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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鏖战

    燕湾阵地一片青烟缭绕,铳声连番响起,阵前一片喊杀声,在皇甫继勋中军旗鼓的催促下,南唐军的陷队终于冲过了一百多步的死亡地带,来到了周军阵地前面的堑壕边。

    陷队这一次冲锋过程中的伤亡,比起獐湾的那一战要大许多。

    由于缺少了浔溪中船队的牵制,周军得以将第二指挥的兵力都集中到了正面,实现五排轮射轻轻松松,退回来的士卒进行二次装弹相当从容,因此在陷队这一百多步距离的冲刺中,他们硬是承受了周军的五轮射击,第一排的橹盾手伤亡过半,后面的刀盾手和长枪手同样是损失惨重。

    然而他们还是硬挺下来了,都统的高额悬赏、獐湾那一战的成功……在在都刺激着他们的功名利禄之心,让他们勇气倍增。

    无视了同袍在身前和身边陆陆续续倒地,踩着他们飞溅的血肉,甚至就直接踩着他们的躯体,克服了心中难以抑制的恐惧,陷队终于还是冲了来。

    又是前排的橹盾手扔下了重型橹盾,在堑壕做桥,又是等不及排队的后排军士纷纷挺身跃入壕中,接着他们就迎来了土垒后面周军最猛烈的一次射击。

    三排已经完成二次装弹的周军以三种姿势集火射击,虽然阵地青烟弥漫,已经看不清楚前方三十步以外的情形了,不过他们只需要将装好弹药的火铳端平,然后向前发射就够了,当面最近的南唐军已经近到了可见的地步,而后面也是影影绰绰的人影穈集一团,南唐军肯定都在那里。

    两军相距才不过十来步,而且陷队为了过壕肉搏的需要,队形已经更趋密集,前排橹盾手都扔下了一路双手高举着的重型橹盾,抽出了自己的腰刀,整个陷队的军阵再无丝毫遮挡,这一阵铳击造成了陷队最大的伤亡。

    陷队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几乎被一扫而空,后面的阵列也是千疮百孔,几乎都已经看不出队形来了,不过先登之功就在眼前,热血冲脑的陷队军士在这一刻已经完全看不见同袍的伤亡,眼中飞舞的都是敌军的首级和都统将在战后发下来的钱帛。

    散乱的几个腰刀手和刀盾手冲到了土垒前,然后马就被土垒后面刺出来的枪头扎倒,后面更多的刀盾手和长枪手还在继续跨过堑壕往前冲。堑壕中,长枪手将手中的大枪抛地面,刀盾手将左手持着的圆盾扔地面,嘴里叼着单刀,空出了双手,手脚并用地往爬。

    周军没有冲出土垒进行反击,只是前面两排人抵近土垒,平握着火铳,火铳前端的枪头直指前方,等待着南唐军逼近,而后面三排人却一个个蹲伏了下来,拾起预先放在地的火把点燃。

    在第二指挥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临时堆起来的土台,台高约莫三尺的样子,纵深也有十几步,基座是各种木框木架,用土给垫实垫平了。就在此时,伏波旅第三军的第三指挥了这个土台,平端着手中的火铳,铳口指向了前方。

    南唐军的陷队又一次欺近了周军的土垒,比起第一批扑去的零星人马,这一次他们的队形要整齐密集了许多,而且刀盾手和长枪手皆备。

    枪头隔着窄窄的土垒扎了过去,有的被圆盾格偏了,更多的则是刺进了人体,发出一阵阵沉闷而瘆人的噗噗声。外面的长枪也向土垒里面扎了进去,还有几把单刀挥舞着砍了进去,同样造成了周军的伤亡。

    隔着一道窄窄的土垒,双方冷酷地交换着伤亡,顶在前排的人倒下空缺了位置,后面马就有人顶了去,只是在两军短兵相接的短短一瞬间,两边就已经各自倒下了数十人。

    南唐军陷队的士卒心里面又开始打鼓,对面周军狰狞的面孔和明晃晃的枪尖近在咫尺,枪尖的滴血在无声地述说着其主人的勇悍,刀枪入肉的瘆人声音环绕耳际,比起那看不见的铳子要可怕得多,恐惧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想要转身往回跑。

    但是身后的那些镇南军新军同样可怕,獐湾之战被慕容铳打烂了的陷队军士尸首仍历历在目,今日出征之前都统的严词告诫言犹在耳,转身溃逃的结果不光是功劳全无,命也一样保不住。

    就在这种双重恐惧的夹击中,陷队的军士顶在土垒前苦苦地支撑着,忍受着同袍接连惨叫倒地的煎熬。

    周军阵后突然一声号角长鸣,五色高招旗一阵挥舞,浔溪西岸的周军阵地同样如此。

    “唐军的火铳兵果真还是来了,偷了一次就算了,居然还想重复?”

    钱守俊透过千里镜仔细地辨别着对岸的旗语,几个简单重复的动作确实在传达着事先约定的信号。两岸阵前的确是烟雾缭绕,难以看清南唐军陷队身后的情形,不过浔溪空可是清澈得很,有千里镜在,瞭望哨眼底南唐军的动作一清二楚。

    周军的中军又是一阵号声传出,第二指挥蹲伏在后随时准备递补前的军士用火把点燃了身前铁疙瘩的引线,然后抓住了铁疙瘩站起身来,齐齐发一声喊,前冲着将那铁疙瘩扔向了土垒外面。

    扔完了铁疙瘩的军士们一回身,又蹲伏了下来随时待命。

    中军的号声又起,这一次的节奏和前面大不相同,随着这一阵号声,第三指挥站在土台向着南唐军的方向开始了盲射。

    …………

    慕容英武催动部下向前疾奔,前面的陷队还没有崩溃,周军或许是戒备着他的火铳手不分敌我的射击,这一次没有冲出土垒进行反击,陷队成功地与周军纠缠在一起,正是新军冲去建功的机会。

    终于冲到了周军的堑壕前面,透过周军阵前的烟雾已经可以看见土垒两边穈集的人群,陷队的阵列虽然已经开始溃乱松散,但是现在还没有转身逃窜的,这一次或许不需要早早地胡乱射击了,完全可以抵近到土垒前面再说。

    周军阵中接连传出几声号角,慕容英武不由得心中一喜:“强悍如周军,也终于开始慌乱了么?”

    紧接着,几十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烟雾里面飞了出来,向着镇南军新军的前列落下,慕容英武心中微微疑惑了一下,马就是心头大震,脸色骤变。

    “不好!震天雷!”

    慕容英武的这一声惊呼登时止住了新军的冲势,震天雷……使用慕容铳和火药爆破城墙的镇南军新军谁不知道?他们这是要急速冲击敌阵,不方便携带沉重之极的震天雷,否则他们也是会用的。

    震天雷的威力,想想都可怕,看着前方半空中的数十个铁疙瘩,新军人人色变,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却又惶然不知所措。

    怎么防震天雷?他们根本就没有学过,没有操练过,他们只知道怎么使用它,怎么把它扔到敌军阵中,怎么趁势发起进攻,但是现在他们却成了震天雷的目标。

    就在镇南军新军的头脑麻木手足无措当中,数十个铁疙瘩冒着烟火落到了地,扔得最远的直接砸进了新军的阵列当中,扔得近的却是砸到了南唐军陷队的后排,不过更多的却是落在了陷队和新军之间的空地,在地跳动翻滚,外面冒着烟火。

    哗啦一声,和慕容英武一样,新军当中有几个机灵点的军士不约而同地抱头趴到了地,他们没有受过这种训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趴下来,不过他们就是这么做了,就像巨石当头落下时候的自然反应一样。

    轰隆轰隆声接连响起,有些铁疙瘩外面的引线在跳动中被砸灭了,变成了纯粹的铁疙瘩,不过更多的却还是先后爆炸了,炸在新军阵列当中,炸在陷队的后排,炸在两者中间的空地,炸得破片纷飞黑烟四起。

    没有了慕容英武的命令,周遭只听见炸响,只看见黑烟弥漫,新军顿时一团混乱无所适从,转身逃跑固然不至于,但是到底应该继续往前冲还是就地开铳,却是无人知晓。

    陷队却是彻底动摇了,面前敌军的凶蛮,身后传来的轰隆声和惨叫,让他们心旌摇荡,身后的督战队不知道怎样了,是不是正在开铳杀人?

    有皇甫继勋战前训话的反复告诫,有獐湾之战血淋淋的教训,陷队的军士还是不敢转身往回跑,不过他们中间自然有许多的聪明人,在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战斗中还是找到了妙计。

    “败了啊……”

    随着这一声无助的喊叫,陷队的军士转身逃离了土垒,却没有往回冲击新军的阵列,而是一个个向着浔溪的方向跑了过去,然后扑通扑通地跳入了水中。

    前进必死,后退无生,这旁边却不是还放着一条生路么?江南的儿郎就没有几个不会水的,凫水逃生当在此时。

    原本穈集在土垒前的南唐军陷队四散而逃,周军的第二指挥却也没有冲出去追击,而是立刻蹲伏下来,藏在了土垒后面。

    在第二指挥身后十几步远的土台,第三指挥的铳声响起,铳子泼风般地从第二指挥的头顶刮过,一阵阵地扫向镇南军新军的阵列。

第十七章 挤压

    铳子从土台飞出,掠过前方的土垒,射入了距离土台三十多步以外的镇南军新军阵列,顷刻间就扫倒了十多人,原本因为周军扔出来的霹雳弹而陷入混乱的南唐军越发混乱了。

    慌乱之中,有人想架起慕容铳和周军对射,有人想挺着长枪冲近周军去和他们肉搏,也有人想着赶快逃离这块杀场,回到安全的大营去。

    想逃离的人暂时缺乏带头的,一时之间却还不敢转身开跑,想和周军对射或者肉搏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官的命令,只能茫然无措地待在原地。

    第二轮铳子扫过来,南唐军又倒下了十多个;第三轮铳子紧接着扫过来,傻站着的南唐军继续倒下……

    “退!速退!”

    直到此时,慕容英武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霹雳弹落地的时候,慕容英武已经当先趴到了地,虽然周军投得最远的霹雳弹也离得他有不短的距离,压根就伤不到他,不过他趴下去的姿势倒是很帅的,颇有几分无师自通的风范。

    随后的铳声和部下连续倒地的声音惊醒了他,从地抬起头来的慕容英武注意到了全军的混乱,看到了部下的无助,也很快就意识到了战机的彻底丧失,明白了失败已经不可避免。

    周军的土垒就在前方十多步远的地方,堑壕还有陷队用重型橹盾搭起来的临时通道,土垒前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陷队军士的尸首,周军的阵地仿佛触手可及,然而迎面泼过来的铳子却似乎在宣布这是咫尺天涯。

    冲去肉搏显然是没有成算的,就连紧挨着土垒的陷队都没能冲去,那时候他们可是迫使周军停止了铳击,改为与他们对刺,现在恢复了铳击的周军又岂是新军贴得去的?

    留在原地和周军展开对射?别说是现在已经陷入混乱的新军,就是当初那样齐整的新军,慕容英武也知道与周军对射十分无谋。

    只能退回去重整旗鼓了,慕容英武一边下着撤退的命令,一边从地爬起来,在亲兵的护持下跌跌撞撞地往回跑,随着慕容英武的命令,镇南军新军犹如潮水一般地退了回去,只是一路都在丢弃尸体。

    对燕湾周军阵地的第一次攻击,陷队损失数百人,凫水逃归大营的军士胆气丧尽,再也不肯重入陷队博取功名利禄。

    镇南军新军撤退得比较及时,也比较有序,只是被周军的铳子追着留人,加一开始近距离被扫射的伤亡,最终也损失了两百多人,幸而是慕容英武下令撤退,而且组织得当,士气并未严重受挫。

    皇甫继勋当然是不死心的,慕容英武同样没有死心,而且仿佛是被周军给炸开了窍,这一次他准备给陷队配备震天雷。

    震天雷相当笨重,带在身沉重不堪,明显拖慢脚步,还扔不远,慕容英武当然不打算让新军使用了——躲在陷队的后面十几步投弹,那是准备炸周军还是炸陷队呢?

    但是陷队却可以使用震天雷,专门挑出一批人来其他什么兵器都不带,只带一支火把和两枚震天雷,就当他们带的是重型橹盾好了,总还是跟得队伍的。这些人一时不懂震天雷的用法,那也很好教——点燃了引线之后用力往前仍就是了,不过是扔一个铁球而已。

    只是陷队却需要重新招募了,第一批冲阵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想让他们再去冲一次,除非是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

    撤回大营重整队伍,在全军当中募集陷队士卒,临时教导一部分人使用震天雷……等到南唐军再次出现在燕湾的时候,已经是半天时间过去了。

    然而精心准备了半天的第二次攻击再次宣告失败。

    初步学会使用震天雷的陷队给周军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有几颗震天雷落到了土垒后面,给周军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携带震天雷的南唐军士卒自然不可能冲到土垒前面去投弹,因为他们身并无其他武器,甚至连堑壕都不敢过,站在堑壕的北面,大多数的震天雷是被扔到了土垒附近,既炸了周军也炸了南唐军,在加大了周军伤亡的同时,反而进一步加速了陷队的崩溃。

    等到周军的霹雳弹反击过来,躲在后面投掷震天雷的南唐军士卒纷纷被炸倒,而他们来不及扔出去的震天雷也在后方爆炸,陷队就又一次溃散了。

    倒是慕容英武汲取了第一次攻击的经验教训,没有让镇南军新军在陷队的后面跟得那么近,周军的霹雳弹对他们分毫无损,不过新军也因此而根本无法借助陷队的掩护逼近周军阵地。

    随着陷队溃散,周军的火铳再次响起,慕容英武只能再一次向后转进。

    到了第三次攻击的时候,就连皇甫继勋都有点应付差事的意思了,整个攻击过程更是乏善可陈,南唐军在第三次付出数百人伤亡之后,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进攻,转进回大营休整。

    好在有陆路坚持不懈的攻击牵制,周军无暇派兵前出干扰以阻止南唐军的船队在浔溪当中清理水下的障碍,经过了一天的紧张忙碌,船队终于可以从水进至周军的堑壕土垒一线。

    四月十四日的交战,南唐军损失近两千敢死之士,杀伤周军二百余,陆寸步未进,不过终于清理掉了浔溪河底将近一里地的障碍,给翌日的攻击作战留下了一丝希望。

    钱守俊对此的回应就是,将在丘林渡大营休整的部队全数召至燕湾阵地,加紧梯次防御阵地的构筑,全力备战来日。

    …………

    四月十五日,南唐军卷土重来,顶在最前面的陷队焕然一新,船队更是旗帜招展,全军下志在一搏。

    在周军这边,浔溪两岸的指挥旗号遥相呼应,钱守俊仍然是不动声色地坐镇中军,冷冷地看着南唐军再一次逼近,看着南唐军的船队在浔溪耀武扬威。

    前一天顶在土垒后面的第二指挥撤到了最后休整,一天伤亡两百多,这个指挥几乎已经被打残了。戴罪立功的第一指挥副指挥使崔承孝成了第二指挥的权指挥使,那两百多人的伤亡里面,很不幸的就有第二指挥原先的正副指挥使,虽然肉搏不需要他们顶在前面,不过南唐军的震天雷可不分前方后方、军官小卒。

    现在顶在前面的换成了第四指挥,第五指挥则负责戒备浔溪沿岸,而第三指挥在土台作战已经得心应手了,越过前军的头顶射击南唐军的后队,他们现在做得十分娴熟,阵地的烟雾对他们几乎就造不成什么干扰。

    有一定弹性的梯次防御部署,有足够的兵力密度,钱守俊自信还可以守几天,一天两百左右的伤亡还能耗得起,也就是每天换一个指挥顶在前面罢了,这样至少也可以顶三天。

    当然,如果南唐军船队的参战会大幅度改变作战态势,那他也不会僵硬地在原地死顶,大不了后退一里地就是,反正后方已经连续构筑了好几道防线,一直到丘林渡的大营,每退一次,就可以拖住南唐军船队一天。

    钱守俊转头看着西南方向,韩帅什么时候才能挥军东进呢?

    四月初十就会全力发起对衣锦军的攻城作战,以最高难度揣度,爆破城墙……突击缺口……巷战……驱逐彻底南唐守军……封堵千秋岭山路……都已经五六天时间了,怎么也应该做得差不多了。

    自己这边只要再坚持个两三天的,韩帅的大军就应该能到了?

