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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历史车轮四十八小时(五)

    邺都留守府衙署大堂,匆匆赶回的郭威与陈光穗稍稍见礼,不待坐下即向其索要紧急军报。

    “侍中,此事乃是绝密,还请屏退左右。”陈光穗见大堂中人员颇多,开口提醒道。

    郭威不以为意:“无妨,这里都是心腹。”

    在郭威回府之前接待陈光穗的是衙内都指挥使郭荣和留守判官王溥,跟着自己过来的则是枢密院内客省使郑仁诲和枢密院兵房主事魏仁浦,一个是儿子,另外几个都是郭威自己奏请随军北上的从事官,当然都是心腹。

    “既如此,请侍中速览澶帅与王太尉密信,早做决断。”既然郭威对着几个人这么信任,陈光穗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恭敬地将王殷亲笔信奉上。

    郭威拆开看了没一会儿,脸色已经是越来越白,信笺、须发都是无风自动。紧接着颓然坐下,双手将信封信笺覆于案几之上,闭目吐纳了几下,喘了口气,方才睁开眼瞪视着陈光穗:“此事当真?”

    陈光穗同情地看看郭威,这位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重臣大将,一下子似乎就老了十岁,随后恭声应道:“确凿无疑,那传诏的供奉官孟业正在澶州,已经被王太尉羁押,东京所有事情,他都已经交代……还请侍中节哀,如今主上不明,奸佞当道,朝廷内外大事正等着侍中定夺。”

    郭威又将信封拿起来,翻出夹在其中的密诏,一边审视一边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信中所言失于简略,既然陈副使也知道详情,还请一一道来。”

    郭威的表现和两人的一段对话,把郭荣等人听得是惊疑不定,东京发生了什么大事?王殷和李洪威居然敢羁押天使?陈光穗居然对皇帝和朝廷用上了“主上不明,奸佞当道”的判词?

    接着就听到陈光穗将东京事变的前因后果及刘承祐密诏杀王殷、郭威等人的事情一一道明,其间有些讲述不清楚的地方,经过郭威提问点拨,也剖析得明明白白。

    一时间大堂众人是惊骇欲绝。

    王溥等三人还算好,毕竟没有听说家人在其中遭难,只是震惊于刘承祐的鲁莽胡来,还有许多朝廷重臣一朝死于非命,对于郭威、王峻家突遭横祸也是心中恻然。

    郭荣却是心痛如绞,不曾想原本只是随父出征,与东京的家人半年时间的离别却变成了天人永隔。小皇帝要收权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残毒地杀戮大臣,并且是这样的斩尽杀绝?更加荒诞的是,郭家虽然对朝廷功勋卓著,却向来谦退隐忍,在平三镇之前,父亲就不就是说交卸兵权就交卸了?现在的兵权也不是郭家抢来的,小皇帝说收还不就收了?为何还要牵连到郭家,一边追杀到邺都一边在东京灭门?

    这种心痛让郭荣觉得窒息,只有痛哭一场才能稍解胸中郁气,可是郭荣又不敢放声痛哭,因为面前的郭威怕是受不得。

    郭威心中的痛楚只怕更甚。

    想到自己早年颠沛流离,好容易在逆旅中幸遇柴氏,得到柴氏的青睐,军旅中起家全靠柴氏的嫁妆。结果二人成婚多年,连生两女都是早夭,这才领养了内侄柴荣。

    随着后面两个女儿平安诞下,一家的小日子开始有些起色,结果又碰上河东石敬瑭叛乱,郭威作为小军官随张敬达出征。柴氏在病榻上听晋阳传来的军报一日三惊,没等到郭威作为被俘转正的大晋军官返乡,柴氏已经撒手西去。

    续弦的杨氏生下了青哥和意哥之后也告身故,只有再娶的张氏才真正跟着自己过了几天好日子,结果旦夕之间阖家遇难,妻儿与孙儿就这么没了,甚至连累到丧父以后跟随自己生活的三个侄儿。

    人生已经将近半百,这个时候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没得道理可讲的是自己何错之有?自己为先帝披肝沥胆,先帝托孤,自己也是兢兢业业,结果就换来如此报偿?

    人生三大悲自己都摊上了,但是现在却不是悲痛的时候,即便是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这里也还有郭荣需要维护。

    而且根据前面刘承祐的作风,他光是杀死自己和王殷是不够的,两个人的亲朋故旧恐怕也是难逃,所以自己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命运,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的一个决断。

    对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与孙儿幸免于难。前段时间家中来信,专门说起宜哥的愿望,那份孝心还让自己老怀大慰呢,为了他们归途的安全,自己还专门派小舅子去邢州迎候。为了他们不成为罪臣子女,让朝廷全境通缉捉拿,自己也要一搏。

    冷静下来的郭威又成了那个为人沉毅行事果决的大汉枢密使、邺都留守。

    郭威压住心中的伤痛,整理了一下仪容,首先来到陈光穗面前大礼参拜:“陈副使与澶帅、王太尉冒死抗旨,并且告威以机密,足感盛情,大恩不敢言谢,威铭感五内,当永志不忘。”

    “郭荣永远记得三位的恩德。”郭荣更是随着郭威的大礼,跪了下去。

    陈光穗慌忙上前挡住郭威行礼,并且赶紧扶起郭荣,连声道:“侍中和大郎说得哪里话来,陈某当不起。侍中乃国之柱石,陛下为群小所惑,行此昏聩之事,朝中正人都不会赞成,陈某不敢居功。”

    “只是如今事情紧急,某等均不知陛下密诏究竟发了多少,其中难保没有利欲熏心之辈。事情实在是万分紧急,迟则生变,还望侍中节哀顺变,当机立断。澶帅与王太尉也在翘首以待侍中的决断!”

    听了陈光穗的连声劝告催促,郭威顺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看看王溥等人,缓缓问道:“此事诸位都在一旁听了,现在我心中甚乱,旁观者清,不知道诸位有何见教?”

    王溥等人也被这种不合乎常理与逻辑的事态震动得不轻,短时间内还消化不过来。这时得郭威咨询,却是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主意,可要是说句“但凭侍中吩咐”嘛,前面郭威已经有言在先了,这话太显得推脱,于是互相看了看,半晌无话。

    “既然诸位一时也没有良策,我这便上表陈辞,解说冤屈,如何?”

    “侍中万万不可!”听到郭威自己出的这个馊主意,虽然还不清楚是他的真话还是试探,魏仁浦却是忍不住了,不管自己有没有成熟的建议,这馊主意都是不行的,连忙开声反对:“郭公您为朝廷屡立大功,如今又手握强兵,据重镇,而且位居不赏,本来就是危殆之际。现在被朝廷群小构陷,牵连进杨、史一案,绝不是书表言辞所能脱祸的。时事至此,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郭威斜睨了魏仁浦一下:“我既然是要上表陈辞,当然就不是坐以待毙,东京发来密诏,我自有办法阻绝,等陛下看了陈情表自有分说,这有何不可?”

第十七章 历史车轮四十八小时(六)

    “郭公!既然现在是朝廷群小构陷,那陛下的视听必然已经被奸佞之辈彻底蒙蔽了,郭公的书表言辞就是再恳切,陛下看不到,那又有何用?即便郭公要向陛下自辩,那也得是朝廷群小匿迹内外通达的时候。”

    魏仁浦是真急了,这郭威平常那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样糊涂?现在的状况摆明了就是小皇帝刘承祐本人要杀你(当然这个坚决不能说,这也是政治艺术,就是群小构陷、奸佞蒙蔽圣上视听,只能是如此说法),你上表就能诉衷肠洗冤屈了?莫非是听到全家遇难之后失心疯了?

    郑仁诲适时地插话:“魏兵房说的甚是。陛下年少轻佻,耳目为嬖幸蒙蔽,屠戮功臣,恣行不义,上表自辩怎么敌得过耳旁谗言?所幸太后健在,素来被称为有见识,侍中当与众将进京以清君侧,然后自可面圣自辩,庶几君臣相得。”

    王溥也是在一旁热烈附和两人的主张,加上郭荣与陈光穗也表示赞成,于是邺都留守智囊团达成一致。

    接下来郭威派牙兵请来监军王峻和邺都副留守王仁镐,等陈光穗将情况一说,王峻当场吐血,年近六十的郭威老乡王仁镐也是激愤非常,于是整个留守府取得高度共识。

    计议已定,郭威立刻召集邺都行营中级以上将校开会,在等待众将集合的间隙,郭威找来部直小将袁彦,一个老成持重但是大器晚成的小军官,命他选两名勇武的部下,一起往邢州方向接应孙儿宜哥一行。前面派杨廷璋去接宜哥,只是一般性的照应,但是现在局势突变,还说不清楚有多险恶,郭威不放心宜哥身边的保卫力量了。

    …………

    留守府戒备森严,门口一个身材胖大的紫膛脸小军官亲自上岗执勤,其以身作则的做派让厅直右番的牙兵们不敢懈怠,毕竟赵副将就在这盯着呢。

    陆陆续续赶到的行营军官们在牙兵的引领下进入大堂,军官们的亲兵则被聚到号房等候。

    大堂内声音嘈杂,大家互相打听着这次集合开会是为什么事,吹嘘着与契丹作战的经验及封赏,更有相熟的在交流着驻地勾搭小娘子的心得。

    厅直左番副将王审琦领着左番近半的兄弟在正门外巡视,十将慕容延钊则带着另一半人在后门布置。

    终于,在得到厅直右番长行韩重赟的报告,知道邺都行营该来的军官都到了以后,留守府一干人等簇拥着郭威自偏殿出来,肃穆地步入会场。

    哄闹的会场几乎在瞬间就安静下来,在座的军官就看见郭威、王峻、王仁镐、王溥、郭荣和郑仁诲、魏仁浦几乎是排好了队鱼贯而入,气氛之怪异让不少人面面相觑。

    众人刚一落座,郭威掏出那封本该由孟业发给郭崇威、曹威的密诏:“诸位,本帅这里有样东西,在说话之前大家先传阅一下。”

    说完,示意侍立身后的郭荣将诏书交给左边的郭崇威。

    护圣军左厢都指挥使郭崇威在邺都行营的职务是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兼天雄军都巡检使,也就是郭威所帅部队的骑兵总指挥官和邺都地方的总巡查,而这支部队的步兵总指挥官,也就是邺都行营步军都指挥使就是奉**左厢都指挥使曹威。两人在左右打头坐着,与各自下属的军一级指挥官分列左右。

    郭崇威一看诏书,当时汗就要下来了。

    诏书写得挺简单,像郭崇威这种老于行伍的大老粗也略略看得懂。这诏书中说的意思,以及诏书是从郭威这里交给自己的,两件事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这其中透露着太多的危险,这时候郭崇威才猛然发觉会场周围不太正常。

    诏书在各级军官手中慢慢传阅,有几个实在不识字的还悄声询问着同僚,等诏书从曹威手里最终传回郭威的时候,会场气氛庄严肃穆,众人的双眼成为说话的工具,目光在空中交错碰撞。

    “好了,诸位官佐都已经看过这份诏书,是不是很震惊?”郭威环视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因为昨日东京发生了惊人变故。”

    接着,郭威徐缓地将十一月十三在东京发生的事件详细陈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杨邠、史弘肇和王章等人是无故被杀,李业诸人对杨邠等人的亲属、部曲以及傔从是斩尽杀绝,当时能找到的都挖出来杀了,更加痛陈自己和王峻的家族也是无辜族灭。

    在长篇发言的最后,郭威总结道:“我与诸公从寒微到现在,披荆斩棘,追随先帝取得天下。辅佐国家,安定社稷,未敢有半分懈怠。先帝临终之际,我与杨、史诸公亲领顾命,一直以来征讨叛逆、经略国事,可以说忘寝与食。孰料一朝为天子嬖幸构陷,便落得满门抄斩。现在天子有诏来取我的首级,杨、史诸公已死,我也不愿意独生!你们合宜奉行诏旨,取了我的首级以报效天子,这样,诸君既能够各图功业,而且不致被我连累。”

    一番话说下来,郭威是声泪俱下、表情沉痛。语毕,会场内却是鸦雀无声,众军官都是愣愣地或者看着郭威,或者看着同僚,或者看着门外,一脸木然。

    良久,郭崇威忽然泪下顿首:“这事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必是陛下身边左右的小人无中生有。崇威愿扈从明公入朝,当面向陛下自诉洗雪冤屈,以便除君侧之恶,共安天下。”

    郭崇威一说话,曹威马上响应,同样是声泪俱下,痛切诚恳。

    奉**右厢第六军都指挥使张铎厉声说道:“陛下身边有如此奸邪构陷大臣,假如让这些小人得志,操持权柄,国家哪里能有安宁!郭公理当帅众军进京面圣,与那些构陷之人当面对质,以判忠佞。哪里能够信了区区一个使者就自弃,以致千载之下空受恶名。”

    护圣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白重赞和天雄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韩通也立时呼应:“我等均愿追随明公入朝,面圣洗冤,诛奸邪,清君侧,共安天下!”

