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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政治课(三)

    郭炜的政治课并不是一堂就结束了,随着武学短训班火铳训练的深入,从殿前司金枪班选调的人员也开始到位,郭炜隔三岔五地抽出时间到武学讲了好几次。

    随着武学生员们自身认识的提高,郭炜在后期的讲话,其中训话的成分逐渐地降低了,讲话的重点慢慢转到论述天意和民心问题。

    郭炜先以后汉乾祐年间故去的汝州防御使刘审交被当地人哭葬并立祠堂祭祀为例,指出刘审交并不能给百姓减租赋免徭役,而仅仅是不额外多收,就已经得到汝州人如此爱戴,可见前面几朝以及周边诸侯的横征暴敛到了何等地步,民众的困苦又到了何等程度,相形之下,郭威罢营田、废牛租羡余和减盐曲之禁等种种德政,其中得民心顺天意处不问可知。

    天子承担的保境安民之责,就更是郭炜强调的重中之重。勾结契丹谋夺帝位的石敬瑭当然是典型的反面人物,晋末契丹入寇时候的众生相则更是鲜明的例证:

    卖主求荣的杜威、张彦泽辈自不必多提;

    就是其他将官中也多有替契丹刮钱以致利归契丹怨结自身的蠢货;

    泾原节度使①史匡懿②坚壁拒不降契丹、秦州③节度使何重建④斩契丹使者之后举秦、阶、成三州⑤降蜀,就已经是高阶官员里面的难得之辈了;

    奋起抵抗契丹军打草谷和四处刮钱的,只有乡间百姓和下级官佐,如陕州屯驻奉**指挥使赵晖、侯章、都头王晏杀契丹监军及副使刘愿,晋州军校药可俦等军民杀知州副使骆从朗及括钱使、谏议大夫赵熙,相州梁晖、澶州王琼这两个起兵杀契丹军的更是所谓的贼帅。然而,真正震慑耶律德光并且迫使契丹逃回本境的,恰恰就是他们;

    正是因为在那时候中原缺乏一个应天承命的王者,所以何重建才不得不降蜀,所以淮泗百姓不得不去求唐主北伐,不过蜀主与唐主当然都是不成器的,忍视中原涂炭而只顾着享受风月;

    也就是在这样群龙无首的局面下,一直待机而动缺乏进取精神的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既没有出兵勤王,又没有出兵驱逐契丹,仅仅是看到契丹已经被中原民众的奋起搞得呆不下去了,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称帝建号,就给大家造成了他志在恢复的印象,一时间成为众望所归,各处义军纷纷奉表献款。

    与以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相比,郭威抵御契丹,击退契丹的干儿子北汉主,扫平勾结契丹的慕容彦超,给百姓创造了一个安居的环境。所以不光是中原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契丹境内奔向中原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就连契丹政权中的汉官也纷纷南投,譬如广顺年间契丹武州⑥刺史石越奔易州⑦、契丹幽州榷盐制置使兼防州⑧刺史知卢台⑨军事张藏英率本军兵士和职员户携畜产泛海归化。

    在高平之战中亲冒矢石的郭荣更不必说。那一战,北汉主勾结契丹入寇,如果樊爱能、何徽辈得逞,则又会是一个晋末的局面,契丹打草谷刮钱之毒将更甚于晋末,大家将亲身体会中原板荡民无噍类是个什么样子。正是郭荣身先士卒逆转战局,才阻止了这种局面的出现,抓住了天下治乱之枢机,使得中国成乎其为中国,郭荣才真正展现出承天命的本色,而这个天命正是郭荣以死生为生民请命而得来的。

    郭炜的这些言论,当然是结合了后世许多人的研究和议论,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再用这个时代的言辞进行了相当的修饰,能不能深入这个时代大多数官僚士绅的灵魂不好说,但是打动这些血气方刚的武学少年们还是有些把握的,更何况,郭炜还暗中安排了人手促使他们私下里深化讨论相关问题,自然也能得到武学少年们思想动态的汇报。

    至于更多的工作成果,更加深刻的思想转变,郭炜也只能静待时间的发酵和现实的教育了……

    奇妙的是,现实中能够验证郭炜天意民心论的例证,很快就自动地来了,这或许说明社会发展真的是否极泰来的吧。晚唐以来群雄纷争民不聊生,在民众极端困苦之中出现一个好皇帝,既是皇帝本人的行为选择,也是芸芸众生的抉择,百姓是懂得用脚投票的。

    大周显德二年三月,秦、凤人户怨蜀之苛政,相次诣阙,乞举兵收复旧地,乃诏凤翔节度使王景与宣徽南院使向训率师赴焉。

    诏书中没有提及的则是,武学少年中有几个人随行见习,他们不是去观摩战争,而是去描画山川地理去了。这些人由枢密承旨曹翰带领,章瑜、韩微均在其列,都是在学习中显示出涉及地形测绘和情报打探方面专长的人,他们掌握了一种最新的地图测绘法,对于情报掌控也有一定经验。这次对蜀的局部战争就是他们的一次实习,其实习成果将会随时传回东京,兵部职方司掌握一份用于备案,武学掌握一份用于教学和成绩评估。

    对于此次征蜀的大义名分,武学少年们当然是议论纷纷各有心得;对于章瑜、韩微等人的随行出征,武学少年们更是欣羡无比;而对于征蜀的进展,武学少年们更是在博士、助教们指导下过了一把纸上谈兵的瘾头。

    不过,此时的郭炜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因为在跟随卢亿、王著、吕端等人学习的同时,郭炜负责的军器监事务也进入了紧要阶段,忙碌了几个月之后的成败将要见个分晓。

    更加关键的则是,进入显德二年之后,郭荣交代了大量的朝廷政务来考核郭炜。虽然都是一些已经办结了的事情,并不是指望郭炜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单纯地考校郭炜的水平,但是不得问朝官、不得问老师,必须自己单独给出意见。如果郭炜真的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算他早慧吧,那也太虐待人了。

    ①泾原节度使:驻泾州的藩镇,泾州即今甘肃省泾川县。

    ②史匡懿:原名史匡威,避郭威讳改名史匡懿。在真实的历史中死后还要被改名为史懿,因为匡字犯了赵匡胤的讳。

    ③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

    ④何重建:原名何重建,曾经避后晋少帝石重贵讳改名何建。

    ⑤阶州、成州:阶州,今甘肃武都;成州,今甘肃省成县。

    ⑥武州:石敬瑭割去的十六州之一,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

    ⑦易州:今河北省保定市易县。

    ⑧防州:契丹的防州在今蒙古国乌兰巴托附近。

    ⑨卢台:今天津芦台镇。

第十七章 政务考核

    虢国公府邸的正堂上,郭炜正在伏案翻看翰林学士们整理好的公务条陈,一张张的黄麻纸堆在案头右首,每张纸的右端都详列着有关公务的处理经过,左端空白处则等待着郭炜在其上写出自己的心得体会。

    “显德元年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坐纳藁税,场官扰民,多取耗馀,赐死。有司奏汉卿罪不至死。御批‘朕知之,欲以惩众耳!’。”

    对于这事,郭炜是约略知道一些的。孟汉卿贪残扰民,确实应该惩治,不过按照刑律这个孟汉卿还是罪不至死的,所以郭荣的做法类似于严打。如果还是在郭炜做成功企业家的时候,为了上报刊发表文章,那自然是可以旁征博引洋洋洒洒地来点读者体、知音体啥的,但是现在肯定不行——一则这事牵涉到郭荣,擅自非议皇帝,即使是皇子国公也不行;二则郭荣此举确实是针对时弊,所以不能像文青一样坐在书斋里发空议论。

    郭炜略微思索了一下,提笔在这张纸的左边写下几列清秀挺拔的蝇头小楷:“乱世须用重典。承平之世依律问罪固为常法,藉此以为官吏百姓定行止依归,而今却是久乱思治之时,非重典不能明朝廷纲纪,非重典不能澄清吏治。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写毕,郭炜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上,一边等着纸上墨迹干透,一边自恋地欣赏着自己的笔迹,心中不住地感叹,这要是放在后世,虚岁十五的男孩还只是个初中生吧,就不提政务不政务的,光是这一手字,怎么也能混个少年书法家什么的了。

    可惜,就连现在这个武夫当道的时代,文字比自己出色的同龄人也比比皆是,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吕端,不就做着自己的老师么?即使是皇帝皇子里面,也有非常出色的书法家和诗人呢……西南的孟昶和东南的李璟李从嘉父子,那都是陈叔宝的嫡传、赵佶的前辈!要和他们比文,郭炜是怎么也不会有杨广的那种自信的,将来只好拿武功和技术来生吃他们了,可怜的这么一点墨水就留着到蛮夷面前炫耀吧。

    “显德二年春,正月,庚辰,上以漕运自晋、汉以来不给斗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

    刚才写下的批语墨迹已干,郭炜信手将其归到案头左边,又翻开了一张条陈。这张所述的事情倒是简单,后晋、后汉那些都是蠢货啊,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谁还给你们保障漕运?郭炜斟酌了一下词句,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之类的发挥后,把刚才那句俗语修饰修饰也写了上去,再随手放起。

    …………

    “定难军节度使①李彝殷以折德扆亦为节度使,与己并列,耻之,塞路不通天使。上谋于宰相,对曰:‘夏州边镇,朝廷向来每加优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轻,旦宜抚谕彝殷,庶全大体。’”

    来了来了,考验终于来了。

    郭炜在案几上一张张的翻阅着公务条陈,一张张的写着批语,最后感觉事情都不算太难处理,也就是需要斟酌下遣词造句而已,情绪正在逐步松懈之际,新翻开的黄麻纸上简短的几列文字却让他精神一振。

    文中所述事情并不复杂,短短几句就说清楚了,但是处理起来却不可能太简单。奇妙的是,这里说了宰相的意见,却没有提是哪个宰相,也没有提到郭荣的最终意见。很显然,这算是一次抽查考试了。

    李彝殷,就是那个后世那赵保忠的祖父、李继迁的族祖?折德扆,就是静难军节度使②折从阮的长子,新近在府州设立的永安军的节度使,也是后世所称的佘太君的父亲?一个是后世叛逆西夏国的前辈,一个是后世忠良折家将的前辈,这个昏聩的宰相是谁?太师、中书令冯道已经在显德元年四月薨了,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馆大学士范质?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李谷?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王溥?中书侍郎、平章事判三司景范?

    好吧,这个时代真正能够看穿后世的只有郭炜一个人,这事的确怪不得宰相。但是历史和现实总是很清楚的吧——

    夏州的李家和府州的折家同属于党项人,而且是世仇,在这一点上朝廷应该是不偏不倚的吧;夏州是历来的边疆重镇,而府州确实狭小新立而且差点被石敬瑭割给契丹,看起来一点都不重要,这样看确实是要偏袒李彝殷了。

    但是,夏州只是名义上的边疆重镇好吧,李家从李彝殷的族祖李思恭开始,在夏州已经事实割据了多少年啊,也就是名义上一直奉中原为主,实际上朝廷哪里管得到?哪次中原出了叛镇,李彝殷不是出兵观望试图火中取栗?李守贞的三镇之乱那次,李彝殷不就趁机打劫了延州么?

    府州的折家可就不一样了。当年府州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契丹欲尽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人心大扰,折从阮就保险地而拒之,后来还奉石重贵之名北击契丹。契丹灭后晋掳石重贵北去,刘知远称帝建号,折从阮马上率众以归,后来还举族入觐,朝廷让迁镇就迁镇,最近还上章告老主动要求归阙。而且府州与朝廷的联系被契丹、北汉和夏州隔断,折德扆却一直坚持奉中原为主,与契丹、北汉作战不止,始终配合着朝廷用兵,这折家可以说是一直心向中原的。

    就算是同样属于羁縻之中的异族,以夷制夷之策也从来不会是媚大欺小助强凌弱,这不是助长分裂势力的气焰么?更何况,夏州李家、府州折家与朝廷之间的关系,那明显是亲疏有别啊,要像宰相建议的那么干,岂不是媚外欺内?岂不是内残外忍?这么干难道不会使亲者痛而仇者快?

