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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城陵矶

    既然朝廷确定有征伐武平军的意思,而且还为此准备了周详的作战计划,并且通过使者带来了明确的旨意,那剩下的事情就在于慕容延钊的发挥了,而这个事情,对于慕容延钊这样的宿将来说显然只是小菜一碟——不管是对付荆南军还是武平军。

    动用了三个军的侍卫亲军部队作为主力,再加上数万州郡兵为辅助,还有慕容延钊、何继筠和王继勋这等宿将指挥,实在是牛刀割鸡,即便武平军有活蹦乱跳的周行逢来指挥都不行。

    当然,如果武平军有周行逢在,也就没有了张文表乘丧作乱,郭炜倒是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对武平军动心思。

    周行逢虽然也肯定是打不过慕容延钊率领的虎狼之师的,但是只要有他在,武平军内部就还是铁板一块,那样即便武平军还是打不过朝廷大军,都会把战事给拖延下去。这战事一迁延下来,天下的局势就随时可能会发生重大变化了,契丹和南唐这样的大敌就在身侧,郭炜可不想被小小的南平和武平军拖住了手脚。

    对付小敌,先打后打其实都无所谓,关键还是在于掌握好时机,只应该选择能够快速解决问题的时候去打,这样才不会因为盲动而陷入泥潭之后,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心腹大敌在一旁休养壮大。

    类似的教训,郭炜前世是见得多了,两大霸交替在帝国坟场栽跟头,那可是三十年内一轮回啊,不是它们如此配合,中国的复兴之路也走不了这么顺畅。

    而在如今的这一世,李景因为贪图闽国和马楚内乱的机会,在缺乏精心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介入,破坏了李昪一直以来奉行的休养待时战略,结果土地没有能够扩张多少,进取中原的良机却活生生地从手指间滑过去了,这个教训才过去十多年呢。

    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南平和武平军同时临丧换上了幼主,而且武平军还发生了内乱,确实是干预的好时机,再说郭炜还有“宋朝的历史经验”可以参考,但是他仍然对出兵攻略荆湖是慎之又慎。

    出兵,郭炜一方面预先精心计划选准时机,一方面在不影响其他战线的情况下尽量调集精兵强将,力求一击即中,而且以猛虎搏兔的局面还在极力争取用尽全力,就是为了不出现任何意外。

    作战,郭炜又尽量做到计划全面,充分信任前线将领,力图减少东京和前线之间的讯息往返,以免因此带来行动迟缓的弊端,以便给前线将领营造一个自如的作战环境,力争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场战事,使得契丹、南唐等大国来不及作出反应。

    现在就要到郭炜的苦心孤诣获得报偿的时候了。

    显德十年的二月二十六一早,在得到郭炜的充分授权以后,湖南道行营都部署慕容延钊迅速行动起来,他把江陵驻军的控制权移交给了荆南都巡检使曹翰,自己则和行营都虞候王继勋带着行营的留守兵力南下,由陆路开往朗州,追赶副都部署何继筠和都监李崇矩所率前军的步伐。

    而在慕容延钊出动之前的二十五日下午,东上阁门使丁德裕已经被慕容延钊派往涔河镇,如京使赵延勋则被他派往监利,两人将分别向驻扎在那里的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和楼橹战棹部队传令,着其即刻向南开进,以平复武平军为目标,沿途遭遇任何阻挠,一律予以击破。

    当然,作为王师,凡事都是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先礼后兵乃是必须的程序。

    郭炜在通过梁义向慕容延钊传达进军的旨意之外,还通过梁义给停留在江陵的内班高品窦神兴交代了任务,就是要他再跑一趟朗州,宣谕武平军节度使周保权等人,严令其不得抗拒王师。

    肩负着重任的窦神兴将会以驰驿赶往朗州,保证跑在行营军队的前面,即便武平军阻断了境内的一切桥梁道路,他也必须把郭炜的意思带到周保权那里,哪怕是通过武平军的前线军士转达。

    不过自从武平军阻断境内交通之后,在湖南道行营这里,无论是谁都已经很清楚他们的抵抗决心了,所以窦神兴的真正任务其实就是去做个样子,并没有人对他出使的结果心存侥幸,大军南进的步伐不会因为他而有半点迟滞。

    一如众人所料,窦神兴很快就打道回府,郭炜的话该转达的都转达了,只是武平军一无所复,接下来就完全要看军队说话了。

    先和武平军遭遇的,是顺着长江向岳州进发的楼橹战棹部队,虽然监利距离岳州比涔河镇距离澧州要更远,但是长江上面在这个年代可是没有办法堵塞交通的,船队顺流而下快得很,而陆路方面则要沿途修桥开路,行动因此而迟缓了许多。

    “右前方发现大量帆影,怀疑有敌军大型船队出没。”

    攀招手观察到的情况,很快就从先锋船的桅杆上传到了旗舰,获知疑似敌情的湖南道前军战棹都指挥使楚白和战棹都监武怀节相当淡然,只是吩咐属下再探,一旁的湖南道前军战棹副都指挥使兼排阵使梁延嗣却是极为讶异。

    “此地离三江口(湘江、沅江和长江的汇合处,而洞庭湖也是从这里汇入长江,在现在的湖南省岳阳市北面)尚有一段路,岳州守军纵然派遣船队迎击,也不会出三江口进入大江,怎么攀招手就看得见了?右前方……那不是大江南岸么?不对不对,敌军船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梁延嗣一边目测岸边的地形和船速,一边在心中进行推算,结果却让他连连摇头,直喊此中情形古怪。

    楚白却在旁边一笑:“梁副使却是疏忽了一件事,我军攀招手是在用千里镜查探江面,副使这几天也试过了那千里镜,应该对此有所了解。通过千里镜看得可以比肉眼远上许多,如此算来,当是他们已经看到了三江口的敌船。”

    在荆门军那里一起喝了半宿的酒,楚白和梁延嗣已经相当熟络了,随后梁延嗣带着荆南的水军加入楚白指挥的楼橹战棹部队,几天时间的合练下来,两个人已经像是合作多年的老友了,因此楚白说起梁延嗣来顾忌也不多。

    湖南道行营虽然有楼橹战棹部队的建制,不过在荆南军归属行营统一调度指挥以前,这支部队是只有人员而没有船只的,现在的这支船队用的全部是荆南军的舰船,就连水手大部分也是出自荆南军。

    好在两军没有发生交战,相互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积怨,而且归入楼橹战棹部队的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五军是作为战兵,从山南东道抽调的州郡兵也只有少数水手,与来自荆南军的军士各有分工,合作倒是相当愉快。

    不过来自荆南军的攀招手倒是很快就学会了使用千里镜,让周军原先带来的几个攀招手都下岗了,毕竟对这一带的长江水势和两岸地形还是荆南军来得更熟悉一些。

    “啊!我倒是忘记了这个。”梁延嗣此时也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在桅杆上用千里镜看,如果对方的舰船多且密的话,甚至都可以看到十里外的船队。此物大好!我军凭着千里镜可以尽得先机,船队此刻已经可以落半帆整队了,等到靠近三江口再完全落帆,以桨力操船乘着江水之力向右逆流直入洞庭,万万不可纵舟越过了三江口,不然尽处大江下游,再想进入洞庭可就费力了,而且会被敌军所乘。”

    梁延嗣迅速地进入了排阵使的角色,对此楚白倒是毫无芥蒂。整个船队和大部分的水手都是人荆南军的,肯定是由梁延嗣指挥起来会更加习惯一些,只要自己真正的信任梁延嗣,那么由他来指挥水战就是理所当然的。

    再者说了,楚白作为军都指挥使这一个级别的军官,连刺史衔都没有,却做着前军战棹都指挥使,而梁延嗣再怎么假假的也是一个防御使,却在给楚白当副手,想想也有些委屈。这也是因为梁延嗣身为降将,所以自觉地不去争个短长,但是楚白也不好太屈着他了,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他相当程度的信任,放手让他发挥特长,这也是应该的。

    而且真正说起来,无论是楚白还是武怀节的水战经验都是缺缺,虽然在金明池中也练过几回,晕船和在船上站不稳倒是不至于,可是真要由他们指挥船队与岳州的水军交战,两个人自己都不放心。

    因此在攀招手发现敌军船队之后,楚白很自然地将船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梁延嗣,而自己则和武怀节一同担当起监督者的职责来。有自己和梁延嗣同船,而且每艘船上面的战兵也都是周军,却也不怕梁延嗣和荆南军会起什么异心,只要他们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前方就是三江口,左边江水浑黄,右边湖水清澈,两位将军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江口那里激起滔天白浪的石滩就是有名的城陵矶了。”

    梁延嗣一边指挥着船队机动,一边还有空向楚、武二人介绍战场的地形。

    随着船队的减速和右转,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长江的南岸仿佛被劈开了一段,从江岸敞口处这里看过去,远方烟波浩淼,只是此刻在烟波之上还有密密匝匝的舰船迎面驶来,两支船队即将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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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江口大捷

    号角齐鸣,鼓声雷动,迎面相遇的两支船队几乎在同时发出了攻击号令,双方的水手们也在这一刻齐声呐喊。

    在这一瞬间,人类制造的声响竟然压住了白浪拍击城陵矶的涛声,船只的震动居然在三江交汇的水面上形成了独特的波纹,数千艘大小船只挤在洞庭湖的入江口,从城陵矶到长洲之间的水面登时就被塞得满满的。

    率领岳州水军千余艘舰船迎击周军的是岳州统军使黄从志,他既没有退保潭州甚至向朗州集结,也没有留在岳州城死守,而是亲自率领水军出击,只因为他对岳州水军的战斗力相当自信。

    张文表叛乱进占潭州的那一段时间,岳州和朗州的陆上联系被完全隔断了,两边仅能够通过洞庭湖断断续续地通信,黄从志很是紧张过几天。因为岳州的守军以水战见长,而潭州除了可以通过湘水直抵岳州之外,往北还有一条陆路可以直通岳州,陆路对付击灭了廖简的张文表军,黄从志心中无底,所以那一段时间黄从志时刻防备着张文表分兵攻略岳州,把自己的防御重心全部放在了南面。

    等到杨师璠在益阳平津亭获胜,然后反攻收复潭州,黄从志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结果才刚刚轻松个大半月的,朝廷的大军就来了。

    对于武平军衙内指挥使张从富坚壁清野拒绝王师入境,黄从志是百般赞成的,他也不是有多么忠诚于周家,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拼杀到现在这个位置,哪里甘心就这么放弃?

    如果武平军向朝廷纳土,周保权也就是做个富家翁,武平军的这些将领则多半是要被编遣的,到时候领个仰人鼻息的闲职,或者再回到乡间去做个田舍郎,黄从志可不愿意。

    而按照张从富的决断,武平军统一步调坚决抗击周军,洞庭湖周边河汊湖泊很多,正是水军的用武之地,而周军都是北人,任他们再怎么英勇,于水战一项应该也是比不过武平军的,只要水战得胜,周军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

    只要能够守过了这一阵,等到其他大国反应过来,四处蠢动牵扯一下朝廷的注意力,南边的战事自然就会不了了之。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功名利禄滚滚而来,就是重新复制一遍周行逢的成功道路也未可知。

    岳州守军既然以水战见长,而且岳州对北面防御的地利就是这道长江天堑,黄从志肯定不会放弃这种优势枯守在岳州等着周军轻松渡江,然后再看着周军慢慢攻城,自己缩在城内焦虑地守城。

    黄从志又有心欺周军都是北人,这样一场水战也就在预料之中了,甚至这场水战就必然发生在城陵矶附近,因为周军一旦在长江南岸顺利登陆,自然就会顺着陆路攻向岳州。

    伴随着进军鼓,岳州水军的千余艘舰船顺着水势从湖中冲向了三江口,向着刚刚从大江之中转入的周军船队扑去,整个进攻队形错落有致。

    冲在最前面的是只有十几个水手操纵的子母船,母船上面堆满了干枯的柴草芦苇等易燃物,中间还混杂着浸透了油的布条,水手们小心翼翼地打着火把,扬帆顺水驾着轻舟左右穿梭地靠近周军船队。

    此时虽然是春季潮湿不易着火的时节,却抵不过岳州军有备而来,堆积在船上的引火物都是干燥之极,更有珍贵的猛火油助燃,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仍然可以一点即着。只要这些船能够冲破周军的箭矢投镖封锁靠近周军船队,船头的铁钉扎进船帮,那火势延烧就不可阻挡,而在此之前那些纵火的水手则早已通过藏在尾舱的子船溜之大吉。

    跟在这批子母船后面的是体形更大一些的走舸和艨艟斗舰,这些船只虽然没有楼船那么高大威猛,却也都建有女墙,将上面的桨手护得牢牢的,因此桨手们可以专心地操桨,船只自然行动如飞,置身于混乱的战场之中那是分外的灵活。这些船上的战兵则通过船舷各方开出的弩窗和牙孔向外射击,可以有效地保护子母纵火船不受敌船的干扰,从而顺利地冲入敌阵。

    殿后的则是上百艘高大的楼船,船分数层,每一层都有女墙和箭孔,楼船上面弓弩、抛石机和拍竿一应俱全,防护周全而战兵众多,正是水战的真正主力,此战的最后决胜手段。无论前面纵火船能否得手,楼船都将会最后解决战斗,正以其中一艘楼船作为旗舰的黄从志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周军很快就打消了黄从志的傲慢。

    “嗯?周军之中也有能人,观其战阵变化,操舟之术必不下于我军,诸般变阵也颇为可观,真不像是北人啊?”

    黄从志看着对面周军船队的动作,心中略微有些意外,随即又是咬牙切齿:“荆南军!南平本当与我武平军唇亡齿寒,不想那高继冲面对朝廷大军束手听命,这荆南军上下却也是任凭周军驱策?”

    虽然周军的船只因为逆风而纷纷落帆,又是从大江之中逆流进入洞庭湖,行动比起岳州水军来明显的要笨拙得多,但是水手们操舟仍然是利落得很,在整个船队的右转过程中,队形丝毫不乱,并且远远地避开了西面的长洲和东边的城陵矶。

    而且在转入江口之后,面对岳州水军的冲锋,周军船队还是运转有序,船速虽然慢了不少,队形的变换却是完全应付得来。针对岳州水军突前的斗舰、走舸和轻舟,周军的楼船更加放缓了船速,不经意地落在了后面,与岳州水军类似的斗舰和走舸则缓缓趋前护住了阵形。

    “即便是有荆南军操舟又如何?尔等也就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人力可改的。我军顺风顺水发起火攻,尔等逆天而行,就算是操舟之术和水战均不弱于我,今日也是难逃覆灭一途!”

    黄从志又观察了战场片刻,然后在心中默念了一番,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毅然下令岳州水军全力投入攻击。

    …………

    “火!火!敌军的纵火船扑上来了……”

    还没有等到进入双方弓弩的射程,岳州水军冲在前列的子母纵火船就纷纷着起了火,然后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直直地朝着周军的船队扎来。两军的相对位置十分合适,岳州水军又正好是顺风顺水,此时已经根本不需要子母船的水手冒险驾船冲进周军的弓弩射程之内再点火脱离了。

    周军的船队之中,那些来自荆南军的水手被眼前的这幅景象吓得有些慌了神,虽然还在凭着操练出来的本能继续操舟不懈,却还是不住声地叫嚷了起来。倒是随船的那些个战兵都镇定得很,即使他们对这片水域和同船的水手都不熟悉,面对从远处扑过来的火船,他们只是紧抿着双唇,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两位将军,儿郎们有多年不曾经历真正的战事,都经不住吓,让两位将军见笑了。不过在我看来,敌军的这般火攻全不足惧,我军船上钩拒充足,只要将军麾下的战兵能够射住阵脚,不使其余敌船冲突我阵,前列船上钩拒齐出,足以抵住对面的纵火船,使其不能延烧我方船只而须臾**尽。”

    梁延嗣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那样的胸有成竹,不过楚白也是不遑多让:“副使且放宽了心,我军战兵手中火铳的威力,副使也是见过了,想来敌军并无能力与我军对射,持钩拒的水手自可全力施为,完全不必担心对方的箭矢伤害。就怕钩拒还嫌太短,敌军纵火船上的火焰爆烈,仍然有可能隔空烧上我方船只。”

    “这却不妨,我军早早地就发现了敌军,所以船只已经预先做好了防火准备,船帆篷布都涂上了河泥,船舱也都蒙上了湿牛皮,些许火苗却是难以延烧起来。”

    事实证明,这两个人的判断都是那么的准确,整个战斗过程就像是演习。

    随船的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五军全员火铳轮流开火,打得岳州水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冲近船队——远了,无论是弓弩还是犁头镖都擦不上周军船队的一层皮;近了,船帮上那可怜的木质女墙根本就保护不了战兵和桨手,铳子把女墙撕裂得木刺乱飞,桨手无法安心划桨,战兵则压根就待不住甲板。

    于是岳州水军就只能无奈地看着本方放出去的纵火船就这么在水面上空烧,偶尔有几条火苗燎向周军船队,也顶多就是烧伤几个士卒,于船只丝毫无损。

    接着黄从志就在自己的旗舰上面无助地看着周军展开反攻,自己派到前方的那些艨艟斗舰和走舸要么掉头逃跑,要么憋屈地覆灭。

    那样的覆灭确实够憋屈的,先是周军的船上砰砰砰一阵乱响,烟雾连续腾起,然后就是本军的船只甲板上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接着周军的楼船就靠了上去,如果这艘楼船的守捉有闲有兴致,那艘楼船就会用钩拒将附近的岳州水军船只拉至接舷,随后派人上去夺船;如果这艘楼船的守捉不耐烦了,那就是一拍竿下去,那岳州水军的船就此粉碎了账。

    黄从志何曾吃过这种亏,当下强令本方全部楼船随着自己向周军冲锋,楼船的防护终究不是斗舰走舸可以相比的,顶着周军密集的铳子,居然给他们突了进去。

    但是黄从志的努力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等到他使用本方的抛石机和拍竿,周军那边的抛石机先开动了——没办法,周军抛过来的铁疙瘩比黄从志他们准备的石弹小多了也轻多了,当然就打得更远。

    “这么轻小的铁疙瘩能起什么作用?连人的胳膊都砸不断,顶多可以把人砸晕了。”这却是黄从志的最后一个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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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岳州湘阴只等闲

    “这就是陛下说的岳阳楼啊!”