    南唐军那边突然鼓角齐鸣,将钱守俊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四月十五日的战斗正式打响。

    船队冲在了最前面,迅速逼近了周军阵地,陷队在两岸紧跟着,虽然还是募集的敢死之士,不过比起前两天的勇悍,今天的这些敢死之士已经明显畏缩了许多。

    铳声四起,船队在两岸的火力夹击下难以靠岸,船的军士也不敢顶着铳子凫水登岸,船队的作用依然是分散周军的兵力和注意力,除此之外,就连继续清理水下障碍都做不到。

    然而在皇甫继勋看来,这就已经足够了,獐湾一战不就是分散了周军兵力之后实现突破的吗?

    最终对周军阵地实现突破,还得要在正面,要靠两岸的步军,靠勇毅先登的陷队,靠那支除了周军之外仅有的火铳部队。

    ……但是陷队和镇南军新军辜负了都统对他们的殷切期待,又是一天的折戟沉沙,和前一天相比稍有不同的是,因为船队可以进至最前沿,南唐军已经无需返回大营才重整攻势了。

    所以在四月十五日这天,南唐军对周军的燕湾阵地累计发起了五次进攻,达成的唯一效果就是加剧了双方的伤亡。这一天,南唐军陷队和新军总共损失了超过三千人,杀伤周军三百余,在周军阵地前面的堑壕前后做起了尸山血海,也彻底打残了伏波旅第三军第四指挥。

    四月十五日当夜,周军后撤一里地重整防线,皇甫继勋在鏖战中没有得到的东西,通过给双方同时放血的力度得到了。

第十八章 主力回师

    钱守俊熬不住部下的伤亡,只能节节后退以空间换时间,南唐军的进攻必须顶,但是能够减少其船队的牵制自然更好,可以用水下的障碍来拖延时间,当然要比用部下的生命拖延时间来得强。

    皇甫继勋却同样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而且他这边伤亡的还都是敢死之士,是用钱帛招募的比一般士卒更有勇气的人。

    但是他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了,杭州城已经在望,成功在此一举,又怎么能够因为数千周军的阻挡而灰溜溜地回去呢?

    不过周军的后撤也给了他一点启示——周军这是在避免浔溪方向的牵制。

    敌军害怕担忧的事情,当然就是他应该极力去做的,所以今后对周军阵地的攻击一定要有船队参加。

    所以四月十六日南唐军并未向周军发起攻击,他们只是进抵周军阵前列阵警戒,然后就静等着船队在浔溪清障。

    南唐军不攻,周军自然没有离开堑壕土垒的保护以寡击众的兴趣,双方就此静默对峙了一整天,直到晚间,南唐军的船队在浔溪清障完毕,又一次接近了周军的防线,而周军在当晚再一次后撤了一里地。

    “周军今晚再不能退了?此地就是獐山、南山与浔溪相夹的最南端了,在周军阵地后面,地势已经颇为开阔,周军如果再退,可就找不到如此狭窄的地方布阵,以不到四千人阻挡我三万大军了。”

    四月十七日一早,皇甫继勋率领大军继续进抵周军阵前,通过缴获的千里镜察看着周军阵地左近的地势,察觉了近在眼前的胜机,不由得有些欣欣然,于是已经折损了数千人马的三万大军,在他嘴里就继续是三万大军了。

    慕容英武却没有那么乐观,一边看着前方,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军的许多辎重都要依赖船运,离不开浔溪与之后的宦塘河,周军只要在水路层层阻截,其陆师依水立寨,我军还是要一路打过去。”

    “哈哈,慕容承旨多虑了……”

    总算在军略对慕容英武占了些许风,而且前进的道路即将打通,胜利已经在望,皇甫继勋不免有些得意。

    “周军自然是会顽抗的,只是过了这个湾口之后,他们却又哪里去寻这样的地利?就算是依水立寨,我军届时三面环而攻之,彼等又能有何能为?”

    对于周军在这几天节节抗击造成他属下的大量伤亡,皇甫继勋是不服气的,不就是靠着地势极其有利之外,还要仗着兵器犀利么?如果双方用一样的兵器,又或者周军没有这种狭长地势可以依赖,让他可以摆开了部队进攻,哪里还会被堵了这么多天?

    只要周军承受不住伤亡继续退下去,离开了这个狭长的通道,让他可以把本方的兵力优势完全发挥出来,就算周军在后面依水立下了完固的营寨,只要全军环攻,眼前这股周军的覆灭也是可以想见的。

    “都统高见!如此说来,周军今日定然是会在此顽抗的了……”

    皇甫继勋的分析不能说错,不过这种前景皇甫继勋看得到,对面的周将也应该看得到?慕容英武不禁怀念起昨天两军的静默对峙了,南唐军可经不起前三天的那种伤亡速度,如果都可以像昨天那样,光是依靠船队清障一天前进一段路也好啊。

    “周军在此顽抗对其固然更为有利,不过本帅就不信其能够承受得起连日的伤亡,前两日周军步步后撤不就是为此么?”

    和慕容英武着眼于本军伤亡的谨慎悲观比起来,皇甫继勋明显要乐观得多,他看到的是周军难以承受那种程度的伤亡,如果周军在这里不再后退了,那么自己连续强攻几天,估计就可以将周军的血放干了。

    至于本军的伤亡更大?那是无妨的,反正本方的总兵力多得多,而且伤亡的都是用钱帛招募集中的敢死之士,只要攻下了杭州城,付出的钱帛就可以尽数抵偿了。

    …………

    船队在浔溪清理了半天,两军隔着堑壕土垒也对峙了半天,周军仍然是不敢越出阵地反击,不敢出兵干扰船队的清障,皇甫继勋难掩心中的得意。

    周军的这种反应,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兵力捉襟见肘,就连纯粹用于防御都要精打细算,根本就不敢主动出击增加伤亡了。不过他们现在干看着船队清障,等到今晚船队再一次进至防线前,而周军又退无可退,明日在本军的强攻之下还不是会伤亡惨重?

    当然,周军现在面临的进退两难处境,却是皇甫继勋所乐见。

    但是很快就有人来破坏皇甫继勋的良好心情。

    “报!杭州路行营都统、镇南军节度使林仁肇传信于都统,杭州路行营大军虽然在月初即奇袭衣锦军成功,但是吴越军反击迅猛,并且还有周军相助,衣锦军难以坚守,林洪帅已经于本月十日弃守衣锦军……”

    “什么?!”

    听到快马自后方赶来的信使说出的这个消息,皇甫继勋相当惊愕,虽然他一向嫉恨林仁肇,但是对林仁肇的用兵,他心中其实是很佩服的,这样的领军大将,带足了两万人马,又是潜心准备,还有城池可守,结果竟然在初十那天就弃城而走了?

    “反攻衣锦军的吴越军有多少人马?其中又有多少周军?在林洪帅弃城之后,那些敌军是不是马回师了?”

    皇甫继勋压下心中的震愕,急忙追问起衣锦军一战的细节。

    他才不相信光是凭着吴越军的本事,也可以在几天之内就迫使林仁肇弃城,这定然是周军的功劳,所以那里参战的周军有多少人,这些周军是不是又从衣锦军返回了,可能转用于其他地方,这些问题都极其关键。

    “攻击衣锦军的敌军不下于三万之多,其中周军应该有数千之众,其火铳极为犀利,我军难以相抗。林洪帅料定周军同样携有火药炸城,所以不再恃强固守衣锦军,而是连夜撤至千秋岭中蓄势牵制敌军……”

    信使一边说,一边将杭州路行营那边的军报递给了皇甫继勋。

    正如信使所言,面对周军和吴越军的凶猛攻势,还有周军必然的后续手段,林仁肇自忖衣锦军难以坚守,于是在四月初九那天深夜悄悄地撤离。

    因为撤退工作组织得当,敌军对此毫无觉察,杭州路行营大军很顺利地退到千秋岭的山林之中扎营立寨,敌军直到初十的早才发觉衣锦军城中情况异常,然后一边进城,一边派军尾追到千秋岭下。

    有杭州路行营的大军在千秋岭,敌军不敢放心地离开,只得率军强攻林仁肇所部的营寨。山岭之中的攻防完全不同于平坦开阔地的城池,周军的那些火药难以施其技,而且周军和吴越军也无法包抄围攻,只能沿着山路自东向西强攻,林仁肇的防御手段比守城还要方便。

    不过周军的火铳还是太犀利了一点,完全不是南唐军山寨中的强弓硬弩可以相抗的,而有了周军远射兵器的有力支援,又是关乎钱氏故里的安危,吴越军竟然爆发出了超常的战斗力,连日舍生忘死地扑击山寨,终于在四月十三日连续克服南唐军在千秋岭的数道防线,迫使林仁肇率军转进宁国县。

    所以反攻衣锦军的两三万吴越军和那数千周军最早在四月十四日就可以从千秋岭启程,回师增援湖州方向了。

    “衣锦军距离此地大约一百多里地,只需要三日行军就可以赶到……就算是敌军在千秋岭苦战了三天,战后亟待休整,那十四日也可以退至衣锦军整备,算他十五日出发,那么今日晚间也是必到此地!”

    慕容英武从皇甫继勋手中接过了那封军报,才刚刚看完,口中就开始估算,这一算就是吓了一跳。

    “都统!此地的周将定然是已经得到了衣锦军方面敌军的通报,知晓其援军的行程,故此这两日才退得这么干脆,而且退得有条不紊!若是今日不能攻克眼前的阵地,等到衣锦军方面数万敌军赶来,我军危矣!”

    敌军在一番恶战之后再急行军赶过来,当天自然是难以投入战斗的,不过十七日晚间能够赶到燕湾一带的话,只要再歇息一晚,明日是肯定可以作战的。

    三万吴越军和数千周军,就算在那三天的恶战当中损伤了一万,那也还有两万多人,再加燕湾这里尚存的数千周军,一共是将近三万人,那么在兵器和战斗力优势之外,敌军还将拥有兵力优势,这仗就很难打了。

    “敌军竟然如此奸诈?!”

    皇甫继勋看完军报正在那里细细思索呢,听得慕容英武的这一番分析,马醒过味来,对面的周将压根就不是承受不起重大伤亡而被挤压得步步南退的,他分明就是配合着即将到来的援军,打算将他一步步引入圈套。

    试想要是杭州路行营那边的信使晚到那么一天的话,当面的周军在今晚施施然再退一步,自己明日再毫无觉察地率军贴去,说不定就会被潜伏在侧翼的敌军切断了后路围歼。

第十九章 追击

    “撤退!全军尽速退回湖州去!”

    皇甫继勋感觉看明白了敌军的打算,一时间只觉得周身发冷,手中的千里镜扫向南边的山山水水,原先视野中的空旷畅达,如今都化作了阴森的利齿,从衣锦军那边回师的敌军似乎都潜藏在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都统,为何要退?敌人的援军尚未赶到,我军至少还有半天的时间,早间未曾发起攻击,如今一鼓作气的话,还是可能攻破敌军防线的。”

    慕容英武有些诧异,衣锦军那边的敌军就算是回过身来,那最快也得是今日晚间的事情,而本方在獐山一带努力了这么多天却几乎一无所获,如今当面的周军已经退无可退,只要再努一把力,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完全有可能吃掉面前这股周军了。

    皇甫继勋摇了摇头,略显无力地叹道:“慕容承旨,用兵不能使气!当面这支周军如今不过三千人,我军如果拚死一搏,确有可能将之歼灭,只是那又如何?”

    看来这个慕容承旨虽然年轻有为,自行伍起家居然能够拔擢的速度惊人,又得到了陛下的青睐,不过他的专长还是在军器作坊面,对军略仍显生疏。

    这样一个人,今后不会成为自己的大敌,倒是很有机会成为自己的臂助,这样的人,有深意结纳的必要,有适当提点的必要。

    “……因为这支周军在此阻击我军数日,使得我湖州路行营袭取杭州城的目标功败垂成,所以才要报复,所以才想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拚力将其击破、歼灭?”

    “…………”

    看着慕容英武在自己的质问下瞠目结舌,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皇甫继勋接着说道:“只是将其歼灭了又将如何?敌人援军不日就到,此时此地我军即便是打通了前往杭州城的道路,却还能继续兵进杭州么?若是没有衣锦军方面的敌军回援,我军自然是要击破当面之敌,然后挥军攻克杭州城的,可是衣锦军过来的敌军就已经与我军不相下了,如果再到杭州坚城之下受其内外夹击,我军将何以自处?”

    “……都统教训得是!属下意气用事,有些鲁莽了……”

    皇甫继勋的这些话,慕容英武并非不明白,只不过看着对面的周军以如此薄弱的兵力,硬是在这个地方堵了自己好几天,最终使得这次战略奇袭很可能无功而返,心中实在是有些愤郁难当,有些不把这支周军歼灭就难消心头之恨的味道。

    然而皇甫继勋说得很对,用兵不能使气,如今衣锦军方面的敌军肯定已经回援,继续进攻杭州城几乎已经不可能了,战场大局已经逆转,此时再去争这么一点小胜并无意义。

    更何况为了这一场仅仅只是可能的小胜,本方还必须在这里耽搁至少半天甚至一天,一旦延误了撤退的时机,全军就很有可能被当面的敌军给彻底拖住,从而陷入危境之中。

    这样的意气用事当然是不可取的。

    “我也知道你是气氛不平,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情势突变,大局于我不利,只能暂且忍耐了……”

    皇甫继勋一边安慰着慕容英武,一边传令诸部就地回转,明面当然只是说回到大营休整,等待明日再攻。

    全军撤回湖州的命令,还需要等回到大营之后再发布,否则的话,在敌前回转的时刻就有可能陷入混乱崩溃。

    …………

    “都虞候,唐军为何就退了?还有半个白昼呢……浔溪水下的障碍也还没有清完呢……”

    周军阵中,正在带队休整待命的第二指挥权指挥使崔承孝看着替换到第一线的第五指挥居然连续两天都没有遭遇大战,而且第二天的敌军居然只对峙了半天就开始撤离,不禁大感诧异,对比第二指挥和第四指挥的惨烈,更是有些羡慕第五指挥的好运气。

    不过这种好运气如果当时让第二指挥摊了,对戴罪立功的他却很糟糕,这一点崔承孝倒是心中有数。

    钱守俊一言不发,只是通过千里镜细细地观察着南唐军撤离时的阵容和动作,仔细观察了半晌,一直等到崔承孝心急得都要抓耳挠腮了,这才放下了千里镜,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唐军要跑……可能是唐将对我衣锦军方面大军回援有所察觉,所以等不及我军今晚再退一步以后探查,这就直接退军了……皇甫继勋也算是有决断。”

    军中的情报总是说皇甫继勋不过是承了皇甫晖的门荫,并无丝毫的战功,徒以家世而为大将,如今看来却终究还是将家子,于军略和军前决断方面都不差,更难得的是,就连进行敌前撤退都组织得相当不错,众军并无惊慌失措的举止,旌旗丝毫不乱,却让自己完全无机可乘。

    不过崔承孝还不到钱守俊这等境界,闻言却是大喜:“唐军想跑?都虞候,韩帅不是给咱们留下了一万吴越军么?这就全军出动,衔尾追击啊!正好趁着唐军撤退军心摇动的时候,也好让儿郎们出一出胸中的一口恶气,这几天被唐军压着打,可把俺给憋闷坏了。”

    “唐军虽然是在我军阵前回转,却是部伍严整,旌旗井然,我军并没有可乘之机。而且岸路狭窄,万大军在追击时难以尽数用,不如先守稳了此处阵地,让唐军回马之计也用不成,然后再徐徐跟进,逐次恢复之前的阵地。”

    钱守俊也没有责备嘲笑崔承孝的鲁莽贪功,只是淡淡地向他解释着。崔承孝还只有一个指挥使的眼界,只能看到眼前的厮杀,钱守俊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起来,陛下办起武学,并且让几阶重大升职的军官必须进武学补习,确实是有的放矢,自己经过了武学的短训之后,有些眼光和当初就大不相同了。

    “都虞候这般做,稳妥倒是稳妥了,只是歼灭敌军的大功与咱第三军就无关了……”

    听到钱守俊这么说,崔承孝就知道再也无法撺掇他率军紧追南唐军的了,不过还是在那里嘟嘟囔囔的,心中犹有余憾。第三军以如此薄弱的兵力孤军负责阻击南唐军,连日来伤亡惨重,等到最后可以捞取歼敌斩首的大功了,却还要谨慎保守,想想都觉得遗憾。

    崔承孝的这声嘟囔其实声音不小,多半就是有意让钱守俊听到的,不过钱守俊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第三军守住了獐山一带,堵住了唐军的进攻,使杭州城免于兵燹,那就是大功……陛下和枢密院自有一套论功之法,歼敌斩首并不是记功的首要,只要忠勤王命,功劳是少不了的。”

    …………

    全军撤退得井然有序,后面的周军根本就不敢急起直追,此情此景让皇甫继勋大感放心。自己这样当机立断,无疑是避开了周军设在燕湾后面的陷阱,让湖州路行营大军躲开了一场滔天大祸。

    至于稍迟片刻之后,负责断后的军官派人过来报告,在他们走出去有一里多地以后,周军终于开始出兵尾随,并且正在恢复先前丢失的阵地,这个消息只是让皇甫继勋更加安心。

    周军还想着恢复阻击阵地,看来衣锦军和千秋岭之战的敌军损伤也是不小,回援燕湾看样子还是以防御为主,以保住杭州周边为要。经过了一番折冲樽俎,虽然突击杭州城兼并吴越国的战略目标失败了,但是周军和吴越军方面也已经力竭,双方都缺乏胜算,接下来恐怕就是朝堂的事情了。

    说不定湖州这个成果最终可以被大唐吃下来,那么自己此行也不算完全失败,多多少少可以称得一次胜利了,比起林仁肇和陈德诚这种淮南之战总体惨败中的亮点来,自己的战功无疑更加显赫,基本可以和陛下放手柴克贞打的常州大捷相比了。

    以后该不会再有什么人拿门荫、无战功之类的话语乱嚼舌头了?