    郭炜真的是忍不住脾气了,脑海中长篇议论文已经喷涌而出,差点就直接落笔了。幸好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蛰伏多年,心中还存有那么点理智,想想终究不能这么直接不顾后果,于是取出案几下的一刀楮纸把心中所思全部记录下来,然后慢慢斟酌删改,折腾了大半天才誊抄到那张黄麻纸上。

    郭炜就不信了,郭荣怎么可能会按照这个宰相的意见去办,就依后世历史记载的郭荣从政为人,他也做不出这种烂事来,而按照郭炜实际的接触了解,郭荣更不可能是这种人。所以郭炜判断,自己认真修改写出来的这一大篇东西,或许还是有些情绪外露,其宗旨却多半会符合郭荣的意愿,而只要在言词中并没有直接地指责宰相,有那么稍许的情绪激烈,其实会更合乎少年性情,效果说不定出奇的好。

    不得不说,郭炜对郭荣的了解把握是很准确的,虽然郭炜并没有百科全书一样的精确记忆。这份公文确实是郭荣给他的第一份重大考题,所以在其中特意删去了郭荣的处理意见,郭炜所不知道的那部分答案,其实也很简单——上曰:“德扆数年以来,尽忠戮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彼何能为!”乃遣供奉官齐藏珍赍招书责之,彝殷惶恐谢罪。

    ①定难军节度使:又称夏绥节度使,治所夏州在今陕西靖边北。

    ②静难军节度使:即邠宁节度使,治所邠州在今陕西邠(彬)县。

第十八章 平边策

    郭炜对着李彝殷和折德扆之间的事大发了一通议论之后,转头继续学习政务,接手又是一篇大文章。

    “显德二年春,正月,乙未,诏:

    ‘应自前及今后有逃户庄田,许人请射承佃,供纳租税。如三周年内本户来归业者,其桑土不以荒熟,并庄田,交还一半;如五周年内归业者,三分交还一分。应以上承佃户,如是自出力别盖造到屋舍及栽种到树木园圃,并不在交还之限。如五周年外归业者,其庄田除本户坟茔外,不在交付之限……’

    ‘一,近北诸州,自契丹离乱,乡村人户多被番军打虏向北。近来多有百姓自番界回来,其庄田已被别户请射,无处归化。今后如有五周年内,其本主还来识认,不以桑土荒熟,并庄园,三分内交还二分;十周年内来者,交还一半;十五周年来者,三分交还一分;十五周年外来者,不在交还之限。’

    ‘一,应有坐家破逃走人户……’

    ‘一,诸州应有冒佃逃户物业,不纳租税者……’

    …………”

    这就是召集流亡农民回归、鼓励地方耕垦以恢复生产的措施了,而且对于一般迫于前朝地方苛敛而流亡的人家、因为获罪而流亡的人家、被契丹裹挟的人家,诏书也作了明确的政策区分。其中固然有束缚和镇压农民反抗的成分,但是“获罪”也不光是被压迫农民的无奈反抗,况且这份诏书的主旨显然是招诱流亡恢复生产,而且对被契丹掳去后逃归的人家还有特别优待,无疑是相当切合实际的将生产力和生产资料迅速结合起来的举措,也能激发陷虏汉人的反抗精神和他们对中原的向心力。

    自然,郭炜不能用这么时髦的政治经济学词汇来写心得,好在他平常的自学以及最近几个月卢亿、王著、吕端等人的灌输效果不错,于是运用儒经词汇概念,从“足食足兵”、“民有恒产”和天子行王道的角度大大发扬了一通。至于相关政策并未涉及地权调整,也还未涉及均定田赋,就不是郭炜现在可以置喙的了。

    接下来郭炜看到的,又是在葫芦河的李晏口筑垒建静安军之类的保境安民举措,没什么新奇特出,因此郭炜也就是草草地看过评论一番,只是多注意了下韩通和张藏英的名字在其中出没;礼部侍郎知贡举刘温叟因循滥进,没有其徇私的证据也不好严惩,只得从十六名进士中黜落十二个了事,对于这事,郭炜倒是提了几条建议,譬如试卷用糊名和专人誊录的方式以防舞弊、最终人选用殿试核准以防因循,想必能够给郭荣一些印象。

    再看下来,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以下二十余人的文章足足花费了郭炜几个下午的时间。这些皇帝近臣每人一篇《为君难为臣不易论》,把郭炜看得头都大了,幸好这些个都没留空,不需要郭炜写批语,估计是给郭炜的从政阅读参考教材了;不过另外的每人一篇《平边策》可就要命了,这二十多篇仍然是不需要郭炜写批语,但是要求郭炜看完之后写出自己的感想。

    这考核皇子还带用隆中对的形式?虽然是参考文献很充足的开卷作文,也是很残酷的吧?不过人在屋檐下,说不得,郭炜也只好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地堆砌。

    当然,二十多篇《平边策》里面的绝大多数都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修文德来远人”之类的诵经,郭炜直接用大禹当年的“执干戚舞,有苗乃服”演绎为阅兵说,就轻松超越和秒杀他们了;户部侍郎翰林学士陶谷、礼部侍郎权知贡举窦仪、翰林学士杨昭俭等几人的稍有不同,还懂得去主张征伐南唐攻取江淮,在立意上基本能够符合郭荣混一天下的理想,但是具体战略完全不足观;这些人中最独出的就是刑部的比部郎中王朴了,在他的《平边策》中不光是立意高远,具体战略也搞出来一套。

    王朴,后汉乾祐年间的进士,曾经以校书郎的身份在杨邠的府第从事,却以敏锐的嗅觉躲过了乾祐之变。郭威登基后任命他做澶州节度使郭荣的掌书记,之后随着郭荣就任开封尹,王朴又做了右拾遗、开封府推官,直到郭荣登基后做到了比部郎中。

    在《平边策》中,王朴同样说了一通“修文德、争民心、应天意、战胜于朝廷”的大道理——这个其实是在任何时代都必须的,除了大道理的出处会有所不同。

    不过王朴随后就提出了他的混一天下具体方略,主张先下江南,再收岭南,其次取巴蜀,再次才是北伐幽燕,而最后才及于河东。

    至于具体的过程,王朴认为征伐南唐会是最关键的却又是最容易的,所以沿袭了隋高颎的平陈故智而略加发挥;而对岭南和巴蜀,王朴则认为取了江南之后自然传檄可定,即便对方不归附,四面并进也可以席卷;这以后幽燕就能够望风而至了;河东的刘承钧(刘崇在太原围城之后不久就病死了,其子刘承钧继位)一方面属于世仇,不会投降也最难啃,却在高平一战之后丧失了进攻能力,对中原的威胁不大,所以可以放在最后找机会削平。

    对于王朴的这种战略构思,对历史有更多理解的郭炜当然是不敢恭维的,虽然郭炜很佩服王朴的才华和政治能力,但是并非每个优秀的政治家都是杰出的战略家,诸葛亮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当然,郭炜在提笔写下自己的《平边策》时,先肯定了王朴等人的主旨,而且对王朴文章最后关于后勤准备和军事动员的论述大加赞赏,什么“兵力精练,器用具备,群下知法,诸将用命”啊,什么“此岁夏秋,便可于沿边贮纳”啊,都赞为用兵的基础。

    随后郭炜就开始了自己的战略论述。

    河东的刘承钧放在最后没有什么问题。河东表里山河,形势险要,从中原进攻河东都需要仰攻,无论是走太行山的东麓还是南麓,后勤补给都相当困难,而从关中进攻的话则要跨越大河,况且关中本身已经破败,军资根本不足以支持大规模的进攻行动。而且朝廷攻打河东,契丹必定会增援,我军等于是要在客地同时对付两支力量。相反,高平一战后河东民力竭尽军力微薄,刘承钧仅仅能够依靠险地自保而已,潞州、晋州和土门等地只靠州兵就足以遏制其妄动,即使朝廷大军攻击幽燕,刘承钧也是无力援助契丹的。

    攻打河东等于同时要对付北汉与契丹,而攻打幽燕则只会是周军与契丹军的两军会战,孰优孰劣不言自明。这种时候所谓的“先易后难”就是扯,朝廷对河东是攻难守易,而幽燕则是朝廷与契丹双方必争的,并且幽燕还是契丹增援河东的重要出发地,打下幽燕之地以后等于剪短了契丹援助北汉的重要一肢。

    郭炜没法说的是,后来朱元璋首先主攻陈友谅而不是张士诚,正是优秀的战略选择。

    郭炜能说的则是:失去幽燕的河北防守态势,与拥有幽燕的河北防守态势,那是决然不同的。中原自从失去幽燕之地,契丹骚扰河北如入无人之境,契丹在幽燕的存在犹如芒刺在背,旦夕之间亟待拔去。其实若是条件允许的话,首先进攻幽燕才对——契丹占据幽燕之地时间还不长,后晋给的岁币断绝之后,契丹还在幽燕之地大肆搜刮金帛子女以充贵人所需,民心因此也不附契丹;若是因为扫平南方和北汉以致迁延时日,在契丹统治下出生的人成长起来,民心就会渐渐远离中国了。幽燕之地,是急攻易而缓图难。

    郭炜同样没法说的是,后世还会有些蠢货出钱替契丹人收买幽燕之地民心,并且以此自得——北宋澶渊之盟用岁币向契丹“赎买”郭荣早就收复的关南,因此契丹贵族不必搜刮幽燕之地的百姓就坐享金帛,而且还免了南下打草谷的生命风险。结果有些人还以为用金钱买和平很合算很合算,他们光是算了自己出的岁币少于军费,却没算契丹少了军费之外还多了岁币,更没算这些岁币可以用来替换幽燕之地以前承担的重税。

    当然,首先进攻幽燕的条件是不具备的,朝廷实际掌握的土地还太狭小,朝廷实际控制的人口还太少,所以国力军力都不够支持与契丹的大战,更别说后蜀还占据着秦、凤、阶、成四州可以作为进攻关中的出发地,南唐则在淮泗随时窥伺中原。因此,目前征蜀取四州是必须的,这样可以打掉孟昶伸出来的头,让他再不敢骚扰中原;随后进攻南唐也是必须的,目标则可以限制在取得江北并且兵临大江而让李璟丧胆。江淮是重要的财赋之地,还是南唐基本的产盐地,控制了那里就基本控制了南唐的命脉,在后顾无忧而又财用充足以后,就应该乘着胜兵的锐气北向战胜强敌,克复幽燕。

    等到幽燕之地到手,对契丹的防线伸展到燕山长城一线,幽燕之地就根本不需要比现在陈兵河北更大的军力,防御契丹的进攻就已经足够。在这样的战略优势地位下,已经被打残的后蜀南唐才真正是传檄可定,其余楚地岭南之类更是席卷,北汉也就是龟缩在河东的孤雏罢了,随时可取。

第十九章 蓄势

    上午登门弘文馆跟随三位老师学习经史,下午在府邸中研习政务,偶有闲暇还要再跑跑军器监,辛苦了约莫有个把月,郭炜总算是把政务考核给交代过去了,翰林学士们送来的所有条陈已经全部交到了宫里,只是需要等待郭荣的评判而已。

    而在军器监方面,有郭炜的定向指导,李火根团队的实践经验和动手能力完全发挥了出来,坩埚炼钢造渣工艺总算是过关了,虽然产量有限成本不低,这批优质钢无法大规模应有,做做工具还是足够了。

    在郭炜的引导下,马林溪的一双巧手把水车改造成了水力轧机,用来卷制三尺长度的熟铁管轻松自如。卷制过程中的钢芯自然是使用了坩埚钢,在新造出来的游标卡尺等量具和装夹具的帮助下,马林溪硬是用手工将这些模具的精度加工到了一厘,这样更加精细的膛线和铅丸的配合才有了意义。

    使用水力轧机和其他的简易装夹具,熟铁卷制火铳铳管并用坩埚钢刀具拉出膛线的制作方法终于走上了正轨。因为铳管毕竟是用熟铁卷制的,在强度和安全性方面与无缝钢管那是根本没法去比,为了防止炸膛,铳管只好采用了双层套管的模式,使两层铁管的卷制接口互相错开,双层铁管套好之后再光膛拉膛线。

    这样做了之后,铁制火铳在安全性上是有了相当的保证,可是铳管的重量却难以降下来,比起作为初始样本的铜火铳也好不了多少。幸好郭炜对火铳口径的变化历史多少还有点印象,于是断然决定将铳管的内径从六分缩小到四分,虽然这样做了以后,对加工铳管时使用的钢芯和刀具的要求更严了,这种代价的付出却很是值得,因为铳管大幅减重的好处显然更大。

    至于火铳的威力是否会因为减小口径而降低,在用新制火铳实际校射之后,郭炜也消除了疑虑——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使用纸包定装黑火药的扩底尖圆头铅弹,用前装燧发线膛火铳发射,可以轻松摧破两层重甲,而如果在铅弹中间融入尖头铁芯的话,穿甲能力还会更强。当然,在将来的实际作战中,火铳威力会有所降低,因为军器监定制的纸包定装弹可能经不起作战消耗,需要兵卒在前线自己用铁模铸造铅丸,那样的话手工装入发射药的用量可能就达不到标准。不过就算是威力降低一半,在一百二十步能够破一层重甲的兵器又有什么好苛求的呢?更何况还可以在发射药袋中配发标准量具用于装药。

    更为可喜的是,为了研发出合格的铁制火铳,在前前后后投入了上万贯用于高炉、坩埚等的试制和制造以后,大规模的投入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今后所有的生产工具都可以计入日常开销。铁制火铳的标准流程已经由郭炜指导工匠们总结出来,按照当前火铳作坊的规模,可以在生产启动三个月以后维持月产一百杆的生产能力,成本核算下来每杆火铳耗钱将近二十贯——还是很贵的,但是比起制造弓弩的工序时间和成本,已经具备优势了。当然,还可以继续集中工匠进行培训转产,预计达到月产一千杆火铳的规模时,成本将会降到不足十贯。