    岳州城西,巴丘山边的岳阳楼下,挟大胜之势挥军南下的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部队船行不过十余里,就在这里靠岸登陆,楚白在上岸之后就是看着眼前几乎废圮的高楼连声感叹。

    岳州的守军和守将在三江口那里几乎全军覆没,岳州城内几乎没有一兵一卒了,整个城池已经是熟透了的果子,只等着他去伸手摘取,也就难怪他现在会有这等的闲情了。

    三江口一战,有赖梁延嗣指挥得力,来自原荆南军的水手效命,来自侍卫亲军步军的战兵战法娴熟,楚白几乎就是在那里坐享功勋。

    岳州水军本来也堪称能战,其统军使黄从志的濒死一搏更是突破了梁延嗣布下的层层防御圈,可惜周军的战具对岳州水军形成了全方位的压制,在黄从志准备使用抛石机和拍竿对周军主力楼船造成损伤之前,周军的霹雳弹就已经发威了。

    此次南征,因为从东京出发的陆路比较长,重型装备运输不太方便,而且对手的实力确实不必高估,也不怎么需要重型装备,所以郭炜并没有给从征的侍卫亲军配备大炮,而楼橹战棹部队更是全部征用的荆南军船只,上面显然也是不可能会装备有火炮的。

    不过侍卫亲军可不是吃干饭的,即便这批人在后期都是留守京城没有出战过,实战经验不足,但是他们与兄弟部队的操练演习却还是不少,对手中各种火器的用法同样是熟练掌握了,水战时的稍加变通倒也难不住他们。

    荆南军的楼船上面拍竿、抛石机和弓弩、钩拒都是齐全的,船上的战兵除了火铳手以外,自然也都安排了人去操作,只是火铳威猛,拍竿、钩拒还能稍微被利用一下,弓弩和抛石机基本上就派不上用场。

    等到黄从志率领百余艘楼船突阵的时候,火铳却阻止不了他们,楼船的船板十分厚实,铳子难以穿透,船中的水手可以安然驾船,而战兵显然也是可以操作重型战具的,梁延嗣也只好让属下准备用拍竿和火箭与岳州水军拚消耗了。

    不过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五军都指挥使解晖自有主张。

    这次南征,因为运输线十分安全,民夫动员得力,除了没有大炮之外,侍卫亲军的武装算得上齐全,霹雳弹自然是带了很多。这霹雳弹从外观上看就是一坨铁疙瘩,相当于抛石机使用的小型铁弹丸,当然是可以用抛石机发射的,而且比水战中拥有足够破坏力的石弹更小更轻,也就射得更远,用它就不需要和对方拚消耗了。

    抛射霹雳弹比起抛射石弹铁弹丸只是多了一个点燃引线的程序,这一点难不住抛石机的操作手;抛射霹雳弹比起用手投掷,攻击距离是远了许多,准头上可也差远了,砸进水中的且不说,就是砸在船帮上的也会被弹开,反而不如大型石弹的破坏力。

    然而解晖他们并不在意,抛射霹雳弹打得比石弹更远,比用手投掷更是要远得多,这就可以达到目标了。至于准头不够,他们并不心疼,船上装着的霹雳弹有很多,尽够他们挥霍的,而且据军器监的人说,这批霹雳弹的装药与那些守城用的重霹雳弹不同,不耐久存,还就是要在南征的这一战里面用光呢。

    大型石弹在水战中是依靠重量和动能生生地砸穿船板、砸坏船只战具和砸死砸伤船员,而霹雳弹么……就靠一个“炸”字。

    抛射的霹雳弹绕开了楼船四周厚厚的女墙,虽然落进敌船之中的只有十之一二,那也够了。随着岳州水军楼船上此起彼伏的爆炸轰鸣,由黄从志发起的冲锋突阵终于被阻滞了,这百余艘楼船慢慢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对周军造成损伤。

    到了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楚白等人才发现,三江口一战俘获船只四百余艘,俘敌六千余人,斩首四千余级,这俘获的船只中楼船就有上百艘,而俘获的敌军却是大部分来自于其他船只,楼船上贡献的基本上都是斩首,至于那些逃亡与沉没的船只就完全无法统计了。

    楼船的主体基本上还保持完好,里面的敌军却是血肉模糊死无全尸,这就是登船的那些军士的观感。

    显德十年二月二十九的未时,周军在岳阳楼前登陆,楚白一边分派部队东去抢占岳州城,一边欣赏着郭炜和他提起过的著名的岳阳楼。

    啧……楚白看着那荒败的楼宇,还有楼顶、墙壁上遍生的野麻,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这样的一座楼,可真的是当不起陛下的夸赞啊……

    “这可是当年东吴的大都督鲁肃操练水军的阅军楼啊……他所领的东吴水军就在洞庭湖中操练,阅军楼临岸而立,登临其上,可以观望洞庭全景,湖中的一帆一波都可尽收眼底。盛唐的时候有不少诗人高官到这里游玩,却不想如今落得如此破败。”

    梁延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船,见楚白看着岳阳楼出神,于是就凑了上去进行解说。

    “哦?这个却是不曾听说,不然副使就与我一同上去看看湖景,咱也来阅一阅军?”

    楚白很显然并没有从郭炜那里听过这个典故,郭炜和他说的都是些文人对岳阳楼的感怀,说实在的楚白对此兴趣不大,倒是此刻梁延嗣提到的鲁肃和阅军楼让他见猎心喜。

    “如此破败,可未必还上得去啊……”梁延嗣还有一些犹豫。

    楚白的劲头却是很大,当年的东吴大都督诶,在这片大湖之中操练校阅水军诶,那该是何等的威风!于是对梁延嗣的犹豫不屑一顾:“无妨,先过去看看么……要是上得去,就上去看看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在楼上阅军的气象非凡;要是楼台坏了上不去就转身么,又没有什么打紧。”

    楚白这么一鼓动,梁延嗣转念一想也对:“也是……反正将军已经遣人去取岳州城了,这边还要等着回报,上楼去看看倒是不碍事。”

    …………

    岳州城果然是瓜熟蒂落,得了先锋的回报,都监武怀节自然派人前去接收,楚白则约束着部队驻扎城外,不使大军扰攘了城市,只是征发当地居民为自己提供补给。

    稍事休整,部队继续上船南行,穿过了青草湖,然后溯湘水航行,沿途的村寨一概置之不理,一直到三月初三,攀招手又看见了一座大城。

    “此城规模颇大,人烟极盛,应该就是地图上的湘阴(今湖南省湘阴县)了。”

    楚白说着这话的时候,却不是在舱室中看着地图,而是在甲板上远眺东岸,不过这一路上,楚白等人就已经把荆湖一带的地图看得烂熟于心了,几个领军主将倒是不必对着地图才能说话。

    离开青草湖进入湘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随着水面越收越窄,整个船队被拉成了一条长龙,进军速度大为放缓,军士们坐船都坐出霉来了,加之这一路上为了不扰民,自离开岳州起又没有上岸向沿途村寨征调物资,现在到了湘阴这种大城,怎么着也得上岸去休整一下。

    “报!东岸大城之中有数千步军出城,正在码头滩涂列阵。”

    攀招手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几个人精神一振——从三江口之战以后,有很久没有看到武平军的人马了,沿途的那些村寨可是从来都没有主动向周军挑衅的,这一到大城就来了求战的,看样子想要好好休整一番,还得先打一仗再说。

    只是……

    “才数千人?又不是水军……不好好守着城池,却出城来送死么?”

    楚白这话与其说是疑惑,还不如说是自信。

    “是两三千人的样子,全是步军,属下不会看错的!至于将军说的其他的什么,俺就不知道了……”

    这个来报信的小兵却是不太明白楚白的感慨,只是听主将有疑问,当下还是赶紧进行详细的补充,并且以自己的专业素质作出保证。

    “嗯,也不算奇怪,湘阴城中才只有两三千人,若是等我军登岸之后从容布阵,他们守城也是守不住的,如果不想投降,也不过就是效死周氏而已。如今他们出城列阵堵在码头滩涂,同样是效死,还有可能迫使我军不能登岸,再说也可以免除城池的兵祸。”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自己也有过类似的体验,梁延嗣说的话倒是一针见血。只不过当初的梁延嗣选择的是投降而不是效死高氏,并且还曾经主动劝高继冲归顺,如今面对明知本方力量不敌,不愿意给城池招致兵祸,却仍然执意效死的敌军,梁延嗣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也不知道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哦!明知不敌却仍然决意抵抗,又体恤百姓而出城迎战以便使城池免于兵祸,义士啊!”

    没有过叛变、投降经历的楚白内心却没有那么纤细,听了梁延嗣的分析倒是明白了过来,可是随后的话语间却没有顾及梁延嗣的体会,只是一个劲地对还没有碰面的敌将大加赞赏。

    “等下两军交战的时候,我要命令属下尽量留住敌将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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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忠义江礼

    被楚白百般赞赏钦佩的“义士”江礼此刻正在湘阴城的码头滩涂边上布置防御,看着排成长龙的周军船队渐渐靠近,而自己这边却连基本的阵型都还没有摆好,即便他是揣着必死之心出战的,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心急如焚。

    要严格说起来,江礼只是一个文吏,清流(今福建省清流县)人,潭州观察判官,这在第一线指挥抵抗周军进攻本不该是他的任务,更别说连列队摆阵都得他来亲自指挥了。但是没有办法,肯到湘阴来的潭州将吏就只有他一个,甚至就连他现在拉出城来的这两千士卒,这湘阴城仅有的两千守军,其实都是江礼到湘阴之后动员的乡兵,抡抡刀射射箭什么的还行,阵而后战的正规军水平是没有的,这里面最知兵的人恐怕还就是江礼本人。

    当楚白还带着船队在洞庭湖观光的时候,三江口惨败的消息就已经由败兵和岳州的驿使传到了潭州,当时潭州就炸了锅。

    朝廷派兵南下,此时的潭州最高指挥官杨师璠是知道的,这事在一开始就是武平军这边主动向朝廷求援,朝廷才派援军过来帮助武平军平叛的。不过叛贼张文表已经被他给击败了,张文表本人都被他瞒着朝廷的中使诛杀,杨师璠本以为朝廷的大军就会这么回去,不想随后朗州那边就传来消息,朝廷很有可能执意派大军进入武平军,少主已经决定抵抗,而朗州这里的兵力十分空虚,所以急需他率军赶回去。

    杨师璠起先还在这里犹豫着呢,武平军的军队,除了各地的戍卒之外,机动兵力就只有他手下的这一批、岳州黄从志手下的水军和朗州的牙兵,在眼下这样内部空虚各处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真是不太好动。

    衡州张文表这一叛乱,派去更戍永州的那六个指挥就算是没了,永州那边的戍卒没得替换了,等时间长了肯定是会出问题的。而衡州的州兵也都被张文表拉空了,再到张文表率军攻下潭州,然后杨师璠再率军夺回潭州,这潭州的州兵和从衡州出来的州兵也差不多已经损失殆尽。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师璠听令把军队全都拉到朗州去?那潭州和衡州不就彻底的空了吗?衡州的南面和西南可就是南汉占据的桂阳监和郴州呢,潭州则是衡州的后盾,衡州兵力空虚而潭州尚有强军,那还能勉强地威迫着南汉不敢轻举妄动,这要是潭州的兵力再一空,鬼都不相信南汉会是善男信女——那桂阳监和郴州就是南汉在上一次楚地动荡的时候趁机抢占的,现在再趁乱抢一次也太正常了。

    如果南汉蠢动起来,而衡州西面的永州戍卒再来一个不稳,这南面的州县可就彻底难保了,虽然那时候朗州兵力充足,倒是暂时可以安心一下,但是朗州和岳州以外的州县都糜烂了,武平军的局面还能收拾么?

    岳州这边传来的噩耗终于结束了杨师璠的犹豫纠结,虽然这种犹豫也才只有一两天的时间。

    三江口惨败,驻扎在岳州的水军基本宣告覆灭,那么岳州肯定是会在随后丢掉的。三支机动力量完蛋了一支,作为武平军水路屏障的岳州易主,就等于武平军向朝廷敞开了衣襟,这种时候再不用去考虑那些重要性还不如岳州的州县了,集中兵力死保朗州,以此苦熬待变才有一丝生机。

    杨师璠打算走了,而且他这一下决心,就是要带走潭州的全部兵力,干脆全力向朗州收缩,而把潭州拱手让与周军,江礼对此却是决不同意。

    江礼总是认为,作为一方守臣,自当守好疆土,未发一失而弃土的行为绝对不合守臣的本分,更何况要放弃的是潭州这种大城,以前马楚的都城。攻克岳州的周军虽强,不过应该是以水军为主,之所以攻克了岳州还是因为三江口水战的决定性胜利,其陆战攻城的能力不见得会有多强,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依托着城池固守,潭州并不是那么好打的。

    然而杨师璠根本就不给江礼争辩的机会,三月初一上午他才得到岳州方面的消息,当天傍晚潭州的军队就已经整理集结完毕,然后连夜就向朗州开拔了。这也是幸好朗州那边先有命令过来,杨师璠开始那一两天虽然是处在犹豫之中,但是部队开拔的准备却也已经做好了,于是杨师璠在这一正式下令,部队于当天就可以出发了。

    气急无奈的江礼说不通杨师璠,自己却也是坚决不肯随大队去朗州,本来他还想努力守一守潭州的,可是杨师璠做得太绝,潭州的乡兵都被他给带走了,江礼的手下没有一点军卒,光靠着平生就没有摸过弓刀的市民百姓,这个城池已经是守无可守。

    于是江礼赌气一般地来到了湘阴,一则是因为求死要趁早,二则是湘阴离潭州还有一段路程,这里的乡兵还不至于被杨师璠给抽空了,或许有他努力的空间,有迎难而上堵住周军的机会。

    不过初二那天赶到湘阴的江礼彻底失望了——湘阴这边所有的重要官吏都跑光了,还是他自己跑腿找上那些里正,才勉强凑起来两千乡兵,守城器械复杂一点的几乎没有人会用,这两千只会使短刀、开软弓的乡兵显然是守不住城池的。

    再说周军来得也很快,江礼还没有睡一个好觉呢,初三的上午城楼上就报告发现了北面过来的船队,这时间仓促的,即使要守城也根本准备不及。

    在湘阴堵住周军的奢望彻底落空,于是江礼也就剩下求死这一条路了,既然只是求死,那就没有必要再拉上阖城百姓了。至于乡兵?既然是兵丁,那就应该有死战的觉悟,所以江礼带着他们出城求战,心存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以逼得周军不上岸,那么堵不住周军也至少可以保住湘阴,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周军无视这两千乡兵的战斗力,那么自己就率军在周军登陆的时候努力予以其最大杀伤,最后轰轰烈烈地成仁。

    如果江礼能够听到楚白说的“尽量留住敌将的性命”,还不知道是会轻蔑地冷哼一声,还是愤怒地叫骂呢。

    可惜这些乡兵连排个阵都艰艰难难的,到两军接战的时候恐怕很难给周军造成多少杀伤,居然求死都求得不爽利,也就难怪江礼着急了。

    随着周军的船队慢慢地接近码头及其两边的平滩,这些船只从湘水中流开始向岸边靠拢,然后从大船上纷纷放出了小舢板,每艘舢板由十个士卒共乘着划向岸边,一时间将湘水塞得满满登登的,让人看了头皮发炸。

    或许是因为初生的恐惧对秩序有加成吧,乡兵们开始怎么也排不好的阵型,居然就在这个时候整好了,却是让江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眼瞅着那些小舢板就快要靠岸,上面的周军差不多就要进入乡兵们手中软弓的射程了,江礼在阵中吆喝一声,命令众人张弓搭箭,这就要开始向周军的头上投射箭雨了,结果就听见湘水中间砰砰的一阵连续闷响,周军的那些大船上面腾起了一股股的青烟。

    噗噗声中,本军的前队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随后又是人体倒地的扑通声,这些莫名的现象让江礼迷惑、惊惶。看水面上,小舢板里面的周军士卒都还在埋头划着桨,并没有什么人起身向岸上发射弓弩,空中也看不到有大船那边抛过来的石弹,再说大船上面的抛石机也未必打得到这里,但是前排的那些乡兵一定是被什么不明的物事给击伤击死了,而且死伤很重,否则他们不会叫得那么惨,人体倒地的声音不会这么密集。

    还没有等江礼判断清楚了当前的局势,周军的大船那边又是一阵闷响,船上的青烟冒得更多,然后就是噗噗声、惨叫声和人体倒地声在本军前队那里交替响起,江礼这时候已经是惊恐了,惊恐得毛骨悚然,而好不容易排列整齐的乡兵阵列也开始发生骚动,阵中已经有弓、刀的落地声。

    第三轮闷响过后,周军的那些大船已经完全被青烟所笼罩,江礼这边却听不分明本军前队的伤亡状况了,因为乡兵们已经彻底乱了,骚乱几乎同时在阵中的每一处爆发,弓、刀被抛得遍地都是,人群四处乱窜找不到一个方向,江礼尽管高举着横刀,却是完全无法镇压这样的骚乱。

    纷乱的人流中,江礼尽管已经惊骇莫名,却仍然强自撑起精神,在人群冲撞下屹立不动。随后,他身边的人群渐渐四散,身前更是一片空旷,于是他用双手紧握横刀,向着前方缓缓迈步,直到一颗弹丸把他的胸口撕开。

    …………

    “唉……我应该早点命令停止射击的,义士啊!可惜了……”

    半个时辰之后,滩头已经被打扫干净,湘阴守军的两百来具尸体被堆在一旁,其中有被铳子直接毙命的,有流血致死的,也有受伤倒地后被践踏而死的,而被铳子贯胸当场身亡的江礼,因为那一身官服而被专门收殓在一边。

    楚白看着江礼的尸体好好感叹了一番,终于平复了情绪,对武怀节用上了商量的口气:“现在正值清明、寒食,要不这些首级就不取了吧?”

