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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一品富贵txt下载     一品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十五章 脱变(上)

    春节到来,得给老丈母娘拜年。

    潘怜儿坐在车里,抱着宋玉,车中还带着宋福娘、宋小鱼、宋盼盼,还有两个小家伙,宋万娘与宋宝,他们让宋九抱着,坐在马背上。但莫要小视了宋家这几个孩子,玉苹在京城时教,潘怜儿更在教,宋九看似宠爱,实际是寓教于乐,也在教。七岁的宋福娘能算出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能用算盘勉强打出加减,勉强地读出论语,宋宝也勉强地读千字文。而且在宋九带领下,他们性格外向,又会讲很多故事,虽不及极少数七八岁就会作诗的宋朝天才儿童,但智慧表现比其他的孩子高出一大半。

    宋宝好一点,那是男孩子。

    但宋万娘不同,她是女孩子,从一出生就集千宠百爱于一身,再加上长相好看,许多贵妇人都喜欢。然而听她在读论语,大家都无语了,一起责备潘怜儿,她是女儿身,你这样教她,以后谁家来娶她?

    背下里还有一个人心里也悬着,赵匡义夫人符氏去年因病去世,临终前拉着赵匡义的手说,大王,别忘记了柴家。

    赵匡义苦笑点头。

    宋家那般教法,那是培养妖孽,自己那个侄孙真不般配啊。

    来到潘家,潘仁美马上要回来,但不会太久,庆功宴后,他要回到驻地,也就是去汉中。但也不一定,也许赵匡胤会换地盘。或者象广州那样,带这个虚职,留在京城。节度使职位渐渐模糊了。有虚职与实职,即便是实职。权利也不多了,多少受文臣节制。有领兵与练兵权,可兵力很少,并且都是厢兵。

    宋朝官职也开始含糊不清,如以宣徽南院使、义成节度使曹彬为枢密使、领忠武节度使,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一般人会十分糊涂,但放在宋朝,官员们自己儿就知道了,那就是曹彬为西府宰相。同时身领着忠武节度使的虚职,这个虚职无实权,是一种荣誉,同时多拿一份工资。不过这个宰相有可能也是与石守信他们一样,成为一个使相,那就是两大虚职。潘美的情况会复杂一点,去汉中赴任了,那个西府重要的职位宣徽北院使成为虚职,荣誉与多拿一份工资。没其他的意义。若不赴任,召入西府谋事,节度使变成兼带的虚职。若闲赋在家,两个职位会全部变成虚职。若是征太原,两个职位是虚职,征太原的职位则是实职。也就是结缀。不过他们二人这个缀结得太大;尽管不多,但是一等一的官职。

    所以田氏也在家中做了一些准备。防止去外地赴任。

    看到几个孩子,田氏高兴地迎了出来。

    宋九家的几个女孩子个个都垂涎三尺。不仅是宋九,自从赵匡胤承诺了国公之爵,以及其他种种迹象之后,无一人小视宋九。还有她们自身的素质, 以及宋家那个十万。

    田氏也想来一个亲上加亲,那是不可能了。

    她没有小视宋宝,这孩子精灵古怪,说不定将来会有大出息,而且女儿与宋九那个小妾关系不错,终于成功地为宋家生出一个男孩子,马上就取名为宋玉,宋九不同意,说有一个古人叫宋玉,潘怜坚持,自古以来同名的人太多了,咱们要么不同名,要么与名臣同名。两人争了一会儿,宋九华丽丽地撤退下去。

    在宋家一切似乎反过来的。

    实际这个名字,就是对玉苹的一种挂念。

    相互传压岁钱,田氏微笑,两家人丁兴旺,她也感到喜欢。宋九对自己几个老小十分痛爱,这种景象是她乐于看到的。不过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当初刘家看不上宋九,或者宋九为何那么迟才通了“七窃”。

    宋九问:“丈母,丈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大好说,若是赵匡胤想留他们弹压江南,说不定又要呆上一段时间,若认为江南没有大问题,马上就能召回来。田氏在城内,消息灵通,因此问一问。

    “老身听闻皇上即将下旨宣曹将军与你丈人一道率军回京,不过老身担心在京城时间不会太长,陛下又让我们去汉中。”

    “去汉中未必,怕是接下来攻打太原。”宋九道。

    邸报上说曹彬进入金陵城后,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保全者甚众,又派军法官大搜于军,没有搜出一个兵士敢匿人妻子,这才没有搜下去。然后让文臣许仲宣按籍检视,曹彬一概不问,攻伐是武将的事,治理交给文臣,因此这一行征伐虽慢,中间险象环生,也花了更多的钱帛粮草物资,但没有作孽,为接下来治理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这是邸报上说法,潘美在家中里还提到一件事,曹彬临行前,赵匡胤曾许诺,等到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想一想官拜宰相,又兼领着节度使,那几乎是武将荣誉的巅峰。

    进入金陵城,将李煜捉住后,潘美贺。曹彬说道:“不然,此行能成乃是仗着天威,遵庙谟,我有何功,况且使相极品之职。”

    潘美还不大相信,曹彬又说道:“太原未平尔。”

    老曹心胸很广大,可未必了,这一行他暴露出许多缺点,特别是皖江口一战,险之又险,若那个南风继续刮,朱令赟成功突破皖江口,直下采石矶,战况又是另外一种情问。赵匡义也许会用他,但精通军事的赵匡胤不可能会继续以他为主帅,北汉弱小,可背后有一个庞然大物!因此接下来只能用潘美,要么赵匡胤再次亲征。

    “还要打啊?”

    “北汉未复,何来大一统之说?”

    “若那样,岂不是还有燕云,还有吐蕃……”

    “丈母。燕云就足矣了,吐蕃太远。又没有危害。这个你不用操心了,自由皇上考虑。”

    他们在说话。潘怜儿在发果子,潘惟正过来抢,潘怜儿敲他的脑袋:“你都是大人了,马上就要成亲,还好吃。”

    看着这和协的一家子,田氏又快乐的微笑。

    宋九说道:“丈母,我还要去一趟皇宫。”

    “去皇宫?”

    “献冶铜技术,”宋九道。去年冬天南方传来捷报,蔗糖可以实际推广了。并且托驿使带回几百斤白糖,不是卖的,都送人了。这不代表着技术成熟,可能还存在一些缺点,但在试验室里找不出来,因此先进行小规模的投产,再发现问题进行调整,大约会花费两年,那时候技术基本能成熟。那时不仅能大规模上蔗糖,还会产生许多连带技术,包括改进硫酸的制造方法,包括一系列的结晶沉淀等相关的技术。最终这一系列的技术一起起来。整个工业就会产生彻底的脱变。

    若是变在农业,味道差不多,选种。小田种植,推广到大田。

    但冶铜技术还逊色一筹。准确地说现在就进行小规模的实产还有些早,这个只能宋九一人清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赵匡义叮嘱过自己,最好抢在南唐捷报传来,将冶铜技术交上来,来个喜上加喜。

    赵匡义有这个心,宋九也想它早点成功,最好连纺织机械也研究成功,但不是想就能实现的,捷报传来,马上李煜就要带到京城了,宋九不得不提前交上去。

    也不大碍事,先来一个小规模的投产,会找出更多的问题,大不了国家会浪费许多钱帛,可除了宋九,谁人知道?

    宋九还想与赵匡胤来一个私下的交易。

    再者是挂钟,如今改了名字,开宝仪,不伦不类的名字,开宝仪同样有很多问题,但能作为一件商品销售了,反正好与坏,无一人知道,投入许多钱帛,也培训了一些工匠,打造了许多零件,宋九听从赵匡义的吩咐,一直没有组装销售,别人同样也不清楚,于是又将早期打造的零件毁去,打了毁,毁了打。虽技术进一步提高,工匠手艺也渐渐熟练,但这个浪费太大,也到了销售的时间。

    因此宋九打算先行将这个技术交上去。

    田氏不大懂,道:“那也好,这是正事儿。”

    大的道理她不懂,但基本的还懂,国家缺钱用,以至下令铜钱不得过江,以前仅是南汉与湖南,如今南唐收回来,还能让铜钱不过江?

    她忽然想起来道:“陛下曾承诺给你一个国公之爵。”

    “丈母,国公之爵无所谓,只要安心做事,还愁没有官爵,以前陛就曾想让我担任三司副使与秘书省少监,都被我拒绝。想不想做官,在我一念之间,何必急着做国公?树大招风哪。”

    “你这孩子,也好,低调做人,省得别人眼红,去吧。”

    宋九骑着马来到皇宫。

    知道他来是献宝贝了,赵匡胤马上吩咐太监将他带到便殿笔吟吟地看着宋九道:“弄出来哪?”

    还用得着宋九禀报吗,他眼睛同样在盯着那个试验。

    “差不多吧,不过微臣来还说另外一件事,关贸保护政策。”

    新名词,赵匡胤茫然了。

    宋九解释道:“关贸也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自古以来,对此比较忽视,因为微臣主持着市舶司的一些事务,后来认真思考过这些商贸,发现了一件趣事。”

    “说来听听。”

    “比如进口,也就是从外番进过来的货物,微臣打一个比喻,就说香料吧,香料到了我朝,一做了美味佳肴的调味品,二是薰香或者薰衣,薰器皿用掉。中间获利的第一个是市舶司的关税,第二个就是商人。再就没有了。”

    “那有什么不对?”

    “有啊,微臣再说出品,做一个比喻,瓷器,最后一道收益是市舶司的关税,海上也有收益,但那都是海商的事,多为大食南海所得,我朝海商现在不多,若有,我家规模最大。”

    赵匡胤笑了笑,别的人经商他未必很在意,倒是宋九家经商规模越大越好,那是反馈给国家的。

    “微臣只说陆上的收益,其次是运上两个市舶司商人的收入,再次便是瓷器作坊的收入,这中间朝廷都会征到商税,但与进口不同之处,便是已多了一个瓷器作坊的税务。这才是一个开始,瓷器作坊随着出口规模的庞大,每卖出一件瓷器,便会有一些钱流入作坊主口袋里,也有一部分流入仆役口袋里。卖得越多,养活的仆役会越多。但瓷器不是凭空造出来的,它需要瓷土,需要石炭,以及其他种种,连带着许多产业规模变大,养活的人会数不胜数。国家商税也会变相地越征越多。这些百姓生活变好了,又可以购买更多的商品,整个国家处于一种良性循环状态。”宋九尝试着用最浅显的语言表达。

    “其次就是钱,无论金银做准货币,还是铜钱为货币,一旦大肆进口,这些钱币是对外流通的,并且我朝文明经济发达,就象水往低处流一样,相对外国的钱币少,若不进行控制,进口数量会远大于出口数量,我朝得利不多,钱币也会紧张。但出口不同,钱币是向我朝流通的。除非我朝钱币多得都用不完,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你想说什么?”

    “国家来控制,两个市舶司征关税时,出口货物不征任何税务,鼓励刺激出口,仅征进口关税,最少此举能勉强使进出口数量持平。这就叫贸易保护政策。”

    赵匡胤有些迟疑,若那样,国家一年就会少收入几十万缗的关税。

    “陛下,实际若舍得,每出口一样货物,国家给予一些小小的奖励,那么不久以后若精心统计,会发现商税不是减少,相反的是提高。当然,这必须要商税规范化。国家商税征收严重不均,越有钱有势的商税征不到,相反的只能征中小商人税务,渐渐会成为弊端。”宋九说完第一条,没有再说了,这得看赵匡胤如何看,自己解释得够清楚了,于是才说正事。国公的什么他不在乎,可在乎的赵匡胤未必能同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六章 脱变(下)

    赵匡胤翻着图纸说道:“宋九,做得好,朕赐你为蒲国公吧。”

    宋朝的国公多以春秋诸国为号封公,象石守信就是卫国公,高怀德是冀国公,理论上所有国公地位都是一样的,区别是封邑与实邑多少。但大国国公与小国国公肯定有那么一点儿区别,就象长孙无忌是齐国公,候君集是陈国公,那个国公大?石守信是卫国公,高怀德是冀国公,那个国大?天知道冀国在哪儿。冀国也许有人知道,可是蒲国在哪儿?宋九想了大半天才知道历史上是有一个蒲国,似乎就在河东蒲州地区一带。若不是穿越过来,看了许多史书,放在前世,将他打死了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国家。

    不过终是国公,这也算赵匡胤兑现了承诺,对宋九功劳的认可与小小的补偿。

    但这个补偿来得太晚了。

    宋九道:“陛下,这个国公微臣就不受了,若赐还是赐收复江南的功将吧,若陛下赐恩于臣,可否答应微臣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若是契丹来使节时,陛下可否对他们说一下,将臣的小妾释放回来。”宋九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赵匡胤。

    “你啊,当初苦求朕,让朕默视你将小妾送到契丹境内,现在后悔了吧。”

    “微臣没有想到,早知如此,前年应当在春天让她过去,那时冰雪不会封海,看一眼就回来,也就没有了这回事。”

    “朕听说你花了不少钱吧。”

    “用了一些钱帛。微臣听闻契丹那个皇后扣留了玉苹,又送去五万缗金银。让马家通融。还安排了几个幽州商人为我眼线。去年年底,消息反馈回来。玉苹生父说钱用掉了,但没有效果,请微臣再送十万缗钱帛过去。或者用第二种办法,交出火药技术,契丹就会答应放人。”

    “为何不答应?”

    “陛下,不能答应。若真的微臣交出了火药技术,契丹放人,恕微臣说句私心的话,微臣真会不顾陛下动怒。将火药技术交出来。”

    赵匡胤大乐。

    “但微臣不是傻子,今天交出了火药技术,明天契丹就会勒索我交出琉璃技术,后天会交出钢铁技术,说不定有一天勒索不到了,还能将玉苹处死。”

    萧燕燕敢情想好事呢,不过她低估了宋九,后世这样的事太多了,几包烂茶叶怎么就骗去了南京一个老太太几十万人民币。就是这样一点一滴骗走的。

    宋九又道:“我也通过那几家商人打听到一些消息,不但契丹那个皇后的要求我不会答应,就是俞家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今天给了十万缗钱,后天就会要我二十万缗钱。但微臣也赌了人性。在玉苹生父心中,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钱帛重要。或者马家那个妻子重要,又派人送去了五万缗钱帛。若是玉苹生父有心。不要说玉苹,就是苏武。这么多钱帛砸下去,也能从大漠带回来了。”

    “朕估计你会失望。”

    “臣也知道,因此求陛下,毕竟陛曾赐她如夫人。”

    “她是小妾,你让朕如何开口?而且她生父如今成了契丹人,契丹也有理由拒绝。”

    “陛下……”

    “也罢,朕给你官职你也不在乎,给你钱帛你更不在乎,但你也为朝廷做了很多好事,就当朕给你额外的赏赐吧。”

    “谢陛下,”宋九大喜过望,不要看这是小事,但赵匡胤能答应了,真的不容易。只要赵匡胤开口了说,最少会收到十几封弹劾奏折。不过宋九过了许久,才想明白,赵匡胤同意,不仅是给自己一个补偿恩惠,另外他也需要一些借口。南唐拿下了,吴越与闽国无所谓,宋朝重心将是北方,包括北汉与幽云十六州,但与契丹翻脸,也需要一些理由的。这是一箭双雕。但这时宋九喜出望外。

    “你国公之爵就不要拒绝,有这个爵位,朕才好开口,不然朕也无法开口。”

    “这……”

    “不过你希望也不要抱着太大,契丹非是南唐,他们很强大,若不答应,又有理由,朕也无可奈何。”

    “陛下能替微口开口,微臣已是感恩不尽。”宋九道,这才说真正的正事,又说道:“陛下,虽这个技术快研究得差不多,但大规模生产与试验室里试验是两回事,因此微臣建议,莫急着大规模推广,就象以前的钢监,南方的蔗糖作坊一样,先行小规模的试产,反正几乎所有的铜监产地都在南方,北方几乎一处也没有,因此可与现在试验场所进行试产,经过两年试产期,找出更多的问题,成熟后,正式投入到南方中去。”

    “对此朕不懂,你写一个奏折呈上。”

    “喏。”

    宋九出了皇宫。

    与赵匡胤一番对话,给他带来许多反省。赵匡胤说你受了国公,朕才好开口。以前自己却认为自己无一官职在身,玉苹去契丹不会引人注意。那可能不引人注意,况且契丹自上往下梳理治理幽云,对韩马这些大家族十分重视,玉苹去了俞家,马家肯定听说,那么契丹还能不注意吗?正是因为自己无一官职在身,契丹才敢做。若是自己象卢多逊这样身居要职,契丹此时还不想多事,就会产生顾忌。这个道理就象一个凶犯想杀人一样,未杀之前,想法多多。但真杀了,也就杀了。最关健的时间在动手之前,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赵匡胤又说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契丹答应更好,不答应,赵匡胤同样不好深究。

    但自己若是卢多逊这样的大官呢?那么就可以影响到宋朝的政策,甚至未来与契丹做战时,可以强行将战绩修正过来。

    以过去的战绩。契丹未必是自己记忆中的那般强大,那怕契丹这个新皇帝与新皇后十分牛气。

    自己担任高官要职。对研究也有好处,会创造更多的条件。供学子研究,不亚于自己带着诸学子埋头苦干。对国家也有好处,就象自己献了关税保护政策,若是要职,直接上书,也就通过了。不用象现在这样说了,能不能成功,靠运气与赵匡胤心理决定成否。

    这一样,他豁然开朗。到这时,他才在心灵上产生脱变。

    以前他也想做官,但与赵普差不多,做官好啊,可以掌控更多的政权。但这时才想通,做大官不仅能更好保护家人,对自己有利,对国家说不定也有利。

    很难用升华两字形容,这中间私心是占据主要地位的。不过比大部分宋朝官员肯定要好得多。

    现在是一个想法,并且对接下来的大变,他心中同样犹豫不决。不过他太担心了,赵匡义早就将他的命运规划好了。包括以前的打压,现在让他献出冶铜技术……

    一路思考着,回到潘府。

    潘怜儿问道:“官人。陛下答应了吗?”

    田氏误会,也问:“陛下有没有给你封国公。”

    若那样太好了。丈夫是国公,女婿是国公。多有面子啊。宋九先回答田氏:“封了,蒲国公。”

    虽给了国公,但没有增食邑,与他做候的时候一样,可能是食邑最少的国公,但终是国公,田氏喜出望外。宋九又冲潘怜儿点点头,潘怜儿也不雀跃起来。

    但她也没有想到丈夫又选择了一条道路。

    田氏又说道:“若你不冒失,得罪了许多人,你的前途比你丈人还要光明。”

    她十分艳羡的,丈夫获得功名,那是生生杀出来的,女婿虽努力,两者危险程度截然不同。

    “这倒也是,大舅哥,二舅哥,你们替我做一件事,对河北那些衙内传一句话,无论以前过节如何,那怕是赵承宗兄弟,只要他们愿意,河北诸邸店作坊倒下去后,有损失者,统计一下,将数据交到你们手中,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有意弥补他们。”

    “妹夫,梁子结下了。”

    “我有心化解,若他们还不服,那何必管他们!”宋九冷哼一声道。

    大变即将来到,武将开始没落,武吏也要没落,衙内父母多是出自这两者,给他们面子了,不给面子,又能怎样!