    搞定了这些事情以后,郭炜的注意力终于可以转回到武学来了。

    这个时候的武学少年们除了日常的功课和训练之外,剩余的全部精神都投入到了正在西南进行的伐蜀之战,随着曹翰率领的武学战场观察队陆陆续续传回情报,一座表现关中、巴蜀形势的沙盘在武成王庙侧殿正中堆了起来,秦、凤、阶、成四州战场的地势尤其是逐日得到补充完善,武学少年们甚至武学的博士和助教们都常常在沙盘前为了前线战事争得个面红耳赤。

    所以在随后的日子里面,郭炜每去一次武学,都能感受到去往战区的韩微、章瑜等人基本功的进步和他们工作的渐趋熟练,也能感受到留守的武学少年们在兵学上面的突飞猛进和昂扬的斗志,更能直观地见到周军在战场上的每一步进展与挫折。

    显德二年五月初一,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和客省使昝居润领军自大散关①向秦州进发,一路连克黄牛寨等蜀军据守的八个山寨,随后却在六月初被增援的蜀国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领军拒于威武城②东。

    六月初五,濮州③刺史、前军排阵使胡立轻敌冒进,在前出侦察敌情的时候被蜀军所俘。

    六月十二,以曹州节度使韩通充西南面行营马步军都虞候,奔赴西南前线协助王景。

    七月初一,正式任命王景为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向训任行营兵马都监,和韩通一起组成西南前线的指挥部,坚定伐蜀的意图。

    两军相持到九月间,蜀军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派遣先锋都指挥使李进屯据马岭寨,李进分出奇兵出斜谷④扎营于白涧镇,以威胁周军侧翼;派遣染院使、北路行营都监王峦分兵出凤州之北唐仓镇及黄花谷,试图截断周军从大散关南下的粮道。

    蜀军此策却被王景等人侦知,闰九月,排阵使张建雄受命领兵二千人直抵黄花谷,又派别将领兵千人趣唐仓镇以扼蜀军归路,两支偏师在黄花谷遭遇,一战之下王峦兵败奔溃,逃到唐仓镇之后又遇到周军的阻击,蜀军王峦一下三千人终于全军被俘。听闻本军败绩,蜀军在马岭寨和斜谷、白涧镇之兵仓皇溃逃;李廷珪和北路行营招讨使高彦俦等诸将退守兴州⑤长举县青泥岭;蜀雄武节度使兼侍中韩继勋弃秦州,奔还成都;秦州观察判官赵玭举城投降,成、阶二州亦随之投降,蜀人振恐。

    十月,蜀主孟昶以大蜀皇帝名义致书郭荣,请求罢兵讲和,郭荣怒其无礼,不予答复。孟昶越发震恐,急忙聚兵粮于剑门、白帝⑥,准备据险防守,以备周军进军成都。

    十一月,就在王景等人进围凤州,韩通分兵进据固镇以绝蜀之援兵,伐蜀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因为自显德二年上半年就开始的对南唐的军事准备已经完成,郭荣随即任命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州⑦行府事,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都部署,督率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以下禁军进伐南唐。

    ①大散关:在今陕西宝鸡西南。

    ②威武城:在今陕西凤县东。

    ③濮州:今山东鄄城。

    ④斜谷:由关中通往汉中的一条通道,因斜水河谷而得名。斜水出自秦岭太白山,往北注入渭水,谷口在陕西眉县西南三十里。

    ⑤兴州:今陕西略阳,青泥岭却在甘肃徽县。

    ⑥白帝:今四川奉节。

    ⑦庐州、寿州:庐州,今安徽合肥县;寿州,今安徽寿县。

第二十章 军心波动

    “如此说来,你提出想离开锦衣卫亲军,既不是受了你父的召唤,也不是与李二郎、赵二郎勾通一气。你只是想回到殿前司,却愿意仍然做左班殿直,随从陛下亲征淮南,而不是跟随你父在虎捷军征战。”

    在虢国公府邸的正堂内,郭炜端坐于主位,注视着恭立于面前的十八岁少年,缓缓地说着话。同样是十八岁的袁继忠则远远地侍立在门前,既不着力探听屋里的谈话,也不东张西望,只是静静地肃立着如同塑像一般。

    “是啊,锦衣卫亲军司已经建立一年有余,我们也已经学习操练了一年多,就是最新征募的那四个指挥的兵卒,也在我们的手下受了两三个月的操练,已经可以见阵仗了。夏天开始的那场伐蜀之战,因为都只是用了关中的州军和驻屯禁军参战,也就不去说它,可是这回陛下亲征淮南,锦衣卫亲军仍是不动,我们在武学都是议论,多想为陛下效命。”

    恭恭敬敬地站在郭炜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却正是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的长子,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的权副指挥使赵延溥。

    随着标准的四分口径铁制前装燧发线膛火铳量产,最早的那四五十名武学少年和后来从殿前司金枪班补选过来差不多数量的青年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合练,在显德二年九月间,锦衣卫亲军司进行了第一次大规模征募。

    依照郭炜确定的选人标准,从侍卫亲军司、殿前司的基层士卒和乡野农夫中选够了四个指挥,分别归属两个军号的四厢四个军,也就是锦衣卫亲军司的龙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和金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

    郭炜的意图当然是首先把整个锦衣卫亲军的架子给搭起来,所以刚刚招募了四个指挥两千人,连组成一个军都不够的时候,就把他们作为骨干部队分立军号。这龙枪军自然是锦衣卫亲军马军的总军号,而金枪军则是锦衣卫亲军步军的总军号,受到郭炜在取名方面的天赋所限,军号的名字都是平平无奇,只是一方面照顾了时人的习惯,一方面照顾了郭炜的恶趣味。

    按照武学少年们的学业成绩,依武学的博士和助教们推荐,最后由郭炜决断,武学少年们获得了从权指挥使到十将不等的代理职务。因为总人数才不到一百,还有几个人因为其特长而另有任用,所以只有个别水平较差运气不好的才落到了副将身份,而承局、押官之类的军士和多数副将只能在新募士卒中的老兵里面选任了。

    可是就在郭炜正按部就班地打造捏合自己的亲信武装之时,锦衣卫亲军的军心却发生了一点波动。

    早在伐蜀之战的时候,章瑜、韩微等人在曹翰率领下亲临前线观摩,就已经让武学少年们心痒难搔了。这次李谷奉命领一部分禁军伐南唐,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捷报频传,而到了年底的时候,郭荣又准备御驾亲征率禁军主力一举拿下寿州,更是搅动了少年们血气方刚的功名心。他们看锦衣卫亲军这次参战无望,就有几个按捺不住的想到了重回殿前司,这就是李继偓、赵延溥和赵匡义三个人。

    当然,他们几个人也都知道,锦衣卫亲军属于皇子亲领,又是新建军司,升迁机会必然多多,而且按照郭荣的志向,即便这次错过了伐南唐收江北取战功的机会,以后肯定还是有很多机会参与其他方向作战的。

    所以,获得了龙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副指挥使职位的李继偓和获得了金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副指挥使职位的赵延溥,在登门向郭炜求去的时候,内心期盼的其实是郭炜能够为锦衣卫亲军争取到随驾的机会,那么他们当然是更愿意留下来建功立业。

    赵匡义则有些不同,他以供奉官身份入学,本以为凭父兄的关系和自己的才学,在四个指挥里面弄一个权副指挥使不算难,却没想到可能是军学方面获得的评价太低,最后只勉强在金枪军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得到了一个权右番副都头的职位。赵匡义心中自然是大失所望,于是一心求去,指望着即使是重新回到供奉官的位置,只要能在随驾出征的时候获取些劳绩,那么凭着父兄的恩荫,升迁也是更加容易的。

    三个人各怀心思,向郭炜请愿的打算却是有志一同,加上在众人议论战事的时候赵匡义明里暗里撺掇,三个人终于一起跑到虢国公府上向郭炜陈情。

    事态发展得太快,郭炜虽然一直对武学少年们的思想动态有相当的把握,在三个人登门的时候却还没来得及得到汇报。不过郭炜是什么人?面上固然只是个快要十六的少年,骨子里可是做久了资本家的,面对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要求,也没有忙着做结论,只是让他们分开了一个个进来单独陈述,很快就把握住了三个人略微不同的心态。

    既然不是串联起来给自己施加压力的,那么年轻人有功名心也不是坏事,而且李继偓和赵延溥的个人表现确实不错,明显就值得郭炜去挽留。即便郭炜在前面对李继偓的挽留失败了,他却不认为是说辞出了问题,同样的话对赵延溥就未必无效。

    “你们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我很是明白,所以绝不会责怪你们想走,也不会多加留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锦衣卫亲军的操练你们也经历这么长时间了,你真以为新募之兵操练两三个月,就有你们操练半年之后的功效?就可以见阵仗了?选自禁军的士卒犹自可,那选自乡野农夫的士卒怕是连金鼓旗号还不能熟练,这样就驱赶他们去作战,不是等于杀他们么?况且,先不说淮南并非是旦夕可平的,这天下未服声教之处也还甚多,陛下立志于混一天下,等锦衣卫亲军操练娴熟之后,你们立功的机会所在多有,我想你们真的不必急于一时。”

    看到赵延溥微微低下头,脸上神色很是挣扎了一番,郭炜趁热打铁,继续劝诱着:“放心,我知道你们是出于一片赤诚,所以若是你听了我的话,愿意留下来,我不会另眼相看,你仍然会是锦衣卫亲军的优秀统兵官;若还是想走的话,我也绝不会留难,更不会记恨,还会专程为你们向陛下解释求恳。”

    赵延溥听到郭炜这满怀诚挚的话语,再偷眼看看坐在上首的郭炜确实是一脸的少年真诚,于是在低头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躬身行礼:“如殿下命,卑职敢不尽心戮力。”

第二十一章 进宫

    第二天下午,郭炜终于在进宫之前等来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伯玉,这确实是你掌握的真相?确凿无疑的全面的真相?”

    “是的,殿下。虽然锦衣卫亲军内众人都是有心随驾的,对俺们去西川前线也羡慕得紧,却不曾闹嚷着要离开锦衣卫亲军,李二郎和赵大郎多是被那个赵二郎撺掇的。”打后门进来的章瑜、韩微二人原本已经找了杌子坐好,在详细地向郭炜汇报情况,现在受到郭炜问询,章瑜立刻又习惯性地站了起来,恭声回复着:“以龙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指挥使马仁瑀打头的那些一般人家子弟和军士遗孤当然是不指望回到殿前司就可以飞黄腾达的;小李大郎向来和殿下亲厚,即便他离开了锦衣卫亲军司,人人还都会照拂于他,他也是断不会离开的,所以大李大郎、郭二郎和王三郎他们也是不会闹着要走;就是龙枪军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副指挥使康延寿也不曾被赵二郎撺掇,虽然康三郎和他们差不多家世,平日里走得也近。”

    “这样就好啊……这样就好,伯玉辛苦了,发掘真相的工作委实不大容易。”虽然事情完全在郭炜的预料之中,能够得到具体的证实却仍然让他松了一口气,于是郭炜在慰籍了章瑜一句之后,又开始关心起他的思想动向来:“启年做了龙枪军右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指挥使,安国也做了金枪军左厢第一军第一指挥权指挥使,我却把你调去锦衣卫亲军司下新设立的巡检司,在曹承旨手下跑腿,你在他二人面前不会尴尬吧?别傻站着了,坐下回话。”

    面对郭炜右手虚引向座位的样子,章瑜也不好一直杵在郭炜面前了,只得伸手挠挠后脑勺,憨笑着坐了下来,却又只坐了半拉屁股。

    “俺嘴笨,和乡人市人说话或者问别人什么还好,论教人学问和训人指使人就不行了,前番光是教那些生员们放铳就教得俺个满头大汗的,比不得安国和启年,殿下让俺跟着曹承旨跑腿是知道俺能干些啥。”章瑜继续憨笑着。

    看着章瑜那张憨憨的胖脸,郭炜不由得就是嘴角一勾,却也不去深究,只是信口说下去:“人各有所长,你伯玉勘查真相的本事,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所以我让德强跟着你学着。再者说了,你逢人便能搭上腔的,又哪里是嘴笨了?一时不会教人训人指使人,那是历练不够。我用你的特长,相信你在巡检司也能历练、立功、升职,将来前程未见得就会比启年和安国他们差了,到时候你一样能学会训人指使人。”

    既然郭炜这样说了,章瑜自是唯唯,郭炜却是没让冷场,刚刚提到韩微,转头就问起韩微来:“德强,在巡检司有些什么收获?”