    “都统,情形不对!”

    皇甫继勋正在这里想着自己拿湖州献给李弘冀,朝堂和军中该当如何评价自己,李弘冀又该给自己什么封赏,想得美滋滋的,结果慕容英武斜刺里跑过来抓住了他坐骑的缰绳,一句略带慌乱的话就把他从美梦中惊醒。

    “慕容承旨,何事惊慌?”

    这人还是拔擢得太快了,毫无大将之体,须得细加雕琢,皇甫继勋一边腹诽着,一边皱眉盯着慕容英武问道。

    嗯,不光是声音带着慌乱,就连脸的慌乱神色也是难以掩藏,真的是缺少历练啊……哪像自己,始终都是闲庭信步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就算是洞悉了敌军的陷阱,然后及时率军转进,那也摆足了是胜利班师的架势,不光是让军心安定,还使得敌军不敢急追。

    慕容英武可想不到这么许多,也管不了皇甫继勋在心中怎么评价他,只是急着嗓门说道:“都统,属下看到大营东面、獐山北麓似乎有烟尘高起,心中有些不安,就用周将这观远之管细看了一下,发现那边确实有异样的烟尘腾起,烟尘起处的旌旗与我军大为不同!”

第二十章 对进

    皇甫继勋闻言就是一惊,马从怀中掏出了千里镜,举起来往慕容英武所指的方向一看,眼睛刚刚看过去,心中就是咯噔一下,可不是嘛……

    就在自己队伍的右前方,獐山的北麓一带是烟尘滚滚,看那尘头平阔,方向直指本军大营和獐湾之间的隘口,而在尘头的起处,那几面旌旗的青色旗带在空中飞舞,周人正是尚青的!

    “通知全军,加紧向南赶路!都跑起来!”

    此刻的皇甫继勋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闲庭信步的风度,脸的慌张神情更是有甚于慕容英武,在生死危机面前,一直端着的大将之体终于不见了。

    从右前方过来的那支队伍,很显然就是周军和吴越军了,他们居然会从獐山的东面绕道过来阻截自己,可想而知他们早就从衣锦军那边回援了,其行军速度远超过自己和慕容英武的推算,而且对湖州路行营大军是蓄谋已久!

    在正面以少量兵力吸住自己,将自己慢慢地拖到獐湾和燕湾之间的狭长岸路,然后再以主力迂回至自己的后方,这是蓄意要全歼湖州路行营大军啊……敌军的胃口着实不小。

    幸好敌军并无骑兵,从那尘头的样子来判断,虽然来的人数应该不下于一万,而且奔行极速,不过应该都是步军,其中并没有成规模的骑兵,自己还是有机会在敌军堵口之前赶回大营的。

    在敌军的侧击之下,冲过大营继续南逃的事情那是不敢想的,但是依托大营坚持到日暮,那还是有希望的。

    只要能够在大营中坚持到日落之后,就可以趁着夜色北返了,整个湖州路行营大军或许难以轻松退军,至少自己携带亲军夜遁还不是问题。虽然能够跑出去的兵力越少,保住湖州的希望就越低,但生命才是第一位的,要是连自己都跑不掉,湖州的归属就没有丝毫的意义。

    随着皇甫继勋的最新命令向下传达,南唐军的行军速度骤然加快,岸路顿时也是烟尘大起,两股烟尘一齐指向了獐湾南面的隘口。

    …………

    “军头,左前方有尘头,其速甚急,好像是唐军从燕湾退下来了!”

    獐山北麓的平野,一支万余人的大军正在以多列行军阵型向西疾进,大军的先锋赫然正是伏波旅第五军,都指挥使苻俊骑马率着中军赶在队伍的前列,旗牌虞候正在一旁向他汇报前哨斥候的高招旗语。

    “嗯!唐军今日不是要在燕湾清理浔溪水下的障碍么?怎么就退下来了……难道是第三军的行动出了差错,让唐将看出破绽来了?”

    苻俊一边念叨着,一边举着千里镜朝左前方扫了过去。

    骑在马甚为颠簸,苻俊却似早已经练熟了,千里镜的观察丝毫不乱,很快就抓住了獐山后面的那股烟尘。

    烟尘虽然不高,不过獐山至此也逐渐隐入了平地,遮挡住浔溪岸路的山头已经相当低矮,不光是山后的烟尘尽收苻俊眼底,就连前队几杆高挑的旌旗都能够看到。

    “还真是唐军!看其尘卑而广,奋奋而起,当是以步军为主,不过烟尘略显散乱。据报唐军也有将近三万之众,尘头居然如此散乱,可知其部伍不肃,唐军此次退兵,行动虽然迅疾,其军心多半已经乱了,看来的确是第三军在燕湾露出了什么破绽,让唐将发现了我军的预谋,所以急于逃命了。”

    苻俊一边看一边在心中做着判断,只是两眼扫了过去,对左前方那支南唐军的逃跑速度就立刻有了一点概念,那就是南唐军距离前方的隘口明显要更近一些,而且他们逃跑的速度一点都不次于第五军的行军速度,自己的第五军肯定是赶不到前方的隘口进行堵截了。

    “传令第五军,转向敌军大营方向;迅速回报韩帅,就说唐军提前逃跑了,我军已经来不及封堵隘口,只能前去抢占敌军大营。”

    在这种两军对抢的时刻,苻俊没有任何的迟疑等待,迅速地拿出了先锋指挥官的临机决断权,做出了改变行军方向的决定。

    …………

    皇甫继勋领着十几个亲从骑马从中军一直往前超,沿途的士卒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如果是在平常的时候,这些士卒多半就会放缓了脚步大声抱怨起来了,不过现在的时势大不相同,他们已经没有了这种闲心。

    从燕湾那边莫名其妙地撤下来,有些灵醒地士卒就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不妙,皇甫继勋在行军中途又突然下令加快速度,更是让他们心中极为不安,而到了此刻,有些眼尖的人都能够看到右前方的烟尘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都统并没有明说,但是情势已经是相当的明显——敌军从侧后方包抄过来了,此时逃命是全军下的共同目标,跑得再快也不是军令压制而是出于自愿。

    所以南唐军的队列之中已经没有抱怨声,甚至都没有了窃窃私语声,有的只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士卒们不光是在尽力奔跑,而且还在悄悄地减负。

    糗粮袋被悄悄地扔掉了,胡录里面的箭矢也撒落了一地,甚至有的人把头盔跑歪了,因为碍着了视线,干脆就解开系绳将头盔都扔了,还有人在悄悄地解开身的缚甲。

    向南跑,全力奔跑,能够抢到敌军的头里就是胜利,仅仅是因为抢先进入大营的希望还在,所以南唐军的士卒还没有扔下自己手中的兵器,虽然弓弩手们基本已经把箭矢弃得差不多了。

    随着南唐军的士卒将各自装具弃之一地,随着他们放开了脚步奔跑,全军队形更趋散乱,因为各人速度的不同,因为前军各种弃物的阻碍,全军渐渐地从行列分明变成了三五成群,一团团的人滚动向前。

    …………

    周军和吴越军也在全力奔跑,也在尽力减负,只不过他们能减的就只有糗粮袋,因为他们的奔跑是抢着去作战,而不是抢着逃生,兵器甲胄那是一样都不能少。

    同样,也是因为他们是去战斗而不是逃生,所以他们并不能完全放开了脚步奔跑,他们还要与同袍保持队形,要顾及跑得慢的同袍。

    好在伏波旅日常的操练比南唐军要严酷得多,即使有这么多的牵绊,两军在奔跑速度方面却没有太大的差距,首先南唐军的大营,双方都有机会。

    只是第五军后面的那一万吴越军却被渐渐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对于苻俊有关军情的判断和改变行军方向的决断,韩重赟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中军很快就下达了全军转向的命令,孙承祐率领的一万吴越军紧随着第五军拐向了南唐军的大营,只是奔跑速度却是越来越跟不了。

    苻俊对此却是毫不在意,虽然南唐军还有将近三万人,不过既然第三军可以依托阵地阻击他们长达四五天之久,那么第五军当然也可以。

    只要第五军能够抢到南唐军的大营,吴越军暂时跟不来也并无大碍,就靠着这两千五百人,苻俊自信堵住南唐军半天不在话下,到时候吴越军能够做到锦添花就行了。

    反正从衣锦军之战和后续的千秋岭攻击战来看,在有了第五军的火力掩护之后,吴越军打打南唐军还是相当胜任的。

    …………

    皇甫继勋带着他的亲从已经跑到了全军的最前列,本来他还心存侥幸,想着即便不能将全军带离虎口,至少也能够将他们带进大营,这样他的逃生才会更有把握。

    然而就在西斜的阳光照映下,皇甫继勋蓦然发现,右前方的敌军奔行是如此之速,最前方更有一支骑队前哨已经逼近了大营,如果自己此时还不加速的话,那支骑队极有可能会抢到了自己的头里。

    “全军速速抢占大营!”

    皇甫继勋高喊了一声,然后以决然的架势领着自己的亲从打马狂奔,湖州路行营的正副都统和他们的几十个亲从,此时已经化身为全军的先锋,一往无前地与敌军争抢要点。

    骑队迅速甩下了后面杂乱的步军,大营已经近在眼前,右前方敌军的前哨只有不到十骑,而且离得大营更远,皇甫继勋心中大定。

    就要冲进寨门了,皇甫继勋此刻一马当先,将亲从都甩开了一个马身,在大营中坚守到日落以后再夜遁什么的,他已经是不再奢望了,后面的步军赶不来,他这几十骑怎么个守法?

    只要可以抢在敌军拦截之前,带着亲从穿营而过,那就是成功。

    砰砰砰几声闷响从右侧传来,皇甫继勋只感觉身下一滞,坐骑不光是速度突降,而且还在向下矮去,然后自己就向前飞离了马鞍……

    伏波旅第五军的前哨终于赶到了,虽然比皇甫继勋一行慢了半拍,不过他们有手铳,手铳至少可以为他们争取二三十步的距离。

    随着第一轮手铳的射击,虽然铳子并没有打中几个人,南唐军的骑队还是一片大乱。

第二十一章 献俘

    第二十一章献俘

    五月的东京暑气渐起,吴越方面的战报与贺表都已经到了,不过郭炜暂时却是无暇处理,因为吴越那边来的是捷报,并不需要进行紧急处置,而东京这里却即将迎来孟昶君臣一行。

    后蜀的十余万降卒自二月底出川,经过沿路分解安置,补足了秦、凤等地抽调出去的员额,更在中原大地上分隶于诸州县,最后有将近十万人被补充到了淮南诸州,彻底充实了当地薄弱的防务。

    各地都在进行州郡兵的整训整合工作,一下子有这么多兵员充实进来,除了增加各州县的工作强度,却也减少了当地征夫的任务,尤其是正值夏收,显德十二年的农时未曾因为战争而延误半刻。

    从眉州顺江而下的孟昶一行出川更早,在三月中旬就到了江陵府,不过灭蜀之战胜利得过快了,将作司在汴水旁边为孟昶所营造的宅第尚未完工,不得已,前往江陵府迎劳孟昶的皇城使窦思俨遵照郭炜的意思,将北上的行程尽量拖缓,美其名曰减轻蜀主的旅途劳累,顺便可以游玩观赏上国的山河风光。

    当然,孟昶一行在陆路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四月底来到了东京南郊,那自然意味着右掖门外汴水北岸的降王府已经落成。

    在这个时候传来吴越方面的捷报,正在『操』办献俘仪式的郭炜和群臣自然是一时无暇分心的。

    不过事实表明来得太容易的胜利是索然无味的,虽然整个献俘仪式办得极其隆重,禁军列阵于宣德门外,孟昶君臣在诸军阵前素服待罪,然后就是郭炜出面诏释其罪,于崇元殿召见,再御宣德门,观诸军按部还营。

    仪式是一套一套的,但是郭炜却感受不到太多的兴奋,平蜀在他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更何况大军进展又是那么顺利,其间没有一点坎坷,就连最后蜀变的波折都被消弭于无形了,这一刻,他远没有感受到当初萧思温献幽州城时的激动。

    随后在大明殿宴请孟昶君臣更是毫无意趣,面对一群庸碌,里面除了孟昶和后蜀的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监修国史欧阳迥可以凑合着做做翰林学士之外,其他人都是无所取材,更何况孟昶这个降王明显不可能去做翰林学士,而欧阳迥也已经年近古稀了,这场宴席真是无味得紧。

    倒是不如隔天举行一个家宴,不要这些俗滥之辈搀和,只让孟昶及其子弟家人上殿,当然,最主要的是花蕊夫人得来——嗯,这一点虽然最为主要,却是尤其不便宣之于口的。

    将授予降王降官各种官爵的议定工作交与有司,吩咐下不给与其实职之后,郭炜还是将精力扑到了南方局势上面去。

    …………

    “南唐有火铳?还懂得用火『药』炸开城墙?他们从哪里搞出来的这些名堂?”

    枢密院的沙盘前,郭炜听着汇报,心中不停地翻腾。

    南唐军在进攻吴越时进行的种种谋略计算,虽然郭炜也很称赏,却也不会太过惊奇。佯攻苏州、强攻湖州、奇袭衣锦军……这些手段如果仅仅是对付吴越军,那还是可以奏效的,不过如果南唐军没有火『药』炸开城墙这个新技术的话,强攻湖州和预定中的会攻杭州都未必能够迅速见到成效。

    说到底,真正让南唐军这次的谋划差一点成功的因素,其实还就是火『药』和火铳大大地增幅了南唐军的战斗力,尤其是在野战与攻城的能力方面拉大了和吴越军的差距。

    幸好是派了伏波旅的两个军过去,而且不是投入苏州战场,是直接去了杭州城。

    有了这样一支劲旅,虽然人数并不多,却是在其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首先,杭州路行营诸将决议反攻衣锦军,其实是有一点被南唐军调动的意思,但是在伏波旅强悍的战斗力面前,这种小谋略终究还是失算了,南唐军林仁肇所部在衣锦军根本无力牵制太长的时间,而伏波旅第三军却以自身的重大伤亡拖住了南唐军皇甫继勋所部,最终使得周、吴越联军主力得以及时回援。

    内线作战而且战斗力强悍,所以即使一时被南唐军所调动,最终实现了各个击破目标的仍然是周、吴越联军。

    反攻衣锦军和千秋岭之战,韩重赟率军从四月初六自杭州城出发,到四月十三日攻下千秋岭的南唐军营寨,实际作战六天,一共歼敌数千,重创了林仁肇所部,将其一直逐退至宁国县,而自身的损失不过是吴越军两千余。

    战后韩重赟将杭州路行营陆军都监王班留下,率吴越军数千守御衣锦军和千秋岭,大军仅仅在衣锦军休整了半天,十四日韩重赟就率领伏波旅第五军和两万吴越军迅速回援丘林渡。

    然后就是伏波旅第三军都虞候钱守俊获悉主力回师,双方通过信使快速交换意见,最终决定吸住南唐军皇甫继勋所部,意图实现在獐山与浔溪之间打一个歼灭战。

    十六日傍晚,韩重赟就已经率领大军抵达了丘林渡,给钱守俊留下了一万吴越军以防万一之后,只是休息了几个时辰,韩重赟又率领大军连夜启程,向东绕过獐山迂回至皇甫继勋所部的身后。

    在吴越当地作战,有民夫辅助,有向导引路,沿途毫无顾忌地点起火把赶路,虽然是绕山长途迂回,韩重赟他们还是做到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进抵獐湾南侧。