    护圣军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田景咸、护圣军右厢第二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护圣军左厢第三军都指挥使李万全、护圣军右厢第三军都指挥使史彦超以及奉**右厢第七军都指挥使王晖、奉**右厢第八军都指挥使胡立和弩手指挥使何赟也是群起响应,众声汹汹,只愿追随郭威去京城清君侧。

    郭威看着手下军官纷纷向自己请命,稍稍回望身边的王峻、王仁镐等人,只是沉吟。

    这时随军的翰林天文赵修已站起来对郭威说道:“公徒死何益!不如顺应众将之心,拥兵向南以清君侧,这是天启啊。”

    听了此话,又见王峻、王溥等人向自己微微颔首,于是转向仍然在吵嚷请愿的一众军官:“若要我顺应诸位之意,还需诸位今后谨遵将令。”

    “这是当然!郭公原来就是众军统帅,职部理当听令。”一众军官轰然应诺。

    “那好,诸将听令!衙内都指挥使郭荣留守邺都,郭崇威率本部及护圣军左厢第一军为先锋,即刻点兵,作为大军前驱连夜进发澶州。其余众军明日卯正随本帅出发。”

    当夜,郭威修书河北诸州,召驻扎贝州的护圣军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索万进急速赶往滑州①会合,并召领军在外的曹州②防御使何福进、复州③防御使王彦超、博州④刺史李荣各自领军前往滑州。

    次日,乾祐三年十一月十五卯正,郭威尽拔邺都行营大军,举众南行。

    这时候,距离杨邠等人命丧广政殿外,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这时候,郑州防御使吴虔裕正在带领州兵赶路。

    这时候,陈州刺史李谷和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刚刚起床。

    这时候,召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一行已经和东京城墙遥遥相望。

    这时候,平卢军节度使符彦卿、永兴军节度使郭从义、匡国节度使薛怀让正先后接待了使者,接到了急诏。

    ①滑州: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

    ②曹州:今山东省菏泽市。

    ③复州:今湖北天门。

    ④博州:今山东聊城。

第十八章 自然的历史进程(一)

    乾佑三年十一月十五卯正,郭威尽拔邺都行营大军,举众南行。而早在前一天的黄昏,郭崇威已经率先锋骑兵出发,目标直指横跨大河的澶州,那里有一座关键性的桥梁,澶州节度副使陈光穗自然是随军先导。

    前期的行军非常迅速,似乎大家都知道在到达东京之间没有战斗,于是不在乎体力地急行军。

    十一月十五黄昏,经过一整天行军的郭崇威所部到了澶州,自有澶州节度使李洪威与前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现在这职务是李业的了,虽然这人就压根不会上战场)接待,确知郭威已经决定站出来,两人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郑州防御使吴虔裕又在扎营,照估算明日午时之前就能进东京了,时间充裕,因此士卒不必徒耗体力连夜赶路。

    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终于赶到了东京,还没有好好喘口气,小皇帝刘承佑就将整个军事大权交托给他。

    没办法,邺都还是有个别忠诚于朝廷的人,军情急报已经传回来了,刘承佑知道杀死王殷和郭威、王峻的图谋已经失败,反噬已经到来,邺都行营的军队很快就要在郭字大旗下杀到东京。

    这个时候,慕容彦超好赖也是叔叔,好赖也是久经战阵的。屠戮重臣以图一时之快以后,把持军权的舅舅李洪建、李业就完全不是打仗的材料,知兵的亲戚就是慕容彦超了。更何况,他还是接到密诏之后第一个赶到勤王的,虽然只有几十骑亲兵。

    匡国节度使薛怀让也在接到密诏之后不久出发了。

    而刘承佑在知道郭威出兵向南之后,派出了内侍岩脱去窥伺郭家军的军情,总算还有一点基本的军事常识。

    …………

    十一月十六午时,经过大清早的急行军,郑州防御使吴虔裕入朝。

    午后,刘承佑集中在京的高级军官召开军事会议,主要讨论在郭威举兵向阙的严峻形势下,朝廷应该采取的应对方针。

    会议上,权判侍卫司事李洪建、权领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李业满面惶惑,权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阎晋卿和郑州防御使吴虔裕、前保大节度使①张彦超眉头紧锁,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踌躇满志,前开封府侯益则似睡非睡。

    会议开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最后似乎睡醒了的侯益睁开昏花的双眼,抖了抖白眉,出了个主意:“王者无敌于天下,所以京城的兵不宜轻出。况且邺都行营的戍卒家属多半就在京城,应该闭城坚守以避其锐气,然后派遣戌兵的家属登城招降,郭威所率军兵必然人心大乱,从而可以不战而定。”

    正在那踌躇满志的慕容彦超一听就乐了,这六十多岁土埋脖子的老头已经老得连胆气都没有了,这朝廷占着道义高度,还有主场优势,兵力也不弱,背靠汴梁城墙,至于要像懦夫一样当缩头乌龟吗?

    “侯公你已经太老了,都忘记怎么打仗了,朝廷面对叛贼怎么能躲起来不战呢?这让臣民怎么看待?”慕容彦超大大咧咧地驳斥着前辈将领,然后又向刘承佑拍胸脯保证:“陛下不必担心,臣一定将叛军堵在大河之北,活捉了叛贼的首领。”

    刘承佑见这位皇叔宿将这么大包大揽,自然是心中大喜,当下命令侯益、张彦超、阎晋卿、吴虔裕领先头部队急速开往澶州防御,主力大军将在嗣后整队,并且将御驾亲征。

    …………

    与此同时,郭威也率军到达了澶州,郭崇威已经率领先锋骑兵往滑州方向开路,李洪威向邺都部队开城。郭威并不停留,带部队直接过桥,王殷与郭威抱头痛哭一番之后率部分奉**归建,一起向滑州进军。

    郭崇威送来了斥候刚刚捉到的探子,这人当然就是刘承佑的内侍岩脱。郭威并未与他为难,只是具书一封,详细陈说邺都行营对前番密诏的抵触、军将们清君侧的决心和自己的无奈,展望了实现清君侧理想之后君臣和谐的愿景,藏于岩脱衣领中着其带给刘承佑。

    十一月十七黄昏,邺都行营大军到达滑州城外宿营。

    先期到达的郭崇威部并未攻城,骑兵只是在城外布置了警戒幕,为整个响应郭威号令的北面行营军队会师提供安全保障。虽然守城的义成节度使宋延渥是刘承佑的姐夫,却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双方隔着城墙护城河相望。

    当夜,护圣军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索万进、曹州防御使何福进、复州防御使王彦超、博州刺史李荣各率所部赶到滑州会师,索万进、何福进和李荣是多年的老战友,当年在镇州对契丹的反戈一击让他们大获进步,而参加过阳城之战的索万进现在更是三人的核心,因为他还和郭威挂着亲呢。

    十一月十八晨,宋延渥大开城门,出城迎纳郭威。

    面对二十多岁的义成节度使、高祖刘知远的大女婿,郭威与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面,并且再次诚挚地表示了自己赴阙面圣的满腔赤诚。郭威的开诚布公让宋延渥大为感动,当即决定拉出全部州兵以附骥尾,随邺都行营大军共同赴阙,至于滑州自然是交与郭威全权处置。但是两人的谈话内容却让一旁的王峻忧心忡忡,作为同样家破人亡的军头,王峻开始担心起郭威的野望和斗志了。

    唐末五代的时候,军无钱不行,这军队好歹跟着自己急行军两天,根据斥候报告前面就要碰到京城出来的讨伐部队了,郭威决定发滑州府库犒赏全军,并且再给将士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们还是杀了我去求功名富贵吧,不然再南下就要碰上侯益率领的讨伐军,到时候打不打的很难选择,打吧,你们家属都在东京,而且名义上也是不义的;不打吧,你们就要算投降和俘虏,这刚发下的犒赏可就归胜利者了。

    众将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功名利禄的诱惑,坚定地表示是朝廷有负于郭威,所以大家把清君侧这种公事当成私仇一样对待,非常积极踊跃的。面对如此万众一心,郭威自然又是一番感动,于是宣布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兵发东京。

    王峻却是放心不下,不光是对将士们的战斗决心和战斗意志没把握,也是对郭威的野望和斗志没把握,于是在郭威进入滑州节度使府衙休息的时候,王峻向全军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郭公让我告诉大家,攻克京城后,听任你们剽掠十天!”

    至此,南下清君侧的所有部队士气爆棚。

    ①保大节度使:驻鄜州的藩镇,鄜州即今陕西富县。

    ②义成节度使:驻滑州的藩镇,滑州即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

    ③阳城之战:后晋与契丹在阳城附近的一次大战,阳城在今河北清苑西南。

第十九章 自然的历史进程(二)

    郭威用滑州府库犒赏全军的时候,刘承佑也在向禁军发赏钱,不过更大方——侍卫亲军每人发二十缗,进京勤王的州军等发一半;将士身处邺都行营军队的发给他们家里,并且让其子弟与北军通家信以诱之。

    不过这是没打算继续过日子的做法,因为这一次就把国库折腾光了,宰相苏禹珪明确表示反对,但是却不过那几个诛杀大臣的首谋,李业都跪下来求苏禹珪在皇帝与府库中间二选一了。

    因为李业他们终于开始知道害怕了,五六天以前策划诛杀大臣时的意气风发已经丧失殆尽,那时候他们还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一切尽在掌握。

    他们没法不怕,那个几天前奉命去侦查邺都军情的内侍岩脱回来了,是带着郭威的奏章回来的。邺都行营军队到达澶州,他们知道了;李洪威没有杀王殷,并且向郭威大军献出了澶州和跨河大桥,他们知道了;郭威的要求就是杀了他们,他们也知道了;给郭威的要求撑腰的就是那滚滚而来的邺都行营大军,他们更是知道。

    刘承佑也开始后悔了,当初谋划诛杀大臣的时候,既不愿意咨询各位宰相,又不愿意听听太后的意见,这时候却又向宰相窦贞固抱怨当时的事情做得太草率。

    至于前两天军议决定的御驾亲征澶州?对不起,变化比计划快,澶州已经没了,大河天险也就没了,这计划自然取消。前面派出去的先锋侯益等人,就让他们自求多福好了。

    侯益也不傻,前锋斥候一碰到郭崇威的斥候,情况就清楚了,于是讨伐军全体人员立定、转身,向东京方向前进。这天黄昏,他们就回来了,不过没敢彻底退进城,而是屯于北郊赤冈。

    十一月十九,郭威率军来到东京城东北七十里的封丘,京师震恐。

    先遣军侯益部不够给力,被人像赶鸭子一样赶回来了,先前将北军视作蠛蠓、誓言生擒郭威的慕容彦超也有些萎了。因为他发出狂言的时候连北军都有哪些将校都不知道,而现在他通过跟随先遣军转进的聂文进知道了,于是态度骤转。

    无奈何,刘承佑加派左神武统军袁鳷、前邓州节度使①刘重进率禁军增援,与侯益部合屯赤冈,慕容彦超在率禁军主力驻扎于七里店,掘壕自守。

    是夜,侯益部和袁鳷部又大踏步向后转进,与慕容彦超主力合兵一处。

    …………

    与此同时,邺都留守府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核心是一个二十岁的妇人带着一个十岁的童子,七个壮汉护卫。

    这当然就是郭炜他们了。

    郭炜在柴家庄待足了三天,杨廷璋等人是不知道东京与邺都发生如此巨变,所以一直在顺理成章地应酬当地人的邀请;而郭炜则是无力把握局势,只好以静制动,柴家庄的乡亲们盛情难却自然是个好理由。

    一直到十一月十六晚间,郭威的部直小将袁彦带着他的两名部下刘光义、马仁瑀昼夜兼程赶到了柴家庄。

    袁彦,河中河东人,四十出头,早年应募入奉**,却一直不得志没有升迁。直到郭威奉命平三镇,袁彦才转入郭威帐下,一直追随至邺都成为部直小将。这次郭威派人接应郭炜一行,就是因为其老成持重而选择他主持。

    刘光义,二十出头,涿州范阳人,祖父刘守文不算出名,不过刘守文的父兄则是鼎鼎大名——刘仁恭和刘守光。当年刘守光囚禁刘仁恭,刘守文因此出兵讨伐,却兵败身亡,刘光义及其父刘延进仓皇南奔,也是一出有声有色的豪门恩怨。刘光义成年后投效郭威帐下,隶属袁彦,如今因为勇武健斗且善射而被选为扈从。

    马仁瑀,年方十八,邺都附近的大名夏津人,自小喜欢军阵游戏,挽强善射,以此投入郭威帐下,也以此被袁彦选中。

    三人与郭炜一行见面,也不曾细说端详,只是讲郭威反复叮嘱,京师与邺都情况有异,要他们从速赶回邺都。

    郭华、杨廷璋等人还在懵懵懂懂,尤其是杨廷璋更奇怪,为何在派了自己接应郭炜以后,还要加派袁彦,毕竟袁彦怎么也不可能亲厚可靠超过自己的。

    郭炜却是在见到袁彦的这一刻,就知道东京的一家人已然不幸,心中有悲痛,有遗憾,甚至很诡异地有一分释然。

    所以郭炜很配合地忍住劳累,不借助驿传系统,也几乎是昼夜兼程地向着邺都赶路。

    直到进入邺都留守府,兄妹、父子相见的那一刻,东京事变及郭威率军南下的过程才由郭荣亲口讲诉,众人又是一番相对而泣。郭华自不消说,与所有家人都很亲近,在这意外的消息打击下是几欲晕厥,哭得稀里哗啦;杨廷璋想着青哥和意哥这两个没娘的亲外甥,也是黯然垂泪;郭荣听到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先也哭过,这时候又要做出主心骨样子,总算是忍住了,只是红着眼圈安慰众人;郭炜本来早有心理准备和心理建设,原打算忍住了让郭荣刮目相看的,结果没扛住整体气氛的影响,与郭华哭作了一处。

    …………

    十一月二十,郭威领军拔营继续南进,刘承佑率大批扈从军往慕容彦超军营劳军,慕容彦超率军北进,刘承佑随军行动,南北两军相遇于刘子陂。

    两军既然遭遇,郭威便下令扎营,却并不主动上前挑战。刘承佑本待整军发起攻击,无奈没有指挥能力,诸将只是列阵,却并不向前。两军由日至暮静默对峙,却都不向前一步,也都不发箭,这天奇怪的静坐战争持续到日落,以两军各自回营结束。

    第二天,刘承佑继续出城监阵,因为慕容彦超昨天说了,反正陛下你在宫中也没什么事,明天再出城来看我破贼,今天是时间匆忙没有准备,明天都不用出战,我呵斥一声,北军就要四散回东京的军营了。

    慕容彦超的这种自信,想必是郭威不主动进攻造成的,虽然郭威有他自己的理由,可是在慕容彦超看来,多半是北军兵无战心吧?那么这仗胜起来就轻松了,到时候在天子观敌料阵的时候挥师破贼,那是何等的风光?

