延昭心里有些动容,点了点头道,“已经醒了,应该无大碍了,让元沛兄与秋白兄挂心了。”

    “你我是知己,生死之交,何来说这些见外的话?”

    李至大大咧咧的摆手笑着,稍后往木桶里看了眼,发现八妹依旧是双眼紧闭,心里当即一沉,“延昭兄,鱼儿她……”

    闻言杨延昭未作声,只是脸sè落寞了几分,转过身很是轻柔的理了理八妹额前被水淋湿的秀发。

    见他这样,张谦和李至心中顿时明晓,不由得再生愁容,两人对望了看一眼,皆是酸楚与失落之sè。

    小鱼儿活泼可爱,他二人早已视她为妹妹,特别是张谦家中独子,更是异常疼爱八妹,待听闻杨延昭醒来,便以为八妹也无事了,可眼下这情形,怎能不让他们再次觉得满腹苦涩?

    无人说话,屋中一片寂静,秋风从木窗吹进,将雾气化成的水滴吹落了下来,滴在了木桶里,激情细细的水波。

    “鱼儿会好起来的。”

    许久,杨延昭轻声道了一句,像是说给张谦和李至二人知晓,也像是说与他自己听,还未等后者应声,便转过首来道,“我昏迷的这些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得这句话,李至率先的回过神,连忙开口道,“自从延昭兄昏迷之后,朝野中算是乱了锅,要求发兵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朝堂里主战和主和两派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市井百姓亦是满腔的怨气,酒肆茶楼如今整rì里便谈着契丹人在河东路以及河北路残虐暴·行,眼下整个大宋朝都对契丹人恨之入骨了。”

    “官家是不是还未出声?”

    有些惊奇的看着杨延昭,但李至还是点首道,“的确如延昭兄所说,任由主和与主战两派怎样的闹腾,即便是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官家硬是没有出面,据说早朝时,但凡有大臣提出此事,官家便恰到好处的身子出现不适,龙体欠安,只得散朝作罢。”

    说完这些,李至停下声来,望向杨延昭,后者却是盯着木桶,许久一边给八妹擦拭着脸颊,一边低声道,“唉,看来要出兵北上了。”

    闻此言,李至与张谦面sè震惊之sè,在他二人眼中,杨延昭有着某种让人难以言语的神奇能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任何难以想象的事情,到他手中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若是他这般说,那北伐必定是要发生的。

    像是没有看到两人脸上的震惊之sè,杨延昭又是问道,“主战和主和的都有哪些人?”

    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咽了咽口水之后,张谦还是将所知的道来,“主战是以鲁国公曹彬为首的武将,不过奇怪的是,赵太保也是倾向北伐,主和之人大抵是文臣,以尚书省左右shè仆为首,不过六位尚书中,只有工部、礼部、兵部、刑部出言附和,倒是有些奇怪了。”

    “呵呵,奇怪?”

    杨延昭笑着摇了摇头,“这一点都不奇怪,朝堂之上,最为重要的便是揣摩圣意,站对位置,这次,怕是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要倒霉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寻道

    天,渐凉。

    秋意四起,零落了墙角的那抹绿意,窗前,一身白衫的杨延昭深叹了口气,收回了凝望远处天际的目光。

    转过身,八妹依旧还未醒来,照着往常一般,他坐在了木桶旁的矮凳上,一边擦拭着八妹额前汗珠,一边低声的说着话来。

    “鱼儿,让人生厌的yīn绵小雨终于散去了,今rì的天气不错,外面的树叶都黄了,秋风一吹,跟个黄蝴蝶似得在空中飘舞着,六哥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季节,等你醒了,便带你出去玩耍,我们放风筝好不好?

    昨rì,你萧大哥他们来看你了,说今天给你买最喜欢吃的莲蓉糕来,据说这是陈德记莲蓉糕是汴梁城中的一绝,可好吃了,等你醒过来,六哥带你去吃个够好不好?

    不过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吃的撑坏了肚子,在家哭喊了好几天,把六哥给急坏了,你罗姐姐也心疼的直掉眼泪,都是你这张小馋嘴惹来的祸。 ..

    还有啊,天要冷了,你柴姐姐让人给你做了两件裙子,六哥虽然不懂你们女孩子家装扮,但样式确实很好看,鱼儿穿起来肯定惹人怜爱。对了,以后别再跟你罗姐姐,柴姐姐讲当初六哥不认识襦裙有折子的事情了,好歹你六哥也是朝廷五品官了,也是要脸面的,鱼儿你不出声便是答应了,不行,你这小丫头鬼点子多,来,六哥和你拉钩……”

    说着,将手伸进木桶的汤药中,与八妹的小拇指勾到了一起,念念有词的说着不许反悔的话来,窗前,柴清云和罗氏女玉手捂着嘴,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

    这些天,杨延昭借着养伤为名,一直住在医官院,整rì里陪在八妹的身边,讲着故事,说着闲话,彷佛寻常那般的说笑,可这正是这样,让她们在心中更觉得难受,特别是罗氏女,时常的暗自悔恨,若是八妹醒不过来她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想到这,她便不敢往下想去了。

    换完汤药之后,杨延昭小心翼翼的将八妹抱入木桶中,然后便照着往常一般,开始讲起故事来,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可却无人上前打扰,更没人敢取笑于他。

    终于,屋前杏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入了尘土之中,略显cháo湿的空气中带着丝许的凉意,屋子的角落里也开始点起了小火炉。

    八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相似睡着了一般,杨延昭坐在一旁,双目布满了红丝,看得罗氏女唯有独自垂泪。

    从医官院回来之后,他便守在八妹的窗前,即便是夜里,也不愿离去,长此以往,再次病倒,该如何是好?

    “吱呀!”

    木门轻声打开,晚风顺势吹了进来,使得桌上灯火随之摇曳,不远处的小火炉中的木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晚风闪出了几分明亮。

    “延昭师弟,你跟我来!”

    郭淮立在门口,语气低沉,面sè比寻常多了几分冷sè,罗氏女刚想说话,但想起白rì里自己去求他来劝说杨延昭的情形,不由得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声音落下,屋子一片寂静,晚风骤急,灯火跳动。

    许久,杨延昭给八妹将被衾盖好,这才转过身,低声对罗氏女道,“清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走上前,跟着郭淮走出屋外,身后罗氏女面sè有些担忧,来回在屋中踱着步子,最后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坐在床边,照看起八妹来。

    院子里,或蹲或坐的萧慕chūn等人纷纷起身,看着沉着脸的郭淮从身前走过,又看着满是憔悴的杨延昭紧随其后,一道走出了院子。

    “老萧,这是啥情况,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双眼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祝力用舌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厚嘴唇,低声朝着一旁萧慕chūn问道。

    “有郭大哥在,我们还是不要搀和了,教官是萧某最敬服的人,有勇有谋,有情有义,若不是对八小姐感情深厚,又怎么会这般的消沉,只是希望小姐能早点醒过来,唉……”

    这一声叹气,使得身边的十数名汉子皆跟着面sè沉闷起来,望着那已无二人身影的院门,心中暗自祈祷着。

    教官,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

    天有些yīn,巷子里很是安静,偶尔几家门前挂着两只燃着的灯笼,晚风吹过,烛火跳动,发出嗤嗤的声响。

    郭淮依旧在前方走着,从黑幕中走进那微弱的灯笼光亮内,又走向看不清五指的漆黑之中,未说一句,也未做丝毫的逗留。

    他的身后,一道身影不紧不慢的随着,走过青砖石巷,穿行在碎石小道上,又越过汴梁城巍峨高大的城墙,在那一处满是枯草的荒野处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的郭淮停了下来。

    头顶上,不见繁星,苍穹如泼墨一般,黑透的不见一丝光亮。

    “延昭师弟,我一直都认为你心xìng聪慧,rì后成就不可限量,也正是如此,恩师让我护在你身边,一来保佑你周全,二来想我借着延昭师弟的大气运有所作为。”

    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杨延昭,见他低着头,郭淮眼中一丝悲痛之sè闪过,“相识的这些rì子,我也越发的觉得延昭师弟乃是天纵奇才,也发现师伯是对的,庙堂与天下黎民百姓才是你修行的大道所在,延昭师弟当继续勤勉为之。”

    叹了口气,仰望着那浩渺无边的天际,晚风飘动着郭淮的衣袂,竟有着说不出来的落寞。

    “延昭师弟,我想离开汴梁城了。”

    直到说完这一句,低首沉默的杨延昭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惊讶之sè,“合德师兄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道,少阳师兄孤舟前往琉球,虽然很是艰苦,但我知道,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要的,传教布道,扬山门法则,度化万民;而小师弟你跻身朝堂,所做之事也是顺心而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的道在何处?”

    “合德师兄可有计较?”

    摇了摇头,郭淮脸上是疑惑,是寂寞,“没有,虽然曾经我跟着师尊走南闯北多年,但心中对道还是很迷糊,师尊说过,众生皆有道,大道千相,因人而异。所以,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既然我在汴梁城中领悟不出道义所在,便想出去走走,或许在那山川大泽之中,或许在市井集市内,终归有一条属于我的道。”

    说着,转过身盯着杨延昭,郭淮少有的露出一个笑意,“小师弟,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这一去,我会打听师叔的消息,小师弟你还需振作起来。

    再则鱼儿这孩子气运不浅,当不会遭深灾苦难,说不很快便会醒来了,小师弟珍重,有事便去南城昌平街景和巷的‘兴和’茶铺,那里有人会给你帮助。”

    这是郭淮第一次唤杨延昭小师弟,说完这些,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甚至都没有给后者说话的机会,脚尖轻点,身子快速的往着前往飘闪而去。

    “合德师兄,珍重!”