    只可惜南唐军也不是信息完全隔绝的,根据战后俘虏的口供已经知道,伏波旅第三军在吸住敌军方面并没有犯错,只是林仁肇的信使及时赶到了皇甫继勋面前,带给他衣锦军方面的吴越军主力可能回援的情报。

    或许是具备敏锐的战场感觉,也或许是单纯的贪生怕死,这种心理活动是审讯不出来的了,不过由此导致的结果却是没有差别的——皇甫继勋当机立断,放弃了攻克第三军阵地的幻想,毅然领军回撤。

    南唐军启程北行比韩重赟他们晚了有大半天,不过却是走的直路,路程要短得多,而韩重赟率军是从丘林渡出发,并且需要绕过獐山,这多出来的大半天基本上都用在了绕山上面。

    于是两军几乎是在同时抵达南唐军大营附近,然后又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的踪迹,于是就此展开了争夺隘口和大营的赛跑。

    争夺隘口的赛跑是南唐军赢了,伏波旅第五军从一开始就判断出抢占隘口无望,立即就将目标改到了南唐军大营。

    争夺大营的赛跑差一点又是南唐军赢了,几乎丢弃了一切的南唐军跑得要比第五军快那么一些,而后来脱队抢先的皇甫继勋及其亲从骑兵又比第五军的前哨骑兵要快那么一些,这场争夺似乎就要以南唐军进入营寨坚守,第五军转入攻坚而结束。

    但是第五军前哨骑兵的英勇无畏改变了这一切。

    不到十骑的第五军前哨,在皇甫继勋和慕容英武的数十骑亲军面前毫不退缩,而且在稍迟一步的情况下辅之以手铳拦截,将突前的皇甫继勋打落马下,然后以马刀拚杀将南唐骑兵拖在了营寨门口。

    即使是这样,南唐军的步军本来也应该会比第五军更早到达大营的,不过皇甫继勋的离队、落马和周军的奋勇拦截让他们的心理崩溃了,他们没有选择抢占大营然后负隅顽抗,而是纷纷投水往浔溪当中的船队逃去。

    当苻俊终于率领伏波旅第五军进占营寨的时候,不到十骑的前哨已经尽灭,不过皇甫继勋也没有被他的亲从抢回,南唐的神卫统军都指挥使、湖州路行营都统就此成为俘虏。

    只是全歼南唐军湖州一路的打算还是没有成功,湖州路行营副都统慕容英武在关键时刻放弃了骑马南逃的计划,丢下了皇甫继勋和上不去船的万余部下逃上了船。

    由于包抄部队没有船队,韩重赟率领一万吴越军赶上来的时候,就只能目送近万南唐军乘船北遁,所幸岸上还有万余南唐军束手就擒。

    随后的战争就只剩下了行军,慕容英武不敢以一万残兵坚守湖州城,只能将这场战争的前功尽弃,裹挟着湖州的仓储逃回了广德县。而率军顺利收复湖州全境的韩重赟手下只有两万多兵力,也无力反攻入南唐境内,更何况又没有得到郭炜的成命,于是自衣锦军方向之后,湖州方向也恢复了战前的边界。

    获悉中路和南路的两路大军均告失败,担负着佯攻任务的北路南唐军自然不可能在苏州外围空耗钱粮,在苏州路行营都统陈德诚和副都统卢绛的率领下,只能毫无声息地返回了常州。

    当然,周军抓住了皇甫继勋,郭炜心中的疑问在侦谍司随后的汇报中就得到了十分完整的解答。

    “慕容英武?是慕容彦超的子侄?在淮南之战中目睹我锦衣卫亲军作战之后,这人居然自出机杼搞出来了火『药』和慕容铳?目前在金陵、洪州和鄂州都有相关的军器作坊?镇南军还有一支五千人规模的使用慕容铳的新军?”

    这一连串的消息给郭炜带来的震撼绝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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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善后

    第二十二章善后

    失误啊……失误啊……

    大周终归还只是一个农业社会,郭炜也就是在军器监和禁军等少数部门引入了一点工业社会的种子,对敌国的谍报工作虽然比一般的农业社会要强上许多,但是距离工业社会的要求还是差得很远的,能够脱产从事情报工作的人数还是远远不够。

    对各国朝堂的渗透,郭炜其实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虽然都难以直接渗透到他们的核心层,但是很多一般『性』的战略情报都是可以得到的,譬如李弘冀登基的时候摆出来的帝王排场,就有人偷偷地告诉大周使者么……

    就连李弘冀后来在背着大周使者的时候都不使用帝王排场,大殿顶上的鸱吻真的废弃不用了,郭炜也是了解得到的。

    当然,依据各国对中国认同的亲疏远近,依据各国民间对大周的观感差别,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对各国朝堂的渗透程度是有差异的,大理国与西域那边暂时还鞭长莫及,契丹这边只能接触几个后晋的旧臣与燕地出身的汉儿,北汉高层大多与大周和郭家有仇,不过在南方各国却都渗透得不错。

    可是谍报和招募的人手还是远远不够,在进入不了核心层,得不到核心情报的情况下,覆盖面又不够广,如果不是郭炜命令他们定向搜集的话,有些重要情报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的情报分析人员根本就感知不到。

    关于慕容英武这个人物和南唐弄出来火『药』、火铳的情况,就是最新的一个例子,由此导致的伏波旅第三军的惨重损失,则是一个重大的教训。

    慕容英武这样的小角『色』,如果不是这次涉及到了火『药』和火铳的问题,还造成了周军的重大损失,又是抓住了南唐军的主将皇甫继勋,那么即使慕容英武最新担任了南唐湖州路行营的副都统,那也顶多就是在侦谍司那边备一下案而已,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迅速而准确地查出他的履历来。

    慕容彦超的子侄投奔了南唐,如果没有蹿到高位,即使是做到了什么南唐枢密院的承旨,又有谁会巴巴地跑去报告大周使者或者侦谍司的上线?这种等级的官员也太多了啊,哪里忙得过来管,真要是管到这么细致的地步,那情报部门就得体会一下什么是信息轰炸了。

    各种地方情报同样是这样,后蜀在栈道和长江沿线的通道、隘口和兵力部署以及守将配置这些情况,南唐在长江沿线以及金陵、洪州等要点的布防,还有长江的水文状况,那都是在有了郭炜的具体交代和枢密院的具体要求之后,各部门有了定向搜集的目标,情报部门这才搜集得比较清楚。

    至于镇南军那些兵力里面有五千人是比较特别的新军,使用了比较特别的装备,还有金陵、洪州与鄂州突然多了几个奇怪的作坊,林仁肇手下或者南唐枢密院那里多了一个奇怪的人,没有郭炜吩咐下来的定向搜集,又缺乏一点运气的话,仅仅凭着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的少数驻点人员却又哪里探听得到?

    郭炜毕竟不是在玩开了全地图的战略游戏,也不是某省的驻防军发言人,却哪里真的做得到“一切尽在掌握”?随着他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随着这个世界的人对郭炜带来的变化进行的响应,他能够掌握预知的未来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看来,郭炜根据历史知识掌握预知的情报减少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情报部门的进展速度,很多事情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

    情报工作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啊……没有天网,没有侦察卫星和间谍飞机,没有无线发报机,那也得有这个时代的kgb或者cia,即便是因为人手不足做不到他们那种水平,那在工作方法上也要尽量向他们靠拢,就算是比中统和军统还差,那也不能弱于锦衣卫和东西厂啊……

    吴越这一战,让郭炜痛感自己在很多方面做得还是远远不够。

    就是因为对南唐军的进步两眼一抹黑,就是因为对伏波旅的战斗力过于自信,虽然还没有让战事翻盘,但是第三军损失有多惨重?在一个军的五个指挥里面,最强的第一指挥全灭,两个指挥被打残,真正是伤筋动骨了,更何况连军都指挥使都报销掉了。

    一战就阵亡了两个军都指挥使,虽然也有他们自己轻敌的缘故在里面,没有把南唐军放在眼里,自己直接顶到了第一线,只和一个指挥的兵力呆在一起,但是南唐军的战斗力大有进步却也是一个事实。

    罗彦环和王彦升这两个人,郭炜还是略微有一点印象的,说实话,这个印象不怎么好——当然,不是他们现在的行为如何不好,是他们在另一个时空里面的后续发展让郭炜心里面不舒服,本来就不是赵匡胤的嫡系亲信,结果表现得比赵匡胤的一些嫡系亲信还要急切恶劣,有点像二狗子。

    不过他们在这个时空里面毕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周的事情,毕竟他们是两个军一级的指挥官,这个级别的军官阵亡,那可是更高级别的史彦超阵亡之后的第一次,更是郭炜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那是相当的打脸。

    像在淮南之战中身亡的白延遇、王环、唐景思,总还是因伤因病,而且是在进攻『性』的胜仗中感染的伤病,而罗彦环和王彦升的阵亡,怎么说也是一次败仗,和史彦超阵亡的败仗差不多。

    郭炜登基这么些年,哪里阵亡过军都指挥使和刺史一级的军官了?而且是一仗全灭两个指挥,一战损失千人规模和一战全灭两个指挥,这其中的差别可是相当大的。

    教训啊……教训!

    罗彦环和王彦升两个人的死后哀荣肯定是要有的,诏赠节度使是必须的,相关人员的奖惩都要尽快落实——当然,其实败仗的直接责任人也就是他们两个,这可没法追究了,嗣后接替指挥的第三军都虞候钱守俊那是无过有功。

    需要检讨申斥的还是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当然,还有郭炜本人和枢密院军咨部运筹司也需要各自检讨。

    伏波旅第三军在獐湾和燕湾的阻击战中,不光是第一次遭遇了南唐军的火铳部队,而且也是第一次碰上了防御工事与火铳在配合上的不协调。

    火铳是纯粹的直『射』兵器,可以完美地替换弩,却不能真正完美地替换弓。弓箭的曲『射』能力,仅仅用士卒投掷霹雳弹是代替不了的,霹雳弹可不是手榴弹和手雷,更不是迫击炮和掷弹筒,因为黑火『药』的威力不足,霹雳弹必须做得足够大足够重,所以投掷距离太短了,根本就完成不了战场遮断的任务。

    最起码的,霹雳弹的投掷距离不足以阻止南唐军的火铳进入它的有效『射』程开火,因为慕容铳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三十步,而霹雳弹却扔不出二十步去。

    假如南唐军在随后对燕湾的攻坚战中拿出獐湾那一战的丧心病狂来,一样不分敌我地用他们的火铳『乱』『射』,钱守俊的麻烦也不会小,仅仅用霹雳弹是阻止不了南唐军的疯狂的。

    以前按照纯粹冷兵器发展起来的防御系统,并不是那么契合火铳作战的,其他人不清楚不了解,其实郭炜是应该知道的。

    但是郭炜对棱堡缺乏研究,对此没有足够的认知,又在一定程度上轻视了敌方的攻坚能力和进攻意志,而且没有考虑到伏波旅这种缺乏火炮的轻装部队野战防御的需要,所以他并没有将火器辅助下的合理防御体系研讨作为重大课题交代给武学和枢密院。

    好在南唐军没有继续丧心病狂,而钱守俊也根据火铳的特点在阵地布置上面做了一些小小的变通,在燕湾真正阻止南唐军的火铳部队接近阵地的,其实是后排土台上第三指挥的火铳『射』击。

    人才啊……

    火器辅助下的合理防御体系研讨应该马上作为重大课题,交由武学和运筹司进行讨论,钱守俊最好带着他的第一手经验参与分析总结,尤其是缺乏火炮支援的轻装火器部队如何布置野战阵地,必须要迅速得出一套方法来,不然其他势力不好说,至少南唐军会有想法的。

    反正伏波旅第三军损失很严重,需要回来休整补充,正好定远军和伏波旅的其余部队已经齐集长江,换一个军过去杭州,把第三军调防回来,部队补充休整,军官***行赏,钱守俊更是不消说得。

    嗯,吴越那边的危机尚未解除,杭州城必须驻留一部分部队协助其防御,两个军的定远军和两个军的伏波旅是必须的,想必钱弘俶也会很欢迎。

    另外,作为对忠诚藩属的保护,对效忠朝廷的钱氏一族的恩典,被南唐军掳去的宣德军节度使钱弘偡必须得要回来,至于条件,大不了把皇甫继勋拿出来交换就是了。

    皇甫继勋这个人郭炜是不怎么看重的,根据调查,伏波旅第三军吃的亏主要就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一如郭炜印象中的那样,就是个二世祖,放回去也不过就是成为李弘冀的一个猪一般的队友,能够换回来钱弘偡,以此慰藉钱氏一族,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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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战略总结

    第二十三章战略总结

    “哼!不曾想李弘冀狼子野心早蓄,竟然潜心制作火『药』、火铳达数年之久,而且还专门为了火器练有一支新军,朕大意了……”

    善后的事情到时候交给两府处理就是了,就连棱堡的事情眼下都是急不来的,趁着当前正在运筹司的厢房,面前就是江南一带的沙盘,旁边都是枢密院军咨部的成员,倒是可以好好地讨论一下怎么应对迅速复兴乃至崛起的南唐。

    可以说在郭炜来到这个世界上带来的变化当中,契丹是当前受损最多的,它的政局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然而整个南京道都丢了,南面疆土缩回到了燕山一线,无论是在疆土、领民、税赋还是势力与战略态势方面,那都是相当大的损失。

    契丹受损,当然也就是北汉的损失,不过除此之外,其他各国并没有发生与郭炜所知历史明显不同的变化,郭炜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东西,眼下更多的还是在单纯地增强着大周。

    可是南唐却很莫名其妙地得利了。

    慕容英武这个变数就不去说他了,如果不是郭炜领着锦衣卫亲军征战淮南,用火『药』和火铳启示了他,这个人出不了头,甚至有可能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淮南的什么犄角旮旯,譬如说楚州的屠城。

    单单是一个慕容英武其实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因为他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借鉴和山寨的能力,却既不掌握资源,又看不清大局。

    但是李弘冀活下来了,不光是活下来了,而且还顺利地继承了李景的国主之位。

    唐国主是李弘冀而不是李从嘉,这中间导致的变数就太大了。之前郭炜的感觉还不算太明显,但是经过了吴越之战的冲击,还有林仁肇、慕容英武等人的受重用,初级火器的受重视,李弘冀这个沉厚刚断的英睿之主形象就已经跃然而出了,与文学青年李从嘉那是大大的不同。

    郭炜带来的火器和他一手『操』办的锦衣卫亲军在淮南之战中给予了南唐军重创,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南唐军的损失,降低了周军的伤亡,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在两国之间的总体形势上并没有带来更大的变化,南唐还是一如既往地丢了淮南,然后称臣纳贡,比起郭炜所知的历史,国力的损失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

    可是李弘冀当上国主给南唐带来的变化,那就不是李从嘉可以比的了。

    历史上是李从嘉继任的南唐国主,也就是有名的南唐后主李煜,这个著名的文学青年一方面留恋君临一方的权位,一方面又对强国自保无计可施,于是就只能在整军自固加强战备和增加贡奉向中原朝廷乞怜这两种策略间首鼠两端,到了最后却是陷入了佞佛的不归路。

    李煜在位期间,既想抗拒中原保住权位,又害怕招惹朝廷不高兴,而且任人又喜欢用太子府侍从的那些文学之臣,结果在国内革新政治无方,重整军备无力,挑战中原无胆,最终只能靠每逢朝廷的大事小事就增加贡奉表现恭顺来摇尾乞怜。

    淮南之战以后国土减半,丢失了淮南这个财赋重地,却额外增加了纳贡这个负担,而且到了李煜手里纳贡额还年胜一年,另外李煜本人的生活豪奢不算,举国佞佛的开销更是惊人,这么折腾下来,南唐还哪里有钱来整军经武?