    如此可靠而又知兵的大将做出这等胜利宣言,刘承佑更是信心满满,所以李太后的反复劝阻丝毫不起作用。这种信心甚至传导到了文官的身上,枢密承旨聂文进面对太后告诫其小心保护皇上的时候,也是大言但有自己的判官笔在,就是一百个郭威也可以生擒。

    慕容彦超既然夸下了海口,又有刘承佑亲临前线监阵,这天自然早早地出兵列阵。

    郭威当然也不是来旅游的,他不主动进攻自有他的考虑,却也不可能望风而散,也不曾怕了慕容彦超,于是同样率军出营,列阵与其对峙。

    不过郭威仍然不打算主动攻击,看到有些部下跃跃欲试,郭威甚至专门告诫一番:“我是来清君侧的,可不敢与天子对阵,你们不要主动冲阵啊。”

    所谓“不敢与天子对阵”那就是场面话,天子就在对面,不敢对阵就撤了回营嘛。不过阻止部下主动冲阵则是郭威的真心,因为他确实很期待慕容彦超的攻势,他也确信慕容彦超一定会沉不住气。当然,有免费的场面话来站住道德高点兼稳住阵脚,为何不用?

    沉不住气的果然是慕容彦超,因为刘承佑就在军阵中盯着呢,昨天又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今天还打一整天的静坐战争?置天子的信任于何地啊?

    不过,慕容彦超匆匆而来,说到底是来不及掌握京城禁军的,除了几十骑亲军,也就指挥下暂时的直属部队了。侯益、张彦超自不必说,资格比他还要老,就是吴虔裕、阎晋卿、袁鳷几个资历也不差,都不见得会服气他,况且这些人心中还不知道打着什么小九九呢。

    于是,当两军对峙良久,慕容彦超看到本军的阵脚因为无聊而开始松动,感觉郭威的邺都行营军大略也应如此,终于觉得开始把握住胜机。

    让旗牌官将令旗一挥,也不管其他部伍是不是配合了,慕容彦超就率领身边几十骑亲兵及亲领的先锋军向北军发起了冲击。

    ①邓州节度使:驻邓州的藩镇,邓州即今河南省邓州市。

第二十章 自然的历史进程(三)

    脆败。

    当郭威主阵巍然不动,郭崇威、何福进、王彦超、李荣等各率骑兵如同铁钳一般夹击慕容彦超的冲击锋矢,慕容彦超终于知道,无论是驾驭诸将、统兵,还是临阵观察决断、用兵指挥,自己都差得郭威太多太多。

    一次对冲下来,慕容彦超这个主将马倒险些被擒,等到周围亲兵将他仓皇抢回,刚才出击的先锋骑兵已经狼狈万分地逃了回来,只在战场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而且几乎是南军单方面的。

    打赢了前哨战的郭威并未乘胜追击,似乎他是真心在实践“不与天子对阵”的原则,见慕容彦超已经无法重整旗鼓,邺都行营军队居然就此收兵回营,留下少数警戒部队之后,就统统休息去了。

    相比北军的军伍严整,这时候的南军已经不成其为一支军队了,南军的营地和列阵的地方,与其说军营和战场,还不如说是菜市场。

    整个南军,除了慕容彦超的中军和刘承祐所在的御营,尚有数百亲兵扈从努力保持着秩序,其他部队已经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

    继续主动进攻,慕容彦超已经实践过了,那是送死;就地转入防守,天知道北军什么时候发动总攻,大家其实找不到作战的任何意义,防守既无意义又无信心,那是等死;转身向背后的东京前进?不等北军来了,慕容彦超打仗不行,执行军法未必不行,这是找死。

    纷纷扰扰之中,终于有一部分南军找到了一条明路,十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跑到北军营地前投降,这个方向慕容彦超是不敢去执行军法的。

    投降这种事情,唐末五代的军人那是做得多了,或许一开始都还有些矜持,可是一旦有人开头,而且又得不到有效的制止,那么这种行为就会像瘟疫一样扩散,直到形成一股潮流。

    现在就是这样,投降北军的南军士卒从五个十个发展到一队,又从一队发展到一都,直到整个指挥整个指挥的向北投过去。

    到了后来,侯益、吴虔裕、张彦超、袁鳷、刘重进、焦继勋等主将都走马灯一般轮流去觐见郭威。不过,他们多少还顾点脸面,并没有公然率属下投降,只是混杂在乱军当中,潜入北军营地觐见下郭威,输诚献款而已。

    郭威也挺有意思,他并不接受这些大将的投降。这仗既然看着已经是打不起来了,那么投降受降当然也就没必要,诸位大可以回营等着,同时约束部下不要乱起来,事情的解决也就是这一两天了,郭威如是说。

    而且郭威挺关心刘承祐的安危,因此特别找来宋延渥商议。宋延渥是刘承祐的姐夫啊,那算是近亲,刘承祐应该信得过吧?所以郭威商量着要宋延渥带着牙兵去御营,这南军眼看着要乱成一锅粥啊,得有人保护好天子,然后恭请他到北军营地来,这里够安全。

    可惜,南军还真的就彻底乱了,宋延渥看着那副乱象,愣是没敢过去。

    于是南军要么打起北军的旗帜,要么溃乱溃散。于是慕容彦超发现自己已经非常危险,当夜便率麾下十几骑亲兵跑回兖州去了。于是刘承祐和他带出来劳军的三个宰相及其他从官一夜间从御营消失,就这么在乱军中暂时性失踪。

    等郭威派人四处寻找,再找到的就是刘承祐和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聂文进的尸体了,聂文进是被乱兵所杀,苏逢吉等三人是自杀,而刘承祐一说死于乱兵,一说是被郭允明所弑,当然,这是后话了。

    诛杀大臣的另几个主谋,李业脱身之后,奔往陕州①投靠兄长保义节度使②李洪信,这李洪信哪敢藏着这等要犯,给点金银细软打发李业去投奔晋阳的刘崇,结果半路上就被劫道了,死在了绛州③;后匡赞昏了头,跑去兖州投奔慕容彦超,结果被押解回京,成为慕容彦超向郭威服罪道歉的最佳礼物。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至于受命杀郭威、王峻和王殷全家的刘铢、李洪建,也在郭威入城之后被捕。这两人是留守东京的,刘铢在玄化门用箭雨堵住了一切试图入城者,包括刘承祐与郭威,最终导致刘承祐走投无路而死亡,却堵不住郭威进城的脚步,因为东京城门很多。

    刘铢将郭威、王峻两家灭门,手段极为残毒,自然是要被处死的,不过郭威并未一报还一报,只诛首恶,放过了刘铢的家属;李洪建事实上并没有杀王殷全家,而且算得上保护得力,不过既然算在了清君侧的名单中在,自然是要杀的,王殷百般求情也是无用。

    邺都行营军队入城之后,王峻在滑州代表郭威答应的“剽掠十天”就需要兑现了。

    唐末五代的军队那就是生意人,卖战斗力,卖将帅,卖皇帝,卖国家……只要能来钱那就没什么不能卖的,所以他们打仗都需要额外犒赏。既然前面刘承祐已经把国库彻底用光了,那么允许士卒剽掠攻下的城池,本来就是军头和士兵之间默认的补偿条款,更何况之前已经形成了口头合同?

    当然,所谓“剽掠十天”这个天数是可以打折扣的,只要让士兵们过足了剽掠的瘾,却是可以在恰当时候收一收。但是想在士兵们正激情万分地预备剽掠活动的时候堵住?那是万万不能的,郭威所能做的也就是派何福进领兵守住明德门,使皇宫不至于遭殃,自己则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私第,以免这里也遭遇兵灾。

    剽掠整整持续了一天多,一直到第二天。一方面郭崇威王殷等人反映再不制止东京就将变成空城死城,另一方面大多数士兵的兽性也发作得差不多了,于是郭威发布了一条命令,分派诸将在城内斩了几个违令的,东京的一场浩劫便在十一月二十三晡时结束。其间发生了太多的悲剧,不过也有一些正剧、喜剧和讽刺剧。

    剩下的事情就是老套的行政宫廷戏了。

    小皇帝刘承祐已经死了,这纯属意外。

    郭威和众多将领是激于义愤前来清君侧的,本意就是除掉挟持天子擅杀大臣的几个佞幸,结果奸党走投无路之余居然还弑君,真是罪大恶极啊……

    不过现实是刘承祐确实死了,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就得立嗣君,人选当然就是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④刘崇、许州节度使⑤刘信和子侄徐州节度使刘赟、开封府尹刘承勋了。

    当然,刘崇和刘信年纪大了,又是刚死的小皇帝刘承祐的叔叔,肯定不合适继位,群臣众将自然属意刘知远的小儿子刘承勋。不过刘承勋虽然被封了开封府尹,却还没有出阁,又是缠绵病榻,李太后都说了小儿子继位是不行的,但是众将不肯信啊。一直到李太后抬出卧病的刘承勋给诸将确认,大家才不得不承认,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刘崇的儿子、被刘知远视如亲子的徐州节度使刘赟。

    皇帝缺位,准备继位的那个还远在徐州,需要派太师冯道去接来,这宫中暂时要人做决定啊,那么李太后就暂时临朝听政吧。

    朝廷连续两场大乱,前面是群小擅杀大臣,后面是朝廷柱石清君侧,不管怎么样,死的重要官员足够多了。朝廷要想正常运转,那就需要一个个坑里面填上萝卜,至少有些缺之不可的坑里面必须及时填上。于是任前邺都行营监军、宣徽南院使王峻为枢密使,右神武统军袁鳷为宣徽南院使,陈州刺史李谷权判三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王殷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护圣军左厢都指挥使郭崇威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奉**左厢都指挥使曹威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

    就在一切似乎尘埃落定的时候,镇州、邢州驰奏,契丹寇洺州⑥,陷内丘县。十一月二十八,河北诸州纷纷驰报,契丹深入国境。

    ①陕州: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县。

    ②保义军节度使:驻陕州的藩镇。

    ③绛州:今山西新绛县。

    ④河东节度使:驻晋阳的藩镇,晋阳即今山西太原。

    ⑤许州节度使:驻许州的藩镇,许州即今河南省许昌市。

    ⑥洺州:今河北省广平县。

第二十一章 自然的历史进程(四)

    这契丹军可来得太巧了。

    虽然中国自古就有“防秋”一说(草原游牧部落没有什么精饲料保持马的体力,游牧生产方式对大自然的简单粗暴利用,让其蓄养的牲畜基本遵循“夏饱、秋肥、冬瘦、春死”的循环,所以多半是在秋高马肥的时候才能南下抢劫,而且正好可以抢得中原农民的劳动成果去渡过他们冬瘦春死的坎),契丹军趁着秋季到河北打草谷也是常态了,但是秋冬之交的时候不来,却在邺都行营大军南下清君侧的冬季才来,这配合未免太精确了,消息未免太准了。

    若是郭炜现在不是在邺都而是在朝廷的话,并且能够被知会这些急报,那么他就会很明确这是一次迟到的军报。因为郭炜知道,在他所来的那个时空,《辽史·世宗本纪》的确记载了契丹的这次南侵——冬十月,自将南伐,攻下安平、内丘、束鹿等城,大获而还。

    嗯,看时间就好了,至于所谓的战果,既然辽史可以把高平之战说成“与汉王会于高平,击周军,败之,仍降其众”,那么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新五代史》有一段记载:汉乾祐元年,兀欲率万骑攻邢州,陷内丘。契丹入寇,常以马嘶为候。其来也,马不嘶鸣,而矛戟夜有光,又月食,虏众皆惧,以为凶,虽破内丘,而人马伤死者太半。

    而《资治通鉴》是这样说的:契丹之攻内丘也,死伤颇多,又值月食,军中多妖异,契丹主惧,不敢深入,引兵还,遣使请和于汉。

    考乾乾祐元年时辽史的记载,耶律兀欲“十一月,驻跸彰武南”,而且其他史书都未记载这次入侵,乾祐年间的月食也未有记载。而乾祐三年恰恰既有契丹入侵和内丘失陷,十一月初一又有日食,十月二十七还有太白犯岁,看来多半是欧阳修等人记错了时间点与日月食等天象。

    显然,后汉河北诸州在乾祐三年十一月底上报的紧急军情,实际上是发生在十月。契丹永康王耶律兀欲亲率契丹军进行每年一次的打草谷活动,虽然攻下了内丘并且进行其常态的屠城活动,抢劫有所收获,但是因为后汉军抵抗颇为激烈,契丹军伤亡很大,加上十一月初一的日食(不管是东西方哪里的古人,多以为日食是凶兆),于是就撤军了。

    河北诸州这是把十月发生十一月初结束的事情搬到了十一月底来汇报,而且是作为紧急军情,所以契丹军就这么配合地入侵了。

    但是这些史书在乾祐三年的十一月底都还没有,既然河北诸州纷纷驰报,朝廷当然要按照程序审议、讨论、决策,于是临朝听政的李太后下令总揽朝政的枢密使郭威率大军北征,朝政暂且交给宰相窦贞固、苏禹珪、枢密使王峻等商量施行,留在京城的军队则由禁军统帅王殷统辖。

    十二月初一,郭威领天子旌旗,率大军从东京北上。

    不同于南下清君侧时候的其疾如风,虽然这次北上是因为河北诸州的急报,大军却是走得其徐如林,直至十二月初四才走到滑州,然后大军就驻扎下来不走了,有说是等嗣君的使者前来慰劳诸将。

    可是真的等了十来天,嗣君刘赟的使者到滑州慰劳的时候,除了郭威,其他将领在受宣时都互相看着,就是不看使者,不行拜礼,而且当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

    郭威很困惑啊,就派正好侍卫身边的厅直右番副将赵匡胤去问问众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反正这事郭威是不方便亲口问的。

    这个曾经在邺都军事大会前亲自站岗的身材胖大的紫膛脸小军官倒是交游很广,他老爹赵弘殷是从后唐庄宗时就在禁军骑兵服务的老军官了,虽然蹉跎多年没升什么官,但是战友多得很,大家多少还卖他的面子。

    然后赵匡胤就回去给郭威汇报:“他们都是在议论,说这次清君侧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导致天子驾崩,攻陷京城还剽掠了一天多,这得罪刘家可是得罪狠了。要是再立一个刘家人,我们还有得活吗!”