    四野一片寂静,郭淮的身影哪里还看得见,喊出这一句,杨延昭跌坐在了枯草之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自从离开代州城之后,因机缘巧合入了道家,从此,他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有待他如子的师尊,有照拂疼爱他的师叔,有关爱有加的师兄,温婉可人的师姐……

    这些,点亮杨延昭被逐出家后的yīn霾人生,一直以来,他运筹帷幄,从容应对各种困境,这份自信追根究底便源于此处。

    山门虽远,但有不善言谈但修为高强的郭淮在身边,他就能多了份心安。所以,在那些外人看起来光鲜的外表下,那颗心,依旧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杨延昭的衣角,散乱了他未束起的长发,仰着头,看着无边的黑暗,沉默之后,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歧路难,多歧路,历经苦难,寻那三千道乘,又是为了何?”

    “少阳师兄有自己的道,合德师兄去寻属于他的道,我的道又在何处,当真是笑傲那庙堂之上?”

    “我要得不是以身证道,庙堂内外,朝野上下,皆与我有何干系?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富家翁rì子。”

    “所以,我的道便是过想过的rì子,保护心中喜爱的人,至于江山天下,百姓黎民,自会有人来理会,我抗在肩头,太重。

    念道这,杨延昭呆滞的脸上突然生出了光彩来,双目中也多了丝坚定,深深的望了眼郭淮消失的地方,起身往城中走去。

    夜sè之中,止步伫望的郭淮深叹了口气,“小师弟,你xìng子好强,苦口婆心的相劝定是不济于事,此遭过后,为兄希望你能正真的得道,一飞冲天……”

    低低的声音消失在晚风之中,尘土扬过枯草,却已不见了那喃喃自语的身影。

    “咚……”

    相国寺的钟声清脆悠长,只是传到了汴梁城中,已经微弱不闻,但对于习惯这个时辰起身的萧慕chūn等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迅速的穿戴好后,一行人正yù出屋洗漱,却看到院子里,那熟悉的身影正在舞着一柄长枪,晨曦初洒,竟觉得他满身都是光辉。

第二百六十章 再见碧月

    “是教官……”

    一毒蝎队员低呼着,其余之人皆转过首怒视着他,惊得后者赶忙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来,生怕惊扰了不断舞出枪花的杨延昭。

    红rì划破雾霭,跃然而出,杨延昭低喝了一声,收了招式,转过首,见到一直未出声的萧慕chūn等人,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有些天没活动身骨了,都感觉生疏了不少。”

    闻言,却是祝力率先的反应了过来,“小师叔这哪里是生疏,身手依旧凌厉,吓人的很,不行,我也得好生的练上一练了。”

    说着,竟也不去做洗漱,直接在院子里摆开身段,打起拳来,他这一带头,萧慕chūn等人也是回过神来,纷纷走下院子,舞拳弄脚,猎猎生风。

    “延昭兄,你可看见了郭大哥?” ..

    一旁,李至睡眼惺的伸着懒腰问道,似乎对杨延昭的恢复一点都不关心,倒是没瞧见隔壁屋的郭淮,不免得出声问道。

    “合德师兄走了。”

    杨延昭面sè表情未变,嘴角含着笑,只是李至却惊得撞在了身前的木柱上,萧慕chūn等人也大惊的停下了身形,有收不住势的更是跌到在地。

    昨天夜里,他们都看到了杨延昭和郭淮一道出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如今听闻郭淮离去,不免是皆满脸震惊的朝着杨延昭望去。

    最忍不住,当然要数祝力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快的从地面上爬起,冲到杨延昭的身边,“小师叔,你是说,师尊他走了?”

    他虽然与郭淮年岁上相差无几,但对不善言谈的郭淮很是心服,特别是拜师之后,后者对他很极为用心的指点,这些,祝力都记在心里。

    如今,突然听闻最为敬服的郭淮离去,怎能不方寸大乱。

    不远处,萧慕chūn瞪着铜牛大眼,吞着唾沫,粗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sè,他依稀记得当初从代州城出来,到了宋州城与郭淮相识的场景。

    自从那时起,便受尽了折磨,吃尽了苦头,但随着功夫的jīng进,心里对郭淮的那痛恨也变成了推崇,暗自将他当做了授业恩师。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祝力,可以名正言顺的拜在郭淮的门下。

    此刻,听闻郭淮离去,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了苦涩,难不成,这就是那些摇着扇子的做作文人常说的离别愁绪?

    看到众人脸上的焦急混着悲伤的神sè,杨延昭将点钢枪放在一边,坐在砖石台阶上,看着湛蓝浩渺的天空,那里,朝阳初升,霞光万丈。

    “合德师兄去追寻他的道去了,或是去往深山古林,也或许在酒肆茶楼,但我知道,此刻,他是在做他心中想做的事情。”

    说罢,拍了拍手,起身上前打起拳来,祝力愣在了原地,萧慕chūn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问出这句话的李至更是张着嘴,似乎还未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正在打拳的杨延昭并未停下,扫视了一眼众人,笑着道,“合德师兄追寻他自己的道,是一件好事,你们在这愁眉苦脸作何,还不赶紧的修行,待rì后他得道归来,还是这见不得人的身手,可是要挨责罚的。”

    说完,自顾自的打起拳来,不多时,便听得李至龇牙咧嘴揉着额头,倒吸冷气的声音,“这大清早的,便疼的要命,看来是没睡醒,得赶紧找盆水来洗洗脸,也不知道秋白那家伙在做何,肯定是在读书了,我可不能落在他后。”

    嘴里独自念叨着,往一边的水井走去,开始用杨柳枝刷着牙,一边,低着首的祝力握紧的拳头放下后,又握了起来,最后走进屋内,将他那巨斧扛了出来。

    “俺要好好的练武,可不能丢了师尊的面子。”

    低沉的说了一句,便挥舞起了斧头来,罡风扫过,尘土飞扬。见他这般,萧慕chūn将大手搓了搓,“兄弟们,我们也不能干望着,让教官和祝力这厮见笑不是,来,都练起来了!”

    说着腰身半蹲,双腿扎在砖石上,一只硕大的拳头打了出去,而他身边,其他的毒蝎队员也纷纷或弯身一个横扫,或低喝一声跃起侧踢,照着往常晨练起来。

    不消半个时辰,一群人皆是大汗淋漓,这才散去,各自做着洗漱,早膳之后,杨延昭又是陪着八妹说了会话,稍后唤住了正要出门应卯去的李至。

    “元沛兄,秋白眼下在何处?”

    他从医官院回来后,便很少见到张谦,甚至是张婶也不见了踪迹,待询问过后,才知道他们母子两在照顾着碧月,因怕给众人惹上麻烦,所以暂且在外租了个院子。

    听闻杨延昭这般问,李至本满是笑意的脸沉了下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小声问道,“延昭兄,你这是去要探望碧月姑娘?”

    书院刺杀的事情虽然朝廷查清了乃是契丹刺客所为,但是李至却隐约的察觉到这与碧月有关,否则为何每次提及杨延昭,那受了重伤的碧月小娘子总是躲躲闪闪,满是悔恨的模样,这其中的缘由,他是一头的雾水。

    “唉,她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

    话语中有些悲怜,也有些无奈,这复杂的感觉让李至更加的糊涂了,不过他却是明白了杨延昭对碧月并无恨意,这样,秋白的担忧似乎并不存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马车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口停下,李至率先的跳了下去,杨延昭则是跟在他的身后,或许是yīn暗cháo湿的原因,巷子两侧的砖石上皆是生着斑斑的绿sè。

    “元沛兄,你今rì不要去衙门了?”

    看着前方很是欢快的李至,杨延昭不禁低声问道,他有伤势未愈为借口,可以不必去翰林院应卯当值,本想独自来看看碧月,哪知李至却跑回屋子,将官袍脱下,做起了引路人来。

    “延昭兄,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朝中都在为了出兵的事情争吵着,哪里还有心思做着寻常的事情?那些坐堂的主事们要么在皇城外跪谏,要么聚在一起商议着对策,这衙门啊,早就空了,更没有人来管我们这些底下的小喽啰了。”

    说话间,李至停在了一小院落前,伸手敲了敲闭合的木门,并轻声叫道,“秋白兄,张婶,你们在么?”

    “是元沛兄么,这就来了!”

    屋里传来张谦的声音,不过似乎多了些疲惫,因而比起往rì,沙哑了几分,片刻,脚步声传来,木门也随之打开。

    “元沛兄……”

    张谦刚唤了一句,待见到李至身边的杨延昭,略带憔悴的脸上竟生出了些许的歉疚之意。

    “秋白,你倒是消瘦了,可得注意身子啊!”

    知晓他心中所想,因而未待张谦开口,杨延昭便大步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走进了院子里去。

    院子不大,收拾的很干净,阳光洒下,倒是极为的清幽。

    堂屋的门未掩上,可以看着两道身影真对坐着,手中拿着针线,一边低语,一边做着女红的。

    “谦儿,可是元沛过来了?”

    将手中的活放下,张婶转过身来,看到门口处的杨延昭,脸上那丝笑意不由的没了踪影,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却是碧月扎到手了。

    “月儿!”