    “收获还不敢讲,只是发现事事皆有学问在。这自己与人搭讪、打探消息是一套功夫,还有安排人手做这些以及辨识下属汇报中的真情又是一套功夫,都很有考究,我正亦步亦趋地跟着伯玉兄学呢。”

    光是听韩微慢声细语的说话,那是一点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有碍观瞻的橐驼儿,可是若非碰到了郭炜,韩微的这种身体条件习武固然是不行,学文试科举也难过吏部面试关,即便是靠门荫上进都难。也就是郭炜知道他的天分,并且还在力图找到适合他的位置,而早年经营混出来的“总角之交”名声显然很有利于郭炜的努力。

    韩微当然是不知道郭炜盯着他神游物外去了,仍然在慢条斯理地汇报:“倒是殿下安排我负责的其他几摊子事都进展不错。自先帝罢营田将官庄田赐与佃户充永业,卫伯也分得了十几亩河滩地,自家劳作不过来,就收养了一个本家侄儿帮衬,并且帮他成亲以继宗祧。现如今卫伯分的田地,熟田里麦豆菜轮作得主粮蔬食和油料,沙地和盐碱地就灌水改良和种棉花得衣装,有些河滩地改良得差不多了,卫伯还在试着殿下所说棉田育秧的棉麦套种法子。只是殿下提的那个桑基鱼塘的主意,卫伯家人手不足做不来,已经说与邻家去试了。”

    “你不是说其他几摊子么?现在光是讲卫伯啊,颉跌老爹他们家怎么样?”

    “颉跌家已经是靠种棉和棉纺织为业了,做出来的全部棉被、棉毯和大部分棉布都被朝廷收来以充官用和军用,剩下的棉布也远销各地,胜过了桂管布。而且颉跌家种棉多得那棉籽都拿来榨油了,只是因为殿下早有吩咐,这棉籽油就没有卖与人吃,只是用来燃灯,殿下说过的用碱和油烧熬得皂可以胜过皂角,却是还没成功,棉籽粕用来肥田与杀虫倒是有奇效,所以颉跌家更不敢拿棉籽油与人吃了。”

    …………

    和章瑜、韩微两人落实了相关事情之后,郭炜匆匆进宫求见郭荣。在滋德殿中经过一番奏对,郭荣终是平静地接受了李继偓和赵匡义的回归,李继偓继续做他的殿前司内殿直,赵匡义也是继续做他的供奉官,并且两人都获得了随驾出征南唐的资格。

    “朕继位尚不足两年,虽然能绍先帝之志而少苏民困,离混一天下却距离很远,可今冬连失重臣,前朝耆宿凋零,良可叹也……”

    基本话题结束以后,郭荣忽然就在郭炜面前发出这样的感叹,脸上也极难得地闪现出一丝落寞。

    郭炜揣度多半是李继偓、赵匡义等人的事情,让郭荣想到了人才的培养和选拔,又从人才联想到了冬天里几员重臣的故世。前邠州节度使折从阮、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永兴军节度使刘词、枢密使郑仁诲都赶在这一两个月内卒了,其中尤其以郑仁诲的离世让郭荣痛心,先帝专门留给他的让他倚为臂助的重臣,刚刚五十出头的时候就积劳成疾突然故去。郭荣在郑仁诲病中就曾经登门抚问,后来又亲自临丧,想不到还是不能稍解骤失一臂之痛,在自己长子面前终是露出了一点真情。

    更凑巧的是,刚刚因丁外艰①罢相归乡的景范竟然就卒于淄州②乡里,比他父亲晚不了半年;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的父亲安州③防御使张颖更是滑稽地为盗所杀,凶手南逃过淮河。

    “父皇勿忧,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折令公等人也是得享天年,而且折令公、刘令公都有遗表荐举人才,故虽有憾也无伤父皇大计;张翁殁于群小,此次四姑父随驾出征,自然能擒获诸盗以雪父仇;只是韩忠正公未能劳逸有方,以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殊为可惜。”

    提到了被追封为韩国公、谥号忠正的枢密使郑仁诲,郭炜突然就想起来将来会继任这个位置的王朴,还包括面前的郭荣,其实都可以算得上是积劳成疾以致英年早逝的。若是他们的工作能够有人分担一点,若是他们自己能够注意劳逸结合,若是他们的脾气不要那么峻急,又若是有合适的药物与医疗……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吧。可惜郭炜不方便明着批评郭荣的工作方式和用人力度,这些人的脾气更是难去改,至于药物和医疗,郭炜倒是一直在努力,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专长,也就很难有着力处。

    郭荣听到郭炜这么回答,似乎稍微愣了一下,却没有继续深入进行相关话题,转而问道:“折令公和刘令公遗表所荐之人,你只取了折令公举荐的李处耘,却是为何?”

    “天下英杰岂能尽归儿臣一门,儿臣能够择其一二而用之,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这种事情郭炜自然有特别的判断和想法,却是根本没法和郭荣分说的,于是他只好就这么含糊回答一下了:“折令公、刘令公遗表尽称诸人得力可用,儿臣原可任择其中一人,只是在京师听闻过这李处耘少年时的传说,知其未及弱冠便能勇武护家,而且泽被邻里,所以就选择了他。”

    “原来如此……你能够知道盈止,那也不错。朕就调国华回京,和这李处耘一起到锦衣卫亲军司,协同你好好操练新募之军。此次朕亲征淮南不能带上你,希望下次可以用上。”

    好嘛,这又多了个国戚曹彬,乾祐之变中罹难的张氏就是他姨妈,曹家前辈里面嫁出去的女儿还生出过一个索万进与郭威是同辈兼曾经的同僚。虽然曹彬在历史上的风评很不错,现在年龄也不大,可毕竟也是长辈啊,加上郭荣这句交代里面包含的殷切期望,郭炜一时间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①丁外艰:丧制,又称丁父忧,指父丧。

    ②淄州:在今山东淄博市淄川区。

    ③安州:在今湖北安陆。

第二十二章 出宫

    天色已近晡时,日头早已经偏西,滋德殿中的两人却还在轻声交谈,坐在一边的起居郎也在尽职地记录着皇帝和皇子的言行。

    “今岁朕废无额寺院、禁私度僧尼,禁天下铜器、立监采铜铸钱,有些人说朕是在毁佛灭佛,还有人恐佛降灾殃以报复,宗谊如何看啊?”

    又是一个考核,还是课堂测验、闭卷考试,这郭荣还真是不把郭炜当小孩看啊。

    幸好对这事郭炜很有心得,熟悉程度远超过了对淮南之战的了解——虽然前世的郭炜很崇拜郭威,顺带着对这一段历史有相当的了解,但是很多战事也就是知其大概。关于淮南之战,郭炜也只是知道打了两年多,远不是初战时禁军官兵们乐观估计的那样迅速,至于其中的细节郭炜也多是茫然,重点也就记住了寿州是关键点,南唐的刘仁瞻在这守了很久,赵匡胤在淮南之战里面快速升官。

    关于郭荣的这次抑佛,后世也是吵得很凶的,有不少人就把这次的行动和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和唐武宗的灭佛运动相提并论,佛教界还有一个三武一宗的“法难”之说。赵光义(也就是现在的赵匡义)为了求取舆论的支持,更是翻手把佛教重新抬起来,以至于后来佛经里面都造出荒诞不经的谣言,除了与道教谣言吹捧赵家兄弟的以外,就是恶意诅咒郭荣的——譬如说郭荣亲手毁佛砍了某一个极灵验的铜佛像胸口,所以郭荣后来就死于胸口痈肿溃破,在利益冲突面前,一向标榜慈悲的佛教,也能穷凶极恶至斯。

    不过在郭炜看来,郭荣根本就没有灭佛毁佛的意思,他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抑佛罢了,是为了拔除长期以来佛教寺院侵吞土地人口、破坏国家税收形成的政治经济毒瘤。要求寺院有敕额,要求剃度僧尼有佛学水平考核,准确说郭荣进行的是一次佛教改革,而之所以颛顼的宗教改革带来的是永久的贤名,郭荣的宗教改革却被后世佛徒咬牙切齿诅咒,只不过因为颛顼后继有人,而郭荣的相关政策被赵光义翻过来了。

    当然,郭炜显然不能就这么回答郭荣的问题,他需要将观点变换成合乎于时代的措辞,也就是所谓和光同尘。

    “据儿臣所知,如今所谓僧徒,真心向佛者少,托名僧徒者众,其中无非避役之罢民、逃伍之溃卒、叛逸之臧获,之所以托庇于佛寺,冀可以抗句索、匿姓名、仰食而偷生罢了。父皇束之以法度,裁其浮滥,是有利于真心向佛的僧徒勤谨修行的。”

    站住道德制高点,这是任何时代都要做的便宜事,越是强者越需要这么装扮,郭炜显然很懂得这一点,所以他的话第一段就是这个。

    “而且堵住罪徒托庇佛门隐恶逃刑的路,既有利于佛门清净和淳化风俗,也便于朝廷宣扬声教。对国家而言,聚僧不如聚兵,僧富不如民富,坐食僧尼转事农桑,也合乎我华夏圣人劝民农桑的教诲。况且圣人之后尚且不能免赋,寺院田亩何德何能要求免赋?”

    “至于毁佛像及其他浮华无用之铜器铸钱,更是有利天下财货通融之举,于民生和国家财税都是大有利的。儿臣闻陛下曾说‘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佛经确实多有‘割肉饲鹰’、‘舍身喂虎’等劝善寓言,浮屠又岂能惜铜像外物而坐视民困,一些无知狂徒的滥解因果,徒惹人笑。”

    郭炜这一番话说得郭荣微微颌首,脸上隐现欣慰之色,听到最后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吾儿有这般见识,朕甚是欣慰,想来是三位师傅教导有方,吾儿也勤力。今后吾儿还需勤勉向学,朕正月里就要出征淮南,那时吾儿不可就懈怠了。”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不敢有误。”郭炜赶紧开始表决心。

    “嗯,今日天色已晚,吾儿可以回去了。”郭荣开始结束谈话,不过随后又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了句:“你三姑孤身一人生活,甚是想念你,吾儿出宫之前,见过皇后就去看望下她吧。”

    “儿臣遵旨。”

    郭炜唯唯告退,出了滋德殿,就在内侍的引领下折向西行,经升龙门来到了昭阳宫。

    刚刚来到宫墙外,郭炜就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其中尤其以小儿和年轻女子的笑声最为响亮,郭炜听着也耳熟,正是十足二十八个月大的训哥和符六娘在玩闹。原来符家两姐妹又过来看望符昭环了,不过对于符六娘来说,恐怕来这和训哥疯闹的因素居多,果真是天生喜欢做阿姨的呢。

    在门口经过通报,由宫女引路,一绕过照壁,郭炜就看见院中大小两个孩子正在互相追逐,小的当然是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训哥,大的则是变回了孩子的符六娘了。奔跑玩闹中可能是看见了郭炜走近来,符六娘突然停了下来,也不管被追上来的训哥抓住了衣裙,匆匆端正了下仪容,再蹲下身逗训哥说话。

    郭炜早就看见符昭环和符四娘在院子一侧对坐聊天,刚满周岁的让哥趴在符四娘的怀中睡得正香,连忙绕着两个叽叽咕咕的小孩过去见礼。

    这两人自然是早就知道郭炜来问安的,符昭环雍容大度,符四娘也是恭谨有礼,和郭炜互相行礼如仪一番毫无挂碍。郭炜心中挂着要去看望郭华,这里就要告辞,却感觉有双小手抱住了自己的左腿,回过头来却只看见站在四五步以外的符六娘飞快地将头转过一边。

    “阿兄……陪训哥……”

    这时候郭炜才听见臀边传来稚嫩的童声,连忙侧身低头看过去,就见训哥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盯过来,圆嘟嘟得可以说漂亮的脸盘正仰对着自己。

    郭炜伸手轻轻掰开训哥抱住自己左腿的双手,转身蹲下来轻声问道:“训哥还记得阿兄?”