    就是在如此脆弱的情况下,这个文学青年还特别喜欢中反间计,把南唐数得着的大将林仁肇鸩杀,演出了一起自毁长城的闹剧。

    这样的文学青年不幸做了国主,而没有去从事文学青年这个有前途的职业,最终国灭身辱也就很正常了,就是后来被另外一个捡了兄长便宜的文学青年牛头人了,那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然而现在的这个李弘冀却是大为不同。

    当初淮南之战的时候,时任镇海军节度使、燕王的李弘冀放手柴克宏指挥军队救援常州,大破策应周军的吴越军,那时候还只能说偶『露』峥嵘。

    在李弘冀继位之后,只是听到郭炜对南唐进奏使陆匡符质询了一下他登基时的仪仗问题,他就可以马上自贬制度,比起李煜在几年之后的惊恐无奈之下自贬制度,无疑是要积极主动得多。

    这样积极主动的自贬制度,在当时或许可以解释为李弘冀比李煜还要恭顺,不过放到现在来看,那显然是一次卧薪尝胆之举。

    李弘冀的宫廷生活也不如李煜那么多姿多彩,皇后、皇子都只是中规中矩,生活一点都不豪奢,也缺乏文采风流。

    当然,李弘冀更不佞佛,虽然因为根基不如郭荣牢靠,他做不到限佛,但是南唐的国库显然并没有为佛门出过什么贡奉,李弘冀的内帑就更没有给寺庙捐过一钱。

    南唐给朝廷的贡奉,李弘冀倒是一直在如数进献,而且朝廷但有所命,李弘冀也从不推脱拒绝,不过他也不曾像李煜那样主动地大幅度增加纳贡。

    如此几增几减,李弘冀手头可以运用的钱帛显然要比李煜的多得多,现在看来这些钱帛都被投到了军备方面去,尤其是火器作坊上面。

    李弘冀的朝堂上也不是尽数活跃着文学之臣。

    右仆『射』、知枢密院事殷崇义属于文学之臣,不过他的任职除了资历以外,更多的是便于李弘冀亲自掌握军机大事。

    中书侍郎、兼修国史、同平章事韩熙载倒是早负才名,不过真正让李弘冀器重他的,恐怕还是远大抱负和战略卓识。契丹灭后晋前后的事情,郭炜也是略知一二的,当时的韩熙载反对南唐征伐闽国,却主张趁势北伐规复中原,识见在南唐诸臣当中无疑是高人一等的。

    司空、平章事严续和吏部尚书、知尚书省事游简言及琼林光庆使、检校太保判三司廖居素这几个都是持正耿介之臣,倒是在文学方面殊无长处。

    李弘冀对经过战争考验的大将也是不吝拔擢的,镇南军节度使林仁肇、武昌军节度使郑彦华和镇海军节度副使陈德诚都是他重用起来的,和州刺史卢绛更是他自底层超擢的,后面两个人在这一次的吴越之战中就担任了佯攻的苏州方向的正副都统。

    对于将门子弟,李弘冀也是在谨慎任用,期待人才脱颖而出,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奉化军节度使朱令赟和镇海军节度使柴克贞都是如此,当然,李弘冀此次任用皇甫继勋做湖州方向的都统,在郭炜看来多少是有一点失策的。

    不过最让郭炜对李弘冀刮目相看的,那就是他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火器的发展前景,即使是有淮南之战中自己用兵的影响因素在里面,那也是很不简单的。

    正是因为李弘冀的特别重视,光身投靠林仁肇的慕容英武,在林仁肇手下仅仅补了一个鄂州牢城都指挥使,却很快就因为制造火器之功被李弘冀调往金陵,直接做到了作坊副使、枢密承旨这种中级武官,甚至在此次吴越之战中成为湖州方向的副都统,自领那支使用火器的新军。

    这样一个李弘冀,显然是郭炜最大的心腹之患,因为李弘冀这个国主的存在,已经有了一点复兴乃至崛起苗头的南唐,不能不成为郭炜的眼中钉。

    “未能识破唐国主的蓄谋,未能探查到唐国的火器制作与新军『操』练,实属侦谍司失职,臣等无能,险些误了陛下和三军……”

    韩微当然不能让皇帝主动承担大意失误的责任,听到郭炜这样自责,赶紧将责任揽到自家身上。

    不过郭炜打断了这种形式化的责任探讨:“侦谍司和兵部职方司的人员太少,原也探查不了这许多情状,有关责任之事稍后再议……”

    郭炜确实已经想通了,农业生产水平也就是这个样子,加强水利建设和农业系统化都需要时日,所以手头的脱产人员就是这么多,又要增强军力,又要加强手工业生产,在情报工作方面是不可能做到让他对敌情了如指掌的,这不是哪一家的责任问题,还不如作为皇帝本***包大揽过来算了。

    关键是需要对战略重点做一些调整,情报不足的部分,就用海量的战略预估来覆盖,敌情不明的危险,就用足够的成算和强大的军力来克服。

    “当务之急,是请众卿在这里议一议,朕若是在下一步决意征伐江南,最快可以在什么时候开始?成算如何?”

    郭炜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却不是看着沙盘上南唐的疆域,而是在房内众将的脸上一一扫过。

    “下一步决意征伐唐国?”

    众人都是一愕,毕竟唐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在国力军力还是民心士气方面,那都是南方诸国里面首屈一指的,所以在大周夺取淮南从而与唐国隔江对峙以后,有大江相隔,有定远军守江,大周基本上已经不惧唐国的袭扰,众人在潜意识当中差不多是把唐国作为统一南方之战的最后一步,顺序仅仅先于攻取河东。

    枢密使王朴的《平边策》倒是主张首先攻取江南,不过在座的这些人也都知道,无论是先帝郭荣还是面前的这位官家,心目中的战略顺序可不是这样的,否则的话,也不会放着南唐不打,禁军却已经先取了荆湖和西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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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平南策

    第二十四章平南策

    “陛下所言征伐江南,是要惩罚唐主对吴越擅启干戈,因此兴师渡江略施薄惩,还是打算就此将唐国收入版图?这两种打算所需的兵力与军资大不相同,作战计划也大不一样,准备时间与成算自然也是完全不同。”

    枢密副使李崇矩压下了心中的纳罕,试探着问道。陛下的意图还是得仔细地问清楚了,这样底下人做事才能有个谱。

    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得差不多了,除了大敌契丹之外,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僭伪也就剩下了南北汉,一在岭南一在河东,朝廷不能直辖的藩属还有唐国、吴越国、清源军和定难军,另外对大理国和凉州、甘州、归义军及西域也没有定下方略来。

    在这其中,大理国这些尚未定下方略的地方,肯定是要摆到后面的,清源军和朝廷所辖疆域尚不接壤,肯定也不会成为下一步的目标,而且清源军与吴越国向来恭顺得很,每年的贺年和寿庆进贡的香『药』珠玉南洋奇珍价值不菲,想来陛下也不会急着拿他们来开刀。

    那么既和朝廷所辖疆域接壤又可能成为下一步目标的,不外乎就是定难军、河东、岭南和江南了。

    在这其中,定难军和江南又是朝廷藩属,这几年基本上也是谨小慎微,并没有怎样挑战朝廷的权威,也就是江南在今年擅自攻伐了吴越,算是致祸之源。

    倒是河东与岭南一向不臣,各自僭越称尊,无论是从大义名分还是从实际的利益得失来看,这两个地方都是比较优先的攻伐对象。

    河东表里山河,形势险要,又引契丹为奥援,攻取较难。而且经过这些年的围攻削弱,河东对中原的威胁大减,已经只能据险自守,另外河东弹丸之地既要承担一个小朝廷和沉重的军费,又要给契丹纳贡,当地日趋破败,得之于朝廷的税赋无所补益,它的价值更多的是体现在完善长城防线方面。

    岭南颇得海贸之富,其军队的战斗力却偏偏较弱,攻之不难,得利却大,而且岭南刘氏再当地横征暴敛,民心不附,正是极佳的攻取目标。

    所以在搞定了西蜀之后,两府都是将攻略岭南摆到了最优先的位置上,运筹司做的下一步作战方案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关于如何攻略岭南的。

    如今陛下却突然说“下一步决意征伐江南”,这中间固然有唐国主主动惹祸的因素在里面,不过运筹司的相关作战计划和度支部的转运计划都要因应变动,还是挺让人头疼的。

    当然,如果只是就唐国主构衅吴越的举动略施薄惩,那需要调动的兵力和物资都不需要太多,整体的战略布置并不需要做出太大的改变,相关的工作量还是比较少的,启动起来可以很快。

    不过听陛下现在这个说话的意思,倒像是要将唐国一战而灭的味道,那需要做出的改动就相当的大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成的,偏偏陛下还要求“最快”,还要有成算……

    “李弘冀如此藐视朝廷,侵凌吴越,岂是略施薄惩就可以了结的?朕决意征伐江南,以一战将其殄灭,军咨部和度支部可以就此先做一个作战与转运计划出来,看看最快可以在什么时候开始,成算到底有多大。至于最终的出兵决策,朕自会召集两府大臣商议。”

    打南汉比较容易,历史上赵匡胤也的确是先打的南汉,甚至目前枢密院的计划中也是将南汉作为下一个目标安排的,这些郭炜都知道,而且这原本就是郭炜本人的意图。

    但形势是变化的,吴越这一战让郭炜嗅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味道,看到了南唐复兴甚至崛起的苗头,这可不是作为种田派的郭炜所乐见的。

    种田派当然是喜欢先缩在家里面慢慢地种田,等到积蓄了足够的财力物力军力之后,再以绝对的优势来碾压一切敌人,像什么惊才绝艳的奇策妙计,像什么毕其功于一役的豪赌,那都不是种田派擅长和喜欢追求的。

    种田派的战略都是配合着种田来的,走的是最稳妥的路线,取的是厚重,是围棋中的本格派,是用钝刀破敌,如非必要,绝不行险。

    但是这并不等于郭炜每一次都会拣最软的柿子来捏,譬如北伐幽蓟,那就是为了急所而击强的关键一举,不算行险,却也是迎难而上,就此走活了全盘。

    这一次他决心选择比较难啃的南唐为目标,而不是最容易获胜而且得利最大的南汉,当然是形势所迫。

    种田派最怕的是什么?那就是敌人也在种田,而且种得不比他差多少。对于这种敌人肯定是灭得越快越好,但凡有可能,那是可以灭多快就是多快,宗旨就是绝不能让这个敌人好好地种田。

    现在的李弘冀就让郭炜看到了一个励精图治的土生种田派,也许技术水平远不如自己,但是政治水平和军事水平就很难说了,郭炜可不敢在这方面赌对方不如自己。

    既然在李弘冀治下的南唐有发展起来的可能,而且已经在吴越一战当中展现出了相当的实力,那就必须迅速地将其掐灭,为此即使有些行险也在所不惜。

    毕竟现在大周的国力军力比起南唐来还是大有优势的,从伏波旅与南唐的那支火铳新军交战的情况来看,周军的战斗力依然占据上风,而且南唐的那支火铳新军目前还只有五千人。

    与其去赌难以确定的未来,还不如就赌有一点把握的现在。

    “陛下决意一战而灭唐国啊……那兵力和军资就还差了许多……”

    郭炜虽然说这个决策还要等到他和两府进行商议之后,不过李崇矩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确信战略方针其实基本上就已经定下来了,以郭炜一向的强势,还有枢密使王朴与次相王著的强力支持,两府是很难阻止其意图实现的。

    既然大政方针可以认为已经确定,军咨部和度支部这边当然就要及时地转换头脑,按照这个最新的方针来考虑问题。

    “之前在荆湖地区的军资储备,乃是以攻略岭南为目标进行的,准备已经是足够充分了,如果将之转用于唐国,可行固然是可行,却还有一些缺口。”

    李崇矩前一段时间负责襄州和江陵府的转运工作,表面上是全力支持归州路伐蜀大军,其实已经在为攻略南汉而未雨绸缪了。只是攻略南汉和攻略南唐的难度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具体的需求也有一些差异,足够攻略南汉的物资要转用到攻略南唐上面来,那就还差一些了。

    “唐国虽然失去了淮南,江南也是富庶之地,近年来又在国中行铁钱,年年纳贡之下其府库仍然充足;其民间虽然有怨言,却也不像岭南那般思变;其君臣之间也颇为相得,不似岭南阉宦当道人人自危,所以忠臣良将应当是还有不少的;唐军的战力也一向要比岭南强,如今更有火铳新军,着实是一股劲敌。故此灭唐国所需的兵力和时日与灭岭南的要求显然大为不同,需要准备的军资要多得多。”

    用总体的情报概述为李崇矩的话提供依据的,是侦谍司郎中韩微。

    “嗯,那么军咨部预计攻略江南需要多少兵力,耗时多久?”

    郭炜转向军咨部尚书张铎问道。

    张铎对这个问题倒是毫不生疏,马上就有了答复:“根据以前运筹司的多次推算,总计需要不低于十万兵力,费时当以一年为计,征战所需军资粮草当以此核算,只可多不可少。”

    “唐国在鄂州、江州、洪州和金陵、润州均屯驻大军,总数不下三十万,虽然其中以州郡兵为主,战力远不及我禁军,又是分驻各地,难以形成合力,我军却也不能轻视,没有十万大军,不敢言胜。”

    听张铎提到运筹司的推算,运筹司郎中曹翰马上就接过了话头,向郭炜进行详细的汇报。

    “正是因为唐***力雄厚,所以攻灭唐国当以直取腹心为要,我军应迅速渡江围攻金陵,并且令吴越出兵侧击常州、润州,定远军在大江之上护卫浮梁,并且阻击敌鄂州、洪州、江州等军增援,待金陵城破唐主成俘,其余各州自然传檄可定。”

    “嗯……因为金陵城防坚实,守军颇多,强攻损伤太大,不利于我军底定江南全境,所以才需要长围金陵,以一年为期,迫使唐主出降,是么?”

    其实对于这套方案,郭炜也是有些印象的,以围困金陵迫使李弘冀投降,而不是强攻造成双方的大量伤亡,一方面固然是为了留有余力对待南唐境内的其他驻军,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失民心。

    “正是!陛下,虽然真正作战未必需要一年,但是庙算时却必须算足了一年,如此才能有成算。而无论是备齐十万大军一年征战所需的军资粮草,还是打造架设浮梁的巨舰,都需要时间。”

    面对郭炜的追问,曹翰倒是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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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定策

    第二十五章定策

    与李崇矩和张铎这些人有所不同,曹翰此时其实已经明白了郭炜的意图。

    南唐军在吴越一战中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如果缺乏了周军的参与和压制的话,那么吴越军现在已经是难以抗衡南唐军的了。南唐军的这种进步速度是相当惊人的,如果任由它继续进步下去,天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就冲着这一点,先打南唐都是合理的,更何况放着这样的南唐不去管,朝廷其实也很难做什么大动作。

    这一次虽然是变起仓促,不过南唐显然对朝廷出兵西蜀也是缺乏准备的,所以他们没能在朝廷出兵西蜀之后不久就兴师进攻吴越,从而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再加上朝廷大军平定西蜀的用时相当短,只用了六七十天的时间,所以等到南唐进攻吴越刚刚取得一些成效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对吴越进行援助了。

    这其实是包含了一些侥幸的因素,无论是南唐的出兵迟缓,还是朝廷在西蜀的胜利之速,其间毫无波折,甚至包括伏波旅一个军就堵住了南唐军两三万人达好几天的时间,这些都是侥幸,而这种侥幸到了下一次可就未必还有了。

    假如朝廷不去理会南唐,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攻打岭南,虽然岭南的内部局势脆弱,军力弱小,军队战力很次,很有可能比西蜀还要容易攻取,但是谁又敢确保朝廷大军能够在几十天之内就完取岭南?同时谁又敢确保南唐这一次还会因为出兵迟缓而错过了时机?

    尝过了甜头的南唐无疑会高度关注朝廷大军的动向,无疑会比这一次准备得更加充分,一旦发生了朝廷进军岭南还没过几天,南唐就出兵吴越的事情,一旦岭南不能迅速平定,朝廷大军被拖在岭南数月甚至上年之久,那时候吴越还能够撑得住么?