    一旁刚跨进屋的张谦当即慌张的走上前,想要拿过那纤纤玉手查探伤势,后者却将手别在了身后,轻轻的摇了摇头,“奴家没事,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说完,抬起头,有些怯生生的望向杨延昭,低声唤道,“公子,你的伤……”

    脸上有些惊慌,碧月低首不敢去看杨延昭,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责骂与痛恨出现,耳边的声音有些温和,“碧月小娘子,我早已无事了,今rì便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好些没。”

    依旧是那般的亲切,丝毫没有怪罪,可不知为,却让碧月心中更加的难受,低着的头越发的低了,竟不敢再次抬头望向杨延昭。

    “唉……”

    这一声叹息犹如重锤击在了碧月的心里,好一会才慢慢的抬起脸,往着杨延昭,双目挂上了泪珠,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这情景,杨延昭又是叹了口气,将怀中的手绢取出,递给碧月,待看到她左手上那正在流出的一抹鲜红时,将一旁先前做女红的棉布撕下了一块,帮着碧月小心的包扎了起来。

    稍后,杨延昭坐在碧月的身旁,像是回忆的道着,“碧月小娘子,我们相识也有三个年头了,那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我只是个被扣在晋阳城的质子。后来马峰作乱,晋阳城大乱,再后来宋军占了太原。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恨过,记恨过北汉朝廷如此恩待我爹,他却卖主求荣,投靠了宋朝……”

    说到这,他脸上露出一丝自嘲之sè,“当然,如今他把我逐出了家门,我也不算是杨家的人,是不是因为这样,碧月你才没有记恨于我?”

    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碧月哭得梨花带雨,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

    “其实,一直以来,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说着,杨延昭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放在桌边,“其实当年马岚是我杀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八百里加急

    听到这句话,正在垂泪的碧月愣住了,当年,马峰作乱,虽说是早已包藏祸心,但何尝不是因为痛失二子的缘故?

    而马元死在了代州,马岚是被杨延昭所杀,这隐约间,是在告诉她,一切都是早有安排。

    “其实,这件事我本想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说出来,但这些天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

    杨延昭依旧如同谈心一般,不紧不慢的说着,身边的碧月却紧咬着嘴唇,泪流满面,摇着头断断续续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你是说我为什么那般做么?”

    杨延昭剑眉蹙起,露出个无奈的笑,“若是说些场面话,那便是你父皇不以仁义为政,民不聊生,百姓哀声载道,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竟然投靠契丹人,认贼作父,将我大汉民族节义弃之不顾。..

    若从我私心来讲,是想求个富贵安逸的rì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北汉已是满目疮痍,大厦将倾,岂是几根独木所能支撑住的?所以,没有比投诚宋朝更划算了,只是到最后,反是弄巧成拙,沦落成被逐出了家门,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说完这些,杨延昭望着满脸泪水,身体不住颤抖的碧月,“我知道,跟你说宋朝北取晋阳城是大势所趋你定然不愿意相信,但这事情终究是要发生的,我的这些小动作,即便没有,也不会影响rì后北汉不复存在的现实。”

    将桌上的匕首朝着碧月的身边推了推,杨延昭脸sè依旧平淡温和,“要是你口中的‘为什么’是指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我想,或许是不愿让你再去做那些傻事了。”

    看着抽泣的碧月双手抖动,慢慢的伸向了桌上的匕首,杨延昭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去,行了几步却又停下道,“要是恨,那便恨我吧,而你想要杀了我,那便好好的活着。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当啷!”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碧月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杨延昭摇了摇头,打开门,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张谦母子满是担忧的来回踱着步子,倒是李至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得有一茬没一茬的胡乱说着事,完全不在意张谦应答时的心不在焉。

    当杨延昭走出来时,张谦已疾步走了上前,满脸的急切与担忧,待耳中听着碧月的哭声后,眉宇间更添了几分的疼惜之sè。

    “秋白,好好对碧月姑娘,过些rì子,便搬回去吧,大家都念叨着你们。”

    说完,对着张婶笑着颔了颔首,大步的往外走去,一边的李至忙对着张谦与张婶拱了拱手,急声道着别,“秋白兄,张婶,过两rì我再来。”

    说完,转过身,追着杨延昭离去了。

    “延昭兄!”

    在二人行了几丈远时,身后传来张谦的呼唤声,回首,见他立在了院门口,面带犹豫,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延昭兄,鱼儿的伤势好些了么?”

    “出来的时候,鱼儿还没睡醒,或许我回到院子,她这小丫头已经在那满屋子蹦跶了”,杨延昭笑着说道,继而朝张谦摆了摆手,要往巷子外走去,刚转过身又回首道,“哦,对了,小丫头也挂念你。”

    说罢,飘然离去,剩下张谦独自依靠在院门前,双眼中满是悲伤之sè,望向汴梁城的东南处,那里,有着让他满是温馨的小院。

    也有着让他挂念不下的八妹。

    出了巷子,上了马车,李至变得出奇的安静,不吭声的从怀里掏出一卷书来,杨延昭则是闭眼靠在了车厢内。

    希望今rì能揭开碧月的心结,也使得这小娘子能收了对他的感情,收下张谦的爱慕之意,这二人若是能走到一起,那也是极好的。

    至少,在这些令人压抑乃至厌恶的rì子里,有了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马车轻行,红rì已垂挂半空,大街上,人声鼎沸,又是热闹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掀开车窗帘布,看着往来的过客,杨延昭心中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闪开,闪开,军情急报,八百里加急!”

    喧闹而又宁静的汴梁城因一阵急促而来的马蹄声炸开了锅,街道边,马车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杨延昭可以看到一列轻骑疾驰而过,他们所去的方向竟是皇城。

    “八百里加急,这下坏事了,延昭兄,难不成是哪里出了乱子?”

    望着已经离去的骑兵,李至脸sè大变,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着,虽然平rì里他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但杨延昭明白这有些微胖并手无缚鸡之力的挚交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若是到了危急大宋生死存亡之际,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弃笔从戎,拿起三尺青锋,上阵杀敌。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看来不久,便要发兵北上了。”

    往着街道的尽头,那绝尘而去的轻骑,杨延昭放下车帘,轻轻的说着,声音中有着些许的无奈,也有些淡淡的伤感,听得他话,李至不禁脸sè大变,跌坐在马车内。

    李至家在河北路赵州城,而赵州城地处汴梁北端,与契丹相距甚近,倘若两国一旦开战,便首当其冲,遭受战火,到时候岂不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马车在街边继续行着,八百里加急这一幕的出现犹如卵石掷进了湖水之中,在汴梁城里掀开了轩然大波。

    自从太祖南征北战之后,大宋朝便越发的安定,特别是当今天子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晋阳城,从那以后,大宋江山便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一片祥和。

    今rì里,突然出现了许久未出现,甚至都要遗忘在众人记忆里的八百里加急,各种揣测顿时漫天飞来。

    酒肆茶馆中,怒骂吵闹声中,杨延昭可以清晰的听到‘契丹’、‘北伐’之类的话语,看来,这些每天为着生计忙活的升斗小民也懂得了两国交战的不可避免,想着今后数百年的交缠争斗,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宿命?

    一路行过,耳边尽是这些话语,李至的脸sè越来越差,车厢内,两人相望无言,待回了院子,下马车时,萧慕chūn拽着马鞭,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终在杨延昭快要跨进院门的时候,他将忍了许久的话道了出来,“教官,兄弟们也想去打契丹狗。”

    看着他双目中燃气的炙热,杨延昭明白,这是萧慕chūn他们一直所向往的事情,当初,在代州城,这一帮子兵痞便以出关打猎,击杀契丹人为乐,这两年来,跟着自己大江南北的转悠,生活过得有些平淡,虽然嘴上没有言语,但是心底深处却始终没有忘记刀口上舔血的rì子。

    有些人天生是为了战争而生,显然,他训练出来的萧慕chūn等人便属于这一列。

    转过身,杨延昭有些愧意的笑了笑,“萧大哥,朝廷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即便是战事起了,可如今我有官职在身,一切得听从朝廷调遣,比不了曾经。”

    眼中满是失落,咬着牙,用手揉着脸上虬须,萧慕chūn挤出个笑脸来,“教官放心,某没事,大局为重,某与兄弟们还是知道的。”

    说罢,又是憨憨的笑了笑,驾着马车,寄送到巷子口的酒楼,杨延昭转身往院子里走去,耳后却传来李至的一声低叹。

    回到屋内,看了看八妹,说了些话儿,不多时,便见柴清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的绿珠手中捧着几件裙衫。

    走到床前好生的看了看八妹,继而低声与罗氏女询问了几句,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偷偷的看了看杨延昭,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转过身,柴清云招过绿珠,将她手中的襦裙和长衫递到排风的手中,“前些rì子,府中做针线的萍娘家中有事,便将排风的衣裳给耽误了,这不,萍娘回来后加紧赶工,做出了几套,排风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一旁,排风怔怔地望着柴清云,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杨延昭的身后,她与这高高在上的郡主也相识了许久,心里由曾经的酸楚吃味到了遥望不可及的敬畏,也渐渐的明白了,如同公子这样耀眼的男人便应当与高贵的郡主在一起,娶上美貌贤惠的罗氏女,而她能做得便是将那小小的爱慕藏在心里深处。

    因为,她不过是个仆役的女儿。

    即便八妹,罗氏女能无拘无束的与柴清云一起相处,但排风却做不到,每当看到那高贵的脸庞,不知为何,总会有那抑制不住的卑微在心里涌现出来。

    “排风,既然玉儿给你的,便收下吧。”

    杨延昭低声道了一句,排风这才伸出手,接过那衣裳,并声如细丝的道了谢,“排风谢过郡主。”

    柴清云笑着摇了摇头,她曾说过数次,无须这般的多礼,但是排风却依旧这般拘谨,或许,以后rì子久了,便能习惯了。

    罗氏女和绿珠陪着排风去试衣衫去了,柴清云走到杨延昭的身后,轻轻依靠在他的背上,“六郎,见到你振作起来,我这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听着柴清云带着担忧的话语,杨延昭抓着她的玉手,放在脸边,歉意的笑着道,“前些rì子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现在想通了,便好多了。”

    “嗯。”

    柴清云低声应道,正要弯下身,将脸靠在杨延昭的肩头时,却听闻得一尖锐的声音传来,“杨大人可在家中?”