    郭威一听这话,当时表情就是大为惊愕,然后一言不发,立即下令全军整装出发。

    十二月十六,北上大军从滑州开拔,士兵们都走得拖拖拉拉的,一路上都是交头接耳嗡嗡嗡闹个不停,一直捱到十二月十九才渡河到澶州,部队便再也不走了。没奈何,郭威只好让部队扎营,自己宿于澶州馆驿。

    第二天一大早,郭威集合军队,试图强令部队开拔。士兵们彻底不干了,大家为了你的家仇,都已经狠狠地得罪了刘家,结果最后你还去请一个刘家人当皇帝,大伙想着秋后算账的可怕都是忧心忡忡的,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那怎么行?难道你就确定了秋后算账不会算到你头上?这可不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定得拉你下水,不然天塌下来谁去顶。

    当然士兵们的这种小心思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但是总有人能够想得出冠冕堂皇的说法,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一嗓子:“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

    群起响应。

    看着集合的诸军将士齐声大呼,甚至有上千人更为勇敢地逼迫过来,似乎就要抓住自己去做皇帝了,郭威扭头就走,匆匆回到馆驿,命令亲兵紧闭馆门。

    驿馆可不是金城汤池,更何况身边的亲兵也未必不是与其他士兵一个心思,驿馆这矮墙薄门又怎么挡得住求生心切的武夫?那句话不管是谁喊出来的,确实给士兵们指引了一个方向,一个免于死亡恐惧而且还会有分红的希望。

    军士登墙越屋而入,乱军山积,登阶匝陛,扶抱拥迫,乱纷纷中还是强行把郭威架了出来。

    但是这还不够,郭威不开口认自作皇帝,士兵们的心是不会踏实的。但是任凭士兵们围着郭威呼喊,眼巴巴地看着甚至目光中都透着祈求,郭威就是不开口。

    这个时候,关键角色登场了,他来得是那么的拉风。

    这次出征,郭威是以代天子讨伐北虏的名义,所以随军是有天子旌旗的,那面旗子正是和皇袍一个颜色,现在正挂在驿馆门口呢。

    就见一个胖大身材紫膛脸的军汉排众而出,向着挂在门边的天子旌旗走了过去,在如此的混乱当中,他是这样的冷静,他知道这面旗子的关键性价值,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哧啦一声,旗裂。周围几个军汉都吓了一跳,赵副将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撕碎天子旌旗。

    赵匡胤排开身边拥挤的军士,稳步走向郭威,他那一脸的郑重,以及躯体力量带来的压迫感,让周围混乱拥挤中的军士纷纷退避。

    犹如分水一般,赵匡胤来到了郭威面前,将撕下来的半面黄旗往郭威身上一裹,胖大的身体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来,以面见皇帝的大礼下拜。

    周围还在吵嚷的迷惑的军士们突然安静下来,看看跪拜中的赵副将,再看看满脸尴尬的郭威,还有他身上披着的破旗。

    蓦然间,刚刚还在莫名情绪支撑下鼓噪不已的军士们恍然大悟,现在侍中身上不就是穿着赭袍么?这不就是今天大伙一直在追求的目的么?这不就是能够解决几天来大家心中所忧的最佳结果么?

    侍中总算是被做皇帝了!

    如释重负。

    大伙终于成功了,可以松口气了,可以尽情欢呼了。

    澶州馆驿外,众军一齐拜伏,山呼万岁,声震四野。

第二十二章 回京

    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

    大周广顺元年二月初八,应该是西元951年3月的某一天吧,春分刚过。这时节走过了日夜平分点,白昼将越来越长,卯时三刻的邺都清晨,太阳已经出来了。

    邺都留守府门口,三辆马车停在道旁,马车边上还侍立着十多名军汉,人手一匹骏马,马儿不时地打着响鼻,人群则在静静地等候。

    一个粗使丫鬟招呼着一位看着年纪将近四旬的妇人缓缓步出府衙,丫鬟虎背熊腰,妇人病怏怏。

    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生得中等身量,面容清矍,肤色稍黑,剑眉星目,阔口微髯。

    稍微落后半步紧随这男子的年约双十妇人,赫然正是郭华。

    郭炜自然是迈着小小的四方步走在郭华身后。

    走在最后,应该是送他们出府衙的人,正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王殷身旁却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长得很像王殷的长子王承诲。

    原来,王殷已经被大周皇帝郭威任命为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依然领侍卫亲军司,在他身边的就是接任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的次子王承信,至于当初王殷在澶州时给王殷任亲军都指挥使的王承诲,则是留在京城当飞龙使了。

    现在,王殷正在与离任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的郭荣话别。

    “邺帅留步!邺都镇抚河北,控制契丹,留守府公务繁杂,尚且有侍卫司公务,郭荣不敢劳邺帅远送。”郭荣甫一出门,便转身向王殷逊谢。

    王殷倒是不虚文,顺着郭荣的劝阻便停住了脚步,拱拱手:“如此,我便在此祝郡侯一路顺风,祝嫂夫人与三娘一路顺风,嗯……也祝郭小郎一路顺风。”

    原来,因丁内艰①卸任了天雄军衙内都指挥使的郭荣,不久就被夺情起复②,任命为镇宁军节度使③、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所以王殷就这么称呼他了。那位样貌将近四十的病怏怏妇人便是郭威带到邺都的侍妾董氏,也幸亏如此,董氏才留下一条性命。

    郭威在上一年的年底政变成功,得到文武百官、内外将帅、藩臣郡守等人的全面劝进,迅速由监国而禅让,在新年的正旦即皇帝位,以自己郭氏是虢叔之后,上溯到周室,因此定国号为周,改元广顺。

    在即位前后,郭威料理了一些手尾。

    先是追封追赠东京事变中死难的后汉大臣,如杨邠、史弘肇、王章等人及其亲朋故旧,并且叙用这些人幸存的子弟,以此彰显邺都行营军队平内难清君侧的正当性。

    然后就是大赦天下,存亡续绝,并且大封功臣,裁减地方贡品。邺都留守判官王溥升职左谏议大夫,并充枢密院直学士;元从都押衙郑仁诲升为客省使;知客押牙向训升为宫苑使。

    更重要的则是一些重要藩镇的安排和刘崇、刘信、刘承勋、刘赟等人的命运。

    刘崇在河东的根基非常深厚,基本上继承了刘知远的长期经营,所以暂时没什么好办法。

    刘信那里是用前曹州防御使何福进权许州节度使,并派前申州④刺史马铎领军赴许州巡检,简简单单就吓得刘信郁闷自尽,何福进的权许州节度使转为正授。

    刘承勋则早已缠绵病榻多月,因此没几天就病死了,刚刚由宣徽北院使升为宣徽南院使的袁鳷权知开封府事。

    刘赟那里就先是派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⑤率七百骑兵去拦截,后又降其为湘阴公,并用前复州防御使王彦超权徐州节度使。不久刘赟就在宋州⑥被杀,王彦超也在攻灭据守徐州的元从右都押衙巩廷美、教练使杨温之后,由权徐州节度使转为正授。

    将前澶州节度使李洪义⑦移镇宋州节度使,加同平章事。

    澶州节度使的位置随后就交给了皇子郭荣,大河渡口和浮桥所在地这么重要的藩镇,当然得是完全的自己人。

    滑州节度使宋延渥因丁内艰卸职,滑州节度副使陈观调任左散骑常侍。

    滑州节度使的位置交给了原博州刺史李荣,并加检校太保。

    …………

    “阿爹再见,孩儿去陪阿翁了,孩儿会想阿爹的……”

    郭荣的车队一行到了澶州,郭炜下车与郭荣告别,颇有些恋恋不舍。不过看着郭荣严肃的样子,而且自己的心理也还没有完全调适过来,总算没有扑进郭荣的怀里。

    郭荣留下袁彦和十多个原天雄军牙兵,袁彦已经被任命为澶州亲事都校,而杨廷璋、郭守文、刘光义、马仁瑀和郭府的两个家将王春、章瑜则继续护卫董氏、郭华和郭炜回东京。

    杨廷璋回去将担任皇城使,而包括两个家将在内的其他人将会进入左右班殿直和内殿直。郭府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家将也就没有必要保留下来,董氏自然是进皇宫当皇妃,郭炜本来留在澶州或者回东京都可以,只是郭威在家破人亡之余,特别希冀天伦之乐,很希望这个唯一幸存的孙子陪伴膝下,对此,郭荣和郭炜都不可能违逆。

    车队辚辚驶过澶州浮桥来到大河南岸。仲春时节虽然雨水还不是很多,却也早已是桃红李白,河边路旁到处是岸柳青青,草长莺飞。远处地里到处都是农夫在忙碌,有锄地松土的,有挑水浇地的,地里面的麦苗都已经返青,青得发蓝。

    可惜,农夫们只是在连年战乱中暂时得到一点点喘息。虽然这次刀兵只是洗劫了东京城,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但是契丹在中原大地上大肆打草谷也才不过是四年前,所以地里面耕牛很少,耕地都是一户人家齐上阵。

    所以,他们也只能顾着保证口粮和官府的收刮,种麦子是大头,“夜半饭牛呼妇起,明朝种树是春分”已经是奢侈了,“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的闲适就更加难以想象。

    只有看过经历过乱世的人,才真正明白秩序社会的可贵,郭炜就知道,那种闲适的对于当前的人们来说属于奢侈品的生活方式,只需要中原和平三十年。

    可惜这种和平并不是那么容易争取和保持的,更不是安于享受和平安乐生活的人有能力争取到的。有些人是生错了时代,或者是生错了位置,就像已经死了的那个湘阴公刘赟。看刘赟在整场事变中的表现,他的才智和人品比刘承祐好多了,起码做个承平之主没问题,若是当初继位刘知远的是他,或许很多人都可以善终吧……可惜一开始他的位置就决定了不可能继位,而到了后来又不可能安稳地去做承平之主,在那样的波谲云诡当中,需要的是决断。

    现在这个时代还不适合刘赟这类人,这样的时代需要些什么素质,又该如何培养呢?与郭华共坐一车,郭炜望着车窗外那春日的田野,默默地想着。

    ①丁内艰:丧制,又称丁母忧,郭荣这是为张氏服丧。

    ②夺情起复:是中国古代丁忧制度的延伸,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

    ③镇宁军节度使:驻澶州的藩镇,澶州即今河南濮阳。

    ④申州:今河南信阳。

    ⑤郭崇:就是前文的郭崇威,郭威称帝之后必须避皇帝名讳,因此减去“威”字。

    ⑥宋州:治所在古睢阳,今河南商丘。

    ⑦李洪义:就是前文的李洪威,郭威称帝之后必须避皇帝名讳,因此将“威”字改为“义”。

第二十三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一)

    广顺元年的九月初九,东京城的家家户户门口都插满了茱萸,全城飘荡着菊花的香气,更有许多俊俏的小郎君小娘子在自己的鬓角插上朵菊花,然后满世界找那土包高塔。

    郭炜这天起得很早,在宫女的伺候下着衣洗漱之后,一身短打地照常来到了自己住处的小院。

    这个院子的摆设完全来自于郭炜的设计,其中单双杠、吊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组平梯、一组双间肋木。当然,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专为童子准备的兵器也摆满了一个架子,架子旁边还有铸铁哑铃七组。

    为了这套设施,郭炜还是很费了些功夫的。当初刚到东京的时候曾经做过一套,不过都留在那所旧宅子里面了,那所只会勾人伤心的宅子郭家人是不会再去住的,拿去赏赐臣子也不合适,所以把原先那套设施搬过来不太方便,况且那一套纯粹是委托生产,设计是没有郭炜经手的,他只是提了下要求。

    铸铁哑铃好办,参考自己当前的能力确定最低基准重量,参考某禁军大力士的能力定了个最高基准重量,然后就按照等差规则分成七组铸造即可,之后就是去毛刺、打磨抛光,在手柄部位缠上一圈细麻布。完全就是秦汉技术水平。

    吊环的处理也是差不多,一般加工兵器的水平就够了,平梯与肋木的抓手与攀爬部分基本就是用的云梯材料。

    其他几个麻烦些,不过都是麻烦在一个点上——缺乏合格的钢管。

    这个对于郭炜来说却并不难解决,他对自己记忆中的能力与经验相当自信,于是重新设计了支架,全部采用铸铁件。在视察了当地铸铁材料与工艺水平之后,按照人体工学进行设计,沉重的底座全部进行埋设,整个支架呈流线型,重量分布非常合理,也足够结实。同样的铸件最后进行了细致的去毛刺与打磨抛光,反正做这种事情的人工不值钱。