    吴越一旦撑不住了,被南唐彻底兼并,朝廷的脸面尽失尚在其次,面对南唐的战略优势大减才是关键。

    所以理当先打南唐,只有消灭了这个在李弘冀领导下不断躁动的南唐,朝廷才腾得出手来做其他事。

    反倒是岭南,因为其脆弱,因为其主刘鋹的昏昧,其实什么时候去打都可以,反正是手到擒来,解民倒悬的旗号随时都可以用,虽然真心要解民倒悬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是首先还得保住解放者本人万无一失啊……

    当然南唐着实不是那么好打的,所以朝廷在淮南积蓄了那么久的物资军力,可就是迟迟没有动手,现在郭炜终于把这场灭国之战提上了议事日程,其实也是被『逼』的。

    “好在自显德十年收取荆湖之后,朝廷就在江陵府和岳州打造巨舰,为攻伐唐国做准备,虽然至今尚未造够架设浮梁所需的船只数,却也差不太多,半年之内定然可以齐备;侦谍司在梁山以东至金陵之间的多个渡口丈量江面宽度、岸边深浅,对于架设浮梁已经心中有数;只要再及时筹措到足够的军资粮草,今年九、十月间出兵应该可行。”

    曹翰的这一番话其实还涉及到了侦谍司与度支部的事务,不免有越权之嫌,不过运筹司做方案自然需要综合各方面的情况,他自己又有慨然承担人主重托的精神头,当然是不会去谨小慎微地避嫌的。

    郭炜确实也没有去苛责这一点,他注意到的是其他方面。

    “嗯,大江之上的浮梁乃是亘古未有,诸司通力协作,却是要在今日创下一个奇迹了!江陵府和岳州两地还需加紧打造巨舰,定然不能因此而延误了出兵日期;侦谍司数年如一日地丈量大江,功劳苦劳都值得称赏,尤其是探得契丹那边内『乱』不休的消息,更是让朝廷可以放手施为。”

    前面韩微为了对南唐的情报疏忽而主动揽过于侦谍司,这时候却正是给他们一颗糖豆吃的好时机。在采石一带的江面上架设浮桥以横渡长江,以及为此而对长江沿线进行水文测量,这当然是出自郭炜的意思,既然历史上赵匡胤的宋军确实这么做到了,郭炜相信没理由他就办不到。

    当然,据说历史上献策和实际测量的是南唐的落第书生樊若水,大概这时候他还在努力备考尚未对南唐心怀怨怼吧,反正郭炜是没有听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已经有了历史可供借鉴,而且还有更为得力的侦谍司,却也并不需要这个带路党。

    至于契丹那边的内『乱』,真的是愈演愈烈,去年的小黄室韦部叛『乱』才刚刚平息,马上就是乌古部叛『乱』。耶律述律年初刚刚派人前去征讨,二月间乌古部降而复叛,到了三月里,大黄室韦部酋长寅尼吉又率部叛『乱』了,五坊人四十户接着就叛入乌古部,进入四月份,小黄室韦部反身再叛。

    听说年初派去平叛的军队已经连续吃了好几个败仗,行军都统、南院枢密使雅里斯和行军都监、虎军详稳楚思都被换掉了,而且耶律述律还被迫派人前去招谕,已经是为叛『乱』者准备了战和两手,显见得是征战乏力。

    这样混『乱』的契丹,真是北方的好邻居啊……而能够刺探到这些情报的侦谍司,也确实值得好好表扬,有了这些情报参考,郭炜的战略安排显然更游刃有余了。

    夸完了侦谍司,郭炜又转向宣徽南院使、度支部尚书王赞说道:“却不知三司转运筹集起足够支持十万大军一年征战所需的军资粮草还需要多久?赶得及今年九、十月间出兵么?”

    选择九、十月间出兵,当然是为了躲过南国的夏日酷暑,还要避开长江的汛期,这样浮桥也好架一些,要再晚一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郭炜多少有些心急了,不愿意给南唐给李弘冀更多的发展时间,生恐夜长梦多。

    而且早一些出兵,如果中间打得顺利的话,说不定在明年的酷暑到来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主要的大战,远征的士卒也可以降低感染疫病的机会。

    曹翰之所以把时间点定在这里,也就是因为他很清楚郭炜的心思。

    “淮南历年的积储已经足够支持十万大军征战江南七八个月了,如今又有荆湖一地的存粮,只要再从蜀地调出一些粮草,加上今年各地的夏收,到九、十月间应该够了,至不济,就在淮南和荆湖的夏收中加征一些,来年加倍蠲免也是可以的。”

    王赞坐到这个位置上还没有几个月,对业务却已经是相当的精熟了,不光是对数据情况了若指掌,而且还能适当地提出一些合理化建议来。他看出来郭炜急于展开对南唐作战,九、十月间可能是一个极佳的时间点,不过那个时间却赶不及调运秋收的粮食了,所以他才建议一旦计算出军粮还有缺口,那就干脆就近加征。

    当然,王赞也很清楚,大周的三代皇帝都是以爱民为念,单纯的加征多半会被当成了横征暴敛,变通的办法就是来年加倍免租,这样收到的税赋总数变少了不要紧,能够尽快支持作战才是关键。

    其实尽快启动征唐之战,就很可能更快地据有南唐辖境,那时候收税的就变成大周了,其实还是赚的。

    而且王赞也不是支一下就动一下的人,郭炜只问了他军资仓储的问题,他考虑的却要更多。

    “另外,有数万蜀兵充实了淮南诸州,各州县戍卫充足,许多转运就只需要调动州郡兵即可,完全无需征发民夫,如此各地均不虞有误农时。”

    “嗯,王卿此议甚好,吾辈就当时时以生民为念,朕欲混一天下,说到底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王赞能够想得如此周详,郭炜当然是乐得顺杆子上了,不会妨碍大政方针的爱民高调那是不唱白不唱啊,至于让那些后蜀的降卒做民夫的事,郭炜却是不担心他们会有什么不满,毕竟编制还是属于周军的么。

    “对了,张尚书,在荆湖戍卒那里试用的各种茶『药』疗效如何?”

    第一次在南方跨年作战,虽然努力准备着秋冬季节完成主要的作战行动,但是大军仍然免不了在春夏炎热多雨的时节里驻扎野外,水土不服和各种疫病都是大问题,为此郭炜已经命令太医院的太医和军中的检校病儿官到荆湖试验相关的『药』材和治疗、防疫方法了。

    “姜茶解暑祛湿、青蒿汁治疟疾的效果都不错,只是那洞庭湖边的大肚子病仍然无法可治,只能遵照陛下的嘱咐,众军少去水泽之地了……不过来年在唐国的作战应当不虞此类疫病。”

    张铎一面回答着郭炜的问题,一面心中暗自佩服,这些东西,陛下都是怎么知道的?

    …………

    显德十二年五月初三,赶在了端午放假之前,郭炜在滋德殿和两府大臣敲定了今年后半年的工作重点,那就是开足马力备战,力争在九、十月间征伐南唐。

    对于吴越之战的各种奖惩和抚恤安排,定远军、伏波旅各军的调防布置,枢密院也在加紧讨论。

    后蜀君臣的善后安排,有司同样按照郭炜的旨意在引经据典地设置、安排官职,务使后来者有所参照。

    左拾遗、知制诰李穆受命又要跑一趟金陵,为的是用皇甫继勋交换钱弘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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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龙舟争标

    第二十六章龙舟争标

    五月初五,端午,东京西郊的金明池热闹非凡。

    自东京外城出郑门,踏上了通往郑州的官道以后,往西不一里就是一片人头攒动。此处官道南面是琼林苑,在每年的春闱之后,郭炜都要在此设宴款待新科进士,此时倒是已经关闭了;北面就是金明池,人『潮』都在往这里集中。

    入得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一个面北的大殿,此殿名曰临水殿,金明池此时游人穈集,临水殿外更是人山人海,但都是围在了殿外,离着大殿至少也有十来步的距离,却是无人更近一步。

    让这些百姓止步的,就是临水殿南门外的仪仗。

    这些仪仗由一身红『色』军装的殿前东西班和一身黄衣的内侍组成,东西班在外,内侍居内,将大殿围得严严实实的。

    内侍还算好的,有些根本就没有配备武器,即使配备了武器的也就是一柄腰刀而已,殿前东西班的军士们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从他们的那身军装看不出着甲的痕迹,不过人人手中都是上好了枪头的火铳,铳管黝黑发亮,枪头闪着寒光,板着面孔巍然肃立,让游人望而却步。

    不过周围的游人虽然都躲着这些军士有十来步远,却还是围住了大殿不愿意离开,这却是因为临水殿前的池中正在举行的龙舟争标盛况,更是因为临水殿内正在举行的宴会。

    “今年的龙舟竞标,百姓队又是归了长春坊啊……”

    说话的这位正踮着脚往金明池的那几艘船上觑着,脸上写满了艳羡,他所在的里坊在百姓队的选拔中又一次输给了长春坊,搞得在正式的争标中他还得支持老对头,心里面是五味杂陈。

    “那是当然,长春坊的船队一点都不输给禁军,去年都赢了武学的水军少年,要不是定远军派人参赛了,标竿可就归了俺们长春坊了。”

    这位却似乎是长春坊的居民,提起自家的船队来,那种与有荣焉的神情,直欲让对方羡慕嫉妒恨了。

    “长春坊有许多汴河的船工,划船能赢那也是难怪的了……只是争标可不光是比划船,船头的指挥和旗鼓铜锣都是重要得很,一般的禁军也就罢了,总还是旱鸭子居多,怎的武学的水军少年也会输了?定远军那是伏波定海的儿郎,却跑到金明池来显威风,赢了真不算本事!”

    这一位听口气就不是长春坊的人,不过俨然以长春坊为豪,对于定远军来参赛颇不以为然。

    长春坊的那位倒是有一点秘辛:“那俺就不知道了,好像长春坊的船队指挥和旗鼓铜锣都是学的禁军……听说有参加过征淮南的水军,伤残了,养在长春坊呢。”

    …………

    和前面那群人隔了没多远的地方,百姓们的关注点又有所不同。

    “今年的金明池比往年热闹许多啊……”

    这位小郎君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来金明池看龙舟争标顶多只有两三次的历史,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已经饱经沧桑了。

    “那是,官家又平定了一国,东京边上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刀兵了,能不热闹嘛……十一郎你是见得少啊……”

    这位大叔倒是应该有些阅历的,不过因为和小郎君平辈,神情却也不便倨傲。

    不过马上就有见识更广的人『插』嘴了:“主要还是因为官家新平定了西蜀吧……平定荆湖的那一年,可不也比常年热闹一些的么?”

    那十一郎颇为惊讶地问道:“那是为甚?”

    “张十一郎你还太小,不懂不知道也不奇怪,只是张三也不懂……啧啧……”

    那个见多识广者斜睨着张家的这两个堂兄弟,脸上一副得意到让人牙根痒痒的臭屁样。

    张三郎可受不了这个,虽然心中很想知道答案,嘴上却是不愿意服软:“李四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闭嘴,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官家赐宴的地方有好几处知道吧?”李四郎明知道对方的不满,却还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张三郎却是不接嘴了,摆出一副随便你说不说的神『色』来,虽然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不过面子可不能折得太厉害了。

    “咳……咳……”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捧场,正待卖弄的李四郎稍有些尴尬,只好自己又接续下去:“宫里的几个殿就不去说他了,反正那是官家寻常赐宴朝臣、藩镇和外国使臣的地方,俺们都是没有这个命去靠近的……”

    “南边的玉津园,官家赐宴亲眷故旧什么的常在那里,在琼林苑建起来以前,官家赐宴新科进士也是在那,只可惜玉津园同样不开放给东京士民百姓,俺们也看不到……”

    “琼林苑,现在是每年春闱以后官家赐宴新科进士的地方,平日里是向百姓开放的,有多少士子跑去幻想自己及第以后的风光啊……不过那和俺们这些百姓却是不相干。”

    “再有就是金明池的这个临水殿了,平荆湖的那一年端午,官家就是在这里赐宴荆湖的降臣,当时那个热闹……”

    没有人捧场献殷勤,却并不妨碍李四郎如数家珍般地把自己的见闻端出来。

    “哦!官家年初才平了西蜀,莫不是今日临水殿中,官家正在赐宴蜀地的降臣?听说西蜀比荆湖要大许多,降官多一些也是有的,难怪会这么热闹。”

    张三郎绷得住劲,张十一郎却是忍不住,听李四郎介绍到了这里,登时作恍然大悟状。

    “果然是没见识……”

    李四郎好不容易又逮着了秀优越感的机会,立刻又是一个斜睨,再加上一个嗤之以鼻,然后才是细细解说:“蜀地的那些降臣,官家早就已经在宫中赐宴过了,今日这临水殿中,却是官家与那蜀主孟昶的家宴。”

    “家宴也能如此热闹?”

    张十一郎倒是没有他三哥的矜持劲,年轻人好奇心重,只要能够多听一点新鲜事,被人损一损也是无所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蜀主孟昶和官家是同乡,这家宴可不是几个男丁赴宴对饮,那是全家都来了,通家之好知道不?蜀主的阿母、妻妾和兄弟子侄全在里面呢,官家为了这场宴席,不光是请了太后到场,两个稍微年长一些的皇弟亲王也来了,就连在京的大长公主和驸马都尉都到了。”

    李四郎刚刚说到这里,马上又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知道不?蜀主的妻妾里面,可有个才艳双全的花蕊夫人!”

    …………

    临水殿中,此刻确实正在举行一场家宴,郭孟两家在殿中一起叙着同乡之谊、通家之好,全然没有当初刀兵相见的敌对。

    郭炜这边,太后符昭琼、郑王郭熙训和曹王郭熙让到场了,晋国大长公主郭芝和驸马都尉、渔政水运司都点检张永德到场了,驸马都尉、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还留守在西川,不过莒国大长公主郭华也到场了。

    当然,主角还是郭炜和皇后李秀梅。

    孟昶这边,他的老母李氏肩舆进殿,其弟孟仁贽、孟仁裕、孟仁『操』,其子孟玄喆、孟玄珏,其妃徐氏,其姐崇华之子伊审征,其诸女及诸婿如李少连、毋克恭、韩崇遂、赵文亮、伊崇度等均在座。

    两家人此时也没有论君臣关系,不过从李克用那里开始论亲缘辈分又不太恰当,毕竟孟昶的嫡母是李克用的弟弟李克让的女儿,生母李氏则是李存勖的嫔妃,被李存勖赐给孟知祥的,这样论起来,孟昶仅仅比李存勖晚一辈,和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是同辈人,那郭炜吃亏可就太大了……

    好在双方还可以从郭孟两家的同乡关系论起,郭威对孟知祥,郭荣对孟昶,这样郭炜就算晚一辈也无所谓,反正孟昶都是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了,孟玄喆都要比郭炜大上不少。

    可惜,孟昶的那位慧妃徐氏,也就是郭炜闻名已久的花蕊夫人,也因此比郭炜大上了一辈。

    不过郭炜并没有真的感觉太遗憾,因为才名和艳名远播的花蕊夫人此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熟女了……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曾经憧憬了那么久的一个才女兼美女,现在甫一见面,才学暂时还没有见识,美不美的倒是和预期的有些落差了。

    要说才学么,历史上流传下来的那些诗应该不会是假的,那么花蕊夫人的才情应当不差,等会酒到酣处大约会有机会见识一二。

    可是要说美女……当然比起这个时代一般的三十多岁『妇』人来说算是不错,熟女风韵确实别有味道,但是对于郭炜这样见识过现代化妆术和整容术的人来说,三十多岁古典化妆的花蕊夫人就相当一般了。

    难怪只有赵匡胤这样年近四十的粗人才看得上她,孟昶宠爱她是从少年时开始的,十多年的感情积累都还好说,不到三十的赵匡义不就是没有被她『迷』『惑』么?据说还为了赵匡胤专心政务而忍心『射』死了她。

    确实,要为了这样一个半老徐娘在史书中担上一些不好的名声,不怎么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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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花蕊夫人

    第二十七章花蕊夫人

    “妾久闻花蕊夫人才名,今日一见,姿容犹在才名之上,难怪能得椒房专宠。”

    郭炜正在这边瞎琢磨呢,就听见李秀梅突然向徐氏发话,登时就把他从胡思『乱』想当中惊醒过来,扭头向身边的皇后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向温婉的李秀梅不光是言辞咄咄,从郭炜这样的近距离看过去,她的眉目间似乎也微有薄怒之『色』,却是让郭炜有些犯糊涂了,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交集的吧?至于对一个亡国之『妇』这么发脾气吗?

    “妾以『色』事人,平日以小词自娱,多是仿前蜀先主作宫词而已,贱名不足以污圣人之耳……”

    徐氏大概也是被李秀梅的这句话给吓到了,虽然李秀梅话语间的“姿容”、“专宠”云云颇让她感觉屈辱,但是亡国之余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委屈道来。

    郭炜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女人在席间说着莫名其妙的对话,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了,只得环视了一下席间众人,还好,除了孟昶神情略有些发僵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大受影响,还在那里有吃有喝的。

    那就算了,既然筵席上的和谐气氛没有受到干扰,就由得两个女人互相唠唠嗑得了,反正也不知道李秀梅突然发什么神经,在众人面前又不便让她下不来台,等回宫之后再私底下问她吧。

    “就是仿人作宫词,声名能够自西南一隅而播于京洛,也可见夫人的才气。”

    李秀梅就好像没有看到郭炜皱眉头一样,只管顾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听闻夫人所作宫词,即使是有所本,改作得却是都相当应景,妾身冒昧,想请夫人今天聊作些应景诗词,不知可否?”

    这是玩的什么名堂?

    郭炜本来还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命徐氏作诗的呢,一方面总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唐突,另一方面有在可惜不提出这种要求的话,有的名诗恐怕会就此绝迹。像历史上的赵匡胤那种王八之气到处『乱』放,召外命『妇』入宫相当随意,命其作诗也是很率『性』,郭炜还真的是玩不来,他始终是脸皮薄了一些。

    现在郭炜没有出面了,然后李秀梅就代夫完成历史使命?一定得让徐氏留下点什么独特的作品?