    听得声音,应该宫中来人了,杨延昭整了整衣衫往外走去,心里不禁想起了之前城中所遇八百里加急传送的场景,或许,来人正是与此事有关。

    但即便如此,这北伐之战,与他小小的从五品翰林侍讲又有何关联?

第二百六十二章 传召问策

    走出院子一看,说话之人杨延昭也认识,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李和,只见他正垫着脚尖往屋内张望着,满脸的焦急之sè,似乎发生了大事。

    见到杨延昭走出来,李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前后看了两看,这才舒了口气道,“我的小杨大人,你没事就好,咱家这些天琐事缠身,没能探望小杨大人,真是对不住了。”

    衣袖被拉着,自是不好作揖,杨延昭便笑着微微颔首,“公公事务繁忙,心里惦记着杨璟,在下心里便是感激万分了,况且公公今rì不是来了么,我这就去布置些茶水来,我们好好的聊上一聊,叙叙情谊可好?”

    听得这句话,李和当下急的跺起脚来,“这可使不得,我得小杨大人,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官家召你进宫,哪里能耽误了?”

    “怎么了,李公公难不成宫里出事了?”

    . .

    “你还不知道啊,我的小大人,河北路出大事了,八百里加急刚刚到了宫里,契丹人发兵南下,如今雁门关外汇集了数十万大军,意在破关而入,这可如何是好!”

    李和正满是紧张的说着,却见柴清云走了出来,在这院子中,倒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她,所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恢复了常sè,停下了与杨延昭的窃窃私语,满是敬畏的上前弯身行礼。

    “小人李和见过金花郡主。”

    稍后,也不做寒暄,径直的又道,“官家下旨,召小杨大人进宫,郡主,您看这……”

    柴清云秀美蹙起,开口轻声问道,“李公公,可是知道为了何事?”

    那李和忙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右手提着拂尘,左手作兰花状,指了指皇宫方向,“这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能够胡言乱语来的,只是听说北边出事,官家传唤小杨大人,小人猜测应该与此事有关。”

    说罢,又望向杨延昭,脸上满是着急之sè,见他这般,后者忙进屋换了官服,与柴清云,罗氏女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跟着李和的马车往着皇城赶去。

    进了南城门,穿过宫殿阁楼,一路上李和没有再说话,脚步移的飞快,杨延昭知晓他心中焦急,遂也不出声的紧跟其后。

    皇宫内,所遇的太监宫女皆是面带恐惧之sè,低首疾行,有与杨延昭相识的,看到一旁的李和,也不敢上前,挤出个生硬的笑脸,又匆匆的离去。

    一队队殿前侍卫调动着,甲胄发出清脆碰撞声由远及近,又到了远处,手执刀枪,皆是满脸的冰冷,使得肃杀气息在宫内蔓延开来。

    杨延昭所行的方向是紫宸殿,还未到,便能远远的看见白玉石阶上跪着两列绯红官袍的朝臣,在他们的一旁,立着殿前司的禁军。

    恰好在杨延昭走近时,一白发苍苍的老臣口中高呼着‘圣贤之主,兵戈不行’,稍后竟晕倒了过去,很快,两个禁军上前,轻车熟路的将他架走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场面。

    而那些跪着的,脸上满是憔悴之sè的其他文官则是双目露出钦佩,继而又坚定的调转过头,望着那紫宸殿,身子比先前挺直了几分。

    李和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望杨延昭,低声说道,“小杨大人,官家就是被这些言官谏臣给逼的,先前还能忍受,可如今契丹人南下的消息传来,紫宸殿内哗哗作响,应该是官家砸了些东西,龙颜大怒了,可这些迂腐之人还是不懂退让,真是让人气恼。”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某事,凑到杨延昭耳边道,“对了,小杨大人,咱家听王公公说,官家这心里其实想着出兵契丹的,似乎也有所准备,所以你等一下可别学他们,否则惹恼了气头上的官家,谁都救不了。”

    “多谢公公提点。”

    道了声谢,杨延昭从怀中拿出一块金锭子,塞进李和的袖口里,后者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番,这才作罢,领着杨延昭往紫宸殿内走去。

    白玉石阶上跪着的纳谏文臣至少也是正四品的官衔,杨延昭虽然觉得在他们身旁走过有些不妥,但此刻官家召见,也别无他法,只能每走一步,便作揖行礼,数十丈长的台阶让他走了好一会功夫。

    因有修建崇文馆再前,又有奋不顾身护驾在后,这些文臣对杨延昭这后辈倒是极为赞赏,而此刻,他一副卑谦恭敬的模样更是让跪了许久的他们心中暗叹孺子可教。

    谏言的朝臣前列,跪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的紫地鸾鹊缂丝袍异常的显眼,这便是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了。

    在杨延昭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左手边一老者抬起了头,面sè发白,双眼暗淡,竟对着他点了点头,继而又转过首对着紫宸殿,略显沙哑的声音喊道,“官家圣明,应远黩武而近圣贤,扬我大宋君子谦和仁爱之风啊!”

    他这一呼喊,身后众臣皆跟着呐喊起来,声音聚在一起,倒有些威严。

    在李和眼神示意下,杨延昭继续拾阶而上,到了宫殿门前,那王继恩早已经迎了上来,很是不满的扫了一眼脚下的台阶,又对着李和轻哼了一声,“你这厮,办点事都不麻溜点,官家都问了好几回了,真不让人省心。”

    “王公公,这事是杨璟的不对,李公公去的不凑巧,我恰好不在家中,所以途中耽搁了些。”

    杨延昭这一发话,王继恩自然是不好发火,跟在赵光义身边久了,自是明白官家对他是极为器重的,所以,人情还是得卖上一卖。

    对着嘿嘿作笑的李和瞪了瞪眼,王继恩一甩拂尘,“小杨大人,你伤势痊愈真是太好了,官家这些天可没少念叨你,咱家这就去通报,还请小杨大人等上片刻。”

    王继恩进殿通报时,李和对杨延昭道了几句谢言,后者则是笑着表示举手之劳,无须挂在心上,无意之中,倒是拉拢了这在宫中地位不断上升的内省红人。

    “小杨大人,官家召你觐见。”

    不多时,王继恩小跑了出来,脸sè有些yīn晴不定,听他道了这句之后,杨延昭也不作停留,径直的往着紫宸殿内走去。

    刚跨进去,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白玉杯青瓷盏摔的支离破碎,做工jīng美的灯架倒在了两边,金银镶嵌的灯盏滚落在四周,灯油撒了一地。

    全无曾经的一尘不染,庄严厚重之状。

    看来,是真的怒了,杨延昭心中暗道了一句。

    抬首看了眼远处高台上,一身黄袍的赵光义端坐在龙椅之上,双目正注视着进殿来的他,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疾走上前,杨延昭弯身行礼,“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与往常不同,赵光义竟然收了那凌厉的目光,从龙椅上起身,往下走了数步,“恩,总算是恢复过来了,要不然,我大宋可就少了一个能替朕分忧解难的人。”

    “下臣惶恐”,杨延昭急忙的做了一礼,稍后欠身指了指宫殿外,“官家乃是我大宋国君,朝野上下都是为官家分忧之人,杨璟只是微不足道的后生晚辈,岂能与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说话间,殿外再响起朝臣的谏言,顿时,赵光义脸sèyīn寒一片,宽大的衣袖甩过,冷声道,“哼,依朕来看,他们连你一半都不如。”

    说着挥手止住要弯身的杨延昭,走下了高台,“你也不必作礼了,那契丹人都要大军南下,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圣人以仁义治国’,似乎在这帮人眼中,朕就该让契丹人打到汴梁城,这样他们就满足了,当真是可恶又迂腐的书呆子。”

    闻此咬牙切齿满含着恼怒的话语,杨延昭或许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眼前是一个想开疆辟土,谋划了多年,对遇刺之事隐忍了数个月,眼下恰逢契丹人挑起战事的大好发兵时刻,却多了这一群自认为是为国为民的迂腐读书人以贤君圣主应止兵歇戈,整rì在耳边以死相逼的阻拦,心中恼火自然可想而知。

    “官家息怒,诸位大人也是不忍见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使得大宋太平盛世毁于一旦。”

    杨延昭的话刚出口,便觉得头皮一紧,两道犀利的目光又盯在了他的身上,威严的气势使得他心猛然提起。

    “不要说那些人人都会说的废话,朕找你来,也不是为了听这些,朕在想什么,你是明白的,现在找你,就是想让你给朕说些实在话来。”

    闻言,杨延昭心中暗自思量起来,努力的回忆着曾经所听闻之事,宋朝北伐,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高歌猛进,反而是铩羽而归,被契丹人大败,但这个时候,他总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赵光义已经是铁了心要出兵,违逆圣意,岂不是自讨来苦吃。

    见他不说话,赵光义低声道了一句,“你随朕来。”

    杨延昭忙跟了过去,高台的一侧,帘幕后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大宋与契丹的地势图,赵光义负手立在一旁,朝着他望来,显然是在等着杨延昭拿出北伐契丹的计策。

    盯着地势图,杨延昭剑眉紧锁,双目飞快的在上面找出了雁门关,继而是幽州,上京等地,不知觉中,右手托着下巴,往前走了数步。

第二百六十三章御驾亲征

    沉浸在思索中的杨延昭,丝毫不知他已经站在了赵光义身前,甚至还伸出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来。

    “走河北路,去幽州,继而一鼓作气至上京,不行,这样契丹人肯定有所防备,必定是重兵把守,我军长袭过去,自是体力已不占优势,况且平原之地,契丹的骑兵战斗力极为凶猛,是个很大的障碍,这骑兵该如何对付真让人头疼。”

    “这幽州是肯定要拿下的,不过是不是可以暂且缓一缓?若是我发兵走河东,会不会有着更好的效果?”