    “荆湖一带本就是我华夏子民,兵民之间也是难分,陛下为了防止杀良冒功,此战原不以首级定功勋,自有各级监军和锦衣卫巡检司人员核查战功,不取首级也无所谓。既然赶上了寒食,就把他们都好生葬了吧……”

    武怀节的回答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不过楚白早已不在意他的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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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半渡而击

    楚白率领的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部队在东路势如破竹,作为主力的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也没有闲着,在西线这个主攻方向,虽然武平军在陆地上给周军设置了重重障碍,让他们一路上都要修桥开路,因而部队的进展缓慢,但是前锋始终是在持续向南开进。

    显德十年三月初一的日暮时分,湖南道行营副都部署何继筠和都监李崇矩率领前军马步军三万人终于走过了一段艰难的道路,顺利地进抵澧州城,当地的将吏毫无抵抗,弃城而走。

    与此同时,湖南道行营都部署慕容延钊和都虞候王继勋率领着万余人的行营留守部队到达前军的出发地涔河镇,不过这时候的涔河镇与澧州之间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如果急行军赶路的话就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即可到达澧州城,再不是当初前军边开路边行军所要花费的整整三天时间了。

    翌日,两部几乎不约而同地于卯时击鼓,辰时造饭,随后立即向南开拔。

    午时初刻,前军停在了澧水的北岸,在一水之隔的南边,约莫两万武平军正在那里严阵以待。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据情报说,朗州城中的军队大部分都随着杨师璠东征潭州去了,朗州如今只剩下了一些牙兵了么?区区一方节度使的牙兵又能有多少,就算是武平军这种不服王化的藩镇,又岂能有近两万的牙兵?”

    见前面的行军纵队停了下来,前哨的高招旗示意路遇水泽,而且前路有敌军阻道,敌人众多非接战不可,正在中军的李崇矩与何继筠连忙催马来到队伍的前列,只看到马军都指挥使柴贵和步军都指挥使袁彦都在此处,旁边还有一个明显斥候模样的军士,当下就向那斥候问起话来。

    “都监说的都是甚情报,俺们却是不清楚的,不过对面的敌军的确看不到有几个模样齐整的牙兵,好像大部分都是些蛮兵和乡兵,旗帜、行伍和衣着都是杂乱无章的,俺们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似乎连兵器都不甚齐全。”

    面对整个湖南道行营的都监亲口问询,那个斥候却也毫不慌张,仍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就算对面这两万人马都是朗州的牙兵,像这样旗帜散乱行伍不整的兵,也是根本不堪一击,当不得我马军一冲就要溃散。”

    柴贵却是自信得很,河对岸的这些武平军良莠不齐,比起他当年随先帝出征在高平碰到的北汉、契丹联军差远了。当年未经整训的侍卫亲军加殿前军就可以和兵力相当的北汉军酣战一场,如今这里的周军以严格操练的侍卫亲军马步各一个军为核心,打对面的这种杂兵还真是不在话下。

    “敌军虽然行伍不整,却也是阻水列阵,正是得兵法正道。若是敌军趁着我军半渡而击,即便其战力有限,终究是一个麻烦事,大家不可不防。”

    何继筠虽然比柴贵的年龄要大个**岁的,又是出身于军将世家,在湖南道行营的职位也高于柴贵,不过终究还只是一个团练使,而柴贵却是遥领节度使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又是天子近亲,何继筠就是出声提醒也非常注意语气措辞,丝毫不敢拿大。

    “不怕敌军半渡而击。”

    接话的人是袁彦,话很简练,更详细的解说自然会有人代劳的。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将没怎么把面前小自己十四岁的临时上司放在眼里,不过终究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拚杀出来的,袁彦对何继筠的提醒也不会置若罔闻,只是这种兵家寻常的伎俩袁彦怎么可能会疏忽。

    “是,属下亲自去查探过澧水这一段的河道,看这河宽不过五六十步,水流一点都不急,河中间也顶多就是齐腰深,河底都是沙石,没有淤泥陷坑。现在还没有到春水上涨的时候,也看不出在上游有人堵口的征象,这样的水势,休说是马军了,就连俺们步军都可以徒涉。要是光论水势,敌军的半渡而击是没有甚可怕的,只是如今这个时节,河水还是挺凉的……”

    那个斥候本来就是得了袁彦的示意,这才插话详细汇报军情,结果说到这里却被袁彦给打断了:“河水还凉就是小事了,我军这几年的操练,讲究的是击鼓而进,虽赴汤蹈火而不辞,鸣金而退,虽财帛在前而立止,区区水凉却又怎么可能阻得了我军渡河?”

    …………

    武平军衙内指挥使张从富就在澧水南岸等着对岸的周军渡河,他确实是打着半渡而击的主意,尽管眼下澧水的障碍小得可怜,可也毕竟是一条河啊,总会给周军的行动增加不少麻烦的,半渡而击无论如何总比在平原上正面硬抗要好吧。

    在张从富的身边,是随同他出征的牙队,朗州的牙兵就组成了他的中军,而从朗州、澧州各处山寨召集而来的蛮兵居于左翼,在朗州征募的乡兵则居于右翼。

    张从富倒是也想找一处更好的地形来阻击周军,但是朗州城的北面就只有一条小圳,比澧水还要小得多,马儿一个纵跃就可以跨过去了,河面更宽流量更大水流更急的沅水却是在朗州城的南面。然后从朗州城到澧州城几乎就是一派平川,中间有处丘陵地带建了个敖山砦,那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险隘,其防御能力比起朗州城和澧州城的城墙都还不如,派点兵守着山砦约束盗匪则行,要靠它来阻挡攻城略地的王师则难。

    所以,张从富率军从朗州赶到澧水的南岸阻击周军,就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地利选择了。

    张从富同样也想率领杨师璠带出去的那支朗州军主力前来阻击周军,可是时间实在是不等人啊,而杨师璠回师朗州却需要时间。从朗州城赶到澧州城南边的澧水岸边,可要比从涔河镇来到这里远得多了,张从富能够汇集大军早于周军赶到此处,还是靠着之前在辖境内破坏桥梁阻塞道路以迟滞周军的成效。

    好在右翼的乡兵虽然是用来凑数的,左翼的这些蛮兵却是素来勇敢善战,堪当重任。虽然蛮兵比起正规的朗州军来,在军纪和阵法操练方面有些缺陷,但是战斗力也是不弱的,起码单兵的战斗力要强于朗州军,当初马楚之乱和南唐伐楚的那段纷乱岁月,王逵和周行逢能够迅速上位,与他们甚得蛮兵死力是颇有关系的。

    如果自己能够靠着这些蛮兵在澧水这里战胜了周军,今后再因此而得到蛮兵的支持拥戴……这样的风险值得冒。

    因为蛮兵和乡兵在阵战方面的能力实在是太寒碜了,张从富也就没有过于讲究,虽然比周军赶到澧水岸边的时间要早不少,他也没有在排兵布阵上面精益求精,只是要其大概地草草布了一个宽正面的攻击阵型截断了官道。在周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上,武平军的刀盾手和长枪手、弓弩手逼近河岸依次排列,就等着周军在其当面渡河,然后依靠蛮兵的个人勇武而不是阵型威力将过河的周军再赶回河里面去,只要周军的气势一衰,那就大有希望。

    也就是武平军刚刚在澧水南岸列阵完毕,周军的前锋就来到了对岸,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严阵以待的他们,然后就停了下来。随着周军的后续部队抵达,两军逐渐形成隔河对峙之势,集中到岸边的周军将领也越来越多。

    张从富远远地看着周军的将领又在澧水岸边汇集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分散退开,号角声随之响起,周军各部旗令不断,对面的周军开始沿着澧水整队。

    排在正前方的居然是步军!周军居然打算以步军作为先锋徒涉澧水,而马军却分居在步军的两翼护卫。

    又是一声长号响过,接着就是隆隆的鼓声,旗帜招展之中,周军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走近澧水,两翼的马军小步跟随护卫。

    周军的前排踏进了澧水。

    周军的前排被水没至腰部

    武平军的弓弩手开始向周军射击了。

    周军没有还击

    张从富眯眼看过去,只见迎面的周军高举着兵器趟水而来,他们手中握着的非枪非棍,比枪短,比枪粗,黑黝黝的模样,看着好像是铁棒,不过前头却是尖尖的闪着寒光,看上去竟然是粗短的短矛,好像没有人另外挎着弓,在他们的身侧也看不到装箭矢的胡录。

    难怪他们没有还击了,他们根本就是没有还击的兵器!本来步军徒涉就已经很费力了,在水中也是身形不稳,确实是不利于射箭的,但是不利归不利,还击应该还是必要的吧?周军的前锋居然就不带弓弩,这也未免太过托大了

    不过周军的铠甲防护真的是极好,虽然看得出来他们都只是穿了胸甲带着兜鍪,胳膊上并没有护甲,腿上为了徒涉方便也没有护甲,但是武平军的这一轮箭矢却没有伤着几个周军。

    双方还隔着有四五十步,箭矢的准头和力量都不太够。许多箭支都扎进了水里或者正中周军的躯干部位,扎进水里的箭支自然是没有任何效果,正中周军躯干的箭支也被他们的胸甲挡开了,竟然连插上去的都不多。不过也有一些箭支幸运地命中了周军的胳膊,这些伤者中的少部分人晃了晃就一头栽入了水中,可是多数人却还是忍着伤痛在继续向前。

    周军的前排踩着坚实的鹅卵石河底趟过了齐腰深的河水,河底终于开始渐渐抬高,河水也是越来越浅,这些人的步伐随之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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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澧水之战

    脚下的河水越来越浅,已经不能像河中心的河水那样严重阻滞着自己前进的步伐了,都头蔚兴的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把方才高举过头顶的火铳慢慢放下,在身前端平了,盯着三十步以外的敌军那略显呆滞的面孔,他忽然就有一种要呐喊出声的冲动。

    连续两波箭雨都没有伤着蔚兴的一根毫毛,不禁让他自觉着受到了仙佛的保佑,在他侧前方走着的副指挥使王珫就比他要倒霉一些了,一支断箭正斜斜地插在这个上司的左边胳膊上呢。

    王珫这样指挥使等级的军官用的是手铳和横刀,此时为了发令方便,横刀还留在刀鞘之中,右手竖着手铳,就一时没能拨开那支箭,让它很走运地扎上了王珫的胳膊,然后王珫嫌它插在胳膊上碍手,抽空腾出右手来把箭杆撅断了,这时候从着箭处的衣裳破口边,还隐隐的可以看得到凝结的血痂,只怕那血痂已经把袖子和伤口都粘结起来了。

    又是一波箭雨迎头盖了下来,蔚兴眼疾手快,微微挥动了一下手中握着的火铳,用铳杆前端装着的枪头拨打开几支可能奔着自己胸腹和大腿来的箭矢,同时还稍微偏了偏头,让结实的兜鍪和铁质护面挡开了落向自己面门的箭支。

    毕竟是距离近了许多,敌军的箭矢不光是更密集了,准头更强了,就连劲力也是更大了,用枪头拨开箭支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那打在兜鍪和护面上的箭支可是砸得头上笃笃直响,即使在兜鍪的里面衬着有麻布垫子,蔚兴的脑袋还是有一点震得慌。

    前排的中间似乎出了一点情况,队列略微骚动了一下。

    “怎么了?”

    “指挥使战没了!”

    “那支箭太歹毒了,靳指挥使一下没避开,扎咽喉上了……”

    “队列中不许喧哗扰乱军心!靳指挥使不能带领弟兄们抢战功了,还有俺这个副指挥使啊,从现在开始听俺的!”

    随着王珫的一声断喝,七嘴八舌的场面瞬间终止,整个队列又重归肃静。不过就是之前七嘴八舌的小骚动也没有干扰到周军整个阵列的推进,不管队列中有谁倒下了,除了附近的军士注意一下、让一让,其他人还是机械刻板地步着鼓声的节奏只管向前,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四军第四指挥的这次骚动之所以动静大了一些,只不过是因为不幸栽入澧水之中的人是他们的指挥使靳彦朗。

    蔚兴在心里面暗暗地惋惜了一下,靳彦朗的年资什么的都已经够了,本来只要把这次南征的功劳添上去,应该就可以补一个军都虞候的缺了,结果却冤枉地终结在这场乱箭之中。靳指挥使也才三十出头,这一下可真是可怜了那个年轻的未亡人,还有一个刚刚十四岁的靳家大郎。

    只能一路上干捱着武平军的箭雨攒射,却不能用手中这比弓弩威力更强射程更远的火铳进行反击,直把个蔚兴给郁闷得更想大声呐喊了。

    但是没有办法,步军徒涉河流这样的特殊战场,让他们很难在射击完一轮之后就快速地进行装填,而敌军距离岸边就只有二十步,显然是在等着他们上岸的那一刻进行反冲击,他们上岸之后肯定是来不及装填的,到时候没有了铳子装药的火铳也就是一根短矛而已。

    单纯的短矛列阵与敌军的刀盾手、长枪手阵列肉搏,即使敌军的训练和军纪都远逊于己方,那也仍然是很吃亏的,因此那一轮火铳射击的时机选择就很讲究了。

    在入水之前就射完铳子,然后迅速冲过澧水去和敌军肉搏?别逗了,澧水宽五六十步,敌军距离岸边二十步,两军隔着八十多步的距离,虽然火铳的射程和准头威力都可以满足要求,打是一定打得到的,但是对敌军的杀伤和震慑效果可就不一定理想了。就算是可以一时打乱敌军的阵势,不过本方冲过澧水也还需要时间,等到要上岸与敌军肉搏了,敌军大概也完成了重新整队的工作。

    不进行敌前徒涉,就隔着澧水轮番射击敌阵,一直到把敌军射得崩溃为止?侍卫亲军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而且又怎么保证敌军就一定会崩溃呢,他们不会在了解了火铳的威力以后稍微退一退来拖时间吗?这一次南征,朝廷可不光是力求完胜,还要抢时间呢。

    以上两种时机都不够好,那么剩下来的唯一选择,就是军士们手持装填好的火铳徒涉澧水,等到上岸整队而且敌军开始反冲击的那一刻,先进行一次齐射,然后再用火铳短矛冲锋。敌我双方相距二十步左右的集火齐射,那杀伤力和震慑力就不可小视了,相信敌军在刹那间就会陷入混乱之中,这时候再进行白刃冲锋,敌军的崩溃就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这种战法的唯一弊端就是,周军必须在徒涉澧水的过程中忍受着武平军的好几波箭雨,一开始只能干挨打不还手。侍卫亲军也算是训练有素了,即使面临这种局面,士气或许并不会受到挫折,但是单方面的伤亡却是难免的,如果伤亡大了还会影响到稍后的火铳齐射威力和白刃冲锋的效果。