    ……

    大船驶过平静的汴水,浪花碰撞船底,发出好听的音乐声。

    李煜盘坐在船舱里,道:“保仪,你出去看一看,京城可到了。”

    “好。”黄保仪走出船舱,马上又走回来道:“陛下,你出去看一看。”

    “保仪,我成了阶下囚,以后再也不能称呼陛下,否则将会给我一家招来杀身之祸。”

    “喏。”

    李煜与小周后挽手走了出来,以前他们挽手,那叫夫妻好合,现在挽手,却颇有一份悲凉的意味。

    站在船头,京城快要到了,只是逆水行舟,船速不是很快,但前面已经看到白玉桥,以及河洲各个美仑美奂的高大建筑。李煜讶然:“这些房屋如何造出来的?此人为何不重用。”

    他是指宋九无官职在身,徐铉悲苦地低声说:“陛下,你说错了,这是东京城东水门外的景象,乃是那个宋九所为。虽这些建筑为了谋利,可谋利所得的钱帛全部投入研发,让我金陵将士守在城头无心而战的那些犀利武器,正是他利用这些钱帛研发出来的。微臣曾与宋朝皇帝辨论,他曾问我一句,我朝一年课铁一千八百万斤,并且九成化为质量上等的钢铁,你们唐国凭何与我朝作战?而据微臣所知,宋朝开国时课铁量仅是两百万斤。宋朝也不是不用此子,听闻朝廷拜他为国公。之所以暂时未任官职,乃是在研究冶铜之术,似乎也成功了。一旦此术成功,百姓再不会缺钱币用,或者象我国那样用铁钱为币。这是河洲,乃是民用,不久你进入宋朝皇宫,看到它的简朴。这才是真正的藏富于民。”

    亡国了,再说也于事无补,但这就是区别。一个是想国家富,想百姓富,一个是想自己富,岂能不败?

    李煜默默无语,过了许久,低声道:“徐卿,我十分后悔杀了潘佑。”

    “陛下,你是杀错了,当时潘佑就说过,此子南下之时,请陛下拉拢之。若是我国当时得到此子,又有长江之险,陛下励精图治,岂能与宋朝不能一战乎?”

    “我想起来了,为此韩熙载还去了汉阳。”

    徐铉更是悲苦道:“陛下,当时你不信任北臣,许多北方来投的名臣皆让陛下所杀,或者贬得一无所有,韩熙载岂不是一个能臣,正是陛下所逼,以至一个大好人才,宋朝皇帝都垂诞的能臣只能装疯卖傻。”

    李煜无言。

    船儿平静地驶向白玉桥,隔着两座大桥,已经能看到东京城高大的城墙。(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七章 学问

    “那就是李煜的船。”潘怜儿道。

    李煜一行正在看着河洲壮阔的奇景,宋九与潘怜儿站在作坊门口也在看他们。玉苹没有回来,夫妻俩更加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缘份,宋九到哪儿,潘怜儿就到哪儿。

    冶铜监成立,规模很小,仅是在原来试验场所扩建了一下,成了所谓的投产。不过没有人认为宋九是虚报,不但蔗糖监,就是钢监至今还在继续改造当中。

    虽宋九交给朝廷,不怎么过问,可偶尔出现一些小问题,或者宋九过去看一看,或者学子过去继续观察,提出自己想法供宋九参考,因此时不时做一些小改进,但皆从老钢监这里先行改进,再做观察,然后推广。改进幅度不大,并且风力始终成了严重掣肘。工匠说完善,宋九却说仅称为改进,离完善差了十万八千里。

    钢监过了多久时间?

    现在研究,成本不高,一旦推广到全国诸铜监,再推翻,损失就重了,因此皆理解宋九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有一些有良心的官员十分期盼,北军原先没有大型铜坑的,得到了巴蜀后才有梓一坑,而全国铜坑多在南唐与吴越,例如饶、处、建、英、信、汀、漳等处,倒是宋九让官员送矿石时,侥幸在虢州发现了一座中型铜坑。

    导致宋朝铜产量十分可怜,现在拿下了南唐,大部分铜坑属于宋朝,也可以大量使用火药开采,产量必然象铁矿一样激增。再有冶铜技术,会不会解决宋朝的钱荒问题?

    他们在期盼。宋九却在未雨绸缪,在作坊里试验铜合金技术。也就是用铜铅锡冶炼合金,用它来制造铜钱。并且其他研究也在加速,这是为做官做好准备,他若想做官实在太容易,即便赵大不出事,他也能早晚位极人臣,至少能捞一个副相公做做。

    听闻李煜船只到,夫妻二人也好奇地走出来看。

    两岸看热闹的人很多,李煜不会注意到他们。但他们却看到李煜与他的两个妃子,潘怜儿道:“这个皇帝做得不怎么样,两个妃子长得却如此的漂亮。”

    实际离得还有些远,看得不清楚,只能看到两个苗条的影子,衣袂飘飘,望之似仙子,大约很美丽。宋九摇头:“怕不是好事。”

    “为何?”

    宋九不多说了,也未必啊。象钱俶,刘鋹,周保权,个个都命不好。“英年早逝”。那是以后的事,之前孟昶死了,柴宗训死了。柴宗训死的第二年高继冲死了,才三十岁。听说镇守徐州颇有德政,不过同样英年早逝。当地百姓因为感恩,请留葬当地,赵匡胤不许,然后莫明其妙草草下葬了。还有一个陈洪进,不过那是好大的闽国,以至于所有架空小说都未提到过,宋九就不知道他命运如何。

    至今宋九仍对赵匡胤是否为花蕊夫人下手害死孟昶产生怀疑。

    若那样,花蕊夫人将会另外一个结局。

    他也同样对赵匡义是否因为小周后而下手产生怀疑。

    船队浩浩荡荡过了白玉桥,看不到了,宋九说道:“我们回去吧。”

    潘怜儿仍踮着脚看,宋九道:“别看啦,传说中徐氏国色天香,实际看,还不如你呢。”

    “你就说好话。”潘怜儿嗔怪道,但嘴角却露出笑意。这真是好话,即便以宋九的眼光,花蕊夫人初来宋朝时刚刚三十而立,那时候的风情也不亚于潘怜儿,只是到了后来快奔四了、,姿色才稍稍弱了下去。

    当天李煜进京,住进了赵匡胤早建设好的那栋豪华公馆,宋九却宴请了三个客人。去年年底来京贺宋朝正旦节的三个使者耶律乌正,萧护里国,陈延正。

    点上酒菜,三个使者也是契丹的大官,可看着顺店的富丽堂皇,多少有些傻眼。

    宋九说道:“这是三盒从大食运来的龙涎香,是我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三君收下。”

    最早发现此物的乃是汉朝渔民,他们在海中捞到一些灰白色腊状漂流物,腥臭无比,因此多丢弃,后来不知是谁发现一个奥秘,发现潮湿物虽臭,但干燥后很香,点燃时更是香味四溢。于是传说这是大海里龙吐出的涎水,便取名为龙涎香。

    后来在中国海面越来越少,不知怎么就传到大食那边,但就是大食那边此物也很少,其实应当很多的,毕竟这时候人们还没有大规模捕杀鲸鱼,大海里依然生活着许多抹香鲸。

    只是因为生产力与船只能力的掣肘,得之不易,从大食那边一年也得不到很多,往往一年只能出口几百两来到中国。所以此物价格昂贵无比,在广州二十缗钱,能买到此时良田二十亩!契丹那边更贵。

    三个小盒里皆不多,只有十来两,但三人都是识货之人,连声说谢。

    酒菜还没上来,宋九开始说正事:“我有一个小妾,前去幽州探望生父,不曾想为贵国皇后以为她精通物格学扣压下来。后来知道是误会,于是通过她的父亲带信给我,要用火药技术来换。看来贵国皇后误会了火药作用,它在军事上用途不大,我朝征南唐根本就不曾用过它,主要用途是在开矿。但开矿技术复杂,贵国相对于我朝更加落后,一旦用火药开矿,出事率更高。即便不高,国家严禁,我也不敢将它交给贵国。仅是一个小妾,若是想学算术与物格学,我这里有书籍,多是书院学子与我共同编写,浅显易懂。”

    宋九拿出书院教材说道,但这是公开流通的教材,没有宋九,契丹若有心也能得到,宋九继续说:“她虽是我小妾,但在我心中也是妻子,我们夫妻感情深厚。她还为我养育一子一女,现在两国通好。皇后应当成人之美,若是贵国皇后愿意将她送回我朝。我在此承诺,愿意向贵国提供十万缗钱帛。”

    开价就是十万缗钱,只要萧燕燕同意,她肯定还会加码,也可以加,宋九做了挨宰的准备。并且之前宋九已经送了十万缗钱给俞家。这就是宋九另一个办法,用钱砸。十万缗钱即便放在宋朝也不是小数字,更不要说是契丹。

    耶律乌正说道:“宋九郎,不用你说。贵国皇帝已经在宴席上向我们提及此事,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话带给我朝陛下与皇后。”

    宋九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赵匡胤这么快就履行了他的承诺,这恐怕是赵匡胤所做最让他感恩的一件事,那是最好不过,双管齐下,玉苹应当能送回来了。他又拍了拍手,一名主管走进来。又拿出三个小瓶子,说道:“那有劳三位贵客。”

    三个瓶子里装着的是金瓜子,但没有钱俶那个瓶子大,每个瓶子皆装着五百两金子。这是比刚才更贵的厚礼。

    三个使者大喜,连连捶胸顿足做出保证。

    宋九这才高兴地与他们把酒言欢,至少举北宋一朝。信誉最好的不是宋人,更不会是反复无常的西夏人。而是契丹人。

    吃完酒,宋九出来。

    青衣问道:“九郎。如何?”

    “他们答应了,而且陛下也叮嘱过。”

    “陛下这次发了善心?”青衣讥讽道。

    “你是宋人,还是唐国人?”

    “九郎……”青衣不知如何回答了。

    “但不管是宋人,还是南唐人,有能力的情况下,让他们过上一个好日子吧。”

    这就是认知感的问题。

    古代就有忠,但这个忠不仅是指忠于国家,还有忠于主家。国家大多数时候非是国家,而是家国。就象宋朝,能说他是中国,但也能说是赵氏的国家,而非是所有中国人的国家。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所在,尽管中国文明悠久,却没有形成象犹太人那样的忠诚度。

    运气象南汉,几代国主对百姓暴虐,因此宋军一来,所向无敌。但宋军做得不好,那么当地百姓心态就会产生严重问题,例如巴蜀,若做一个民意调查,至少有六成百姓仍认为他们是蜀人,而非宋人。

    青衣也持有这个心态,被冤枉了,随后宋九待遇也略有不公,于是对宋朝认可度不高。现在宋九的河洲契股产业交给朝廷,朝廷派驻了官吏过来,宋九让青衣协助,青衣积极性不高,多次想不干。宋九于是又隐晦地劝了一下。

    ……

    赵匡胤在乾元殿接见南唐君臣。

    看到徐铉,忽然大怒,喝道:“为何不早劝李煜归朝!”

    南唐是拿下了,可时间拖得很久,花了不少钱帛不说,正是因为李煜的负隅顽抗,即便金陵拿下,各地还存在着一些反抗的军队。李煜活捉后,让他写信招降这些反叛军。不过一些地区仍然很麻烦。

    若是当时李煜主动打开城门投降,而非是宋军强攻进去的,情况就会好一点。

    徐铉说道:“臣为江南大臣,国家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

    以死铭志。

    赵匡胤默然,道:“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

    赐其坐。

    又责问张洎:“汝教李煜不降,以至今天。”

    又拿出张洎亲书召救兵的书信给他看。

    张洎十分狡猾,看到徐铉结果后,大着胆子说:“书实臣所写,犬吠非其主,各为其主,能得一死,乃是从臣之分。”

    赵匡胤原先准备将他杀掉的,闻之乃奇,道:“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

    他眼睛扫了一下李煜身后诸臣,江南除了徐铉张洎,还有一些颇有文学才情的臣子,因此又说道:“卿薄有才情,然才情者非是卿与诸君。”

    低语一声,让太监从庑殿上将宋九喊来,赵匡胤指着宋九道:“论才情,宋卿方是有学问之人。”

    宋九茫然。

    赵匡胤道:“宋九,朕当初授你三司副使与秘书省少监,为何拒之?”

    宋九更茫然,但不得不答:“陛下,因钱短缺,诏令钱不得过江,此诚国家危机也。而物格乃是我之所长,他人短时皆不及之。能胜任三司副使的人很多,但能胜任挑起冶铜研究的人并不多。人的精力有限,用之于彼不能使之于此,故微臣暂时谢却官职,先将钱危机解决。因此谢却,望陛下恕罪。”

    赵匡胤道:“卿有功,何罪之有。”

    复看着张洎,道:“何为学问,不能用之国家用之百姓,谈何学问。如李煜,也不过善长写几首小令,香艳低下,可及这一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煜垂下头,不但赵匡胤在这时羞侮,还有一个更大的羞侮,封他为违命候。张洎与徐铉等人则皆不以为然,小令吗,是传唱的,必须要婉约,这算是小令么?怎么唱?

    但想到赵匡胤是大兵出身,喜欢它也很正常,更不敢辨。也不得不承认宋九在“小道”学问上做到了极致。

    赵匡胤继续道:“宋卿为何不作了?”

    “骈文体诗令赋本非是微臣所长,又研究物格学,哪里还有本事能作它?”

    赵匡胤很满意宋九的回答:“卿有功,朕记在心中,你下去吧。”

    继续扫视着南唐君臣道:“诸卿中多有才情出众之人,望卿忠我,也望卿用学问用之于国家,用之于百姓,而非是蛊惑君王贪图享乐,以至误国。”

    宋九心中慨叹,不错,赵大是有一些地方没有做好,不过做为皇帝,最少胜过了李煜十倍!(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八章 摇摆

    宋九来到潘家。

    田氏十分高兴,派仆人买了许多珍贵的菜肴,款待久归的丈夫与女婿。

    一门二人皆渐贵,这个渐贵是指如今潘美的职位与宋九的未来。赵匡胤虽说了宋九是最有学问的人,仍没有给宋九官职。但朝中还有一个更会投机的人,卢多逊就上书,陛下,当初你说过宋九冶铜结束,好进入朝堂为官。赵匡胤便道,卢卿不知,朕当以三司待他,然南唐收复,铜钱更缺,此事更重也。

    说得再清楚不过。

    平了南唐,从金陵城国库里只得了七十几万缗铜钱,南唐有铜,但这些年通过进贡或者商贸,包括金银在内,多流通到宋朝,于是南唐只好用铁钱做币,以前那怕南唐用纸做币也不会去管,但现在收了回来,就不能不管。铁币暂时无法取消,但弊端很多。

    经过宋九无数次大型试验,都知道试验与投产是两回事,还有铜出来了,不是用纯铜做币的,要掺铅与锡,掺杂这两种金属原因有很多,一是降低成本,二是提高伪盗难度,三是防止销钱。因为铜币缺乏,所产的铜多用来铸币,因此其他用途的铜不多,铜价高于铜币价,多有胆大的百姓销铜为器。可是里面掺了铅与锡,就不易销币为器。但掺了过多,又使铜币质量下降,甚至因为钱价低于金属价,又有奸商伪造铜币。如何掺杂在一起,又是一门学问。宋九现在研究的就是这件事。

    它也能算是一种合金,这个技术同样重要。

    南唐只能说是收复了。还有一些地区在反抗,但规模不是太大。正好平灭后,开始大规模开采铜矿。那边技术也差不多成功,宋朝就要大肆铸铜币,解决钱荒问题。

    它确实很重要。

    赵匡胤说以三司以待,不是指三司里内部职位,而是指三司使。这是国家的财相,不可谓不重要。并且楚昭辅带领三司使之职,一直没有做得很好。宋九担任三司使似乎水到渠成。

    因此卢多逊不复言。

    还不是宰相,北宋初几位三司使,除了悲催的赵玭不能算。张美是与赵匡胤关系疏远的前周官不能算,其他几位三司使全部进入过两府,概率达到百分之六十!

    那么将来两家互为倚表,几十年都不会倒下。

    宋九对这个丈母娘的想法十分了解,而且对她一直不是太感冒。

    坐下后对潘美说道:“丈人,恭贺了。”

    潘美哈哈一乐。

    “此番大捷,又不伤百姓,丈人当名留于史册。”

    这一回潘美没有笑了,他低声说道:“小九。非你所听的那样,我只说一个例子,我军进入金陵城后,城中有一古寺名曰升元寺。寺中有一阁楼,高达十来丈,城中一些有钱的百姓害怕。带着金银细软躲藏于此处。有的兵士听说后闯入其间,将百姓所有财物抢之一空。然后一把火将此古寺与一千余百姓全部烧之一空。王师进入金陵城,真正做到不入的仅是南唐皇宫。”

    “啊?”

    “为什么陛下责备徐铉。正因为此故,若是李煜早点投降,兵士不进入金陵城,就不会有这些情况发生。但是国华尽力了,为了防止种种不好现象发生,刻意装病,约诸将为誓。此番军中所有重将皆没有作恶,正是得他之功。”

    “为何不督促?”

    “小九,非是我们南下广南啊,那支军队多是我的部下,我在湖南训练了很多年,我发话他们不敢不听。又多以湖南厢兵为主,他们当年深受其害,因此你我实施仁政,将与卒皆会认可。而金陵城外十几万军队,甚至还有吴越的大军,无论国华与我,都没有办法让所有士卒听命,况且金陵城中那么富裕,如何约束?国华做到最大能力了。”

    潘美说到这里,心中略有些不快。

    两人招到京城,赵匡胤曾经许诺拿下南唐,给曹彬为使相,结果没有,说北汉还未平呢。潘美在边上发笑,赵匡胤问他为何发笑,潘美便将他与曹彬曾经的谈话说出。

    赵匡胤坐不住了,于是赐曹彬二十万缗钱,京城有二十万缗钱的人家不少,可有这么多现铜钱的,几乎一家也没有,这么多现钱堆放在一起,何其壮观,以至曹彬慨叹,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不过多得钱耳!

    并且不久又赐曹彬带领使相之官,曹彬做得还可以,而且回京后十分低调,觐见赵匡胤榜文上仅写了一句,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我去江南是办了一回公事,而不是伐江南成功。比宋九还要低调!

    但这个赏赐过重了一点,若有钱,就不必是宰相,若有宰相,何须赏赐这么多钱,以至史官胡乱记载,说是二十万钱,五十万钱,几百缗钱能让曹彬发出如此慨叹?

