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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隋帝国风云txt下载     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六章 积极防御

    四月初,王须拔和魏刀儿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东北道大军,断然决策实施战略‘性’撤退,各路义军全部撤到以恒山、五台山为中心的太行山脉,暂避帝国东北镇戍军之锋芒,转而把主攻方向放到代、晋地区,以太原、雁‘门’、楼烦、马邑四郡为攻击目标,试图效仿历史上拓跋氏王朝之成功经验,以代、晋为根基之地,背靠大漠北虏,逐鹿中原,图王霸大业。

    王辩迅速收复了高阳城,然后率军衔尾追杀。与此同时,伽蓝指挥燕北大军横扫上谷郡东南区域,并急速向河间郡‘挺’进。四月上,两军于河间清苑城会合。

    接下来的仗应该怎么打,王辩没有主意,伽蓝也是一筹莫展。

    叛军的意图非常明确,在攻克高阳城缴获大量的粮草武器之后,马上实施战略转移,一则避敌之锋芒,二则利用太行山之险峻暂获喘息之良机,其三则有利于王须拔把各路义军聚集到一起,迅速巩固和发展实力,其四则必然是重新拟定攻击策略。

    考虑到河北形势复杂,其东北部有强大的东北道镇戍军,而南部则有南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三大义军的存在,使得燕赵义军的生存空间过于狭窄,发展环境也过于艰险,不出意外的话,王须拔和魏刀儿等贼帅肯定要把攻击方向转向代、晋地区,其中距离太行最近的太原和雁‘门’首当其冲。如此推测下去,不难看到形势的发展正向不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一旦大漠北虏和燕赵叛贼内外勾结、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则南北战争爆发之日,也就是长城防线崩溃之刻。

    代北镇戍军严重不足,又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不得不在内外两条战线上奋力苦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伽蓝叹息之余,感慨万分,心情极度郁闷。为了此次戡‘乱’平叛他不惜违律抗旨。不惜以全部的身家‘性’命为代价,然而,事如愿违。战局的发展与他的预测大相径庭,王须拔、魏刀儿等燕赵贼帅以其出众的智慧“战胜”了东北道镇戍军的围剿,不但达到了攻击目的,壮大了自身。牵制住了东北道的军队,还始终掌控了形势发展的主动权,由此深深影响了帝国在北疆的国防战略,帝国的未来也因此而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伽蓝扪心自问,假若燕北大军没有南下太行。没有主动戡‘乱’平叛,没有把燕赵义军‘逼’上覆亡之绝境,王须拔、魏刀儿等燕赵贼帅会不会继续在河北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调转身形,以全部力量进入代、晋发展,由此形成了与大漠北虏南北夹击帝国长城防线之局面,以致帝国在长城一线陷入防御困境?

    伽蓝的自责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对帝国的未来充满绝望。相反。上至涿郡留守薛世雄,下至东北道卫府将士,都为戡‘乱’之成功而欢呼雀跃。

    燕赵义军逃亡太行深山,帝国军队维护了北太行南北两麓地区的稳定,确保了连通南北两地的水陆运输通道,并给国内叛‘乱’势力以沉重打击。在振奋了国内其他区域戡‘乱’军队士气的同时,也有力地维护了皇帝和中央的威权。

    皇帝和中央为此很高兴。通令嘉赏伽蓝、王辩和他们的军队。

    皇帝诏令,授予伽蓝正四品武贲郎将。正四品散官正议大夫,统领燕北诸鹰扬,全权负责燕北镇戍。这是自第三次东征结束后,皇帝和中枢在东都各政治势力的联手施压下不得不“惩戒”伽蓝以来,全面“解禁”伽蓝的重大举措。伽蓝再次崛起,并成为帝国卫府军最年轻的正四品武贲郎将,帝国最年轻的边陲镇戍军统帅。

    王辩的职事官依旧是武贲郎将,但散官职却升至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散官职阶高过职事官阶,这在帝国并不多见,只有官职到了一定高度,难以升迁了,这才以升散官职阶来代替真正的加官。说白了就是高层的官位子太少,不够分配,考虑到你功勋够大,不奖不行,于是就给你级别和待遇,但不给你相应的权力。

    皇帝诏令王辩坐镇河间高阳,负责继续清剿河北北部的燕赵叛逆,在确保河北水路运输通畅的同时,竭尽全力维护河北的稳定,以保障北疆尤其是东北疆的镇戍所需。

    夏初,伽蓝率燕北大军返回边陲。途中他接到了裴世矩的密信。

    裴世矩与伽蓝一样,对即将到来的南北大战非常悲观。考虑到帝国国内形势的危机,朝堂上对立政治集团之间的‘激’烈博弈,中央和地方愈演愈烈的摩擦,以及因连续三年东征对国力的过度损耗,还有各地风起云涌的叛‘乱’对农耕所造成的毁灭‘性’破坏而导致的赋税和粮食等重要战略物资的锐减,可以肯定帝国无法在战场上以绝对武力击败北虏,无法赢得南北战争的胜利。所以,为力挽狂澜,裴世矩已经奏请皇帝,派遣特使赶赴突厥人的牙帐拜会始毕可汗和可贺敦义成公主,在想方设法拖延北虏入侵的同时,秘密说服义成公主以取得她的帮助。若帝国能有效利用牙帐内部的矛盾从容化解掉这场危机甚至推迟南北战场的爆发,那必将给帝国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

    伽蓝现在能做的很少,也很难有什么高明手段帮助裴世矩实施其外‘交’策略,爱莫能助。为此他回信裴世矩,以燕赵叛贼盘驻太行山对代、晋形成的威胁为基础,进一步阐述了未来形势的恶劣‘性’,他郑重告诫,被动防御必将给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冲击,会加剧帝国内外危机的扩展和蔓延,以致于缩短它的爆发期,让帝国不得不面对国祚崩溃之危,甚至不得不面对中土统一大业的全面崩溃。

    有鉴于目前国内外双重危机的严峻‘性’,帝国若想迅速扭转局面,必须实施积极的防御策略,集结目前所能集结的全部力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与入侵北虏决一雌雄。此仗若赢了,不但可以重创北虏,稳固长城防线,迅速逆转当前危局,还可以让帝国马上倾尽全部力量进行国内危机的解决,同时还能最大程度地恢复和增加皇帝及中央的威权,继而帮助皇帝和中央迅速加强对帝国军队及地方势力的控制,为巩固改革成果和进一步推动改革奠定坚实的基础。

    此仗若败了呢?败了的结果,与裴世矩在密信中所透漏的消极防御策略的后果基本上差不多,对帝国造成的打击非常致命,对皇帝和中央威权的打击尤为致命。

    伽蓝知道历史的轨迹,知道这一仗的结果,所以他可以做出准确的预测,但裴世矩不会做出这样的预测,他对自己的策略还是颇有信心,他认为凭借帝国的实力以及自己的智慧,还是有很大的把握把这一仗对帝国所造成的冲击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相反,从他思考的角度来说,他不认为凭目前帝国的实力,可以与入侵北虏进行决战,他认为帝国输不起,帝国经受不起战争失败所造成的可怕冲击。所以,伽蓝必须说服裴世矩,让裴世矩相信,帝国不但有实力与入侵北虏决战,还能战胜北虏。

    何谓积极的防御策略?当然是与北虏决战,在长城以南决战,在代北决战,但就帝国目前的现状来说,不论是北疆镇戍军还是用于战争的粮草武器,都不足以支持一场决战,更不要说目前朝野上下各政治集团之间‘激’烈的矛盾冲突了,这种政治上的纷‘乱’直接导致帝国没有一个统一的高度集权的统帅部。没有这样一个统帅部,帝国又如何指挥北疆镇戍军进行这场决定中土命运的大决战?

    伽蓝献计。充分利用当前帝国内外危机,先示敌以弱,营造出北虏与燕赵叛贼内外勾结完全有条件实施南北夹击代、晋之势,继而‘诱’使北虏越过长城,进入北疆腹地,然后关起‘门’来打狗,给入侵北虏以致命打击。

    实际上这一计策本就是既有的历史轨迹,伽蓝一清二楚,但皇帝、裴世矩等帝国君臣因为与生俱来的傲慢和自信,虽然对即将来临的南北大战并无必胜之信心,但也没有悲观到认为这一仗将把帝国更快地推向崩溃深渊的地步。

    伽蓝若想说服皇帝和裴世矩,正是要利用皇帝和裴世矩等君臣这种源自骨子里的傲慢和自信。既然你骄傲,既然你自信,那你还惧怕什么?还有什么必要瞻前顾后?理所当然‘诱’敌深入,予其以重击,而唯一所要深思熟虑的便是决战所用的军队。这一仗需要多少军队?军队何时集结?什么军队可以做为主力?

    伽蓝再献计。皇帝和中枢一方面虚张声势,做出大张旗鼓之势征召天下之府兵,并把代、晋镇戍兵力严重不足之消息泄‘露’于北虏,以‘诱’骗北虏南下入侵;另一方面则暗中集结东北道镇戍军秘藏于燕北长城一线,待北虏越过长城杀进代北腹地后,则尽出伏兵,把北虏围困在长城和雁‘门’要隘之间,四面围杀。

    伽蓝在信中劝谏裴世矩。第三次东征已经结束大半年了,高句丽国也重建了,半岛乃至远东局势也日趋稳定,继续囤重兵于辽东并无实际意义,不若乘此良机把东北道镇戍军的主力调到代北进行南北决战,这也完全符合皇帝和中枢所拟定的新的国防和外‘交’战略的核心所在:遏制北虏,稳定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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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皇帝决策

    四月下,天气日渐炎热,皇帝离开太原,到汾阳宫避暑。

    裴世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把伽蓝的建议密奏皇帝,试探一下皇帝的反应。

    裴世矩写信给伽蓝,本意是想让伽蓝深入了解帝国新的国防和外‘交’战略,让伽蓝充分利用其现有的实力帮助自己实施和实现这一战略,从而达到遏制北虏和稳定中土之目的,但出乎他的意外,伽蓝在回信中极力劝说他实施积极防御策略,并鼓动他与入侵北虏进行决战。

    姑且不论伽蓝对国防策略的“指手划脚”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权限,仅就目前中外局势来说,谁敢肯定大漠北虏一定会南下入侵?退一步说,就算大漠北虏正在积极进行南下入侵的准备,但帝国也没有闲着,也在积极实施反制策略,这一策略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诸多历史经验证明,帝国有信心阻止北虏的入侵和化解这场危机,有把握推迟南北战争的爆发或者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皇帝为什么在接到薛世雄的报警后,断然决策北上太原?原因很简单,就是要做出攻击北虏的态势,向大漠北虏发出警告和施加压力,从而达到阻止或者推迟北虏南侵的目的。

    如今,伽蓝却向皇帝和中枢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做出了“危言耸听”的预测,不但预测北虏一定会南下入侵,而且鼓动皇帝和中枢不惜一切代价与入侵北虏决一死战,继而达到逆转中外危局之目的。

    伽蓝的“预测”实际上就是“谏言”,就是献计献策,就是站在中央的位置上,思考如何逆转帝国所面临的一系列危局的策略。

    裴世矩认可了伽蓝提出来的积极防御策略。值此危急关头,唯有舍命一搏,而消极防御策略并不能帮助皇帝和中央逆转危局,最多也就是维持目前局面,使得危机不至于进一步恶化,但危机还是存在的。还是严重威胁到了国祚的存亡和中土的统一。既然如此,为何不博一把?为何不把帝国所面临的中外危机,在一场战争中解决掉?

    裴世矩向皇帝进言。详细阐述了消极防御策略和积极防御策略,并分析了这两种策略的利弊,权衡了两种策略给帝国所带来的难以估量的影响。今日帝国就如一个伤痕累累的巨人,外有强敌狂攻而来。内有重伤日渐恶化,这时,巨人是用尽全部力量击败强敌,然后安心养伤,还是一边与强敌周旋。一边养伤?这两者的利弊一目了然,而其中的关键就是巨人的倾力一击能否取胜?倘若不能取胜,则全力一击后必然崩亡,反之,还能拖延下去,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皇帝犹豫不决,难做取舍。遂召集中枢核心大臣们商讨此事。

    目前局面对帝国中央来说非常困难,此刻帝国就如一艘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大船。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实在是经不起狂风暴雨的侵袭,所以苏威、虞世基、裴蕴、樊子盖等人一致求稳,不愿意与北虏倾力决战,而尤为关键的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大漠北虏会南下入侵。相反,倒是帝国皇帝亲赴北疆坐镇太原。足以让北虏把这一“动作”解读为中土大军正在积极准备北伐。从这一推断出发,不难估猜到大漠北虏不但没有南下入侵的可能。反倒会倾尽全力应付可能爆发的南北大战。也就是说,中土暂无外战之忧,其主要危机源自内部,是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冲突,是各地屡剿不平的叛贼。

    皇帝虽然犹豫不决,但对一击而胜之后可以迅速逆转危局的好处却是怦然心动。

    自他登基以来,中外局势就日趋紧张了。在外,东西北三大区域的外虏对帝国的威胁有增无减,中外战争迫在眉睫;在内,以中央集权制为核心的改革虽然稳固了中土的统一,增强了国力,仓廪富实,但中央、各贵族集团与普罗大众之间因为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日益失衡导致矛盾越来越‘激’烈。为了缓和国内矛盾,同时也是为了遏制外虏,确保中土之安全,皇帝和以他为首的改革势力发动了对外战争。然而,事如愿违,虽然帝国在对外战争中捷报频传,但无助于缓解国内矛盾,相反,它‘激’化了矛盾,国内危机日趋严重。这种情况下,皇帝和中枢遭到了政治对手们的强烈谴责,对外战争也在口诛笔伐之下变成了“穷兵黩武”,中央越来越被动,越来越困窘。

    比如这次皇帝不顾劝阻,执意到太原坐镇,说白了就是一句话,皇帝和中央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甚至对军队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非常担心地方势力和边陲镇戍军联手合作,以北疆安危来要挟中央,胁迫皇帝和中枢放弃改革,甚至有可能借此机会重建皇统,重建国策,那对皇帝和中枢来说就是一场恐怖的噩梦了。

    所以,虽然中枢核心执意求稳,皇帝却并不首肯,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和对理想的执着,而这种渴望和执着又‘诱’‘惑’着他不惜行险一搏,不惜进行一场豪赌,为此,他需要支持,需要身边大臣们的帮助。

    皇帝又召集宇文述、来护儿、杨义臣、赵才等帝国军队的高级统帅们商讨。卫府大将军们与中枢文臣们果然不一样,他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军,与外虏打了几十年的仗,对外虏非常了解,几乎是异口同声,支持皇帝实施积极防御策略,把北虏‘诱’进长城以内,与北虏决战,给北虏以沉重打击,并且个个都有绝对信心打赢这一仗。

    当然,军队是关键所在,这一战需要多少军队?军队从何而来?又由谁来指挥?几位高级统帅各执一词,争论得很‘激’烈。归根结底一句话,军队的问题更复杂。皇帝所信任的将军未必能胜任,而胜任的将军却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至于征召军队就更难了,看看第三次东征就知道了,皇帝的征召令形同虚设,各地卫府鹰扬利用各种理由百般拖延,直到东征结束皇帝都没有看到自己所需要的军队。

    皇帝得到了将军们的支持,在心理上随即对决策有了明显的倾向‘性’。他召来裴世矩,把有关军队的复杂问题摆了出来。若要决战。就必须把决战用的军队拉到战场上,那么这支军队从何而来?又如何保证它对皇帝和中央的忠诚?如何保证它能始终如一地遵从皇帝和中央的命令?

    裴世矩至此不再隐瞒,把伽蓝及其决战之策和盘托出。决战用的军队。就是以燕北军为主力的东北道镇戍军。至于由谁来指挥这场决战,裴世矩毫不避讳,直接推荐了伽蓝。第三次东征的胜利实际上就是源自伽蓝和他的龙卫军坚决执行了皇帝和中央的命令,这一点裴世矩清楚。皇帝更清楚。既然伽蓝能摧毁高句丽,也必能击败北虏。裴世矩对此坚信不疑,皇帝对此也颇有信心。事实证明凡伽蓝出现的地方都能给帝国和皇帝带来好运,杨玄感之‘乱’如此,第三次东征也如此。相信这次的南北大战也能因为伽蓝的存在而获得空前胜利。

    “计将何出?”皇帝问计于裴世矩。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裴世矩从容答道,“依臣看来,伽蓝之计最为妥当。若北虏入侵,则正好中计,可一战而胜,更显陛下之谋略;反之,若北虏畏怯不战。此计无效。但无人知晓,亦无损陛下之英明。”

    “善!”皇帝抚须而笑,“密诏薛世雄和伽蓝,便宜行事。”

    皇帝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薛世雄和伽蓝身上,而负责指挥和协调的便是裴世矩。然后皇帝依计行事,他对中枢隐瞒了自己的真正决策。继而选择了两步走的措施,先实施消极防御策略。打算在初秋时分北上雁‘门’,巡视北塞。以皇帝和中央的威权向北虏施压,说白了就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与此同时向全国各地尤其是富裕的江左和荆襄地区下令,调集大量的粮食武器等战争物资囤积于东都、太原和涿郡,并征召各地卫府鹰扬,迅速北上太原集结,做出北伐之态势,一旦物资和军队全部到位,则实施积极防御策略。

    皇帝和中枢的决策倒是稳妥,但关键在于地方官府和各卫府鹰扬是否遵从皇帝和中央的命令,是否支持皇帝和中央的决策,假若地方官府和各地卫府鹰扬阳奉‘阴’违,寻找各种理由拖延推诿,以致贻误战机,则后果不堪设想。

    五月初,薛世雄和伽蓝在同一时间接到了皇帝的密诏和裴世矩的密信,遂依计行事。

    薛世雄首先命令镇戍高阳的王辩,务必确保河北水陆运输的畅通。接着他命令自己的儿子薛万均负责向燕北运送粮草武器等战争物资。薛世雄告诉薛万彻,此事要秘密进行,要在秋天到来之前,完成此项任务。

    薛万均很疑‘惑’,询问父亲,假若把涿郡的物资搬空了,东北道的镇戍怎么办?如今山东、江左等地叛‘乱’迭起,大运河的运输安全没有保障,一旦江左和荆襄的物资不能按时送达涿郡,东北道镇戍军拿什么度过漫长的冬天?