    “记得……阿兄……陪训哥……”

    没办法,正太的杀伤力是不逊于萝莉的,而对于大正太来说,小正太也是无可抵御的,所以郭炜只好暂时停留下来,就蹲在原地满足训哥这个“陪”的要求。

    虽然郭炜平常只是休沐日才有空来问安,训哥却把他记得清清楚楚,而且郭炜从不和训哥疯闹,可是每次训哥都要黏糊一下郭炜,即便刚刚还在陪着训哥混闹的符六娘,对训哥的吸引力也是及不上郭炜的。

    不过两人的交流倒也有趣,训哥现在还是话不成句,也就是几个词蹦来蹦去,加上一些根本听不出意思来的音节嘀嘀咕咕,却缠着郭炜说得热闹。郭炜则是对训哥捏捏粉嘟嘟的小脸,撸撸藕节般的小胳膊小腿,再偷袭般的刮刮葱头样的小鼻子,训哥却是任他摆布,这一点连符六娘也是瞧着眼热。

    恍惚之间,郭炜似乎又看见了上一世的儿子,小晟两岁多的时候也是这么粉嘟嘟的可爱,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照顾他们母子。

    恍惚之间,五年前也有一个孩童是这样拽着自己,小手伸进自己的衣襟给自己挠痒痒,只不过那是个四岁的女童,而且那个女童早已不在了。

    “上一世已经是回不去了,我只能全心过这一世;上一次我没有什么能力和势力,救不了更多的亲人,只能保全自己;今后我会更加努力,一定让亲人、朋友乃至国人少受伤害,至少像训哥,我绝不会让他连二十岁都活不过。”凝视着对自己百般依恋的训哥,郭炜在心中暗暗发誓。

    郭炜却是不知道,符昭环两人固然还是一直在那聊天,并未特别地注意自己,那符六娘却始终在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郭炜在那一瞬间注目训哥,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温柔,竟是符六娘从未见过的,这种温柔就此深驻于符六娘心间。

第二十三章 随驾出征

    郭炜再一次来到滋德殿,却已经是在半年之后,仅仅是过了半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已经大变样。

    郭荣于显德三年正月初十离开东京亲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权东京留守,以端明殿学士、知开封府事王朴为副留守,以右领军卫大将军、权判三司张美为大内都点检,以曹州节度使韩通权点检侍卫亲军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则率京城大部禁军先期赶赴正阳①。

    虽然李重进在正阳浮桥附近一战击灭南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所部两万,并迫使南唐应援使皇甫晖、应援都监姚凤的三万后军自定远逃至滁州②清流关,寿州守将刘仁瞻却收拢刘彦贞所部残兵之后钉在了寿州。

    随后的几个月作战下来,淮南多数州县望风披靡。

    根据军事进展态势,正阳浮桥前移至下蔡③;周军攻下涡口④之后,复由领岳州防御使、内外马步都军头、寿州城北造竹龙都部署袁彦于涡口架设浮桥,桥成之后在此立镇淮军;退至滁州的皇甫晖、姚凤部被殿前都虞侯赵匡胤领军击破;寿州上游的光州也被庐、光、舒、黄等州⑤招安巡检使、行光州刺史何超攻取;行舒州刺史郭令图和六宅使齐藏珍各取舒州、黄州;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更是轻骑取得扬州和泰州。

    可是就在淮水南岸离东京最近的寿州却始终未能攻克,刘仁瞻一直在此苦苦坚持,因此寿州东面的濠州⑥、楚州也仍然在坚守。

    进入夏季以后,江淮地区的雨季来临,大雨不止导致淮水各支流的水位暴涨,前线攻战固然加倍困难,后方的刍粮输运也更是艰难。虽然韩令坤在扬州击败南唐新派援军袁州⑦刺史陆孟俊所部,张永德、赵匡胤在**击败南唐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李景达所部,气候与后勤却已经不支持大军征战了。

    也就在这时,东京传来消息,符皇后自郭荣亲征以后一直心忧圣驾,加上炎暑不适,突然病倒了。淮南之战一时难有进展,协同周军作战的吴越军在常州被南唐右武卫将军柴克宏和李璟长子宣、润⑧大都督燕王李弘冀击败,南唐的求和使节带着郭荣的最新精神回金陵⑨以后又一直没有消息,郭荣不得不率大部禁军回师,只留下新占领地各处的守军,还有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领部分禁军继续围困寿州。

    六月里的东京也是酷热难当,滋德殿的寝宫里都堆上了冰块,宫女们转动木叶扇吹拂冰块,才给屋内带来一丝凉爽。

    躺在榻上的符昭环病骨支离,早就不见了半年前的那种风华,这时却还在打起精神对着榻前的郭荣和符昭琼嘱咐着什么。

    刚刚上朝忙完公务赶过来的郭荣则是静静地听着符昭环说话,一脸的沉重。

    符昭琼,也就是符四娘,在郭荣回京以后,刚刚由符昭环做主纳入内宫,此刻正依在郭荣身旁双目垂泪,悲悲切切惶然无助。

    郭炜则坐在门边默默不语,左手环着训哥,右手环着让哥。

    快要三周岁的训哥有些似懂非懂,一会儿看看躺在榻上的阿母和在榻边坐着的阿爹,一会儿又转头看看郭炜这个阿兄的神情,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吵不闹,只是越发往郭炜的怀中偎去。

    十八个月大的让哥勉强能够站立,这时候却趴在了郭炜的腿上,嘴里在小声唧唧哝哝的,却也没有哭闹。

    也不知道符昭环说到郭荣什么了,郭荣突然发话,声音略有些大,惊得小哥俩都直愣愣地转头看过去:“朕于宫中食珍膳,深愧无功于民而坐享于禄,既不能躬耕而食,惟当亲冒矢石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皇后深明大义,多有良言切谏,朕知之。唯阻朕亲征一事,朕不能听。”

    符昭环就轻轻地叹息一声,深深地看了郭荣一眼,就伸手把符昭琼拉拢身边一些,对她细细地叮咛了几句,然后就听到符昭琼带着哭音摇头道:“阿姐万福,只不过感染些暑热罢了,等天气转凉必定可以康复,且莫要说这等话让四娘伤心。”

    看着这种场景,听到这样的对话,郭炜心中也是喟然一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符昭环一向明理大度,这是在向自己的妹妹交代后事啊,性情和惠的她一直是性情峻急的郭荣良配,这是想着自己走了以后要有个合适的**人选以补益郭荣来着。可惜二十六岁的韶华岁月,放到自己过来的那个时空,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暑热断不至于让人丧命,可是符昭琼又哪里担当得起她交代的这副重担?虽然符昭琼也是被教育得恭谨有礼,但是其为人主见可就远远不如大姐了,更何况这时候她才虚岁十七呢,怎么承担起**管理的重任,怎么做好郭荣的贤内助?

    …………

    显德三年七月二十一,皇后符氏崩于滋德殿,有司上谥曰宣懿,拟葬于新郑,陵曰懿陵。

    皇子宗谊丁忧。

    显德三年十月初二,葬宣懿皇后于懿陵。

    皇子宗谊起复,依前镇南节度使、检校太尉、虢国公、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

    …………

    在这一段时间里,郭炜的职务是停摆了,他安排的事务却仍在照常进行。军器监的生产和研制都在按部就班;武学终于开始常规性的每年招收生员,韩通的次子韩徹成为常规班首批入学者之一;锦衣卫亲军司的指挥机构也逐步健全起来,西上阁门副使潘美就任锦衣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前河中都监曹彬就任锦衣卫亲军都虞侯,枢密承旨曹翰就任锦衣卫巡检司都巡检,作坊使李崇矩和折从阮遗表推荐的李处耘也在郭炜手下参处机务。

    淮南战局则发生了重大变化。

    当年在河中叛乱的李守贞部下,赴南唐请救兵未果而滞留的朱元,向李璟献策淮南用兵方略,由此自驾部员外郎统兵负责收复江北各州。

    坚守寿州的刘仁瞻也趁围寿州城南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疏于防范,出寿州城夜袭周军营地,焚毁大批攻城器具。

    更严重的问题是,这时候主持淮南战局的淮南道招讨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忽视军纪,周军大肆抢掠欺压当地百姓,视民如土芥,激起原本欢迎周军的淮南百姓相聚山泽立堡壁自固,操农器为兵、积纸为甲,自号“白甲军”四处袭击周军。

    在这种类似于人民战争的局面下,原先分占州县的周军立刻显得兵力薄弱,多处州县又被南唐夺回,南唐援兵得以进军寿州,扎营于紫金山,与寿州城中烽火相应。

    在新任淮南节度使向训的建议下,郭荣只得命令周军收缩战线,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将淮南战场的军队全部集中到寿州,以彻底围困寿州并迫使南唐援军决战。

    同时,郭荣重整禁军指挥系统,并且着力准备于次年春天再次亲征淮南。

    早在年初郭荣亲征淮南的时候,原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赵弘殷在前线病故,原殿前都虞侯慕容延钊紧急转任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原殿前散员都虞侯赵匡胤战场升任了殿前都虞侯。

    而到了显德三年十二月,郭荣在殿前司新设立都点检一职,总领殿前司全部兵力,把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升为殿前都点检。

    殿前都虞侯赵匡胤则积功升为殿前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慕容延钊回任殿前都虞侯。

    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石守信升任殿前司铁骑、控鹤四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铁骑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武守琦升任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内殿直都指挥使祁廷训升任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陆万友转任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铁骑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王审琦升任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司中,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和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职务不变,已经由曹州节度使移任许州节度使的韩通兼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内外马步都军头袁彦任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原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因战场失误责授右武卫大将军。

    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高怀德转任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康延沼出任蔡齐郑楚四州防御使、晋潞二州兵马钤辖,侍卫亲军龙捷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柴贵升任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张令铎转任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仍然是张光翰不变。

    显德四年二月十六,以枢密副使王朴为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点检。次日,车驾发京师,皇子宗谊以锦衣卫亲军随驾。

    ①正阳:今安徽寿县西正阳镇,颍水入淮口。

    ②滁州:在今安徽滁县。

    ③下蔡:今安徽凤台县。

    ④涡口:即涡水入淮口,在今安徽怀远县东北。

    ⑤光州、舒州、黄州:光州在今河南潢川,舒州在今安徽潜山,黄州在今湖北黄冈。

    ⑥濠州:在今安徽凤阳。

    ⑦袁州:在今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

    ⑧宣州、润州:宣州在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润州在今江苏省镇江市润州区。

    ⑨金陵:今江苏南京。

第二十四章 南下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似无”,这首小诗写的多半就是清明前的春色吧。虽然现在已经离开天街有七八天了,大军正沿着颍水南进,天气也出奇的晴朗明媚,并没有那润如酥的小雨来打扰行军,颍水岸边的河滩上和堤上的柳树却正在冒出新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草色遥看近似无”。

    郭炜这时候正在颍水中的楼船上看风景,和煦的春风拂面而过,混杂在其中的水汽还略有些凉意,郭炜却只觉得灌入鼻孔的是满满的春天的味道。静静地侍立于他背后的少年已经不是袁继忠了,郭炜很有节制地保持着侍卫的轮换制,定期将身边的亲卫下放部队做基层指挥官,现在担任郭炜亲卫的是从殿前司金枪班新选入的苻俊,据其自称乃是前秦苻坚的后人,自中唐以来是累世将门。

    郭荣第一次亲征淮南以后,就痛感南唐水军的威胁。当时的周军因为缺乏水军,跨越淮河的浮桥屡屡受到南唐水军的攻击,正阳浮桥是靠着李重进在陆地上的胜利保住的,正阳浮桥移到下蔡之后,张永德几乎是靠着运气才击退了南唐淮南屯营应援使林仁肇的水军火攻,而袁彦当时督造的涡口浮桥后来也被南唐濠州监军郭廷谓轻舟偷袭焚毁。

    所以显德三年五月郭荣一回到京师,就集中各种工匠在东京城西汴水侧畔大造楼船,同时命令组建楼橹战棹部队,由淮南之战中俘获的南唐军士教习周军水战。不到一年时间,新造的楼船加上俘获的南唐舰船就有数百艘,周军的楼橹战棹部队也精习水战了。

    这第二次亲征淮南,郭荣便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和光州刺史何超率领水军数千人随行,不仅负责将来的水战,而且还兼随船运输辎重粮草,沿岸行军的部队也轮换着登船休整,整个行军速度因此大为加快。出了东京以后,水军经蔡河过了陈州,然后自蔡河进入颍水,陆路部队也一直靠河流东岸行进,不久前刚刚路过颍州,正阳已经遥遥在望,部队很快就可以转入淮水东进了。

    郭炜所处的这艘楼船正是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的旗舰,是郭荣和郭炜轮替休整的地方。

    这个王环倒是有些意思,他早年投靠后唐的孟知祥,随其进军西川,然后就一直是孟氏父子的宿卫将。显德二年周军伐蜀的时候,王环是蜀国凤州节度使,周军濮州刺史、前军排阵使胡立被俘就是王环的杰作。后来蜀国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大败,诸路援军断绝,王环依然坚守孤城好几个月,最终力竭城陷被俘,可以算得上是唐末以来官员忠于职守的典型了,就是放在后世,也可以称赞一句颇有职业精神。

    正是因为王环这种忠于所事的基本品质,郭荣没有计较他顽抗王师的罪过,反而授其右骁卫大将军之职,这要操练水军了,又派他总其事。当然,王环也没有辜负郭荣的信重,把水军一应事宜整理得井井有条,郭荣和郭炜登船之后也照应得很周到,却又不会抛下正业整日围着他们打转。

    船队的西边,又有一个大镇缓缓向北退去,郭炜目视前方朗声说道:“孝杰,刚过去的是颍上吧?正阳就快到了,我们该要进淮水顺流而东吧。”

    “是的,殿下。”苻俊同样是站在船头观风景,不过他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都在等候着郭炜召唤:“陛下准备驻跸于淝水入淮口的下蔡,从正阳顺流而下一日之内就可到。”

    “淝水?莫不是你祖上兵败的那个淝水?怎么我不曾在图册和武学的沙盘上找到八公山?”