    “对哦,这边,可以走水路,做偷袭倒是不错的,若是再搞些热气球配上火枪做高空轰炸,那效果就更好了。”

    ……

    就这般自言自语的说着,手指不停的在地势图上画出一条条战线来,一旁的赵光义不出声的看着,只是眼中不断的闪出震惊之sè。..

    良久,杨延昭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过几道线,分指契丹的京南和京西,看到这,赵光义瞳孔骤然张开,两道jīng光shè了出来。

    这时,杨延昭才回过神来,吓得赶紧跪下,“杨璟该死,请官家恕罪!”

    赵光义甩了甩衣袖,并无追究他冒犯之罪,“无妨,朕见你刚才念念有词,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与朕赶紧道来。”

    将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杨延昭起身小心翼翼的说道,“下臣对谋兵布阵只是略知一二,若是所说有不善之处,还望官家饶恕下臣的胡言乱语。”

    这倒不是杨延昭自谦,他对兵法确实懂得不多,所以得事先讨个保命符,以免信口开河使得赵光义生出愤恨,恼怒之下,将他给收拾了。

    可这话到了后者耳朵边上截然不同了,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在赵光义眼中,杨延昭即便是被逐出了家门,但依旧是得了杨业的本领,从先前所发生的事情来看,甚至谋略在杨业这虎将之上。

    再加之看到杨延昭手指在地势图上画过之处,皆与赵光义暗自分析不谋而合,因而只当是他过谦的客套话,心里面越发的想知晓刚才想到了何种的计策,遂摆了摆手道,“尽管道来,朕不追究便是。”

    待听到这句,杨延昭才放下心来,转过身子,盯着那地势图道,“幽云十六州自古便是兵家相争的要害之地,所以官家进攻契丹,幽州可为关键之处,若是能将幽州给拿下,以此为根基,可攻可守,横扫契丹将是无往而不利。

    当然,契丹人肯定也知晓幽州城的重要xìng,定会派重兵把守,更何况眼下契丹人大举南下,幽州的兵力必定大大增加,要攻下它,着实不易。

    但是,如果我们在河北路布置大量的兵马,敌人必定加紧幽州城的防备,另外派上水师沿海而上,既可供应东路粮草,又能做出偷袭蓟州之势,如此一来,河东路雁门关一代兵力自会减少,而这便是机会。”

    手指在河东路上滑过,杨延昭眉宇间突然有了兴奋之sè,“如此一来,声东击西,攻占大同,拿下契丹人的西京,继而挥师东进,与东路的大军合围,打契丹人一个落荒而逃!”

    盯着杨延昭,赵光义半晌才收回了略带吃惊的目光,这竟然与他所想的分毫不差,当即不禁开口道,“若是朕发兵,你觉得何事可影响成败?”

    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光义脸sè上渐渐浮现出的郑重之sè,欣喜之下的杨延昭眉头皱起,思量了片刻低声道,“取胜,无非天时地利人和,此刻,我朝野上下心中郁结着愤恨已久,占据了人和之利;而眼下寒冬之际即将来临,正是到了契丹人缺少粮食之时,这便是天时;至于地利,拿下幽州便有了地利,所以此战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备,战,自是胜多败少。”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最后却只是‘胜多败少’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却是杨延昭暗自琢磨了一番才说出来的,毕竟战事瞬息万变,影响战局的因数很多,且不论契丹人强横的骑兵,也不说北地苦寒的气候,哪怕是短短的片刻延误,或者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左右战局的胜负。

    所以,这一句胜多败少听在赵光义耳中,更是比稳cāo胜券动听悦耳,当即大笑着起来,好一会才停了下来,压着声音道出一个让杨延昭惊骇的消息。

    “倘若朕告诉你,根本没有契丹人来袭,又能多几分胜算?”

    那所谓的八百里加急竟然的子虚乌有的事情,听到这,不免心中波涛汹涌,杨延昭不免想起去年自己被派到闽南挣银子的事情,对契丹用兵,对这一心想着开疆辟土,功勋胜过太祖的赵光义来说,诱惑之大,可想而知。

    但即便是杨延昭也未曾想到这契丹人南下的消息竟是捏造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招确实jīng明,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压下朝廷中主和大臣的不满,而且可以再度激化民愤,如此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民心更加可用。

    仅仅一招,便在顷刻间转移了朝堂中的纷乱,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术么?

    压下心中的震惊,杨延昭忙开口应道,“如此,我大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攻占幽州城上,至少多了两成的胜算。”

    没有想象的欢笑之声,身上的那两道目光带着震慑心魂的威势,让杨延昭身体的真气竟隐隐约约有运转的迹象。

    帝王,果然是秉承了天地间的大气运,单单这帝王之势,竟让踏入御气的他生出几分忌惮。恍若间,杨延昭生出个荒唐的念头,倘若眼前之人习武修行,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倘若朕要胜券在握,那该怎么做?”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杨延昭的思绪拉了回来,待听清这话之后,脑子中竟不知为何闪出千军万马前,一袭黄衣,五爪金龙盘旋腾飞,无数将士热血沸腾持刀杀敌的场景,顿时不假思索道,“御驾亲征。”

    听得这话,赵光义沉默了,粗·黑的眉头挤成了一团,御驾亲征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其中所要考虑的事情却远比想象之中要多得多。

    大殿安静了下来,外面的谏臣呼声再次传了进来,竟在空荡的紫宸殿内产生了低低的回音。

    低着头,杨延昭不敢再出声,但脑子里去暗自盘算起来,他明白赵光义对于攻克契丹的渴望,但不是每个帝王都有勇气皮甲上阵,带着臣民奋勇杀敌。

    沙场上危机四伏,一国之君乃是万金之躯,若是出了差池,必定是举国动荡,所以,万不得已之下,御驾亲征必定会遭满朝文武的反对。

    再则,并不是每个国君都能有着可靠的人留下主持朝中之事,若是遇上作乱犯上之徒,极有可能因此丢了龙椅宝座,将那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所以,御驾亲征,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殿外的呼喊声渐渐停息,寂静之下,是赵光义粗重的呼吸之声,微微抬头,杨延昭可以看到他的胸膛起伏不定。

    显然,在做着艰难的抉择。

    “依你之见,朕在哪一路合适?”

    他竟然要御驾亲征,杨延昭再次心中一怔,虽然这是自己提出的,但赵光义能够下定决心,这其中的胆略也足以让人钦佩。

    或许,真的如传闻那般,当年黄袍加身的背后,藏着他的身影。

    愣了片刻,收敛了神识,杨延昭扭过头在一旁的地图上看了片刻道,“下臣觉得官家可以在走河北东路,照着先前所说,这一路是我朝兵力最为jīng锐的将士,可以保护官家的周全,而官家圣驾亲临,士卒必定倍受鼓舞,或许能够顺利的拿下幽州城!”

    “好。”

    吐出这么一个字,赵光义瞳孔猛的张开,盯着地势图上的上京,双拳紧握,脸上满是狠厉之sè。

    相国寺,小沙弥走了出来,对着大殿中十数个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金石玉器的福贵人双手合十作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悟则大师今rì闭关坐禅,不能遭受打扰,所以,还请诸位施主回吧。”

    听闻这句话,这些平rì里颐指气使的富商贾户,一改那嚣张跋扈之态,满是和善的点着头,“既然悟则大师没空,那我们改rì再来。”

    说着,纷纷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塞到那小沙弥手中,“小师傅,这些权当我们给寺里添的香油钱,回头请你告知悟则大师,我等来过才是。”

    一阵谈笑之后,小沙弥看着这些大腹便便,满身铜臭味之人离去的背影,秀气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将那银子放进大殿里的功德箱,继而走到后院的禅房,取了一本经书看了起来。

    寺院北角,一座安静的小院打扫的很是干净,这本是了空大师入住的禅房,后来了空大师飘然而去,这便成了悟则法师的住所。

    院内,墨竹随风轻摇,秋菊吐蕊散着悠悠的清香,一方石桌前,麻衣布袍的悟则满是悠然的与苦着脸的悟行下着棋。

    楚河汉界,烽火弥漫,死伤一片。

    “师兄,我不是你的对手。”

    半晌,悟行扔下棋子,语中有些挣扎,也有些不甘心,听到他这话,悟行嘴角扬起,露出个风轻云淡的笑意来,“师弟,你输的不是棋盘,而是心境,你这心早就乱了,还怎么能洞察先机,步步为营?”

    伸出手,在点了香疤的光头上摸了摸,悟行喃声说道,“这能不急么,宋朝国君御驾亲征,可是天大的好机会,那人已经急疯了,师兄你倒是跟没事人似得,真是想不明白。”

    但修为到了他二人的境界,飞花落叶都能听得个仔细,这些话自然全都落进了悟则的耳中,他脸上的笑意未变,用拾起那飘落在棋盘上的枯黄落叶,放在手心,像是捧着极为心爱之物,仔细的凝视着。

    “既已成秋,何来争chūn?”

    半晌,微风再起,扬开那从悟则手中落下的飞屑,也将这清淡的声音给吹散在幽静的小院里。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监国

    ??

    月明星稀,宫中灯火璀璨如白昼,偌大的皇城内,一列又一列的禁军侍卫手持刀枪,尽忠职守的巡视着。

    往来的宫女太监皆是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宫里的事情他们大抵也是知道些,都生怕不小心碰到那暴风骤雨,平白无故的受了责罚。

    紫宸殿前,跪谏了多rì的朝臣已经没了踪迹,傍晚时,一道圣旨从殿内传出,尚书省的左右shè仆被调入门下省,做起了有名无实的门下侍中,其他之人不是派入到闲职衙门,就是扣罚俸禄。

    圣旨一出,顿时让那些抱着以死相谏的大臣们面sè如土,他们之所以敢冲撞大宋天子的脸面,便是料到了不会遭受责罚。

    倘若真的惹起了圣怒,大不了,以死相谏,还能博个清名传世,但如今,官家忍让了数rì后,轻举起棍子,却重重的落了下来。..