    薛世雄只说了一句话,“中土之安危,与东北道之安危,孰重孰轻?”

    薛万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第二天,薛世雄带着儿子薛万彻赶赴北平拜会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携皇帝密诏向其调兵。同时遣使日夜兼程赶赴辽东,携皇帝密诏向杨恭仁调兵。所调之兵都是以团为建制,小规模分批调动,一则动静小,不会引起北虏诸种的注意,二则也不会损害到镇戍将军们的切身利益。

    同一时间,伽蓝在燕北大力整肃军纪,实施宵禁,竭尽全力缉捕盗贼细作,搞得燕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气氛极度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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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假戏真做

    五月中,燕赵义军在王须拔和魏刀儿的指挥下,兵分三路下太行。一路由恒山义军首领赵万海统率,越过太行井陉,向太原发动攻势,牵制太原方向的帝国军队;一路由上谷义军首领黄子英统率,向河间、信都一线发动攻势,以牵制河北北部的帝国军队;一路则由王须拔、魏刀儿、甄翟儿等义军最高统帅指挥,率燕赵义军全部主力向雁‘门’郡发起了攻击,试图占据代北,与大漠连成一片,与北虏建盟,继而为新建的大燕国开拓一块根基之地。

    皇帝和行宫就在太原郡的汾阳宫,汾阳宫距离太原郡首府晋阳城不过一百余里,距离雁‘门’郡首府雁‘门’城也只有三百余里。燕赵义军在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还“偏向虎山行”,倾尽主力攻打太原和雁‘门’,其背后必有深意。

    燕赵义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后,代、晋两地的镇戍军为了确保皇帝和行宫的安全,确保代、晋地区的稳定,不得不从长城防线紧急‘抽’调‘精’锐南下戡‘乱’平叛,代北长城一线的镇戍力量随之削弱。

    中枢深陷困境,左右为难。皇帝和行宫坐镇太原的本意,是想向北虏施加威压,哪料到国内叛贼异常猖獗,竟然不顾死活攻打代、晋,威胁皇帝和行宫的安全,这使得形势急转直下,皇帝和行宫不但没有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威慑力,反而给一群国内叛贼击中了“要害”,暴‘露’出了中土内忧外困、‘色’厉荏苒之真面目。

    帝国的北疆镇戍遭遇到了空前困境,皇帝和行宫坐镇太原乃至北巡塞外本意是为了掩盖北疆镇戍岌岌可危的真相,这一事实若给大漠北虏知晓,必然会‘激’起北虏南下入侵之野心,南北战争必然要爆发,而帝国在北疆一线则必然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无力抵御大漠北虏和燕赵叛贼的联手夹击,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一些东都的留守大臣们。还有行宫的中枢大臣们,连番上奏,恳请皇帝尽快返回东都。以免重蹈当年汉高祖刘邦“白登之围”之覆辙。假设一下,假若北虏南侵,皇帝不幸战败于北疆,其对帝国造成的冲击、对皇帝和中枢所造成的伤害必定异常严重。甚至可能动摇到帝国之根基。

    皇帝固执而自负,坚决要留在太原,要秋后巡塞,为此他命令代、晋镇戍军倾尽全力戡‘乱’平叛,督导代、晋地方郡县倾尽全力进行备战。催促东都在向江左、荆襄等地征缴钱粮徭役的同时倾尽全力向北疆边镇输送战争物资。

    皇帝对大臣们的恳请做了最为简单的答复:朕留在北疆,北疆必能守住,但朕若离开北疆,则北疆必失。大臣们相顾失‘色’,惶恐无语。

    皇帝说的是大实话。抛开去年的第三次东征不说,单以今年北疆镇戍来说,东都的众多政治集团、帝国军方乃至地方势力的反对和谴责之声此起彼伏,就算皇帝亲自坐镇太原。为即将开始的南北战争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令。但积极响应者依旧寥寥无几,不论是东都的各政治集团还是帝国军方乃至地方郡县,都在公开或者暗中阻挠甚至是直接反对皇帝发动南北战争。而实际情况是,虽然皇帝和支持他的中枢一直在努力阻止北虏的发展和入侵,但形势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数年来的努力已告失败。北虏还是发展起来并积极准备入侵。真正要发动南北战争的是北虏,而不是皇帝和中枢。遗憾的是。帝国政治上的斗争已经失控,帝国各政治集团已经被狭隘的利益和‘欲’望所‘蒙’蔽。为了推翻皇帝和他所坚持的改革,为了谋取他们所属的政治集团和世家‘门’阀的‘私’利,他们置中土芸芸众生于不顾,不惜昧着良心说假话,不惜颠倒黑白,甚至不惜为此埋葬帝国,不惜摧毁中土的统一大业。

    在这一政治大背景下,皇帝留在北疆,远离帝国政治纷争的大漩涡,反而能做些事情,反之,皇帝若回到东都,整天殚‘精’竭虑与各政治集团、各地方势力“斗智斗勇”,必定一事无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疆惨遭北虏的践踏和蹂躏。

    但在帝国权贵们看来,皇帝以失控而荒谬的变态心理,以失去理智般的决心,强制‘性’的把自己和帝国中枢留在北疆,与北疆镇戍捆绑在一起,实际上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最终手段,用帝国和自己的生死存亡,来要挟帝国的整个士族集团,迫使帝国的贵族们做出妥协,支持他发动南北战争。

    而事实正如帝国权贵们所猜测,此后皇帝和行宫一而再再而三向东都、卫府及各地方官府发出诏令,要钱粮,要军队,要民夫,要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南北战争。

    帝国权力高层的矛盾因此‘激’化到了极致,就连改革势力内部的分裂亦愈演愈烈,以苏威、樊子盖、来护儿为首的温和改革派和以虞世基、裴蕴、宇文述为首的‘激’进改革派屡屡在重大决策上发生直接冲突,皇帝这个最终决策者常常无所适从,不得不充当协调者来求得双方的妥协和让步。

    裴世矩是帝国新的国防和外‘交’战略的主要制定者和实施者,他对南北战争中的态度至关重要,但他一如既往,务实而低调,某些时候甚至显得过于保守和中立,对皇帝更是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忤逆,因此遭到了众多权贵们愤怒的谴责。

    六月初,裴世矩密奏皇帝。

    据薛世雄密奏,经过他的努力及李景和杨恭仁的协助,东北道从各镇戍军中‘抽’调了五十个团,分批次秘密赶赴燕北,估计本月底就可以全部抵达涿鹿行辕。

    又据伽蓝密奏,目前他正遣使与阿史那咄捺秘密谈判,并重建双方之间的回易,力求进一步离间其与牙帐之间的关系。同时,伽蓝又遣使与奚、霫xi、契丹、室韦等诸种部落商谈重建回易一事,试图以合纵连横之策钳制阿史那咄捺,竭尽全力阻碍其在南北战争期间入侵燕北。另外,伽蓝还打算在近期遣使赶赴北太行,与王须拔、魏刀儿等叛贼谈判,试图以各种欺骗之策阻止或延缓叛军在南北战争期间攻打太原和雁‘门’,破坏其与北虏夹击代、晋之‘阴’谋。

    皇帝忧心忡忡,对薛世雄很不满意。

    此刻皇帝承受了巨大压力。从他的立场来说,这一仗必须打,不是因为他要打,而是为势所迫,中外两方面的紧张局势已经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不打束手待毙,唯有打才有逆转危机的一线希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帝国军政两界理解他并支持他的权贵寥寥无几。今日帝国的权贵们置帝国和皇帝的利益于不顾,一‘门’心思维护世家豪‘门’的利益,并“众口铄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皇帝和支持他的改革派。皇帝现在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唯有舍命一搏了。为此他需要忠诚于他的军队,更多的足够帮助他打赢这一仗的军队,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

    “开战之日,伽蓝能带多少军队进入战场?”皇帝烦躁不安,语气极为冷肃。

    “燕北现有八十四个团。”裴世矩小心翼翼地说道,“若加上秘密赶赴燕北的五十个团,共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八百人。”裴世矩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开战之日,伽蓝至少能带两万大军进入战场。”

    皇帝冷笑。两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燕北地方武装,而马军团不会超过三十个团,以这样的实力与入侵北虏决战,根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

    “兵在‘精’而不在多。”裴世矩安慰道,“兵者,诡道也。此仗从酝酿之初到现在,行的便是诡道,所谓的决战,不过就是一场奇袭而已,但为了奇袭成功,上至陛下,下至燕北戍卒,无不殚‘精’竭虑制造假象以欺骗北虏。因此,此仗能否取得预期战果,关键还在陛下这里。”

    其实就是一句话,假戏真做,而做戏的就是皇帝你自己,你只要把这场戏演好了,胜利便唾手可得。

    “这里不是辽东,入侵的敌虏也不是高句丽。”

    “伽蓝却依旧是伽蓝。”裴世矩的语气十分自信。

    皇帝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现在也只能把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伽蓝身上了。

    “他还需要甚?”

    “他所需要的,便是陛下的信任。”裴世矩迟疑了片刻,又补了一句,“绝对的信任。”

    皇帝的眼里‘露’出一丝苦涩,“现在,朕还能相信谁?”

    同一时间,伽蓝也在涿鹿行辕这样问自己,因为他需要一个特使赶赴太行山与王须拔、魏刀儿等燕赵叛军首领进行谈判,而这场谈判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对王须拔等人来说,自身的生存远远要比所谓的大义重要。他们选择在此刻攻打代、晋,其目的正是想把北虏引进来,然后利用北虏的武力击败帝国的皇帝和军队,为自己寻找一块生存之地,哪怕为此认贼作父也在所不惜。

    谁能完成这一特殊使命?伽蓝想了很久,最终选择了河北大儒孔颖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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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召见王辩

    时间很快进入初秋,汾阳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当初皇帝不顾劝阻,坚决赶赴太原的理由就是北虏即将入侵,而当时并没有证据证明北虏有入侵迹象,所以帝国的贵族们普遍认为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要发动北伐,因而遭到各方反对,上至至地方官府的官僚们对皇帝和中枢的不满情绪因此越来越严重,更有一些权贵认为此举会“刺‘激’”到北虏,会挑起南北战争,会给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危害。

    几个月过去了,在帝国全方位的监控下,在各个渠道陆续反馈回来的各种消息的综合分析下,终于可以证实大漠北虏正在北麓一线集结,其目的很明显,要在草原雨季结束后向中土发动攻击。

    皇帝和中枢至此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薛世雄和伽蓝当初的判断和报正确的,皇帝毅然决定率行宫赶赴北疆也是正确的,皇帝和中枢向东都、帝国卫府和地方官府为进行南北战争所下达一系列诏令也是正确的,同时也证明当初劝谏和阻止皇帝赶赴北疆、指责皇帝穷兵黩武的权贵们是错误的,对皇帝和中枢的诏令阳奉甚至拒绝执行的东都、帝国卫府和地方官府也是错误的。

    然而,东都和西京、帝国卫府及地方官府对这一系列证据并不认同,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权贵认为,这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发动北伐而故意设下的陷阱,完全不可信。

    还有一部分权贵则对皇帝和中枢“口诛笔伐”,大肆谴责。因为正是皇帝亲自赶赴北疆,并下达了一系列进行南北战争准备的各种诏令,摆出了一副即将北伐的态势,深深“刺‘激’”到了北虏,迫使北虏不得不进行积极防御,而北虏诸种在大漠上的集结,则反过来证明了皇帝和中枢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出的北虏即将入侵的预言,所以。他们虽然认同南北战争有即将爆发的可能,但他们也同样认定,这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实现北伐而做的策划北紧张局势,都是源自皇帝和中枢的蓄意推动,因此。他们对皇帝和中枢愈发“痛恨”。认为皇帝和中枢正在把帝国推向败亡的深渊。既然你们丧心病狂,一定要葬送帝国,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先埋葬你们了。抱着这样的怨念。帝国很多权贵不但不帮助皇帝和中枢抵御北虏的入侵,反而蓄意阻挠,有意让皇帝和中枢陷入困境,以期进一步打击和削弱皇帝及威权,甚至有居心叵测者意图借此良机推翻皇帝和支持他的中枢。

    帝国内外矛盾由此进入“”。对立双方对天下大势的解读和判断大相径庭,因此对对立一方的反对和不作为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由此进一步‘激’化了矛盾的深度和广度,也由此导致对立双方在政治理念和具体国策上背道而驰,愈行愈远,而这对帝国和中土所造成的危害异常严重,甚至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帝国崩溃之前景。

    在这种恶劣局势下,皇帝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咬牙坚持。而支持他的中枢一方面誓死跟进,一方面极力劝说皇帝,赶快返回东都,竭尽全力缓和内部矛盾,这样即便南北战争打响了。即便帝国在北疆遭遇重创,皇帝和中枢也还有回旋之余地。反之,假如南北战争打败了,假如皇帝在北疆重演了当年汉高祖刘邦“白登之围”之耻辱。那么,帝国的政局必定急转直下。到那时即便皇帝和中枢能够全身而退,即便皇帝和中枢能够再回东都,但威权已经全部丧失,再加上内部矛盾的彻底“爆发”,皇帝和中枢肯定会遭到帝国各政治集团的四面围攻,一旦皇帝和中枢在政治上被“架空”,他们还能干什么?诏令还能出皇宫吗?诏令出不了皇宫,皇帝和中枢形同虚设,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既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帝国的各政治集团还能继续容忍他们统治帝国吗?

    整个七月里虑不安,在政治对手和中枢亲信们的“内外夹击”下心力‘交’瘁,几度犹豫着是否做出妥协返回东都,但在裴世矩的劝阻下,在伽蓝信誓旦旦的密奏中,在大漠北虏的步步紧‘逼’下,他坚持了下来。

    七月下,代北的定襄、马邑、雁‘门’三郡向皇帝和中枢告漠北虏已经越过同时从武川、抚冥、柔玄三镇一线向长城‘逼’近,目前尚无法判断其主攻方向,但依照历次南北战争之经验,现任马邑太守,原帝中宿将,曾以右翊卫将军职参加两次东征之役的王仁恭,以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向皇帝和中枢陈奏,北虏选择的主攻方向极有可能是马邑郡,为此他建议暂时放弃定襄郡,把代北军主力集中于马邑郡北部重镇云内大同,死守长城防线,并恳请皇帝和中枢十万火急返回东都。

    其言下之意很明确,他对坚守长城防线没有信心,原因不是因为代北军实力不够,而是此次北虏入侵规模过于庞大,其前期准备工作不但充足而且十分隐秘,相比起来帝国不但反应迟钝,对南北战争的准备更为不足。好在帝国是个“巨人”,而北虏因为贫乏后劲不足,难以长期作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打进长城后大肆掳掠一番,然后迅速撤离,所以帝国即便在南北战争初期遭遇不利,但可以以退为进,利用帝国纵深之优势,与北虏做长期周旋,最终必能迫使北虏撤离。

    “以退为进”的作战策略在南北战争中非常普遍,王仁恭对南北局势的判断也非常正确,然而,鉴于帝国内部的深重而‘激’烈的矛盾,皇帝必须考虑到,假若东都、帝方和地方官府有意置皇帝和中枢于死地,对皇帝和中枢的诏令置若罔闻,见死不救,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皇帝再度犹豫了,他相信王仁恭在军事上的权威,相信王仁恭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为此他惶恐不安,心理上渐渐倾向于离开北疆。

    就在这个时候,武贲郎将王辩奉旨赶到汾阳宫觐见皇帝,向皇帝禀奏河北戡‘乱’之军情,实际上他是代表东北道大使薛世雄,向皇帝密奏薛世雄对这次南北决战策略的理解以及薛世雄在执行诏令过程中的所思所为,以消除皇帝对薛世雄的不满和误会。

    皇帝对南北决战的求胜心理导致他盲目追求军队的数量,实际上他一贯如此,不论是年轻时候攻打江左还是继承大统之后发起的西征和东征,他都追求军队的数量以赢得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而此次南北决战却不能如此,假若东北道的主力大军纷纷进入燕北,必会暴‘露’帝国的作战意图,实际上也就破坏了此次决战的既定策略。然而,皇帝是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他对自己的军事才能又一向颇为自负,所以他不但掌控着军事决策权,还堂而皇之的干涉将军们的战场指挥权,甚至让自己的命令直达战场最前线。

    薛世雄非常了解皇帝的这一特知道皇帝对自己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执行诏令而愤怒,君臣之间因此产生了误会,而这种误会会导致双方在重大问题上产生更为严重的分歧。为了弥补双方之间的裂痕,也为了南北战争的最终胜利,他必须主动求得皇帝的理解和谅解,为此他向裴世矩求助,于是就有了皇帝火速召见王辩一事。

    王辩承担了重要使命。临行前薛世雄写了封信给他,明确告诉他,此行的使命不仅仅是消除君臣之间的误会,而是要坚定皇帝进行南北决战的勇气和信心,假若皇帝在关键时刻意志不坚定,甚至做出错误的决策,那结果可想而知。

    王辩克服了初见皇帝时的惶恐和紧张,侃侃而谈,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才华,履行自己的使命。

    皇帝凝神倾听,频频点头,对王辩的言行都颇为赞赏。

    裴世矩陪坐一侧,忐忑不安。值此关键时刻,皇帝的意志动摇了,而能否说服皇帝继续坚持下去,以他自己和帝国的未来做一场惊天豪赌,完全依赖于王辩的个人能力。

    王辩说完了,尽力了,心里同样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何种决策。

    皇帝默默沉思,憔悴的脸上尽显疲态,深邃而忧伤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沧桑,让人心神颤栗之余仿若穿透了千年悲欢,看到的只是一个落寞的背影,听到的只是一声哀伤幽叹,根本就感受不到至高权力所带来的磅礴威严。

    忽然,皇帝轻轻咳嗽了一下,接着一个低沉、郁伤而富含亲和磁声音在王辩的耳畔响起,“听说,将军与伽蓝是忘年之‘交’?”

    裴世矩眉‘毛’微耸,眼中掠过一丝望向王辩的目光突然严厉起来。

    王辩悄悄瞥了一眼裴世矩,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伽蓝在西北是个传奇。”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在伽蓝的传奇中,是否有将军的身影?”