    真正奢侈的还是单双杠的杠面,那全是做马槊的材料,也经过了细细打磨。

    不过真正能够震撼那些老工匠的,并不是郭炜的奢侈,而是他的设计。其实如果不是郭炜用自己的身份强压下去,那些设计根本不可能变成实物,但是在实际铸造出来以后,那些工字结构、壁厚过渡、加强筋、拔模弧度以及浇口冒口,被几个老工匠反复琢磨,有几个人的技术水平因此获得了突破。

    耍了耍双杠,在单杠上做了几组引体向上,最后躺在专门琢磨好的条石上玩了会哑铃,郭炜让人打水来弄了回冷水浴。看看时间,估摸着郭威差不多早朝回来,连忙跑去御花园,在郭威与董氏面前吃了重阳糕,饮了菊花酒,表演了一下小儿娇憨逗二老开心,随后就窜出了皇宫。

    现在的郭华已经不太方便像郭炜这样任意进出了,毕竟已经封了乐安公主,而且是寡居在家。所以陪伴郭炜的就只有王春和章瑜两个,当然,他们已经不是郭府家将了,他们现在都是右班殿直,只不过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这唯一的皇孙。

    三人出皇宫弄了辆马车,因为郭炜找不到适合骑行的小马驹,骑马的乐趣暂时是享受不到了。

    马车在人群中缓缓地蠕动着,郭炜也没法着急,今天是重阳节,被堵在路上那是根本没办法的事,上一辈子郭炜就堵习惯了。怪只怪颉跌老爹找个东西花了大半年,却偏偏就在昨天给送过来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会被堵成这样——当然,郭炜拿到东西以后就没想过再等一天。

    捏着挂在胸口的茱萸囊,欣赏着路上的红男绿女,郭炜又有所思了。赶紧掏出一叠纸笺和一支炭笔,用密语把刚才突然从脑海深处浮出来的记忆笔录下来。在摇晃的马车中努力写着字,郭炜不禁对传统的笔墨纸砚腹诽起来,除了纸以外的那三个纯粹就是不方便的代表啊,恨只恨自己一直搞不出适用的墨水来,所以鹅毛笔的想法只好搁置。

    …………

    “咦!这不是宜哥么,一个人出来踏秋?”

    一个相当好听的童声,似乎带着些惊喜的情绪,把郭炜从玄想中唤了回来。顺着那声线看过去,啧,怎么她们老是走到一起?还经常能碰到自己?不过这次少了个最大的,多了两个跟屁虫,两男三女最大也不过十二三的样子,却正是兴致勃勃地等着出城门。

    “原来是符六娘和几位小娘子小郎君,幸会幸会。”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郭炜从来都是不失礼数:“我去汴河边上的官田办点事,要说踏秋也是可以的。”

    十岁小丫头片子的眼睛闪了一下,玩味地看着郭炜:“哦~‘去官田办点事’,挺一本正经的嘛……”

    说着话转头看看旁边大她两岁的姐姐:“四娘,怪不得阿爹老是说他老成持重,对他赞不绝口的。真的是‘老’成持重呢~”

    符四娘比起一年多以前长开了些,已经显出几分漂亮了,不过人也更端庄文静,这会儿正无奈地瞪了妹妹一眼,然后向郭炜抱歉地说着:“六娘玩心太重,就爱混闹,还请郭小郎不要介怀。”

    我当然不介怀,跟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计较的。郭炜心中笑笑,然后向符四娘微微致意,口中当然是逊谢了:“不会不会,令妹天真烂漫,很是有趣。”

    “什么嘛……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也不比人家大多少。”符六娘不乐意了,不过郁闷也仅仅是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等眼珠转了两转,她又来精神了:“宜哥,你办的不是什么机要大事吧,我们跟去玩怎么样?”

    郭炜可不喜欢有跟屁虫,今天可是要去敲定一件大事的呢,再者说了,这跟屁虫年龄太小,没有一点开发的价值,于是礼貌而又坚决地拒绝。

    旁边那个大约十三四岁面如冠玉的跟屁虫书生搭话了:“郭小郎莫要说田家不好玩了,昔者唐人孟浩然有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云云,却是别有一番情趣。”

    又来拽文了,我讨厌拽文,尤其是将家子玩角色扮演装文人,怪不得在那个时空里面你文不成武不就的。

    “赵二郎,我是真有事情要办,那边也没有菊花让你来就。”郭炜一句话就堵回去了,然后开始提问:“诸位还不曾介绍这位是谁家的小郎君?”

    那赵二郎被郭炜一句话堵得讪讪的,只是一言不发。符四娘只得向郭炜介绍那跟屁虫二号:“这位是彰德军节度使家的大郎。”

    “原来是李大郎,幸会幸会……”难怪能够凑到一起了,父辈都是老军头。平卢军节度使、淮阳王符彦卿的两个女儿,永清军节度使①王饶的一个女儿和彰德军节度使②李荣的一个儿子,加上一个铁骑军③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赵弘殷的二儿子,说起来还是赵二的家世最低,不过偏偏又是他多学了点文,难怪那么喜欢拽文了。

    “那么,诸位请自寻方便,我这里就告罪了。”郭炜摆摆手,马车随着出城的人群向外挪动,留下了满脸不忿的符六娘及其一行。

    ①永清军节度使:驻贝州的藩镇,贝州即今河北清河。

    ②彰德军节度使:驻相州的藩镇,相州即今河南安阳。

    ③铁骑军:郭威将侍卫亲军马军的军号从后汉时的护圣军改成了龙捷军,然后调了一批龙捷军将士充入殿前司,组建了殿前司马军,军号铁骑军。

第二十四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二)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让跟着就不让好了。”符六娘撅着嘴冲郭炜离开的方向嘟囔了几句,转眼就将心情调适过来,雀跃着拉住符四娘的手:“四娘,我们现在去哪里耍子?”

    …………

    来自身后的抱怨,郭炜自然是听不到的,他也不会去操心这些,从昨天开始,他的心思就全在怀中那一包东西上面了。委托颉跌老爹寻找这些东西,那还是年初在邺都的时候,这一转眼大半年过去,总算让他找着了,走南闯北的商人门路还是挺广。

    马蹄声得得,随着马车远离城门,周围的人潮逐渐稀疏起来,这才有了点看风景的意思,而不是像窝在城里的时候那样只能看人。

    寒露一到百草枯,路边的草叶都泛了黄,只剩下白色的野菊花在秋风中摇曳。七零八落的行道树也是枝叶枯黄,时不时的有几片叶子飘落。

    道旁的田地多是一片空旷,金黄的谷穗豆荚和绿油油的麦苗什么的都已经不见踪影。田地里农夫们显得特别忙碌,牛拉的、人拉的犁在前边走着,扶犁的人在后边播种,这些多半是在播冬麦吧;有些地块谷子、豆子什么的可能收得稍晚,农夫们正在忙着整地。

    当然,穿插在那一片片的土坷垃中间,仍然有些地块有绿意点缀。有些地块那绿豆苗花开得正盛,就被田主一犁头翻到土里去了;田边地角还有一些晚种的胡麻,已经熟得可以采收了;绿得最盛的是靠近庄户人家的菜地,那一颗颗的菘菜正当时。

    马车跑了半晌,在一座院墙高大的庄子门前停住,从这里远远的就看得到汴河与河边一台高大的筒车。

    穿过堆满秸秆的院落,郭炜来到庄子的正房。

    “哪个浑小子,招呼不打就闯进老人家的住处。”

    还没等郭炜进门,从房间里面踱出来一位山羊胡老头,这老头干瘪的个子却不减精神,满脸的皱纹让人说不清楚他的年纪,不过看那腰板挺直、声音洪亮而且须发也不怎么白的样子,说明其人也不甚老,那些深深的皱纹多半就是风霜刻出来的。

    郭炜不以被称作了“浑小子”为忤,反而是满面笑容地奔了过去:“卫伯,宜哥来看你来了。”

    一看见郭炜,这位卫伯的双目顿时精光闪烁,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咧嘴笑的样子让两边的皱纹更深刻更生动起来。

    “原来是宜哥来了啊,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今天怎么想着来了?”听着像是很不满,可是看那笑眯眯的样子就完全出卖了他:“是不是惦记着卫伯种的小米和豆子啊?今天就能吃到新米熬的小米粥,不过豆子还没晒透,现在不能作豆腐。”

    这卫伯在东京的官田种地大半辈子,当地能种什么庄稼他可以说都知道,而且没人能比他种得更好,他经手的田亩利用率也是极高,几乎就没有闲置的时候。

    可惜中州之地战火频仍,搞得卫伯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孤老头子一个,所以自打年初主管向郭炜引荐了卫伯,而郭炜三天两头跑来找卫伯咨询农家经以后,卫伯就超越了身份,把郭炜看作子侄辈。郭炜每次过来玩耍或者办事,都是卫伯的节日。

    郭炜也不管卫伯的絮絮叨叨,走过去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先扶着他坐下,然后打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放到了桌上。

    “卫伯,这是西域的白叠种子,明年谷雨可以播种,在地里长到秋天开花结果,果子老了采摘下来,里面都是丝绵一样的东西,可以拿来纺纱织布,也可以像丝绵那样絮被褥、冬衣。”

    郭炜指着那包东西,向卫伯做着说明,唯恐自己的口才不够,说话的同时还在手舞足蹈比比划划。

    卫伯听了郭炜的话煞是惊奇,眼睛直瞅着桌上的纸包:“啥?种在地里的丝绵?丝绵可贵着咧,是贵人才用得起的,俺们就只有草垫子跟芦花被。只是……丝绵不是乱茧做的么?还可以织布?”

    郭炜不由得笑了起来,确实,类比总是拙劣的,但是要向没见过棉花的人介绍,郭炜还真是一下子把握不好:“白叠只是像丝绵,又不是真的丝绵。那些丝都是种子外皮长出来的,塞满了果实,等果子老了就裂开来,里面的丝就鼓鼓的露在外面,像是一朵朵白花。所以呢,又可以把白叠叫棉花,把棉花采摘下来以后取出种子,剩下的丝乱成一团可以当丝绵那样用,不过也可以松丝后纺成线,然后拿去织布的。”

    卫伯仔细听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只凭人口头介绍,很难形成形象思维。

    不过农民自然有农民的思路,他马上抓住了要点:“照这样说这……棉花比丝绵还好?不过宜哥你说这……棉花是一年一收的,还要占用田地,那就比不得种桑养蚕了。那比起种麻来,这棉花是更省人工还是产量更高,或者织的布比麻布好?”

    “棉花比丝绸和丝绵更便宜,比其他的麻或者葛更暖和,织的布也比麻布更细更软。”郭炜还想仔细解释一下,不过马上就觉得很费力并且多此一举,于是挥挥手算了:“哎呀!我说卫伯,这个没有亲眼见到棉花,一下子也说不清楚的啦,等真的把棉花种出来以后再看吧。”

    “是这样的,原先这棉花中原是没有的,这些种子还是我找邺都大商人从西域寻来的,因为听说了棉花有那么多好处嘛。现在我就是想,东京边上就没有比卫伯你更懂种地的了,所以要麻烦卫伯试着种一下看看,一步步摸索怎么种好它。”

    郭炜很干脆地抛开了讲解的麻烦,直接开始布置任务:“一开始试种也不要太多,有个几分地就够了,等积累了经验,充分了解整个种植过程以后再扩大。等以后大批的开始种棉花,卫伯你就会知道棉花比起种桑养蚕和种麻的好处了。”

    “既然是要到谷雨才播种,你现在跑来麻烦我老头子做什么?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了解到郭炜是给他安排工作之后,卫伯开始假装吹胡子瞪眼睛。

    “哎呀卫伯,宜哥就是来看看你嘛,种棉花的事情就是顺便说说的。莫非卫伯不喜欢宜哥经常来看你?”卫伯能够超越身份地对待郭炜,多半还是郭炜纵容的结果,不过郭炜很乐意两人现在的局面。

    “再者说了,现在不过来说谷雨种棉花的事情,等卫伯把地里全种上麦子了怎么办?”虽然郭炜知道棉麦可以套种,但是爬都没有学会的时候,说跑的问题就过于好高骛远了。要利用棉麦套种技术提高土地利用率,那得是在充分掌握棉花生长规律之后的事情。

    一席话说得卫伯连连点头,山羊胡子颤颤的:“嗯,宜哥就是懂得多想得细,小小年纪比好多大人都强。不过,就这样把棉花的种子扔给老头子我,这两眼一抹黑的,等找准了棉花的脾性还不得好几年?”