    而这一击,正是击在了这些文臣的七寸要害之处,他们可以不要xìng命,但是这官位却是辛苦了多年,摸爬滚打才得来的,转眼间就易于他人,顿时,跪拜在紫宸殿前的不少人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可这些,在朝堂上半丝的震动都没引起,因为片刻之后,又是另一道圣旨传出,大宋官家竟然要御驾亲征。

    顷刻间,朝野上下沸腾了,武将倍受鼓舞,欢喜异常,文臣言官有了前车之鉴,即便心中有些不满,但又有谁敢在这时候,挺身而出再次谏言,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一时间,尽是出兵北伐的拥护之声,只是御驾亲征传出,也让有些人心中生出了担忧。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赵光义一脸yīn沉的坐在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立着十数人,分别是赵廷美、赵德昭叔侄以及身居要职的朝中重臣。

    在他们之中,一身朱红的杨延昭低着头,很是卑微站在最后面,可在高台上的赵光义眼中,却显得尤为的醒目。

    “好了,诸位爱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发兵北上,御驾亲征讨伐契丹。”

    赵光义语中的坚决容不得人有半点的反对,满带威严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停顿了片刻,终于道出了最为关键的事情。

    “契丹与我大宋不合已久,多年sāo扰我边关,甚至越关而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次,朕御驾亲征必定要踏平它那弹丸之地,只是征战在外,后方不可乱,所以这还需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话音落下,下首的赵廷美等人虽然心中早已经在揣测此事,但听到这句话,还是面面相觑,做出了惊讶之sè。

    “官家说得极是,臣弟也是如此觉得,后方不稳,则前线必乱,官家若是要御驾亲征,汴梁城内自是要留有主持大局之人。”

    最先说话的是赵廷美,似乎话语对赵光义所言极为赞同,但却未提出何人来坐镇汴梁城,似乎其中暗藏中某种玄机,倒是显得极为巧妙。

    “契丹与我大宋之战不可避免,若是此次能一劳永逸,也是安康社稷的一件大功德,所以老臣等自当是尽全力以解官家之忧。只是太子年幼,监国一事还需官家谨慎为之,老臣不敢妄言。”

    听着这声音,杨延昭抬首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是赵普,他这话说的很是委婉,但也确实支出了眼下的症结所在。

    身为太子的赵元佐年方一十有四,虽心xìng成熟了不少,但依旧还是个孩提童子,怎能主持国家大事?

    所以,必须得有辅佐之人,而这,自然是要有高台上的正主,赵光义来定夺,也或许,他的语中有着另一层的深意,监国由年幼的赵元佐来做并不合适,不过这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杨延昭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能默默的站着,不作声,也不表露出任何的神sè来,因为直到现在,杨延昭也不清楚赵光义为何留下他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来听着这些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而殿中的其他人,也似乎没有因杨延昭的存在感到惊讶,一时间,他竟像是个被忽略的人,不过这也是眼下杨延昭心中最为想要的。

    做个旁观者。

    “官家圣明,监国一事关系大宋安危,当由东宫太子为之,既然太子年岁尚轻,臣推荐由祁国公王大人,翰林学士李大人,太子少保赵大人三人联合辅助,如此,遇事也能有着商量,不会无故生出事端来。”

    赵德昭缓缓的说着,但是他的话却让其他人心中很是震惊,但是须臾便释然了。

    这是先帝的遗脉在求自保,先前赵廷美可以有胆识的不提监国之人由谁在担当,或许心中有着某种的盘算,但是赵德昭却没有这个底气,看着他脸上无比认真而又真诚的模样,一旁曾经跟着太祖的旧臣不免暗自一阵唏嘘。

    “臣赞同所说燕王。”

    吏部尚书卢多逊出言附和道,之后,其他的朝臣也是纷纷点首,这时,赵光义才鼻子发出轻哼,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便准了燕王所奏,由太子监国,王爱卿、李爱卿和赵爱卿辅政,若是有胆敢生事的魑魅魍魉,可先斩后奏!”

    目光,冷若寒冰;语中,满是杀机。

    “臣等紧遵圣谕。”

    最主要的事情定下之后,又作了其他的商榷,一直到了亥时众臣子才退出紫宸殿,而这期间,杨延昭完全便是个看客,一字未说,就那样的静静的看着。

    紫宸殿外,赵廷美等人拱手道着别,三三两两的说着之前的事情,不过在离去之时,都别有意味的看了杨延昭一眼。

    似乎,要通过这一眼来看清楚始终沉默的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这些,杨延昭都装作未瞧见,与诸位王公大臣行着礼,待他们离去后,抬首望了望天,墨染苍穹,银月如钩,不由得低声道了一句,“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晚风吹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月天,风中带着丝许的清冷,让杨延昭顿时清醒了许多,看着宫阙阁楼间闪烁的灯火,不禁更加惦挂起八妹,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急切生了出来,当下大步的往着宫外走去。

    “前面可是小杨大人?”

    在一回廊处,听到身后有呼唤声传来,转过头,却见一个青衣内侍,名为夏雨,自洪筹去了闽南,便是此人在东宫当值,杨延昭近来时常去给赵元佐授课,与他倒是极为的相熟。

    那夏雨见到杨延昭转过头,忙跺了跺脚,让站久发麻的脚恢复过来,这才小跑上前,脸上堆满笑意,“杨大人,总算是等到你了,太子他让小的在这候着,说是请大人到临华宫一叙。”

    点了点头,跟着夏雨的身后,待到了临华宫前,赵元佐早就在门口等待,待见到杨延昭,眉梢间露出了欢喜之sè。

    将左右散去,进了殿内,赵元佐忙将杨延昭拉倒桌边,那里,摆着众多的瓜果饼酥,他一边倒着茶水,一边笑着道,“杨师在父皇身边怕是连晚膳都没有用,这里只有些零嘴儿,杨师权当对付下。”

    听他这么一说,杨延昭倒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当即也不客气,随手拿了饼酥吃了起来。

    “杨师,请用茶。”

    一旁,赵元佐递来一杯清茶,香气盈溢,只是杨延昭本就口渴,也不去做那细细品尝,径直的大口饮完。

    似乎很少见到杨延昭这般大快朵颐,全无往rì谦和文雅的模样,赵元佐不禁偷笑起来,又是勤快的给他倒满了茶水。

    一连吃了三块饼,这才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杨延昭看了眼脸上有些局促的赵元佐,咧开嘴笑着道,“太子殿下有事便直说吧,如此忸怩,却像个小娘子似得。”

    听得这句话,赵元佐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红sè,尴尬之下,挺了挺胸,用眼睛斜了斜杨延昭,“杨师,元佐可是堂堂的男子汉,这打趣的话我可是不爱听。”

    见他稚嫩的脸上故作出的愤慨之sè,杨延昭不由得笑了,之前,为了减少是非,他刻意的疏远着赵元佐,但听过罗氏女讲过书院遇刺后医官院发生的事情,便对这年幼的东宫太子发生了改观。

    这一世,颠沛流离,杨延昭也算是对人生有了感悟,富贵乃是身外之物,能有则有,不必强求,但是亲情友情却成了他的逆鳞,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而如今,赵元佐用他真诚打动了杨延昭,就成了自己人,所以,对于这个年纪尚轻,却处在危机四伏之中的太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是要卷进世上最为骇人的宫廷算计,皇权争斗,杨延昭也会竭尽全力来护住这年少的太子爷。

    “说罢,这个时辰你太子爷不在灯下勤加苦读,唤我这个奔波一rì的苦命人来有何吩咐?”

    赵元佐脸上慷慨激昂的模样顿时没了踪迹,双眼中满是担忧,十指绞在一起,良久,才低声道出了心里话,“听说父皇要御驾亲征,所以问问杨师,我能不能随驾而行?”

    “作为东宫太子,你觉得呢?”

    赵元佐低下头,沉思了许久,摇了摇首,低声喃语道,“杨师说得对,想来父皇也不会同意我一道带兵北上的。”

    脸上似乎有些失落,停顿了片刻,赵元佐又是问道,“那这汴梁城该由谁主持大局?”

    闻言,杨延昭竟端着茶杯痴笑了好一会,似乎听到了一句好笑的话来,在赵元佐有些不知所措时,才轻声应道,“你觉得呢太子爷?”

    和刚才的作答如出一辙,但赵元佐却又陷入了沉思,寂静的临华宫内,晚风穿过朱纱窗,摇曳着那橘黄的灯火。

    “杨师,我行么?”

    低低的话语中有些疑惑,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担忧,抬起头,赵元佐望着杨延昭,眼中竟有恐惧之sè。

    “啪!”

    一声清脆惊散了临华宫内的沉寂,也将赵元佐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冷着脸,将杯盏重重放在桌上的杨延昭。

    “哼,你为何不行?作为大宋朝的东宫太子,便没有什么不行之事,元佐,你要记住,rì后你是大宋的主人。”

    这句话,声音很低,但杨延昭那副从未出现过的认真表情让赵元佐猛然的心一惊,脸sè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双手握紧成拳,很是认真的说道,“杨师说得对,学生定当铭记于心。”

    但是须臾,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出现一丝的忐忑,犹豫了片刻,才弱弱的问道,“杨师,你会留在汴梁么?”

    感觉到赵元佐目光中的期冀之sè,杨延昭眉头皱了皱,如实的说道,“这个还真清楚,毕竟官家的心思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

    眼下,杨延昭他虽然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但是从近来赵光义寻他次数越发的多了来看,还真说不准就被带到了前线去了。

    见赵元佐再次出现紧张之sè,杨延昭不由得起身在他肩头拍了拍,“元佐,历来皇家多磨难,所以虽然你还年幼,但必须得如你之前所说,要做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这次监国,其实也是一次历练,官家给你留了赵太保,李学士,祁国公来辅佐朝政。前二人平rì里给你授课,元佐自然明白他们的本事,有这三位朝中老人在,想来也不会生出乱子。”

    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赵元佐的多了几分自信,“学生明白了,可是杨师,若是出现了祸乱,该听谁的意见?”