    王辩心念电转,眼前骤然一亮,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光明。或许伽蓝的传奇,能让皇帝重新鼓起勇气,坚定决战之信心。

    “陛下,流传在西北的传奇不是伽蓝,而是西北狼,是金狼头。”王辩深深一躬,“请陛下允许臣讲述一下西北狼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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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十章 七月下的北疆

    七月下,从各方传来的唯一好消息就是太原和雁‘门’两地的戡‘乱’平叛成绩斐然,据奏报,燕赵叛军屡战屡败,根本抵挡不住帝队的攻击,已丢盔弃甲,败逃太行。

    在南北战争已经拉开帷幕的局面下,燕赵叛军败退太行,使得皇帝和中枢可以集中代、晋全部的军事力量进行对外作战,避免了帝队深陷腹背受敌之困境。这是一个好兆头,皇帝和中枢非常高兴,在第一时间诏令各平叛军队火速返回太原和雁‘门’休整待命。

    皇帝坚定了决战之决心,彻底放弃了撤离北疆的念头。

    他紧急召见王辩,嘱咐其务必办好两件事。其一,薛世雄必须率东北道主力大军加入这场决战。

    中枢所拟“‘诱’敌深入”之策,与王仁恭所献的“以退为进”之策,正好不谋而合。目前北虏大军已越过王仁恭会在长城一线象征抵挡一阵然后南撤,不出意外的话,北虏将很快杀进长城,长驱直入,千军万马呼啸而下,由代入晋,直杀雁‘门’和太原。皇帝将指挥代、晋镇戍军死守雁‘门’,把北虏主力拖在代、晋腹地,给伽蓝和他的燕北军切断北虏退路赢得足够时间。

    但是,当伽蓝和燕北军断绝了北虏退路之后,帝国围歼北虏的计策也就一览无遗,到那时,伽蓝和燕北军必将在长城一线陷入长城内外所有北虏军队的夹击之中,形势异常危急。

    从对南北决战的这一预判出发,皇帝认为伽蓝手上的军队有限,奇袭之策即便奏效,亦不能给北虏大军以致命一击,最多也就是把北虏大军的主力困在长城以南。北虏困兽犹斗,誓必拼死突围。可以预料,凭借代、晋镇戍军和燕北军,根本就“吃不掉”北虏,无法实现此战之目标。

    所以。皇帝依照战局之发展,在北虏已经开始入侵,南北战争已经爆发的情况下,认为自己有足够理由说服中枢调集东北道镇戍军主力火速进入代北战场。值此关键时刻,即便辽东和远东的局势不利于帝国。帝国也顾及不上了。只能倾尽所有力量先把入侵的北虏击退,确保代晋乃至两京安全。

    在北虏入侵之前,帝方的很多统帅、将军们并不相信北虏会入侵,更不支持皇帝继东征之后再发动北伐。所以一直对皇帝的诏令阳奉甚至公然违抗。如今事实俱在,南北形势的发展都给皇帝说对了,而更严重的是,皇帝现在就在北疆前线与北虏作战,假若那些待在两京或者其他安全之地的将军们再不支持皇帝。再不竭尽全力帮助皇帝与北虏作战,那纯粹就是自寻死路了。

    东北道镇戍军里派系林立,将军们各怀心思各有利益,很少有人公然支持皇帝发动南北战争,所以前期‘抽’调部分军队进入燕北的时候,薛世雄便蓄意隐瞒了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在皇帝看来,南北战争高于一切,帝国的利益至高无上。东北道的各系将领没有理由不参加南北战争,薛世雄应该能在最短时间内顺利集结东北道镇戍军主力赶赴代北战场,从而在兵力上逆转劣势,与燕北军联手给北虏以致命一击,如此方能帮助皇帝和中枢建下盖世武功。逆转当前帝国内忧外患之危局。

    其二,王辩必须在河北大力戡‘乱’,在确保河北水陆运输畅通的同时,以主力向北太行一线实施清剿。确保在南北战争最为‘激’烈之刻,把燕赵叛贼拖在北太行。确保帝队不会在代、晋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这两件事都非常难办。皇帝虽然说得轻松,理由充分,而且不容置疑,但字里行间却透漏出深深的担忧。先担忧的就是薛世雄能否在最短时间内说服李景、杨恭仁、罗艺等东北道镇戍统帅和将军们置辽东及远东局势于不顾,竭尽全力参加南北战争。姑且不说东北疆域辽阔,镇戍任务重,军队调动困难,仅以东北镇戍军内部的复杂矛盾和东北各地方势力、各诸种部落之间‘激’烈的利益冲突来说,薛世雄就无法理顺和兼顾到各方面的关系,在军政事务上更无法赢得一致,事实上他能把自己的权威影响到整个幽州地区就不错了,至于辽西、辽东乃至远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王辩的处境比薛世雄更困难。王辩镇戍高阳,所涉地域包括上谷、河间、博陵、恒山等河北北部郡县,而在这一块就有山东五大世家中的两个,即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其余二三流世家和地方豪强更是比比皆是。另外河北中部的赵郡李氏、冀城刘氏等世家豪望在河北北部也有巨大影响力。如今河北叛‘乱’迭起,屡剿不平,其原因非常复杂,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河北‘混’‘乱’局势的最大推手便是这些世家豪望。

    王辩在高阳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这些世家豪望的监控和掣肘,而王辩若想在戡‘乱’平叛上取得战果,就必须赢得这些世家豪望的支持,由此可以推算到王辩清剿燕赵叛军的难度之大。

    燕赵叛军在北虏入侵后,迅速撤回太行山,这其中到底是代、晋镇戍军戡‘乱’有力,还是燕赵叛军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或者是伽蓝秘密派遣到太行山的谈判特使发挥了作用,谁也说不清,由此便留下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隐患,一旦在南北战争最为‘激’烈之刻,燕赵叛贼再度杀向雁‘门’和太原,与北虏前后夹击帝队,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辩二话不说,斩钉截铁,态度非常坚决地向皇帝做了保证和承诺,他将以最快速度返回河北高阳,并在途中拜访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最大程度的向山东世家豪望做出妥协,不惜一切代价在未来两到三个月内,把燕赵叛军牵制于太行一线,以确保南北决战的顺利进行。

    皇帝很高兴,对王辩能在关键时刻忠诚于自己并以赴汤蹈火之决心完成自己所托付的使命倍感欣慰。爱屋及乌,这一刻他对薛世雄的信心也大为增加。考虑到决战胜负对自己及帝国未来的重要纡尊降贵,亲自给薛世雄写了一份书信,字里行间深深透漏出对薛世雄的信任和期待。他迫切需要这场决战的胜利。帝国也是一样,假若这场决战以失败而告终,即便皇帝和中枢为此呕心沥血虑、竭尽了全部力量,也无法向帝国的贵族和平民做出‘交’待;即便他们为此满腹冤屈,泪流满面。伤心y苍也决不会因为同情和怜惜而再赐予他们一次逆转的机会。

    皇帝在书信中直言相告,帝国三十多万勇士在西征和东征大战中壮烈殉国,他们付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拱卫了帝国的安全,维护了中土的统一。就在于今‘日’帝国必须取得与北虏决战长城的胜利,唯有如此才能告慰三十多万帝国英烈,才能实现这些英烈们生前为之浴血奋战的理想。

    七月下,燕北长城一线,帝队陈兵于白山南北两麓。气势如虹,杀气凛冽。

    大漠北虏南部诸种部落也迅速完成了集结,严阵以待。

    双方军队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在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的斡旋下,与燕北行辕始终保持着联系,双方使者往来飞驰,谈判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也迅速扩大。

    在帝国方面来说,要不遗余力分裂牙帐。削弱始毕可汗的实力,增加帝国在南北决战中的胜算,为此不但要积极与叱吉设联姻,还要想方设法把他推到以可贺敦义成公主为的牙帐保守势力中,继而让其南面称汗。完成分裂和削弱大漠北虏之策略。

    而在牙帐保守势力来说,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在无法阻止始毕可汗入侵中土挑起新一轮南北战争的情况下,只能最大程度的结盟大漠上的保守和中间力量,这样一旦战败。牙帐还有控制大漠北虏诸种的实力,还有反击和议和的“资本”。还能保留东山再起的元气。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对始毕可汗发动的这次南北战争持悲观态度,另外加上帝国近期一系列的反间谋划,他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与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结为联盟。这个联盟建立之后,叱吉设的想法也就随之改变,他对牙帐战败后必然发生的可汗之争有了强烈的兴趣和渴望,为此他对与帝国联姻并以此为基础赢得帝国支持的便无限膨胀起来。

    就在此刻,叱吉设通过仅存的几条秘密渠道突然获悉,帝国东北道镇戍军的最高统帅薛世雄不但在前期把囤积于涿郡的大量粮草武器送到燕北,还从幽州、辽西和辽东等地‘抽’调了大量军队进入燕北。据未经证实的消息说,现在燕北至少有三万到五万军队,其目标有可能是始毕可汗和他的入侵军队,但燕北军一旦加入南北决战战场,燕北防御怎么办?燕北一旦失守,决战战场的整个侧翼就完全暴‘露’在北虏大军的攻击之下,所以,从南北决战的角度出发,燕北军的目标不应该是始毕可汗,而是叱吉设和他的军队。

    可以预测的是,帝队只要击败了叱吉设,击溃了他的军队,就等于摧毁了北虏大军的整个侧翼,然后帝队就可以直杀到南下北虏大军的背后,给始毕可汗以致命一击。始毕可汗败了,北虏大军遭到重创,牙帐必然大‘乱’,诸种部落也会大‘乱’,大漠上必定烽烟再起,群雄争霸,如此帝国便实现了其战略目标,且没有损害国家尊严和损失一位宗室公主。

    叱吉设感受到了生死危机,他一面积极推进谈判进度,一面积极备战,而备战的重心则是防御,虽然他并没有帮助始毕可汗入侵中土的打算,但也不想遭受池鱼之灾,为始毕可汗的错误策略做出无谓牺牲。

    七月底,叱吉设主动邀请燕北军政统帅伽蓝,要与其做实质谈判,以期在南北决战后的大漠局势的剧烈动‘荡’中抢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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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西北狼兄弟

    南北决战之策略目前还是高度机密,虽然皇帝坐镇北疆已达四个月之久,北虏的入侵也证实了皇帝在四个月前对南北局势的预测非常准确,但就当前帝国危局来说,帝国没有实力把数十万北虏阻御于国‘门’之外,亦没有实力抵御几十万控弦虏骑的大举进攻,所以四个月前皇帝才不顾一切赶赴北疆,以自己和中枢之安危来迫使东都和西京的各政治势力做出让步,迫使帝方、帝国各贵族集团和帝国各地方势力不得不在与中枢进行政治对抗的同时做出妥协,竭尽全力给予北疆以军事上的最大支援。

    事实很残酷,不论是帝国政治上的‘激’烈冲突还是经济上的极度窘迫,都导致皇帝的这一谋划在过去的四个月内未能实现,他的设想过于一厢情愿了,由此也导致他对南北决战一度失去了信心。

    伽蓝亦是如此,他对南北决战的信心也是越来越少,尤其当他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和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那里获悉,始毕可汗此次集结了大漠诸种部落近三十万控弦骑士南下入侵的消息后,他震惊了,他低估了大漠北虏的发展速度,结果对南北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入侵中土的北虏大军是否有三十万?这个数字肯定夸张了。就如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帝国远征军号称百万大军一样,其中真正的主力军队不过三十多万而已,余者大部分都是随军杂役和运送辎重的民夫。北虏大军也是一样,其军中有大量的奴隶,这些奴隶或负责养马等杂役,或驱赶羊群一路尾随以确保军中的食物供应,所以其真正的主力应该在十万左右,然而,以今‘日’北疆镇戍军的实力,却无法与十万北虏相抗衡。

    这一点伽蓝非常清楚,不过他没有“后退”余地。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现在皇帝就在北疆,就在太原北部的汾阳宫,正雄心勃勃要与北虏一决生死,要以帝国的未来做一场豪赌,为此。伽蓝除了一往无前外别无他途。

    伽蓝反复权衡后。毅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他要把燕北所有的军队都投到决战战场上,他要在燕北唱一出空城计。

    这是无计可施之下的唯一办法了,他手上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八百人;而代北军的人数也只有两万左右;皇帝身边除了左右翊卫府的主力禁卫军外便是骁果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两万多人。帝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这导致帝国在决战中赢得胜利的希望并不大,所以这种情况下,燕北军只有舍弃燕北的安全。把全部军队投到决战战场上,若是瞻前顾后,两者兼顾,则结果必然是两者皆失。

    七月底,伽蓝密召西行、布衣等西北狼兄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要求他们即刻实施自己所拟的计策。

    在燕北,与伽蓝一样知道南北决战策略的,唯有西北狼兄弟。他们是伽蓝最信任的人,也是伽蓝实施这一策略的最好执行人。

    这一刻,西北狼兄弟对南北决战同样没有信心。大漠北虏是东.突厥人和铁勒人的天下,而突厥人和铁勒人的作战能力举世闻名们以三十万控弦南下入侵。即便在帝国北疆镇戍力量最为强盛之期,也不敢保证把北虏阻挡于国‘门’之外,所以,从现实情况来分析。帝国目前最佳的办法便是放弃代北,放弃定襄和马邑、雁‘门’郡的大部分国土。放弃长城防线,把北疆镇戍力量集中于太原和雁‘门’一线,然后利用代北千里之纵深避过北虏之锋芒,再利用句注要塞等代、晋腹地之关隘断绝北虏南下之步伐。待北虏洗劫了代北,诸种部落产生了撤离之心,士气渐渐涣散之际,帝国再展开反击,由此才有希望在深秋乃至初冬收复代北,重建长城防线。

    这是最稳妥的防御策略,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付出的代价都极为惨重,但在军事上它却是成功的,以最小代价换取了最大战果。可以预见,帝方和代北军的统帅、将军们必然会选择这一防御策略。皇帝和中枢迫于现实,也会接受这一策略。北虏也正是凭借着自己的优势和帝国内忧外患之困局预见到了战局发展趋势,认为自己也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所以才敢倾尽全力南下入侵。假若北虏预见到双方要决一死战,要打个两败俱伤,始毕可汗和牙帐是决然不会发动南北战争。

    “伽蓝,打败了怎么办?”西行代表西北狼兄弟提出了异议,“如果陛下在决战中打败,我们又丢了燕北,致使北疆全部陷入敌手,谁来承担这个罪责?”

    伽蓝迟疑不语。如果决战打败了,历史还是按照它固有的轨迹前进,那帝国将崩溃,中土将被黑暗所笼罩,一切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皇帝和中枢承担不了因为战败而带来的巨大损失,所以才要不惜代价决一死战,即便不能击败北虏,也要与北虏打个两败俱伤,彻底摧毁北虏意图乘着帝国虚弱不堪之际入侵我中土之

    伽蓝缓缓开口,做了一番解释。皇帝在决战中打败了,也就意味着帝国的改革势力在政治上的彻底失败,皇帝和威权将丧失殆尽,各贵族集团和地方势力将乘势而起,帝国将迅速崩溃。这就是皇帝与中枢赶赴北疆,并决定与北虏决一死战的原因。这一战的胜负,实际上直接决定了中土、帝国、皇帝和以他为的改革势力的未来命运。

    “某倾尽燕北之力投入决战战场,等于向皇帝和中枢表明了某的忠诚,对帝国和中土的忠诚。”伽蓝神态坚决,斩钉截铁,“即便战败了,把燕北丢了,皇帝和中枢也不会责怪于某。但是,你们必须看到,假若燕北投入全部力量,必能给北虏以重创。北虏一旦遭到重创,帝国那些冷眼旁观的贵族官僚们看到了机会,必会蜂拥而至,痛打落水狗,然后抢走决战之功劳,以便与皇帝、中枢继续抗衡下去。”

    西北狼兄弟相顾无言。良久,布衣说道,“如此说来,陛下对决战并没有信心,他所谋求的不过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继而迫使东都方面倾尽国力驱逐北虏,拯救北疆,从而实现南北决战的最终胜利。”布衣叹了口气,“陛下计中有计,此计若成,决战胜利,陛下必定威权再起,而且还能在北疆赢得长时间的安宁。南北战事暂息,陛下由此又赢得了足够的稳定国内局势的时间,天下大势必定发生逆转。只可惜,燕北军不复存在了。”

    “燕北军存在的价值,就是北疆的安全,帝国的安全,中土的安全。”伽蓝厉声说道,“为了中土苍生,燕北军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西北狼兄弟齐齐躬身,对伽蓝的计策再无异议。

    “某即刻赶赴白山与阿史那咄捺谈判,尽可能牵制他一段时间。你等拿着某的手令和符信,把燕北军所有军队分阶段按批次沿着桑干河北岸秘密调到青陂道南部群山潜伏。”伽蓝手指地图,详细‘交’待各鹰扬府潜伏地点,“在某没有与军队会合之前,切切不可泄‘露’决战之机密。”

    西行犹豫了片刻,问道,“冯翊和刘黑闼若是追问呢?连他们都要隐瞒吗?”

    徒和内布北疆,就连陛下都防不胜防,何况我们?”伽蓝断然挥手,“直截了当告诉他们,这是陛下的圣旨,陛下的诏令,违者杀无赦!”

    西行郑重点头,接着又问道,“你的目标是云内城?”

    伽蓝摇头,手指距离云内大同大约一百六十里的白狼塞,然后在周围划了一个圈,“以某的预计,这里就是决战战场。”

    西行皱起了眉头,其他西北狼兄弟也是神情凝重。江都候率先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代北军放弃了长城防线,难道还要放弃整个代北,任由北虏越过句注,直杀太原?”