    再看潘美呢,仅授领了一个宣徽北院使,而曹彬未出兵之前,就遥领了宣徽南院使,枢密院中南院贵于北院。若是曹彬功劳很大也就算了,但实际不是,曹彬进攻江南,先前几场恶战都是潘美打的,或者刘遇王明于皖江口一战,与曹彬关系不大。要么就是让潘美慢下来,围了金陵几达十一个月。这个对错真的不大好说,真正有功的,只能说那次装病约诸将发誓,可那样,宋九在岭南岂不是做得更好?

    然而曹彬以枢密使领节度使,做到人臣的极致,宋九至今一个官职还没有,要么就是一个三司待之,潘美更不用说了,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捞到,相反的,在宋九逼迫下,几个孩子将河洲契股献给了朝廷。

    ……

    长春节到,去年平灭南唐后,赵匡胤曾谕旨钱俶,元帅克毘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即当复还,不久留也。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食言乎!

    吴越虽诚服宋朝,两人确实一次面未见过,可是钱俶犹豫不定,害怕去了开封后,被扣留下来。崔仁冀在边上劝道:“皇上英武,所向无敌,天下事势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也。”

    不听行吗,赵匡胤下旨李煜进京,李煜不听,国家完蛋了。如今南唐也拿下了,吴越用什么来抵挡宋朝大军?钱俶无奈,带着儿子钱惟浚等人进京。但接待的人出乎所有人意料,非是赵匡义,而是变成了赵德昭。

    开始宋九也没太注意。

    钱俶恐怕也未注意,这一行比他想像的好,赵匡胤十份礼待,并且赐他剑履上朝,诏书不名之权,接着又不顾大臣反对,以其妻为吴越国王妃,让钱俶与赵匡义以兄弟叙礼,钱俶受宠若惊,不敢接受了,叩头固辞,乃止。

    长春节过后,赵匡胤西幸洛阳,回乡祭祖。

    这个也容易理解,赵匡胤小时候是在洛阳夹马营长大的,如今是皇帝了,当昼锦还乡。而且他人生到了这地步,也远出他的想像,当初他离家出走之时,能想到自己做上皇帝,并且一统天下吗?所以江南捷报至,赵匡胤不由对左右泣下,道:“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

    能混统天下,对老百姓是好事,但赵匡胤何尝不喜极而泣?

    所以也当回乡祭祖。

    钱俶要求也要去,赵匡胤未同意,在讲武殿宴请之时说道:“南北风土异宜,渐暑,宜早发。”

    而且钱俶初来京城,心中戚戚,于宴饮时献词一首,上有一句,金凤欲飞遭掣搦,情脉脉,行即玉楼**隔。赵匡胤闻弦歌知雅意,对他说,誓不杀钱王。那怕你造反了,我让大军将你吴越灭掉,也不会杀你。后面还有一句,尽我一世,尽你一世……

    也就是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会做一天平安富贵的吴越王。

    但这一句话无疑有一点不好的征兆……

    所以钱俶听到赵匡胤这一句后,泣请三岁一朝,赵匡胤又说:“川涂迂远,等有诏你才来,无诏勿用三岁一朝。”

    然后送给他一个小黄包,让他在路上看。钱俶上了船,返回吴越,在半路上将小黄包打开,全部是大臣们奏请留他的章疏。自此以后,钱俶对宋朝更加忠心。不过赵大在,能尽他一世……

    赵匡胤带着群臣奔赴洛阳,以宰相沈义伦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左卫大将军王仁赡权判留司三司、兼知开封府。

    这是一个很意思的人事调动,他去洛阳祭祖,赵匡义同样带上了,但将赵匡义的开封府尹之职顺势拿下,而且还有一个隐晦的人事安排,京城还有两人,一个是赵匡美,一个是赵德昭。虽京城之权一切为二,但沈义伦与王仁赡是臣子,赵匡美与赵德昭才是皇室子弟,这二人留在京城,不要说他们带着要官在身,就是没有要职在身,沈义伦与王仁赡也多少受必受他们的节制。

    所以宋九听到这道命令后,再联想到赵德昭代替赵匡义迎接钱俶,十分不解,难道赵匡胤又反悔了,想起用赵德昭为继承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九章 五字

    宋九想了许久,发现赵匡胤并没有摇摆,他重新洗牌用意很明显了,但他仍然想用一种平和的手段,洗掉赵匡义手中的力量。毕竟是兄弟。

    也没有起用赵德昭的想法,实际不用立赵德昭为太子,只要给赵德昭一个东京留守之职,赵匡义就会彻底地失去大义的正名机会。所以并没有给赵匡美与赵德昭加官,而是以赵德芳为贵州防御使。

    因此这次本是最好洗牌时机,赵匡胤做得有些拖泥带水。

    不过洛阳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赵普。

    车驾发京师,至郑州,至巩县,哭祭安陵。赵匡胤哭得很伤心,老子听闻他夺了滁州,特地绕道来看他,若是知道他做了皇帝那会是如何高兴?

    接着车驾发洛阳。

    果如宋九所料,去了赵普的家。

    赵宅很大,广大的一片,不过外面看上去十分简陋,连大门都是简易的柴荆所做,赵匡胤狐疑地看着,难道这老小子转性了。进了正厅,正厅还是十分简陋,只放着十张古朴的椅子。

    赵匡胤看着赵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因此离开正厅,又来到后面,不由大乐,差一点上了这老小子的当,后面才是真正的赵宅,无数亭台楼阁富丽堂皇,恍若皇宫一般。

    赵匡胤无奈地说道:“此老子终是不纯。”

    为何要这样说,你家有钱,朕也不是不知道,你贪图享乐。朕也不是不知道,而且朕准许你们享乐。只是要求不要做得太过份。为何听到朕来了,用柴荆做门?

    本来是赵普一次起用机会。想洗牌,能离开赵普吗?

    然而因为这老子不纯,赵匡胤笑完后什么也没有说了。不行,此人还是不能任用,否则事儿依然很多。因此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走了,什么下文也没有。

    赵匡义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说老实话,赵匡胤因为兄弟情份,做得有些拖泥带水。赵匡义也迟迟不想动手,尽管他条件成熟,一是有风险,他心中犹豫不决,二也是多少有些下不了手。但若是大哥起用了赵普,京城的职位一起拿掉,大事休矣。

    但他一路冷汗涔涔。

    到了洛阳,首先来到洛阳的皇宫,选址还是在唐朝原东都皇宫的地址上建设的。不过原来唐朝皇宫让安禄山全部烧掉,现在的皇宫一起是焦继勋在洛阳时建造的。

    赵匡胤见其富丽堂皇,嘉奖焦继勋。

    若是前世的宋九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个信息,但现在连宋九也看出来了。

    焦继勋在洛阳经营多年。他又是赵德芳的岳父,这是一个极其危机的信息。因此赵匡胤“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始议迁都。

    只要赵匡胤实现了迁都,赵匡义苦心经营多年的力量将会全部洗之一空。

    赵匡义坐不住了。大哥这招太厉害,简直是釜底抽薪哪。因此李符上书陈八难,京邑凋弊,一难也。宫阙不完,二难也。郊庙未修,三难也。百官不备,四难也。畿内民困,五难也。军食不充,六难也。壁垒未设,七难也。千乘万骑,盛暑从行,八难也。

    赵匡胤不听,祭祀结束,准备就留在洛阳不回去了。只有李怀忠乘机进谏道:“东京有汴渠之漕运,一年可运江淮米数百万斛(一斛十斗,若是米相当于一点四石),都城有兵数十万人,全部靠它提供供给,若是迁都于洛阳,那会怎么办?”

    这个说得也有道理的,与唐朝府兵制不同,宋朝是将禁军一起养在京城的,那必须有发达的供给渠道,不仅是粮食,还有其他用度,李怀忠是武将,说得还不大准确。若是包括其他用度,例如肉食果蔬,衣帛兵器等等,禁军消耗更加庞大。

    李怀忠又说了第二条理由:“且府库重兵,皆在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若突然迁都,臣未看到有多少益处。”

    赵匡胤仍不听。

    赵匡义只好亲自站出来进谏,赵匡胤道:“迁河南也只是暂时的,长久还是迁向长安。”

    赵匡义急切地叩头固谏,赵匡胤又道:“我想西迁者没有其他原因,欲据山河之胜而省冗兵,依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

    其中的道理,赵匡胤不可能再向赵匡义解释了。洛阳有虎牢关之险,长安更厉害,有潼关之险。至于开封什么险也没有,想要以开封为都城,东北契丹开始强大,能将幽云收回来那就是万幸了,想使契丹灭国,恐怕宋朝没有一人敢想。若有不好的事,契丹铁骑就会迅速南下,威胁京城。京城一亡,就象南唐一样,迅速亡国。所以想要守住京城,必须驻扎大量禁兵,养禁兵代价太高了。

    这一条引起许多后人争议。

    但实际上迁都长安不大可能,此时黄河与渭水更加恶化,无论怎么裁减禁兵,宋朝制度是募兵制,这么多禁兵呆在长安,再加上宋朝渐渐庞大起来的冗官,那怕禁兵裁减一半,庞大的运费宋朝也会吃不消。

    而且一旦迁都于长安,重心偏向西北,契丹可不是突厥,迟早河北河东大部会沦陷,没有女真崛起,宋朝也会危机重重。若是党项又再次崛起成功,那么两面夹击之下,宋朝危机更大。

    但迁都于洛阳还是可以的,虽运输成本提高,没有三门之险,能在宋朝接受范围之内。

    然而这次迁都不是为了国家长久,它最终的用意是赵匡胤开不了口的,那就是二弟的威胁。

    赵匡义跟上补了一句:“在德不在险。”

    赵匡胤没有说话,赵匡义离开后,赵匡胤讪讪地对左右说道:“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但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这个在德不险,引起更大的争议。若是历史不改变的话,会有很多人想起这番话,反思若真听从了赵匡胤的话,将都城迁到长安会是如何?但有几人认真的想过,女真兵临城下时,宋朝当真没有生机?如果不是宋钦宗,宋朝当时甚至有机会将金人军队大部灭于东京城下,甚至第一次东京保卫战中,不听张邦彦的话。将六十万两黄金,一千三百万两银子送到女真人手中,而是送给各地赶援的二十万宋军当中激励士气,六万金兵必灭!

    但事实呢,宋钦宗那些做法,即便撤到长安又有何用?说句难听的话,他还不及赵构。还有一个例子,那就是天子御国门的明朝,北京城多次面临危机。有没有失守?北京城不是在明朝手上失去的,而是在李自成手中失去了,李自成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因此迁不迁都对宋朝的命运并没有多大意义。

    真正意义乃是迁都对赵匡义命运的转变。

    正是考虑到意义不大,赵匡胤有些心虚。才解释依山河之险什么的,他解释了,也就心虚了。赵匡义随之而上,说了一句在德而不在险。迁都是何等大事。唐朝在武则天手中将洛阳做为真正的首都,那是改了国号的。现在猛然迁都,会花费多少钱帛?

    大哥,你为了打压我,至于要如此吗?我又哪里做错了?

    并且赵匡胤也害怕将这个弟弟逼急了,如今赵匡义尾大不掉,一旦二弟闹将起来,坚持不迁都,又与李建成李元吉性质不同,自己杀是不能杀,打是不能打,那么国家会带来多大骚动?

    国家也没有真正的做到大一统,北方还有北汉呢。

    于是赵匡胤做了退让,北汉要收回来的,二弟力量也要清洗的,可眼下还不能这么急。

    赵匡义危机暂时解除,不过他更大危机来临,这一争,大半大臣都知道原因了,而且他也失去了开封尹的职务,大势之下,不用多,一两年时光,赵匡义的力量就清洗得差不多。而那时北汉应当也拿下了,赵德芳长大成人,扶为东宫太子,赵匡义命运好会做一个太平王,若运气不好,连太平王也做不成,说不定象孟昶那样忽然病死。

    赵匡胤身体还很健康,有的是时间……这是他的想法,也是许多人的想法,但不是宋九与赵匡义的想法。

    不过这种结局最好不过,真火拼起来,大家都不希望看到。就在大家长松一口气的时候,江南传来不好的消息。曹彬让李煜作书招江南诸城投降,相继归顺。但江州军校胡则与牙校宋德明杀刺史,据城不降。为何不降,原因皆不清楚,而且在他们鼓动下,军民团结一心,又有江州城之险固,因此曹翰为招安巡检使前去征讨,自冬天到夏初,死者甚众,都没有攻克。最后攻了下来,军民仍凶悍地与宋军展开巷战。

    赵匡胤以张霁为江州知州,与曹翰入城,宋军抢掠百姓,百姓诉于张霁,张霁诛杀曹翰手下抢掠的兵士。曹翰大怒,正是这些百姓的配合,才让他手下伤亡残重,但这些刁民现在反而倒打一耙,于是下令屠城,然后诬奏张霁,赵匡胤迁张霁知饶州,又担心曹翰的脾气,闻听江州城破,派使持诏赐翰,禁止杀戳。

    但中使至独树浦,遇大风不得渡,等到江州后,全城几万百姓杀之一空,曹翰将尸体投于井中,以至所有井水填溢,余者全部抛之于长江里。究竟杀了多少百姓不得而知。

    百姓杀光了,可江州有大江大湖大河之利,乃是一座繁华无比的城市,因此曹翰所得甚丰,仅是金帛就得用十几艘巨舰才能装完,可他做的事太凶残了,为了遮人耳目,将庐山脚底下东林寺五百座铁罗汉放在船上,打着送它们到颍州新造佛舍的名义,名曰押纲罗汉,押向京城。

    赵匡胤立即将宋九召到皇宫,道:“宋卿,江州的事你听说没有?”

    宋九点了点头,这件事暂时没有扩散,不过他与许多衙内交好,不可能没有听说,不能否认。

    “朕想你去江州。”

    曹翰这厮做的事太恶劣,赵匡胤害怕传扬开来,南唐又象巴蜀那样,到处反叛,若大的富裕南唐,又会成为一个烂摊子。这才紧急起动宋九。

    宋九先是沉默。

    他听说了,可他凭什么成为第二个救火队员?而且这个摊子也不大好收拾,这时他同样不想离开京城,一旦去了南方,万一玉苹那边有了消息,该怎么办?当然做得好,这是一个上位的机会,手中有权,同样有办法将玉苹救回来。他在心中权衡着轻重,忽然就想到了赵匡义,道:“行,不过就怕微臣没有能力抹去江州惨剧留给百姓的悲愤。”

    “尽力吧,朕只想江州百姓最好不发生大规模的暴乱。”

    宋九回到家,将青衣喊来,他让契丹三个使者带信给萧燕燕,若是萧燕燕答应,那肯定不是十万缗钱,会很多很多,他交待青衣的底线。那怕一百万缗钱也要答应,先将人接回来,以免夜长梦多,不过那不是马上就给,相信萧燕燕也得知了他交出契股的事,海上的收入不要说萧燕燕,就是赵匡胤也不清楚了。因此只能分期给,但可以先给一批,三十万缗以内,都能办到,而且是必须人交出来才能给,否则又将成为一个无底洞。

    吩咐完了,立即雇了马车,不但他离开京城,而且让潘怜儿也离开京城。

    不能呆,马上赵匡义会有大动作,说不定就会向潘怜儿要钱用,那么自己一家甚至连潘美都卷了进去。即便赵匡义成功了,宋九也不想在接下来的事件上扮演任何角色。

    于是一家向逃命似的,逃向江州。但他不知道,赵匡胤此次诏命,恰恰是赵匡义的提议……(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大江(上)

    “娘子,让老奴去吧。”

    “家族存亡,在此一举,我岂能不亲自前往。”

    女子的声音极其好听,宋九不由扭头看了看,邻近酒桌上坐着主仆三人,一个文士打扮的老者,还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婢,正中坐着一个少妇,二十出头,穿着白色孝服,蛾眉轻舒,瓜子小脸,宛若江南那些小桥流水一般,姿色未必十分地出众,却也妩媚动人。

    “家里面那么待你,你何苦为之?”

    “妾身知道,他们一起怪我克死了郎君,妾身也不知是不是,”少妇低下头,暗暗垂泪,过了一会又道:“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妾身,妾身将这件事办好,让丁家有一个前程,妾身对丁家也就问心无愧了。”

    宋九听明白了一半,大约少妇的丈夫不幸早逝,这时代的人们十分封建迷信,便认为是妇人将他克死的,至于办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可能办好了这件事,对那个丁家有很大的好处。

    老者叹气。

    那是人家的家事,宋九不会过问,与王枕丁二继续埋头吃饭。

    主仆还在继续说话,老者又道:“娘子,江州哪里未安定下来,老奴担心哪。”

    提到江州,宋九不由抬起头,又瞅了一眼主仆三人。

    “成伯,若妾身不去,恐担心你办不好事,毕竟那门亲戚很远。”少妇忽然看到宋九,立即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宋九有些迷糊。若是原来,江州乃是南唐最顶尖的大州之一。不仅有江州城,下属还有五县。德化,德安,瑞昌,湖口,彭泽。德化就是江州城与郊区,但城内基本完了,大约成了一座死城,宋九正为此而头痛,因此先行带着王枕与郭二过来便装察看。郊区估计还有百姓。但在曹翰暴虐下,大约也杀残了。湖口乃是原来南唐大本营,十万大军被朱令赟自己烧没了,这十万为精兵大半来自其他地区,可也有当地的兵士,再加上押送后勤的民夫,估计也残了大半。

    是好地方,但与东京东水门外河北一样,没有十年。是休想恢复过来的。宋九也没那能力。

    几人为何去江州?

    一夜无话,第二天宋九三人起来,来到码头边,出忽宋九意料。码头上居然有不少商贾模样的人,带着仆役与许多货物雇佣船只。

    宋九疑惑地看着他们。

    王枕与郭二不大明白的,宋九却明白。这是黄州,非是汉阳军。不应当会出现这种繁忙的景象,然而黄州不是他管辖范围。于是不问,让郭二去找船。

    一会儿郭二找到一艘大船,两重船楼,大约有五百石,做为客船,已经不小了。宋九登船,三人三马,马远比人重,不过其他的船客皆带着大量货物。

    郭二去系马,宋九站在船边看,正巧看到昨天小酒肆那三个主仆,少妇抬头看着他,宋九笑了笑道:“真巧啊。”

    少妇不说话,微微欠身,算是还礼,小婢却冷哼一声,以为宋九是坏人呢。

    宋九又笑了一笑。

    因为人人带着货物,上来的船客并不多,只有二十几人,大约分成了六七个团伙。可是后面还有商贾要求上船,被船家拒绝了。这让宋九感到更奇怪,而且他又注意到一件事。如今他对船十分熟悉了,江船河船海船,南船北船,客船货船,宋九看过不少,客船是客船,货船是货船。但这艘客船分明是货船改装的。

    为何那么多人要去江州?

    郭二看着大江,兴奋地问:“九郎,赤壁在哪里?”