    听了郭炜这句问话,苻俊那晒不黑的嫩白脸上微微透出点红色,回话却没有什么期期艾艾的:“从下蔡入淮水的是从亳州由北向南流过来的西淝水,谢家北府军阵前渡河的是淮水之南的淝水,在寿州城北汇入淮水,那八公山就是南唐援军连营扎寨的紫金山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沧海桑田让八公山湮没了呢。不过当年北府军用精兵就可以在八公山下营造出草木皆兵的气势,如今李景达用大军连营也造不出来了。”郭炜自失地一笑,这一带还真是兵家必争之地呢,只不过当年东晋是由东向西勇猛前进收复失地,而现在南唐军是由东向西增援却逡巡不敢进,至于淝水以东的洛涧,倒真是沧海桑田般地淤没了。

    “卑职以为现在草木皆兵的该是伪命元帅李景达吧。陛下回京以后,李招讨使麾下兵力仅能围住寿州,李景达空有十余万人马却不敢解围,自己也躲在濠州。寿州被围一年多,当初积储的粮草想必都吃光了,李景达空有优势兵力,却在紫金山连营扎寨守御,只敢筑甬道力图运粮进城,被李招讨使破两寨杀了他五千人以后,连运粮的甬道都不敢筑了。”

    “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郭炜也不管苻俊听不听得懂,只是随口念了句不知道什么人写的什么词,心中想着这就是地利与人和的辩证关系了。按说现在的两军态势和东晋、前秦的两军态势是很相似的,不过寿州却是在南唐手中,而且周军比南唐军并没有前秦军比北府军的那种兵力优势,照理来说南唐军的机会比北府军大得多了。只是南唐军主将胆落,手握重兵却连步步为营都做不好,更不可能学谢玄的主动进攻;周军的战斗精神就强悍得多,李重进虽然因为兵少而向郭荣请援,之前却仍然敢于主动进攻击破南唐援助寿州的计划。

    遗憾的是李重进政治不合格啊……明明大军南征的时候郭荣已经发布了安民通告,后勤准备也比当年围攻晋阳的时候充足,周军本来既不应该也完全没有必要去骚扰占领地的民众,可是他们就是积习难改,蹂躏民间最终使得周军救民水火的形象一变而为寇军,让周军在淮南所向披靡的形势一瞬间急转直下。希望这次改全面进攻为重点进攻,在逐次拔除寿州、濠州、楚州等南唐沿淮据点以后,周军能够汲取教训,真正按照郭荣的安民通告去做,将淮南百姓视同朝廷百姓,以重新挽回淮南民心,真正化占领地为国土。

    不得不说,伐蜀的时候就做得不错,西南面行营兵马都监向训很好地执行了郭荣的旨意,加上收取四州以后的减免税赋和对遭受无妄兵灾百姓的补偿措施,西部边境就迅速安定下来了。后来郭荣将向训调到扬州主持当地军政,向训审时度势提出暂时收缩兵力重点进攻寿州的建议,并且在临撤退的时候将府库和平移交给当地的主事者,于民秋毫无犯,扬州一境对周军的态度就不同于其他地方。

    政治仗不比军事仗好打,军事仗要得人,政治仗更要得人。

第二十五章 寿州决战的临近

    就在郭炜于楼船之上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和身边亲卫议论的时候,他的议论对象一方正在发生着并不一样的故事,毕竟郭炜没有开全知地图,也没有带回来万能笔记本电脑或者书友群搜索引擎什么的,他从前没有注意过的史书细节,现在对他来说必然还是处于未知的迷雾中,除非他手下的锦衣卫巡检司对此有所勘查。

    南唐援军中手握重兵逡巡不前,不敢与周军决战的,其实并不是南唐的诸道兵马元帅、齐王李景达,而是他的监军使陈觉,虽然他们都缩在濠州城而不是驻扎于紫金山的连珠营寨中。

    南唐的监军使权势是极重的,而陈觉又因为出身李璟的太子藩邸,在监军中尤其的跋扈,只知道一味的拥兵揽权,却不愿意出兵决战。即便李景达是李璟的弟弟,以亲王之尊挂诸道兵马元帅衔,其实也是毫无实权,前线的军政一律决于陈觉,李景达仅仅是有一个在文件上署名的资格而已。

    在寿州城内,粮草几乎已经用尽,牲畜也早就宰杀殆尽,剩余的食物仅仅能够供应守城军士们每日吃一顿稀粥的,城中百姓已经陷入了人相食的境地。幸好周军没有赶尽杀绝,还给寿州城留下了外逃的道路,因此寿州百姓军士逃亡日多。

    南唐清源军节度使刘仁瞻屡次请求率军出战,和驻扎在紫金山的援军内外夹击围城的周军,以打破周军对寿州的包围,都不被陈觉允许。后来刘仁瞻看驻扎在紫金山的援军不愿和周军交战,又要求派南唐应援都军使边镐替换他来守寿州,以便让自己腾出手来出城与周军决战,更是不被陈觉允许。在各种无能无奈的煎熬下,刘仁瞻终于忧愤成疾。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表章从濠州的诸道兵马元帅行府发到了金陵,署名的固然是李景达,真正执笔的当然是陈觉,其中意思和前面好几封给李璟的表章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次的措辞语气更加急切。陈觉在这封表章告诉李璟的,当然就是北面招讨使朱元自恃收复江北诸州的大功,完全不听元帅节制,实在有害军令一致;而且此人本来就是后汉叛臣李守贞的门客,是为了请救兵而被迫投奔到江南来的,学的又是纵横家的那一套学问,为人绝不可以信赖,不宜让其领军。

    在南唐和南唐的前身吴国,像朱元这样的南渡侨寓人士并不在少数,如卢文进、安金全、李金全和皇甫晖等人都是南唐的军事骨干,柴再用、柴克宏父子更是屡立战功,不过都不被信重。李璟一方面要利用他们的军事才干,一方面却始终戒备着他们,像柴克宏如果不是有李弘冀全力支持的话,在常州之战前就要被换将了,又哪里可能取得击败吴越的大捷。

    连续接到陈觉发来的此类表章,不要说李璟本来就是戒备着这些侨寓将领,就是想着军中不和导致福州之败,李璟也不得不临阵换将了。于是一道诏书从金陵发往了武昌,另一道诏书则发往了濠州,着武昌节度使杨守忠即刻前往紫金山前线,由诸道兵马元帅李景达安排其替换朱元的北面招讨使职任。

    这个时候的李璟,是根本不会想起中书舍人韩熙载曾经的进谏的,“信莫过于亲王,重莫过于元帅,安用监军使”之类的话离间不了李璟对太子时期就跟随自己的陈觉等人的信任,也加深不了李璟对李景达的信重,如果不是让李璟更加猜忌诸弟的话。

    当然,韩熙载也是南渡侨寓人士,后唐同光年间的进士,少年时就已经闻名京洛。后唐天成元年中原兵乱,李存勖兵败身死,李嗣源继位称帝,而韩熙载的父亲则兵败被族诛。韩熙载一族中仅剩下他自己得人相助,南渡淮河得以逃生,在南唐辗转沉浮,虽然为建立南唐的典章制度多有贡献,很多关键政策关键时刻也都有良言进谏,却一直没有得到大用,终于有负其南渡时立下的豪言壮语。

    后唐天成元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个脖子上刺着一只雀儿的马步军使在汴口馆驿碰到了一个被放出宫回家的嫔御,在这个女子的主动出击下,汴口馆驿成就了一桩美满姻缘,这个敝衣军汉同时有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内侄养子,还得到了五万钱的嫁妆。

    后唐天成元年,那是一个春天,汴水入河口的故事换了一个模式在颍水入淮口上演,一个三年后才能中进士的任侠青年与已经中了进士的落魄青年在此基情告别。任侠青年名叫李谷,落魄青年名叫韩熙载,帮助韩熙载逃脱大难的正是颍州土著李谷,两人在颍水入淮口饮酒洒泪挥别,一个立志:“若江东相我,我当长驱以定中原。”另一个同样立志:“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脖子上刺青的马步军使和他美丽的妻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他的内侄养子却成了中原大地的主人,正领着兵马试图收取淮南;任侠青年李谷的志向实现了一半,他确实在中原为相了,但是他却没有下江南的军事能力,仅仅负责淮南之战两个月就被召回;落魄青年韩熙载的理想则更是遥遥无期,在知制诰、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几次升贬沉浮,不要说拜相和长驱以定中原了,就连切中时弊的谏言都常常如同泥牛入海。

    这个时候,李谷正在东京的宅邸养病,他因为风痹已经不能正常上朝,不过郭荣还是非常礼遇,经常派宰相上门和他商议政务。

    这个时候,韩熙载只能在私宅寄情于文章、音乐,还有指望着自己的奏章偶尔能够得到李璟的重视。

    这个时候,南唐武昌节度使杨守忠正在加急赶往濠州以接受对自己的最新任命。

    这个时候,李景达和陈觉正在濠州城中不知所谓,而紫金山的连营里面众将更是各怀心思。

    这个时候,刘仁瞻正缠绵于病榻之上,而寿州城内时时刻刻都在死人,城内百姓军士也不断地在寻机外逃。

    这个时候,李重进以下诸将正在轻松地围城,寿州城的守军已经无力出击,而周军看到紫金山的唐军伸出头来就是敲一棒子过去。

    这个时候,淮河中有一支船队正伴随着淮河北岸的行军纵队顺流而下,他们将会越过寿州城北,一直抵达淝水入淮口那里淮河北岸的下蔡,郭荣将驻跸于下蔡督战,给围攻寿州的军队带来增援和辎重,决志一举攻克寿州。

第二十六章 寿州城外,紫金山下

    显德四年三月初三,辰时正刻,也就是西元957年三四月的某一天八点左右,寿州城东,紫金山南,周军面向南唐军在紫金山上的连营山寨列阵已毕,阵势森森,旌旗猎猎,甲仗鲜明。

    在中军大营,天子旌旗已经高高竖起,郭荣顶盔贯甲驻马于中军大纛前。

    早在二月二十七,郭荣及手下随从就已经赶到了下蔡,花了几天时间安顿随从大臣,等待全部辎重车队抵达,再补充接济了寿州城外的围城部队,三月初二晚郭荣渡过淮河直抵寿州城下。

    留下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指挥侍卫亲军司一部继续围困寿州,郭荣于三月初三晨亲率主力大军往紫金山下列阵邀战。

    郭荣之所以从下蔡向西渡过淮河,再经过寿州外围绕到紫金山南面,而不是从下蔡南渡淮河到紫金山北面列阵,当然是因为郭荣并不认为对方是宋襄公,而紫金山北面的南唐军山寨距离淮河南岸也比井陉口距离桃河近得多,是目视可及的,所以韩信的那一套也玩不转。

    不过面对郭荣的邀战,南唐军是稳守山寨岿然不动。倒也是,当初李重进兵力薄弱,还能一个冲锋连破两个山寨杀五千人呢,现在郭荣亲领大军来战,这边将领昏头了才会主动出击去送死。

    而且郭荣的中军所在选择得很毒辣,其中军与前军的延长线上正是两个山头的蜂腰部,又正处南唐军连营的中间,恰恰是打穿南唐军连营的最佳地点。面对这种局面,南唐军紧守要害尚且心中忐忑,又怎么敢主动进攻?

    郭荣留给自己中军的兵力并不多,也就是殿前司的一些散号兵马和近卫,像散员、散都头、散指挥和内殿直、左右班和前殿指挥、御龙弓箭直之类,总不过三四千人,再加上随驾的一些武臣勋旧各率亲兵,凑起来能有个五千出头。

    前军是这次的重兵集结处,以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和殿前都虞侯慕容延钊率领,殿前司的铁骑控鹤四厢一共五万人就配属了其中的三万给他们,郭荣在战前的布置就是无论南唐军出击与否,前军都必须拿下蜂腰部的几个山寨。

    右军则是淮南节度使向训和殿前司铁骑、控鹤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领殿前司剩余步骑两万,只负责威慑南唐军紫金山各山寨。

    后军由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袁彦和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率侍卫亲军司的一万步骑,负责后方守备和人员收容,必要时充当预备队。

    左军的兵力则只有一万,其中锦衣卫亲军八千人,各种杂号兵两千,由郭炜和右龙武统军赵匡赞率领,作战目标是紫金山上南唐军的先锋寨,以完全切断紫金山南唐军和寿州城内的烽火联系和紫金山南唐军的重要取水点。

    锦衣卫亲军在显德三年的五月间再一次得到扩充,员额翻倍,新兵经过**个月的整训,也初步具备了接受号令的能力,至于战斗力如何则有待于实战的检验了,毕竟锦衣卫亲军中的“老兵”也有一半多是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这次作为左军进攻南唐军的先锋寨,一方面正是对他们进行实战锻炼,另一方面也是照顾了他们是初战,所以让他们在左军靠拢寿州的围城部队,总体安全上是无虞的。

    在左军作为副手辅助郭炜的这个右龙武统军赵匡赞,看名字似乎和赵匡胤兄弟有关,其实是另有其人。

    赵弘殷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真正的赵大郎其实叫赵匡济,不过没养大;所以第二个儿子赵匡胤还是被人称作赵大郎;第三个儿子赵匡义被人称作赵二郎。赵匡胤和赵匡义这两个同母兄弟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名字叫做赵匡美,这时候才只有虚岁十一;赵弘殷倒是真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名字确实是叫赵匡赞的,不过和赵匡济一样早夭了。

    这个右龙武统军赵匡赞表字元辅,则是后唐卢龙节度、北平王赵德钧的孙子,后唐枢密使、忠武军节度使、契丹幽州节度使、枢密使兼政事令、燕王赵延寿的儿子,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外孙。后晋末年契丹耶律德光驱赵延寿为先锋进犯中原,在占领东京以后四处任命官员,赵匡赞就被派到河中担任节度使,后来契丹军被中原百姓驱逐,耶律德光北返途中死于杀胡林,永康王耶律兀欲继位之后将赵延寿裹挟回了契丹,而赵匡赞则留了下来。这个赵匡赞可比赵匡胤还要大着几岁。