    伽蓝点头,“某曾在密奏中告诉陛下,若想赢得决战,就必须把北虏‘诱’过句注,‘诱’到雁‘门’甚至太原城下,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欺骗和麻痹北虏,才能尽可能延长北虏撤退的时间,而某也才有足够的纵深布下阵势,有足够的时间断绝北虏退路。”

    “陛下接受了你的计策?”江都候急切追问道。

    伽蓝摇头,“某不知道。”

    “陛下不会接受。”‘毛’宇轩苦笑摇头,“这太危险了,一旦雁‘门’失陷,太原失守,则势必危及到河东乃至两京,所以陛下不会接受这一计策。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把主力集结于句注要塞,把北虏阻挡在代北境内。”

    “若北虏主力皆聚集于句注要塞,我们就很难拿下白狼塞。”布衣手指地图说道,“两地相距不过一百多里,北虏纵马飞驰,转瞬及至。”布衣抬头望向伽蓝,“决战战场应该是云内城下。”

    ‘毛’宇轩叹了口气,再次苦笑摇头,“云内距离燕北太近,距离叱吉设的军队也太近,一旦叱吉设发现我们在燕北设的是空城计,而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又陷入了我们的包围,则必定越过白山杀进燕北,如此大事去矣。”

    伽蓝神情冷峻,久久不语。

    “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魏飞的声音幽幽响起,但没人回应,因为决战战场上不会有更多的军队了。

    “决战战场就在白狼塞。”伽蓝的口气不容置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军队要进入指点位置,并完成决战前的所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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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皇帝的决断

    八月初,可贺敦义成公主密报帝国皇帝,在始毕可汗率北虏大军南下入侵中土之时,她将倾力支持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等牙帐保守势力发起一系列阻止南北战争之行动,以期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争,重建南北双方之和平。

    义成公主的这封密信来得正是时候,尤其是义成公主对帝国矢志不渝的忠诚和对自己远嫁北塞之使命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但进一步坚定了皇帝坚守北疆的决心,也让皇帝看到了帝国先贤们为确保中土之安全而做出的巨大贡献。做为先贤们的继承者,皇帝在坚持先贤们所制定的国防和外‘交’战略的同时,理所当然抱着一往无前甚至是舍生取义之决心,来确保帝国之安全,确保中土统一大业之延续。

    八月初一,‘阴’山东麓,始毕可汗指挥北虏大军主力取道武川镇和柔玄镇之间的武要北原,以摧枯拉朽之势杀过了长城防线,猛攻代北马邑郡的北部重镇云内城大同。

    代北战局的发展正如马邑郡太守王仁恭先前所预测,而此刻老帅王仁恭、雁‘门’郡郡丞杨长仁和武贲郎将王智辨已经把马邑和雁‘门’两郡的镇戍军主力集中到了云内城及其周边要隘,双方‘激’烈厮杀。

    依王仁恭的想法,他要在云内一线坚守四到五天,一方面通过顽强的防守来探查北虏此次入侵之规模,并由北虏大军之规模来判断此次北虏入侵之战略意图。继而拟定整个代北区域的防御策略;另一方面他要给定襄郡的镇戍军争取更多的撤退时间。依照预定计策,镇戍定襄郡的代北军要主动放弃定襄。然后与马邑、雁‘门’的镇戍军会合,集代北军之主力与北虏作战。然而,自命令下达之日到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却迟迟没有看到这支军队的身影。

    八月初二,仅仅过了一天,就有十几万北虏军队越过了长城,聚集在云内城下。

    王仁恭震惊了。杨长仁和王智辨考虑到己方兵力严重不足,如果继续战斗下去。不但己方损失过大,还有可能陷入北虏的包围,如此一来代北的最后一道‘门’户句注要塞就形同虚设。句注要塞一失,则雁‘门’和太原马上就会遭到北虏的攻击。而战局若照此发展下去,则北疆岌岌可危,皇帝和行宫也危在旦夕。所以杨长仁和王智辨急切劝说王仁恭马上后撤,撤到白狼塞坚守。同时急告汾阳宫的皇帝。恳求皇帝和行宫马上撤离北疆。还要急告燕北的东北道副大使、武贲郎将伽蓝,在代北军南撤之后,整个代北战场的侧翼就需要燕北军的保护,但燕北军此时已经陷入了始毕可汗所率的北虏主力和位于闪电河一线的叱吉设的大漠南方军的前后夹击之中,燕北局势也是异常危急,而燕北军事实上已无力保护代北战场的侧翼。亦无力给代北军以有效支援了。

    王仁恭同意向皇帝告急,向燕北报警,但不同意即刻撤退,他还想等待定襄郡的镇戍军撤回来,以便把代北军的主力集结到一起。也唯有如此,他才有把握守住句注要塞。确保把北虏阻挡于代北境内。

    就在此刻,定襄郡送来急报。几天前一支北虏军队由著名的“白道”越过了‘阴’山,杀进了位于‘阴’山南麓和河套套头之间的定襄郡。定襄镇戍军正在撤离之中,措手不及之下,遂调头向西,以最快速度渡过了黄河,撤进了隶属于灵朔道的榆林郡的榆关。

    王仁恭闻讯,勃然大怒。

    自先帝以来,为了控制强悍的代北军,中央和帝国军方想尽了办法。杨义臣及其以尉迟氏为首的代北虏姓将领始终是代北军的核心力量,虽然先帝曾让汉王杨谅、名将李景等出任代北军统帅,但始终未能真正控制这支军队。今上继承大统,汉王杨谅举兵反叛,做为叛军主力之一的代北军随之分裂,兄弟手足自相残杀,就此遭到重创,一蹶不振。代北军衰落了,大漠上的突厥人却兴起了,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南北战争当然不可避免。现在南北战争爆发了,代北军里的代北系将领们理所当然以保存自身实力为第一要务。正是因为这种矛盾的存在,定襄郡的代北镇戍军不但没有及时撤离,反而在关键时刻渡过黄河撤到了榆林郡,远离了代北战场。

    强烈的危机感让王仁恭有了不详之念,但他和历任代北军统帅一样,都无法真正控制这支军队,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这支军队,所以盛怒之后,王仁恭接受了杨长仁和王智辨的建议,果断放弃了云内城,并且也放弃了坚守白狼塞的想法,一口气撤向了句注要塞,以杜绝代北军被北虏包围之可能,这样他手上就始终有军队,有一定的主动权,还可以背靠雁‘门’和太原,倚仗后方强有力的支援来阻御北虏的入侵。

    代北军大踏步后撤。

    北虏倒是犹豫了,担心坠入帝国的陷阱,但这时从代、晋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以及从定襄郡和燕北地区传来的消息,都足以证明帝国在代北的镇戍力量严重不足,撤退是帝国代北军唯一的选择。

    另外,对于始毕可汗和牙帐支持发动南北战争的权贵们来说,他们的最高目标是占据代北,是把势力范围拓展到中土,并获得与帝国长期而稳定的南北回易,这直接关系到北虏的持续发展和强大。而帝国因为连续数年的战争极大的损耗了国力,由此给了北虏千载难逢的入侵机遇,而更让北虏窃喜的是,帝国的皇帝为了维护北疆之安全亲自坐镇太原,这给了北虏无数念想,假若能‘诱’使帝国皇帝在战争期间亲临战场前线,并将其包围。继而迫使其签订“城下之盟”,则必能以最小代价实现战争之目标。

    于是。始毕可汗和牙帐‘激’进势力故意纵容和默许以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为首的牙帐保守势力,在南北战争期间始终与帝国保持联系,任由他们向帝国承诺,他们将帮助帝国阻止或者尽快结束战争,继而以此来‘诱’使帝国皇帝在战争期间继续留在北疆,甚至亲赴战场前线,给北虏包围皇帝赢得一线良机。同时,牙帐保守势力的这种不合作态度和反对行动。对始毕可汗和牙帐‘激’进势力来说也有好处。一旦北虏在战争中处于劣势,甚至败退,遭到帝国军队的穷追猛打,那么出手拯救他们的必然是牙帐保守势力。某种意义上,牙帐内部的这两大对立势力实际上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论战争形势如何变化。北虏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北虏在云内停了一天,于八月初四继续南下,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但速度并不快,似乎其主要目标便是在长城一线烧杀掳掠。而不是要突破句注要塞深入到雁‘门’乃至太原继而直接威胁到帝国京畿腹地。

    北虏担心追得太快了,太猛了,几十万控弦骑士如‘潮’水一般倾泻而下,根本不给帝国军队喘息的机会,十有八九会把帝国皇帝吓跑了。导致难以实现战争之最高目标。还有就是要观察一下对手的反应和战局的发展,毕竟这里是帝国的疆域。是在对手的地盘上作战,千万不要因为大意而坠入了帝国军队的陷阱。

    此次入侵中土对始毕可汗和牙帐的‘激’进势力来说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赌赢了,始毕可汗、牙帐乃至突厥人的未来必然是一片辉煌,反之,则是一场深重灾难,不但牙帐内部必然走向分裂,大漠诸虏大联盟也会随之四分五裂,大漠必将重演群雄争霸之‘乱’局。所以始毕可汗和他的支持者们非常谨慎和小心,一旦发现战局发展对自己不利,则毫不犹豫的撤回大漠。

    这是一场谁也输不起的战争,对北虏来说如此,对帝国皇帝和帝国中枢来说同样如此。

    面对气势汹汹、浩浩‘荡’‘荡’杀来的北虏大军,皇帝和中枢想走都走不掉了。这时候离开太原,离开北疆,则必然背上“仓惶逃离”的恶名,不但会严重伤害到北疆军民的士气和军心,也会严重损害了皇帝和中枢的威权和声名,而皇帝当初以抵御北虏入侵为名不顾一切阻碍毅然赶赴北疆,忍受了长时间的谴责和诋毁,直到今日北虏真正入侵后才艰难获得的英名和声望,都将在离开北疆的一瞬间丧失殆尽。

    然而,在明明知道皇帝撤离北疆会导致不可估量的恶果,甚至代北都会全部沦陷的情况下,东都、西京的权贵官僚们却纷纷上奏,苦谏皇帝即刻离开北疆,就连追随在皇帝身边的大部分贵族官僚们也同样如此。虽然所有的劝谏都以“忠诚”为名义,但此忠诚是真正的忠诚吗?这些人到底是忠诚于皇帝还是忠诚于帝国,抑或仅仅忠诚于他们自己的利益?

    皇帝倒是态度坚决,坚决不离开北疆。这是原则‘性’问题,不容置疑,更没有争论的必要。于是苦谏的贵族官僚们退而求其次,恳请皇帝移驾太原郡的首府晋阳。

    从战局的发展来看,帝国军队肯定要死守句注要塞,把北虏阻御于代北境内,而北虏对深入北疆腹地也肯定心存惧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等北虏杀到句注要塞后,战事便会陷入僵持,然后北虏会在代北境内大肆掳掠。待帝国的各路援军抵达太原,在皇帝的指挥下发动大规模反攻的时候,北虏便带着战利品返回大漠。于是这场战争结束,双方各取所需,北虏掳掠成功,而皇帝和帝国军队赶走了入侵北虏,确保了中土之安全。

    从这一推断来看,皇帝和行宫坐镇晋阳,显然最为安全。

    皇帝在汾阳宫里踌躇不安,难以决策,因为伽蓝在最近的数次密奏中,都恳请他北上雁‘门’,亲临战场第一线,其中的诸般好处显而易见。虽然伽蓝的真正用意是以皇帝为饵,引‘诱’北虏倾力南下,继而给燕北军切断北虏退路完成对北虏的包围赢得足够时间,但伽蓝显然疏忽或者有意忽略了这场决战一旦偏离了预定轨道,未能击败北虏,将给皇帝和中枢在政治上带来何等严重的恶劣影响。

    考虑到北虏入侵大军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先期预测,帝国军队赢得决战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外考虑到北虏入侵的前期准备非常充分,他们不可能疏忽了燕北这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对燕北军肯定是重点防范,所以燕北军事实上已经很难完成这场决战中的关键布局,而没有布局就没有决战,既然如此,皇帝还有北上雁‘门’亲临战场第一线以身涉险的必要吗?

    皇帝打算接受臣僚们的劝谏,由汾阳宫移驾晋阳。

    就在此刻,王仁恭、杨长仁急奏,北虏偏师由白道杀进了定襄郡,定襄郡镇戍军措手不及之下,匆忙渡过大河撤到了榆林,由此导致代北战场上正面阻敌的兵力严重不足,迫使代北军不得不放弃云内,大踏步后撤,而由此又导致马邑郡的“坚壁清野”之策遭到破坏,大部分官、军、民未能在预计时间内撤到句注要塞,迫使代北军又不得不在白狼塞、神武和善阳一线拼死阻击。然而,北虏兵多将广,且速度飞快,其‘精’骑更是骁勇善战,代北军不但处于绝对劣势,更有被分割包围之危,一旦代北军惨遭重创,则必然无力坚守句注要塞,而句注若失,则北虏必然兵临雁‘门’,剑指太原,战局之颓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王仁恭、杨长仁为此恳请皇帝,即刻撤离北疆,同时诏令太原军队火速北上句注,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雁‘门’,守住句注要塞。

    皇帝不假思索,断然决策,御驾北上,亲临战场第一线。

    此时此刻,皇帝若离开北疆,则军心必散,代北必失,不但军事上惨遭重创,政治上更会遭到致命一击,唯有舍身赴险,‘激’励北疆军民同仇敌忾,奋勇作战,方能在军事上和政治上寻到一线胜利的希望。

    八月初五,皇帝北上,赶赴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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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最关键的决策

    汾阳宫距离雁‘门’城大约三百五十里,日夜兼程的话,车驾四天内便可以抵达雁‘门’,然而,公开劝阻和蓄意阻拦者太多了,行进速度非常慢。

    不拦不行啊,这不仅关系到皇帝本人的安全,关系到随行权贵们的生命安全,更关系到帝国和中土的未来啊。如今北疆镇戍的现状摆在这里,帝国在这场南北战争处于劣势。皇帝义无反顾的北上雁‘门’阻御北虏,其勇气固然可嘉,但奈何实力不济,一旦重演汉高祖刘邦白登被围之耻,则后果不堪设想。而尤为可怕的是,皇帝和随行权贵们一旦为北虏所擒,则帝国历史必将被改写,中土统一之局必将在一夜间分崩离析。

    后果如此严重,皇帝却固执已见,一意孤行,让众多劝阻者既愤且忧,徒呼奈何,只能竭尽所能拖延皇帝北上的脚步,同时利用各自所属贵族集团的庞大势力,向东都、西京乃至各地方官府施压,恳请和敦促他们遵从皇帝和中枢的命令,向北疆输送战争物资和调派军队,以免局势失控继而直接影响到各贵族集团的利益。

    八月初五,白狼塞失陷。

    八月初六,神武城失陷。

    皇帝北上亲临战场第一线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代北军。代北将士士气大振。武贲郎将王智辨依据王仁恭之命令,指挥本部军队坚守于桑干河上游一线,不惜一切代价阻击北虏选锋军渡河,以便给撤退的代北官军民争取更多时间。

    八月初七。代北军全线后撤到马邑城首府善阳城。

    北虏选锋军统帅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挥师进击,一面猛攻善阳城,一面派遣马军‘精’骑渡过黄水,向句注要塞方向迂回,试图切断代北军的退路,以阻止代北军主力撤至句注要塞。

    先期撤到句注要塞的雁‘门’郡郡丞杨长仁和代北军武牙郎将张伦当即察觉到了北虏的意图。

    考虑到皇帝的车驾至今还没有赶到雁‘门’城,而跟随皇帝北上的左右翊卫禁军‘精’锐、骁果军和太原镇戍军估计也不可能先于皇帝的车驾进入代北战场,所以代北军坚守善阳城实在没有意义,倒不如即刻撤回来,倾尽全力坚守句注要塞。并依托句注山之险峻,与楼烦关、土城形成坚固的防御阵线,以确保把北虏阻御于句注以北,确保皇帝和行宫在雁‘门’城的安全。

    杨长仁一面向皇帝求援,恳请援军加快北上速度,一面急报善阳城的王仁恭和王智辨,建议他们立即放弃善阳城,火速撤到句注一线,以免陷入北虏的包围。致使句注防御力量不足,置句注于危险之境。

    王仁恭听说北虏有意要切断自己的退路。遂不敢再坚守善阳。虽然他知道撤到句注要塞等于放弃了整个代北,必将招致政敌们的攻击,皇帝的责备,自己要为此承担全部责任,但既然皇帝都亲自北上御敌了,可见北疆局势已经到了最为危急之刻,这时候保住军队就等于保住了句注防线,为此他只能牺牲个人利益,以大局为重。以帝国利益至上。

    初八日,王仁恭下令,弃守善阳城,全线后撤到句注要塞。

    至此,短短八天内,帝国军队丢失了代北全境。

    在过去的八天里,北虏大军势如破竹。无坚不摧,而帝国军队则是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北虏的士气因此高涨到了极致,信心更是空前强大。其南下之速度亦是越来越快,十几万控弦骑士如‘潮’水一般倾泻而下,挡者披靡。

    同日夜间,正在北上雁‘门’途中的皇帝接到了王仁恭和杨长仁的奏报,代北已经全境丢失,代北军已经撤到句注要塞坚守,这场南北大战即将进入相持阶段。当然,前提是皇帝必须亲临战场第一线,皇帝所率的禁军‘精’锐、骁果军和太原镇戍军必须加入到这场大战之中。

    皇帝对代北军的失败异常愤怒,感觉王仁恭和杨长仁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朕尚没有抵达雁‘门’,你们就已经败到雁‘门’城外了,这不是成心要朕难堪吗?难道朕不顾一切北上与你们并肩作战,都未能鼓舞起军队的士气,未能帮助将士们在最前线浴血奋战?

    皇帝愤怒之余也非常忐忑,毕竟他北上雁‘门’就是一场豪赌,而赌输了的结果无法承受,所以恐惧就像幽灵一般缠绕着他,让他饱尝着痛苦的煎熬,始终在患得患失之间徘徊彷徨。

    “爱卿认为,代北军能否守住句注要塞?”

    前来呈奏的裴世矩看着皇帝那张憔悴的面孔,还有隐藏在那双‘色’厉荏苒的眼睛背后的怯畏,犹豫了很久方才缓缓说道,“能否守住句注,尽在陛下一念之间。”

    目前战局的发展,南北局势的演变,都如伽蓝在密奏中所推衍,分毫不差,而伽蓝也按照预定计策把燕北军悄悄藏匿在了代北战场的侧翼,就如一支藏在黑暗中的利箭,只待发出致命一击。而能否给北虏以致命一击,关键就在于能否把北虏引‘诱’到雁‘门’城下,能否欺骗和麻痹北虏使得他们逐渐疏忽了自己的后背。所以,裴世矩暗示皇帝,事已至此,局势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北上亲临前线了,事实上也就是“以身为饵”了,那么接下来你还有犹豫的必要吗?