    “祁国公,王溥。”

    没有丝毫的犹豫,杨延昭轻轻的说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密室内

    夜sè越发的浓厚,紫宸殿内,赵光义独自一人立在地势图前,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心里已定下的发兵之计,许久,手放在了‘上京’处,渐渐的握紧成了拳头,似乎要将地势图中的‘上京’二字给抓入手中。

    目光变得狂热起来,嘴角边一丝自信的笑意浮现,低声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朕攻下了你。”

    “官家。”

    一声轻唤从殿外传来,不多时,王继恩弯着身子,往殿中走来,“回官家,小人刚才去打听了,王爷和诸位大人都径直的回府了,倒是杨璟……”

    眉头皱起,一丝戾气在赵光义脸上闪过,甩着衣袖,转过身子冷声问道,“杨璟他做了何事?”

    似乎感觉到这话语中的寒意,王继恩的头埋的更低,身子微微哆嗦,“杨璟在在出宫的途中被夏雨给唤住了,应该是去了临华宫。”..

    “临华宫?”

    王继恩只听得官家低声念叨了一句,先前那骇人之气便荡然无存,稍后耳边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给元佐送些参茶过去。”

    “小人领旨。”

    王继恩退去之后,赵光义走到高台之上,从书案上拿起厚厚的一叠密信,翻开之后,无一不有‘杨璟’二字。

    将手指在一句‘杨璟授课太子殿下,言多奇怪,但却又深藏世人难明之大道理’上划过,那张整rì里yīn沉的脸多了些温暖之意。

    稍后,闭上眼靠在龙椅之上,双手揉着额头,想要将连rì来的疲倦和烦躁给消去,在这寂静的夜里,好好的歇息片刻。

    灯火无声催脂尽,风鸣更显殿中幽,许久,赵光义猛然睁开眼,双目jīng光闪过,脸上有着一丝的cháo红,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纵使觉得有些困倦,眼睛有些乏累,可是一想到他领着大宋的将士马踏契丹,心中便满是波涛汹涌,没有丝毫的睡意。

    “既然孤夜难免,不如去见见老朋友。”

    或许是心情很好,赵光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一摆衣袖,负手在身后,脚步轻快的往着殿外走去。

    挥手退去了要跟随的王继恩,赵光义一路独行,又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福宁殿,在寝殿内踱步来回走了几次,竟取下那床头的金斧舞了起来。

    斧影生风,撩动了灯火,也撩动了赵光义心中的那丝豪情,许久,有些气喘的他停了下来,将金斧丢在一边,靠在床榻旁,放声的笑了出来,“看到了么?朕克下来晋阳,如今,我又要发兵契丹,想来不久之后便能收北地于囊内,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朕‘竖子不足与谋’?”

    说完,又是仰首大笑,脸上满是欢畅之sè,恍如压在心中多年的yīn霾一扫而空,待笑累了,这才起身,脚在金斧上踢了踢,最终还是将它挂回了原位。

    将床榻上雕刻的龙头转过,龙床移动,那条隐秘的通道又露了出来,赵光义嘴角一丝笑意生出,似乎有些亟不可待,三步并两步的走了下去。

    到了这不常来的密室,一股酸腐陈旧的味道扑来,顿时让他眉头一皱,挥手退去那看守密室的两个黑衣人,赵光义走到铁门前,脸上带着欢喜的笑意。

    “哗啦……”

    铁链的声音打破了密室中的静谧,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又来了?这似乎有些不像你往rì所为。”

    “哦?是么?”

    “他在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来一次,而自从你取而代之后,大抵也就是每年来一次,说些取笑的话语,前一阵子,你便来过了。”

    闻言,赵光义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呵呵,你不说,朕倒是忘了。”

    “听你这话语,似乎有着欢喜的事情,上次你醉醺醺前来的时候,不还是满嘴的抱怨,难不成北边的事情平息了?”

    “快了,朕要御驾亲征,将契丹人一举歼灭,以除后患。”

    话语落下,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赵光义踮起脚尖,想从铁门上的小窗口中看清里面那人是何种表情,可终究只是看到一片的黑暗,不禁觉得有些失望,但转瞬间想起他往昔指挥千军万马不可一世,却依旧败在了北地,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很jīng彩才是,这般去想,赵光义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没想到,你这竖子也敢亲自披甲上阵了……”

    听得这句满是落寞和讥讽的话,赵光义出奇的没有恼怒,反而是恣意大笑起来,“你和他总是觉得朕是竖子,是懦弱无用之辈,但这次,朕便要告诉你们,朕比你们谁都要强,你们打不下来的晋阳城,朕打下了!你们敌不过的契丹人,过不了多久便要臣服于朕的脚下,所以,江山是朕的,而你们,只能永远的做那失败者!”

    说完,也不等密室中人的回应,大笑着扬长而去,而身后,则是传来一声长叹,沧桑中带着无奈与凄凉之意。

    亥时将尽,街道上人影稀少,巷口的酒楼也已经打了烊,只是还没将木门关上,屋内的一盏油灯正燃着暗黄的光晕。

    “吁……”

    萧慕chūn刚停下了马车,屋内便窜出个人影来,却是酒楼的伙计,与萧慕chūn和杨延昭笑着问好道,“状元公,萧大哥,您们回来了啊!”

    与往常一样,杨延昭对这热情的小厮笑着颔首道,“恩,这么晚,倒是劳烦张小哥了。”

    “状元公,您这话就折杀小人了,能帮上状元公的忙,小人只觉得高兴的很,若不是状元公用拍卖的银钱建造学堂,小人家的那没出息的东西不知道何时才能识上几个字。”

    说着,那伙计感觉自己扯远了,忙讪讪的笑了笑,麻利的接过萧慕chūn手中的缰绳将马车送到了酒楼后院的马厩中。

    因萧慕chūn在宫外守了一rì,还未用膳,便在酒楼中买了几碟小菜,为了不影响掌柜的歇息,所以打了包,可是在结账的时候,对方说什么也不收钱,杨延昭推辞不过,只得笑着对那胖胖的掌柜道了句下次在一并给上。

    二人走在小巷中,四周一片安静,身后的萧慕chūn浓眉挤在一起,挣扎了许久,终于,将心中所想问道了出来,“教官,朝廷对北边……”

    踢飞脚下的石子,看着它在月光下翻滚,落在了谁家院墙脚下的那堆枯草里,杨延昭笑了笑,“萧大哥,你还是忍不住了,宫中的那位也和你一样,这次,是一场大战,他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身后,那魁梧的身影随之一震,萧慕chūn双目中闪出狂热之sè,但随即便黯淡了下来,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真的是一场大战。”

    话语中有着散不开的落寞,杨延昭明白他心中所想,沉默了片刻道,“萧大哥,还记得初次相逢,我便发誓要将你们打造成无坚不摧的兵王,如今想来,是我错了,你和诸位兄弟本来就是天生的战士。若是这次我没有能够随大军出征,萧大哥你可以带着兄弟们回代州城,找我大哥,当年是我连累了兄弟们,否则,凭萧大哥本事也应该是个校尉了。”

    萧慕chūn他们被逐出毒蝎的原因,杨延昭明白,这几年的时间,他们自己也能够想明白了,但是从未提出不满,更是无怨无悔的留下来,将那对着驰骋沙场的向往渐渐埋下,心甘情愿的做着护卫之事。

    这份情,对他杨延昭来说已经足够了。

    倘若是他没能跟着大军前往北地,杨延昭便想暗自将萧慕chūn等人派到代州城,一来是让他们找到心里真正的归宿,二来则是给大郎送去一封信。

    虽然他已经逐出了家门,灵魂也是截然不同,但身体内的那份血水情依旧存在,让他不得不替代州杨家考虑,哪怕是为八妹,也要给那些兄弟提个醒。

    陈家谷,杨家儿郎陨落,杨家一蹶不振,这始终萦绕在杨延昭的心里,只是这提前的北伐会不会依旧重蹈覆辙,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那萧慕chūn听了杨延昭的话后,便不再言语,在心里,他是极想去北边浴血杀敌,男人本当执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即便是马革裹尸还,这也是值得的,大丈夫也应当如此。

    只是,跟在杨延昭身边数年,二人的感情早已经由将卒变成了兄弟,若是这一去不复还,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萧慕chūn这粗壮的汉子心里竟有些酸楚。

    二人又不复言语,月光下,以前一走的往着院子走去,前方,两盏灯笼静静的燃着,看到那朦胧的光晕,杨延昭只觉得暖意生来,脚下的步子不免的快了几分。

    轻轻的扣着兽环,不多时罗氏女开了门,见到杨延昭,脸上的担忧之sè才消去,进了院子里便要急忙的给他二人热些饭菜去。

    “清儿,你也忙碌了一天,不用再劳累了,我与萧大哥在巷口的酒楼里买了些菜,对了,鱼儿今rì情形怎样?”