    “不知道,”宋九道。确实不知道,赤壁遗址在哪儿,争议很多,苏东坡认为是在黄州,可这一说法似乎不准确,他又说道:“古今地形变化很大,也无从考证,大约是在江州上游,上至汉阳军这一带,故此周瑜兵出彭蠡湖,借助天势,一举击败曹操大军。”

    “那曹操也傻,就让东吴人烧。”

    “哈哈,曹操会傻?这是天意,那与皖江口一战差不多,皆是在冬天,周瑜在下游江州摆下水军,逆水逆风,你看现在是什么风?”

    “东南风。”

    “这一带四季风势与中原差不多,春夏东南风,夏深时西南风,秋冬西北风或者东北风,吴国水军尽出,虽借着东南风,但是逆水而上,无论赤壁在哪里,不可能眨眼便到达,在那时季里,能刮那么长久的东南风是何等奇迹。因此南唐朱令赟想复制周瑜战绩。”

    “我还以为朱令赟无能。”

    “七分打拼,三分天定,若是那时西南风多刮一会,战局就不堪设想了。刘遇王明不会大败,也无法阻挡唐军冲向采石矶,”宋九说到这里,脸上一暗,若真有一个虚无飘缈的天意,那太糟糕了。

    “几位郎君可是京城人氏?”那少妇走过来问道。

    宋九微微一愣道:“娘子……”

    “妾身刘氏,黄州人氏。”少妇欠了欠身从容答道。

    “我们是京城人。”

    “请问三位郎君可是去江南公干?”

    “你如何得知?”

    “妾身看到三位郎君皆骑着马,又是京城口音,估猜三位是朝廷来江南公干的官吏。”

    “你猜得不错,我们是来江南驿使的。”

    “驿使……你们称王转运使……”少妇狐疑道。

    “哦,你是说我称呼两位朝廷命官的名字啊,那无妨,他们只是官员,非是陛下,在京城百姓不但可以说官员名字,有时候背下里还能议论他们事迹,这不违禁。”宋九道,但是冲郭二与王枕挤了一个眼色。

    以宋九的身份,指点江山可以,就是王枕与郭二也因为呆在宋家。见多识广,至少比普通人谈吐不俗。故郭二来到黄州大江之上,询问赤壁在哪里。不过别人若是有意听有意想。会产生怀疑,宋九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

    “妾身误会了。”

    “你是黄州人,我为何看到你们带着许多货物去江州。”

    “你们还不知道啊?”

    “我们去江南公干,一路马不停蹄,昨天傍晚才来的黄州,今天匆匆起程,能知道什么,难道江州发生了大事?”

    “也不是大事,江州百姓顽固不化。以坚城拒不投降,杀死了许多朝廷官兵,曹将军一怒,屠城了。”

    “这个我知道。”

    “原来朝廷任命了张知州为江州知州,与曹将军发生了争执,朝廷将张知州迁往饶州。”

    “张知州是一个好官。”

    “好官……”少妇迟疑了一下,没敢做评价,继续说道:“后来曹将军屠城,又将城中财物掳之一空。陛下大怒,将朝廷官员一起调走。”

    宋九心中摇头,赵匡胤肯定不大高兴,却未必大怒。才开始出发时。宋九与潘怜儿一道,后面还有一拨人马,几名从书院抽调出来的学子。他们仅是先行一步,然而刚出发没多久。就听到一道诏书,以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以赏平南之功。王枕不解地问,皇上为什么这样做。潘怜儿也不解了,宋九没有与王枕解释,但与潘怜儿做了解释。

    赵匡胤肯定不希望多死人的,但对江南的反抗同样也不喜,例如卢绦,原名卢绛,也就是潘美平南汉时献计取吴越的那个南唐大臣,他在江南颇有名气,曹彬围金陵,其守水寨,多有战功,是南唐诸臣中少有亮点的人物,由是诸将忌其能,后率八千人援助润州,因察觉到刘澄欲降,率军杀出,欲保金陵,因不敌宋军又走逃宣州。金陵城陷后,其人仍不降,杀掉歙州刺史龚慎仪拒守。赵匡胤让其弟卢袭执铁券招降,仍不听,但因为手下将士无战意,被迫投降。

    到京城后任为冀州团练使,龚慎仪的儿子龚颖诉冤,曹彬替卢绦辨白,说其才可用,赵匡胤却说道,是貌类候霸荣,何客留也。斩于西市。

    卢绦如何与候霸荣相比?况且曹操用庞德,刘备用马超,赵匡义用杨业,越是这些人收服了,越有大用。再说招抚民心,卢绦也比龚颖作用大多了。

    这证明了赵匡胤对反抗的不喜。

    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这时宋朝准备征北汉,朝堂开始打压赵匡义,赵匡胤不希望军方引起太大的变动。而且王全斌死了,李处耘死了,赵匡胤心中颇是后悔,民是什么,这些心腹大将才是宋朝的真正功臣,加上不喜江南百姓反抗,因此对曹翰不仅没有处理,反而升迁了官职。

    只是宋九一直不明白,为何江州百姓那么誓死反抗?

    宋九听到这道任命后,害怕江州那边有变动,于是骑马带着郭二与王枕二人先行来江州。

    少妇继续说道:“曹将军又组织了一百多艘巨船,将财货押向京城。”

    “不是说只有十余艘巨舰吗?”

    “江州乃是原来南唐一等一的繁华盛地,十几艘船如何能装得完呢。”

    宋九默然,他心中开始担心了,巴蜀财货运了十来年才将运完,那是不同的,不仅有原来巴蜀的财货,还有后来的税务,这才形成一种观念,认为是运了十几年,若无税务,哪里用得十几年时间?并且又有三峡之险,路程远,船比较小,运起来很慢。江州不同,皆是大江大河,几百石几千石的船只畅通无阻,甚至一万石两万石的船只也能直通京城。仅是一州城就运了一百多船财货,曹翰几乎将江州地皮都刮完了,自己去江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如何治理?

    少妇对他这个驿使身份有些怀疑,还没有想到宋九的身份。

    甚至宋九逃得快,直接穿越了许多山道,从京西直下黄州,可能连江州的官员都不知道宋九来了,但宋九也担忧江州还有没有官员,现在是何等光景,然而他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少妇继续说道:“随后曹将军迅速赴京,朝廷担心江州,因张知州曾阻止曹将军,在江州有些名望,便又在新知州来到之时,先行就近将张知州调回江州担任知州,安抚民心。又将黄州古通判调赴江州担任通判。”

    “难道你是古通判的亲戚?”宋九问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江(下)

    “也不算是,家父是一名举子,虽数次进京省试未中,在乡里略有些名望,古通判在黄州任职时曾与家父略有些来往。”

    “恕我多言,昨天吃饭时,曾听你们去江州办一件大事?”

    “不算什么大事,曹将军将江州百姓屠之一空,江北百姓田地紧张,闻听江州空出许多耕地房屋,无数百姓商贾拥入江州,妾身也想去江州募得一间邸店。”

    难怪这么多人,不过宋九仍不大明白:“难道朝廷将这些邸店与耕地变卖给你们?”

    “若卖,哪里会有这么多人,非是便卖,也许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江州乃是重镇,不能让它空出来,故用此招抚江北百姓过去,一为恢复,二是弹压当地百姓,妾身也不大清楚,不过多少也要给官吏送一些礼物。”

    “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三位郎君驿至何处?”

    “江南。”宋九道,然后扭头看着大江。

    郭二悄声说道:“这个张知州倒是有办法,至少不是一座死城了。”

    “未必!”宋九蹙起眉头,不但不是办法,可能麻烦很多。

    小婢也在低声与刘氏说话:“娘子,为何要搭讪那三人。”

    “你看那人。”刘氏冲宋九努了一下嘴。

    “他昨天就不安好心,吃饭时一个劲地看娘子。”

    “如儿,休得胡说,那人气度沉稳,不象是一般人。而且他直接称呼朝廷两位高官的名字。”

    “他们是什么人?”

    “那人说他是驿使。”

    “有什么不对啊?”小婢奇怪地问,宋朝新得江南。政令诸多,驿使不绝。三个驿使有何奇怪?

    “若是普通驿使去江州差使,多是从独树浦渡江,为何他们从黄州就开始渡江?”

    “他们会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刘氏又狐疑地看着宋九,宋九正伏在船舷边看着长江景色。

    “奴婢以为他是坏人。”

    “天下那有那么多坏人?”

    “丁家就是一群坏人。”

    “你又胡说,父亲他是一个要脸面的人,夫君去了,他怎么好让我回娘家,呆在丁家一天,我就是丁家的人。”刘氏眼中露出一丝迷茫。丈夫死得早,又没有替丁家留下一个孩子,现在走是不能走,留是不能留,不如去江州。

    “九郎,那个娘子还在注意你。”

    “哦,”宋九回头,与刘氏眼光一碰,又收了回去。

    王枕又说道:“九郎。为何你刚才不象她多打听江州的情况?”

    “言多必失,这个娘子十分精灵,她又去找江州通判的,我怕她与古通判见面谈话时能提到我。”宋九又蹙了眉头。与岭南不同,岭南更大更落后,但那时的背后是潘美的军队。所以能放开手做事。

    这一回来江州,没有强大的后援。宋朝设立这个通判用得好是助手,用不好能活活逼死知州。事情有些糟。

    “她会不会猜出九郎的身份?”

    “我们一路没有惊动官府。来得又快,她是猜不出来的,之所以前来与我攀谈,她是商贾出身,见多识广,大约认为我来历不凡,想套一个交情。”

    “与九郎套交情?”王枕与郭二一起吃吃乐了。

    “是啊,昨天她们说话时我听了一些,她丈夫去世得早,夫家不高兴,认为是她克死丈夫的,大家一起往江州跑,她想到她父亲与现在那个古通判的交情,也想去江州碰碰运气。不过那泛泛交情不一定能起作用,若我是大人物,认识一下也好。”

    宋九没有多说了,虽安稳了几年,但他跑的地方多,若是说有同渡之缘,那么这个同渡之缘不要太多,并且他隐隐觉得江州这些地与房舍是一个大问题。说它不值钱,荒废了真的不值钱,说它值钱,若人烟再度密集,以江州之地利,那么多房舍与耕地,价值会比曹翰那一百多艘船的价值更高。似乎张霁短时间又让江州恢复了生机,不过其中的猫腻太多,而且麻烦很多,现在看不到,只能到江州以后再看。

    今天风不大,江水十分平静,船家挂起侧帆,顺水而下,船速很快,不时有江水激起,荡起一层蒙蒙的水花,又偶尔有几只亮丽的水鸟在船上空掠过。

    若不是担心江州,倒是一次快乐的旅程。

    宋九取出干粮,以及牛肉干,席地与郭大王枕吃了起来。

    如儿又说道:“娘子,你看他们吃相粗鄙,哪里是什么达官贵人?”

    刘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在吃东西,不过她仍然在心中怀疑。船很快到了江州,这一行人皆带着货物,宋九冲刘氏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下船。并没有多说话,他呆在船上好几个小时,虽未插言,但听到许多人的议论,终于明白所谓的募邸店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种变相的霸占。只是宋九盯着那张俏丽的脸孔,江风吹来,传来一抹淡淡清雅的脂粉香味,心中不由地暗暗叹息一声。

    还会有再见一天,但那时就未必有今天这种平和的气氛。

    下了船, 不远就是江州城,宋九眺望一眼,发现多处城墙残毁不堪,甚至还看到宋军用火药后的影子,就不知道当时江州军民如何守下来的。对于这件事的评价,曹翰肯定做得不对了,但宋九与赵匡胤一样,也不喜这种惨烈的反抗。

    码头就在湓浦水与彭蠡水以及长江交界口处,与宋九才离开京城时想法不同,他居然看到码头多家邸店开业了,因为来了许多江北的百姓与商贾,生意还不错。

    不远处就是庄稼地与菜圃。

    同样有许多百姓在耕作,至于抢地宋九也能理解。说江北地紧张,但真做好了。未必那么紧张,若是整个江东圈圩。足以容纳如今两倍以上的人口。但说不紧张,实际很紧张。自宋九提议,湖南开始圈围,长江流域包括广南,陆续出现许多围田与圩田。但湖南那是圈,自汉阳军以下的长江两岸,那是圩。

    围仅是防止山洪暴发,圩则是常年累月都在河水面以下,圩地虽富。但圩堤工程更大,几百顷地的圩最少需要十几里长堤,一里合格的圩堤最少需要十几万立方土,官府还要投入大量财力修建陡门,以及支援其他物资。建好后百姓不但要将圩内耕地沟渠清理出来,还要防洪抗汛。因此江东圩仍没有普及开来,只有少数州县出现了一些圩田。

    没有了圩,整个江东地区要么就是湖荡子,要么就是丘陵地。成熟的耕地并不多。所以大江两岸百姓耕地仍然很紧张,江州这些成熟的耕地必然引来许多江北百姓的垂涎。

    张霁这个政策对错,宋九也不大好评价,必须看了才能判断。宋九迅速进了城。立即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这一行他必须要低调,而且张霁未来江州之前。曾在京城担任过京官,与他虽没有来往。但相互认识。还不能让张霁看到,否则提前秘密来江州就没有意义了。

    带着印符。宋九来到街上,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东南风不断地将水汽吹到江州城上空,仅走了一会,宋九三人额头就冒出一层汗水。不过三人身体素质好,也不是太在乎。

    宋九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若看表面,张霁做得还不错的,他返回江州后,立即将城中所有水井里死尸打捞起来,于城外掩埋,这些井水污染了,于是全部推倒,重新吩咐百姓开井,暂时这些水是不能吃了,每天到城外拉来食用水,新井水只供洗淘用,也就是他将宋九本来要做的事提前做了。无数外地人前来,江州城也略略有了一份生机,而不是成为一座死城。

    但还有大半房屋是空着的,曹翰没有烧,可因为大肆抢掠杀人,到处还能看到战斗的痕迹。

    也还好,没有烧,否则那真会成为一座死城。

    宋九不断地看着,虽然张霁做得不错,可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仅一会儿,他就发觉这个不对在何处。前面就是北城墙,一大片城墙大约是火药轰塌掉,又被城中守兵用栅栏堵上,宋军入城后,城墙未来得及修,宋九估计也不会修了,沿着城墙边沿大片的房屋被飞石轰倒,同样没有清理。顺着瓦砾,还能隐隐看到一点点暗红的血迹。穿着栅栏,前面就是清澄的湓浦水。

    忽然传出一声声哭喊,宋九道:“走。”

    三人转过一堆堆瓦砾,前面一栋商铺门口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在号淘大哭,宋九道:“王枕,你去问问怎么一回事。”

    王枕一会回来,禀报道:“九郎,那个妇人说曹将军杀人那天,她抱着孩子从那个豁口逃了出去,躲到乡下亲戚家中,回来后一家人被曹将军杀死,店铺也被江北一个朱姓商人占去了,妇人讨要,朱姓商人不给,她去县衙闹,衙役又将她轰出来,在这里不服气哭诉。”

    “过去看看。”

    宋九走了过去,围观的多是江北来的百姓与商贾以及他们家中的仆役,一个个发出嘲笑。

    “自作孽,不可活,让你们抵挡朝廷大军吧,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小娘子,快点再嫁吧,这是张知州在,若是曹将军在,连你们也不会放过。”

    ……

    妇人不理他们,朱家忍无可忍,几个大伯走出店铺,拉起妇人拖向远处,王枕看不下去要冲出,被宋九拉住。

    “九郎。”

    “小枕子,勿要激动,应当还有更多百姓逃了出去。”

    “张知州不是一个好官吗,为什么纵忍这些事的发生?”

    “我也不知道,”宋九道,以吕馀庆那么大的权利,以及与赵匡胤的关系,去了益州也仅斩杀一名大校,随后就不大管了,而张霁听到曹翰手下抢掠,说杀就杀,按理说是一个好官,至少是爱护江州百姓的官,为何能发生这些事,宋九真的不大明白。

    “再看看。”

    天色渐渐黄昏,让人感到难受的湿热之气方才缓解下去,宋九回到了客栈,叫上酒菜,准备吃过饭休息,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真巧啊。”

    宋九扭头一看,苦笑了一下:“是巧,刘娘子,事情可办好了?”

    “有了一份眉目,”刘氏高兴地说,江州城的状况比宋九预想的好,也比她预想的好,以她的眼光相信要不了一两年这个城市就能完全恢复,那时候坐拥大江大湖大河之利,江州想不好都难,而这一行她仅用了很小代价,就获得了一栋位置极佳的商铺,并且古通判还承诺给她几顷城外的良田。

    “这样有些不好吧。”王枕道。

    “这位郎君,妾身也知道不好,可那些百姓死了终归是死了,孽是朝廷将士做的,与妾身有什么关系,若得到这些邸店耕地,妾身一定发下宏愿,每年拿出一些钱帛,救济原来江州百姓。”

    “你总算良心未泯灭。”

    “说的什么话,来了那么多江北百姓,难道个个都没良心吗?”小婢愤怒地说。

    “小娘子,你不怕新知州过来查没?”宋九拦住了王枕,淡淡问了一句。

    “新知州总得买张知州面子吧。”

    “为何?”宋九糊涂了,我为什么要买张霁面子?赵普的面子我都不买,张霁算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好深的水

    刘氏奇怪地看着宋九,这几人是从京城来的,难道未听说过,她想了一想,还是悄声说道:“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非同小可,赵相公虽不在相位上,但他担任朝廷首相十余载,新知州能不买张知州的面子?”

    王枕大笑:“小娘子,赵相公也有政敌的,万一有大公无私的新知州,或者他的政敌来……”

    “不要乱说,敢与赵相公为敌的人个个都是朝廷大员,岂能担任小小的知州,来担任知州的又岂敢不给赵相公面子。”宋九喝道。

    不让王枕说下去。

    但他终于弄懂了更多的来龙去脉,也明白自己担心所在。

    首先是曹翰与赵普的关系,曹翰与赵普一直不对头,这不对头不仅是赵普促使赵匡胤打压武将,还有私人的恩怨,究竟是什么原因产生私怨的,宋九不大清楚,可老早赵普就打压曹翰了。在他向赵匡胤阐明先南后北政策时,曾说过一句话,除陛下亲征外,除了曹翰,谁人能与契丹为敌,但曹翰能担任主将吗?然若是先南后北,派一偏将,即可收拾数国。

    先南后北好,还是先北后南好,宋九现在不好判断了,或者用朱元璋先对付强大的陈友谅,后才对付张士诚来相比,但是鄱阳湖一战也太过冒险,因此不好作比较,若是换成现在的宋九来选择,恐怕同样是先南后北,至少能将中原统一。

    赵普讲这句时的背景是指柴荣伐契丹之战,东线赵匡胤,韩通等将表现十分亮眼。包括曹翰,但西线却出现了失利。用柴荣伐契丹中诸将的表现。在世的将领中,除了赵匡胤外。只有曹翰。

    然而当真曹翰在宋朝诸将领中是大宋第二?