    皇帝脸‘色’‘阴’沉,思量好久,又问道,“爱卿,雁‘门’能否守住?”

    “北虏攻陷了句注,杀到了雁‘门’城外,兵锋直指太原,等于完全控制了战场的主动权,那么,接下来北虏所需要的,不是继续南下烧杀掳掠,而是凭借其掌控的主动权,迫使陛下签订城下之盟,以实现其发动这场战争的最高目标。”

    皇帝微微点头,同意裴世矩的分析。假若不惜代价把北虏阻挡在代北,虽然对自己和帝国来说相对安全,但难以实现自己对这场战争在政治上的最大期待。相反,豪赌一次,把北虏引‘诱’到雁‘门’城下,故意制造出不利之势,让北虏看到赢得这场战争的希望,则必然会给自己和帝国带来胜利之契机。

    “爱卿肯定北虏不会杀到太原?”

    “太原距离‘阴’山有一千多里,北虏杀到太原,陷入包围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雁‘门’距离‘阴’山则不足千里,且距离北疆最后一道防线句注要塞近在咫尺,非常有利于北虏在局势不妙的情况下迅速撤退。另外,对于深入中土作战的北虏远征大军来说,还必须考虑到其战争目的。既然陛下就在雁‘门’,那么在更安全的距离内打雁‘门’,和在更为危险的距离内打太原,孰优孰劣?哪一种选择更有利于北虏实现其战争目标?”

    裴世矩的答案不言自明。北虏的目标就是帝国皇帝,帝国皇帝在哪,北虏的主力当然就要攻打哪。除非北虏擒获了帝国皇帝,动摇了帝国军心,给了帝国致命重创,否则北虏绝无可能继续南下打太原。以目前帝国皇帝所统率的军队和雁‘门’城的高大坚固,还有太原方向持续不断的支援,再加上隐藏在北虏背后的燕北军队,帝国皇帝有绝对实力守住雁‘门’。在坚守雁‘门’的初期,北虏要达到其目的,必然狂攻,这是最危险的一段时间,只待伽蓝和燕北军在北虏的背后动手了,北虏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则战局必然迅速向帝国一方倾斜,然后胜利的契机就出现了。

    皇帝想来想去,反复权衡,都觉得自己的胜算很大,再加上中土人和世家豪‘门’子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以及由此产生的骄傲,让皇帝终于做出了最后一个最为关键‘性’的直接决定了这场决战胜负的决策,那就是暗下诏令,命令王仁恭和杨长仁马上把撤退到句注要塞的代北官、军、民全部经由楼烦关和土城要隘撤到楼烦郡,然后代北军弃守句注要塞,撤至雁‘门’城坚守。皇帝在诏书中嘱咐两位将军,不要有任何犹豫和质疑,坚决遵从命令,否则杀无赦。

    王仁恭和杨长仁都是沙场老将了,看到皇帝的诏令后,马上估猜到这是‘诱’敌深入之计。皇帝早在三月下就赶赴北疆,宣称北虏要入侵,那么皇帝当然做好了战争准备,可能早已定下了‘诱’敌深入之计,并把战场选择在了雁‘门’。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两京和河东的镇戍军,甚至还有灵朔道的西北镇戍军,十有八九都进入了决战战场,就等着北虏钻进口袋了。只是,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甚至就连中枢都一无所知?事情当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质疑归质疑,王仁恭和杨长仁还是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了皇帝的命令,暗做部署。

    与此同时,燕北军各部正悄无声息的潜伏到青陂道的群山里,而伽蓝则与傅端毅、薛德音等行辕官员在白山西麓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谈判。白山南北两麓的气氛现在非常紧张,双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不过相比起来,北虏人更紧张,因为燕北长城一线的帝国军队越来越多,对北虏形成了空前压力。

    伽蓝泰然自若地唱着空城计,‘胸’有成竹,不过薛世雄的一份密信却让他忽然烦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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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决战背后的迷雾

    薛世雄是否会遵从诏令参加南北决战?答案是肯定的,薛世雄没有选择,除非他自掘坟墓。

    那么,东北道到底有多少军队参加这场决战?首先涿郡留守、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所能掌控的涿郡范围内的镇戍军是肯定会参加决战的,即便为此置涿郡于无兵可守之险境;其次便是右武卫大将军李景,虽然皇帝很信任他,甚至亲热地唤其为李大将军,待其甚为厚重,但年初皇帝举起屠刀便杀了右骁卫大将军李浑,灭了帝国功勋贵族陇西成纪李氏的满‘门’,试想同为李姓同出陇西李氏的李景,这时候敢得罪皇帝?至于辽东杨恭仁,皇族国公,那更不待说了,当然是竭尽所能。

    东北道大军能否及时赶到代北战场?这就取决于决战时间了。辽东杨恭仁距离代北数千里,大军长途跋涉需要时间;北平李景直接面对契丹、奚族等远东诸虏,而这一块的地方势力又异常强大,李景若想把北平军主力拉到代北战场,需要相当长的一段周旋时间。为此,薛世雄在密信中告诉伽蓝,希望伽蓝能克服一切困难,尽可能拖延决战时间,以便给东北道大军赶赴决战战场赢得足够时间。

    伽蓝极其恼火。

    皇帝北上雁‘门’与北虏‘激’战,以自身之安全和帝国之未来胁迫帝国各贵族集团和地方势力向其妥协,迫使他们不得不支持南北决战,如此一来。当各路勤王之师蜂拥北上之时,也就是北虏撤离中土之刻,所以燕北军根本就没有拖延决战时间的可能,但薛世雄却以东北道镇戍军统帅的身份向燕北施压,命令燕北军执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摆明了就是要牺牲燕北军,一旦决战失利便成为东北道统帅部推卸责任的绝佳借口。

    伽蓝强忍怒气,给薛世雄回信。

    薛世雄是伽蓝的恩主,待伽蓝恩重如山,伽蓝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势。与薛世雄不遗余力的照拂和支持有直接关系,尤其在去年的东征过程中,还有年初冒着极大风险向皇帝和中枢奏报北虏即将入侵的消息,都证明了薛世雄对伽蓝的绝对信任,而伽蓝不想失去这种信任,虽然这两年来他在仕途上“一骑绝尘”,赢得了皇帝的欣赏和重用,但也带来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比如其与薛世雄父子的关系便随着其地位和权势的增加而日渐疏远。

    这也是一种必然。伽蓝的崛起速度太快,已经危及到了恩主的利益。彼此间当然会产生矛盾乃至冲突,尤其这次南北决战,伽蓝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由此也严重影响到了东北道和薛世雄本人的利益。战打赢了,彼此当然皆大欢喜,但打输了,薛世雄的责任就大了,而伽蓝做为薛世雄的副手,责任相对来说要小得多。

    所以伽蓝敢想敢打。敢于为所‘欲’为,反正天塌下来有薛世雄顶着,但薛世雄就不高兴了,你一次次把我推到悬崖边上,意‘欲’何为?成心要我死啊?这场决战仅靠你燕北军肯定不行,如今皇帝诏令东北道主力即刻进入代北战场,我若不尽心尽力打赢这一仗。我如何向皇帝‘交’代?

    伽蓝在信中详细分析了当前的南北局势,大胆预测了南北决战的进程,他告诉薛世雄,始毕可汗、俟利弗设和莫贺咄设兄弟三人皆大漠骄子。才智出众,骁勇善战,千万不要小觑了他们的实力,更不要低估了他们的军事才能。我们想得到的事情,他们同样也会想到,所以,北虏大军深入北疆腹地作战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即便未能达到他们的预期攻击目标,他们也会及时撤离,以确保自身之实力,并始终掌控战争的主动权。唯有掌控了战争主动权,北虏才能在南北战争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一次次南下入侵,终会实现其占领中土北疆疆域之目标。

    由此推测,只要燕北军出现在北虏入侵大军的后方,并暴‘露’出帝国试图将其围歼于代北的作战意图,那么北虏必然会撤离,这场决战也必然会取得胜利。或许在伽蓝的期望中他很想给予北虏以重创,即便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南北冲突,也想在拯救帝国的最为艰难的时期能求得北疆的稳定,然而事实上就算帝国大军蜂拥而至,也很难完成这一目标,因为北虏同样充满了智慧,始毕可汗和牙帐权贵们绝不会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这场决战中。

    为此,伽蓝建议薛世雄,不要等待李景和杨恭仁了,更不要指望把东北道主力全部投到代北战场了,你有多少军队就带多少军队过来,只要参加了这场决战,你就有一份功劳,至于最终能否重创北虏,他无从预测。

    伽蓝试图再一次改变历史,虽然这种努力自他进入中土以来就没有停止过,但一次次残酷的事实无情的摧毁了他的梦想,他一次次失败,然而,这一次真的不能失败了,假若这一次的努力再次无果而终,他拯救帝国的信心将遭到致命打击。

    八月初十,薛世雄接到了伽蓝的书信。

    这个时候,北虏入侵中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帝国整个北部疆域,现在大家关心的都是皇帝的安危和帝国军队反击,而皇帝诏令东北道镇戍军即刻赶赴代北战场的命令也不再是绝对机密了,所以薛世雄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僚属公开商讨决策。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他的儿子薛万钧薛万彻兄弟,还是他的长史司马记室等亲信官僚,都认同了伽蓝的建议,劝说薛世雄果断决策,否则极有可能错失这次建功良机,继而得罪了皇帝引来无穷祸患。

    薛世雄不得不提醒自己的属下,“北虏入侵大军到底有多少人?当真如伽蓝所言至少有三十万控弦?在中土的历史上。北虏入侵规模高达几十万控弦者有几次?”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屋内顿时寂静了。

    薛世雄不是在质疑伽蓝,而是在质疑皇帝和中枢,说白了即便到现在为止,帝国的权贵官僚们依旧在怀疑这场南北战争的发动者不是北虏,而是皇帝和支持他的中枢,怀疑皇帝和中枢要借此机会发动北伐。

    薛世雄最初是相信伽蓝对南北局势的判断,认为北虏的确存在入侵的冲动、动机及时机,所以才毅然向皇帝和中枢报警,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以此为理由,不顾一切劝阻北上太原,于是举国上下皆断定:皇帝名义上是坐镇北疆阻御北虏入侵,实际上就是要发动北伐。皇帝因此坐实了“穷兵黩武”的罪名,而诸如裴世矩、裴蕴、虞世基、宇文述、来护儿、薛世雄等人则是怂恿和纵容皇帝穷兵黩武的“‘奸’佞”。

    薛世雄虽然是皇帝信任和器重的军方大佬之一,实际上他极度不赞成北伐,但也不敢公认对抗皇帝,只要皇帝的命令不直接损害到他及其所在贵族集团的利益。他还是坚决执行命令,不过这无法改变他对南北战争的消极态度。

    这次皇帝诏令其统率东北道大军赶赴代北战场参加南北决战。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拖”,寻找各种理由“拖”。而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他反对北伐,还因为就目前东北道局势和国内局势来说,东北道主力一旦赶赴代北,必然面临镇戍危机,可能会引发远东局势的剧变。还有,几万大军长途跋涉参加一场大规模的决战,需要大量的粮草武器。其军需供给如何保障?没有后勤上的保障,几万人拿什么打仗?假若东北道大军惨遭重创,损失惨重,将来由谁镇戍东北道数千里疆域?这还仅仅是近忧,远虑是,一旦这场南北战争的真相是皇帝要发动北伐,那么东北道主力大军到了代北就回不来了。必然要北上大漠远征北虏,那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这道命令已经严重损害到了帝国军方在东北道的利益,由此也损害到了他所属的河东贵族集团在帝国军方的利益,当然。也损害到了薛世雄本人和河东薛氏豪‘门’的利益。

    伽蓝没有看透薛世雄,薛世雄的亲信部属乃至他的儿子们也没有看透他,所以薛世雄的话一出来,大家都很吃惊,一时反应不过来。良久,薛万彻第一个忍不住了,他质问自己的父亲,“大人,你不相信伽蓝将军?难道到了此刻,你认为伽蓝将军还敢蓄意欺骗你?”

    薛万彻不敢把话说的太过,实际上他想质问父亲的是:你竟敢怀疑皇帝,怀疑中枢?

    薛世雄抚须而笑,一言不发。

    “大人,伽蓝将军在信中说,陛下要北上雁‘门’,要亲临战场……”

    薛万钧也小心翼翼的开口了,但旋即被薛世雄举手阻止。

    皇帝北上雁‘门’,以身为饵引‘诱’北虏深入北疆腹地,这是早已拟定的‘诱’敌之计,只不过皇帝能以身犯险依计而行,其勇气和气魄还是让薛世雄大为赞佩,只是如此一来,也更让薛世雄怀疑皇帝北上雁‘门’的真正动机了。

    “某想问你们,皇帝为何要北上雁‘门’?”薛世雄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语气凝重地说道,“想仔细了,想周全了,不要总是想北疆,而是把注意力放在到东都,放到西京。”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中。

    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以他的万乘之躯,他会呈匹夫之勇,到前线亲冒矢石浴血奋战?开什么玩笑,帝国还没有衰败到让皇帝举刀奋战的地步吧?如果南北决战中,皇帝都要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那帝国军方的脸面何在?泱泱大国的豪情何在?中央的至高威信又何在?既然北虏都强大到了让中土皇帝不得不亲自‘操’刀上阵厮杀的地步,那么中土还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镇制四海?

    归根结底一句话,北疆局势‘迷’雾重重,南北决战的背后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不论是帝国还是大漠,不论是皇帝还是始毕可汗,都在有意识的推动这场南北决战的进行,可以推测,实际上他们都想通过这场决战来实现他们各自的政治目的,所以,伽蓝在政治上还是太幼稚了,在军事上也过于一厢情愿了,虽然他对帝国和皇帝无比忠诚,对这场南北决战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甚至骄傲的认为自己正在努力拯救帝国,但孰不知,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是棋秤上的棋子,是大漠和中土两个棋秤上的棋子,任由对弈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竟懵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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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进雁门之前

    薛世雄成功说服了自己的部属,在南北战争的局势没有明朗化之前,不要轻易进入决战战场,但皇帝的命令还是要遵从,考虑到幽州境内叛贼猖獗,贼帅杨仲绪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民怨甚大,涿郡留守府不得不派遣军队戡‘乱’平叛,另外藏匿于北太行的王须拔、魏刀儿等贼帅也有可能随时有南下侵扰,直接威胁到了河北的水陆运输,所以东北道大使府和涿郡留守府都认为短期内无法调出主力赶赴代北,暂时只能先遣两个鹰扬府十个团支援燕北军。

    然而,让薛世雄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做出决断的第二天,即八月十一日,句注要塞失陷,王仁恭率代北军主力退守楼烦关,而杨长仁、王智辨则死守西陉要塞。

    同日,皇帝的车驾距离雁‘门’城只剩下五十里。

    也在这一天,燕北统帅伽蓝将军病倒了,被送回长城要隘治疗,而傅端毅和薛德音则代表他留在北山北麓,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继续谈判。

    十一日夜,皇帝的车驾停下了,很多大臣不顾一切劝谏皇帝即刻撤回太原。

    皇帝对此嗤之以鼻。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皇帝还能调头离开战场?凡劝谏皇帝的大臣,要么怕死,要么居心叵测,真正忠诚于皇帝为皇帝着想的没几个,而中枢核心大臣,还有帝**方的几位最高统帅,这时候都异常坚定的支持皇帝赶赴前线。

    实际上在这一关键时刻保持清醒的人并不多,能正确分析和判断战局发展的人就更少了。虽然皇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透‘露’决战的最高机密。也没有透‘露’他试图通过这场决战所希望达到的政治目的,但从皇帝诏令王仁恭和杨长仁择机弃守句注要塞一事便能看出一丝端倪:皇帝既然敢在代北军节节败退,战局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实施‘诱’敌深入之计,足以说明皇帝早有应对之策。

    就如王仁恭和杨长仁判断为皇帝早已把军队集结在雁‘门’一线,等待北虏自投罗网一样,苏威、樊子盖、宇文述、来护儿等中枢文武重臣则意识到皇帝早在去年对燕北的重视和对伽蓝的拔擢重用是大有深意,由此可以估猜到皇帝的信心十有**便是来自伽蓝和燕北军在北虏的侧后翼所发动的致命一击。

    北虏已经深入北疆腹地了,其背后有长达数千里的纵深,危机重重。其前方有帝国皇帝的阻御,攻击艰难,这时一旦给帝国救援军队堵住了后路,则战局必然颠覆,这是最浅显的常识‘性’问题,所以代北军即便放弃了句注要塞,北虏也未必敢继续南下。退一步说,就算北虏继续南下了,为了确保自身之安全。其南下攻击的军队数量也十分有限,最多也就是威胁一下帝国皇帝。在帝国高傲自大的脸庞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所以,皇帝才要执意北上巡塞,才要执意亲临前线与北虏作战,而在这危机四伏千钧一发之刻,帝国政局会陷入‘混’‘乱’,会有更多的政敌跳出来,会有更多的潜伏在皇帝身边的“内‘奸’”暴‘露’出来,而这给皇帝在南北决战后发动新一轮政治风暴,铲除和清算政治对手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皇帝停下北上脚步。是想在南北决战的**到来之前,最后了解一下战局,环视一下帝国政局,梳理一下思路,确保不会出现致命差错。

    “伽蓝在哪?”

    这是皇帝最为关心的问题,尤其自北虏入侵之后,这个从未谋面的、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帝**人就成了他每天都要询问到的人。渐渐的。这让皇帝对伽蓝产生了一种亲热感,一种奇怪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唯有最为亲近的亲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温馨的亲情、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还有着盲目的依赖。

    皇帝是高处不胜寒,内心很孤独。即便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皇后和孩子,也未能给他这种温馨的、愉悦的、轻松的快乐感觉。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每日询问伽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随之这种心灵上的欢乐也就愈发强烈,而伴随着这一感觉一起诞生的却是恐惧,担心失去这种感觉的恐惧,于是他意识到自己若想始终保持这种心灵上的欢乐,便要与伽蓝保持距离,很遥远很遥远的距离。

    现在能够回答皇帝这个问题的,唯有黄‘门’‘侍’郎裴世矩。

    “他还在北山。”

    皇帝微微皱眉,“燕北的空城计,他要唱到何时?他能唱空城计,难道突厥人就不会唱?”