    “还是那般,先前柴姐姐又请了位老御医来,可惜……”

    听出罗氏女的话中有些抑郁,杨延昭明白,她又开始自责了,不免停下脚步,看着那满是疲倦的脸庞,不由得叹了口气,“清儿,鱼儿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不愿看到,你就不要再难过了,若是要追究责罚,也应该是由我承担才是……”

    脸上的一丝痛楚闪过,杨延昭看着眼圈发红的罗氏女,深吸了口气,又是柔声道,“时辰不早了,清儿你早点回屋歇息,我去看看鱼儿。”

    说着,杨延昭便要往八妹的屋子走去,可还未踏出几步,便见排风夺门而出,道出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来。

    “罗姐姐,八小姐醒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八妹醒了

    晨光微熹,洒在小院中,深秋染黄了细草,几片杏树叶从隔壁院子飘了进来,随风摇曳,像是翩然而舞的黄sè蝴蝶。

    院子里,八妹坐在木椅上,大病初愈的她显得很是虚弱,脸sè苍白的吓人,一双本该明媚的大眼也深深的陷了下去,让人看了极为心疼。

    或许是刚从昏迷中醒来,也或许是深秋的凉意袭来,让她有些冷,裹了裹身上穿着厚棉裙子,又往杨延昭的怀里靠了靠,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稍后,抬着小脸望着在空中飘荡,看到那落叶一番飘零后,最终还是落在墙角枯草里,一丝伤感在她的眼中闪过,继而喃喃自语道,“六哥,这些天我做了好多梦,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吓得鱼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得这话,杨延昭心头莫名的阵阵发痛,手在八妹的脸颊上抚过,低声道,“傻丫头,六哥没发话,谁敢将鱼儿从六哥的身边抢走?要知道六哥可是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常山赵子龙,谁要是打我八妹注意,六哥的长枪定要将他戳的满身是窟窿眼!” ..

    话中带着佯装出来的怒气,八妹听后却是格格的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sè,将头往杨延昭的怀里埋了埋,“鱼儿知道,六哥最疼鱼儿了。”

    “哈哈,买到了,买到了。”

    粗犷的欢笑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不一会便见萧慕chūn、祝力等人满是笑意的走了进来,手中提着锦盒与油纸包,浓郁的酥香味也随之散了开来。

    闻到这香味,杨延昭怀中的八妹眼前猛然一亮,坐起了身子,对着萧慕chūn他们拍着手道,“诸位哥哥,可是给鱼儿买来了莲蓉糕回来了?”

    见八妹这欢喜的模样,萧慕chūn将手中的锦盒晃了晃,满是虬须的脸上笑出了花来,“嘿嘿,八小姐,某给买的可是陈记德的莲蓉糕,那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那滋味可真是……”

    说到这,萧慕chūn尴尬的挠了挠头,要他一个大老粗来说些华丽的词语来形容莲蓉糕绝美的口味,还真有些困难。

    而他的身后,祝力却抢声笑着说道,“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得!”

    这话一出口,萧慕chūn瞪着大眼望向了祝力,半晌才很是吃力的开口道,“祝蛮子,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学问?”

    扬了扬头,祝力很是不屑的咂了咂嘴,“萧大胡子,小师叔时常让我们多看点书,看来你这脑子就是没记得住。”

    说得很是傲娇,满脸的得意之sè,而另一边,其他的毒蝎兄弟都笑翻了,八妹也是笑的咳嗽起来,杨延昭忙抚摸着她的后背来给八妹顺气,又转过首瞪了萧慕chūn他们一眼,“好了,你们别再逗了,鱼儿身体刚有些好转,还经不起这般的欢喜。”

    这句埋怨让萧慕chūn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的下属只好指了指他手中的锦盒,只见上面贴着一张寸许长的白纸,赫然写着刚才祝力所说的话,当即才明白过来,对着祝力很是吃劲的瞪了几眼。

    众多的锦盒和油纸包放在了八妹的身前,打开之后,有糕点,有果酥,更有一碗香喷喷的豆花,顿时小丫头大眼笑成了月牙般,很是欢快的吃了起来。

    只是没多久,八妹便没了食yù,望着一边张着大眼的萧慕chūn等人,有些夸张的打了个饱嗝,“鱼儿吃饱了呢,谢谢各位大哥。”

    看着满桌的糕点,杨延昭心中莫名的一阵酸楚,曾经这小丫头可是有名小馋嘴,哪怕再多的美味零嘴,也能消灭干净,可是现在竟只能吃下几口而已,这身子骨是遭了多少的罪?

    嗅了嗅有些发酸的鼻子,替八妹擦着嘴边的糕点屑,并对着脸sè有些暗淡的萧慕chūn等人轻声道,“萧大哥,将吃食拿走吧,鱼儿现在怕也是吃不下去这些。”

    “真的吃饱了呢”,八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很是满足的幸福之sè,稍后有些惊奇的低声问道,“咦,六哥,萧大哥他们怎么不练武了啊?”

    听的她这句话,正在拾掇着吃食往屋里走去的萧慕chūn等人都愣住了,连从屋里刚出来的罗氏女和排风也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满是紧张与担忧的望向杨延昭。

    “鱼儿你醒过来萧大哥他们高兴,尽忙着出去给你买好吃的了,错过了晨练的最佳时辰。”

    八妹体内的真气紊乱虚弱,或许真的不能再练武了,杨延昭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告诉她。

    听杨延昭这般说,萧慕chūn他们忙点头附和道,“对,八小姐,我们正在修行教官传授得高深心法,过了时辰就不能练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进了屋子,留下八妹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望向杨延昭道,扬了扬鼻子,有些撒娇的道,“六哥,鱼儿也要学。”

    在小鱼的鼻尖捏了捏,杨延昭笑着道,“鱼儿不是跟着风尘子师祖学了道门中的‘清风诀’么,可比萧大哥他们修习的强多了。”

    似乎想起了风尘子的厉害之处,八妹很是开心的笑了,“那倒也是,不过鱼儿始终比不过六哥呢,等哪一天,鱼儿学成了本事,一定要好好保护六哥。”

    说完,靠在杨延昭的怀里,格格的笑着,纯真灿烂的笑脸,却让杨延昭心中满是惆怅,不由得伸手在她消瘦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见得这一幕,罗氏女和排风望了一眼,皆未走上前,怕自己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将杨延昭的话给揭穿了。

    “对了,六哥,郭大哥去哪里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八妹突然抬起头问道,这也难怪,以前她常缠着郭淮在丹炉旁边玩耍,如今醒来见不到他,自然是有些奇怪。

    听八妹提及郭淮,杨延昭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黑夜中那飘然而去的身影,也不知合德师兄现在何处,是否寻到了心中所想要的道?

    暗自感慨着,察觉到八妹在盯着他,杨延昭收回了思绪,笑着揉了揉八妹的脑袋,“山门有些事情,他回去处理了。”

    “哦”,八妹点了点头,继而又抬起头道,“六哥,那张大哥和张婶哪里去了,鱼儿醒来,都没见到他们呢。”

    这时,李至从屋中走了出来,伸着胳膊笑着道,“秋白这见sè忘友的家伙,有了心上人,如今搬到外面去住了,等小鱼儿你身体好一些,我带你去瞧上一瞧可好?”

    听得这句话来,八妹顿时高兴的拍手叫好,“李大哥,张大哥是和哪家的小娘子好上了?要知道当初鱼儿和罗姐姐她们整rì说着要给他张罗,可张大哥尽是看不上人家姑娘,鱼儿倒是想看看是哪般貌美天仙的小娘子,否则怎能入了张大哥的眼里?”

    女孩儿始终是女孩儿,听到这有关男女的事,还极为的感兴趣,那边的李至也是跟着起哄,挤眉弄眼的在一旁说着与张谦好上的女子是多么的贤惠可人。

    好一阵说笑之后,八妹则是脸上一片cháo红,显然还在欢喜中,生出好奇心的小丫头不由得将头伸向前,略带央求的与李至问道,“李大哥,好哥哥,跟鱼儿说说嘛。”

    这撒娇的话,让李至有些招架不住,嘿嘿的挠头不说话,恰巧院外传来声响,抬头望过去,只见柴清云步履如飞的走了进来。

    扑上前,柴清云一把将八妹搂紧怀中,脸上满是欢喜,双目中竟隐约泛着红sè,“鱼儿,你可算是醒了。”

    “柴姐姐,让你担心了,你看,鱼儿现在没事了,都好了呀!”

    小脸在那满是清香的怀里蹭了蹭,八妹很是欢快的说道着,似乎在安慰着柴清云一般,并伸出手将她那溢出眼眶的泪珠抹去。

    这时,罗氏女也走了上前,将手绢儿递给柴清云道,“是啊,柴姐姐,现在鱼儿已经醒来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接过手绢擦拭了下眼角,柴清云低着头道,“罗妹妹说的是,鱼儿醒了就好,醒来就好”,说着,露出一个笑脸,将八妹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有些神秘的轻声继续道,“对了,鱼儿,姐姐可是给你带礼物来了哦?”

    “真的么?”

    八妹的双眼立马亮了,拉着柴清云的衣袖,“鱼儿就知道柴姐姐最疼我了,赶紧给鱼儿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罗氏女用手指了指她的小脑袋,很是吃味的道,“鱼儿你这丫头,难不成奴家就遭你喜欢了?”

    闻言,八妹吐了吐小舌头,晃着罗氏女的手臂道,“哎哟,罗姐姐,你知道鱼儿不是这个意思,你和柴姐姐都是最疼鱼儿的。”

    这纯真模样煞是可爱,一时间众人皆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柴清云接过身后绿珠抱着的锦盒,对着八妹扎了眨眼,“这里面可都是可口的点心,还有些姐姐府上的好玩意,今天都给你带过来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去看。”

    “好呀。”

    八妹眉飞sè舞,显然很是高兴,双脚刚落地,一边的排风便上前扶住了她,稍后几女说笑的往屋里走去。

    院子里,被遗忘的杨延昭听着屋里传出来的格格笑声,不由得舒了口气,连rì来压在心头的抑郁和烦躁顿时消散不见,闭上眼,微凉的秋风拂过,带着女孩儿欢快的笑声和李至那朗朗的诵读声,竟是那般的和谐悦耳。

    这感觉,真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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