    这个作战命令其中包含的道道,一般的军士们是不见得想得到的,军官们也不需要去向他们进行解释,军汉么,就只管老实听令厮杀就好了。不过对这个道理王珫是知道的,而王珫知道了也就等于蔚兴知道了,再说蔚兴又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在此之前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想通了。

    只是想通了并不等于就不郁闷,本方这边还是一铳未发寸功未立呢,就已经折了指挥使,伤了副指挥使,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四军第四指挥也真是够倒霉的了。

    蔚兴紧咬着牙,蹬着脚下的鹅卵石河底,两眼冒火地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人,不知不觉地就踏上了澧水的南岸。

    阵中的鼓声一变,已经上岸的周军迅速整队,然后前排下蹲,后排跟上,齐齐地端平了火铳对准前方。

    武平军的号角战鼓也在这一刻响了起来,随着张从富指挥着中军的令旗一挥,乡兵、牙兵和蛮兵并排着向登岸的周军压了上去。

    面前的周军不畏春水寒冷,就这么趟着河过了澧水,而且还一直顶着武平军的箭雨,途中阵势并没有明显散乱,张从富看了也是心中暗暗打鼓。这样强悍的一支军队,天幸他们都只有短矛,不趁着他们兵器不如武平军的时候发起攻击,以将其彻底赶回澧水喂鱼,等他们换了趁手的兵器以后可就后悔莫及了。

    周军的强悍气势也让武平军的这些军士有些心惊。

    这些北军不畏寒冷、无视生死,就这么趟着水顶着飞蝗直愣愣地过来了,看着对面不过二十步外那些冷冷的铁面孔,武平军右翼的乡兵几乎都感觉到了一阵心悸,虽然他们还是听着旗鼓号令依着阵势向前面河边的周军开始了反冲击,但是脚步都有一些迟疑踉跄,阵型也就因此而开始散乱失序。

    就是中军的牙兵,又何尝不是被当面的周军吓到了,也就是他们的训练比乡兵更好一些,平日的军纪也更严一些,即使有脚步迟疑的现象,最终也是反映在整体上面,阵型始终都还算是整齐的,就是步伐比起左翼的蛮兵来要慢了一些。

    没心没肺的还要数左翼的蛮兵了,对于前面周军以整齐阵列和严格军纪形成的威压,这些蛮兵一无所觉,在他们眼中的周军头颅都已经化作了纷飞的钱帛,以厮杀换封赏,以敌军首级换钱帛,这才是蛮兵们战斗的动力。这样的蛮兵是武平军中冲得最快的,不过阵型的散乱比起右翼的乡兵来不遑多让。

    周军那边响起一阵急骤的鼓声,然后又是一片尖厉的哨声,伴随着几声砰砰的响动,澧水南岸的岸边骤然腾起了一阵青烟,密集的砰砰声完全化作了一声轰然雷鸣。

    王珫咬着牙吹响了口哨,也不知道是因为左胳膊的疼痛,还是因为临战的兴奋,又或者是挨打许久之后终于可以反击的畅快。在吹哨的同时,他右手竖立向上端着的手铳也被放平了,然后随便瞄着对面武平军的某个目标扣动了扳机。

    指挥使们的哨声和手铳一响,早已屏息待命的军士们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随着击锤落下敲击燧石,药室燃烧,已经上岸的这些周军所有的火铳几乎在同时爆响。

    蔚兴不郁闷了,一点都不郁闷,那股郁闷的情绪和要大声呐喊的冲动,似乎就随着铳口喷出的火焰和铳子一起喷发了出去。

    集中爆发的轰鸣几乎让身处其间的人在瞬间失聪,每个人眼前腾起的青烟又在瞬间遮蔽了视线,对面的武平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看不清楚。不过这不要紧,战前准备早就交代下来了,射完一发,白刃冲锋。

    前排为了发铳而下蹲的军士挺身站起,指挥使们收起手铳拔出横刀向前一挥,然后所有的人齐齐发出一声呐喊,挺着火铳向武平军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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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敖山砦

    势如山崩。

    周军阵列中发出的那一阵雷鸣极其令人震撼,在对面的武平军之中,就连那些一贯没心没肺的蛮兵们都被震得一个愣怔,乡兵们更是被震得腿肚子都哆嗦起来了,中军的那些牙兵们也被吓得止步不前。

    不过更大的震撼却还在后面。周军阵中的那一阵雷鸣声响过之后,青烟才刚刚腾起,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武平军的阵列中就被击倒了一片,整个阵形在顷刻间变得七零八落。

    连着兜鍪和头骨一起被掀掉飞起的,胳膊中段直接被砸成血沫四处飞溅的,从前胸到后背被开了一个大洞的,甚至还有被一颗铳子一穿两个的,一时之间,武平军的阵列之中种种惨状不一而足。

    雷鸣过后就是一刹那的寂静,这一阵寂静非常短暂,但是确实存在过。

    被击倒的那些武平军军士几乎都是后仰倒地的,有的甚至还带倒了其身后的好几个人,不过这些人倒地的杂乱声响却都没有干扰到那一刹那的寂静。

    当场就死亡和昏迷的人且不去说,就是那些伤者一时间都陷入了失声状态,忘记了发出惨嚎,其他周身完好无缺的幸运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现的奇景,一时间只觉得眼前所见绝非真实。

    死一样的寂静转瞬即逝,胳膊断裂却还能够侥幸站着的人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嚎起来,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无法接受事实的惊恐,让他们只能维持着这种绝望的嚎叫。

    重伤倒地一时却不得死的人则由他们的本能支配着,在地上肆意地翻滚惨叫,至于在翻滚的时候会碰到其他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他们却是全然没有感觉的,更加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倒是那些完好无损的幸运儿们的心理状态更为悲惨,茫然无措、震惊麻木、难以置信、惊恐慌乱、陷入疯狂……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恐怖,又是如此的怪诞,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恍如出现在朗朗乾坤下的一场噩梦。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周军的白刃攻击线却马上扑了上来。

    一直到武平军的军士们在木然的状态中被周军连着刺翻了好几排人,武平军的阵型才算是活了过来,看着近在咫尺举着短矛刺过来的周军,刚刚恢复一些神志的武平军的军士们如见魔鬼。

    “雷公杀人了!”

    “鬼啊……”

    就连一向最为悍勇的蛮兵都顶不住这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或者可以说,因为比汉人更加笃信鬼神,这些蛮兵们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此时就成了最为胆落的一群,于是无论是乡兵还是蛮兵,甚至是朗州的牙兵,此刻都是在大喊一声之后扭头便跑。

    他们喊的是什么,就连自己都不知道,那完全都是依靠着本能的操纵在狂喊;他们要往哪里跑,自己也是同样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要离这些挺着短矛追着他们刺杀的人越远越好,至于其他的,不择方向。

    于是就在顷刻之间,原来列阵堵在澧水南岸正正截断官道的这支武平军,两万人转眼之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这是真正的四散奔逃,除了有澧水封锁的北面,周军来自的北面,任何方向都有武平军逃兵的身影,他们彻底失去了组织,没有丝毫的秩序,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窜,只求远离这片杀场和这些给他们带来恐惧的人。

    相比之下,这支武平军的最高指挥官张从富还算是不失理智。

    周军的这一轮铳击和随后的白刃冲锋,让张从富刚刚生出来的雄心壮志在转瞬间就化成了泡影,这时候别说是阻击周军甚至战胜周军了,更不要妄想获得蛮兵们的支持拥戴之后有什么远大前景了,张从富他现在就想着能够保住一条命回朗州去。

    张从富比武平军的一般士卒更有理智的表现是,他没有把己方阵前的这场惨剧看成是什么鬼神之作,是什么雷公杀人。

    他当时在中军靠后的位置上进行指挥,身遭没有受到周军那一轮火铳齐射的打击,他当时是骑在马上的,比其他的后方士卒看得更清楚。那些后方的士卒光靠着听觉和猜想去琢磨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那一阵震耳的雷鸣之后就是前军的惨叫和崩溃四散,可怜的后军士卒也就只能陷入狂乱的集体无意识当中,跟着望风而溃,却来不及思考判断这是为什么,而张从富不同。

    张从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周军手持的短矛发出来的火光,雷鸣声和青烟也都是来自于那里,给前军造成重大伤亡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没有看见,但是他可以确信那一定来自周军手中奇怪的短矛,是一种新式兵器的威力,而不是什么雷公鬼神。

    但是对于张从富这种领兵将领来说,尚不了解无法防御抗衡的新式兵器,其实比雷公鬼神之类的更为可怕。如果现在是周军招来的雷公鬼神对武平军造成了杀伤,那么一则招雷公鬼神应该不会太容易,下一回就未必招得来,更不可能随时可以招来,二则武平军这边也可以尽快寻些巫觋僧道想办法禳一禳。可是新式兵器就不一样了,既然是兵器,那么周军显然就可以随时操作击发,而武平军在完全缺乏了解的情况下,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来防御抗衡。

    至少眼下的张从富是完全想不到办法的,所以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尽快地逃回到朗州去,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和时间去琢磨与周军抗衡的办法。

    于是张从富拨马转身,目标明确地打马向南狂奔,奔向从澧州回朗州的第一个歇脚处——敖山砦,在敖山砦那里,有他的副指挥使汪端率千余牙兵守着。本来是作为大军的补给基地,同时护住大军后路的一处据点,所以才让武平军衙内副指挥使汪端带着一千多牙兵驻守,现在这些牙兵却已经是除了杨师璠军和朗州以外唯一建制完整保持战力的部队了。

    敖山砦的寨墙低矮薄弱,驻兵又很少,守是肯定守不住的,里面的军资储备也都可以丢弃,反正朗州的仓廪还充实得很,不会少了敖山砦的那么一点积储,关键是要抢在周军追到敖山砦之前,把其中的驻兵好生带回朗州去。

    …………

    蔚兴端着火铳连续刺倒了三个武平军的乡兵,只觉得这些武平军士卒如同泥塑木偶一般,全都是木呆呆的全无反应,让他根本就没有肉搏的感觉,别说去和侍卫亲军往常的拚刺操练相比了,就是比刺稻草人的感觉还要坏。

    就在这时,眼前的这一团敌军突然间就活了过来,眨了眨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蔚兴他们,双目在一瞬间就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发出啊啊的音节,脸上从木然的毫无表情迅速浮出一片惊恐之色,随即轰然一声转身四散奔逃。

    这些武平军士卒转身是如此的迅疾利落,逃得是如此之快,让蔚兴他们都无法追上去再刺中一两个,一时间不由得大感愕然。

    王珫提着横刀正杀得性起,面前的敌军突然就这么空了,然后他抬眼就看见这些敌军在迅速地远离战场,向着东、南、西各个方向无序地逃窜。王珫当下就是一愣,这就逃了?现在应该怎么办,追击么,敌军逃得到处都是,却要往哪里追?

    不过王珫的犹豫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后面的中军那边就响起了一阵号角声,显然是何继筠他们也已经看到了敌军的崩溃。在旗鼓的指挥下,原先小步前行护持在步军两翼的马军开始提速,马蹄踩得澧水之中水花四溅,马军在都指挥使柴贵和龙捷左厢第四军都指挥使杜汉徽的率领下迅速地超越已经徒涉澧水的步军,向着南方追杀了下去。

    王珫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右手的横刀一挥,全军快速整队,然后便步向南开进,战场就留给后面的那些州郡兵来打扫了。当然,王珫还得抽空处理一下自己的左臂,那里本来已经开始麻木了,不过方才厮杀了片刻,伤口似乎又被挣裂,必须要简单包扎一下让自己坚持着指挥作战。

    …………

    敖山砦,位于朗州城和澧州城中间的官道上,与两座城池的距离大致相当,都是不到百里的样子。

    在敖山砦西面数十里是大浮山,此山十分险峻、占地极广,跨石门、武陵、桃源三县界,向东的余脉在洞庭湖西岸的平原一带形成了一连串的丘陵,澧州通往朗州的官道正是从这片丘陵地带穿过,而敖山砦就坐落在这片丘陵区。比起北面平原上的清化镇来,据丘陵扼官道的敖山砦多少也算是一个险要。

    从敖山砦再往东面去四五十里,起伏的丘陵就渐渐消失不见了,一片平原在芦苇丛的掩映下渐渐没入水中,那里就是八百里洞庭湖的西缘。

    位于敖山砦西北方向不远的将军山高百余丈,周三十里,相传汉将纪信就曾经寓居于此山。将军山就紧邻着澧州到朗州的官道,俯瞰东面的清化镇,硬是将这条道路挤得往东转了一个弯。

    朗州衙内副指挥使汪端正在这里等候北面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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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攻击前进

    第一批逃回敖山砦的果然是张从富一行,只因为他们都有马,而且跑路的目标十分明确,不是漫山遍野地瞎跑,而是认准了顺着官道跑回敖山砦。

    其实单纯论逃命的话,沿着澧水往东、西两边跑显然是要更好一些的,因为周军攻打朗州的目的很明确,所以他们一定会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如果往东西两面散开了跑,周军未必会分兵去追,而向南跑的话,周军的行军就顺便是追击了。

    只不过张从富还想要搏一搏,他还想回到朗州城去对局势再抢救一下,往其他地方逃或许很容易保命,不过从此就做一个山野村夫了?从武平军衙内指挥使再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生涯去,这落差未免太大了,张从富可不甘心。

    主将认准了方向逃跑,亲兵们自然是紧随着主将了,他们的生计可都是指望着主将呢,要说亲兵们的富贵荣华、身家性命都和主将连在一起,那是一点都不夸张。就像他们现在可以和主将一样打马狂奔,而不是像一路上被马撞倒踩死的那些可怜步卒一样甩开两条腿求生,就是因为他们做了主将的亲兵。

    湖湘这一带可不产马,而且买都很难买得到。马匹是中原朝廷的禁运物资,南方这些藩镇除了早年乱战的时候从中原输入过一些马匹,在节度使那里和个别富户家中有可能还可以保持繁育,民间是罕能见马了,军中的马匹都是靠着用茶叶去中原走私偷换回来的。

    即使富强如东面隔壁的唐国,那马匹都是精贵得很,前几朝从中原南渡的军队带去的马匹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以往还能通过海路从契丹那边买一些马,自从丢了淮南失去了出海口之后,就连这条路也断了,如今唐军的马匹补充已经是差不多全靠朝廷的赏赐。

    武平军是得不到朝廷这种赏赐的,因为唐国每年都要向朝廷进奉数十上百万的土贡,这才换得了朝廷的一点羊、马牲畜,武平军却怎么进贡得起?

    好在武平军这边走私比唐国要方便得多。唐国隔着大江与朝廷相对,朝廷这边巡江是很严的,两边的商人除了在扬州榷场贸易,并不许任意走动,走私马匹的难度很高。而武平军这边过江走的是南平,高赖子家学渊源,只要过境给足了好处,马匹军器什么的全都不禁,难处只在中原找卖家,这点难处可就难不倒商人了。

    正是因为有了走私的补充,武平军才能保有一定数量的战马,也正是因为马匹全由走私而来,数量很少而且身价非常昂贵,除了主将和主将亲兵之外,也就是斥候队长才有配马。

    这骑马的优越感,在往常也就是一个出场威风和代步轻松,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胯下有马那就意味着有了性命啊!虽然周军用了马军追击,但是张从富他们并不一定要跑得过周军,他们只要跑得过底下那些步卒就好了。

    张从富一马当先,亲兵们在他身后簇拥着,把那些步卒全都甩到了身后。可笑的是,那些步卒本来都是在毫无方向的四处乱窜,其实逃生的机会极大,结果一看到前头有人引路,居然纷纷跟着这支马队跑起来了,然后向南逃窜的步卒越聚越多,往东、西两个方向逃离战场的反而很少。

    武平军的溃兵这一集中向南逃窜,那就完全落入了周军的追击线,于是很快就被周军的马军衔住了尾巴。

    身后的蹄声骤起,这些落在后面的溃兵回过头来这么一看,立刻就是亡魂大冒,还不等周军追上冲击,聚成一团的溃兵就轰然四散。

    官道边上当然是杂草丛生高低不平的,其中石块凹坑之类的障碍多得很,散到官道边上跑路的溃兵自然是跑得磕磕绊绊的,等到身后的追兵不太急的时候,这些人就又往官道上集中了。

    不管是聚还是散,溃兵终究是溃兵,既没有停下来转身抵抗的,逃跑起来也没有基本的秩序,结果溃兵们没有以抗争来阻滞周军的追兵,却是以乱糟糟堵路的方式使得周军无法越过他们。

    于是在从澧州到朗州的这条官道上,武平军的溃兵们聚聚散散地循环着,一团团地滚动着向南,虽然途中不断地有掉队被杀被俘的,但是主体还是在滚滚向南。而后面的追兵骑着马,时不时地快速前冲一下,将聚在一起的溃兵冲散,顺便斩杀几个堵路的溃兵,同时挥刀喝令跪在路边的溃兵等待后边上来的步军接收俘虏。

    这一大团溃兵在周军的追击下,就像是暴露在烈日下的一坨大冰块,慢慢消融,却又始终存在。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挡,张从富一行才得以顺利逃脱,当周军追着这一大团武平军溃兵将将走到清化镇的时候,张从富就已经逃到了敖山砦。

    远远地看见乱兵败下来,清化镇早已经紧闭四门,也不管来人是哪一边的,他们都是概不接纳,而追逃双方也都没有闲情去计较镇民的态度,没有谁会有空去准备攻打一个小镇,这一段插曲也就是一晃而过。

    而在敖山砦这边,不顾守砦士卒的惊讶眼神,张从富带着亲兵犹如一阵风刮过砦门,马不停蹄地冲进了砦中。

    …………

    “这就败了?!”