第二十五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三)

    虽然说是好东西就不怕等待,但是郭炜一向认为,当事情可以走捷径去做的时候,那就应该尽量地走捷径,所以对于“种植棉花须知”什么的一类知识,在委托颉跌老爹去寻找棉花种子的时候,郭炜就要求其顺带搜集了。而且郭炜还极力地回忆着自己前世受教育时以及日常生活中有关棉花生产常识的印象,对颉跌老爹搜集到的资料努力地做了大量补充,相信有了这些前期工作,多少总该能够缩短棉花种植试验的时间吧。

    接下来的时间,郭炜便是忙着把这些理论总结灌输给卫伯。

    没办法,因为卫伯根本不识字嘛,这年头有几个佃农雇农识字的?能够耕读传家的那至少是个小地主了。所以只能由郭炜看了材料之后转述给卫伯听,而且光是简单地讲一遍还不行,因为没有实际操作来形成习惯加强记忆,郭炜还要天天讲反复讲,以期卫伯能够在工作开展之前,就对棉花种植中的一般性常识具备相当的认识。

    年前年后都奔波于皇宫与田庄之间,郭炜经常性地可以邂逅符家两姐妹,有时候两姐妹旁边还会有王小娘子,有时候则是其他几个不够知名的节度使家的同龄子女,而在一般情况下,赵二总是会在旁边出没。

    究其原因,郭炜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符彦卿的新宅子正好位于皇宫到城门的路上,郭炜来来去去的总要打那门前过,太方便实现偶遇了。

    每次邂逅,郭炜进行一下以上这些分析,再看看这所宅子,心中总是会忍不住感叹起来,这个地段可真是好啊,宅子一定会升值的。可叹它的前任是刘铢,那厮得了这所大宅子都守不住,结果就被郭威赐给符彦卿了。

    兜兜转转地过了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广顺二年(西元952年)的寒食和清明,而且恰好过两天还是上巳节。

    不过,这时候的郭炜已经没有兴趣更没一时间去玩风雅了,别说只是一个上巳节,更大的事情郭炜都没有去特别关心——就是在年底年初那段时间,北汉的刘崇来犯晋州、府州①,还有兖州的慕容彦超终于举起反旗,弄得郭威都没心情搞广顺二年正旦的朝贺(也就是那个时代的朝廷新年团拜会啦)。

    刘崇的称帝是早在广顺元年年初了,就在他儿子刘赟被杀死了没多久。当时刘崇以继承后汉法统的名义,通过认契丹皇帝为叔,受契丹册封在河东晋阳称帝,仍然使用乾祐年号,自己则改名刘旻。从那以后他就屡次进犯周境,而且经常性地乞师契丹,不过他在广顺元年的入侵被王峻给击退了,广顺二年攻打府州就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府州防御使折德扆一个反攻,就把岢岚军②拿下来了。

    至于说到慕容彦超,则是从刘子陂一战之后一溜烟跑回兖州以后,这人就一直心怀不轨,先是伪造书信挑拨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和朝廷的关系,后来又假意申请入朝以试探郭威的态度。在这些小动作全都宣告失败以后,慕容彦超终于走上了联络北汉和南唐为外援,以此呼应自己反叛的道路。

    对于这些,郭炜就没有怎么去关心,同时也还没有资格关心。反正有皇帝阿翁顶着,天塌不下来,自己现在也出不了更好的主意。

    这时候的郭炜全部心思都扑在了田庄里。

    因为棉花的播种工作得等到春天,郭炜在给卫伯灌输理论知识之余,赶在春雨降临以前还组织人手熬制了一批土硝——其实在与陈抟老道那两天的交流中,郭炜已经知道现在有人在做土硝卖,甚至有不少的道士都知道哪里有硝石矿,所以熬制土硝根本不必急于一时。但是郭炜计划中的土硝用途可不是在于炼丹,因此需求的数量会大得多,既然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那么预先熟悉一下工艺热热身也不错。

    至于棉花的种植和加工技术,郭炜基本算是个门外汉,也就知道些现代社会中学地理和生物教学提供的基本常识。在给卫伯灌输完自己搜集到的资料以后,郭炜真正知道的还未必有卫伯多,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打算事必躬亲,一方面郭炜是不想和诸葛亮那样累死,另一方面是因为相信专家。

    相比于唐末五代的人,郭炜的专业优势其实只局限于管理学和炼钢、机械几个方面,而且可以相信,限于两个世界工业基础的迥然不同,很多专业知识都未必能转移应用过来。至于其他方面,包括郭炜的重大业余爱好军史类,他的优势也只是在大方向与方法论上面,对于很多历史事件、武器装备和战例的细节,郭炜那都是不甚了了的。所以在大多数的时候,郭炜必须相信专家,相信这个时代的专家。

    很显然,卫伯在种地方面就是名副其实的专家,虽然他并没有接触过棉花种植,但是有了郭炜提供的那些资料,还有郭炜制定的分段对比法试种分析,摸索出棉花的生长规律或许用不了太久。

    而说到棉花加工方面嘛,既然现在棉花都还没出来,那就有的是时间去摸索。反正郭炜是确实知道棉花应该轧花去籽,应该清洗梳理,然后或者纺纱或者弹成棉被,到时候按照这种指导原则去启发蚕茧加工专业人士,肯定会有触类旁通的人。

    其实在郭炜的计划中,要做的事情有一箩筐,只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年龄还嫌太小,根本不能在家人心目中建立起信任度来,而且本身家族能够掌握的资源也太少,因此可供自己调度的资源几乎就是没有了。再加上那几年家族前途不定,族灭的阴影始终悬在头顶,最开始郭炜整天都想着活命去了。

    现在就勉强可以说获得安定了——按照郭炜所知的历史,如果自己活了下来这样一个变数不会引起大蝴蝶扇翅膀的话,那么至少会有十年的时间留给自己。

    有这十年的时间,郭炜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在技术和政治军事方面都循序渐进。现在的郭炜手头仍然不掌握多少资源,目前能够利用到田庄,都还是因为郭炜关心稼穑的姿态打动了郭威,已经算格外器重了。而要想获得更多的资源支配权,郭炜就必须用好目前掌握的有限资源,获得足够的成果,以便逐步打动郭威和郭荣。

    ①府州:今山西府谷县。

    ②岢岚军:今山西岢岚。

第二十六章 皇孙的少年生活(四)

    离谷雨播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郭炜就跑过来看棉田整地和棉籽晒种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自下地劳作,他还是觉得一些关键过程要亲眼看看心里才踏实,这叫掌握关键性节点。

    根据搜集整理的资料,在棉花播种前15天左右就要进行晒种,让棉籽结束休眠,同时要及时地进行整地施肥造墒。整地施肥造墒的要求就是,在施肥后及时耕翻整地,要把地整得没有明暗坷垃、上暄下实、平整无洼地,要能在大雨后及时排水。

    劳动强度虽然不是很大,事情倒是不少,好在初次试种用地不多,卫伯完全忙得过来。

    郭炜在田垄上晃荡着,时不时看看卫伯在地里忙活的身影,在郭炜的身后,一胖一瘦两个护卫尽责而又无奈地跟着,他们可一点都不觉得看人种地有什么好玩,别人都是忙着踏青赏花看柳,这位皇孙的兴趣也忒古怪了些。

    郭炜当然是听不到这些腹诽的,而且他是真的觉得农家风景也不错。眼前卫伯在地里忙忙碌碌,正在把施好肥的地耕翻弄匀;旁边的麦地里麦苗长得茁壮,一垄垄的就像疯长的韭菜,垄间有不少农夫正在锄地;还有一些歇了一冬的地里,人们耕完了地正在点豆子。

    相信过不了几年,这片沃土上也会有棉花的一席之地吧。

    …………

    “什么,你家大娘要嫁给阿爹?”

    午后时分,郭炜就回到了东京城,结果在路过淮阳王府邸的时候,郭炜刚刚到门口下车开始步行,就被回府的符家姐妹撞了个正着。面对符六娘献宝一样披露的重大内幕消息,郭炜只得充分地表演了一下自己的惊讶之情。

    “哼哼,以前一直让你叫我姑姑,你总是推三阻四的,老是说大娘认亲不等于我认亲,要分开算。现在大娘就要做你的阿母了,以后你要叫我阿姨。”总算有机会可以压住宜哥一头了,符六娘那是相当的得意啊,得意之情满脸飞扬。

    看样子历史主干还在照常进行,三年前丧夫的符昭环就要去澶州嫁给郭炜的便宜老子,同样也是丧偶的郭荣了。如果一切还是照常的话,再过一年多,郭炜的又一个弟弟郭宗训就要出世——当然,刚开始也是不会有大名的,多半会叫训哥。

    这桩婚姻不管是从家世还是从个人来说,都算是强强联合。

    平卢军节度使、淮阳王符彦卿是出身于军将世家,其父符存审在当年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做李存审,那也是和李嗣源齐名的大唐晋王养子,和后唐庄宗李存勖是同一辈的人物。而符彦卿那在军中很是响亮的“符第四”名号,也绝非是浪得虚名,而且这个名号还说明他的兄弟臂助大有人在。

    即便符昭环自己,虽然她是个寡妇,但是却绝对不是个一般的寡妇——后汉叛将李守贞的儿媳妇,在郭威讨平河中时唯一活下来的李家人,怎么可能简单。

    这件事完全就在郭炜的意料之中,他不清楚的只是具体的日期而已,不过既然符六娘要把这消息当作头条新闻一样来献宝,郭炜也只好配合配合她了。但是对于符六娘以前要做姑姑而不得,现在合理地要求升任阿姨,郭炜却是坚持输人不输阵:“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回去问阿翁阿婆。就算是真的,要我叫你阿姨也是日后的事。”

    符六娘敏锐地发现了郭炜的色厉内荏,大为高兴:“哈,现在叫和日后叫有什么差别?无非让你躲几天罢了。至于事情的真假,你不信我还信不过四娘吗?”

    “是真的,前段时间陛下着礼部侍郎来提亲的,阿母问过阿爹后,已经应承下来了。宜哥,你以后确实要改口的。”见妹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要自己为她作证,符四娘也只好出面说话了。虽然妹妹还是有些玩闹的意思,不过说的也合乎正理,即使不想帮腔,照实说也自然是帮腔了。

    这时候不开溜那就不是郭炜了,早就暗示马车启动,在符四娘说话之后,郭炜一边去追马车一边回头道别:“我这就去问阿翁阿婆去,回见。”

    …………

    郭炜一路赶着回了皇宫,等到收拾好自己,差不多就到了晡时,便跑去德妃董氏的住处吃饭。

    虽然说是宫闱森严,但是大周朝毕竟享国不久,而且晚唐以来礼法废弛,郭家又是底层起家一朝富贵的,讲究就没有了那么多了。况且经历乾祐之变以后,郭家可以说是人丁凋零,郭威和董氏也就格外地珍惜亲情,更是怜惜这个幸运的孙儿,所以晚饭时总是把郭炜叫到身边来。

    今天郭威又没有回宫吃饭,似乎这段时间朝政多了许多。尤其是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曹英①和皇城使向训作为兖州行营都部署和兵马都监出征数月了,那慕容彦超还是未能平定,兖州距离京师可是不算远的,久攻不克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董氏已经习惯了郭威的忙碌,也就没有等郭威,只是照应着郭炜吃饭,一边笑眯眯地听郭炜讲些田间趣事、坊间见闻。根本不必郭炜问起,董氏就把郭荣和符昭环的婚事告诉了他,也算是让郭炜有个心理准备吧,言语中还有帮助郭炜进行心理建设的意思。

    当然,这就属于董氏的多虑了,因为她不可能知道,在宜哥的身上发生过如此诡异的事情,所以只能够按照常理进行判断。按照常理生活的董氏可以称为贤良。

    郭炜并不是那个纯粹的宜哥,虽然因为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他和郭荣、刘氏确实建立起亲情了,但是这种亲情也是别样的。郭炜对他们虽然也表现得很孺慕,但这只是必要的外在表现,是社会规范的要求。至于郭炜的内心,虽然也对他们亲近起来了,却绝对不是像前世对自己亲生父母的感情。

    所以刘氏和郭家其他人死于非命,郭炜也很心痛,其程度不会次于他刚刚穿越过来时感受到的与家人生离之痛,但是郭荣要娶符昭环,郭炜却是一点都不抵触,因为刘氏只是亲人,却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母亲。

    在郭炜看来,郭荣娶符昭环,于公于私都是不错的,郭荣确实需要重组家庭生活,而符昭环确实具备贤后的品质,符彦卿的背景也确实应该有所借重。这就是郭炜以超然的态度看待问题的结论。

    而且在郭炜的眼中,郭荣将来的孩子比如郭宗训,也根本不是什么威胁——如果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的孩子,只因为是嫡子,就会成为对自己的威胁,那么自己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如果郭宗训真的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在真实的历史中他也就不会被篡夺了,那么能力不足的自己倒是不妨去做个安乐王。

    郭炜面对这个消息的淡定从容,多少让董氏觉得惊讶和欣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以做到这样,不管他的本心是怎么想的,都可以说是天纵之资——要么是天性纯良,要么是胸有沟壑。

    ①曹英:就是前文里面的曹威了,屏蔽字真讨厌。

第二十七章 牛刀小试(一)

    郭威再也受不了兖州叛旗戳在那里四个多月,这眼看着就到了夏收夏种的时节,平叛大军还堵在旷野,兖州周边恐怕就要绝收,夏税将受到严重影响,于是决意亲征。可是在付诸朝议的时候,这个想法却被几个重臣强烈反对。

    或许在中书令冯道看来,像郭威这样能够掌控局面并且与民为善的皇帝实在不多见,很值得珍惜,而郭威这时候已经年近五旬了,盛暑出行于野次,难保没有个好歹,于是就极力劝阻;而对于枢密使王峻来说,则是在率军救援晋州一战之后喜欢上了亲自领军,所以一方面极力劝阻郭威的亲征想法,另一方面还在指责曹英等人平叛不力,真实的意图则在于利用这个机会再掌兵权。

    郭威原来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主,而且考虑到自己的身体也确实渐感不挤,一时间有些犹豫。