    这句话有两个重点,一是先北后南太过冒险,国内还未稳,不可能赵匡胤丢下国内不顾,率领大军亲征契丹,其次是曹翰性格残忍,担任主将会出事。非是说曹翰好话。

    再到平蜀一战,曹翰身为曹彬手下二号大将,在曹彬约束下。并没有胡作非为,也有功劳的,但在赵普操作下,诸将赏赐名单中,却不包括曹翰。所以宋九送潘美出征时,曹翰曾亲热地拍着宋九的肩膀,他与赵普作对,曹翰十分喜欢。

    张霁是赵普的人,不用怀疑。宋九与张霁没有交集,那个是那个的人,除了已摆在台面上,宋九也不大清楚。不过张霁与古通判是同僚,共事时肯定透露出一些口风,刘氏贿赂古通判。古通判看她长相俏丽,又给了一些重礼。高兴之下,说出真相。没有这回事。古通判也不敢说。况且对付普通的官员,赵普虽下去,余威还在,也足够用了。

    宋九不清楚,可能赵匡胤清楚,担心曹翰入城后做出不好的事,于是派张霁来担任江州知州,这是一种平衡之策,入城后,宋军抢掠,因为政治斗争的结果,张霁派人抓来抢掠的将士,不给曹翰面子,当场击杀。曹翰大怒,于是上奏,不知道奏本里说什么,但正因为有了这种敌对的关系,赵匡胤相信了,将张霁调迁到饶州。

    随后赵匡胤反应过来,立即派出中使下诏禁止曹翰杀戳,可是中使来迟了,赵匡胤无奈,等曹翰带着军队回京,他又将张霁调回饶州。若自己同意来江州,张霁还回到饶州任职,若自己不同意,饶州那边有通判主持政事,并不耽搁,张霁就会重新成为知江州。

    对此调动,张霁不会感到满意,江州整是一座死城,回来找死啊。

    然而他回到江州却发现惊奇的一幕,无数江北百姓与商贾涌入江州城,甚至主动替朝廷将井水中的尸体打捞起来,以便霸占房舍耕地,江州又有了新的生机,不但有这个好处,张霁还发现其他的好处,例如大量江北百姓涌过来,他们不会仇恨宋朝的,有他们稀释,余下江州百姓反抗朝廷的勇心便会削弱。官府便能挑选出可靠的差役与衙前,商业能重新恢复,耕地也不会荒芜,最主要是巨大的政绩……

    于是张霁一边上书,请求朝廷免掉江州税务,以安百姓,一边暗下派人宣传来江州的好处,以至自己去了黄州,码头上到处是前来江州捞金的百姓与商贾。

    本来是一件好事,甚至他替宋九解决了许多难题。

    可这时官府班子草草搭了起来,商贾与主户们不敢胡乱的圈地圈房屋,开始象刘氏一样贿赂。

    对于贿赂,宋九没有多痛恨,这玩意儿在那一个朝代那一个国家都弄不清楚,在广南时他的要求只要别弄得太过份就行。然而这是无数房舍与耕地,仅是江州城中就有一两万套房舍,中间还有许多大型邸店与豪宅没有破坏掉,价值几何?从湖口到江州郊区有两三万顷耕地成了无主之地,价值几何?所以这个贿赂数字越来越大。

    糖衣炮弹击倒了张霁,才有今天看到妇人那悲惨的一幕,巨贪造成严重不公!

    看似张霁使江州重新繁荣起来,实际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原居民会对朝廷越来越痛恨,并且宋朝有完善的遗产方面的法规,主人死后财产归亲人继承,若直系亲属死了,由旁系的最亲亲属继承,江州城中百姓死了九成以上,可他们在城外还有许多亲戚,也就是这些房舍与耕地主人那怕全家惨遭杀害,也不能算是无主之财产无主之耕地!

    现在江州百姓还不知道,一旦知道这条宋律,又从恐惧中走出,闹将起来,矛盾会更大。难道以后再派曹翰来屠一次江州数县?

    再者张霁当初请求朝廷免税是好心,这莫用怀疑,然而全州免税,那些受害百姓免税是理所当然。就是免十年税也弥补不了曹翰对他们的伤害。这些外来户又凭什么免税?

    这个税不如不免,一旦免掉。反而更让原住民痛恨!

    但江州城应当还有其他的问题。

    刘氏并不知道宋九在想什么,问道:“几个郎君说是驿使。为何在这里住下?”

    “一路赶来,累了,休息一下。”宋九淡淡说道。

    “几位郎君当真是驿使?”

    “哈哈,”宋九大笑一声道:“曹彬将军伐南唐有功,回去后只说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简单两字,就是差使,我们更不算什么,只能说是驿使。”

    “几位果然是官员。”

    “不要乱说。我是替朝廷来江南差使一下,来之前是百姓,回去后多半还是百姓,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大官,你看我们象是大官吗?”

    刘氏还要套口风,宋九道:“食不语,食不语。”

    埋头吃饭,吃过饭就休息了。一路赶来,是很累人的。

    刘氏看着他们背影,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娘子,莫用管他。此行我们迅速拿到屋契与地契,就圆满成功了,而且他们下船时。老奴曾留心观察过,虽他们人人带马。不过只有一匹马上烙上朝廷的烙印,其他两匹马一个官员也没有。就是那匹有烙印的马,印记也很浅。”

    “成伯,那有什么?”

    “如儿,这代表着这些马是他家养的,而且养得如此健壮,此人家庭背景定下来不简单,你们再看,他一人包下来一个跨院,吃的酒菜又十分精致,说明手头宽裕,但他不愿说,我们不能过问,否则惹恼了他,未必是好事。”

    刘氏与小婢还有些糊涂,成伯又道:“你还没有听出来吗?”

    “听出来什么?”

    成伯压低声音道:“你刚才说张知州与赵相公关系好,他的手下十分不屑,天下间能不屑赵相公的人能有几个?况且是一名家奴。老奴又听说了赵相公与二大王斗得很是惨烈,这里面水太深了,我们还是早点拿到屋契吧,以免夜长梦多。”

    “成伯说得对,”刘氏悚然一惊。

    成伯说得是很对,这里面水太深了,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也比宋九想的深。

    第二天一早起来,王枕担忧地问:“那个娘子会不会有意跟踪我们?”

    “不是,仅是一个巧合,她家财产恐怕不小,我们昨天所雇的船是最大的,大江航行,船越大越安全,因此她上了那艘船。城中也就这家客栈最奢侈,因此她也来到这家客栈。不过少与她接触了,以免泄露。况且张霁大约是赵普的人,那个通判又与张霁因为共同贪墨走到一起,这时候未交接前对我们不利。”

    不过宋九不是太在意,虽说古通判与张霁走到一起,但宋九的背景更雄厚,他自身的力量与人脉关系,河洲与广南海上商业所带来的利益关系,还有潘美的力量,在这个力量面前,张霁与古通判什么也不是。

    忽然宋九明白赵匡胤让自己来江州另一个用意,赵匡胤未处执曹翰,但也不认为这件事做得是对的,不过不想它张扬,包括曹翰押运了大量金银钱帛赴京,拆掉铁罗汉先是说送到颍州,后又感觉不大好,到颍州就不能直达京城了,于是改口说送到相国寺,这种掩耳盗铃的作派赵匡胤也默认了。

    让自己来,不仅是看中自己的“爱民”,同时也看中了自己与曹翰一家的关系,无论是曹翰,还是曹翰的几个儿子,与宋朝关系都不错,那么或多或少要给曹翰面子。

    对于江南百姓来说,朝廷派出爱民的官员来了,还要怎么样?

    他还没有想到真相。

    又开始在城中转悠,并且转到城外,宋九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兵!

    朝廷在江州西侧南亭县留下两营禁兵,这个容易理解,无论在巴蜀或者湖南与广南,朝廷皆派驻了禁兵轮戍,江南不止是两营禁兵,其他地区还有数营禁兵,放在江州最好,可江州打残了,只能放在临近的南亭县,哪里没有遭到破坏,当地可能提供供给膳养这两营官兵。而南亭离江州近,若有变,可以在最快时间赶到。

    但在江州还有三营厢兵,作用是贡运水运杂务防盗,实际也起着威慑作用。

    厢兵全国皆有,象江州这样重要的城市肯定要必备,不过江州残废了,因此这些厢兵是从江北调过来的,反正到处都有无主之地,挪出一些耕地给其家属,壮丁也就编制成军了、。

    又是合情合理的安派,不过宋九看到一个可怕的真相,张古二人从移民贿赂中得利,移民等于是霸占了江州被害百姓的财产,衙役差前们来自江北百姓,厢兵也是来自江北百姓,不存在好坏之分,对于所谓的好与坏宋九也渐渐看得淡了,但这将组成一张严密的利益网络,那么自己接手后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下第一书院

    连王枕也看出来,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厢兵军营,道:“九郎,有点难办啊。”

    宋九低头不语,想了大半天,感觉茫茫然,不由抬头看着天空,曹翰下江州后不仅屠杀百姓,一怒之下还拆毁了许多城墙,使江州以后不得防护,南端这面城墙拆掉了,能清楚地看到天空尽头,那是点点青峰,宛若翠玉一般耸天而立,哪里就是庐山。宋九灵机一动,道:“走。”

    ……

    “真凉爽啊。”郭二用袖子擦着汗水说道。

    三人一路向南,来到庐山下,又折向东侧的五老峰,进入庐山,仿佛气温陡降了十摄氏度。

    “九郎,我们这是去哪儿?”

    “天下第一书院!”

    也就是白鹿洞书院,但现在它是叫庐山国学。白鹿洞也不是洞,而是五老峰下的一个山谷,正面有五老峰呵护,侧面有卓尔山、后屏山与古翼山合围,中有一溪,穿过峡谷,注入彭蠡湖,从高处俯瞰山谷颇象一个洞。原本它没有多大名气,唐人李渤李涉在此隐居读书,李渤喜欢养鹿驯鹿,他养的一只白鹿十分通人性,李渤时常在鹿角上挂上钱袋,写上要买的东西放入钱袋,白鹿自己儿就去草市上采购,草市上的人也知道这是李渤养的白鹿,会取走铜钱,照纸条上所写的将货物放在鹿背上,白鹿自己又返回去。东西买好了,成为当时江州一道最奇特的亮景。

    后来李渤担任江州刺史,在此修了一些台榭。遍植花木,这才成为一个名胜。唐末兵荒马乱。各处学校毁坏,许多到庐山隐居避难的读书人常来白鹿洞研讨学问。南唐时李氏在此正式建立学馆。由是成为天下第一书院。柴荣也在嵩山成立太乙书院,不过他是仿佼南唐罢了。

    但此时真正的天下第一书院非是太乙书院,也非是白鹿洞书院,而是河洲,里面不仅是物格学,不少高班学子对儒学十分精通,近三千名学子,儒学也是主修课目,不过尽管宋九再三洗去他的烙印。个人印记依然很重,得不到天下读书人与诸儒生的认可。

    宋九也不会去争,空惹一些嘴皮子仗并没有多大意义。

    三人踏入山谷。

    山峰明媚,鸟语花香,景色十分美丽。

    不远就是白鹿洞书院所在,三人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王枕道:“这也算天下第一书院啊。”

    曹翰虽然在江州做得十分残暴,但他本人也时常读书,甚至能作几首能过得去的小诗。江州惨案时,他下令勿得伤害江南国学。因此书院建筑并没有造到破坏。

    不过他于无形中伤害了书院。

    他部下将士的残忍将一部分学子生员吓跑了,还有就是供给,以前江南国学最顶盛时也有好几百名生员。这些人同样要吃喝穿住,要笔墨纸砚,各种建筑同样需要维修。一年要花费不少钱帛。这些钱帛一是来自南唐朝廷支付,现在不可能了。二是当地豪绅捐助。现在周边地区还有豪绅吗?有,江北来的商贾。他们会不会捐款给江南国学?

    没有了钱帛,学子饥寒交迫,四散崩逃,现在书院里仅剩下几十名生徒学子。

    其实就是论建筑,也不及河洲书院奢华。

    若大的书院,只有几十人,显得冷冷清清,寂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宋九狠瞪了他一眼,不能小视白鹿洞书院,只要这个牌子不倒,朝廷稍做扶持,马上重新就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走了好一会,一个生徒才过来问他们:“你们进来做什么?”

    “我们前来拜访明起洞长。”宋九拱手道。

    生徒迟疑一会,若是以前,三人莫明其妙来了,拜访洞长,早就轰出去,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他看着宋九,宋九不会有王八气质,但久在上位上,气度沉稳,认真观察,也肯定不是普通人。

    “你们是……”

    “见了明洞长,我会对他说的。”宋九几乎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天光不早,江州非常时刻,一到傍晚,四门紧闭,三人就无法进城了。

    生徒又迟疑了一下,最终担心地将宋九带到里面,这是一栋雅致的小院,里面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儒生正在读书,后面还有一个妇人正在缝补衣服,大约是他的妻子。

    宋九做了一个手势,郭二与王枕会意,两人守在门边,连那个生徒也拦在外面。宋九拱手道:“可是明洞长?”

    生徒看宋九行礼,虽不知道宋九的身份,想来也无恶意,一颗心才放下,但还站在外面看。

    明起站了起来,看着宋九。

    宋九呵呵一乐道:“我听说两大书院傲然于世俗,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今天。”

    他是来找明起办事的,不过那也算是共赢,但对儒家宋九仍没有抱太大的好感。这种思想是基于宋明两朝文人胡搅乱缠造成的后果。

    明起徐徐说道:“非也,阁下是说太乙书院吧,这里与太乙书院不同,出了许多官员,并没有脱离世俗,况且儒家非是道家,讲究的就是入世,何来脱离世俗之说。太乙书院做法有过偏颇了,他们是朝廷扶持上去的,然高高在上,早晚必不如这个国破家亡的小国学书院。”

    宋九强势,明起只讲道理。

    “既入世,为何南唐国破?”

    “人主昏暗,奈何?若是国主有朝廷陛下一半英明,朝廷北有契丹之逼,想拿下南唐,未必那么轻松。”明起再次从容答道。

    “自汉以来,儒学独大,为何每一朝一代皆不能长久?”宋九又讥讽道。

    “盛极必衰,此乃天道也。”

    “此是道家之论吧。”

    “既为家,那一家没有立足的大道所在?儒学时至今天。又掺杂了多少道、释、法、名、纵横、阴阳、杂等诸家之论,为何不能提道家?”

    宋九觉得自己与明起磨嘴皮子。是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但他同样有办法。一力降十会,跟赵匡胤学的。

    他从怀中将印符拿出来,放在明起面前,让他看了一眼,迅速放入怀中。

    明起要施礼,宋九道:“进去说话。”

    走进屋中,明起伏下,宋九将他拉住,明起道:“原来是宋公来江州了。江州百姓有救了。”

    抛开千头万绪,宋九的知州显然比张霁更有威力,宋九的一些事迹,江州百姓也许还不大清楚,不过明起不可能不知道,他老泪滚滚,抑天道:“陛下,为何不早点派宋公来江州。”

    “明洞长,我暂时还不想公开身份。”

    “知道。知道。”

    宋九心中概叹,人穷志短啊,就如明起所说,江南国学是入世的。但何至于如此畏畏缩缩?看到若大的高高在上的白鹿洞洞长这种光景,宋九不由对家国二字认识更深。

    明起又道:“请坐。”

    接着吩咐他妻子上茶。

    “勿用,我是来说正事的。”

    “请说。”

    “你说江州百姓有救了。现在江州百姓还是你心中的江州百姓吗?”

    终于将明起问倒,现在江州百姓是什么百姓。恐怕连赵匡胤同样说不清楚。

    “当初官兵杀害百姓,你身为洞长。为何不带着学子去劝阻?”

    “宋公,我岂不想前去劝阻?那一天官兵残暴,江州许多百姓逃出城外,官兵仍在后面追杀,方圆数百里之地,除了能躲藏到隐秘地方的百姓,全部遭到杀害,不知是几万还是十几万百姓……”明起说到这里,号淘大哭。

    究竟杀死了多少百姓,恐怕是一个谜底了,也没有那个人敢胆大着去查。明起说完又道:“但我非是你,就是你在巴蜀,也是用灌口寨做赌约,用生命做赌注,才逼得王将军不敢杀人,可只能说是少杀人,官兵后来就没有杀人了?”

    宋九默然。

    “明洞长,我有一事始终不解,为何江州百姓如此誓死反抗?那时李煜国书到了江州,江州军民反抗已经没了大义。再说大一统对百姓也有利,你扪心自问,难道国家分裂,战乱不休是一件好事?况且我朝非是外族人统治,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

    “宋公,这个老朽都知道一点儿。当初官兵来的时候,江州城中官员是准备归顺朝廷的,但军校胡则与牙将宋德明的一些亲人于皖江口一役中去世了,两人不服,不但他们,包括许多兵士都有亲人在那一役中死去,因此鼓动起来,杀掉刺史以城拒归,曹将军带着官兵来镇压,双方交战,互有牺牲,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仇恨越来越深,不可化解,才导致那场惨战。”

    宋九肯定反对江州惨案,但对江州百姓那么不要命地反抗不是很赞成,他有过一段时间军旅生涯,这时候宋朝将士还是比较朴素无华的,感情深厚,所以郴州死了许多宋兵,潘美一怒想要屠城,侥幸在李超劝阻下,潘美收回了命令。但明起肯定认为江州军民反抗是一种英勇行为,只是不敢直接说。

    “也许是这原因吧,然惨案发生了,只能亡羊补牢。”

    明起点头。

    “我想请你……”宋九话单一转道:“这样吧,我带了几百两银子过来做盘缠,明天我将它交给你,看来书院里经费困窘,先行将生员们的伙食解决,等我接任后,再拨一批款子给你们。这个书院是南方的文化基地,不能让它倒下。”

    “谢过宋公。”

    “不用谢,江南回归,江南百姓就是我朝百姓,江南教育就是我朝教育,教育乃是国家重中之重,我非是为了你们,乃是为了国家。不过在我未接任之前,想请你替我做几件事……”

    ……

    “明洞长,今天怎么有空入城?”陈肱说道。

    “陈孔目,我是无奈也,书院困窘,生徒多无心思求学,各奔东西。”

    “明洞长,你找我没用啊。”

    “陈孔目,你勿担心,我来求你办的事不难,能否央请江知州划一百顷地给书院做学田,也好使书院师生解决生活危机。”明起说道。

    这时他想起宋九昨天说的话。

    “明洞长,庐山脚下的陈家如何?”

    “宋公,他是江南陈叔宝的后代,唐末后一些陈氏族人避难迁于庐山脚下,因为离城远,又是江州望姓,多人为唐国官员,陈家两千余口侥幸没有遭到戗害。张知州返回江州时,用陈家嫡系子弟陈肱担任了孔目官。”

    “管档案的孔目……明洞长,明天一早你入城,你用学田名义让他帮忙,请求张霁划地给书院。”

    “学田?”