    这四个字完全不足以表现汪端的震惊,只是作为一个副手,张牙舞爪地质问自己的正职,譬如“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就会败了?你到底交战了一个时辰有没有?”,显然是非常不合适的。

    “周军太强!军容威武,号令严明,兵器犀利,我军根本就不是对手,野战完全打不过的……”

    张从富猛地灌了一口水,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的动作甩到了地上、几案上,甚至是对面汪端的衣襟上。一路逃过来,张从富都还没有顾得上擦一擦汗,就和得信过来的汪端商议回师朗州的事宜,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必须先回应一下对方的震惊。

    “周军强于我军,这一点我们早就料到了,只是强成这个样子……”

    汪端还是难掩自己的震惊神色,不过说话间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把话说得太尽。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就有责难主官的意思了,看张从富败得这样仓皇,责难和追究责任都不是当务之急,也不甚合适。本方败成这个样子,周军的损伤肯定不会很大,怎么看也应该追下来了,大敌当前,现在还是赶紧想一想应对之策为好。

    于是汪端打住了关于前一战的疑问,转而说道:“敖山砦的粮草军械都很充足,就是人少了一点,要不要收拢一下从前面退下来的士卒,然后依托此砦阻挡敌军?从澧水那边败下来,指挥使是为了重整旗鼓才抛下队伍急速赶回来的吧,等下应该会有不少士卒退下来的?”

    “敖山砦不行!”张从富断然否决汪端的建议:“这里既没有壕沟,寨墙又过于低矮了,人手又不够,肯定是挡不住周军攻击的。从澧水败下来的士卒肯定已经被周军吓破了胆子,就算是收拢到敖山砦之中来,也济不得什么事。”

    “野战不敌,连城砦都不能守,那要怎么办?两万人出征,就带着一千多人回朗州?再说敖山砦好歹也是一座城砦,比在野地里的防卫总要强一些的吧,弃了敖山砦跑野地里被周军追上的话,后果岂不是更糟?”

    汪端还是舍不得这个地利,也舍不得凑起来的两万人。

    张从富叹了一口气:“你是没有经历澧水岸边的那一战,所以才会心存侥幸……要说周军的军容威武、号令严明,顶着我军箭矢徒涉澧水,这样的强悍还不算可怕,我军依仗城砦犹有可为,可是周军的兵器之犀利,却不是小小的敖山砦可以抵挡的。至于周军追上的问题倒是不怕,周军的追兵现在还被我军的溃兵堵在路上,我们及时撤出敖山砦,周军一时之间也赶不上,而转眼就是日暮了,优势之军通常会求稳,周军未必会连夜追击,等到天明,我军应该已经进入朗州城了。”

    “兵器犀利?却有什么兵器会让城砦也无用?”汪端自然是有些不相信的。

    “也不是让城砦无用,只是敖山砦没有壕沟,寨墙太矮,难以消解周军那兵器的威力。”张从富试着解释了一下,却蓦然发觉对一个没有见过那种兵器的人实在是解释不清楚:“你没有见过周军那种兵器发威,我一时也难以和你说得清楚,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敖山砦挡不住周军就行了。现在唯有寄希望于朗州城的深沟高垒,还有齐全完备的城牒战具,可以让我军暂避敌军锋芒,等到杨师璠率军回援,朗州城巍然不破,那时候就有机会以拖待变了。”

    …………

    当侍卫亲军龙捷左厢第四军第五指挥使康再遇率部下驱赶着武平军溃兵来到敖山砦的时候,张从富、汪端早已经带着砦中守军扬长而去,有些溃兵倒是也想依托城砦抵抗一下的,可惜他们连砦门都来不及关上,就被康再遇这个指挥的马军冲进砦中将萌芽中的抵抗踹了个稀烂。

    幸好这时候真的是日落了,而且周军主帅真的在日暮时分传令停止追击了,一路崩溃了无数次的武平军溃兵终于获得了喘息,然后趁着夜色消失在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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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分歧

    显德十年的三月初二,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在行营副都部署何继筠和都监李崇矩的指挥下,于澧州城南的澧水岸边一举击溃武平军主力张从富所部,随后衔尾追击至敖山砦,于日暮方罢。

    当夜,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宿于砦中,而武平军则趁着夜色继续向南逃窜。

    三月初三,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在敖山砦稍事休整,敖山砦的缴获颇丰,朗州城又近在眼前,很有必要犒赏三军之后再进迫城池。敖山砦中储存的粮草军械是如此充足,如果侍卫亲军不是使用火铳而仍然是用刀枪弓弩的话,他们都可以无需依赖襄州和江陵的后方转运了。

    同一天,张从富和汪端在朗州城内布置城防、收拢溃兵,并且派遣使者前往潭州催促杨师璠尽快回师。

    当日晚间,武平军在朗州城的两个军事负责人之间却爆发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昨日你还在主张守卫敖山砦,今日你却说要放弃朗州城奔窜西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武平军节度使的衙署内,张从富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向对面的汪端问着话。

    自己的这个副手本来一向都是听自己的,之前唯一一次表现出不同意见就是在昨天,那时他态度积极地主张据守敖山砦阻击周军向朗州进攻。这其实倒也是好事,虽然有些闹不清楚状况,却总比一心劝少主向朝廷投降的李观象要强。

    就是在日间和自己分头巡视城防、收拢溃兵和征集城中男女协同守备的时候,这个汪端仍然是表现得相当的积极,张从富是万万都想不到,等两人回到衙署与少主合议的时候,汪端的主张却是骤然一变,变得是这么的突兀,而且变得又是这么的猛烈,之前他对抗击周军有多积极,现在就有多消极。

    “昨日我是不知道澧水那一战我军到底是怎么败下来的,以为周军不过如此,所以才主张依托敖山砦阻挡其进军。可是今日已经不同了……”

    汪端似乎没有看出张从富双眼喷出的怒火,只是平心静气地向他解释着,然后转身对周保权躬身一礼:“少主,属下日间收拢从澧水逃回城内的士卒,听到他们对澧水之败有同一个说法。”

    自从决意抗拒王师入境,并且将朗州的军务交给眼前的这两个人之后,周保权只是在杨师璠率军东征的时候巡视了一次出征部队,其他时候都是待在府衙之内。毕竟才只有十一二岁,虽然父亲给自己留下来的将吏辅佐得竭诚尽心,自己也只能在关键时刻做一点决断,从这些人的建议中选择一个进行支持,真要自己主动管理大小事务,时时拿主意,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好在这两个人对自己还算尊重,每天的合议都会跑到衙署,在自己的面前进行,当然,因为李观象提出了归顺王师的主张,这类抗拒王师的具体布置就没有必要让他来参与了。

    不过周保权还知道自身的斤两,属下的尊重是一回事,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是不懂的,可不能乱出主意,所以一般碰到这样的合议,周保权也就是在旁边听一听,却极少出声干预。只是现在汪端主动找到自己来汇报,而且话才说了半截子就停住了,这就是要自己来发话啊……

    可是听汪端话中的意思,莫不是那些败兵对张从富的临战指挥有什么议论?周保权看了看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的张从富,心中有些犯难……

    败兵们对澧水之败都有一些什么说法,自己确实也有兴趣了解一二,而且听汪端话里面的意思,这事还关系到守城与弃城的抉择,那就更是不能不去了解了。

    但是今天这两个人之间的分歧明显是太大了,大敌当前,可容不得大将之间各怀怨愤,周保权必须想办法调节一下气氛,如果这事牵涉到张从富的脸面……

    “澧水之败可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才让汪将军从主张据城抗击周师一变转为主张走避山谷?难道那周师果然是天兵不成?”

    问题当然还是要问的,只是先尽量把其中的焦点转到周军强悍与否上面去吧,最好是不要牵涉到张从富的指挥问题之类的内部争端。

    汪端眼中光芒一闪,少主怎么一下子就猜中了?莫非真的是天纵其才?可惜少主眼下还是太年少了,而南来的周军又过于强大了,没有给少主以发展的时间啊。如果少主真的是英明至此,那么只要能够熬过眼前的这一段危难,假以时日,少主的前途还真是不可限量呢。

    要是这么说的话,弃城而走,暂时避开周军的锋芒,避居山谷,等待天下有变再谋发展,这种方略更是对得不能再对的了。

    “少主,周军是不是天兵,属下倒是不知道,不过周军战力强横不下于天兵,那些经历了澧水一战的士卒们却是众口一词的。属下日间收拢溃兵的时候已经细细地问过了,他们几乎人人都提到周军会召唤雷公鬼神杀人,澧水岸边只是一阵雷鸣电闪,我军阵中就死伤无数。他们这样匆促地败下来,实在不是因为胆小无能,而是因为这样的周军真的是无法力敌的啊!”

    汪端说着这些原本应该是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语,言辞间却是万分的诚挚。

    起先听到这种说辞的时候,汪端是不屑一顾的,因为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而且指挥使本人都没有提到过这种完全可以推卸掉自身责任的说法,这种话应该是那个被吓昏了头的军士在胡言乱语。

    然而后面的事情证明错的有可能是汪端自己,因为每一批逃回来的溃兵都是这种说法,虽然其中的具体情节、措辞有出入,实际的意思却是大体相同的,那就是澧水之战败在周军召来的一阵电闪雷鸣,关于这一点,那真的是众口一词。

    尤其被汪端关注的一点情况就是,那些逃回朗州城的溃兵之中,竟然没有一个蛮兵!蛮兵可是以悍勇出名的,却又是最重鬼神的,这样的状况一定是说明了什么。

    汪端在发现了这个特点之后,也专门找过不同批次的溃兵问了一遍,听到的说法就是,那些蛮兵全都不要命地窜回了山里面去,根本就是被吓破了胆子。悍勇无比、拥戴周氏、喜欢钱帛赏赐的蛮兵,现在既不回朗州来保护周氏,又不要作战赏赐了,确实是被吓破了胆子的样子,重鬼神的人怕有鬼神相助的敌军,这是常理。

    把种种迹象放到一起大略地捋过一遍以后,汪端就不得不颓然地承认,当日的事情的确有可能就是败兵们讲的那个样子——周军里面有人懂得怎么召唤雷公之类的鬼神助战,然后在澧水岸边就来了那么一下子,给武平军造成了重大伤亡还在其次,关键是彻底击灭了武平军的士气。

    再怎么强大的敌军,只要是人,那就一定有办法对抗,野战不行,守城总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敌军如果有鬼神相助,那本方就只能束手了,别说普通士卒都不敢也没有能力抗拒鬼神之力,汪端自己又何曾有勇气抗衡了?

    至于说周军召鬼神助战应该不会时刻可行,道理是这种道理,可是谁能够了解他们何时可以召唤何时不能召唤呢?比如澧水岸边这样的地方,或许因为是在水边,所以有利于雷公发威,那朗州城就在沅水的北岸啊,显然也是逃不脱的。就从这一点来看,放弃朗州城走避山谷也是上策。

    就算退一万步讲,鬼神之事纯属败兵们惊慌失魂之后的乱弹,那周军也肯定在澧水岸边显示了一下雷鸣电闪之威,按照指挥使的说法,败仗是因为周军的兵器犀利……兵器犀利到可以和雷鸣电闪相当,那又与鬼神相助有多少区别?这种威力的兵器是朗州城的壕沟城墙挡得住的么?而且如果是兵器的话,那更是有可能随时都可以用的,这就太可怕了,比鬼神助战还要可怕。

    面对这种情况,当然还是以走避山谷为上策,先避开敌军的锋芒,不与其主力正面决战,以后慢慢看周军的这种兵器是什么样子、怎么用的,然后再慢慢琢磨如何应对。只要保住了少主一家,保住了周氏在蛮兵中的号召力,身边还有千百精锐牙兵,等到朝廷用兵于其他方向,或者天下有变,那么复兴武平军基业的机会就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

    “尽是些小人无知话语!那看似电闪雷鸣的物事,其实是周军的兵器发出来的,我看就是周军手中握着的那根粗粗的短矛,其杀伤力确实煞是惊人,不过与鬼神全然无干。”

    周保权还在汪端的话语中震惊迷惑,一时间难以消化这种极富冲击性的消息,张从富赶紧插话消解这种精神压抑。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琢磨,他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澧水岸边所发生的事情,就是因为周军的新式兵器,就是他们手中那黑黝黝的短矛发出的声响和火光让本方士卒以为是电闪雷鸣,其实单根短矛发出的声响一定不会太大,只是因为成百上千根短矛几乎在同时出声,这才给本方的士卒们造成了雷鸣的错觉。

    “就算和鬼神不相干,重创我军的是周军的新式兵器,那也是在瞬间造成我军大溃败的新式兵器!这样的兵器会是朗州城的城墙可以阻挡的?再说现在也只有你相信那只是因为兵器的威力,那些逃回来的士卒还不是个个都认为有鬼神襄助周军?朗州城内已经群情汹汹了,军心民心都不稳,又怎么守得住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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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朗州城下

    说到后来,张从富仍然认定了,在当前的战局之下,武平军还是应该坚守朗州城,而汪端则执意要率军弃城而走,双方始终都是谁也不能说服谁,只是在那里争执不休。而朗州城当下的两大军事干部当面发生重大争执,周保权一时难以调解,就更是无所适从了。

    当夜,张从富和汪端不欢而散,一直到两人离开衙署,都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也就无法对朗州城的守备战略做出重大变更。到了第二天,张从富还是一如既往地巡视城防,给重新汇集起来的武平军士卒打气,战略决策没有变更,那就是继续遵循之前的战略,从某个层面上来讲,还是张从富赢了。

    对于汪端主张的避居山谷保全实力,以待时局的变化再作应对,张从富是不怎么认可的。

    武平军的前途在于中原及其周边强敌的变化,而不是在于自身怎样大胜周军,对于这一点判断,张从富和汪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分歧。自从澧水一战以后,张从富对武平军能够战胜周军就不抱什么期待了,武平军生存的希望就在于时局大变,就像后唐时期夏州和蜀地能够保持独立地位一样,夏州自己守住了,可以等来时局变化,蜀国没有守住,时局一变却仍然可以独立。

    不过在天时到来之前,武平军还得自身要硬,得要让朝廷吞不下去,这就是所谓的以拖待变之策,张从富和汪端的分歧就在于这个“拖”的具体策略。

    汪端的主张是窜匿山谷之间让周军抓不到,这其实是变种的蜀地方略。张从富可不认为这是拖延的良策,在他看来,汪端之所以提出这样的主张,是已经认定了两军接战武平军就必败,其实从骨子里已经认输了,以此策略保全性命尚可,要等待时机以图恢复却是很难。

    张从富的榜样则是夏州。要让朝廷认可武平军一方藩镇的地位,要在夹缝中求生存,自己这边至少要争气一点,守住州城是必须的,绝对不能变成流寇,更不能像汪端主张的那样自己主动变成流寇。

    在张从富看来,守住朗州城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眼下朗州城内的兵力是薄弱了一点,而且大部分士卒都因为澧水之败而士气低落,不过杨师璠率领的那支武平军主力应该很快就能够赶回来,只要朗州城这边能够撑住开头的两三天时间,等到会齐了杨师璠所部,那守城的兵力战力还是足够强的。

    周军进入武平军辖境作战,需要长途转运,从襄州、江陵到朗州这里,周军的转运应该还是很麻烦的,至少比越过淮水供应寿州的围城部队要困难得多。如果没有充足的转运支持,城池可不是那么好攻的,既然当初唐军在寿州都能够守了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朗州为什么不可以做到呢?