    郭炜这时候越发不干预两人的对话了,只是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徐氏,看着她垂首低眉地坐在孟昶身侧,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进行心理挣扎。

    “哼!”一声轻哼从郭炜身侧传了过来,声音并不大,远了就听不见了,恐怕是李秀梅专门哼给他听的,郭炜这才听出来一丝醋意。

    莫非这事还是自己惹出来的?因为自己一时没有注意,盯着徐氏看得久了,让李秀梅心中不快?不会吧……当初她怀孕的时候还向自己推荐侍女来着呢,自己纳赵淑媛入宫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不豫啊……

    “既然是圣人有命,妾自当依从……圣人尽管出题,妾就在这里献丑了。”

    嗯,这个徐氏还是很有自信心的……不过赞赏归赞赏,有了方才的那一声轻哼,郭炜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本来就不是被徐氏的外貌所『迷』,而只是凭空发了些胡思『乱』想,可不能被李秀梅误会成自己『色』授魂与了。

    “那就请夫人诵一下亡国之由吧……”

    李秀梅这个要求可有一点打脸了,真是再怎么温婉的一个人,也会莫名其妙地吃醋啊,而一旦吃起醋来,有时候真的是不顾场合后果。

    李秀梅这话一说出来,郭炜就看到孟昶的脸『色』极其精彩,他旁边那些兄弟子侄更是一个个低头不迭,倒是李氏可能有些耳背没有听明白,仍然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上首。

    徐氏大概没有料到李秀梅会出这么一个迹近刁难羞辱的题目,听完之后立刻就呆了一下,稍稍抬头觑了一下李秀梅的神『色』,眼见她不是开玩笑的,当下又低头沉思起来,眼角却已经带上了泪花。

    姿容……椒房专宠……亡国之由……

    这都是话里有话啊……郭炜一直到此时看见了徐氏眼角的泪花才反应过来,还是现代人做惯了,虽然转世重生到这个世界上也算从小接受的教育,思维回路却还是不能完全与这个世界同步,所以根本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

    李秀梅这么做,莫名其妙的吃醋和借机刁难羞辱徐氏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为了旁敲侧击警醒皇帝吧……红颜祸水、女祸亡国,这不都是历来追咎国亡的诗文老套路么?

    看来她真的是以为皇帝被才艳双全的徐氏给『迷』『惑』了,生怕皇帝一个冲动之下,她自己失了专宠事小,国家招致女祸覆辙是大。

    而在同样的社会背景和教育背景下面成长起来的徐氏,很显然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领会到了皇后的意思,所以才会尤其感觉屈辱。如果不是因为她那种屈辱含悲的表情,恐怕郭炜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妾已经作出来了,还请圣人赐下笔墨,妾书与圣人看。”

    郭炜还在那边发着感慨,这边徐氏却早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居然已经作好了诗。看着由悲婉重新转为沉静的徐氏在案前挥笔疾书,郭炜不由得在心中揣度,花蕊夫人今日所作的,还会是那首名动一时的《述亡国诗》么?

    少顷,徐氏已经停下了笔,裣衽将案上的纸笺递给了旁边的内侍。

    接过内侍传上来的纸笺,李秀梅口中念念有词地看着,目光闪动,脸上也是越来越郑重,过了半晌,这才微微一叹:“看来妾错怪夫人了……”

    莫非还真的就是那一首诗?郭炜适时地向李秀梅招呼着:“子童,将那诗拿与朕看看。”

    方才还在醋意大发的李秀梅,这时候却是全无戒心,只是随手将那张纸笺递了过来,眉宇间却是作深思状。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果然就是那首《述亡国诗》,只是亲临花蕊夫人创作现场之后,郭炜已经没有了原先从史书上看到这首诗时的感触。

    传统文人往往将亡国归咎于女祸,从夏桀之妹喜、商纣之妲己、周幽之褒姒,到吴之西施乃至唐之武媚,这当然是为君王和大臣等统治阶层推卸责任的荒诞言辞,但是花蕊夫人这首诗同样偏颇,只不过是另一面的极端罢了。

    以前郭炜只是浮光潦草地看一看历史书,并没有真正深切地体会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所以在反感腐儒的女祸说之后,却又不免堕入了反传统的小资文青情结去了,那时候自然是对花蕊夫人这首诗的意旨大加赞赏。

    不过在真正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郭炜已经知道了,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第一句语及孟昶,因为身份所碍多有含蓄,那是可以理解的,就算是花蕊夫人对孟昶进行谴责,那都是应该的。

    第二句措辞委婉地自辩,确实是对女祸说的有力反驳,这也没有什么可说。

    但是后面两句就太不符合事实了,终究是长于深宫的『妇』人,见识有一些,为自身受的委屈自辩也对,但是却完全漠视了奋战过的蜀军将士么!

    孟昶是束手就擒了,但是在此之前的蜀军将士难道就没有奋战的?就没有真正的男儿了?赵崇韬、高彦俦确实是能力不足,但是他们毕竟战斗过,一个力竭被俘,一个以身殉城,很对得起孟氏了……

    而在孟昶自己都投降了以后,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求蜀军将士去抵抗?不抵抗就不是男儿?后蜀这个国家可只是孟家的,不是那些蜀军将士的,他们奉了孟昶的命令投降,那是正常履行臣子的责任。

    在曾经的历史上,这些奉孟昶之命投降的人,在以后的事态发展中可是充分证明了自己算得上男儿的——面对宋军的欺凌盘剥,面对宋朝官吏的不平等对待,这些男儿奋起保家的努力和气概是不容置疑的。

    如果孟昶能够让蜀军将士对后蜀有家国一体的感受,如果孟昶本身是个男儿,无论是历史上的宋军还是现在的自己,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灭得了后蜀?

    在郭炜所知的历史上,有君王的蜀军将士解甲投降,没有了君王的蜀军将士却奋起反抗,这不是一个极其鲜明的对比么?

    当然,这种人民的力量,底层的力量,历代文人是看不到的,赵匡胤也是看不到的,花蕊夫人同样是看不到的,所以历代文人才扯什么女祸说,所以赵匡胤才放任宋军以致酿出蜀变,所以花蕊夫人才会指责那些普通将士。

    而郭炜正是了解这种力量,所以在执政中才会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才会对禁军的军纪抓得非常严厉,所以才会在大军伐蜀之前百般告诫,所以历史上的蜀变才没有发生。

    这才是郭炜比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高明的地方啊……火器,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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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宴饮

    第二十八章宴饮

    不过这种道理此时却未必说得通徐氏,而且当前乃是家宴,并不适合进行这种长篇大论的理论『性』阐述,再说郭炜也没有义务去教育他们,孟家这些人好好养起来给李家、刘家做个示范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把他们努力掰直了做个人才。

    “夫人此诗驳‘女祸亡国’谬论,兼且自辩,倒也是别出心裁……诗中不便多涉国主,那也是常理,只是对殉难的高彦俦辈未免不公……”

    虽然不愿意进行辩论,郭炜话还是要说的:“朕却以为是国主不能得军士百姓死力,而这都缘自国主自身言行不一……朕听闻国主曾经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告诫州县,此言大佳,朕当以此句做亲民官之座右铭,然则知易行难,国主以七宝做溺器之时,恐怕已经忘记了那是民脂民膏所出吧?”

    伐蜀获得全胜之后,郭炜专门遣人到成都将后蜀的图籍文书和法物收归京师,图籍文书自然是交付史馆收藏利用,天子法物不合用本当禁毁,不过郭炜却兴起了搞一个博物馆的念头,所以那些东西就暂时收在内藏库了。

    只是右拾遗孙逢吉在收取这些东西的时候,把孟昶的宫中用品也全部打包到了东京,其中就有奢华异常的七宝溺器。

    连夜起***的东西都要装饰以七宝,可见孟昶的生活有多么豪奢,就像比干谏商纣用象牙筷时候所说的,吃饭用象牙筷,那么装饭的该用什么?饮酒又该用什么?而溺器居然都装饰以七宝,那么寻常的衣食住行又该是何等的华贵?奢侈就是这么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孟昶这样在溺器上面装饰七宝,比商纣吃饭用象牙筷可要浪费多了——即使考虑到时代的差别,生产力的差别。

    “奇技『淫』巧,以悦『妇』人”,说的就是这一类事,古圣先贤可不会将这种事和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创造发明混为一谈。

    要说孟昶比商纣高明一些的地方,那就是他还会唱一唱高调,并且唱得他自己都相信自己了。只是给州县官颁发了一份诏书,以良言警句告诫众人一番,结果弄得自己用着七宝溺器还自以为生活简朴,这种水平也就是后世喜欢作反腐倡廉报告的贪官可以相比了。

    当然,比起后世那些在表里不一的生活当中修炼得道的人来,孟昶多少还知道廉耻,并且脸皮也不够厚,遮不住自惭的样子。郭炜的这一席话相当直白浅显,也不是什么语带机锋,人称有翰林学士之才的孟昶没可能听不懂,当下就羞愧得以袖掩面,假作酣饮。

    对于郭炜的这些话,孟昶难以辩驳,也不敢辩驳,只是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斥责,即便那是皇帝,即便那是胜利者,即便他说得还是相当的温和,孟昶仍然感觉无地自容。

    徐氏听了郭炜的这一番话,不由得呆了一下,眼角再一瞥见孟昶的那副神情,心中顿有所感,一时间也是若有所思。

    “哈哈,今日乃是家宴,就不扯这许多闲话了,还是只叙同乡之谊、通家之好,再看一看金明池在端午这天的热闹!”

    李秀梅的一番发作和郭炜随后的郑重发言,让临水殿中的欢宴骤然多了一丝沉重,这可不符合郭炜的本意,对于孟昶之流,胜了也就胜了,完全没有必要去继续折辱他们,这体现不出王者的雍容气度。此时殿中的气氛确实有些不对,郭炜赶紧主导着话题的转移。

    金明池中的争标船队却也凑趣,这时候正锣鼓喧天地通过殿前平台,平台上仪卫肃立,池中水波激『荡』,船头的指挥全力舞旗招引,船尾的鼓手奋力击鼓,船上的水手凝视标竿奋勇划桨,虽然几艘船都正在快速通过皇帝所在的临水殿,却无人有暇向大殿行注目礼。

    “上国气象果然不凡!臣在南国的时候,总以为南人擅舟、北人利马,却不想王师的马军固然一流,舟师也是远胜蜀地,即使比之江南,怕也是不遑多让。今日再见金明池中的龙舟竞标,京师百姓都能有这般水『性』,臣方知王师胜在何处了……”

    郭炜想缓和气氛,孟家人又何尝不想,得了郭炜的话头提示,孟玄喆很快就应景跟上了话题,他的这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是吹拍,看着金明池中的热闹景象,孟玄喆对周军水师的强大确实有由衷的感受。

    “呵呵,东京百姓却也不像遵圣说的这般厉害,面前正在竞标的这几艘船,倒是以武学的水军少年和定远军在京军士为主,东京百姓仅有一艘船有能力参与角逐,船上水手和指挥却多是汴河上的船工和荣养的伤残水军。”

    孟玄喆说的话相当中听,不过郭炜可不是听了几句奉承话就会被拍得飘飘然的人,而且这种事无需隐瞒,也无需打肿脸充胖子,就以眼下实实在在的国力军力来说,后蜀的君臣就不会再敢有什么异心的了,如实地说话反而更显得襟怀坦『荡』。

    另外,伤残水军有荣养,其他伤残禁军也有荣养,而且这些被朝廷养起来的伤残军人并不坐享安乐,还有豪情志气参与这类竞争项目,这本身就很值得郭炜自豪。

    “禁军的马军也不敢说是一流的,比起自身不产马的江南和只能买到矮小蕃马的蜀地来说,朕之马军自然是强悍无匹,可惜与契丹那数十万骑还是根本不能比的……即使比起定难军和甘州回鹘来,朕之马军在数量上或有胜过,精干却是仍有不足。”

    对于这些情况,郭炜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如果大周真的在骑兵方面都超过了契丹、党项和回鹘,郭炜怕是早就派兵打过去了,哪里还至于要努力备边争取恢复长城防线啊,又哪里至于想着统一了整个南方之后再作打算啊。

    “就是以水军来说,自先帝亲征淮南之时开始在东京『操』练水军,如今水军稳胜江南确属事实,不过金明池中的龙舟竞标却是说明不了什么。金明池水波不兴,与波涛汹涌的大江尚且不能比,更遑论吴越那里闻名的钱塘大『潮』,如今朕之水军早已不在金明池中『操』练了,端午的龙舟竞标只是余兴而已。”

    这同样是不必遮掩的事实。

    当年郭荣在东京西郊开凿汴水湖泊用于『操』练水军,到了郭炜手里最终凿成金明池,随着国家的节节胜利,这边『操』练水军的功用倒是越来越少了,现在反倒更多地成为了东京的一处名胜。

    当然,武学中的水军初级训练还是选择在金明池,包括为水战研制的各种新式武器,初次试验也都是选择在金明池,毕竟武学和军器监都是在东京,而东京附近最适合水战环境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不过定远军的日常『操』练和水军兵器的实战校验与训练,如今都改到了沙门岛近海和扬州等地的江面上。

    比起这个时代的一般人来,郭炜更看重航海能力,虽然眼下既无闲心又无实力进行远洋航海,但是练一练近海作战与近海运输总是可以的。

    而在长江江面上的定远军日常『操』练,则一方面可以顺便巡江,另一方面也可以让南唐对长江上的大型船队往来司空见惯。

    孟玄喆毕竟不是凡品,郭炜如此实事求是,他却还是找得到吹捧的地方:“陛下心怀天下,又毫无骄矜,平服天下指日可待……只是在大江之上『操』练水军还可说,那钱塘大『潮』却如何练得水军?臣可是听闻钱塘『潮』起之时,无论何种大船都要退避三舍,凡是不慎滞留在江中的船只,无论大小都会被拍击粉碎。”

    “朕也是近日方才知道,钱塘『潮』起的时候确实无法行船,不过吴越当地有许多弄『潮』儿偏偏会拣这个时候搏击『潮』头,端的是别样的勇悍……与其相比,定远军的军士还差得很远啊……”

    钱塘『潮』,穿越之前的郭炜是去看过几次的,面对那种惊天动地的场面,他很难想象古诗词里面的弄『潮』儿到底是怎么干的,那种『潮』头可不是海滩边的寻常海浪,他相信冲浪高手都经不起大『潮』拍击的。

    但是这一次出兵援救吴越,随军的都监汇报里面就提到过,吴越确实有很多弄『潮』儿,每逢天文大『潮』都会去江中表演,由不得郭炜不信。虽然现在的天文大『潮』还比不上八月十五前后那么凶猛,却总不会差了太多,既然现在有弄『潮』儿,到那时候应该也有。

    人,还真的是万物之灵,这种挑战自我战天斗地的豪情自古就不缺,弄『潮』儿们挑战自然的勇气,又岂是那些打草谷的强盗们可以想象的?