    裴世矩笑着摇摇头,“始毕意在一箭双雕,利用这场战争试探我中土虚实的同时,引‘诱’牙帐内部的反对势力跳出来,给他创造一个铲除对手稳定大漠的机会,然后他就可以完成牙帐内部的统一,继而集大漠全部力量再一次发动南北战争。这一设想的确不错,但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岂会中计?如今叱吉设在我们离间计的‘逼’迫下不得不结盟可贺敦,极力维护与我中土之和平,那么他在北山唱的就不是空城计,而是坐山观虎斗。只待我们重创了始毕,接下来就轮到他去收拾大漠残局了。”

    皇帝沉思少许,问道,“爱卿还是坚持拖延之策?”

    “北虏已到句注,而陛下也到了雁‘门’,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始毕没有理由裹足不前。”裴世矩慢条斯理的说道,“北虏的目的就是要打探我中土之虚实,他们料定中土历经三年东征之后已‘精’疲力竭,但还是惧怕,故倾尽全力南下入侵。既然倾力而来,当然要满载而归,所以他们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轻易言退,但他们滞留北疆的时间越长,其后方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在这种焦虑不安之中,稍有决策上的失误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皇帝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这场决战的时间拖长了,对入侵北虏固然不利,对坚守雁‘门’的皇帝和中枢也同样不利。首先便是对皇帝和中枢威权的打击;其次便是帝国贵族们会异口同声的讨伐和谴责皇帝,正是因为他的穷兵黩武才导致了国力的衰竭,以致于有今日南北战争之危难。如此一来皇帝和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将会进一步减弱。

    “陛下在雁‘门’的安全有绝对保障。”裴世矩继续劝进,“左右翊卫和骁果是帝国禁军之‘精’锐,右武卫将军潘文长部乃太原镇戍之‘精’锐,武贲郎将王智辨部乃雁‘门’镇戍之‘精’锐,三万大军戍守雁‘门’城,雁‘门’可谓固若金汤。王使君乃中土名将,今率代北军主力坚守楼烦关,对句注侧翼形成了威胁,以其之武略必能牵制住部分北虏。使得北虏不敢全力攻打雁‘门’。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正在晋阳集结各路援军,一旦雁‘门’军情危急。其必然会全力驰援。还有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唐国公李渊,之前其在河东龙‘门’剿杀叛贼毋端儿,今叛‘乱’已基本平定,接到陛下诏令后其必然日夜兼程北上支援。”

    裴世矩的意思很直白,想方设法拖延战争的进程,考虑到北虏综合实力有限,又是大规模的远征作战,其牙帐内部又矛盾‘激’烈,战争时间拖得越长。对北虏越是不利,一旦决战取得胜利,必将给北虏以致命打击,这将给中土的北部疆域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极大的缓解帝国国防和外‘交’压力,十分有利于皇帝和中枢在决战之后解决国内危机。

    裴世矩是帝国中枢外‘交’战略的主要负责人,他的决战目标当然倾向于给北虏以致命一击。继而为帝国赢得更为长远的利益,但皇帝更多考虑的却是国内的矛盾和危机,他着急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国内局势的稳定并迅速恢复国力。所以他在外‘交’上向西突厥妥协愿意与他们共享西域,向吐谷浑妥协在事实上承认吐谷浑复国,向高句丽妥协在保存其王国的同时力求半岛局势的稳定,凡此种种都是为了赢得今日这场南北决战的胜利,以这场胜利来稳定帝国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继而以此为基础来稳定国内局势,继续大踏步推进改革。

    从这一目的出发,这场决战虽然以军事入侵开始,但却可以以政治妥协束。皇帝执意北上雁‘门’,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关键时刻,他可以与始毕可汗面对面的谈判,以最快速度和最大诚意来解决南北冲突中的核心矛盾。

    相比较而言,裴世矩的策略要务实一些,损失一点面子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求得一个更好的远景,而皇帝的策略却理想化了,想面面俱到,这显然脱离实际,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既想击败北虏又想解决国内危机,结果可能是面面俱失。

    皇帝踌躇稍许,问道,“伽蓝对此有何见解?”

    裴世矩犹豫了片刻,说道,“他坚持自己的判断,认为北虏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后,北虏必然撤出长城,所以,他坚持在本月中旬发动攻击,不论北虏是否越过句注攻打雁‘门’,他都要发动攻击。”

    皇帝再度沉默。伽蓝给出的理由很充分,皇帝也认可伽蓝的分析,这既是伽蓝极力怂恿皇帝北上雁‘门’的原因所在,也是皇帝接受伽蓝建议的原因所在,正因为南北双方都想借助这场战争来解决彼此内部的政治问题,而且都急切的想结束战争去处理各自的政治问题,那么双方当然可以坐在来好好谈一谈。

    于是,伽蓝发动攻击时间的选择就异常重要。打早了,北虏惶恐失措,狗急跳墙,对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那么这场决战就极有可能演变为两败俱伤之局,到那时就算帝**队给了北虏以重创,自己也会损失惨重,最终的结果是皇帝和中枢都不愿意看到的,那便是战争打赢了,帝国北疆的国防和外‘交’战略却陷入了岌岌可危之境。

    “伽蓝坚持己见,认为北虏不会在长城以内肆虐太长时间,认为燕北军无法长时间潜伏于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中,认为叱吉设也不会给予燕北更多的施展空城计的时间。”裴世矩叹了口气,“所以,他坚持在本月中旬发动攻击,那怕把军队打完了也在所不惜。”

    皇帝思索良久,毅然决断,“诏令伽蓝,依计行事,授其临机处置之权。”

    裴世矩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皇帝摇摇手,“爱卿,结果不是最好便是最坏,最好结果就是迫使北虏做出最大妥协,但南北冲突这一最大隐患却有增无减,而最坏结果便是两败俱伤,但这一结果却极大的缓解了南北冲突,从长远看,对我中土还是有利无害。”

    裴世矩不再劝说,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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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雁门被围

    八月十二日,皇帝抵达雁‘门’城,同日抵达雁‘门’的还有部分中枢重臣和左右翊卫‘精’锐禁军及骁果第一军。

    同日,在距离雁‘门’城西北六十里外的西陉要塞上,北虏大军攻势如‘潮’,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亲临第一线指挥,北虏士气如虹。

    雁‘门’郡丞杨长仁、武贲郎将王智辨向皇帝告急,但皇帝无意固守西陉要塞,他只想坚守雁‘门’城,所以他没有向西陉要塞增援。在他看来,杨长仁和王智辨凭借险要完全可以坚守两三天,而两三天后,他已经把雁‘门’城打造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

    然而,皇帝低估了北虏人的武力,也高估了代北军的士气。十二日下午未时左右,北虏大军攻陷西陉要塞,杨长仁和王智辨仓皇败退。

    此时此刻,骁果第二军正行进在滹沱水畔,向雁‘门’城‘挺’进。

    齐王杨暕则率行宫官僚及随行人员,以及骁果第三军和辎重营,正走进距离雁‘门’城西南八十里外的崞guo城。

    十二日黄昏至十三日凌晨,北虏大军如‘潮’水一般越过句注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包围了雁‘门’城,接着沿滹沱水呼啸而下,直杀崞城。

    骁果第二军急速后撤,将士们甩掉负重,一夜间狂奔百里,于黎明时分抵达崞山,凭崞山之险列下阻击战阵,试图与二十里外的崞城互为犄角,不惜一切代价阻挡北虏南下脚步。同时十万火急报警太原,向晋阳求援。

    皇帝措手不及,惶恐不安。雁‘门’城因为近期收留了大量的逃亡难民,昨天皇帝又带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进驻城池,造‘成’人满为患,粮食武器严重不足,结果雁‘门’城不是固若磐石,而是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这与皇帝的预期大相径庭,为此他在忧愤之余。把责任全部推给了王仁恭、杨长仁和王智辨。假若这些代北军的统帅们能在关键时刻忠诚的执行他的命令,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危局?但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此刻必需鼓励士气,团结一致,唯有如此方能把有限的兵力、物力利用起来。最大程度的发挥雁‘门’城的潜力。固守待援,并等待整个战局向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

    十三日,皇帝召集中枢重臣,详细述说了之前他一直守口如瓶的决战策略。东北道副大使、武贲郎将伽蓝指挥燕北军正潜伏于青陂道和桑干河之间的崇山峻岭里。只待皇帝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完成决战的前期部署后,接下来便轮到这位帝国最年轻的武贲郎将指挥他的军队,与北虏决一死战。

    中枢重臣们先前已经有算猜测。如今得到皇帝的亲口证实,虽然一个个嘴上不遗余力的奉承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远水救不了近火,北虏既然不顾一切南下杀到了雁‘门’,并且包围了帝国皇帝,已经一口咬住了“猎物”,那么就算伽蓝和燕北大军在他们的背后发动攻击,他们也未必会马上丢弃嘴里的猎物,掉头撤回大漠。毕竟此次南下入侵的北虏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用一半兵力攻打雁‘门’,一半兵力与伽蓝和他的燕北大军决战,若伽蓝和燕北大军打赢了,则始毕可汗也只有忍痛丢弃嘴里的猎物。掉头逃离代北,反之,伽蓝和燕北大军若是打输了,则雁‘门’危在旦夕。

    当然。皇帝的计策还是不错的,假若杨长仁和王智辨能在西陉要塞多守一天。或者王仁恭不以保护难民为借口把代北军主力撤到楼烦关,那么齐王杨暕和随同一起的骁果第二、第三军以及行宫全部辎重就能进入雁‘门’城,如此一来皇帝足以在雁‘门’坚守一个月甚至更久。然而,现在却麻烦了,现在雁‘门’城内的军队不足两万,官、民却至少有十五万,就算大家想方设法节约食物,雁‘门’城里的粮食也支撑不了一个月。

    从目前的雁‘门’战局来分析,雁‘门’城若要坚守下去,首先齐王杨暕必需守住崞城,把北虏堵截在雁‘门’境内,不让北虏杀进太原,给留守太原的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争取到充足的时间集结援军。齐王杨暕和骁果军显然是靠得住的,但云定兴就不一定靠得住了,退一步说,就算云定兴靠得住,各路援军是否能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晋阳?东都和西京的贵族们肯定要拖延各路增援军队北上集结的时间,一旦他们获悉皇帝被北虏包围在雁‘门’,会不会落井下石,让各路增援军队停下北上的脚步?所以仔细分析下来,与其指望太原的云定兴,倒不如指望燕北的伽蓝了,毕竟年轻的伽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尚没有过深的涉足帝国政治,尚没有牵扯进纷繁复杂的利益纠葛之中,他对帝国和皇帝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不论怎么说,现在的形势尚没有恶劣到极致,皇帝的早期部署还是给今日危机留下了很多的期待和希望,当前雁‘门’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气,是君臣、军民齐心协力共御外虏。

    皇帝先在宇文述和来护儿的陪同下巡视城防,抚慰帝国将士,并承诺在击败北虏后给帝国军官们升官加爵,给帝国卫士们丰厚奖赏。苏威、裴世矩、樊子盖等中枢大臣们则抚慰城内难民,他们同样承诺,皇帝和中央将在击败北虏后,帮助代北人重建家园。

    十三日夜,皇帝走上雁‘门’街头,亲自抚慰城内民众,并信誓旦旦的承诺,帝国军队一定会击败北虏,他不但要确保北疆的安全,更要确保代北人能够世世代代安居乐业。

    皇帝和中枢重臣们的鼓励和承诺极大的鼓舞了军民士气,雁‘门’城上上下下空前团结,君臣、军民齐心协力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雁‘门’。

    十四日,北虏大军在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的指挥下,向雁‘门’城发起了攻击。皇帝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两军‘激’烈厮杀。

    同日,北虏大军也向崞城发动了攻击。齐王杨暕披挂上阵,与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誓死阻截北虏南下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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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伽蓝日夜兼程,抵达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中,与燕北大军会合。

    伽蓝见到了西行。第一句话便问,“句注要塞战况如何?”

    “阿飞回报,北虏于十一日攻占句注,于十二日越过句注要塞南下攻击。”

    西行的神情憔悴而疲惫,声音有些嘶哑。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代行伽蓝的统兵权。全权负责把燕北军团秘密调遣到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中,其难度之大、运作之细致、工作之艰辛可想而知。

    伽蓝剑眉轻蹙,追问道,“可有云内城和白狼塞的消息?”

    “长歌回报。云内城及其周边有上万帐,牛羊更是无数,其统帅是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另据黑胡子回报,在白狼塞和善阳城一线,亦有胡帐上万。牲畜不计其数,其统帅是俟利发康鞘利。”

    伽蓝稍加沉默,又问道,“燕北诸鹰扬是否已全部进入潜伏位置?”

    西行摇头,“主力九十七个团已全部进入潜伏位置,另三十七个团因全部来自燕北本地,担心他们泄‘露’机密,故安排他们最后出发,至今还在行进途中。不过五六天后,他们将陆续抵达。”

    伽蓝微微颔首,正想询问粮草武器的事情,不料西行却先开了口,“陛下是否已北上雁‘门’?”

    “某接到的最新消息是。陛下于初五日离开汾阳宫北上巡塞。”伽蓝答道,“依正常行进速度计算,陛下应该在初十或者十一日抵达雁‘门’。”

    西行暗自吁了一口气,与伽蓝四目相望。会心一笑,“陛下英明。诸般算计,丝毫不差。”

    “‘诱’饵已经放了出去,鱼儿也应该上钩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们收网了。”伽蓝目‘露’杀气,不动声‘色’地说道,“传令诸鹰扬官长,十八日于帅帐军议。”

    “十九日便展开攻击?”

    西行略感惊讶。为确保机密,十八日军议之后,十九日燕北军必然要展开攻击,但北虏大军十二日才越过句注要塞,尚未深陷于雁‘门’战场,更没有对太原乃至河东造成威胁,其控弦之士也没有‘精’疲力竭,所以燕北军过早展开攻击,过早暴‘露’帝国军队的攻击策略,必然会不利于决战的进行,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南北局势的发展。

    伽蓝神情凝重,没有说话。

    “是我们有后援,还是陛下在雁‘门’暗中部署了军队,打算突然间夺回句注要塞,把北虏大军拦腰斩作三截,然后围而歼之,瓮中捉鳖?”

    这次轮到伽蓝惊讶了。西行的想象力很丰富,但与事实却是差之千里。

    或许在西行看来,伽蓝在明知提前发动攻击不利于决战的情况下,却坚持提前发动攻击一定有其原因,而原因当然是帝国军队掌控了战局。可惜的是,事实正相反,伽蓝正是因为估猜到战局已然失控,局势的发展已被北虏所掌控,这才毅然决定提前发动攻击,即便全军覆没了,即便未能重创北虏,也决不能让北虏攻陷了雁‘门’,活捉了帝国皇帝,给帝国以致命一击,让帝国就此不可逆转的走向崩溃。

    “我们有后援,明公薛世雄调来的两个鹰扬正火速赶赴燕北,正好代替我们镇戍长城,让空城计唱得更长一点。”伽蓝亲昵地拍拍西行的手臂,笑着说道,“至于陛下是否在雁‘门’附近暗中部署了军队,某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雁‘门’固若金汤,而太原、河东乃至两京的军队正日夜兼程北上。以北虏之狡诈,一旦发现局势不对,必望风而逃,所以,燕北军必需提前发动攻击,以确保把更多的北虏堵截在句注两麓,予敌以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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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八月十八

    听说薛世雄仅派遣两个鹰扬府支援燕北,西行非常吃惊。网小说

    “今南北局势已明朗,决战在即,明公为何不倾尽东北道主力进入代北战场?”