    “就是划给书院的专属耕地,有学田在,能解决部分书院师生的粮食蔬菜,还能让学子得到一些锻炼,而非是纸上谈兵。这个问题我接任后来解决,不过你先央请陈肱。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他答应,第二种情况他会不答应。”

    “我还是不大明白。”

    “我来江州两天,打听到一些消息,但有限,这个陈肱我会有大用。不过我也害怕,招募江北百姓商贾过来,本来也是没错,我在广南也做过类似的举措,然而江州现在性质变了。若是陈肱与他们裹在一起,也接受贿赂,他的族人所在地离书院不远,你的名气还在,就会轻易答应,给你一个面子。那么你什么也不要做,以免打草惊蛇。”

    “不会。”

    “以防万一吧。我知道也不会,他一族皆在江州,看到江州百姓惨况,心中有仇,州衙内有十几名高级州吏,多是江北人,即便有贿赂,他多半得不到,心中有恨,因是江州人氏,平时会遭到排挤,心中有怨。可面对江州局势,他只好敢怒不敢言,以求全族平安。”

    “我知道了,若是这种情况,他就不会答应。”

    明起抬头看着陈肱。

    “明洞长,我自保都来不及了,哪里敢答应你。但是你放心,我会替你说一说,就是这个地太多了,那是一百顷……”

    “果然,我给你看一封信。”明起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陈肱打开看了看,大惊失色。(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棋子

    七月初的早晨是最可爱的,悠悠湖风吹来,清凉得就象是一曲风笛在吹奏。

    江州城中不时传出叫喝声。

    若非到处断垣残壁,很难想象出两个多月前那场惨剧。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百姓是刍狗啊,”宋九道。

    这说得就有深意了,郭二与王枕听不懂。

    “走吧。”

    三人收拾行李,让大伯牵出马,翻身上马离开客栈。看着他们离去,如儿道:“他们真走了。”

    刘氏眼中狐疑不解。

    “娘子,我就说嘛,他们那象大官的样子。”

    “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去看地吧。”刘氏道。她还有很多事呢,看完了地,要派成伯回黄州雇人过来经营,如何经营这几天也要计划好。不过她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仍然在怀疑。

    ……

    “就在哪儿。”明起下了驴,指着瀑布前三人说道。

    陈肱大步向前,想要行礼,宋九摇头:“陈孔目,勿要多礼,这里还有一些游客,我们往前去吧。”

    几人牵马扯驴进了山林深处。

    日头烈了。

    但在这里不是太热,不时传出小鸟清脆的歌唱。

    宋九找了一块僻静的所在,在山石上坐下,陈肱大步向前:“属下见过宋公。”

    “我还未交接呢,不用称呼属下,平辈相论吧。”

    “喏。”

    “我找来你是问几件事。另外再委托你办一件事。”

    “请吩咐。”

    “德安知县叶壕此人如何?”

    “叶壕啊,”陈肱想了一会说道:“我与此人没有打过交道。似乎不恶。”

    与广南一样,南唐的大多数官员早迟要被朝廷官员替代。但有部分官评不错的官员继续留用,特别是一些从属官员,例如各州司户,录事参军,司法,各县主薄县尉,部分知县,但各州的知州与通判肯定八成以上要换成朝廷的官员,以防有变。

    江州保留的原属官员更少。各知县只有叶壕保留下来,余下的皆是朝廷调来的知县。

    德安除了部分士卒民夫在皖江口一战中牺牲了外,余下的百姓并未遭到官兵杀害,而且许多江州百姓逃到了德安避难。

    宋九这才将眼光对向德安。

    但他初来乍到,对德安情况不大了解,对叶壕这个人更不了解。

    陈肱是因安抚人心,才让张霁命为孔目官的,同样不大了解。可宋九能问出来:“陈孔目,那他与张知州他们可有密切的联系?”

    “似乎没有。”陈肱想了一会儿答道。

    “你在庐山时。有没有听过叶壕有什么恶劣行为?”

    “也没有。”

    宋九松了一口气,不要指望叶壕乃是一名干吏,那怕是一个中庸的官员都可以,一不恶。二不与张霁他们沆瀣一气就行了。

    陈肱又小心地说道:“宋公,我能说一句嘛。”

    “说吧。”

    “江州虽存在一些不好的情况,可不那样。江州就是一座死城。”

    “继续说。”

    “并且江州城中百姓多来自江北,包括厢兵。”

    “不但厢兵。通判本身就有掣肘之权,是吧?”

    “我是这样想的。”陈肱道,不知道宋九神秘地便服来到江州,先找到明起,再找到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他心中担心,于是又说道:“江州非是昔日江州。”

    “放心吧,我不会将张霁的举措全部推翻的,好的保留,坏的革除。”

    “还有古通判呢。”

    “不但有古通判,我一旦接任,张霁又在饶州,是江州的邻州,他与赵普关系又密切,说不定还能继续遥控江州。”

    “赵普?”陈肱茫然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更要小心了。”

    “实际我也不想有太大的变动,一动就有纠纷。”

    “是啊。”

    “不但有纠纷,看上去很美,至少江州恢复了生机。”

    “是啊。”

    “朝廷也不欲暴扬此事,以免江南人心浮动。”

    “是啊。”

    “但你有没有想过,发生了这么大事,能瞒得过去吗?”

    陈肱不能回答。

    宋九并不是怀疑或怪罪他,讲道理嘛,陈肱用心也是好的。他又问道:“不怕犯错,就怕犯错了不知改悔。而且因为种种不公,江州余下百姓心中愤怒。这个愤怒扩散,江州是一州,但背后是江南十几州,几十万户几百万黎民百姓,我能不怕吗?”

    “宋公若执意这么做,有点难了。”

    “我想做什么?”

    陈肱语塞。

    “做肯定做的,是矫正,”宋九道。不但要矫正,还不能弄出太大的纠纷,还不能暴扬官兵之丑,实际真的很难,所以宋九这才有种种安排,又道:“江州很难,官吏,百姓,厢兵,绞在一起,说不定能将我生生架成一个傀儡,但你认为可能吗?”

    陈肱不敢回答,但在心中想,傀儡未必,不过想要夺回实权,真的很难。

    “你心中想法错了,”宋九看着他的脸色说道:“前几年朝廷争得很厉害,那个层面太高,心机太深,非我能敌,故我一度力求避开,但我想法太天真了,不是我想要避开就避开的,最终我依然卷了进去。”

    若往江南深处去,也许一些大户人家不清楚,不过江州不同,它是重要的港口,虽宋朝禁止通商,民间私商继续络绎不绝,作为当地望门的家主,因此陈肱能听到一些宋朝消息,包括赵普与赵匡义的恶斗。少量宋九的事迹。

    宋九继续道:“那场恶斗中我没有避开,成为许多人的棋子。有的人想利用,有的人想除去。我不想利用,但还是被利用了,我不想被除去,可一度还是很危险,若非我对朝廷有一些作用,现在可能被抛尸长江。可是反过来想,在那场恶斗中,能摆上台面的棋子有多少?是张知州吗?”

    明起乐了。

    宋九虽说得隐晦,但还是好听懂的。做棋子肯定是一件不舒服的事,不过能做那个棋子的人并不多,许多人想做还没那资格。

    “我存活了,还成了国公,又来江州救急,当真是我对朝廷还有一些作用?”

    陈肱终于听明白宋九的意思,在那个层面上的斗争能存活下去十分地不容易,不但有才干,也要有心机的。张古二人又算什么。

    宋九又道:“能在那争斗中做棋子,就能在江州这块地方做下棋者。”

    “我懂了,请宋公吩咐。”

    “江州城中百姓能有多少活下来的,城外百姓有多少活下来的?”

    “有。城中百姓活下来的不多,一部分战死了,大部分杀害了。还有少数百姓逃出城,就不知道他们逃到什么地方。至于城郊百姓活下来的比例更高一点。但也不多,大半百姓因为官兵到来。匆匆进城,遭到戗害。还有一部分百姓在官兵追杀溃逃百姓中被杀害。现在城郊百姓几乎都是江北来的百姓。”

    “这个我看过了。”宋九心中有些灰暗。

    曹翰大军亲临时,还没有暴虐行为,城外还有部分百姓的,他们心惊胆战的继续耕种,那时就有一些荒地了,越离城池近荒田越多,但离得远,甚至有部分百姓将麦子抢割上来,还载了水稻,种了豆粟。随后宋军入城,杀害开始,百姓逃亡,江北百姓过来圈地,因为无人管理,庄稼长势都不大好。许多村庄皆成了**,今天过来与陈肱会面时,宋九在路上刻意用讨水的名义进了几个村庄察看。看了后心中冰冰凉。

    “那么有多少百姓回来了?”

    “有,一些百姓听说官兵走了,回来要房屋与耕地,但没有答复,许多人为了存活,又离开江州。”

    “湖口那边可有江北百姓过去?”

    “也有,湖口那边有许多前唐屯田,以及无主耕地,但那边矛盾没有江州这边多。”

    “那我就清楚了,现在吩咐你替我办一件事。”

    “请指示。”

    “张古二人接受贿赂,肯定有账册,我想请你替我将它拿到手。”

    “这个不行哪。”

    “我既然要你替我办这件事,会替你创造一些条件,本来我想多看几天,等妻子来江州才交接,现在提前交接了,三天后我会交接,那时候我会有些布置……”宋九将他的计划说出来。

    “这样啊……”

    “非是为你们,明洞长替我做事,我会承诺替他恢复江南国学荣光,你替我做事,我会给你族人带来许多好处。”宋九说完了,翻身上马,但这一回他们三人是分开的,郭二回江北,他与王枕去德安。

    看着他们离开,陈肱担忧地问道:“能成吗?”

    “我们也是棋子……”明起苦笑道。赵普与赵匡义恶斗,赵匡义大获全胜,赵普安然无事,顶多失去一些权势,还是继续呆在洛阳与孟州享清福,安然无事。然而那些棋子呢?有的死了,有的倒台了,窃国者候,窃钩者诛,这是古今往来的定律。

    但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当这个棋子。

    ……

    “娘子,你看,这些稻子长势不错唉。”如儿说道。

    “江南是膏腴之地啊。”成伯道。

    “我指望着它。”

    “娘子,这件事办好了,丁家再有怨气,那就是他们的不是,娘子可以回娘家了。”

    “成伯,我也不知道。”刘氏脸色黯然,就是回娘家,这个克夫的包袱也卸不下来,她又说道:“并且我心里面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娘子,什么不好。”

    “那个店,这些地终是来路不明。”

    “你不要听那个驿使之言,官府都认可过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如儿道。

    刘氏哂然一笑,也许是自己多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拜

    “明起,你想怎么样?”

    “张知州,归还属于江州百姓的房舍邸店耕地。”

    “你也想与暴民走在一起吗?”

    “张知州,他们非是暴民,其中许多百姓都没有入城反抗官兵,即便反抗了官兵,一万多户百姓遭到杀害,也足以平息官兵的愤怨,因此他们现在也成了大宋的子民。”

    “这样吧,我拨一些钱帛粮食给你那个书舍。”

    “不用,就是江南国学倒了,它的精神长存。”

    “你真这么想?”张霁怒道,此时他心中有些后悔,江南国学状况他是清楚的,倒掉就倒掉,那是南唐的书院,也不是朝廷的书院。但这两天来,在江南国学书生的蛊惑下,一些原来江州百姓聚集成众,过来讨要房舍耕地,原来不怕,可明起支持下就不同了,他熟知一些宋朝的律法,若按宋律,官府是无权分配这些耕地的。

    无论邸店或房舍,它是私人财产,家人死了,后人继承,后人不在,亲属继承。这是宋律中明文规订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官舍,朝廷替官吏建设的房屋,官员离职后所有权属于朝廷,但它是属于朝廷,而非是分配给私人,除非诏书赏赐。二是罚没查抄的房舍,它所有权还是朝廷。

    江州情况是特例,然而原房屋的亲戚亲人来要,按宋律必须要归还他们。

    还有土地。

    江州是特例,但在宋朝也有,遇到灾害时灾民离开家乡逃荒。但有实力的百姓并没有离开家园,为防这些百姓占有抛荒田。多有诏文规订,一般是三到五年抛荒田无人耕种者。才能属于耕种抛荒田者所有,在这个时间范围内,原主人回来认领,必须交还给原主,以免产生纠纷或者黑心的兼并以及种种不公。

    另外就是绝户田,家人死光了,这些耕地属于绝户地,江州数县有不少绝户地。这些绝户地规订有些模糊,能收为官田。若是有亲戚来继承,也能交给亲戚。但继承了,就得交两税,用此来提高税务。

    当然,规订与律法是如此,实际当中有许多弊端,许多豪强更是利用一些不法手段,占取更多的耕地。

    若是无聪明人带领,江州也平安无事。无论百姓或差吏厢兵,利益渐渐抱成一团,新知州一来,自己交接好去饶州了。最少没有自己,江州城没有现在的生机。

    但这个可恨的明起带领,似乎对宋朝律法比较精通。一切不同。那些绝户的房舍耕地好办,还有一些百姓逃出去。可他们房舍与耕地又分配出去,这让张霁感到头痛了。早知如此。当初拨一些款子出来,那么这个洞长也就没有怨气,也不会带着这些百姓来闹事。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张霁冷冷地看着明起:“你执意如此?”

    “我在庐山听到赵普相公曾说过一句话,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明起淡淡笑道。

    他与宋九交谈时,宋九不是这样讲的,何谓道理,包括史书都能篡改,还有什么道理可言?

    天不大,地不大,道理也不大,包括权利富贵皆不大,大的是智慧,有了智慧,就可以翻江倒海,包括道理也能曲改。这个智慧不仅仅是学问,还有心机、权谋。

    反正与宋九交谈,让明起哭笑不得,太暗黑了,这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好官?

    “你不是讲道理,是在带头闹事。”

    “随便你说,或者你将我抓起来弃市吧。”

    “你!”

    正在张霁气恼之时,衙役匆匆过来禀报:“张知州,新知州来了。”

    “在哪里?”

    “就在码头上。”

    “不用理他。”

    “不理不行哪,那人不同。”

    “难道是大人物来了?”

    “是蒲国公宋九。”

    “宋九?”

    “正是。”

    “该死!”张霁骂了一句,对明起说道:“明洞长,这样,你先带着百姓退下,这个新知州是一个好官,他一定会给你答复。”

    “他还未交接,我认的是张知州。”

    “你。”

    明起不理他,径直退出,继续带着百姓诉苦喊冤。

    张霁气得想要跳脚,但忍着怒气对着几百名原来的江州百姓说道:“诸位乡亲,你们也知道,当初我为何离开江州,正是阻止官兵抢掠,才迁任江州的。可我回来后,江州成为一座死城了。由乱入治何其之难?有的没有做好,还望诸位恕罪则个。”

    他是知州,能放下身架说出这番话也是不易。

    然而不管如何暖人心,这些百姓要吃要喝要住要生存,因此话音不落,个个皆在喊:“还我房子,还我耕地。”

    张霁冷下脸道:“你们再闹事,本官就要执行抓捕了。”

    没有人听,张霁于是下令:“谁闹事抓谁。”

    衙役上来抓人,第一个就抓明起与他的几个学子,看到明起被抓,这些百姓一起推搡起来不让衙役抓。

    张霁又道:“抓。”

    双方扯将起来,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陈肱坐在茶楼上,注视着这一切,心想这个宋九果然有威名,人还未到,竟将张古二人吓成这种地步,因为这一闹,一起出来看热闹了,他手伸出窗户,打了一个手势,几人看到这个手势,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分别离开。

    张霁与古通判也未想到这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打他们那个收贿账薄的主意,他们正头痛着呢,其他知州赴任不害怕,但宋九来了,让他们感到忌惮,拼背景自己不能算是赵普嫡系亲信,而宋九本身不提。他的岳父潘美更是当红炸子鸡。想要治必定会存在种种问题,但他这一上任。就看到这种情况会如何作想。

    因此对视一眼,张霁又吩咐道:“不管是谁在闹事。一律抓捕。”

    然后低声道:“我们先出城,将那个宋九稳住吧。”

    “好。”古通判道,可他心中戚戚,他做梦也未想到皇上居然派那个“善人”宋九来。

    “古兄,勿用担心,军民吏一起来自江北,即便是宋九来了又能怎么办?难道将这些人一起驱逐,让江州再变成一座鬼城?”

    “也是啊。”两人带着大小官吏出城迎接宋九,同样是知州。情况不相同的,宋九是国公,官职依然在张霁之上。

    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宋九正在观察。虽穿着官服,但风尘朴朴,一脸倦色,身边也无他人,仅是带着一名仆役。张霁到来时,宋九正在与一个店家掌柜的说话。

    张霁大步向前道:“九郎。你怎么出山啦?”

    “张知州,我也不想啊,若是其他州府,我多半还会拒绝。然陛下让我来江州,我怎能拒绝?”

    “九郎高风亮节让张某敬佩万分。”

    “过奖了,我来江州还要感谢张知州。至少比我想像的好。”

    “不敢不敢,我也是无奈。江州遭此大劫,张某心中也不大好受。可恨曹某人!”张霁一边说一边看宋九脸色。宋九突然到来让他吓了一跳,但在路上去想得很清楚,虽江州有些骚乱,并且宋九早不来晚不来,正在这当口上来,让他感到有些侷促不安。不过它最少比鬼城强,朝廷也不欲暴扬其丑,听说曹翰与宋九关系还不恶。果然听到曹某人三字后,宋九不作声了。

    大半天宋九才说道:“侥幸有张知州啊。”

    “难,还有些我未做好。”

    “哦。”

    “一些刁民不知轻重,蛊惑百姓闹事……头痛哪。”

    “也不错了,巴蜀至今还没有抚平创伤。”

    “那也是。”

    “我们进城交接吧。”

    “这个不急,九郎远道而来,让张某为你洗尘接风。”

    “也行。”

    一行人找了一家酒肆钻了进去,张霁点菜,开始喝酒聊天。

    宋九问,张霁答。

    这中间也许各自有着打算,但也能算是认真问,认真答,让宋九了解到更多的江州情况。应当席间大家相处得还算比较愉快,张霁与古通判一颗心放了下去。

    吃过了饭,几人往城中走。

    此时城中百姓也听到消息,若是原江州百姓,未必有几人知道宋九这个名字,但现在的江州百姓九成是来自江北,最少有一半人听说了宋九一些事迹。有人高兴,但有一些有远见的人未必十分高兴。

    许多人出了城看宋九。

    成伯回黄州,如儿与刘氏还在江州城,闻听后也出城观看。

    宋九走在前面,后面有衙役牵着马,大红的官服十分显眼,远远地就看到他。

    如儿惊讶地捂起嘴巴,道:“宋九居然是他。”

    刘氏也万分惊讶。

    “娘子,他真是一个贵人唉。”

    “贵人吗?”刘氏心中有些茫然,不过看了看左右,毕竟江北来了这么多百姓,法不责众,用在江州同样如此,她心才稍稍平静。但心中仍有些忐忑不安,为什么他便装先来到江州,这几天又去了哪儿,还有另外一个仆役又在哪里?要不要提醒古通判?