    …………

    周军一切准备就绪,而南唐军依旧是龟缩不出,任由周军在紫金山下排兵布阵,只是躲在寨墙后面不予理睬。

    郭炜在大军左翼正对南唐军先锋寨的地方立下了自己的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牙旗,并且竖起了左营主将认旗——旗杆高一丈五尺,杆顶饰以珠缨、雉尾,六尺边长的三角旗,上书“左军司命”四个大字,蓝色的旗心,黄色的旗边,黄色的旗带长八尺五寸。

    郭炜对自己负责的左军进行了分派,以锦衣卫亲军金枪军为先锋,郭守文担任先锋都指挥使;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分处左右厢掩护,马仁瑀和王春分别担任左右厢的都指挥使;赵匡赞统领各杂号军作中军和预备队。

    在整个大营左军的两翼,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左厢的两个指挥在马仁瑀的率领下居左,右厢的两个指挥在王春的率领下居右,两支骑军负责掩护进攻的步军侧翼,并且随时准备出击打退南唐军的反扑。

    作为左军先锋的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则由左右厢各出一个指挥,在郭守文的率领下负责突破。郭守信和赵延溥则各率领一个指挥在其侧后方进行火力压制,并且由郭守信总负责。

    以上各军都有自己的认旗和金鼓指挥,并且由郭炜统一节制和指挥。

    郭炜骑在马上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分派无误,然后转头向中军那边望去,只见那里旗帜肃立,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又看看右前方的赵匡胤前军,却见他们看上去也已经结束停当,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

    再把头转回来,郭炜从马鞍边的皮袋中掏出一个圆棍状的物体,将其一端凑到自己的眼前,对着南唐军的先锋寨又观摩了半晌,终于放心而小心地将那个单筒望远镜放回了皮袋——没错,这就是单筒望远镜,郭炜费了很多功夫才让宝石匠师制成的,中间报废了好几块透明度极高的天然水晶,所以郭炜十分宝贝,轻易不敢让它受损。在能够制取光学玻璃以前,郭炜就只打算做这么一两个给自己用用。

    轻轻吐出一口气,郭炜耐心地等待着中军的号令,开始自己的也是锦衣卫亲军的第一战。

第二十七章 郭炜的第一次(一)

    阳光斜斜地洒在紫金山上下,照得南唐军的山寨一片斑驳,映得周军的旗帜越发鲜亮,无风低垂的旗帜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太阳照射下闪着金光,更是衬托出盔明甲亮。

    就在这样的一片肃穆中,周军的中军大营突然角声四起,吸引得以各种心情在等待着的人同时注目中军大纛。

    角声稍歇,在中军大纛旁竖起了两杆望旗,等到郭炜和赵匡胤所部旗牌应旗之后,一红一蓝两面旗帜同时向前指去,轻轻点动,进军鼓声立刻有节奏地响起。

    看着赵匡胤的前军已经向前缓步开进,一簇簇鲜红的盔缨中还有几面红心黄边黄带的旗帜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而上下跃动,在阳光下仿佛跳动的火焰。郭炜连忙命令旗牌官吹响唢呐招呼左翼全军,随着与左翼先锋的应答旗过程结束,伴随着旗牌官的进军号,郭守文、曹彬统领的左翼先锋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八个指挥缓缓地向着南唐军先锋寨压了过去,他们一溜的蓝色盔缨加上红心蓝边黄带的认旗,却像是一池清水倒映下的蓝天和霞光。

    唢呐和军号,就是郭炜对旗帜金鼓等指挥信号的小小改进。

    这个时代的号角还是那种没有调音孔的喇叭,虽然几个喇叭一起吹响也能够穿透整个战场,足够提醒各部留心中军号令的变更,但是中军和各部的号令调度却还是容易混淆。

    有了调音孔的喇叭,也就是后世的唢呐,完全可以分开各部的号令声;而郭炜用铜管弯出来的军号,其嘹亮足以盖过战场噪声,其丰富的曲调组合足以发布多种复杂命令;所以郭炜所部的鼓声将服务于每个指挥的列阵和控制步伐,并且下放到指挥一级,也只需要用到腰鼓;而到了都这一级,每个都头、副都头的口中还会含着有声音尖利的哨子。

    周军列阵的地方距离南唐军山寨的寨墙也不过就是一里地,全副武装的士兵整队向前虽然有够缓慢的,双方的距离却也在逐渐缩短。

    随着周军前锋线的逼近,南唐军山寨中终于起了一点骚动,一片号角声中各山寨的旗帜一阵晃动,寨墙和寨门后面就影影绰绰地排满了人头,望楼上也就此多了不少人。

    周军继续向前推进,左军和前军的步伐差不多,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在这个时候,周军总算等来了南唐军稀稀落落的一阵箭射,不过多数落在了几十步开外,少量抛射而来的箭头也是既无力道又无准头,周军那些身披重甲的军士们稍稍一拨就让开了。

    周军却也趁着这个机会稍稍停顿下来,又进行了一次整队,然后继续向前移动。

    进入了一百步距离的时候,周军再一次停了下来。

    赵匡胤的前军长牌兵已经在第一排竖起了旁牌,后排弓箭手向着南唐军山寨内实行了一次齐射,然后众军发一声喊,长牌兵继续低身向前,长枪手和弓弩手依次跟进。

    左军却有些不同,他们没有准备长牌兵,只是一排火铳手在口哨吹出的步伐节奏声中越过前面的两排长枪手以后站定,伴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口令,将前面行进时一直铳口朝上的火铳端平,然后随着几个都头众口一声的“放!”扣动了扳机。

    火铳手们已经被操练得有种条件反射了,而且这时候南唐军射来的剪枝也是稀稀落落的,影响不到他们的操作。随着都头们的呼喝,他们几乎在同时右手食指一勾,击锤落下的时间却有了参差,随后第一排的人头旁边陆陆续续冒出一股股青烟,砰砰砰的爆炸声连成一片,然后就看到南唐军山寨的寨门处木屑四溅,前一年秋冬之际草草夯土筑成的寨墙更是烟尘大起,烟尘中似乎还有血光迸射,寨墙后一片哭爹叫娘的声音。

    放完铳的火铳手们不管一切外物,只是按照日常操练的过程原地立定,从铳管下抽出搠杖清理了一下铳膛,再打开火门盖清理了一下药池和引火孔,从腰间的牛皮袋中取出浸油粗纸包好的弹丸,用嘴咬开包装纸,洒了一点引火药到药池中,再盖上火门盖,竖起火铳将剩余的火药都倾入铳膛,用搠杖将弹丸一推到底,稍稍压实之后取出搠杖插入铳管下面的凹槽。这时候基本操作才算完成,他们将等候命令,预备着进行下一轮射击。

    就在第一批火铳手忙着清理和装药装弹的时候,又是一排火铳手在都头的哨音指挥下越过前面的两排长枪兵和一排火铳兵,整个左军就此前进了一步,而南唐军的弓箭手似乎还处于震撼之中,完全没有对他们的行动进行干扰。

    然后又是一排铳响,南唐军的寨墙寨门继续土坷垃和木屑纷飞,虽然血光并不多见,南唐军的兵士哭喊声也并不密集,他们反击的剪枝却是少而又少。

    连续三排火铳兵的轮射之后,趁着南唐军无力反击的当口,两排长枪兵跟着第一排的火铳兵迅速推进,一次性向前突击了有七八步,接着又是循环的操作。

    八个指挥的金枪军成四个方阵,犹如日常操练一样,缓步而坚定地向前推进着,南唐军的弓弩反射始终稀稀拉拉的组织不起来,一直到了距离寨墙二十多步的时候,南唐军已经无法在寨墙后面露头了。

    不过这个时候金枪军没法再整齐推进了,前面已经是山坡地带,南唐军先锋寨的寨墙是依山而建,虽然夯土还不够一个人的高度,攻击起来并不难,但是那下面却并不是一片坦途。在这个山寨前,还能够让金枪军整齐迈进的地段,只剩下了寨门口外面仅够并行二十人左右的平缓坡地。

    身处左军先锋督阵位置的曹彬赶忙临机调度,郭守信和赵延溥各自带领两个指挥的金枪军,分别列阵于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口两侧,距离其寨墙二十步,火铳手组成六层队列轮番射击,极力压制住南唐军的任何反击,长枪手则在火铳手的两侧与后方警戒。郭守文则带领一共四个指挥的金枪军负责攻打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

    不过得到曹彬报告的郭炜并不舍得用金枪军去扑城,于是从中军调去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指挥的杂兵,在赵匡赞的指挥下用早已预备的撞木去冲击寨门。而郭守文率领的那四个指挥金枪军则是环绕在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外围负责掩护,在他们的阵型中间留下十个人宽的通道供赵匡赞的人进退。

    郭炜很有自信,对面山寨里面的南唐军已经被金枪军的火铳手们压制得抬不起头来了,是根本不可能打开寨门反冲击的,赵匡赞率领的那两个指挥杂兵破开寨门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他还有一点闲情逸致去观赏一下赵匡胤前军的表现。

第二十八章 郭炜的第一次(二)

    赵匡胤的前军进攻方式就比较传统了。

    布置在阵中的几台小型抛石机威力不大,准头也不够,发射的连续性还不好,所以他们无法压制住南唐军在寨墙后面的远射兵器,前军所属的殿前司控鹤军只能硬顶着南唐军的箭雨冲击。

    配属前军的殿前司铁骑军同样是位于前军的两翼,他们的骑弓和南唐军对射明显吃亏,所以并未进入南唐军山寨弓箭手们的射程以内,而只是在两百步之外远远地遮护住负责进攻的控鹤军侧翼,还有掩护随行到离寨墙三百步左右的抛石机,以及在此等候背土填沟的大群民夫。

    控鹤军前排都是手持旁牌的壮汉,一个个身着重甲,只是低头举着旁牌疾步向前,将南唐军射来的箭枝遮蔽了大半。

    紧随长牌手的则是同样身着重甲的长枪手,他们在落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一边紧跟向前,随时准备应对南唐军可能的反冲击,一边拨打开漏网的箭枝。时不时的就有几个长枪手中箭发出闷哼,如果箭枝只是扎在甲叶上,那自然是无事;若是箭枝恰好穿过甲叶的缝隙,那当然是会破开战袍使人受伤的,不过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其实伤害并不大,多数人哼上一两声就硬挺着继续前进;只是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射中了面门,那当然是立扑倒地,后排的长枪手只好迅速向前递补进队列。

    冲在最后面的就是弓弩手了,他们一边向前奔跑注意躲避飞来的零星箭枝,一边还要稍稍停下来对着南唐军山寨抛射箭雨,以求对敌方构成一定的压制,略微减轻些本方所受的打击。

    当郭炜的左军先锋在南唐军先锋寨的寨墙外二十步左右实现了完美压制,赵匡赞统领的两个指挥杂兵举着撞木穿过郭守文所部防区轮番撞击南唐军先锋寨寨门,而郭炜开始转头用单筒望远镜观赏赵匡胤前军战况的时候,控鹤军的长牌手也已经冲到了目标寨墙前,前面就是一道浅浅的壕沟。

    到了南唐军山寨近前就可以看出来,紫金山上并不适合挖坑,南唐军为了修建山寨而挖掘的壕沟很是浅窄,深不过三尺宽不过五尺,如果兵士没有身着重甲的话基本可以一跃而过。

    挖坑既然不能深广,垒土当然也就无法高厚,南唐军的整个寨墙只能是树枝杂以泥土垒筑而成,防护力固然还成,不足一人高的墙体却难以对付攀爬。

    冲到了寨墙壕沟前的控鹤军长牌手们立刻以三人一组构成新的队形,一边牢牢地遮护住小队的前方和两侧,一边为后面部队留出来大量通道。

    控鹤军长枪手们则早就停了下来。威慑住南唐军使其没有开寨门反冲击之后,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于是在少量长牌手的掩护下守住了寨门前百余步的地方,继续对南唐军实施威慑。

    控鹤军的弓弩手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必须到寨墙下和南唐军对射。虽然前面有长牌手的遮护,比起躲在寨墙里的南唐军弓弩手,他们当然是吃亏得多,但这确实是必须的不得不然的交换。

    寨墙内的南唐军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墙边的人头却不曾稍减;寨墙外的周军有更多的人中箭倒地,递补上来的人却无法快速到位,不过依靠着总人数占优,周军的箭雨始终是比南唐军密集。

    也就在这时,随着赵匡胤前军的一声梆子响,候在寨墙两三百步远的民夫们,在运土换粮的激励下或者身后兵卒的刀枪激励下,背起早已堆作一处的装满沙土的麻袋,向着寨墙下的壕沟狂奔,如果侥幸没有中箭而冲到了壕沟前,他们就将装土的麻袋往壕沟里一扔,之后立刻撒丫子往回跑。