    这话刚一出口,西行的脑海里便掠过一丝不详之念。伽蓝的崛起速度太快了,虽然他的家世显赫,皇亲国戚,其本人更是功勋累累的沙场悍将,但如此年轻便位居如此之高位,又深得皇帝恩宠,假以时日,其前途不可限量,若说无人嫉恨,那是自欺欺人。难道薛世雄要眼睁睁的看着燕北军损失殆尽,以此来削弱伽蓝的势力,将其牢牢镇制于麾下?抑或,是因为某种不可知的政治原因,迫使薛世雄对伽蓝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伽蓝从西行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疑‘惑’,微笑摇头,“不要怀疑明公。以我们对明公的了解,他定然另有计较。”

    西行起了疑念,心头有了‘阴’霾,但做为薛世雄的老部下,他还是尽量迫使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明公是否认为,一旦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陷入我们的包围,突厥人陷入空前困境,叱吉设迫于牙帐和突厥人的整体利益,不得不尽起大军猛攻燕北,继而对我燕北大军形成夹击之势,我燕北大军一旦被敌围歼,则战局必然颠覆。从这一预测出发,明公迟延进入燕北的时间,显然是针对叱吉设,但是……”本书首发熬夜看书阅读

    伽蓝冲着西行摇了摇手,阻止他说下去,“相信明公,不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相信明公。”

    伽蓝嘴里这么说,心里也是忐忑。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燕北军是否会损失殆尽,他已经把改变帝国历史的所有希望都倾注在了这场决战上,即便与北虏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他所害怕的,所担心的。正是燕北军的兵力不足,尤其担心叱吉设在决战关键时刻杀进燕北,在自己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那就全完了,功亏一篑。

    伽蓝反复权衡后。于深夜给薛世雄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书信。一句话。既然皇帝都到了雁‘门’,都在决战的第315章燕北军旅帅级以上军官军议,宣读了皇帝诏令。正式下达了进行南北决战的命令。

    燕北军的军官们已经估猜到此次秘密部署的目的是在入侵北虏大军的侧翼发动攻击。大多数人考虑到燕北所处的不利环境,都认为这次攻击是突袭‘性’的,是迫使入侵北虏不得不停下入侵的脚步,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迫使北虏撤回大漠。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场决战。是包围入侵北虏主力后,对其实施围歼。这显然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尤其对燕北来说,它的背后还有虎视眈眈的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的军队,一旦叱吉设杀进长城,那么就不是燕北军包围入侵的北虏主力,而是被北虏大军包围并有全军覆没之危。

    面对军官们的担忧,伽蓝毫不犹豫的“搬”出了皇帝和薛世雄。

    皇帝早在三月十七日就北上太原准备这场决战了,至今已有整整五个月,可以想像皇帝在前期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又在太原一带秘密囤积了多少军队。涿郡的薛世雄也已经完成了东北道主力大军的集结,其选锋军正在赶赴燕北,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他们就会出现在决战战场上,所以燕北军既不需要担心自己没有援兵,也不需要担心燕北会遭到叱吉设的攻击。总之一句话,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决战,是一场胜券在握的决战。燕北军的任务就是夺下白狼塞,把入侵北虏大军拦腰斩为两截,然后死守白狼塞,在其前面阻截撤退的北虏主力,在其后面则拦截前来接应其主力撤退的北虏军队。燕北军在白狼塞每多坚守一天,就能帮助皇帝和帝**队斩杀更多敌虏。燕北军若能在白狼塞坚守到决战的胜利,那么其功绩将彪炳史册。

    伽蓝成功鼓舞了士气,再加上数月来燕北军在伽蓝命令下所进行的一系列前期准备工作完成得很充分,军官们一个个‘精’神百倍,对赢得决战充满了必胜信念。

    同日,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指挥北虏主力继续猛攻雁‘门’城。

    同日,突厥大将康苏密指挥北虏选锋军继续猛攻崞城。

    同日,东都接到皇帝和行宫被北虏大军包围在雁‘门’的消息,极度震惊。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紧急赶赴尚书都省,召集在京的中枢宰执、留守的五省三台九寺官长,还有十二卫府留守将军,商议勤王大计。与此同时,留守西京的代王杨侑也召集在关中的权贵官僚商议勤王一事。

    两京权贵对皇帝和行宫被北虏包围于雁‘门’的消息,大多持怀疑态度。原因很简单,从古至今,北虏南下入侵之规模达几十万控弦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都是在中土大‘乱’衰弱不堪的时候。但今日中土刚刚赢得了西征、东征大捷,威震四海,君临天下,无人敢当帝国之锋锐。这种情况下,北虏竟敢以几十万控弦南下入侵,他们哪来的胆子?再说了,皇帝和行宫既然明知道北虏几十万控弦呼啸而下,锐不可挡,他们还敢北上雁‘门’与北虏面对面的厮杀?这事谁信?没人相信。

    大多数权贵都认为,皇帝在太原待了整整五个月,天天叫嚣着北虏要入侵,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北虏入侵了,当然要极尽炫耀之能事,当然要把中央和中土折腾个底朝天,然后以此来证明他的圣明,来提高他的威望,来书写他的辉煌。

    总而言之,这事不可信。皇帝现在是彻头彻尾的疯了,穷奢极侈、穷兵黩武也就算了,如今变本加厉,竟然到北疆“自导自演”了一场北虏入侵的“闹剧”。两京权贵们纷纷哀叹,皇帝这样“闹”下去,国祚不堪设想啊。

    当然,也有一部分忠诚于皇帝和帝国的权贵官僚们,对这一消息深信不疑,极力要求马上勤王,不过考虑到当前国内叛‘乱’迭起的‘混’‘乱’形势,他们建议隐瞒消息,千万不要泄‘露’了皇帝北疆遇险以及中央北上勤王之议,以免自己打自己的脸,进一步削弱了皇帝和中央的威权,继而进一步‘混’‘乱’国内局势,甚至不可遏止的挑起地方势力割据称霸之野心。为此,他们建议紧急调遣两京镇戍军的主力北上雁‘门’勤王。

    然而,事违人愿,皇帝北疆遇险的消息在第315章军队勤王。如此一来,又要向地方上征兵,征粮,征徭役,帝国的大小贵族和普罗大众又要遭殃了。

    谣言的传播速度非常可怕,造成的恶劣影响也非常可怕,但东都懵然不知,杨侗和支持勤王的官员们还在夜以继日的努力说服反对者。被北虏包围在雁‘门’的皇帝就更不知道了,他一边指挥雁‘门’军民与北虏‘激’战,一边沉思着决战胜利后,如何掌控帝国政局按照自己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皇帝和中央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帝国的众多贵族集团里的大部分贵族都背叛了他们,出卖了他们,甚至利用他们在北疆与北虏进行南北决战的关键时刻,肆无忌惮的污蔑他们、践踏他们、打击他们,在进一步削弱皇帝和中央威权的同时,也进一步‘激’化帝国内部的矛盾,进一步把帝国推向了崩溃的边缘。本书首发熬夜看书阅读

    同日,薛世雄接到了伽蓝的书信。在这之前,他也接到了从太原传来的皇帝北上雁‘门’、句注要塞失陷以及皇帝被北虏包围在雁‘门’城的消息。

    事实证明,伽蓝对南北局势的预判是正确的,皇帝亲赴北疆镇戍也是正确的,种种对皇帝和中枢的谴责、漫骂和不信任都是错误的。

    薛世雄不再犹豫,断然下令,涿郡所有镇戍军,十万火急赶赴代北战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首战告捷

    八月十九日,燕北军主力出动,九十七个团从各自潜伏地点出发,向白狼塞急速‘挺’进。

    同日,备军三十七个团,携带各种战争物资,沿着桑干河北岸向白狼塞大踏步前进。因为战斗即将打响,无须隐藏形迹,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

    同日,伽蓝书告留守燕北行辕的刘炫,决战已经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燕北军能否守住白狼塞,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燕北行辕能否持续不断的向战场上提供粮草武器等各类军需。

    之前从涿郡秘密运送到燕北的战争物资,在伽蓝和行辕官员们‘精’心而周到的部署下,均秘密藏匿于燕北最西端的安阳镇。安阳地理位置特殊,两山夹一川,桑干河横贯其东西,南北则是崇山峻岭,非常合适藏匿军队和军需。此处距离白狼塞大约四百余里,路途艰险,运输主要靠人力和畜力,所以决战开始后,行辕必需在第一时间征发徭役,组织大量民夫和牛车马车往前线运送物资。好在燕北是边陲重镇,战争年复一年从未停止,这里全民皆兵,鼓号一响男‘女’老幼便整装待发,随时可以投入战斗。而行辕方面则由刘炫坐镇,由胡师耽、赵怀义、王胄、虞绰扈从辅佐,另外还有很多追随刘炫的弟子‘门’生听命左右,他们‘精’通政务,完全可以承担重任。这两大优势有机结合,燕北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组织起一支浩浩‘荡’‘荡’的运输队伍,以确保决战所需。

    十九日黄昏,卢龙和江成之各率一支马军率先进入白狼塞战场。

    卢龙指挥所部攻击白狼塞北部。以魔鬼团为主力的原龙卫马军骁勇善战,直杀鹅‘毛’口,仅一个会合便摧毁了毫无防备的北虏人,顺利拿下了鹅‘毛’河这道天然险阻,切断了白狼塞和云内城之间的联系。

    江成之率部攻击白狼塞南部。这支以西北‘精’骑为主力的马军团先以雷霆之势攻占了黄‘花’堆,接着顺势而下,如狂飙一般扫清了金沙滩上的北虏人。如此一来,燕北军凭借桑干河这道天然险。成功阻切断了白狼塞和神武城之间的联系,同时也切断了白狼塞和善阳城之间的联系。

    驻守白狼塞的北虏军队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惨烈的决战正缓缓拉开序幕,他们更没有想到正打得顺风顺水的己方军队会遭到帝**队从背后打来的一记致命“‘蒙’棍”,他们甚至还自大的认为这是零星逃窜的代北残军所展开的‘骚’扰‘性’攻击,所以在统兵官俟斤的命令下。塞内军队蜂拥而出。向攻占鹅‘毛’口和黄‘花’堆的帝**队展开反攻,试图以最快速度夺回白狼塞的外围要隘。

    伽蓝之所以选择在黄昏展开攻击,其主要目的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白狼塞外围要隘,切断白狼塞与北部云内城。以及与南部善阳、神武城之间的联系,从而给燕北军攻打白狼塞赢得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

    北虏善骑‘射’,以马军见长,不善守城,也不善夜战。而燕北军以步军为主力,既擅长攻坚,亦长于夜战,正好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所以燕北马军在攻占白狼塞的外围要隘后,其步军主力马上在刘黑闼和曹旦的指挥下,带着各类攻城器械,如‘潮’水一般扑向了白狼塞。

    就在此刻,战局突变。白狼塞内的北虏骑士竟然冲了出来,竟然要在黑夜里向帝**队展开反击。

    伽蓝当机立断,命令燕北步军暂停攻击,就地待命;命令扈从在步军两翼的马军主力即刻出动,从南北两个方向向北虏人展开攻击。在包围北虏人的同时,分割北虏人,冲散北虏人,最大程度的减少留守塞内的北虏军队。以便为步军主力攻占要塞争取到更多胜算。

    冯翊指挥马军主力冲进了战场。北虏人大惊失‘色’,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而这一错误是致命的,不但他们的生命就此终结,还危及到了整个北虏大军的存亡,甚至还影响到了南北局势的未来。

    双方‘混’战。黑夜让措手不及毫无准备的北虏人‘迷’失了方向,不但无法辨识自己的友军,就连撤退的路径都找不到了,仓促之下,理所当然吹响求援的号角。塞内的留守北虏眼见局势危急,一味的死守纯粹是自寻死路,当务之急是撤离,而撤离的方向当然是向北,向回家的方向,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弃守了要塞,疯狂冲向了黑暗,试图与大部队会合后一起逃离战场。

    黑夜实际上同样不利于燕北军,好在燕北军早已做好了夜战的准备,且在前期做过充分演练,只是实战不同于演练,尤其碰到一群像疯了般要突围的北虏人,如果执意与他们死战,其结果必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所以当伽蓝看到北虏弃守了白狼塞之后,马上下令燕北马军让开一条路,任由北虏残敌仓皇向云内城方向逃窜而去。

    十九日亥时初,燕北军顺利攻占白狼塞。

    伽蓝下令,燕北将士连夜修筑工事,利用之前准备的数量惊人的拒马、鹿砦,在白狼塞北部的鹅‘毛’口和鹅‘毛’水之间,在白狼塞南部的黄‘花’堆和金沙滩之间,修筑阻击阵地。

    当夜,伽蓝脱下战袍,与将士们一起挖起了战壕,并在战壕内‘插’上锐利木桩。

    北虏数量众多,且善骑‘射’,善野战,速度更是奇快无比,这是敌人的优点。以燕北军的实力,若想把北虏主力成功阻截于白狼塞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优点,而把北虏的优点转化为缺点,于是伽蓝就想出了以要隘、山岗、河流构筑坚固防御工事的办法,继而迫使北虏不得不下马作战,不得不与帝国将士一对一的厮杀,如此一来北虏数量众多、速度快、长于骑‘射’等优点均无法发挥。

    八月二十日上午,备军三十七个团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抵达白狼塞,带来大量辎重,粮食武器等军需都得到了补充,加上昨夜缴获的牛羊等战利品,完全可以满足主力军团四到五天的战斗所需。接下来的军需补给就要依靠燕北行辕组织民夫向战场运送了,在这期间备军军团还要继续往返在青陂道和白狼塞之间的崇山峻岭中。把前期秘密囤积在潜伏点的物资运到白狼塞,而其中大部分都是这几个月来燕北将士就地取材制造的用于防守的超级长矛等重型武器。

    备军军团的到来大大加快了白狼塞防御工事的修筑进度。这时从高处俯瞰白狼塞已面目全非,先前贯通南北的大道已‘荡’然无存,代之以一条条‘交’错的壕沟,壕沟之间用所掘之士临时堆砌成土垣。土垣前后包括沟里则都布满了削尖的木桩。而土垣之上则安置有拒马鹿砦,且用粗绳连为一体。类似的这种由壕沟、拒马组成的防御工事遍布整个白狼塞战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燕北将士们不顾疲劳,连续奋战。之前将士们对伽蓝命令他们人手一只铁锹一只斧头加重单兵负荷。命令他们每日训练挖沟、近身搏斗乃至负重急行军,还在训练之余赶制拒马、鹿砦,编织粗绳,制造超级长矛等一系列事情充满了疑‘惑’和怨愤。今日,他们的疑‘惑’得到了答案。伽蓝要与北虏决战,而决战的办法是迫使北虏下马,迫使北虏放弃骑‘射’等优点,从而把北虏的长处转化为缺点,再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将士们心中的怨愤被敬佩所取代,他们战胜北虏的信念空前增长。若想击败凶残的敌人,若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极致,为此将士们在攻占白狼塞后不眠不休的拼命构建防御工事。

    八月二十日午时。斥候报警,占据神武城的北虏出动了,正向白狼塞杀来。

    神武城位于桑干河南岸,距离白狼塞不过五六十里路,但因为隔了一条河。燕北军在攻击白狼塞之前又特意在河的北岸部署了很多斥候,重点阻截逃亡神武城的敌人,导致占据神武城的北虏军队直到黎明时分才接到白狼塞失陷的消息,尔后又经斥候反复打探。证实白狼塞的确被一支帝**队攻占后,这才决定展开攻击。

    白狼塞太重要了。尤其在始毕可汗已经南下攻打雁‘门’,北虏主力已经深入中土一千多里的情况下,白狼塞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决定北虏生死的“要害”,一旦其被帝**队攻占,便等于让帝**队卡住了北虏的咽喉,其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神武城的北虏紧盯着白狼塞,孰不知白狼塞的伽蓝更是对他们虎视耽耽,要拿他们的头颅祭旗。

    伽蓝必须在第一战中取得决定‘性’胜利,以此来鼓励将士们的士气,坚定他们必胜的信念。

    午时正,两千多北虏骑士纵马越过了桑干河,进入神武川,接着直奔金沙滩,迅速‘逼’近了白狼塞。

    与此同时,白狼塞南部外围要隘黄‘花’堆上,伽蓝横刀立马,其背后是二十个已经休息了整整四个时辰早已养‘精’蓄锐的马军团。

    “呜呜呜……”大角冲天响起,跟着鼓号喧天。

    烈火驮着伽蓝飞‘射’而出。马军将士们紧随其后,纵马飞驰,以扇形展开,如厉啸的海‘潮’倾泻而下,一时间蹄声如雷,惊天动地,气势如虎。

    双方在金沙滩相遇。

    北虏轻敌了。他们自入侵以来势如破竹,自始至终都没有遇到有威胁‘性’的抵抗,这基本上证实了高句丽人传送的消息,萨水一战帝国三十万将士全军覆没,而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阵亡将士来自帝国的北疆镇戍军,帝国北疆因此空虚,正是入侵的绝佳机会。然而,今日,在金沙滩上,他们看到了一支庞大的帝国马军,而为首者戴着金狼头护具,正是传说中杀人如屠狗,几乎以一己之力摧毁高句丽,屠杀了高句丽几十万人口的那个来自帝国西疆的阿修罗,那个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恐怖魔鬼。

    残酷的现实给了北虏人沉重一击,而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帝国马军和那个戴着金狼头护具、代表了死亡、血腥和黑暗的阿修罗,更是瞬间摧毁了北虏人的士气和勇气。没有了士气,没有了勇气,气势上也就一败涂地,这一仗必输无疑。双方展开厮杀不久,这支北虏军队便崩溃了,狼奔豕突,调头而逃。

    然而,更大的灾难来临了,之前还畅通无阻的神武川突然燃烧了起来,火借风势,转眼间便席卷了草地和树林,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北虏肝胆俱裂,本能的掉头向西逃窜,试图沿着桑干河北岸逃往善阳城。然而,尚未奔出两里,前方又见大火,其中更有密集箭矢如雨落下。

    北虏走投无路,唯有死战,但士气已崩,勇气全无,最后只能下马投降。

    日落西山之际,伽蓝下令,杀降,所有投降北虏,一律斩杀。

    夕阳如血,白狼塞外,金沙滩上,伏尸遍野。

    同一时间,云内城的北虏大军急速南下,善阳城的北虏大军则急速北进,兵锋直指白狼塞。

    二十日夜,当燕北军将士一边修筑防御工事,一边庆贺首战告捷之时,伽蓝在黄‘花’堆上召集团以上级军官军议。

    黑夜里,伽蓝的声音‘激’昂有力,嘶哑中更带着一股悲壮之气,“今日一战,是燕北军在这场决战中第一次动用马军,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接下来,帝国北疆决战的战略意图将暴‘露’无疑,北虏几十万控弦将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云集白狼塞下,与我燕北军展开‘激’烈而血腥的厮杀。”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这场决战中死去,甚至燕北军也有可能在这场决战中全军覆没,但此战关系到我中土之存亡,关系到我中土千千万万苍生之安宁,我们义无反顾,别无选择,我们应该为自己有幸参加这一战并留下千古美名而高兴,我们更应该为自己有限的生命在最后一刻爆发出璀灿的光芒而欢呼。”

    “兄弟们,为了中土,为了帝国,为了天下苍生,我们誓死奋战,即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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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八月二十一

    八月二十一‘日’,燕北军以饱满的热情、必胜的信念,以及与敌共存亡之决心,奋战在防御工事上。

    能否坚守白狼塞不失,能否把北虏主力大军堵截在白狼塞下,能否与其他各路帝国大军完成对北虏的围歼,其关键就是把以白狼塞为中心、以鹅‘毛’口和黄‘花’堆为两个支撑点的防御工事修建得固若磐石。

    这一天,燕北行辕的刘炫不顾年老体衰,带着数千名征召而来的平民,‘日’夜兼程疾行三百余里赶到了安阳镇。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万从燕北各地应征而来的平民,估计未来几天他们将陆续抵达安阳,在刘炫和行辕其他官员的指挥下,向白狼塞战场运送军需。

    这一天,驻守云内城的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率两万控弦奔驰在南下白狼塞的大道上。

    出发之前,他已经派人向牙帐报jǐng,并遣使jǐng告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南北决战关系到突厥人的生死存亡,值此关键时刻,不论兄弟间有多少仇怨都应该放下,都应该齐心协力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为此他恳请阿史那咄捺,不要再把个人‘私’利置于牙帐和突厥人的整体利益之上,更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手足相残之蠢事,马上出兵,马上攻打燕北,马上越过北山和长城,参加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决战中来。