    宋九走近城门了。

    城门破烂不堪,宋九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提起袍脚,往下一拜说道:“这一拜是宋某带朝廷向江州惨死的百姓而拜。”

    不论是非,曹翰屠城做错了,随后朝廷没有严惩更做错了。

    接着第二拜:“这一拜是宋某带官兵向江州惨死百姓认错。”

    接着第三拜:“这一拜是带朝廷官员,以及宋某向江州百姓陪罪。”

    三次拜完,百姓鸦雀无声。

    宋九却站在哪里久久不动,眼睛盯着城墙。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城墙上还有一些暗红色,也许是血……

    风儿小了下去,太阳却越来越热,但许多人随着三拜,心中生起一种寒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个人的战斗(上)

    良久,张霁说道:“九郎,逝者已逝,生者还生。”

    “是啊,当时朝廷不将张兄调往饶州,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案了。”

    “九郎,我也惭愧。”

    “张兄何必惭愧,说来我还要感谢张兄,若无张兄,我此来江州会很麻烦。”

    宋九说得十分诚恳,两人心才稍稍定了定。眼下这个局面,宋九想做什么是很难的,张霁与古通判同样害怕宋九。

    “张兄,古兄,你们来江州也不过两个余月,一座死城,如今生机勃勃,州境太平,宋某很佩服。”

    张霁有些小得意。

    古通判陷入深思,马上张霁跑了,自己却不能跑,于是壮着胆子说道:“难啊。”

    “是难,所以宋某才敬佩万分。”

    “不是这个难,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古通判将今天发生的纠纷说出来,明起带着原江州百姓打官司,讨要房舍耕地没做错,不过张霁命令抓人时,双方在推搡,那肯定是不对的。

    如果将顺序原委再稍稍颠覆一下,明起那方会十分无理。

    古通判之所以说出来,是宋九进城了,来不及判决这些人,看宋九语气,对他们二人印象不恶,可宋九始终是一个好官,索性大大方方说出,以免以后为难。无论以后宋九怎么处理,他的钱也捞够了,将政务交给宋九吧。难不成宋九将这么多江北百姓一起撵回去,让江州再成为一座死城?

    “明起?白鹿洞那个明起?”

    “就是他。”

    “一个书呆子罢了,但他在江州影响力不小啊。不能草率处执。”宋九做沉思状,又道:“这样吧。马上交接后,我来劝一劝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想法也不想江州闹出多大的事,诸位切记。”

    “喏。”古通判大声道。

    宋九从京城来的,皇上一定说了什么。

    但这是一个好消息,皇上不想江州闹出大事,就不能严厉处执明起,反过来宋九也不能改变江州现在的格局。

    张霁想了想,认为宋九是在说真话。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轻脆的喊声:“喂。”

    宋九抬头,看到如儿用手帕向他挥舞。他皱了皱眉头,不过现在就要交接了,宋九不担心她们将自己行踪说出来,额了额首,算是打招呼,开始进城。

    “娘子,果然是他。”如儿兴奋地说道。

    “如儿,他是国公,与我们差距太远了。”刘氏叹然。

    她说得不是很对,双方差距是存在的,连宋九也承认差距的存在。

    说齐民,当真在这时代。一个国公与老百姓能做到“齐人”?但他进入了政治圈,前后世对照,对政治二字了解得更深。不要说什么主义。实际说到底政治划为两个类型,一个是集权专政。一个是分权监督,就象道家所说的阴阳一样。然而没有绝对的阴与阳,集权也自发地在分权监督,分权监督也在自发地集权,以便决定政策。

    至于人人平等,宋九并不认为有那个国家那个主义能做到。

    那是哄人的,或者是愚民的,好让百姓不闹事。

    但相对而言,对照这一世与前世,他十分佩服老美,人家那个脑子洗得很好啊,一个所谓的民主能抵挡百万雄兵。然而当真了,也就上当了。

    其实这种想法能衍生出许多思考。

    从宋朝起,中国政治渐渐陷入怪圈,包括军事,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内部辗压起来波澜壮阔,对外却笨拙得象一头笨拙的断腿大象。

    因此集权与分权只是一种理论存在,据说宋朝已经做得很好了,宋九未看到,难道所谓的祖宗家法,祖是赵匡胤,宗是赵匡义?在赵匡义手中完善的?

    宋九已经走在前列。

    差距是存在的,但宋九十分平易近人,非是刘氏所想的那样。不过宋九对他们这种变相的霸占江州原百姓财产十分不喜,虽有同渡之缘,以后不会有太大交集。

    刘氏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宋九没有却想,两者差距太大,大象能考虑蝼蚁的想法吗?

    入城后,开始交接。

    从开始时,宋九对张古二人就表示了足够的善意,因此交接很快。

    交接后宋九道:“将明起带上来吧,张兄,正好你还在江州,我们一道将这起纠纷平息如何?”

    “难办啊,那明起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无妨。”

    宋九吩咐将明起带到内厅,既然皇上说了不想江州闹出大事来,因此务必以安抚为主,宋九做法能理解。并且宋九让几个主要的官吏一起陪坐,张霁与古通判并没有产生其他的想法。

    衙役将明起拉上来,样子有些惨,张古走后,衙役抓捕,百姓不让抓,双方推搡,百姓手中寸铁,可人多力量大,从州衙门口开始闹,一起推搡到几百步第二个十字街口,看到许多百姓被殴打,明起主动站出来让衙役抓捕,事件才平息下去。押到牢房时,衙役在拉扯中也被百姓揍了几下,因此将怒火发泄到十几个人犯身上,包括明起的几个学子。前面进了牢房,后面拳打脚踢。

    宋九皱了皱眉头。

    张霁会意,喝斥道:“谁让你们打他的?”

    宋九摆手,打了也打了,追究没作用,道:“明洞长,请坐。”

    明起闷哼一声,没理睬。

    宋九又道:“明洞长,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是不是才来江州,以前也担任过官员,名声似乎不算恶?”

    明起不能答。

    张霁与古通判对视一眼,脸上皆有些喜色。

    宋九突然到来,很多事他们还没有想好。这句话看似说得很公正,宋九官声不恶。而且才来,没有利益瓜分。因此说话能站在一种客观中立的立场说话。

    然而宋九先入为主,看到江州的变化,十分欢喜,这种中立的立场已经不中立了。所以对他们是有利的。

    宋九又道:“明洞长,张知州因何迁向饶州?”

    “此一时彼一时也。”

    “也是,然而你要知道,若无江北百姓过来,如今江州是什么光景?鬼城!”

    “若无江北百姓过来,不用几年。江州自然能恢复。”

    “明洞长,错了,就是江北百姓过来,经此催残,江州也非是以前的江州了,就象巴蜀,原先之富裕不恶于江南,经过动荡后,国家十年治理。然至今还没有恢复。你是江南国学的洞长,既然要讲道理,咱们就讲道理,莫要颠倒黑白。那我们就没办法说下去。”

    明起又不能回答。

    事实经过曹翰催残,作为江南西路的第二大州终北宋一朝,皆不及洪州。还不及地利稍差的赣州、抚州、吉州,甚至也不及后来的一个下州临江军。北宋末年宋朝户数达到巅峰时,江州户数在江南西路中只能算是中下等。还不及一些山区多的小州。

    这一条宋九也不大清楚。

    但这种发展趋势是很明显的。

    宋九在讲道理,明起也讲道理:“宋知州,明某也听说过你一些事迹,我也承认张知州的功劳,我要求并不高,绝户宅子与绝户地听凭朝廷处理,然而有亲人在世的房宅,请朝廷勿务交出来。”

    “明洞长,就如你所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曹将军肆无忌惮之时,城内城外还有一些百姓逃出生天,他们逃走后各奔东西,有的会回来,有的在异地他乡落叶生根了,朝廷无能力逐一查找,那么也无法辨认出来何是绝户宅地,难道就让江州荒芜几十年后再做决定?你认为可能吗?”

    “人不回来就算了,人回来了,就得退让出来。”

    “你说得轻巧,江北百姓接手的地庄稼半荒,他们接手后就得要耕作,要投入,换作你,会不会心甘情愿交出?宅子也要打扫装修,特别是邸店。不作为,你们不满意,一作为,江北百姓商贾又如何?”

    “这个……”

    “所以要权衡啊,也许你认为张知州做得不好,张知州过来是带任,能在短时间内使江州出现生机,何其不易。请相信朝廷,也请相信我,我最终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说两条,**是进步的源泉,但不要迷失在**里,人要知足。第二条无论你们有没有理,已与衙役发生推撞,这是违法的。我现在让你回去,甚至会向朝廷写奏折,恢复江南国学,但不能称为江南国学了,而是白鹿洞书院,会拨出钱帛,会拨出一些耕地做学田,也会如你所愿望的一部分,最大限度给江州原百姓一个公道,不过我是太守,必须兼顾。这个需要你配合,主动替朝廷安抚百姓。若做得不好,我会判你图谋不诡。请回去吧。”

    明起不大情愿,然而至少明处宋九说得有道理,因此想了想道:“行,明某会配合你让百姓等上两个月,若两个月还象现在这样,明某会到京城去申诉。”

    说完就走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名小吏说道。

    “诸勾押,朝廷想要清静……”

    “是。”

    “我们再说说正事吧,我刚才进城,看到城墙边许多残壁断垣,这些必须要清理。”

    “好,我马上就派人办这件事,”古通判说道。

    “其次我想上书朝廷,在江州设一铸钱监。铸钱需要四种矿料,铜,铅,锡,石炭,如今九成以上的铜矿石产在江南,江南也有一些地区产石炭,而湖南与广南多产铅锡,正好江州是两地交会之所,在这里设铸钱监,会节约大量运输费用,同时也会给江州带来更多的生机。诸位以为如何?”

    “九郎,你那个冶铜技术能投产了?”

    “还不行,不过设监,要朝廷同意,来回书奏,再到议程建设,最少需数月之久,那时大约能正式投产了。但我就不知道江州还有多少百姓。”

    几人全部沉默。

    宋九想法是对的,自从拿下南唐后,朝廷实施了许多政策,其中的铜摆在最前面之一,许多工匠前往各个铜坑,或者寻找新的铜矿。朝廷又运来许多火药,江州不产铜,但这些船只必须从江州经过。

    冶铜技术本身就是宋九改良的,正好宋九在,技术上没有问题。

    国家缺少钱币。这件事若是办好了,是大大的政绩。

    不过很难,若是设这样的铸钱监,必须临近码头附近,哪里本来就缺少百姓了,没有百姓,就没有匠户。就是有了匠户,什么样的待遇。

    “我来得快,张知州没有做好准备,要走也得几天,你对江州熟悉,这几天顺便配合一下。”

    想走也不会走,他得了那么多贿赂,不管运到他家中,或是运到饶州,没几天也不行的,然而宋九偏偏说是配合,也就是官场上的花花轿子大家抬,有功能大家一起分享,这让张霁与古通判更松了一口气,于是一起讨论。

    到了傍晚大家才散去。

    张霁还要为宋九办接风宴席,宋九拒绝了,他还没有找好房屋呢。

    宋九带着王枕找房子,张霁对古通判说道:“古兄,这回放心了吧。”

    古通判一笑。

    “走,到醉凤楼,听说里面来了几个俏行首。”

    “我请客。”

    两人正要准备走,他们两家管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来到他们面前说道:“大事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个人的战斗(下)

    南海有海盗,长江也有江盗,彭蠡湖也有湖盗。彭蠡湖就是鄱阳湖,面积大,又呈不规则形状,现在还没有什么围田与圩田,湖边长满了芦苇与葑茭,湖中又有诸多沙洲,地形复杂难以想像。

    从古代起,湖盗就一直存在着,但他们不是水泊梁山那种大盗,拿起大刀登上别人的货船就是大盗,放下武器又成了渔民农民。一般官府也无能为力破获这些案子,除非是形成大案要案,否则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州惨案发生后,有不少百姓逃出彭蠡湖变成渔民与湖盗,张霁对此也无奈之。其中有数名团伙颇有名气,其中有一伙人,头领叫罗大,有人称为毒狐,沾一个狐字,可想其狡猾。

    今天明起带着原来江州百姓闹事,宋九到了,张霁与古通判去迎接,城中却在抓捕镇压,不过江州现在仅是草创,衙役并不多,于是推搡着闹了很远,还是明起不忍百姓被衙役惨打,主动屈服。这一闹便经过了两家的宅子,皆离州衙不远,宅子里的下人与他们的家人一起涌出来看热闹。

    罗大带着手下无意中也进了城,这与他无关,然而看到两家家人与下人一起出来了,灵机一动,从后面翻进两家的宅子。

    两人收了许多贿赂,不过终是光天化日之下,罗大与他手下在里面不敢翻太久,又不好携带,正在为难时,无意中就翻到他们受贿账薄。

    罗大逍遥彭蠡湖有十近之久,脑子很灵活的。马上反应过来,立即吩咐手下去通知另一伙人。钱帛的什么就不带了,找到账薄。随后留下一封信,想要赎回这两本账薄,一人准备十万缗钱,不然就将这个账薄公布于众。

    随后带着手下离开。

    有没有顺手带走一些贵重的金银细软,现在还不知道,反应库房里翻得一塌糊涂,但两本账薄肯定不见了。

    古通判与张霁呆住。

    他们捞了不少钱,但不会有十万缗钱帛,而且不是他们两人在捞。他们手中的钱帛也要拿出来一些,上下打点。哪里有十万缗。

    古通判先是痛骂,让张霁拉住,轻声说道:“古兄莫急,马上搜捕这个罗大。”

    “不好搜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要舍不得。”

    “城中还有宋九。”

    “他只是一个空架子,你怕什么?再者,下次此人与你联系时,你想办法将他们稳住。”

    不过张霁也莫明的生起一种恐惧感。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难道是一种巧合,可是仔细想,不象与宋九有关系。

    沉默一会。道:“真不行,杀!”

    “杀谁?”

    张霁努了努嘴,是宋九找房屋的方向。

    “张知州。不能啊……”

    “不难,找一些理由。鼓起一些事端就有机会了,今天他刚到来。明起闹事,账薄失窍,太巧了,我怀疑他。”

    “是宋九授使的?”

    “不清楚,你仔细查,若是他,杀之!”

    古通判哆嗦了一下。

    ……

    王枕用手捂着鼻子,他与宋九找房屋,若是他们两人,房屋比较好找,可是后面还要来很多人,房屋不能小,但稍微好一点的房屋全部上江北商贾大户占有了。

    两人一路向北,离城墙不远有一处宅子,宅子面积不小,还有一个小花园,然而因离城墙近,让石弹砸毁了大半。

    宋九带着王枕走了进去。

    久无人住,里面灰蒙蒙结了许多蜘蛛网,味道难闻之极。

    宋九道:“就是它了。”

    “这里?”

    “恩,明天派人整理修葺,还是一栋好房屋。而且这里也比较安静,我喜欢。”

    王枕没有作声。

    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帛。

    但今天晚上是不能住在这儿了,宋九又道:“我们去找一家客栈先住着。”

    这是必须的,但不是开始那家客栈,而是另一家。

    正要找客栈,刘氏带着如儿迎上来,盈盈施了一礼,说道:“妾身见过宋公。”

    “莫要多礼。”

    “你真是新太守啊。”如儿道。

    “……”

    “那你为什么说是驿使?”

    “我是皇上的臣子,来江州任太守,是皇上的差使,随时要调动的,难道不是驿使吗?”宋九道,又看着刘氏:“刘娘子,你的事我知道,你找古通判,我也能理解。就象江北百姓大肆迁向江州,我更能理解。然而公私分明,私不能公,你明白吗?”

    “宋公……”

    “你还要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何谓对错,就是错,难道本官能将这些百姓再度迁返江北?”

    宋九给的答案非是答案。

    说完牵着马离开。

    并没有警告刘氏不向古通判泄露,如何选择让刘氏自己决定。

    来到客栈,先行住下,然后开始吃饭,这时一个青年来到他们身前,乘四下无人注意时,递了一个小包袱放在宋九膝盖上。宋九会意,来到后面翻看,喜中之喜是上面账目记得很清楚,牵连的官员名字同样都记下来,失望的是并没有赵普的名字。或者有,但非是赵普,而是赵普手下的亲信,就象当年冯瓒送钱给赵匡义,但不是送给赵匡义,而是送给开封判官刘嶅。

    这个人系关系宋九不清楚,然而有人清楚,赵匡义。

    来江州之前,想到不久后将要发生的大事,宋九依然还是有些不安的,不过来了江州之后,宋九渐渐无所谓了。

    但这两本账册宋九并不打算保管,看完了后,递给王枕,王枕又找了一个机会递到青年手中。

    不能放在自己手上,继续放在陈肱手中。

    然后两人出去转,他们带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重要的只有印符,余下全部留在客栈。

    转了好一会回来,宋九看着房间里的行李,悄声道:“小枕子,他们翻看过了。”

    “九郎,他们贪了多少钱?”

    “好几万缗,多是贵重的珠宝玉石,不大好估价。”

    “他们是疯了。”王枕道。

    随着宋九,王枕见识也渐渐开阔,几万缗财富对宋家不算什么,然而宋家变相的捐出多少钱帛?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若无这些变相的捐助,这些钱帛,将会化为宋家的毒药。

    这是宋家的。

    对于普通人家,几万缗钱帛是何其庞大的数字?

    甚至这些年处死的贪官,有的仅贪墨了七八百缗钱,便被弃市处决。

    “他们未疯,但现在疯了。”

    “九郎,若他们抓到那个罗大怎么办?”

    “彭蠡湖那么大,稍稍放出一些风声,说官府要抓他们,有所警戒,这个狡猾的湖盗能不能抓住?”