    起来都不用守上一年了,只要等到春夏之交的雨季,湖湘一带淫雨霏霏,澧水和沅水再一暴涨,周军恐怕就要泡在水里面吃鱼虾去了,那时候即使天下的局势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化,朝廷恐怕都是要打退堂鼓的。

    对于周军的新式兵器,那步军手中会喷火发烟发出巨响的短矛,张从富独自一个人想来想去,最后总觉得武平军只会在野战中吃亏,而凭恃着朗州城的深沟高垒,那种短矛却未必会有多么可怕,毕竟当时周军是在徒涉澧水之后才使用了短矛,那时候两军相距只有几十步,军阵之间可是全无障碍的。

    与张从富争执不下以后,汪端倒也没有一意孤行,毕竟张从富才是武平军的衙内指挥使,而他是张从富的副手,没有周保权的支持,汪端不好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在三月初四这一天的上午,他也像张从富一样出现在了北面的城壕与羊马城,视察城防的修葺工作,激励士卒。

    至于他的避战主张,和张从富已经是彻底的说不通了,汪端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周保权,只要周保权决定支持自己,张从富就只能乖乖地听命,因此汪端只在北门那边露了一个面就急忙赶回了城内,整个下午都在衙署里面忙着说动周保权。

    能够通过说动周保权来解决问题自然是最佳,不过如果周保权还是拿不定主意,那就只好等着杨师璠回来再说了。以汪端对杨师璠的认知,只要让他详细地询问一下参加过澧水之战的士卒,切实了解一下双方的战力对比,那么杨师璠基本上就会支持自己的主张,而如果能够得到亲卫指挥使杨师璠的支持,在核心军将方面是二对一,杨师璠又是周家的姻亲,周保权肯定会倾向他的,这事也就差不多定案了。

    可惜杨师璠还远在潭州,也不知道现在开拔了没有,如果开拔了又是走到了哪里,能不能抢在周军攻城之前赶回来。如果杨师璠一时间赶不回来,这边自己暂时又说动不了周保权,那就真的是不太好办了……

    然而事情偏偏就是照着汪端的最悲观估计在发展,还没有等周保权作出决断,杨师璠所部也还不知道身处何方,朗州城的北门守军就已经看到了周军前锋的大旗。消息传到衙署的时候,汪端还在那里鼓动唇舌以极力说服周保权,闻讯不禁哑然。

    预定在敖山砦休整一天的湖南道行营前军马步军,在三月初三的午间等到了自后方追来的行营留守部队,湖南道行营的马步军自江陵分兵以后再次合兵一处。

    三月初四一早,敖山砦内外的湖南道行营马步军结束了休整,在慕容延钊的率领下,急行九十里直抵朗州城北,于当日黄昏在城北的渐水边上扎营下寨。

    流经朗州城北的渐水发源于大浮山,虽然在朗州城的西北角潴出了一个白马湖,流量却是不大,就连朗州城的城壕都不能完全依赖它来供水。虽然白马湖那边向城壕开了一个进水口,不过城壕主要的水源还是流经朗州城南的沅水,即使因为沅水经常暴涨浸坏城墙,朗州城的南边为此不得不筑起了两道围堰,可是围堰上还是必须开上好几个进水口,不然城壕里面的积水就不够。

    在周军扎营下寨处的渐水河道甚为狭窄,宽度不过才有十来步,河床也很浅,水深没不过膝盖。这样的一条溪流小圳,在军事上根本就构不成任何障碍,却是宿营取水的好地方,更为理想的是,这条河道的上游可以完全纳入周军的控制之中,不虞武平军在水中下毒。

    当夜,周军只是自顾着埋锅造饭、警戒歇息,却不曾向朗州城发起一次试探性攻击,更不曾尝试夜袭城池,但是朗州城内从军将到士卒却有将近半数的人彻夜难眠。不过即使是一夜没睡,武平军也没敢派兵出城向周军的营寨发起夜袭。

    三月初五卯时正刻,周军营寨中的升帐鼓击碎了晨间的静谧,朗州城内外一起醒了过来,在北门城楼内值守了一夜的张从富也强打起精神上了城头。虽然是一夜没睡,他还得坚持过这个白天,以后或许可以和汪端轮流值守,大家都能正常休息,但是今天可不行。

    通常来说,攻城敌军到来的第一夜本该是最危险的时刻,结果却很平静地过去了,那就只能说明这第一个白天的攻城将会是最猛烈的,自己如果不能盯着,不能拿出最强的应手,朗州城很有可能连第一天都撑不过去。

    当然,如果挺过去了这最困难的第一天,那么朗州城就有希望等到杨师璠率军回援,那么就很有希望再守上几十天、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直到迫使周军知难而退。

    把这样的关键时刻交给汪端,即使是搁在以往,张从富都是难以放心的,更何况汪端在昨日还流露出来那么明显的畏缩情绪,让临战畏敌的人指挥守城的关键一天,张从富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随着周军营寨中的炊烟袅袅升起,城头上的武平军也在抢时间用饭。守城的第一天,军士们吃得还真是不错,白白的大米饭管饱,这纯正喷香的大米,里面可是没有夹着多少沙砾的,肉虽然不能管够,一个人也能吃上那么一大块白花花的水煮肉,沾了盐巴以后嚼下去,嘴角都会滋滋漏油。

    只是大多数士卒却还是吃得味如嚼蜡,不免浪费了这等好饭食,即使张从富本人都吃不出什么兴头来,留在城墙外羊马城后面的士卒就更是一个个面如土色,口中也没有什么唾液,能够把这顿饭给吞下去已经是万幸了。

    看着周围士卒的精神状态,张从富又是平添忧虑。莫非自己决意守城,真的是做错了?果真如汪端所言,城中的士卒百姓都已经是毫无战心了?汪端那个弃城走避山谷的主张才是正确的?

    但是就这么放弃先主经营了上十年的重镇,真的是不甘心啊……宁愿去做流寇山贼,却不愿意借助坚城抗拒敌军,这不是武平军的作风啊,有这样深沟高垒的条件,怎么也得搏一搏的吧。

    城外的周军没有让张从富兴叹多久,炊烟停息了不多时,随着一阵号角齐鸣,渐水岸边的十几座营寨寨门大开,驻扎其中的周军齐齐出营列队,然后应着鼓声趟过渐水向朗州城下集结。

    这就倾巢而出,要全力扑城了?张从富挺了挺腰,准备迎接随后的守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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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攻城

    旌旗猎猎鼓声隆隆,周军越过了渐水向朗州城下汇聚,三万步军面对长约两里左右的朗州城北面城墙梯次列阵,只有近万马军没有参与布阵,而是从步军的阵势后面分两路绕过城墙向南驰去。

    慕容延钊的湖南道行营都部署大纛在阵中前行,一直抵近到距离朗州北门城壕只有大约三百步远方才立住。慕容延钊抱病出征,在出征之初一直是以肩舆视事,随着天气渐暖,队伍又是在向南运动,慕容延钊的病情见好,此时面临如此关键的大战,终于也是去了肩舆,硬是自己骑了一匹马上阵。

    在慕容延钊的身后,都监李崇矩骑马紧紧地相随,而副都部署何继筠与都虞候王继勋则已经分到两翼掌握队伍去了。

    这次攻略武平军,基本方略郭炜已经反复交代了多次,首先是迫降,迫降不成就要迅速解决不留后患,所有的计划制定都是以这种精神为指导的。

    具体到现在的攻城,既然攻城的兵器战具和战法都已经做了精心的准备,而且在平常也专门演练过许多次攻城战了,那就不能浪费了这些心血。慕容延钊已经决心在一开始就全力投入,力争在敌军的强大抵抗下实现破城,为此他都没有安排大军从四面围城,而是准备以全军强攻北城,追求的就是以强力迅速地摧垮敌军的防御,并且给其他州县打算负隅顽抗者以一个深刻的教训。

    因为周军没有堵住朗州城的四门,所以武平军会从朗州城其他三面城墙的城门出来反击?这真是求之不得,比起攻城战和巷战来,周军显然是更欢迎野战的,到时候前去包抄城池的马军自然会击溃他们,而且在城北作梯次布阵的步军也足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对于周军的这种攻击部署,城头的武平军果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着各种旗令发布下去,北面城头上的守军越聚越多。很明显,朗州守军的主将发现了周军并未大规模分兵,确认即将到来的攻城就只有一处攻击点——那就是朗州城的北面城墙,所以守御其他三面城墙的士卒被大量地抽调了过来。

    “嘿!守军可真是多,只不过羸卒再多也是无用。”

    看着城头上人头攒动,每个垛口后面都有两三个人出没,李崇矩嘿然感慨了一声,然后立即加上了轻蔑的评论一句。听到了身后都监的话,慕容延钊却是面色淡然,两眼还是静静地注视着北门城楼,敌军的主将应该就在那里吧。

    鼓声暂息,三万步军分居中军左右一字排开,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四军都指挥使白廷训率领他的一个军就位于阵列的最前面。因为这次南征进军相当神速,西路主力这边又是走的陆路,为了不拖累行军,所以传统的大型攻城器具都没有随军携带,而此时后方也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器具运上来,要临时伐木制作都一时来不及,因此在此时的攻城阵列之中,笨重的抛石机肯定是没有的,侍卫亲军必须以他们的火铳担负起远程压制的任务。

    其实别说是抛石机了,现在军中连像样的云梯都没有,只有一些从澧州城和敖山砦就此取材捆扎而成的爬梯,还有就是从澧州那里搬运过来的几辆轒辒车。好在澧州城与敖山砦的仓库里面麻袋倒是有很多,一部分州郡兵此时正在取土填充麻袋,以备攻城时填壕之用——此番深入武平军辖境作战,又力求进攻迅猛,这时候可来不及征发当地的民夫来干这些杂事。

    鼓声又起,在慕容延钊的身侧,旗牌手们极力地挥动起诸色令旗,步军阵势随着旗鼓号令以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向前。

    周军就这样踏着鼓声向城壕逼近,既不发砲,也不射箭,更不鼓噪,却让张从富倍感压抑。眼看着周军越来越近,周军前列距离城壕就只有三百步的距离而已,就这样没有任何远程兵器掩护地逼上来,难道还想在守军的矢石之下直接趟过城壕?

    “发砲!”

    张从富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浮现的那种紧迫感,也不管周军是不是进入了抛石机的射程,仍然很快就发布了指令。

    事实证明武平军的其他士卒只会比张从富更为紧张,才一得到主将的命令,不管是部署在城头的抛石机,还是藏在城墙后面城脚下的抛石机,都随着城头瞭望手的旗语变换迅速地抛出了石弹。

    一阵石雨飞出城头,纷纷落在了城壕与周军阵列中间的空地上,群石落地时砰砰作响,只砸得就连周军都感觉得到地面有一阵明显的晃动,不过前排指挥的白廷训却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就没有超出城壕百步以外的,看样子朗州城内的抛石机不够重,都打不远……”

    确实,抛石机的第一轮抛射是瞭望手和操作手准备得最为充分的一次,瞭望手指引的位置方向都没有出错,操作手虽然有些紧张慌乱,却也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操作,但是这第一批石弹仍然全部都砸空了,打得最远的石弹也没有超过城壕向北一百步的距离。

    朗州城虽然是武平军节度使的治所,可是守城器械比起战火频仍的中原、淮南等地仍然差得太远了,就算布置在城墙脚下的抛石机,竟然都没有一具是重型的,那些被摆到城头的抛石机就更是轻便易于搬运的了。

    一百步之内……也就只能威胁一下弓箭手和扑城的步卒而已,火铳手几乎就受不到丝毫威胁,因为白廷训的虎捷军火铳手得到的命令是在一百五十步外压制朗州城头和羊马城的守军,在这个距离上,火铳手很难精确射击,不过集火进行压制却也是足够的了。

    整整一个军的火铳手被分作了五排,每排都是一个指挥,每个人之间相距一步远,全军以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前排到达距离城壕一百五十步处即全体立定,然后就对着羊马城和城头开始了轮次射击。

    石弹仍然在虎捷军前面纷纷落下,现在又增加了各种弓弩发射的箭矢,只不过没有一样能够擦到周军的边,蔚兴在队列中指挥着属下快速装弹、跨步上前、集火射击……一切都犹如在东京郊外的射击场上操练一般轻松,除开多了一些石弹和箭矢的背景,整个是毫无压力。

    武平军那边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周军的第一排火铳响过,这回距离隔得远了,没有了澧水岸边相距仅有二十步的那种声光冲击,即使是在一片紧张慌乱之中,即使是其中参加过澧水之战的士卒,也没有被这一阵铳响勾起那不堪的回忆。

    朗州城头和羊马城的夯土垛口腾起一片土雾,间或有垛口包砖的碎屑四溅,暂时遮蔽了双方的视线,甚至迷了几个武平军士卒的双眼,却没有什么惨叫闷哼声发出来。

    很显然,第一批铳子全都落空了,而击中夯土墙的铳子也做不到击碎、穿透这层厚墙。

    不过第二批铳子很快又泼洒上来,虎捷军的火铳手以五排轮射,比起三叠射来,每一排的数量少了近半,但是轮换起来却要更顺畅,火力的持续性更好,因此更有利于实现对敌军的压制。

    这一批铳子终于造成了羊马城内守军的伤亡。没有看见周军在近距离有抛石机和弓弩手,那些武平军的士卒放心大胆地从垛口处探出半个身子,举起上好了弦的劲弩瞄着外面的周军就放,结果登时被射向垛口的铳子击倒了几十个。

    人体后仰倒地声和惨叫声次第响起,并且立刻带来了戏剧性的效果。

    “雷公又来了!”

    “鬼啊……”

    “是澧水那里的雷公啊……”

    身边袍泽躯体上那血糊糊的大口子、破碎的肢体,还有那熟悉的翻滚动作以及难以抑制的惨嚎,终于让经历过澧水噩梦的武平军士卒把远处的周军手中那喷着火发出闷响的短棒和澧水岸边的电闪雷鸣联系起来了。

    今天是隔得远,声音和火光没有那天的电闪雷鸣吓人,大家伙才没有记起雷公杀人来,但是这一点都没有妨碍雷公隔着羊马城杀人!死伤的袍泽模样还是那么可怖。

    羊马城后面顿时是惊恐一片,各种不由自主的喊叫狂嘶,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带头,只听得轰然一声,守军一个个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沿着城墙根往东西两边撒开了腿,跑了。

    羊马城后面发生的骚动让正在按照操典进行机械作业的周军也是一阵愕然,这才刚刚开始热身,还没有怎么打呢……怎么,就开跑了?比澧水那一战还要脆?

    不过愕然归愕然,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周军习惯成自然的身手,虎捷军的火铳手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轮替射击,向朗州城头和羊马城泼洒弹丸。

    虎捷军身后的那些州郡兵总算是准备就绪了,不管羊马城后面的敌军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要他们不是出来反击就行,敌军出城反击自有虎捷军对付,否则州郡兵们就要按照计划行事。

    要想破城,那道城壕必须要填出几条通道来,羊马城也必须推倒几段以便开出几条路,最后还必须有人扑城,这些就都是州郡兵们的职责了,何继筠与王继勋就是来负责这一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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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保权束手

    城北鼓号齐鸣杀声震天,朗州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城中早已经戒严,朗州的牙兵、乡兵除开已经上了城头的,或者是严密把守着城中的几处要害和重要路口,或者是以队为单位在城内各处巡视。各个里坊早早地就全都关门闭户,里面的住家也是一个个紧闭门扉,战事一起,平头百姓们就只能缩在家中祈祷老天保佑了,有年长的记起来十多年前马楚灭亡的那场乱局,朗州兵几次洗劫潭州,更是直叹“报应”。

    就在城北开始交战的时候,一队车马却从节度使府衙中鱼贯而出。

    这队人的规模不小,大车就有七八辆之多,有几辆车的分量还挺重,一路上车轴都吱吱嘎嘎地响个不停,护卫这个车队的是节度使府的牙兵,数量足足有一个都。

    车队出了府衙便直奔向城南,顺着府前路很快就到了南门。车队在路上自然是碰到过好几队巡视的乡兵,不过有牙队扈从,衙内副指挥使汪端带队,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乡兵队长会凑上来多问一句。

    “来者何人?”

    虽然周军并没有围城,而是把攻击重点全都放到了北城,南城这边也抽调了人手到北门去,不过南门的警戒并没有因此而稍有松懈,车队离门楼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有值哨的军士上前喝问。

    “大帅和副指挥使领兵出城,还不速速开门!”

    牙队的都头就在车队的最前面开道,看到前面有人阻路,不由得皱了皱眉,立即就是一声呵斥回了过去。战时戒备森严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自己身后就是节度使和衙内副指挥使,狐假虎威的心理简直就是自然反应。

    “这个……”

    值哨的这个队长略微迟疑了一下,指挥使交代的严守各处城门乃是死命令,自己和负责南门的都头都知道,非指挥使亲发的符节令旗,谁都不能轻举妄动。如果只是副指挥使要开门,没有任何凭据的话,自己完全可以理都不理的,但是如果现在这个车队是大帅本人领着出城的话,指挥使的军令可就不够看了。

    和自己说话的这人倒的确是节度使牙队的彭都头,但是大帅和副指挥使在不在车队里,却也不能由着他随便说啊,然而要自己声言叫大帅出来亮亮相证明一下,这个队长倒是有些不敢。

    想了想,他招手叫过来一个兵丁:“去把刘都头请过来。”

    反正这支车队要出城,到时候肯定是要开城门的,而一开城门刘都头是必然会知道的,还不如现在就把刘都头请来,将问题上交,这才是处世之道啊。

    这么大的事情,兵丁不敢怠慢,得信的刘都头同样是很着紧的,很快就从城楼上下来了:“大帅要出城?”

    刘都头这拧着眉毛是在问牙队的彭都头呢,问话的时候把“副指挥使”给省略了,则是因为开城门用副指挥使的名头不好使,意思就是如果没有大帅在,这城门就没法开了。

    “的确是大帅要出城,不然咱还不会舒舒服服地待在府衙里面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只是大帅正在车上歇着呢……总不能让大帅移驾过来给你验一验吧?”