    但是兖州的慕容彦超就如同一块痈疮,如果不能及时清除的话,恐怕就有进一步扩散的危险,从而波及到其他的和平地区了。在自己战战兢兢励精图治,已经让境内粗安的时候,怎么能够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派王峻也是不能考虑的,如果每逢出师需要强硬人物压阵的时候,派的都是枢密使王峻,那就更不可行了。后汉的兵权是怎么落到自己手中的,这前车之覆可还在那边摆着呢。虽然自己一向待王峻如兄,和刘承祐对待自己的方式态度决然不同,但是人的心性是不能轻易去试的,与其寄希望于全面控制军权的人自我收敛,不如让军权旁落这种事根本就不发生。

    既然群臣大都反对自己亲征,王峻去也不可行,那么就让在澶州的儿子郭荣去吧,也正好可以让他在侍卫亲军司建立些根基。孰料这个提议一出口,王峻反对得更激烈了,得,这一下就看出来更不能让王峻去,于是议题又重新回到亲征上面。这个时候王峻摇身一变就成了赞成派。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兖州久未克,乙卯,下诏亲征,以中书侍郎、平章事、判三司李谷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枢密副使郑仁诲为右卫大将军,依前充职,兼权大内都点检;又以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检。

    五月丙辰朔,帝御崇元殿受朝,仗卫如仪。庚申,车驾发京师。

    大周广顺二年四月底朝议定盘,五月初五就出发了,郭威可以说得上是雷厉风行,而且在出征之前,德妃董氏已经病倒了。

    所以在芒种到夏至这段最是农忙的时候,郭炜却没法去田庄看了,麦收的喜悦、抢种谷子大豆的忙碌没法去体验,试种之中的棉田清沟理墒以备排水防涝则必须完全信任卫伯。

    面对卧病的董氏,郭炜不要说寻医问药,连侍奉汤药都做不来,这些自有专人来做,做得也都比郭炜强多了。不过晨昏定省、冬温夏凊这些人子的责任,郭炜也得替郭荣背起来,即便做不到多好,早熟懂事的孙儿放弃玩耍整日陪伴于榻前,对于董氏也是莫大的安慰。

    “唉,都是阿婆不好,阿婆这一病,累得宜哥做不成正事,还清减了许多。”看着坐在床边打瞌睡的郭炜,董氏心疼得很。

    虽然董氏病得不轻,她却是一直在操心着家人。

    郭威亲征兖州,考虑到盛夏酷暑的煎熬,郭威年纪也是半百,董氏差点把身边应该是照顾自己的宫人全都派去照料郭威了。还是郭威不断固辞,最后发手敕给郑仁诲,说到了与出征将士同甘共苦和宫人远行地方会严重扰民的地步,这才让董氏打消了念头。

    现在董氏看到郭炜坐在杌子上脑袋一栽一栽的,原本有些胖嘟嘟的脸蛋也瘦了下来,只感到说不出的心疼,觉得就是自己的病连累的。

    郭炜脑袋往下栽那一下的时候就醒了,双手支住膝盖撑了一下,隐隐约约地就听到董氏在自我埋怨,心知她是误会了。

    自己的脸确实显瘦了,但是这肯定不是累瘦的,因为累不累自己知道。郭炜照过镜子,以前这个宜哥的身体应该还是有点婴儿肥,现在其实是开始抽条了。至于打瞌睡那是因为无聊,阿翁亲征,阿婆卧床不起,这时候自己还到处乱跑显然是没心没肺,但是照顾董氏郭炜又实在插不上手,要陪她说说话嘛,董氏的精神又不太好,不适合多说话,于是无聊加上忧心忡忡,让郭炜有些心累。

    郭炜的忧心是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董氏这次的病熬没熬过去,但是他知道董氏的身体一向不好,而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上,董氏的离世沉重打击了郭威的精神,让郭威迅速衰竭。现在的郭炜根基还几乎没有,正指望着郭威与郭荣给自己撑开遮阳大树呢,这郭威要是提前不行了可不妙。

    看着董氏努力转头看着自己,一脸憔悴也掩不住关怀的神色,郭炜一边感动着一边痛恨天地的不公,想解释解释,宽慰一下董氏,偏偏哽住了硬是说不出话来。

    郭炜从内心深处泛起一阵无力。

    自己已经在很努力地锻炼强化自身,也在很努力地运用前世的知识经验助益身边的人,但是种种限制还是让自己没能挽救郭府。这还可以说是人力不可胜天,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政治倾轧再原始一些也是不可抗力,能够最终救出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已经是先知的胜利了。可是对于病患呢?

    这个时代的病症,绝大多数在前世那种科技水平下都是小病吧,可是郭炜就是对此无能为力。他不是学医的,更不是学中医的,董氏具体什么病,郭炜看不出来,就是问瞧病的太医,郭炜也听不懂。

    即使不懂医吧,前世也有很流行的一些验方,可是郭炜同样是不记得,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他就知道人参、虫草、当归、三七这些名贵药材的名字,连怎么配伍药方和这些药材长什么样子,郭炜都是一概不知。

    郭炜的记忆中真正有用的,恐怕只有一些单方了——譬如他曾经听人介绍用鱼腥草泡过茶,也知道云贵川一带喜欢吃凉拌鱼腥草,这玩意有一点治腹泻的作用;他还知道阿司匹林的重要成份水杨酸可以用柳树皮替代;知道药用硝-酸-甘油缓解心绞痛有奇效;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抗生素。

    可是这些知识对于眼前董氏的病没什么用处,她不是头疼脑热和腹泻,也不一定是感染。至于抗生素应该怎么培养提纯,郭炜是一点概念都没有,而硝-酸-甘油虽然不是为了药用郭炜将来也要努力制取,但是安全制取也是没把握的事情,更何况药用的还需要其他什么工序,郭炜就更加不知道了。

    想想郭家这些人,除了乾祐之变非正常死亡的,还有很多都算得上英年早逝。

    郭威的原配柴氏,也就是郭荣的亲姑姑,现在被追封为圣穆皇后,二十一岁嫁给郭威,生了四个女儿活来下两个,自己在三十一岁就去世了。虽然郭威那时候还没有发达,但是柴氏是带了嫁妆的,不会是贫病交加,多半也是医治无效。

    郭威的第二个妻子杨氏,杨廷璋的姐姐,被追封为淑妃,三十二岁难产。

    现在郭炜面前的德妃董氏,也不到四十岁。

    已经被符家送到澶州嫁给郭荣的符昭环,在另一个时空只活了二十六岁。

    当然还有郭荣,另一个时空里三十九岁赍志而殁,历代多少人为此扼腕。

    郭炜现在多么希望自己当年曾经辅修过医学啊,最好还是不太依赖现代化医疗器械和制药工业的中医。

第二十八章 牛刀小试(二)

    董氏终于还是没有熬过广顺二年的夏天,她只是坚持到了郭威凯旋。

    郭威比以前更加忙碌了,批阅奏章常常弄到深夜,人也更加沉默严肃,只有在郭炜入内觐见的时候,祖孙二人单独相处,那时郭威才会有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郭炜对此也是毫无办法的,他还没有能力给阿翁分忧,即使是像现在这样扮演孩童让郭威感受一点天伦之乐,也不会有几年好做的了。帝王无家事,等到郭炜束发出阁的时候,就该接受正规的皇家教育了,到那时候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行为必须很收敛很低调。

    所以郭炜的大部分精力又扑到了棉花上面。对于棉田的防涝还有田间管理什么的,那都是完全信任卫伯了,郭炜则是在努力准备棉花加工设备。

    首先是轧花机,这个东西在这里是没人知道的,据说西域也还是靠手工分离棉籽。

    不过郭炜在前世曾经翻阅《天工开物》,在书中看到过一张大略图,是脚踏轧花机的,虽然那张图的细节部分一点都不清楚,但是基本原理都画出来了,郭炜能够看明白。而对于已知原理的机构设计,郭炜还是有一点自信的,虽然这里没有设计手册,但是目前的技术要求也不高,很多数据粗估一下就足够了。况且当地应该找得到丝麻的脚踏纺机,完全可以参考借鉴其中的动力机构。

    然后就是清棉梳棉了。

    第一步就是弹棉花,这个郭炜小时候见过,所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复制起来更不难,难的是到时候要怎么操作,这个就是具体工作人员要去实践摸索的。

    要是做棉被棉衣,到这一步就可以了,郭炜记得好像当年盖的被子中的棉胎是要用网状纱线固定住的。不知道丝绵被是不是也有这道工序,不然可以直接照办,不过没有东西可资借鉴也不要紧,这个原理还是比较简单的,就是那固定棉花的纱线要用麻线代替棉线了。

    最后就是纺纱和织布。

    这些本来不必急于考虑的,试种的棉花都不到一亩地,天知道最后能收多少,做完一床棉被和一件夹袄以后还能不能剩。不过对于郭炜来说闲着也是闲着,也是要用这类设计来练练手的时候了。

    纺纱仍然可以参考丝和麻,不过棉花的纤维短得多,有些地方肯定需要改变,恐怕最终的工艺方案还要实际用棉花试过了才行,郭炜的先期工作就是去拆解分析丝麻纺织机器,充分领会原理精神。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郭炜就不大出门了,只是支使章瑜四处跑腿,加上宫中仆妇们提供,几个渠道弄来些脚踏纺车,然后钻进房间开动研究、拆解分析,忙了个不亦乐乎。

    等到郭炜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郭炜手中拿着一堆炭笔画的图纸,找到了四姑父张永德。可怜这时候已经遥领和州①刺史的小底②第一军都指挥使、驸马都尉还得给郭炜跑这种腿,也只好领着他找了相熟的作坊副使寻拿手木匠。

    本来工科的共同语言就是制图,但是郭炜这批图纸还是让老木匠迷糊了一下,没办法,两个时代的作图标准规范不一样。幸好郭炜是自己设计的,设计思路、生产工序都清楚得很,于是当面与木匠一一讲解清楚,直到对方明确点头表示没问题了,郭炜这才放心地离开。

    解决了棉花加工设备制造问题的第二天,郭炜又来到了田庄,迎接他的是卫伯那欣喜得意的面孔和晾晒在房前那开口笑的棉铃。

    “宜哥来了,是看我老头子还是看棉花的啊?”卫伯的话里面都透着一股得意劲。

    “当然是来看卫伯你老人家,棉花的事情就交给卫伯了,不用看。”

    卫伯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直呵呵笑着:“不用这样假模假式的,你经常来看看老头子,我就很高兴了。卫伯知道你还是操心棉花的事,这不,差不多晒透了,有六十斤咧,比麻田产量高。不光是产量更高,还比种麻省事,这棉花看着现在就能用了,不用拣季节沤麻,硬是要得。”

    郭炜也乐了,连忙向老人解释:“卫伯,哪有那样简单。现在这棉花里面还有棉籽,不拣出来的话一来不能留种,二来还不能用,这叫籽棉。等把里面的棉籽这些杂物全部挑出来,顶多只有二十多斤,那样还要加工一下呢。”

    “哦,那样啊,那产量就高不到哪里去了。”卫伯的兴奋劲稍微受到了点打击:“不过还是比种麻省事,每年沤麻都是件麻烦事。”

    打击了一下之后必须接着安慰鼓励,不然明年老人家的种棉积极性就没了,所以郭炜又换了口风:“嗯,棉和麻各有优缺点,各有用处,就是丝也一样,不是一种完全可以代替另一种的。不过棉花的好处挺大的,肯定比麻布要保暖,比丝绵和裘皮要便宜,中等人家用最合适了。”

    这其实就是郭炜的打算了,中等收入阶层既是一批优质的消费者,又是社会的稳定器,将产品的目标人群定位在他们身上,一方面赚钱容易些,一方面也为他们提供了更高的生活质量,完全是两利的事情。这是只有新材料新产品才会发生的双赢局面,只要看到利润,到时候商人们自然会促进棉花种植的——当然,如果能够通过朝廷的税收政策引导一下就更好的,就像朱元璋那样以政策促进了棉花种植的普及。

    当然,棉衣的御寒能力,对于某些可能的军事行动也是强大助益。

    “对了卫伯,我在东京城里让人做了些木工,用了加工棉花的,到时候搬到这个院子来,我请人来做。”

    卫伯听了这话倒是有些疑惑:“宜哥,你从前也没有看过这棉花的吧?就听听买种子过来的人说一说,你就能知道加工棉花的木工应该怎么打?”

    郭炜嘿嘿笑了一声,右手抓抓后脑勺,这才是他得意的地方嘛:“卫伯,好多事情都是一事通百事通的,知道棉花大概的状况,可以看着加工丝麻的木工去改啊。就算是有些地方不够合适,先把主要的东西做好了,到时候改起来也快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哦~”

    “宜哥你说啥?最后那句鱼啊肺啊什么的,我老头子听不懂咧。”卫伯本来听得连连点头的,结果郭炜的最后一句话差点让他的山羊胡子打结。

    得,郭炜一拍脑门,这拽文的毛病自己也有啊,距离白居易的境界还是差得远咧,要改!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话说到一半,刚刚立志改过的郭炜立刻改口:“我就是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啊。”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开头说的字都比这句话多,宜哥你说得累,老头子我还听不懂。”卫伯大大地鄙视了下,然后才追问了一句:“你搞的那些木工真的合用?”