    王枕摇摇头,此人只听闻其名,连长得什么样子,呆在彭蠡湖边的陈肱都不知道,况且是抓捕。

    “再说,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宋九胸有成竹,那边却在狐疑不解。

    “难道不是他……”

    “要么过几天再乘他们不备时,进去找一找。”

    “古兄,就如此吧。”

    “最好不是他。”

    “最好是他,若他看到长远,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他想对付我们,记住,无论他有多大背景,终是一个人,一个人战斗能有几份胜率,况且江州那么乱。但想抓到毒狐,不容易。”

    各逞心机开始。

    第二天宋九表现十分自然,继续商议铸钱监的事。

    它是大功绩,宋九也许不在乎功劳,但这份厚厚的功劳古张二人皆在乎。实际他们想错了,宋九同样在乎,执行了也就执行了,若执行不了,又掺合到政治斗争里面,某些人可不管什么政绩不政绩,天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

    过了几天,张霁与古通判还是没有找到头绪,张霁不得不回饶州了。彭蠡湖那么大,有江州的,有洪州的,也有饶州的,他回饶州,两相配合,更容易抓获罗大。

    宋九前来送行,与张霁依依惜别。

    这让张霁感到万分不解,难道自己怀疑错了。

    古通判同样也认为张霁分析是错误的,并且他也没有胆量真的去杀宋九。那会捅破天的。

    然而接下来宋九的举动让他继续不解。

    因为答应了明起,宋九下了一道露布公文,江北的百姓过来经营耕种,江州热烈欢迎,但有一条,无论是房或是地,是租赁,但这个租赁不交租金。若是原主人回来,大家协商解决。如何协商法未提,也未提以前占有的房与地。

    接着宋九对古通判说道:“江州事务先交给你,我下去转一转。”

    “那怎么行?”

    “你与张知州在江州做得很好,政务交给你,我放心,另外这本奏折,你也替我送给朝廷。”宋九将那本三人合写的铸钱监计划,交到古通判手中。

    然后带着王枕奔向湖口。

    宋九的态度让古通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起未说贪墨,没证据明起不敢说。古通判不知道宋九有没有怀疑,不过江州肯定存在着不公平。

    宋九对江州原来的百姓怜悯,不然也不会来了一个三拜。然而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一道露布公文。古通判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想,难道此人真的看重了大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怜奴

    潘怜儿过了好几天,才来到江州。

    那时,那栋宅子已经翻修好了。外面的瓦砾也早搬出城,虽然空旷,但安静却有了。

    宋九听到潘怜儿到来,从彭泽匆匆赶回。

    王枕一把搂着郭大等人,这些天他一直随宋九一道,听到许多内幕,而这些内幕让他感到心惊肉跳。那非是开玩笑的,若古通判与张霁这两个家伙心狠手辣,敢下手,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保护宋九。

    来的人还不多,但想悄无声息地对宋九动手,那变成了不可能。

    事实古通判听闻后也感到惊讶。

    然而他根本就不敢对宋九下手,虽心中隐隐有些惋惜,也未感到遗憾。

    宋九搂着几个儿女亲热,宋宝问道:“娘娘什么时候回来?”

    “宝儿,放心,我一定将你娘娘救回来。”

    然后宋九眼睛盯着一个陌生的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小巧玲珑,楚楚动人,只是宋九不认识。

    潘怜儿说道:“她叫怜奴,我朝大军南下,夫君不知事理,逃离家乡,两人分散,她一直不知道夫君下落,寻到江州,我看她可怜,便收留下来。”

    “哦,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李秀。”女子低声答道。

    “李秀,哪里人氏?”

    “金陵人氏。”

    “升州人氏,为何来到江州。”

    “奴婢不知道,只是到处找,未找到夫君。来到江州后手中的钱帛用完了,望九郎收留奴婢。”

    潘怜儿在宋九耳边道:“怜奴跳舞跳得好。”

    “你啊。跳舞跳得好的,河洲那个粉楼里行首不要太多。”

    “可是她们终不及怜奴正派。”

    “正派?”宋九不由地又看了看女子。潘怜儿说的也就是她风尘味不重,但宋九马上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问道:“怜奴,你的脚怎么这么小?”

    “夫君喜欢,奴婢便裹了脚。”

    “你夫君也是一个浑……”宋九想骂浑球,未骂出,他来到宋朝很久了,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子在裹脚,又道:“那个李煜让他小妾窅娘裹脚。下场如何?而且他多少是一个国主,你夫君能与他相比吗?“

    宋九说她丈夫不好,女子显然不大乐意,没有回答。

    宋九又道:“至于跳舞的什么,那个就算了,但你投入我家,我也会派人帮助你问一问你夫君的下落,但平时你也要做一些粗活计。”

    女子长得是好看,可是细皮嫩肉的。显然没有做过多少粗活,看来那个李秀家世不错。为何他们也要逃亡呢,难道曹彬那支军队在城外同样就开始做了一些恶事?这才吓跑了他们一家。

    “是。”

    “得,看你样子也不行。识不识字?”

    “识一些字。”

    “读过那些书。”

    “论语,孟子……”怜奴说了十几本书名字。

    “那你替我们带孩子吧,还有。以后不得裹脚了,身体是父母给的。别要伤害它。”

    “是。”

    大家散去后,宋九才说道:“怜儿。怜奴当真是寻夫君来的?”

    “官人,有什么不对吗?”

    宋九将江州种种简略地说了一遍。

    “官人,你是说惜奴是古通判派过来打听消息的?”

    “不象,但这时候最好以防万一,”宋九道。

    主要是这个女子柔弱,不是美丽,美丽也是一种柔弱到极致的那种让人怜惜的美丽,宋九是人,但不是圣人,因此于心不忍,否则刚才就会给一点盘缠钱,让她离开。

    “官人,是不象,妾身与她交流过,一提起她的夫君,每次都黯然垂泪。”

    “可怜人太多了。”

    “不是可怜,这个女子知书达礼,妾身很喜欢。宋家只有两个男丁,苹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终是单薄了一点。而且大小苏也随苹姐走了,别的女子要么妾身看不上,要么人家不愿意做妾……”

    “你又胡来了。”

    “妾身不想,可京城人会谈论妾身。”潘怜儿说的也是实话,宋家门第单薄,仅两个儿子还是不够的,况且这时代人的寿命并不长,生一个稍重一点的病就治不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是因为无后,苏晓才让人再三攻击。万一宋九无后,攻击的人不会少。

    “管人家说什么闲话,而且你可听过破镜重圆,她夫君活着,别拆散人家。”

    于是怜奴成了宋家的保姆,并且很尽职,不但教宋万娘他们识字,还教万娘女红,音律。

    然而宋九病了。

    古通判听闻后赶过来探望。

    两人寒喧了几句,古通判离开,不过宋九注意到他眼中有些欣喜。

    实际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宋九耳朵里。

    开始在江州城中,不管宋九到哪里,身后似乎都有人跟踪,宋九知道,王枕也知道,但两人皆装作不知道。

    离开江州后,两人骑马,南方少马,跟踪的人无辄了。宋九这才与陈肱的族人见面。

    宋九在江州城里的时候,江州就乱了套,为了找到那两本账册,古通判与张霁甚至动用了厢军。

    但明面上宋九是不知道的,这也证明了江州城军民官吏渐渐成了一块铁板。

    宋九离开江州后,古通判索性直接下令三营厢兵去彭蠡湖抓捕湖盗。还真让他们抓了十几名惯犯,连带着南唐时的一些积案皆侦破了。但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罗大。

    宋九下了露布公文,古通判也没有执行,不过这一回收取贿赂更隐蔽,而且担着风险,收的贿赂数量越来越大。

    江北的百姓源源不断而来,但真正成为租赁户的百姓少之又少,几乎所有大户与大商贾们皆换取了官府公认的田契与屋契。

    宋九回来,这一回不好派人盯梢了,人多,不可能派几十人将宋宅围住,古通判索性不派人盯梢宋九,而将心思放在抓捕罗大上。

    宋九有些难办,古通判与张霁更头痛。

    但古通判临离开时,看到了怜奴,有些惊讶,好俏丽的小娘子,难道是宋九的小妾。

    怜奴看着他色迷迷的眼神,眼中出现一丝鄙视。不过古通判未注意,宋九病了,是一个好机会,抓紧更改屋契地契,让它成为既定事实。还有让他头痛的罗大。

    “狡猾的小子,让老子抓住你,将你大卸八块,”古通判心中恨恨地想。

    这个小子十分狡猾,有一次他手下得到线索,居然让他逃脱。他也知道官府在抓他,也不派人过来联系勒索了,但这两本账册却成了古张二人心头大患。

    宋九病得重,大夫说的,要有一段日子才能好起来,这给了古通判一些时间。

    不久后,宋家第三批人马到来。

    那是来自书院六七名优秀的学子,宋九本来让他们担任江州各个胥吏,但宋九病了,江州各个胥吏也由张霁任命,于是宋九让他们呆在宋家这个临时的宅子里,变成了幕僚。

    听到这个消息,古通判脸色才变了变。

    如果说一州长史是大脑,那么各个重要的胥吏便是手足,宋九这是病了的,只要病好了,必定要更换胥吏,那自己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觉得对抗并没有胜算,于是大肆篡改档案。

    “自寻死路啊。”潘怜儿道。

    宋九放下手中的书,摇头道:“未必,真相泄露,江南会多少有些骚动,陛下会不喜之。而且陛下也不喜南方人,这是陛下的缺点。”

    “陛下会如何处执?”

    “化小之,但这两人肯定要贬官了。”

    “曹将军也是。”

    “曹翰才是真正该死的人,若无曹翰屠城,那来的张霁贪墨机会,说不定张霁还能成为一个好官。”

    潘怜儿无言。

    曹翰与曹彬潘美关系皆不错,但站在公正的立场,曹翰当杀,他比王全斌做为还要恶劣。

    突然潘怜儿敲打韩泽的脑袋道:“二郎,你在看什么?”

    韩泽是韩熙载的二儿子,潘美找到他们兄弟时,十分可怜,落魄得不能再落魄。潘美连骂韩熙载是浑蛋。其实后世许多史官也不耻,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相比,韩熙载那是先天下之乐而乐。

    但是宋九并不排斥,扶不上来的阿斗干嘛要扶之。若是换成宋九呆在南唐,要么投奔宋朝,要么发家致富,也不会往政治与家国里卷的。若是生在宋徽宗年代,宋九会直接逃向南方。若是生在南宋晚年,宋九能逃向海外去。

    扶也得能扶好,无论是赵大或赵二,皆算是不错的君王,所以宋九才渴望着富贵,“不弃不离”,“精忠报国”。

    只是反对韩熙载不留后路的奢侈与铺张浪费。

    两个儿子找到了,但年龄皆超过了书院招生年龄,于是放在宋家做一点事,顺便向青衣学一些实用的学问。此次南下,宋九将韩熙载的二儿子韩泽也带了过来。

    这时,韩泽正在盯着惜娘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潘怜儿是想将怜奴纳入宋家的,因此过去敲他的脑袋。

    韩泽不敢反抗,抱着头说道:“大娘子,不是你想的,我看惜娘,是似乎在哪儿看到过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毒狐

    “你见过她?”宋九顺着韩泽眼光看去。

    怜奴正在教小鱼,宋宝,万娘读书,手中还摇着宋玉的摇蓝,神态安详。

    然而看着她一身白裙,尽管在炎炎夏日里,却让人感到她化为一朵小花,在秋风里颤抖着。

    还有一回,自己无意说了一句,怜奴,你跳个舞吧。

    怜奴跳了一支舞,没有乐伎伴奏,没有婢女从舞,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舞。

    这也正常,在家中时,以前苹儿带着大小苏也跳舞,虽跳得少。

    对舞蹈宋九只知其形,不知其意,在顺店教那些舞伎们跳舞同样只教其形,具体到细节再到改良,全是行首在负责指导。但略懂一点。

    那天明显是在跳一支节奏很快的独枝舞,却让宋九感到怪怪的,不是独枝舞,而是花谢舞。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宋九后来又问过她,说了一些,李秀家境不弱,宋军到来,一家慌乱了,于是逃散。再问,怜奴只是哭。柔弱到极致了,连潘怜儿也产生怜悯,便责怪宋九。

    宋九无奈,只好写信给升州知州杨克让,他是赵普的人,但是一个良吏,而且这是成人之美,一定会帮忙的。让杨克让问一问李秀的下落,是大富人家,应当容易查。

    但宋九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与怀疑无关,怜奴来到宋家后,也不出门,性格安静柔顺,宋九有时候看到她也感到心痛。

    宋九见过许多出众的丽人。例如宋小娘子,能让赵匡胤看中。当然是美人,可相貌有了。胸却没有,但在宋朝大家却喜欢。人比黄花瘦,瘦成了小平板,才是美丽的极致。但宋皇后也算是一个美人。

    花蕊夫人更是美丽出众,然而宋九嫌她心机太重,也是不大喜。

    大小苏也不弱,宋九看着她们长大,当成了妹妹。是宋九的菜,但不是那个菜。与爱情无关。

    同时见过一些出众的行首,也许如同潘怜儿所说,不是太正派,风尘味太重,宋九同样没有动心。总之,潘怜儿才是宋九的菜。

    这个怜奴却让宋九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

    只是宋九还在坚持着底线,况且人家是有丈夫的人。

    “好象见过……”

    “好象见过嘛?”宋九摸着下巴,如果韩泽真的见过,那么证明怜奴说的是真话。

    怜奴是小事儿。宋九将几名学子喊到内屋,眼下宋九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几名学子只是整天到处转悠,其实非是如此。这是让他们在接手各个胥吏之前,对江州熟悉。

    看了好几天,宋九让他们发表意见。

    但宋九还在生病。天气继续炎热着,到了夜晚却开始凉快。

    这时。宋九接到一封信,上书一行字。请太守于七芦浦相见,署名是毒狐。

    七芦浦是湓浦水的一个小渡口,四周长满芦苇,地形比较复杂。这个不要紧,宋九南下,带来了近十名护卫,象郭大他们也许上了战场不大管用,但在民间格斗起来,却更灵活。

    并且七芦浦离江州城不远,毒狐也不敢怎么的。

    但宋九看着这两个字,却产生了浓厚兴趣,想了想,带着郭大四人,来到七芦浦。

    秋天还没有到来,大团青色的芦苇荡铺开粼粼碧意,仿佛都将江水染绿了。

    只是依然很热,宋九不时地擦着汗。

    一名穿着短衫的汉子从芦苇中走出来,道:“请太守这边说话。”

    他将宋九带到渡口西侧一里多处,这里地形更复杂,这才停下,又走出一人。四十岁不到,短小精悍,古铜色的皮肤,走上前深施大礼。

    宋九道:“你就是毒狐?”

    “小人正是。”

    “你不怕本官将你缉拿?”

    “太守不会。”

    “你杀害多名客商,本官为何不会?”

    “那是南唐时的事,江南归于大宋,小人再也没有杀害客商了。”

    “江南百姓也是大宋百姓。”

    宋九不会立即捉拿他,也拿不下来,虽然罗大恭敬地说话,但离宋九一直保持着好几十步,以便能随时钻入芦苇,想来他于彭蠡湖上做了多年惯盗,水性颇佳,就是宋九后面埋伏官兵,在这里他也能逃跑。

    但这是宋九表态。

    罗大十分失望。

    宋九语气缓了缓,问:“为何要见本官?”

    “太守若答应饶恕小人一命,小人愿助太守一臂之力。”

    “你能帮助我什么?”宋九讥讽道。

    “近来官兵一直在捉拿小人,让小人迷惑不解,于是派人进城打探,许久才听到一则消息,说太守进城那一天,原太守与城中通判家中失窍,两本受贿的账册被人拿走,还用小人的名义留下一封信,勒索他们每人十万缗钱。”

    “有这回事?”

    “这不是小人做的,小人也没这胆量。”

    宋九终于明白了,在古通判与张霁二人疯狂追捕下,此人吃不住。这才找到自己。

    但他不露声色,道:“居然有这回事,为何要找我?”

    罗大看着宋九。

    听到真相后,罗大继续不解,它是什么人做的,居然借用了自己的名义。关健他有人命案在身上,不能露面,一露面无论是不是他做的,定死无疑。

    在他纳闷不止时,就听到有人抱怨宋九,说他进城前三拜,可来到江州很久,也没有动静,屁的好官。

    然后他好奇地打听,突然灵机一动,认为可能是与宋九有关,因此大着胆子来求见。

    但他看着宋九,宋九表情十分平静,这让他失望万分。

    想了想说道:“宋太守,小人愿意改邪归正,还望宋太守饶恕小人一命,小人愿意郊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么……你家中有什么人?”宋九道,现在只知道有毒狐这个人,他有几个同伙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若非今天看到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家中情况,所以古通判与张霁以二州衙役力量,到现在仍没找到他。

    “小人家中三口人,一个妻子,一个儿子。”

    “你儿子今年多大?”

    “十一岁。”

    “你有几名手下?”

    “四人。”

    “想要我相信你,必须献投名状。”

    “投名状?”

    “本官不想彭蠡湖上继续有多名湖盗出现,但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

    “小人也不清楚啊。”

    “那就无法谈了,”宋九拂袖要离开。

    “别急,太守,能否宽恕小人数日?”

    “行。”

    罗大迅速隐入芦苇丛中。

    王枕道:“九郎,不需要他啊。”

    “也不能说不需要,若他真改邪归正,此人还有大用的。”

    仅过了四天,罗大又过来求见,苦着脸递了一张名单给宋九,这是他熟悉的十几名湖盗名单,彭蠡湖上的湖盗不知凡几,但是其他人罗大皆不清楚了。而且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整个彭蠡湖“道上”的兄弟将会视罗大为仇敌。

    宋九将名单揣入怀中,道:“你别愁眉苦脸,若你真改邪归正,真相本官不会说出来的。”

    “谢太守。”

    “但还要替本官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我派一人随你去你家中,将你的孩子交给他,让他带到京城,我会让他进书院读书,以后好好做人。”

    “书院,就是太守办的那个书院?”

    “正是。”

    “谢太守。”罗大一下子跪了下去。

    “你莫急着谢,本官还有两件事让你办,其次的一件事就是你的罪行,本官是无法宽恕了,就是本官宽恕你,陛下那边也不会同意,但本官会给你一个出路。”

    “请太守指示。”

    “海外,我让我家的船舶载你出海,然后你指导那些海外的土著人种植香料甘蔗水稻。”

    “我不会啊。”

    “有人会,你要做的就是替我监管那些土著人,再过几年,本官想办法将你身份洗干净了,让你返回京城,甚至给你盖一间房屋,相信那时你的孩子学有所成,那时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大海上有风险的,但这可能是罗大一家最好的结局,罗大再次跪下。事实也是如此,此时非是宋徽宗时,即便是宋江被招安了,最后下场还是一杯毒酒。以罗大的以前作为,想让赵匡胤赦他无罪,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过几天我派人吩咐你,若办好它,你就可以随船走了。”

    “喏。”

    宋九让马春随罗大去他家接罗大的孩子,对罗大是一件好事,他关注了宋九,也打听到宋九一些事迹,当然也听到书院的大名。但让他儿子进书院读书,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毒狐来联系宋九,出忽宋九意料。

    但宋九也没有指望这个湖盗。

    天气依然热,可不象宋九初来之时,天空的云彩渐渐高阔起来,也变得越来越轻盈。大团大团的飘浮在蓝天下,似是团团棉花。

    偶尔会落一些雨,但每场雨落后,天气便会更加凉爽。

    这种天气,让潘怜儿十分地喜欢。

    然而宋九的不作为也让江州百姓越来越失望,导致民间怨气在积累。 不过悄无声息地,宋九快要到揭牌的时候……(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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