    与此同时,驻守善阳城的俟利发康鞘利带着麾下五千‘精’骑飞驰在北上白狼塞的大道上。

    出发之前,他派人十万火急飞报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白狼塞被一支帝队攻陷,据他的估计,这支军队应该来自燕北地区,其目的是迫使北虏主力从雁‘门’后撤。不过考虑到燕北军的数量有限,且其北部有叱吉设数万大军陈兵威胁,所以攻打白狼塞的这支军队应该不是燕北主力。

    但是,燕北军统帅伽蓝是个神鬼莫测的传奇人物,年纪轻敢为人所不敢为之事,更以狡诈残忍血腥而闻名于世。如此枭雄不能以常理揣之。假若其以主力攻打白狼塞,切断北虏后撤之路,以北虏所携粮食和武器的数量,即便加上在代北所掳之物,也无法支撑十几万控弦一个月战斗所需。一旦粮草严重短缺。军心散‘乱’,而后撤之路又被敌人所控扼,则后果不堪设想。

    康鞘利没有给始毕可汗提出建议,但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战局可能发生逆变,从大军当前所处的不利处境来考虑,应该停止南下脚步,只待确认攻陷白狼塞之敌已经影响到了大军的安全和战局的走向,那么大军应该毫不犹豫的后撤。不能拿几十万控弦和整个突厥人的未来做赌博。

    这一天下午,康鞘利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几个幸运的突厥人从白狼塞战场逃了出来,并疾驰善阳报jǐng。途中双方相遇。逃卒详细告知,他们在金沙滩遭遇到了远远超过己方兵力的帝国马军的正面攻击,其后又在神武川遭到了帝队的伏击,退路被大火阻断,最终全军覆没。战斗中他们看到了一个戴着金狼头护具的将军,其坐下是一匹神骏无比的紫骅骝,一只神勇的雪獒始终伴随左右。正是传说中的中土阿修罗,那个在辽东战场上屠杀了几十万高句丽人、焚毁了乌骨和平壤两座千年古城的血腥魔鬼。

    康鞘利命令军队停止前进。

    他没有怀疑几个逃卒的描述。能在瞬间攻陷白狼塞,又在短短时间内全歼两千北虏‘精’骑,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可以肯定。攻占白狼塞的是魔鬼伽蓝和他的燕北军。这随即便产生了两个足以威胁到北虏大军生死存亡的重大变故。

    伽蓝带着燕北军主力进入代北战场,那么燕北的镇戍怎么办?只有两个答案,要么叱吉设背叛了牙帐,背叛了可汗。大漠的局势正随着始毕可汗和诸虏主力倾巢南下入侵中土而发生了剧变。这是最可怕的,对始毕可汗和牙帐来说。这不仅是军事上的失败,也是政治上的失败,入侵中土的策略不但没有让突厥人更快的走向强大,反而更彻底地摧毁了刚刚东山再起的突厥人。

    还有一个答案便是代北战场是个陷阱,中土人早已做好了围歼北虏的准备,不但燕北还有更多军队用于阻御叱吉设的攻击,代北其他地方也潜伏有大量帝队,就等着始毕可汗带着北虏主力南下跳进“陷阱”,然后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猎杀”了。

    康鞘利和僚属们反复分析和推断,最终认定第一种变故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叱吉设不可能获悉帝国最高机密,那么牙帐的保守势力最多也就是认定始毕可汗赢不了这场战争,所以最有可能采取的策略便是观望,先保存自己的实力,然后再依照局势的发展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比如打击牙帐‘激’进势力,攫取牙帐更多权力等等。照此推算下去,那么第二种变故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始毕可汗和牙帐对中土局势以及帝国北疆镇戍力量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结果不请自来,自坠罗网。再继续推断下去就很悲观了,就算始毕可汗和北虏大军冲出了中土人的包围,撤回了大漠,也必定损失惨重,随之而来的便是牙帐权力的争夺,诸种部落称雄争霸,大漠四分五裂。

    康鞘利也是牙帐里的‘激’进势力,他支持始毕可汗发动南北战争,但不同意越过句注要塞,毕竟过度深入北疆腹地必然会带来巨大危机。凡事都要适可而止,都要量力而行,都要一步步来,尤其面对中土这等强大的存在,更要小心谨慎,但始毕可汗有更高的目标,围绕在他身边的牙帐权力核心层也是信心高涨,结果便发生了眼前这个让康鞘利倍感悲观的战局变化。

    康鞘利反复权衡后,再度向始毕可汗报jǐng,这一次他提出了建议,恳请始毕可汗从安全角度考虑,加强对句注要塞的防御,确保大军后路的安全。假若帝国在句注要塞附近埋伏了一支军队,然后突然杀出来攻陷句注要塞,那始毕可汗和十几万控弦必死无疑。

    二十一‘日’晚间时候,驻守楼烦关的马邑太守王仁恭接到了斥候急报,驻守善阳城的北虏军队于二十‘日’下午突然出动,以主力‘精’骑向白狼塞方向急驰而去。

    王仁恭非常敏锐,立即察觉到了战机。

    自十三‘日’北虏攻打雁‘门’开始,至今‘日’已经八天了,王仁恭没有接到皇帝和中枢的任何命令,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看到帝国援军,所看到的都是北虏大军围着雁‘门’城和崞城狂攻不止。

    崞城不能失陷,一旦失陷,北虏大军不但可以南下打太原,还可以从偏道打楼烦关。

    句注山一线有两个关隘,东南方向是句注要塞,西南方向是楼烦关。从善阳出发,既可以打句注要塞,也可以打楼烦关。假若楼烦关失陷,可以经崞山南下直接打太原,无须绕道雁‘门’城。所以当初帝队宁可放弃句注要塞,也决不放弃楼烦关。这也是王仁恭带着代北军主力坚守楼烦关的原因所在。

    王仁恭一直提心吊胆,‘日’夜关注着崞城防线,同时对皇帝主动北上巡塞、主动被困雁‘门’城的举动倍感疑‘惑’。他原以为皇帝要‘诱’敌深入,在雁‘门’城附近埋伏了军队,要在雁‘门’城下围歼北虏大军,谁知战局的发展和他的推测完全不一样。皇帝一困就是八天,齐王杨暕更是在崞城拼死阻截北虏南下,而雁‘门’城外不但没有帝队,就连太原的援军都迟迟不至。

    难道皇帝活腻歪了,自寻死路?王仁恭马上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那便是燕北军和它的统帅伽蓝。

    伽蓝在帝国的异军突起让所有的中土贵族为之侧目。他过去的经历是个传奇,而他这两年的崛起更是一个传奇中的传奇,不要说他那浸浴了累累鲜血的匪夷所思的功勋,仅以皇帝对他的信任和恩宠也是世所罕见。帝国两代皇帝对军权的掌控可谓不遗余力,唯恐将军们拥兵自重,威胁皇权,而伽蓝却是一个例外,由此也足以证明伽蓝在皇帝心目中的独特地位。

    假若伽蓝和燕北军全部进入代北战场,切断北虏大军的退路,那么战局必将发生惊天逆转。只是如此重任,除了皇帝最为信任的伽蓝,除了对皇帝最为忠诚的伽蓝,还有谁能承担?

    不过,伽蓝和燕北军进入代北战场后,又由谁来代替伽蓝镇戍燕北?无疑就是距离燕北最近的涿郡留守薛世雄和他麾下的东北道大军。薛世雄是皇帝的近臣,当然不会违抗皇帝的命令,但东北道大军是否敢倾巢而出?联想到去年帝国发动的第三次东征和给予高句丽的毁灭‘性’打击,远东诸虏还有谁敢捋帝国之虎须?

    南北决战是一个大战略,一个胜算极大的策略,虽然在执行过程中有千难万险,但一旦成功,必然让皇帝和zhōngyāng威权无限制增涨,而边患的暂时解除也会给帝国解决内部危机赢得了充足的时间。

    如此宏伟布局必然伴随举世功勋,以王仁恭之谋略,若错过这样的机会,那他就不是中土名将了。

    王仁恭随即加派斥候打探善阳、白狼塞一线的动静,果然有了收获。

    王仁恭果断下令,二十二‘日’,代北主力全线出动,向占据句注要塞的北虏人发动攻击。

    不论王仁恭对战局的判断是否正确,攻打句注要塞都是万无一失的安全举措,可以有效推动战局的发展,只是如此主动根据战局变化而积极做出应对的,代北战场上除了名将王仁恭外恐怕再无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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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八月二十二

    八月二十二日,从云内城飞驰而来的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与两万控弦抵达白狼塞。

    白狼塞距离云内城大约两百里,从接到消息到做出决定,再飞赴目的地,北虏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日夜兼程而来,人疲马乏,不得不休息。

    在另一个方向,俟利发康鞘利与五千北虏‘精’骑也到了金沙滩。他在第一时间派出斥侯翻山越岭打探军情,还派出一队人马查看神武川,并要求他们涉水渡过桑干河,探查神武城的情况,以防‘激’战之刻自己的背后遭到中土人的突袭。然后他在‘侍’从护卫之下,进入金沙滩查看战场。这一看之下,康鞘利的心情非常沉重。

    眼见所见,皆为高地、拒马、壕沟、土垣,还有一排排的巨型长矛,从金沙滩到黄‘花’堆,再到白狼塞,布满了这种简易实用的防御阵势。远处大道两侧的山岗上,还能看到正在挖土掘壕的帝国将士,隐约还能看到有各‘色’旗帜飘扬于更远的密林之中。

    白狼塞到底有多少帝**队?中土人处心积虑设下陷阱完成包围,其最终目的是什么?难道中土的皇帝自大的以为凭借伽蓝和燕北军之力就能将突厥大军阻截于代北,并给突厥人以重创?

    康鞘利不相信中土人有这样的实力。从帝**队在白狼塞摆下的阻击阵势来看,帝**队的主力应该在太原、雁‘门’一线,这给北虏大军撤离赢得了时间。康鞘利回到营寨,即刻给始毕可汗报讯。从当前战局的发展已经可以大概估猜到中土人所采取的决战策略,所以这次他直截了当的提出建议,马上撤离。

    这一天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完成了对白狼塞前后夹击的部署,但因为军队需要修整,需要做强攻前的各种准备,还有对战局的发展做出正确的分析和判断,因此两支军队都没有即刻发动攻击,这给了燕北军进一步完善和加固白狼塞防御工事的宝贵时间。

    这天晚上伽蓝下令。燕北主力军团进入阵地,并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以恢复体力准备明天的‘激’战。而备军团却继续向白狼塞运送军需,并确保要塞和青陂道之间的运输通道的安全。

    同样在这天晚上,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建立了联系。双方相约于二十三日同时在白狼塞的南北两个方向展开攻击。考虑到中土人准备充分。以坚固的防御工事来迫使突厥人下马作战。所以明日一战实际上是突厥人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姑且不说胜算大小,单以近身‘肉’搏所造成的损失就让突厥人难以承受,不过他们没有选择,白狼塞要隘是始毕可汗和突厥大军撤回大漠的唯一退路。不论己方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论损失多少将士,都要浴血奋战誓死相搏。为此双方约定,抱着‘玉’双俱焚之决心战斗到底。

    八月二十二日上午,马邑太守王仁恭、武牙郎将张伦指挥代北军主力突然杀出了楼烦关。击溃了关外巡戈北虏。

    接着兵分两路,一路由王仁恭指挥主力军队攻打句注要塞;一路则由张伦指挥,直杀黄水河畔的桑干镇,攻占其津口,切断善阳城与句注之间的联系,并负责阻截善阳城方向的北虏军队,以确保代北主力在攻打句注要塞的时候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同时也确保己方主力在攻击不力时可以安全撤回楼烦关。

    下午未时正,张伦率领三千代北将士以雷霆之势一举攻占了桑干镇。夺取了桑干津口。

    占据善阳城的北虏主力已随康鞘利去打白狼塞,其留守军队兵力有限,而且也没有想到偏守于楼烦关的帝**队竟然会主动杀出来展开反攻,所以等战局发生剧变,他们再想调集军队去夺回桑干镇就变得异常困难了。局势对北虏来说十分被动。

    留守善阳的突厥将领意识到形势危急,一方面组织人马狂攻桑干津口,试图打通与句注要塞的联系,一方面十万火急向康鞘利报警。

    同样在这天下午。老帅王仁恭指挥近万代北‘精’锐向句注要塞展开了攻击。

    驻守句注要塞的北虏十分吃惊,其统军将领同样意识到战局起了变化。而且还是不利于己方的变化,于是他在坚守要隘的同时,急报始毕可汗。

    这天始毕可汗接到了康鞘利发出的第二个报警。第一个报警是昨天接到的,康鞘利说白狼塞失陷了,他率军赶赴白狼塞作战。而第二个报警就严重了,康鞘利估计攻打白狼塞的可能是伽蓝和他的燕北军,然后康鞘利据此进一步做出推断,说雁‘门’是个陷阱,战局正在逆转,形势对突厥人不利。

    始毕可汗对此持怀疑态度,毕竟康鞘利对战局的分析和推断缺乏有效证据。另外,康鞘利因其所处位置不同,主要从军事角度来考虑这场决战,而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却要从政治角度来考量这场战争。现在中土的皇帝就在北虏大军的包围中,胜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只要攻陷城池,拿下帝国皇帝,则必然能取得军事上和政治上的绝对胜利。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得让始毕可汗、莫贺咄设以及一众牙帐的权贵们都有意识的忽略了假若功败垂成功、功亏一篑所带来的一败涂地的恶劣后果。

    始毕可汗担心此事会动摇军心,遂蓄意隐瞒,但出乎他的预料,这天黄昏时分他接到了句注要塞的急报,一支帝**队突然从楼烦关杀出,猛攻句注,导致善阳城与句注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

    始毕可汗大吃一惊,他的第一个判断是中土人开始反击了,太原方向的援军可能取道崞山到了楼烦关,然后再从楼烦关杀出,把突厥大军拦腰斩为两截。接下来将有两种可能,假若雁‘门’是个陷阱,帝国大军早已陈兵以待,那么现在攻打雁‘门’的突厥主力必将陷入中土人的包围。

    还有一种可能,太原的援兵数量有限,无法直接营救他们的皇帝,遂采取围魏救赵之策,以攻打句注来‘诱’使突厥人对战局做出错误的判断。继而仓惶撤离雁‘门’。

    哪一种推断是正确的?始毕可汗与莫贺咄设反复分析,他们根据选锋军统帅康苏密最近送来的一系列消息做出判断,太原方向的帝国援军尚未进入雁‘门’战场,两兄弟随即决定维持既定策略不变,继续攻打雁‘门’城。只要攻陷了雁‘门’。擒获了中土皇帝。夺取了南北决战的最终胜利,那么他们必将赢得前所未有的空前战果。

    始毕可汗连夜遣使赶赴崞城前线,告诉选锋军统帅康苏密,战局正在发生变化。镇守楼烦关的帝**队突然出关反攻句注,导致雁‘门’与善阳之间的联系中断。据统帅部的推测,崞城方向的帝**队可能守不住了,担心突厥人一泻而下直杀太原,于是命令镇守楼烦官的帝**队向句注要塞发起反攻。试图‘诱’使突厥人对战局做出错误的判断,继而撤离雁‘门’。据此,统帅部命令康苏密,倾尽全力拿下崞城,假若拿不下崞城,也要扫清崞城外围要隘,务必把从太原方向支援而来的帝**队堵截于崞山以南,同时派遣一支偏师向楼烦关攻击前进,迫使反攻句注的帝**队不得不撤回楼烦关坚守。继而确保战局始终为己方所控。

    始毕可汗又派兵向句注要塞增援,务必确保要隘安全,同时视战局发展,择机反攻,并与从善阳、崞城两个方向攻打楼烦关的友军紧密配合。以确保突厥大军在代北境内进出自如,畅通无阻。

    八月二十二日深夜,涿郡留守、左御卫大将军、舞‘阴’公薛世雄抵达涿鹿,进入燕北行辕。与其同期抵达行辕的还有近万幽州将士。另外还有大约三万将士正日夜兼程赶赴燕北。

    留守行辕的是河北名儒盖文达,他在惊喜之余向薛世雄详细禀报了代北、燕北两个战场的最新形势。

    代北战场。伽蓝将军于十九日黄昏时分向白狼塞发动攻击,一举而下。二十日,于金沙滩、神武川一线全歼自神武城方向渡河杀来的两千北虏‘精’骑。从时间上来推算,盘驻云内城的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驻守善阳城的俟利发康鞘利应该正在赶赴白狼塞途中,或者已经抵达白狼塞。接下来,燕北军将在白狼塞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血腥厮杀。

    二十一日,鸿儒刘炫率大多数行辕官员以及成千上万应征而来的燕北平民,抵达安阳镇,开始向白狼塞战场运送军需。

    燕北战场,薛万彻所率的两个鹰扬府十个团已经抵达北山南麓,暂时缓解了燕北长城镇戍之危机,不至于继续提心吊胆演唱空城计。

    傅端毅和薛德音还在北山北麓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谈判。

    从时间上推算,叱吉设马上就会接到从白狼塞或者云内城传来的消息,一旦他确定燕北军已经倾巢而出杀进代北,他必然对燕北发动攻击。不论这场决战的胜负如何,也不论始毕可汗的命运如何,叱吉设若想赢得大漠诸虏的信任和拥戴,就必须向燕北发动攻击,必须在这场决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外,最让盖文达焦虑不安的是,燕北行辕与皇帝、行宫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与太原也没有取得任何联系,目前对雁‘门’、太原一线的战况一无所知。

    薛世雄认真而仔细的听完盖文达的讲述后,突然问道,“太行山的贼势如何?”

    “仲达回报,王须拔、魏刀儿等贼帅信守承诺,至今还没有下山的迹象。”

    “孔先生还在太行山?”薛世雄略感惊讶。

    盖文达微笑点头,“事关中土安危,义无反顾。”

    “善!”薛世雄赞道,“告诉孔先生,请他竭尽全力拖住燕赵诸贼,以助我中土将士击败北虏,取得南北决战之胜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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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介绍: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当无数人吟唱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戍卒到统帅,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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