    彭都头这话在理,刘都头也只好跟着他跑到车队里面去,这一看,果然是年幼的大帅带队,此刻正满面忧色地坐在车中苦思着什么,而衙内副指挥使汪端则骑马护在一旁。

    既然是大帅本人要出城,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衙内指挥使也得听大帅的,张从富这严守城门的命令对大帅自然是无效的,至于大帅在敌军攻城的时候出城去干什么,那可不是一个小小的都头可以过问的。

    看大帅和副指挥使颇为急切的样子,刘都头还极尽殷勤,亲自带着人跑去开启城门,然后点头哈腰地恭送车队出城。

    南门大开,吊桥缓缓放下,车队辚辚驶过吊桥,刘都头在桥边上陪着,看彭都头领着前车就上了通往沅水南边的官道。

    “大帅这是要过沅水?沅水南边没有驻扎什么军队啊……就只有一个广济禅院。莫非大帅和副指挥使这是要逃?”

    刘都头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大帅都要临阵脱逃,这岂不是说朗州城转眼就会陷落么?那自己傻傻地守在这里干什么?看大帅和副指挥使似乎是选好了去处的,要不要跟着他们走呢?

    咣咣咣……当当当……城楼上忽然响起急骤的锣声,还有向全城传警的钟声,把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就此跟着大帅逃跑的刘都头惊得一跳,抬头就朝着城头大喝:“城上搞什么鬼?敲锣催着关城门也就罢了,这城楼上的钟也是能随便敲的?”

    “都头,快关门,敌袭!敌袭!”

    城头的兵丁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吓得,惨白着一张脸,趴在垛口上伸出头来,右手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嘴巴里面磕磕巴巴的对刘都头喊着话,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刘都头的问题,那两声莫名其妙的“敌袭”倒是多少解释了一下敲钟的原因。

    刘都头一愣,脑袋一时间也自动地随着兵丁的手指往东、西两个方向转了转,然后就傻了。

    阴沉沉的天空下,从东西两边都腾起了一股烟尘,滚滚烟尘所指的方向正是刘都头身后敞开了的南门,而大帅的这支规模颇大的车队根本就没有过完,正不尴不尬地塞在从城门洞经吊桥到官道的这一路上呢。

    眼下正是暮春时节,地面一直都比较湿,再长出一点青草来,如果只是小股步军行军的话,就算是在土路上面,一般都跑不起什么烟尘来,现在东西两面却都有这么大股的烟尘,只能说明来的是两支马军,而且还是大股的马军,这就必定是周军无疑了。

    周军奔袭南门,怎么选择的时间点会这样巧了?周人的马军居然能够躲在从城楼上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掐准了大帅车队出城的时机果断出击?想想都可怕。

    “大帅,敌袭!敌袭!赶快回城……”

    刘都头跳起来向着车队前面喊了一嗓子,然后撒腿就往城门洞奔去。

    城头那个兵丁与刘都头的叫喊,车队中的一干人当然是听得真真切切的,再看看左右两股迅速向这边接近着的烟尘,那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车队就乱了……停车的,倒退的,转弯打算回头的,一时间又是相撞又是顶牛,人仰车翻,马嘶和人吼响成一片。

    跑回了城门洞里的刘都头看着眼前的乱局,急得直跳脚,车队的后队倒是在往府前街退,不过外面的车马都在往城门洞里面退,城门是一时别想关上的。再说大帅还没有进城,城门也不能关,可是吊桥那里却被两辆马车顶着头给塞住了,而大帅的车还在吊桥外边

    刘都头心里面那个急啊,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会儿又想提刀砍人,结果右手握住了腰刀的刀柄,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刀抽出来,抽出来以后应该砍自己还是砍其他的什么人。

    汪端和彭都头也都急了,两个人跑到周保权车前,把周保权请出来,扶到马上往回赶。等跑到了吊桥边,这里却还被堵着呢,于是两人又断然下令士卒们将被卡住了的两辆车往城壕里面推。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里可是朗帅周保权?”

    从东西两面包抄过来的果然是周军的马军,此刻已经冲到了吊桥边上,把整个车队团团围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官驱马上前,看着吊桥旁边坐在马上毫无惧色的孩童,笑吟吟地问道。

    秉承着不留后患的原则,周军虽然没有对朗州四面围城,慕容延钊却还是派出马军将朗州城的四门给看住了,为的就是防止有武平军的重要人员走脱,到时候有可能利用周氏在武陵蛮中的声望,聚拢当地蛮兵为祸地方。

    鬼使神差的,湖南道行营前军马军都指挥使柴贵亲自带队守在了南门方向,当他从千里镜中看到城门大开,果然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由此出城,立即就下令奔袭城门,而守在另一边的襄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田守奇和他不谋而合,几乎在同时作出了同样的决定。

    结果在两支马军的夹击之下,不光是堵住了这支车队,还让南门都来不及关上,真是顺利得出奇。而且到了跟前这么一看,一群武平军的军汉团团护住的人,却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大的孩童,这孩童年纪虽小,骑在马上自有一股久处人上者的气度,根据资料判断,如果他不是武平军节度使周保权,那还会是谁?

    抓到了周保权,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居然还可以顺便夺取南门,那就更加是意外之喜了,柴贵可是一直想立些军功来证明自己的,这回总算是如愿以偿。

    至于那位应该负责守卫南门的刘都头,此时正瘫坐在城门洞里,木然地看着周军俘获本方大帅的场面,口中喃喃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关闭城门,是他方才一直在努力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

    南门城楼上的报警钟声传到张从富耳中的时候,城北的羊马城已经宣告失守,即便周军还根本没有越过城壕进入羊马城,但是那里面的守军都已经跑了个精光,羊马城的防御意义已经不复存在,必须算作失守了。

    而城头上的这些守军,也都被继续逼近了几十步的周军火铳手打得难以露头。

    自从澧水岸边的“雷公”再次显威,给羊马城里面的守军造成的伤亡形成了巨大震慑,羊马城的守军就在这种震慑下不管不顾地跑光了。如果不是有张从富在城头强力镇压,恐怕城头的士卒也和羊马城那边的一样跑得一个都不剩了,现在这些士卒虽然都是畏缩在城牒后面,不敢露头与周军对射,可总算是强撑着没有跑路,张从富终究是难以责备。

    城壕边上,周军的那些州郡兵正在运土填壕。因为被火铳手所压制,城头上的敌军全都缩起来了,既没有弓弩射向他们,也没有瞭望手给抛石机提供准确的攻击点,朗州城内有一搭没一搭的石弹几乎就伤不到人,他们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这种时刻,南门那边却传来遇袭的报警,而后又迅速变成城门失守的信号,登时就成为压垮张从富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军的攻势也太犀利了,根本就守不住半天啊……悔不该没有听从汪端的主张!”

    张从富懊悔叹息着,看看城下秩序井然的周军,再看看身边面如土色畏畏缩缩的属下,终于狠狠地跺了一跺脚,转身下了城头,骑马夺路向西门奔去。随着他的离去,还在城头苦捱日子的武平军士卒哄然而散。

    “敌军就这么跑了?俺还没有试过用炸药炸开城墙呢……”

    正在城外指挥着州郡兵填壕的王继勋惊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头,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说道。

    指挥另一部分州郡兵掩护填壕的何继筠此时正好就在王继勋的身边,听到了他的这种便宜话,却是大大的不同意,连连摇头笑道:“敌军跑了还不好?敌军不跑的话,你这里填壕也还要一段时间,虽然有火铳、弓箭压制,还有橹盾防护,那些漫无目标的落石终究也还是会伤到人的!”

    “就这样的落石?”王继勋一指砸到羊马城里面的石弹,轻蔑地说。

    何继筠只能继续摇头:“总还是伤到了几个士卒的吧?再说真要去炸城墙的话,还得到城墙底下挖坑、埋炸药,那时候敌军的滚木擂石总可以从悬眼扔下来,那是不需要露头的,就算是有轒辒车护着,也还是难免伤亡的吧?像现在这样,双方都能少一些伤亡岂非更好。而且不必要炸开城墙了,也就可以给朗州留下完整的城墙嘛,以后也省得再征发民夫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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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捷报回朝

    等到湖南道行营的捷报传回东京,时间已经到了显德十年的三月底。

    当然,像快讯啊号外啊之类的战报,从湖湘传回东京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譬如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部队于二月底轻取岳州,郭炜在三月初七就知道了;而湖南道行营马步军于三月初五攻克朗州,生获武平军节度使周保权,郭炜在三月十二也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但是湖南道行营底定湖湘可不是占领了岳州、朗州就算完了的,事后真正的手尾还有很多,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写全面的捷报的。

    湖南道行营占领另外一个大城潭州的时间并不算晚,因为杨师璠回师朗州,把当地的乡兵都给带走了,扔给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都指挥使楚白的潭州整个就是一个不设防城市,因此楚白只需要率领自己的部下开进城就行了。

    但是湖南道行营在劝降杨师璠的时候花了一点时间。

    杨师璠是在三月初一的夜间率军离开潭州的,当朗州城落入湖南道行营掌握的时候,杨师璠率军赶到了益阳与朗州之间的沧浪水,距离朗州城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在获悉朗州城失陷以后,杨师璠又转身向潭州回缩,结果此时楚白已经占领了潭州,迫使杨师璠只能停在益阳进退不得。

    根据郭炜制定的武平军攻略指导原则,有希望迫降的一律首先进行劝降,杨师璠所部已经被湖南道行营的主力和战棹部队左右夹击,除了在益阳负隅顽抗,就只能向南窜入群山之中了,正是劝降的好机会。

    周军攻打朗州城的那天,柴贵率军堵住周保权并且生获之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杨师璠是周行逢的老臣子,周家的姻亲,有周保权来出面说降,把握无疑要大得多。

    果不其然,双方经过一番往还,在确认周保权的安全无虞,并且全军都得到了安全保证之后,杨师璠率军归顺,湖湘之地至此再无有组织的抵抗。

    直到这个时候,湖南道行营的任务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慕容延钊和李崇矩这才能够开始草拟捷报,对整个湖南战役做一个全面详细的总结。

    而且这份捷报还是随着周保权一起抵达东京的,所以才会来得这么晚。

    周保权抵京,有些大臣是主张要搞一个献俘仪式的,不过被郭炜给否了,明面上的理由么,是因为武平军一直是向朝廷称藩的,就从来没有叛变过,不好算作敌国,所以周保权也是臣子而不是敌酋,朝廷削藩是可以的,但是不能把赴阙的藩镇当作俘虏处理。

    这样的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而且确实会有宣示天下的效果,只是郭炜内心真正的想法不太方便公之于众罢了——如果拿下个武平军也要大肆献俘一番,那以后可有得累的了,虽然郭炜承认作为皇帝有礼仪摆设的基本功能,但是他实在是不愿意被围观,如无必要,能免则免。

    将周保权献俘当然就是属于“无必要”的范畴了,这种小胜无足挂齿,再怎么搞盛大的仪式也没有太多的振奋人心效果,反而有劳民伤财之嫌。

    至于郭炜在私底下是怎么一个兴奋劲,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提刀独立顾八荒……夸张了夸张了,应该是濯足洞庭望八荒,这下子可算是在南方狠狠地打下了一个楔子,把南唐、南汉和后蜀给隔开了,还和南汉接上壤了,以后就是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搓圆搓扁随我所愿……”

    广政殿上,郭炜看着湖南道行营的捷报和地图,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并灭南平和武平军的胜利完全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整个过程基本上是按照作战计划走的,全程可控,胜利本身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但是这个胜利造成的战略态势相当可喜。

    另外,因为郭炜的提前预防、反复告诫,有两件曾经的历史事件没有发生,一个是湖南道行营主帅和监军的矛盾没有走到形同水火誓不两立的地步,一个就是朗州军民没有提前逃散以至于一段时期清剿不定。

    当然,监军和主帅那是天然就有矛盾的,如果没有矛盾的话,皇帝本人反倒是要不放心了,不过在郭炜所知的那段历史中,湖南之战爆发的矛盾特别激烈,这是和赵匡胤派去监军的李处耘的行事作风密切相关的。

    郭炜派去监军的是性格和李处耘大不一样的李崇矩,而且在临行之前还反复告诫过,因此这一回没有出大问题。当然小问题也还是有的,毕竟慕容延钊及其手下仍然不脱骄兵悍将的习气,李崇矩要严格执行军纪,防止乱兵在当地激起民愤,就多少会和慕容延钊有冲突的,好在他比较讲究方式方法,抓到违反军律的慕容延钊亲近人会交给慕容延钊去处置。

    其实郭炜在之前一直担心的第二个问题也和李处耘的做法有关。

    在郭炜所知的那段历史中,朗州军民之所以不守城就逃散了,那是因为李处耘在前面作战的时候抓到武平军的俘虏以后,曾经用命令部下吃俘虏人肉的方式来恐吓武平军,结果朗州军民确实是恐慌了,但是也仇恨了。朗州军民因恐慌而逃散,朗州是易取了,连攻城都不需要,但是朗州也因此而难治了,逃亡的汪端一度能够召集旧部寇略四方,就是因为仇恨后遗症。

    而在郭炜的关照下,周军这一次进攻朗州就是稳扎稳打,宁愿用正兵攻城,同时看住了朗州四门,不使武平军主要首领逃脱,最终生获周保权,俘斩张从富、汪端,迫降杨师璠,武平军的那些士卒现在还在等待编遣,整个湖湘地面安靖得很。

    不过三个月内轻取荆、湖的战绩也还不至于使得郭炜如此兴奋,这里面还有另外的一些原因。

    “淑媛生的是女儿……女儿好啊,这样我才两个孩子就已经儿女双全了,我这还二十二周岁不到呢,想当年我三十多也没有啊……而且现在生女儿也是最恰当的了,儿子之间的间隔得大些,尤其是嫡长子最好比其他儿子要大得明显,反正我还年轻,几个弟弟也在长大,皇族是安稳的……另外,这算是双喜临门了吧?”

    嗯,原来是赵贤妃给这厮生了个女儿,正好赶上荆湖的捷报,于是把他给乐得……不过赵贤妃入宫还不到一年呢,可想而知郭炜在那段时间是怎么日日耕耘的了。

    “女儿赶在这个时候出世,是不是应该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呢……郭襄?不不,襄阳只是战役发起的地点,纪念的定位不准确……郭湘?怎么有点恶啊,是不是因为太单调……郭湘婷……郭湘雯……都不错,可以考虑!”