    难怪吴越军总体战力比南唐军要差很多,却一直都能够坚持下来,除了中原朝廷的保护支持之外,他的水军足够强悍也是关键原因吧……等将来统一天下了,还真得在吴越地区重点招募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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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借你吉言

    第二十九章借你吉言

    孟玄喆听了郭炜的话,不禁连连咋舌,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看来臣的确是小看了吴越健儿,不意其强健有甚于巨舰,勇悍不下于周处,江东子弟无愧其先辈载于史籍。”

    “如此健儿,倒是水军良材,吴越国王并不能善用此辈,如今得到陛下青眼有加,也是他们的福分。”

    坐在孟昶下首的孟仁贽赶着侄儿的话笑眯眯地说道。当初孟昶投降,就是他奉表诣阙,所以在孟家人里面和郭炜的接触就属他最早了,再加上人又警醒,对郭炜的脾气爱好倒是有些见闻,这第一句话就说到了郭炜的心坎里面去。

    见郭炜闻言连连颔首,旁边的兄长脸『色』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孟仁贽更是放心了,于是继续顺着自己揣度的皇帝心思往下说:“异日陛下混一天下,这些吴越健儿自然是要应我大周水军之选,大周水军也可以赴钱塘『操』练,届时练出天下至强之水军,为陛下澄清海宇,达于南溟,君臣合力,功迈汉唐也是可期的……”

    这话真中听,而且郭炜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话听着就别提有多熨贴了。

    不过郭炜总算是没有忘记,皇帝不能偏听偏信,尤其是不能只听好话,而且在臣下面前要保持威严,不能轻易地喜怒形于颜『色』,所以在听完了孟仁贽的这一大套话以后,也只是微微颔首面带微笑。

    “诚如忠美所言,那也是国家与元元的幸事……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西蜀孟氏今日及时归顺,也是居功不小的,到时候自有封赏厚赐。”

    嗯,现在的气氛就对了嘛,和谐、友爱、融洽……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充分展现了同乡之间的友情、君臣之间的恩义,于史籍上又是一桩美谈,于尚未降顺者也是一个良好的示范,搞那种唇枪舌剑多没意思啊……什么『逼』得人家说“此间乐不思蜀”,什么违命侯的封号,小家子气。

    有了孟玄喆和孟仁贽的配合,筵席上一时间的压抑紧张气氛迅速消散,众人言笑晏晏,将心思落到了眼前的胜景和酒菜上。

    金明池中,几艘船已经分出了胜负,定远军在京军士三赛两胜,最终夺得了近殿水中『插』着的标竿,取了挂在标竿上的锦彩银盌。这些锦标虽然价值并不甚高,君前夺标的荣耀却是很足,众军士驱舟来到临水殿前的平台边山呼拜舞,又是赢得池边观众的齐声喝彩。

    “端的是好儿郎!臣见到这般剽悍的龙舟桨手,心中很是欣喜,欲待在锦标之外另赏其钱帛,却怕唐突了陛下的虎贲,还望陛下允可。”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饮宴交谈,投入地看了一会儿龙舟竞标,孟昶的心境得以恢复,此时已经有心打赏龙舟的胜者,但是又担心郭炜有什么别的想法,连忙恭声向郭炜请示。

    郭炜闻言就是一笑,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亡国之君今后的日子就是这么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过着么?那么就算是没有发生传言中说的事情,天子夺其妻而鸩其人,年近五十的孟昶恐怕也是活不长的吧?还是主动纳土的人好哇,不仅自己长寿,而且整个家族也相当兴旺。

    当然,郭炜也没有义务去关心他的心理健康,只要自身行得端正,不给八卦人士制造野史的由头,不管孟昶是愿意放开心胸还是继续这么战战兢兢地活着,都由着他去了。

    “国主有心赏赐儿郎们,只管放心去做!不过对于国主的宣制两府尚未定谳,官俸未定,而国主宅第之中的钱帛终究有限,东京米贵,国主可还是要省着点花哟~”

    嗯,虽然不在乎孟昶的心理健康,稍微打趣他一下,活跃活跃席间的气氛还是不错的。

    其实在平定后蜀以后,西川行营对蜀地的官库都进行了封存,其中的钱帛用于赏赐伐蜀将士,而其中的粮草则大笔调运到荆湖和淮南,但是孟昶宫中的东西都算作了他的私物,并没有没收,而是全部运到了东京孟昶的新宅邸。

    那么多的绫罗珠玉,郭炜也看过了随军运送人员造册的清单,看得出来此时的孟昶还算是很有钱的,如果不算郭炜的那些皇庄和颉跌家的代理生意,恐怕皇宫都不如孟昶有钱。

    东京再怎么米贵,肯定还是吃不穷孟昶的,当然,他要一直还是这样谨小慎微四处打点,那些钱帛却未必就够了。

    然而郭炜只是随意的一句玩笑,孟昶的脸『色』却一下子又白了起来,当下还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说的是,国家正在用兵耗钱之际,臣今后再不敢奢侈无度了,那个七宝溺器自当不用,平日一定以简朴为念,家中余钱都可以襄助陛下。东京繁华,需用钱处极多,臣今日知之,不过其他朝臣的官俸足以供养家族,臣的官俸定然也是够了的,再说臣的宅第还是陛下出钱修造,比起其他朝臣来已经是非常的恩典了。”

    好吧,这种胆小心重的人是胡『乱』开不得玩笑的,一句话都可以联想到那么多,居然把郭炜前面说过的话都翻了出来,弄得自己吓自己,忒没味道了……以后和他只能尽量正经着说话了。

    “嗯……国主心念君国,颇为众臣表率,朕理当嘉许。只是国主也不必过于自苦,宅中的私钱该用就用,若是在东京待得厌了,还可以去西京寻历朝耆宿叙旧,在京洛都无聊了,也可以回邢州故里看看……”

    郭炜说到这里,看孟昶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这才转头向李氏说道:“国母也是,要多多珍视自己的身体,年老之人不要时怀悲戚,若是怀念乡土了,过些日子朕会着人送国母归乡。”

    “陛下说的甚?要送妾去哪里?”

    李氏年近七旬,却是有些耳背,座位和郭炜又隔着一段距离,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都没怎么听真切,这时候倒是知道皇帝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说了什么却又没有听得太清楚,隐隐约约就是听着好像是说送自己回什么地方。

    她倒是经历比较丰富的人,李克用这种人杰她见过,李存勖这种马上皇帝她伺候过,孟知祥这样的一方枭雄她服侍过,郭炜的那点威势还吓不到她,孟昶的那种战战兢兢她却是根本就没有,既然没有听清楚,那就直接大声问就是了。

    符昭琼就坐在李氏身边,此时赶紧凑近了她耳边说道:“皇帝是说,如果国母怀念乡土了,过些日子就派人送你回成都。”

    “回成都?”

    李氏咂『摸』咂『摸』嘴巴,马上转头大声对郭炜说道:“妾家本是太原人,要思乡也是思的太原,倘若可以归老于并门,那才是妾身的心愿。”

    哦!李氏念的故土不是成都而是太原?也对哈,叶落归根叶落归根么,回的当然是祖籍地了,成都对她来说只是第二故乡而已。其实当初伐蜀之前的各种准备里面,就包括了利用蜀军的思乡之情啊,可以说随着孟知祥入蜀的完全就是北地客军,孟家是邢州人,李氏则是太原人。

    不过李氏想回太原可有些难度诶……那里现在还是北汉的刘承钧占着呢,郭刘两家的世仇,哪里是说送人归乡就送人归乡的?

    咦?!这是好兆头啊!

    听到李氏的回答,郭炜在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念头,突然间却是醒觉了过来,李氏的这个要求绝对是一个好兆头,也是一个好理由。

    “等到朕平了刘承钧,即如国母所愿!”

    郭炜大喜地说道。嗯!年近七旬的李氏想着要老死在太原,是不是就说明削平河东为时不远了?

    算起来也是差不多了。按照和两府的最新定策,争取在九、十月间征伐南唐,先花上一两年的时候平定南唐,然后再用一年半载把南汉给灭了,剩下来的吴越啊清源军啊什么的,应该都是主动纳土的主,接下来可不就是北汉了么?

    这么算起来也就是五年之内哈,看李氏挺康健的,只要孟昶不出什么事,李氏应该活得到那个时候吧,到时候就以送李氏归乡的名义发兵,嘿嘿嘿……

    如果说孟仁贽和孟玄喆的吉言有阿谀凑趣之嫌,李氏的这些话可就完全是天意了,这种赶巧上来的吉利话真是不借白不借啊……

    端午这天郭炜在金明池临水殿举行的家宴,虽然中途因为皇后李秀梅的某种误会出了一点波折,到了最后还是宾主尽欢,郭炜很满意,孟家也很安心,老太太更是得了郭炜的一笔厚赏。

    唯独李秀梅在回宫之后心中还是存着那么一丝疑『惑』,在一开始,她是担心郭炜被熟女给狐媚了,现在却是担心才女的才情打动了郭炜,毕竟擅长音律而不擅长诗词的皇帝被一个善诗的女子勾住心魂也不奇怪,这样的两个人可以互补嘛,相得益彰嘛。

    以前宫中可没有这样的才女,无论是她李秀梅还是赵淑媛,女诫都学得很好,但是音律与诗词一道对着郭炜却只有仰望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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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万事俱备

    第三十章万事俱备

    “子童,日间在临水殿的筵席上,你突然出声考校那花蕊夫人的诗才,为的却是哪一桩?”

    郭炜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不过终究还是发觉了李秀梅的神情不豫,心里面倒是多少有点明白她的这种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这事可不好摆在桌面上来说,在临水殿的筵席上郭炜就装憨过去了,一直到了晚间,两人进了紫宸殿,郭炜这才当是说私房话一般地随意问了起来。

    没有想到郭炜还能当面问起这个来,居然这么的不避嫌,居然还能这么的坦『荡』毫无愧『色』,李秀梅反倒是忸怩起来:“花蕊夫人才名与艳名远播,虽然是僻处西南,妾在宫中都曾得闻,今日能够亲见,这才一时好奇嘛……是不是有些失礼唐突了?官家这是要来责怪妾了么?”

    李秀梅不好直接说看见郭炜在席上直勾勾地看着花蕊夫人,更不好说当时自己发现之后又是如何的不快,不过这番话语间还是蕴含了别样的意味。

    “是有一些失礼唐突,不过朕又何需责怪于你……左右也就是一个亡国之『妇』,对于孟家,朕在明面上做得过去,并不曾百般折辱他,子童就是有些小小的不当,也无碍大体。”

    郭炜当然不会为了孟家的人来找李秀梅的不对,之所以像现在这么说,只是为了提起话题,然后好在言语中让李秀梅宽心罢了,毕竟皇帝总不能向皇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一通。

    “这样啊……妾以后不会那么莽撞了……”

    李秀梅眼波流转,一边注意着郭炜的神情,一边试探着说道:“不过那花蕊夫人确实无愧于艳名和才名,都已经年近四旬了,却还是颇有风致,即席赋诗,诗作切题而且意味不凡,妾可是多有不如呢~”

    郭炜哑然一笑,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放心?不过我做皇帝的也自有体面,总不能为了这事赌咒发誓吧?嗯,不过说话还是蛮有技巧的,三十多岁直接就说成了“年近四旬”,将缺点极力扩大,而对于自己无法贬低的诗才,却又坦承不如,确实有盘算。

    嗯,既然你对年龄很有自信,对外貌也没有自惭形秽,只是在诗才方面有些患得患失,那倒是好办。

    男人最好不要当着自己老婆的面评论其他女人的相貌,即使是皇帝,因为不管是夸还是贬,都有可能出问题,夸是肯定不行的,至于贬呢,就怕表达不好被误认为言不由衷。更何况皇帝品评外命『妇』的相貌本来就不妥,哪怕是在私房之内。

    现在李秀梅对花蕊夫人顾忌的并不是外貌,而只是诗才,那就好办了,单纯评论诗词就没有什么失礼不妥的,而且还是李秀梅命题作文的,并不是谁费力去搜集过来的,对此进行点评,没有什么敏感『性』。

    再说郭炜在宴会以后也是做了一点功课的,此刻正好拿出来安一安李秀梅的心。

    想到这里,郭炜又是笑了一笑,然后说道:“子童这是什么话,选妻又不是选进士、选翰林学士,哪里还要看什么诗才?再说花蕊夫人作的那首诗并非原创,而是有所本的,只不过改动得有些妙处而已。”

    “并非原创?这述亡国诗数目有限,用这种诗体的那就更少了,却不知原本是谁?”

    郭炜这一句并非刻意贬抑的话说出来,李秀梅心中就是一喜,不过在高兴完了之后,好奇心又起来了。

    “前蜀王衍降于后唐,就曾经承旨作诗云:‘蜀朝昏主出降时,衔璧牵羊倒系旗。二十万人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儿。’”

    郭炜很得意,虽然这并非他自己见多识广,而是在宴会以后找人问来的,不过手下有这种见识广博的人,而且自己恰恰能够及时问到,那也是本事啊。

    “前蜀王衍……那现在这个就是后蜀了?都是两代而亡,又都是擅长宫词,亡国之速也是相差仿佛,改一改倒也贴切。啊!难怪席上花蕊夫人自己就说过‘多是仿前蜀先主作宫词’,这述亡国诗仿的就是前蜀后主了……官家连这都知道!”

    李秀梅此时言笑晏晏,语气中已经尽是欢快。

    郭炜又是一笑:“朕可没有这么见闻广博,是卢学士知道这些前朝掌故,朕在宴席之后问出来的……”

    他在李秀梅心目中的地位根本就不是靠诗才和掌故见闻撑起来的,所以坦率地承认这一点毫无心理障碍。

    “不过官家在席间点评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花蕊夫人改动后的诗,对殉难的蜀军将士多有不公,那王衍的诗也有这个弊病吗?”

    李秀梅的心思已经从对花蕊夫人的戒备提防完全转到了诗词上面,虽然听郭炜直承这个掌故是卢多逊讲出来的,但是想必卢多逊也会顺便点评一下两首诗,于是干脆就问了出来。

    现在的这个李秀梅,才是往常那个温婉而从不吃醋的皇后么……看着李秀梅回眸娇巧地提问,郭炜心中大乐。

    “嗯,王衍的诗犹有过之。就不提原作的诸多刻意平庸之处,毕竟改出佳作来是应该的,但是王衍所作的诗中,除了首句自承‘昏主’之外,再无一词涉及自身昏悖以致亡国的责任,却用大篇幅来无理指责前蜀将士,其中推卸之意远过于花蕊夫人之作……”

    前蜀和后蜀虽然都是速亡,其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孟昶的生活固然豪奢,可是并没有王衍那么昏暴,因此前蜀军队在后唐的进攻面前纷纷投降倒戈,而后蜀军队只是溃败逃亡而已,顶多是在大军压境之下归降,却没有像前蜀那种大规模倒戈。两军的这种差异,当然不是因为“二十万”与“十四万”的不同,也不是因为他们“更无一个是男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蜀主的作为。

    结果王衍对自己只是轻描淡写地一个“昏主”了事,却对手下将士百般苛责,可见的确是昏主。

    相比之下,花蕊夫人虽然同样对蜀军将士评价不公,但是她自己对亡国毕竟是没有多少责任的,之所以苛责了蜀军将士,多半是因为见识短浅,另外还有回护孟昶的意思。

    郭炜的这些解读,却不是卢多逊告诉他的,而是他当年所受的语文教育与历史教育的综合成果,把自己的见解娓娓道来,那种感染力可不是复述他人评论可以比的,代笔总归是代笔,哪里能够比得上原创。

    静静地听着郭炜的解说,李秀梅只听得两眼发光,等到郭炜差不多说完了,就见李秀梅凝视着郭炜轻轻地说道:“王衍昏暴,孟昶庸碌,所以将士都不用命,百姓都不归附,却不是他们并非男儿。唐庄宗也没有这种见识,所以忽兴忽亡……只有官家时时念着天下百姓,所以将士用命,百姓箪食壶浆,能够一统中国的圣主,就只有官家。”

    呃……好吧,郭炜在这一刻完全明白了邹忌的感触,有点小帅的,在爱自己的老婆眼里当然就是齐国第一美男子,有点明君样子的自己,在李秀梅眼里当然就是天下第一圣君了。

    不过这种气氛很不错,此刻的李秀梅眼波如水,正合适让郭炜大展雄风。

    “嗯,一统中国还要慢慢来,今晚朕就和子童一统……”

    …………

    显德十二年的端午这天,东京的主要大人物都是满意的,就连最失意的西蜀孟氏一家,经过了郭炜设宴款待和安抚,也终于不再那么忐忑,安下心来住进了汴水边上为他们修造的大宅,静静地等待着朝廷对他们的发落。

    显德十二年五月初八,经中书议定,郭炜颁诏,授孟昶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给上镇节度使奉禄。子侄、从官各领环卫官,除拜有差。韩保贞、王昭远、李廷珪在川中各有田宅,赴阙之后献于朝廷,诏各赐钱三百万偿其值。

    渔政水运司原定远军右厢第二军都指挥使王彦升、原伏波旅第三军都指挥使罗彦环尽忠王事、殉节疆场,各赠节度使,录其遗孤为供奉官。

    定远军都指挥使石守信迁渔政水运司副都点检,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张令铎迁都指挥使,都虞候张光翰迁副都指挥使,伏波旅都虞候韩重赟迁定远军都虞候,伏波旅第五军都指挥使苻俊迁伏波旅都虞候。

    因蜀地已经安定,守臣多已到位治政,诏令伐蜀禁军尽快下峡,各自返回驻地。

    定远军右厢第一军与伏波旅第六军奉诏自扬州赶赴杭州,替换定远军右厢第二军和伏波旅第三军,张光翰随军返回扬州,韩重赟接替杭州路行营水军都部署一职,苻俊接替杭州路行营陆军都部署一职。

    契丹应历十五年五月,挞马寻吉里持诏招谕小黄室韦不果,雅里斯以挞凛、苏二群牧兵追至柴河,与战不利。大黄室韦酋长寅尼吉亡入敌烈部。

    南汉大宝八年六月,刘鋹派内臣查东西面招讨使邵廷琄图谋不轨事,内臣上报其事或许有,诏令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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