    “放心吧卫伯,你就等着看那棉被、棉袄是什么样子,不过今年的产量不够,我要拿去孝敬阿翁,卫伯你的就指望明年好了……嗯,皮棉大概有个二十斤,可能可以剩些,到时候试着织点棉布。”

    ①和州:今安徽省巢湖市和县。

    ②小底:隶属于殿前司的一支禁军部队军号。

第二十九章 牛刀小试(三)

    “阿翁,这是孙儿给你做的棉被,絮在被褥里面的,就是今春在田庄种下的棉花,缎子面的,里面足足用了有六斤棉花呢,比你现在用的丝棉絮更贴身更暖和。”郭炜正在向阿翁皇帝献宝:“还有两件絮棉花的夹袄,阿翁出门的时候换着穿,就不会冻着了。”

    这些当然并不是郭炜亲手做的,不管是种棉花还是做棉被夹袄,只能说是郭炜指挥别人去做的,就像现在,他也只是袖着双手到郭威的寝宫来,提着东西过来的当然是宫人。但是郭炜说出这些话来,却没有人觉得很违和,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

    看到这个少年老成却又花样百出的孙儿,郭威的心情不自觉地就变好了,当下自然是连声答应照办。

    郭炜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缠着郭威说了一通之后,又对侍候郭威起居的宫人反复交代,譬如要小心服侍啊,要记得按时令增加衣被啊,天晴的时候把被子和换下来的夹袄晒出去啊……不一而足,说到后来郭炜都差点以为自己变身唠叨婆了。

    郭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向郭炜的目光中满是欣慰。等听到郭炜交代得差不多了,就在一旁插话:“宜哥,听闻你在河东碰到了陈抟道长,两人聊了很多,你现在又在到处搜刮炼丹用的土硝?”

    问题果然还是来了,虽然自己尚未出阁,却因为是唯一皇孙的缘故,仍然被某些有心人给盯牢了。就不知道给郭威进言的这人,到底是冯道这边的书生,还是王峻这边的重臣,想来多半是王峻这边的吧。

    要说炼丹这种事情吧,在大唐李家看来,那多半就是风雅,明知道李世民是吃金丹吃死了,那攀附李恪的南唐开山怪李昪还不是坚持要吃金丹,这不也是早早地吃死了,把个大好局面和长远计划全扔给著名词人李璟父子了。

    可是在身为无意识弱无神论者的儒生们眼中,尤其是在理性派的文官朝臣眼中,这炼丹方术什么的,就纯属怪力乱神了,普通人家沾一沾,或者也不过就是劳命伤财,帝王家一旦沾上那就要祸国殃民了。所以皇帝一旦显露出这方面的兴趣,那么就要坚决劝谏,到时候秦始皇汉武帝还有唐太宗迷信炼丹方术的历史教训之类的东西,就要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而帝位的主要继承人序列中出现迷信炼丹方术的,那更要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中了。

    郭炜其实挺理解他们的,弱无神论和理性主义都是很好的,一点都不是坏事,中国正是有了这种传统,才没有堕入宗教战争的深渊。可是他们不能因噎废食啊,皇帝沉迷于炼丹方术确实要反对,但是没必要反对具体的研究工作吧,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历史局限性了。当然,也可能是思维误区,本来是反对“玩物丧志”的,这个重点应该是针对“丧志”,结果却把矛头对准了某个具体“物”,这种思维误区在郭炜穿越前的世界,也是大有人在的。

    所以郭炜虽然理解他们,但是却不能赞同,更何况还有很大可能是王峻利用了文官们的警惕性。另外郭威完全不同于门阀出身的李家,他起于民间,深知民众疾苦,对玩炼丹方术什么的不会有好感,何况还刚刚拜完孔子祠。所以解释是必须的。

    “阿翁,孙儿确实曾经与陈抟道长交流过炼丹,现在也确实是在收集土硝。其实如果阿翁支持的话,孙儿还想收集硫磺和木炭呢,最好还是拨点人手和开销,让孙儿可以自己烧适用的木炭。”

    郭炜不怕这样的话惊到了郭威,因为他相信郭威的冷静,也相信自己能够打动郭威。当然,话要继续深入,要解释得明白:“不过孙儿并非要炼丹,道士们炼丹是取这些材料伏其火性,孙儿却是要用其火性。”

    “用其火性?”

    “是啊,万物必有其用,只是不同的人各得其妙。就像庄子说的,宋人会制不龟手之药,却只是用来为人冬天漂洗丝絮;有人却百金买下此药进献给吴王,最终裂土而封。道士们炼丹用的材料,孙儿却知道可以助军国大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

    郭威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孙子的,而且郭炜向来的行为都很成熟、有序,就像这次种棉花做棉被夹袄吧,整件事处理得条理分明,确实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而且也不是少年家的玩闹。

    现在看郭炜这样侃侃而谈,郭威心中已经是信了一大半,不过还是要问清楚些:“宜哥你说这些炼丹的材料,按照你的方法去用,可以助军国大事,我相信你不是虚诳。不过你又说是要用其火性,难道是要在战阵之中或者攻城之时纵火?你在试验的时候有没有危险?”

    看来问题顺利解决了,说不定还能获得拨款和专业人手,郭炜心中略有些兴奋,当然也要再加把力将事情敲定了:“放心吧,阿翁。那些材料的特性,孙儿已经详细咨询过陈抟道长,对克制其火性也想好了办法,而且试验时也不会自己动手的。当然不是纵火这样简单了,纵火哪用得到这么高级的材料,只是现在也说不清楚,等东西出来阿翁就知道的了。”

    “那好,我会命东西作坊调些工匠,内帑出一千缗,你先试着做些出来,若是合用,再交给军器监。”郭威虽然还不能完全相信郭炜的能力与判断,但是至少相信这个孙儿的诚实和信心,终于决定还是支持他一把,但是财政上肯定是挤不出钱来的,只好用内帑了,幸好整个宫廷还很简朴,内帑省省还是有的。

    “阿翁真好~孙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翁的信任,一定会做出让阿翁满意的成绩。不过孙儿身边可用的人还不够,阿翁可不可以再调一个人过来。”郭炜决定趁热打铁,多捞一个人来建设嫡系队伍,或者说是将来的潜邸旧人。

    “只要一个?是宜哥你自己点名要,还是让阿翁随便拨一个?”郭威略感有趣地看着郭炜,温和地问道。

    “原先一直跟着孙儿的王春和章瑜不算,他们本来就是以前跟随孙儿的家将嘛……阿翁那里的侍卫孙儿多半不认识,就点名要当时跟着舅公去邢州的郭守文,反正他年纪也不大,在一起好说话,也好做事。”

第三十章 牛刀小试(四)

    轰的一声,随着一股青烟升上晴空,东京城南庄的射箭场上瓦砾纷飞,一个箭垛直接就飞到了半空中。

    离爆炸点数十步远的地方,几个人从趴伏状态中抬起头来,愣愣怔怔地看着爆炸现场,脸上震惊与茫然并存,其中唯有一个十多岁少年的表情是欣喜而淡然的。

    这自然就是郭炜的黑火药研制小组和他们的工作成果。

    自从得到郭威许可之后,郭炜就抓了几个殿直的差,还专门写信招来了陈抟身边的清风、明月道童二人组,只因为这两人跟着陈抟时间长了,知道怎么处理硝石和硫磺。

    按照道童二人组的经验,加上郭炜高屋建瓴的指点,工匠们很快就对土硝、硝石进行了多次过滤、重结晶,也买来了合适的硫磺与柳木炭。

    与道士们通常的材料制备过程稍有不同的是,郭炜命令他们严格按照重量比例选取三种材料,然后在木槽中将硫磺、柳木炭共同破碎研磨,提纯的硝石则在另一个木槽里单独研磨。

    最关键的还是三者混合的过程,为此郭炜甚至去蒸馏了一点酒,在木槽中用烧酒混合三种材料成湿泥状,再用木杵反复捣碾,直到肉眼看不出粗粒之后,才用木质轧辊轧成饼状,最后将一大堆药饼取出来日晒。

    为了这个工艺过程,郭炜还专门去找了提纯香精的作坊,弄来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并且扩展设计了轧花机,变成了轧饼机。只是这一番折腾就到了冬月,幸好这年冬天一直没下雪,晴冬天气里总算是把药饼都晒干了。

    之后的检验结果让郭炜不太满意,大概是因为原料纯度的问题,尤其是柳木炭的干馏程度不能由自己掌握,首批黑火药的性能很一般。不过这也没办法,郭炜能够调配的资源太少,可以做到现在这个程度,那还是因为他前世自己开公司,已经学会了怎么因陋就简。

    最后的药饼破碎和药粒筛选过程就很简单了,箩筛用的就是筛小米的,手头暂时没有石墨,药粒抛光的过程也就省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火铳来。

    进入正式的爆破试验这天,郭炜也不敢托大,只取了一个小酒瓮,在其中填满药粒,再装上已经另外浸过药粉后烘干的麻线,密封好了放在箭垛下,周围还垒上了碎砖破瓦。

    全体参试人员济济一堂,依照郭炜的吩咐,在射箭场试弓处卧倒,好奇心重的郭守文点燃了引线,于是数息之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个场面。

    无视了众人惊叹膜拜的目光,郭炜已经想着后面的事情:木炭要自己烧,既可以控制含碳量,又可以回收干馏的副产品;三种材料的配比,在原料来源更丰富之后,需要反复试验找到几组最佳值;火铳也要提上议事日程,炼铁炼钢指望不上的话,那就先用青铜搞出样品来。

    当然,这一切还需要自己掌握更多的资源,目前是没法做的。先用现有的成果去给郭威献宝吧,让他了解这个皇孙的办事能力,让他知道尽管自己还没有束发出阁,却已经可以充分信任了。

    …………

    但是随着广顺三年也就是西元953年的到来,郭炜的献宝计划几乎被无限期地延宕了。

    广顺二年的十二月间,黄河在郑州与滑州之间决堤,修堤工作进展缓慢,到了广顺三年正月,枢密使王峻自请赴河堤监工。整个新年郭威都是在忙碌中度过,郭炜连见他一面都难。

    闰一月十五,郭荣入朝,这是在将近两年之后郭炜第一次见到郭荣,也是郭荣上表章申请了无数次之后第一次获准入朝,据说是因为以前一直力阻郭荣入朝的王峻还在河堤上,这次没能阻止得了。

    祖孙三人相聚一堂的时候,郭炜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自己的工作成绩,虽然只是得到了郭威微微颌首的赞许,购买原料的钱总算是又多了两千缗,至于其他的,暂时就没法指望了,修河堤正吃钱呢。

    郭威的天伦之乐仅仅只有两天,王峻一听到郭荣回京的消息,马上就放下河堤上的工作,在闰一月十七这天赶回了东京给郭威父子添堵。

    二月初三,郭荣不得不回到了镇宁军节度使的岗位,在此之前,为了安抚王峻的情绪,郭威还不得不给他兼领平卢军节度使,原先的平卢军节度使符彦卿则接替病故的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

    与唯一剩下的儿子见一面都这么难,郭威已经很有情绪了,只不过考虑到王峻是老兄弟、翊戴功臣,一直容让王峻都已经成为习惯,所以这时候还在默默地忍耐着。王峻却还是不依不饶,郭荣的这次入朝仿佛触了他的逆鳞,科举他要干预,吏部铨叙他要干预,发展到后来,宰相人选都要由他安排才称心如意。

    在皇帝与重臣、两个共同起兵的老兄弟之间积累了许久的矛盾,终于在寒食节总爆发。

    这天本来是放假的,王峻却拖住郭威不放,反复奏请要用端明殿学士颜衎和枢密直学士陈观替代范质、李谷为相,完全无视郭威对范质、李谷两人的欣赏倚重,也完全不在乎颜衎和陈观能力平平且打着鲜明的王字烙印。

    郭威这时候还在顾及两人的布衣之交,顾忌王峻的面子,没有当场否决,而只是用任免宰相事关重大需要好好考虑来推脱。王峻却是毫无顾忌,这天似乎有着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尽头,拉住了郭威反复陈说,甚至让郭威没法回去吃饭。

    被缠得没奈何的郭威最终还是答应了,只不过答应的时候利用制度拖了一下——当天是寒食节公假,大家都不办公呢,所以等大家回来办公了再如你所愿。

    这是郭威最后一次答应王峻的要求,也是第一次根本不打算实行,因为他确实忍无可忍了。但是他不能当场翻脸,王峻是枢密使、尚书左仆射、平章事,军权政权一把抓的,郭威可不会像刘承祐一样幼稚。

    第二天,郭威宣召宰相和枢密使入朝议事。群臣甫一进宫,事先安排的侍卫便将王峻软禁,郭威专向中书令冯道、中书侍郎判三司使李谷、中书侍郎参知枢密院事范质和枢密副使郑仁诲痛陈王峻跋扈情状,取得朝臣的谅解与支持,当日便将王峻贬为商州①司马,差供奉官蒋光远援送赴商州,所在驰驿②发遣。

    为了避免黜退大臣引起不必要的联想,尤其是避免让与王峻情况类似的邺都留守王殷不自安,郭威派王殷在京的长子、尚食使王承诲专程往邺都晓谕,示之以诚。

    广顺三年三月初一,又一次大移镇,当年在邺都随同起兵的几个军都指挥使被实授节度使。以相州留后白重赞为滑州节度使,以郑州防御使王进为相州节度使,以前兖州防御使索万进为延州③节度使,以亳州④防御使张铎为同州节度使。

    三月初五,以皇子、镇宁军节度使郭荣为开封尹兼功德使,封晋王。初七,以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郑仁诲出为镇宁军节度使。初十,以棣州⑤团练使王仁镐为右卫大将军,充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

    郭威终于为郭荣回京扫清了障碍,配合郭威的外甥李重进就任殿前都指挥使,还有郭威的女婿张永德担任殿前都虞侯,以郭荣为皇储的班底呼之欲出。

    ①商州:今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

    ②驰驿:古代的驿传制度,贬窜的官员必须日行十驿,也就是三百里。很多被贬官员因路途疲惫染病,王峻便是因此刚到商州便腹疾,很快病死。

    ③延州:今陕西延安东北。

    ④亳州:今安徽亳州。

    ⑤棣州:今山东惠民县境,属滨州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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