    想到了给刚生的女儿取名字,郭炜的思路就开始发生漂移了。

    “取湖湘的时候生了女儿,名字里面就有‘湘’字,那要是取了蜀地呢?用巴、蜀都不太好吧……有了!就拿成都作为代表嘛,蓉城哦,到时候就叫郭蓉……不好,要不就叫郭芙?更不好……干脆叫郭芙蓉?算了,还是想想男孩名吧……倒是有朝一日直捣临潢府作为纪念的时候很方便,完全可以叫郭破虏啊,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破虏呢~”

    …………

    只有这样一个人做梦的时候,郭炜还能找得到一点前世的感觉,一旦回到了现实环境当中,他又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皇帝。又是在滋德殿,年轻的皇帝召集了一些主要大臣开小会。

    “此前南平纳土,因为湖湘未定,军情紧急,且江陵正当转运要冲,不可生乱,朕对南平的参佐官吏未能遍施恩惠。如今湖湘已平,荆州初安,朕想荆南节度使的诸父家人也该当沐浴朝廷恩泽了……”

    嗯,当然是恩泽了,如果给他们升官进阶都不算恩泽的话,那还有什么才算是恩泽?当然了,既然是升官,那肯定就是要调离原岗位的嘛,这个是不能理解为剪除羽翼的。

    大军刚刚平定了湖湘,局势趋于安稳而又有威慑力,正是好做事的时候。

    “还有湖湘初定,虽然大局尚安,我军南进之时可称得上与民秋毫无犯,武平军的多数士卒都在静候编遣,不过战事对民间的摧残总是难免,溃兵祸乱乡里也所在多有。要恢复当地的治安与生产,要尽快编遣兵卒,要抚恤百姓,这都需要尽快安排合适的人选前去主持一方,还要中书与枢密院赶快拟出一份名单来,到时候再与朕合议。”

    人事权当然要抓得牢牢的,不过抓牢权力并不等于要事必躬亲,在人事权上抓牢就更不可能细微到每一个州县官员的任命都由皇帝自己提名。官员的铨叙迁转在朝廷自有法度,是吏部和枢密院吏员们干的活,郭炜只要把握住知情权和审核权就可以了,自然,在某些任命上坚决地贯彻自己的特别意见,也是一个独特的显示存在感的办法。

    进取荆、湖的这一战,既如愿地打出了不少功勋,也如愿地开辟了许多新的位置,正是借着升迁调整官员安插人手的好时机,郭炜觉得在自己进行如意安排之前,先看一看臣子们的推荐提名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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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安定湖湘

    显德十年的四月初,通过吏部和枢密院的提名,经过了皇帝和三个宰相、两个枢密使的反复商议,禁军和地方上的多项人事与政务决定密集出炉。

    在荆南军方面,有以下变动:

    江陵少尹高保绅迁卫尉卿;

    节院使高保寅迁将作监、充内作坊使;

    左衙都将高保绪迁鸿胪少卿;

    右衙都将高保节迁司农少卿;

    合州刺史高从翊迁右卫将军;

    衙将高保逊迁为左监门卫将军;

    其他如巴州刺史高保衡、知峡州事高保膺、衙将高从诜、高从让、高从谦均入京任诸卫将军,以上人等均在东京各赐宅第一区。

    王崇范任荆南节度判官,高若拙任观察判官,梁守彬任江陵少尹,韦仲宣任节度使掌书记,胡允修任节度推官,左骁骑大将军郭廷赞权知归州(今湖北省秭归县),左武卫大将军华光裔权知峡州(今湖北省宜昌市)。除此以外,其余州县官悉仍旧,别赐管内符印。

    在湖湘方面,则有以下诏命:

    原武平军节度使周保权诣阙,上章待罪,优诏释之,赐袭衣、金带、鞍勒马、茵褥、银器钱帛等,授右千牛卫上将军,葺京城旧邸院为第。

    下诏朗州,增筑周行逢之墓。

    取消武平军军额,以潭州为防御州,朗州为团练州。

    原棣州团练使、湖南道行营副都部署何继筠出任潭州防御使;

    枢密直学士、尚书左丞高防权知潭州;

    原慈州团练使、湖南道行营都虞候王继勋出任朗州团练使;

    枢密直学士、户部侍郎薛居正权知朗州;

    如京使赵延勋拜岳州刺史;

    毡毯使张勋拜衡州刺史;

    襄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田守奇拜道州(今湖南省道县)刺史;

    左神武大将军姚汉英权知永州。

    湖湘初定,正是需要精兵强将守御一方的时候,也正是需要能臣干吏抚定地方的时候,以上的任命就是为了尽快治理好新占领地,将其迅速变成朝廷腹心。配合上述这些任命,自然还会有一系列的赦令和减免税措施,就是力求尽快地安抚好当地的百姓。

    对原南平和武平军辖境行大赦,给荆南和潭州、朗州的死罪囚减刑,流刑以下均予以释放,充军配役之人一并放还;

    免去百姓积欠三年以上的赋税与场院课征;

    当地的原文武官员一并留用,在此次南征中立功者铨叙以优等计;

    重赏湖南道行营诸军立功将士,不过勒令军士交出其趁乱俘掠的人口,命令襄州地方严加盘查,务必使诸军所掠生口不入原境,并且着襄州派遣吏员将截留下来的人口分送回家。

    荆南和武平军辖境内今年的夏税减半征收,免征今年湖南地区的茶税;

    于横征暴敛现象严重的澧州、朗州等地颁行标准度量衡,务使百姓不被滑吏所欺;

    武平军辖境内所有两税之外的加征一律放免,并严令州县不得以特产名义在地方加税增役。

    对荆南军和武平军的军士进行编遣,放武平军乡兵归农。对两军裁汰老弱,荆南兵愿意归农者,一律由官府给予耕牛、种子粮食,为其修葺屋舍,务使其不生盗心;荆南兵愿意留在兵籍者,打散之后派到复州、郢州等调兵参与南征的州郡,补足抽调兵力以后形成的缺额。

    同样是因为湖湘初定,周围的觊觎者尚未放弃在这里咬一口的妄想,湖南道行营的军士都必须暂时留驻当地,其中侍卫亲军的三个军作为驻屯禁军分驻几大重镇,一旦局势缓和就会另有调动,而从襄州和那十个州抽调过来的州郡兵将会分到各个州郡,作为当地州郡兵的基干。

    因为北兵不服南方气候,加之春夏多疫,尤其是以疟疾和血吸虫为甚,特遣中使赐湖南道行营将士茶药,并且派出锦衣卫亲军所属检校病儿官随行。

    结合对立功将士的升赏,禁军的各级军官和一些地方官员也都发生了一些重大的变动,其中比较重要或者醒目的任命有:

    以武平军节度使掌书记李观象尝为周保权画谋纳土,特进为左补阙。

    原殿前东西班都虞候楚白授通远军使(通远军在今甘肃省环县),领罗州(今广西廉江)刺史,以通远军西夏近边,境内多羌戎,许以便宜制军事。

    华州团练使张晖迁为凤州团练使兼缘边巡检壕砦桥道使,从控扼潼关的华州来到靠近蜀地的凤州;

    侍卫亲军龙捷左厢第四军都指挥使杜汉徽拜华州团练使,落去军职。

    亳州防御使郭廷谓调任复州防御使;

    原复州防御使、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副都指挥使兼排阵使梁延嗣调任蕲州防御使;

    原蕲州防御使张建丰调任亳州防御使。

    雄武军节度使兼西面缘边都部署王景以老病归阙;

    京兆尹、永兴军节度使李洪义赴阙,授左龙武大將軍;

    归德军节度使、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出任雄武军节度使兼西面缘边都部署,落去军职,赴秦州就藩;

    凤翔节度使兼西面缘边副都部署王彦超转任京兆尹、永兴军节度使,自凤翔府移镇京兆府;

    平卢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令坤出任凤翔节度使兼西面缘边副都部署,落去军职,赴凤翔府就藩。

    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袁彦升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柴贵升任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

    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祁廷义升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陆万友升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王晋卿转任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四军都指挥使白廷训升任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马全义转任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尹崇珂转任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都虞候刘光义升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王廷义升任殿前司都虞候;

    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马令琮转任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崔彦进转任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第一军都指挥使尹勋升任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五军都指挥使解晖升任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

    随着职位的升迁,这些人实授或者遥领的州郡也是各有变化,譬如袁彦就从治所曹州的彰信军节度使换到了治所青州的平卢军节度使,而柴贵则从治所相州的彰德军节度使换到了治所宋州的归德军节度使。

    在这些任命当中,移镇的目的还是在其次的,更重要的是给他们找到合适的发挥舞台。

    譬如让梁延嗣从复州去蕲州,一方面依然利用到了他的水战特长,一方面又免去了让他面对故主旧地的尴尬,复州基本上就是面对荆南,而蕲州对面则是南唐。

    而让郭廷谓到复州来,也还是为了让他可以用自己的水军专长操练士卒,而又不必面对昔日旧主。

    这一次调动的各地守将,最明显最集中的就是西北方向,这自然是因为荆、湖一定,郭炜已经开始把视线转向了后蜀。

    王景和王彦超这对西面缘边部署的老搭档,差不多从郭荣派兵收复秦凤开始就在那里了,对蜀地的防御和攻略准备都是做得很不错的。

    可惜现在的王景已经太老了,七十四五岁的高龄,早就不堪折腾了,廉颇黄忠毕竟不常有,所以还是把他召回东京颐养天年算了。而王景一走,王彦超虽然还算年富力强,却也不合适在那里与后生晚辈们配合,因此还是让他去京兆府作为西线的后盾更为合适。

    至于原先京兆府的李洪义,谁会在乎他?只要安排好他的闲职,做得不是那么令旁观者寒心就足够了。

    派过去接替王景和王彦超的是侍卫亲军司的二韩,这两个中生代在各方面都不会比那两位老将差了,在配合上就更加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让二韩去西边也可以给侍卫亲军司腾出升迁位置来,毕竟他们两个人的位置都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没有动过了,而在下面苦等着的袁彦就更是有六七年没有动过窝,更何况袁彦比二韩的年纪还要大着一截,也是应该升一升的了。

    让楚白去通远军,却不是打算对定难军动手,真要想对定难军动手的话,那应该是延州的彰武军和灵州的朔方军配合行动,弄不好还得加上鄜州的保大军和府州的永安军,和这四大节度使比起来,通远军这个刺史级的军镇根本就不够格。

    不过灵州的冯继业太不争气了,一点都不像他老爹冯晖,眼瞅着境内的羌夷不附,士卒也有些离心,早晚会把他爹的基业给丢了。

    郭炜让楚白去通远军,其实是配合着庆州刺史姚内殷,力争维持住关西到灵州的通道,以备在冯继业那里生变的时候来得及派人赶过去收拾残局。

    西北的局面还就是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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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唐人犒师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李太白的这首诗真是写尽了洞庭湖口的风光……以前我只听说过泾渭分明,今日看三江口这里的江会,也是一个泾渭分明啊!”

    一支由百余艘大舰组成的船队从长江的下游方向驶来,在三江口向左转入了洞庭湖,帆影成林,舳舻相接,劈波斩浪,煞是壮观。

    在船队打头的那艘大舰上面,唐国德昌宫使的认旗迎风招展,船头的甲板之上,南唐的德昌宫使刘承勋一边驻足远眺,一边向身旁的大周客省使武怀节大发议论。

    如果是单纯地听刘承勋的这一番话,不免会让人以为这是哪一位墨客骚人,跑到洞庭湖这里追忆前贤来着;如果是从岸上远观,则只见船头之人衣袂飘飘、帽带当风,倒是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奈何武怀节就在刘承勋的身边,只看眼前这人脑满肠肥的样子,服饰上更是缀满了珠犀金翠,整一个贩夫走卒暴富之后的做派,也就让他这一番谈吐的效果大打折扣了。

    德昌宫,那是唐国内帑库藏的名字,这德昌宫使自然就是为唐国主管着内帑的亲信官吏了。武怀节也听说过,江南自吴建国,到现在的唐国,前期据有江淮之地,现在也还有富丽江南,比起他国来最是富饶,山泽之利,岁入不赀,难怪可以把个德昌宫使撑得这般富态。

    “惭愧,武某只是一介武人,大唐李太白的名头倒是听说过,诗却是压根不懂的。三江口的风光如何,我也一样是不懂的,只是在两个月之前,这里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水战,我军在此俘斩上万,获船四百余艘,那一战武某也是有份参战的。”

    武怀节正是监军湖南道行营前军战棹部队,从三江口到潭州的一连串胜利都算是有份,这才得以从引进使判四方馆事升职为客省使,因此三江口的这场大捷无疑是属于他以之为荣的一桩经历了。

    至于他这么说话,是不是有向对方示威的嫌疑,言辞之间是不是有点在暗示“此唐非彼唐”,武怀节自己不明说,刘承勋就不好去瞎想了。见对方根本就不凑趣,刘承勋也只能尴尬地笑笑了事,这次奉了国主之命前来岳州犒师,他还想多多巴结上国的官员呢。

    刘承勋不去瞎想,却禁不住身边的其他人不想,鄂州牢城都指挥使慕容英武在一旁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得就是暗自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江南向朝廷加输漕米,当然是出于朝廷自己的意思,国主可不会尽心竭力地主动凑上去。这纯粹就是朝廷以荆湖用兵需要增输漕粮勤王为借口,在江南的正常贡奉之上额外增加的负担,但是国主根本就无力拒绝。

    虽然国主励精图治,但是毕竟继位的时日尚短,一系列的治政还来不及生效,淮南丧师失地的创伤还未愈合,即使明知道常年的贡奉和朝廷经常增派的捐输是割江南的肉增强朝廷,国主也是无可奈何。

    看看南平和武平军的下场就知道,这还没有招惹朝廷的厌憎呢,仅仅是他们自身出了一点问题,让朝廷逮着了机会,天子就可以把中正平和的面孔一抹,恶狠狠地出兵兼并了。

    如果江南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就悍然违命,真要是惹得朝廷彻底地放下顾忌,兴师过江前来讨伐,就算现在国主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国力军力暂时也是难以抗拒王师的啊。

    国主这回可是心头滴着血地发遣一百多艘粮船前来犒师的,也就是刘承勋这个贪渎狡黠之徒才会兴冲冲地细心督办,而且自武怀节登船之后,刘承勋就更是鞍前马后地忙个没完。

    慕容英武看到刘承勋时时凑上脸去求蹂躏的巴结模样,忍不住就会恶意地想着,这人莫不是算计着国主终究是保不住江南,所以想提前为将来打算,以江南的公帑自结中朝吧?

    却也难怪……这刘承勋算是南唐的勋旧了,早年事烈祖李昪,做的是粮料判官,升到德昌宫使,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经历了三代皇帝——哦,现在是国主了。

    管着钱粮这么长时间,盗用基本上是难免的,自从国主对中朝称臣纳贡以后,德昌宫使还一手经办贡奉事宜,这事进出账可比其他的更难以核查,贪墨只会更厉。其实就连慕容英武都听到过一些风声,难以相信国主会完全无闻,只是这种累朝的勋旧,国主一时之间还不太好动吧?

    这种明显的贪官,心里面一定是有鬼的,那么心怀二端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慕容英武此番随着船队前来岳州,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给南征荆湖的王师增输漕米,这已经是无可抗拒的事情了,那么就应该充分地利用一下,慕容英武此来正是奉了武昌节度使林仁肇的将令,明着是因为鄂州给船队增加了一批牛酒以犒师,慕容英武负责督运,而在暗中,当然是要刺探一下湖南这边的军情了。

    可笑这个颟邗的刘承勋,他还以为林仁肇存的心思和他差不多呢,自从慕容英武登船以来,刘承勋虽然没有明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却老是给慕容英武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直让慕容英武心中犯寒。

    不过至今为止,在江面是还看不出什么来,武怀节虽然会在谈话中经常自夸武功,不过那些话里面却是挑不出太有用的信息。

    …………

    然而一直到船队在岳州交卸了漕米,把牛酒送进了军营,慕容英武都没有能够获得什么重大的发现。

    那些在三江口获胜、湘阴告捷、轻取潭州的船队,确实是回到了岳州暂驻,只不过那些船只很明显都是原先荆南军水军的,无论是船型、用料都强不过鄂州和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的水军船只,比起洪州和金陵的水军船只那就更是差得远了。

    慕容英武并不死心,他也确实找着借口登上了周军的船只,确实认真地看过了,结果发现就连上面的武备都很寻常——防御用的女墙,攻击用的拍竿、抛石机和弩车,一点都不新鲜。

    但是慕容英武可是根本就不会相信,周军就是凭着这种船队,竟然能够在三江口对岳州水军取得压倒性的大胜,要知道这支船队中间,就连水手都还基本上是原先荆南军的,荆南军与武平军的战力会差这么多,这完全就没有理由啊。

    不死心的慕容英武继续努力,总算是在奉送牛酒犒师的过程中,找到机会摸进去船队战兵的军营,看到了那支手中兵器与其他部队迥然不同的侍卫亲军,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们手中的兵器无外乎就是火铳,这个慕容英武早在淮南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过了,现在只怕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大周的禁军在用一种新兵器,名字叫火铳,威力特别猛,声音特别大,杀人特别狠。

    比起在淮南的时候,现在的慕容英武只不过是可以凑近一点去看,不过那也看不出太多的所以然来,即使对他这种具备督造兵器经验的人来说。

    周军的火铳很轻便,比慕容英武自己照猫画虎搞出来的要轻便得多,这个慕容英武不用看都早已经知道了。看着周军士卒用一根扁平的布带绑住火铳,然后随意地挎在肩上,或者轻松地操在手中,慕容英武那是怎样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但是他们的火铳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轻便,慕容英武还是不知道。

    周军的火铳看上去就是一根铁管镶在形状奇怪的木把中间,那木把既不是木柄也不是木棍,而是前细后粗,前面细的部分倒是像木棍,可是后面粗的部分就古怪了,被做得弯弯的扁扁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于这些东西,慕容英武倒是能够看得仔细了,但是看了好几天,琢磨了更长的时间,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学不来。

    先,把铁管做得那么细,还要能够正常地发射弹丸,这弹丸还得能够打得足够的远,慕容英武就是万万办不到的。任凭林仁肇开出什么样的悬赏,鄂州的铁匠们都没办法把熟铁管卷得更细更结实了,周人是怎么办到的,慕容英武不知道,他很想去知道,但是又完全无从着手。

    其次,周军火铳上的木把形状肯定是有道理的,然而其中具体会是一些什么道理,慕容英武打探不来,自己凭空瞎猜就更是猜不出来了。而且自己这边连铁管都做不细的话,即使是生搬硬套地去学,那都根本没法学,鄂州的铁匠们打造的铁铳既大又重,必须要安装足够粗壮结实的木柄,军士们才好握持发射,即使是这样,如果铁铳的前面缺了支架,军士们也很难把它端平了。

    慕容英武此行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在某一日偶然看见某个周军士卒往火铳的前端套枪头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奇思妙想很不错——因为有奇怪的木把,周军的火铳做得足够长,套上枪头以后,完全可当短矛使。

    只是每当想起自己督造的铁铳那粗大的身影,慕容英武就只好遗憾地摇摇头了,用那么重的短矛,还不如当狼牙棒来使呢。

    几乎一无所获的慕容英武怏怏而归,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志得意满一脸兴奋的刘承勋。在岳州犒师的这些天,那个客省使武怀节是一直陪着他,中间岳州刺史赵延勋都亲自陪同过一段,朝廷重臣对他如此礼遇,很是让刘承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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