    只是身着布衣却背着沙土麻袋的民夫们虽然在努力狂奔,却根本就跑不快,因此一路上的伤损极大,比钉在寨墙前和南唐军对射的控鹤军弓弩手的伤损还要大得多。但是民夫们还是认命地往复搬运着沙土,一直到他们将壕沟填平,一直到他们在南唐军的寨墙外堆出了一道缓坡,可以让全身重甲的军士们直接爬坡而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郭炜自己的左军先锋那里忽然发出一阵呐喊,郭炜连忙回头透过望远镜瞄去,就见在一片烟尘之间,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轰然倒地,大门敞开处人仰马翻,寨门边上的寨墙也垮塌了大半,旁边的望楼同样是摇摇欲坠——不过那上面早就没有人了,早先上去的都被锦衣卫亲军金枪军的火铳手给扫下来了,所以这望楼倒不倒的却是无所谓。

    与赵匡胤前军那些冒着箭雨去填土的民夫们不同,赵匡赞统领的这两个指挥杂兵几乎是在无干扰的情况下轮换着撞门,这南唐军临时修建的山寨哪里比得了寿州之类的城池?寨门加固得再好搭得再牢,也经不住这种反复撞击,即使门后的南唐军也在用树干抵着同样不行。

    眼见敌方的守御轰然中开,一直在机械地轮换放铳的金枪军上下顿时齐声呐喊起来,正在第一线焦急守候的郭守文立刻下令中间待命的四个指挥击鼓整队,预备进击。

    左军这边的呐喊欢呼似乎刺激到了前军,不等填土的民夫们都完全退回来,赵匡胤点选的陷队就已经手舞刀盾冲了上去。穿过还在与南唐军对射的弓弩手阵列,越过高举旁牌苦苦支撑的长牌手行列,踩着被填得松松软软的壕沟,顺着起伏不平的麻袋土坡,陷队将士左手圆盾右手横刀,自南唐军山寨的整个南面寨墙猬集上去。

    实现先登的却既不是左军整队预备进攻的郭守文所部金枪军,也不是前军陷队。

    赵匡赞统领的那两个指挥的杂兵里面,似乎有人并不满足于自己杂兵的身份,最终撞开寨门的那一组人还躺在地上,原本预备接替他们继续撞门的另一组人却扛着撞木直接冲进了南唐军的先锋寨。

    迎接他们的是南唐军的滚木擂石和箭雨。似乎是为了要一举倾泻一直被动挨打的愤懑,躲在先锋寨里面的南唐军对着敞开的寨门释放了三四根滚木和十几块擂石,而在滚木擂石砸到先登入寨的英雄们之前,南唐军弓弩手对着寨门口的集中射击已经让英雄们团扑了,滚木擂石从他们倒地的身躯上滚过,后果不问可知。

    同样的情况更是发生在赵匡胤前军的陷队,这个南唐军山寨没有被彻底压制住,南唐军一直在整个南墙和周军对射。就在陷队跨越基本被填平的壕沟上坡的时候,无数滚木擂石从寨墙上倾泻而下,砸得周军陷队的人纷纷做了滚地葫芦,就连稍远处的几个长牌手都受到了波及,一时间刀盾在空中飞舞,木石在地上跳跃,人群中有血肉飞溅、哀嚎连连。

第二十九章 郭炜的第一次(三)

    李延福左手提着一支手铳,右手直握横刀,嘴里含着哨子,正用哨音指挥着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右厢第二军第一指挥第一都的火铳兵排成五行,阵列于负责冲击南唐军先锋寨寨门的四个指挥金枪军的前部,随时准备攻入南唐军的先锋寨。

    结果这个都第一排的士卒就和李延福一样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扛着撞木冲进敌寨的英雄立马变成了刺猬,然后倒地再被滚木擂石在身上辗了一遍。

    虽然年纪不大,这时候才只有虚岁十七,李延福却已经在自己任职的这个都建立了很高的威信,因为他操练时处处不落人后,铳术在全金枪军也排得上号,再加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之子这个身份,自然是人人服贴。

    看到左军的首例严重伤亡就发生在眼前,李延福眼睛都不带眨的,口中的哨音也没有丝毫停顿犹豫,在李延福的强力控制下,左军的第一次严重伤亡事件没有在金枪军造成一点动荡。

    这边还在列阵,中军那里唢呐响了一阵,前面赵匡赞的黄心蓝边旗应了一下,得到郭炜中军的将令,便分兵从金枪军的两侧退了回去,把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口空了出来。

    不一会儿,金枪军先锋整队完毕,李延福领着本都火铳手开始用火力压制南唐军先锋寨那敞开的寨门,并等待郭炜的进一步命令。

    郭炜的下一个命令却不是给他们的,同样是一声梆子响,随同左军行动的民夫这时候才背运装土麻袋过来填壕沟了。没有南唐军弓弩手的干扰,民夫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很快就把那道又窄又浅的壕沟填得可以平趟而过,可以顺势走上寨墙的斜坡也堆出来好几条。

    左军的进军号再次响起,伴随着各个指挥配置的鼓手敲起的鼓点,金枪军全军缓步向前运动,基本上是放一轮铳滚动前进一排,逐次缓慢而又坚定地逼向南唐军的寨墙。

    距离寨墙还有十步的时候,从墙后飞出来几十块擂石,因为是盲目投掷而没有任何准头,而且是躲在墙后往上抛出来的,不具备站在墙头从上往下投掷的力度,这些擂石也就是刮擦砸倒了几个人,完全不足以撼动金枪军的前进步伐。

    墙头上没法站人的后果,还有就是南唐军根本无力使用滚木,防御手段和防御能力大减。

    李延福的面前更是一片空旷,南唐军先锋寨的寨门倒下之后,金枪军的先锋对这一带的压制射击让寨门范围内成为南唐军的死地,除了一开始的弓箭集火射击和滚木擂石突袭,南唐军再也无法在寨门口组织起任何防御。

    随着左右两侧一共四个指挥在郭守信和赵延溥率领下爬上南唐军先锋寨的寨墙,南唐军最后顽抗的希望也宣告破灭,第一批登上寨墙的火铳手一轮齐射,藏在寨墙后面打算伏击寨门中路的南唐军死伤枕籍。

    这一轮射击既震撼了南唐军,也震撼了周军。

    前面金枪军的压制射击只是让南唐军无法露头,真正打死打伤南唐军士兵的情况并不多,很多弹丸都砸进了土墙里。弹丸给人体造成的创伤远比弓箭可怕,但是也未必强过了抛石机的石弹,南唐军还能忍耐着等待墙头的肉搏争夺战。

    因为敌我双方的距离只有十几二十步远,而且南唐军士兵又是密集列阵准备向寨门口反冲击的,结果金枪军这一轮齐射下来给南唐军造成的伤亡极大,整个山寨中腾起了一蓬血雾。

    中枪立毙和昏迷的南唐军士兵自然是猝然倒地,多半还伴随着血肉纷飞;那些受伤而清醒的士兵则是痛得在地上翻滚,痛苦嘶嚎声连番响起;剩下还能站着的士兵人都木了。

    作为进攻方的周军也一样木掉了,这种场景是他们之前隔着土墙射击所看不到的。虽然郭炜在战前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为了对锦衣卫亲军进行适当的心理建设,除了特意弄了些活猪活羊给他们试铳看效果,甚至找了几个待决的死囚在秋后让他们用火铳行刑,但是结果证明心理建设还是远远没有到位。

    幸好金枪军的后续人员陆续登上了墙头,随着第二次齐射的铳声响起,双方惊呆了的人都醒了过来。惊醒过来的金枪军士兵在震惊之余又有些羞愧,却还残留着一些恐惧,心中五味杂陈地自墙头跃下,在山寨内整队继续火铳发射前的操作程序;南唐军士兵被震醒之后就彻底崩溃了,经历两轮射击以后还能站着的人全都扔了手中的武器,也不理会已经开始从寨门口冲进来的周军了,闷着头只管向后门涌去。

    …………

    等到郭炜接获战报,将自己的牙旗和左军的主将认旗移入原南唐军的先锋寨,这个山寨已经被整理得很妥帖了,至少伤员和尸体都转移了出去,地面也略微经过了一些清理,还能察觉的一点战场痕迹就只剩下了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硝烟味与血腥味。

    南唐军先锋寨驻兵五千人,左军一战斩获上千,俘敌一千五百,获军器粮仗上万;其余敌军伪命先锋壕寨使朱仁裕以下两千余狼狈逃窜,已经遁入紫金山前山主寨,依附伪命北面招讨使朱元。左军赵匡赞部阵亡二十人,伤九人;金枪军阵亡十一人,伤三十七人,众军随身三百粒弹丸还剩余一百七八十。

    这是锦衣卫亲军马步都虞侯、左军先锋都监曹彬向郭炜汇报的内容,郭炜一字未改地转报给了郭荣的中军,至于更多的报功细节,则有待于逐步统计核实。

    郭炜看看天色,这太阳还没到中天呢,前军那边杀声正酣。

    郭荣的军令很快就过来了——着左军休整半个时辰,补足军资器械,之后再攻一寨。

    …………

    第二次的山寨进攻战,郭炜心中更加有底,干脆将中军指挥交给了锦衣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潘美,自己直接在先锋背后压阵,更近距离地观摩金枪军的实战效果,仔细分析自己和诸将凭空揣摩出来的相关条令之利弊得失。

    这一战比第一战更加顺利,因为南唐军先锋寨的溃兵除了先锋壕寨使朱仁裕带着的主力逃奔了朱元的山寨,还有个别没有跟上大队的慌不择路跑进了背后的第二个山寨,有他们现身说法,金枪军三轮排枪过去,这个山寨里的南唐军士兵基本就跑空了。

    不过在山寨外面的金枪军自然是不知道状况,所以他们仍然是按部就班地撞门、填壕沟、上墙。

    上了墙头的金枪军却没有发射火铳,从寨门冲进去的李延福等人也停住不冲了,万分疑惑的郭炜排开前面人群,才发现挡住金枪军的仅仅只有两个人。

    不,或者说挡住金枪军的只有一个人,南唐军的一员普通将校,盔甲鲜明袍带整束,络腮胡须盖着一张大圆脸,正双目圆睁手持横刀屹立在山寨中间;另外一个人看装束就是个小卒,此刻已经软倒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是挡住金枪军的英雄豪杰。

    金枪军之所以不冲也不开铳,只是因为这个山寨里面也就只剩下这两个南唐军的将卒了,既然山寨易手已成必然,那些溃兵也已经追之不及,如此英雄豪杰的命运就不如交给皇子殿下定夺了。

第三十章 郭炜的第一次(四)

    郭炜在心中暗叹一句:好一条汉子!

    只见这个单人单刀迎面阻挡千军的南唐军将校,身材相当高壮不似南人,魁伟的躯体再套上全副盔甲战袍,对上稍显稚嫩的金枪军将卒,尤其是站在前排的李延福未及弱冠,这南唐军将校简直如山也似。再配上他的那张大圆脸和络腮胡,还有圆睁的双眼以及单人断后的气势,也就是缺一条小河和一座小桥了。

    郭炜心中不由得也泛起了爱才之念,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李延福等人的身后,清了清嗓子,然后朗声说道:“这位英雄是何方人士?王师兵锋所向,贵军望风披靡,只有英雄一人英勇,却又能抵得甚事?英雄不若就此弃刀投效王师,在我麾下效力,不难博得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也不枉了这副好皮囊和一身勇力,却不胜过给只知道吟风弄月的金陵小儿效命?”

    “吾乃大唐明州①杨二,吾兄正是大唐武昌节度使杨守忠。士可杀不可辱,我军初战不利,只是因为将帅无能兵卒不利,却不是我等不知忠君报国,大唐有败将军,无降将军。我主是大唐贵胄,岂是你等刺青贩茶之辈可比的?”

    “无礼!”

    “可杀!”

    …………

    听到这南唐军将校出言辱及郭威和郭荣,围住当场的金枪军各级军官们纷纷出言呵斥。

    真没看出来,这个杨二样貌粗豪,口舌却是蛮便给的,郭炜一边心中评论着一边继续劝降:“天子有德者居之。且不提李昪身世可疑,既然其自谓唐室苗裔,就当知道礼义,可是李昪、李璟均泛海通契丹,引北狄寇中原,舍华而事夷,礼义安在?而那李璟宠信奸佞、残虐下民,又有何德何能自居天子?如今陛下欲混一宇内,重振华夏,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杨兄切莫自误。而且那明州不是在钱……王管下么?钱王奉我朝为正朔,你作为明州人也该如此。”

    郭炜只知道吴越国王都是钱镠的子孙,现在是哪一个一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于是只好用“钱王”一词含糊过去了,反正他家很早就被中原朝廷封为吴越国王,这一点是没错的。

    “呸!休要提起那个私盐贩子,不是他家窃据浙海,我家又怎么会难以回家祭祖?”这杨二看到讨论皇帝身世、正朔之类的话题于己不利,赶紧转移目标喷了一下钱镠,接着重复前面的不降宣言:“你这小儿不必逞口舌之能了,吾是决不会降的。”

    “既然不打算弃暗投明,你又何必留下来?贵军整个军寨的人都望风而逃,又有什么气节可言?你一个人……带着这个废物……”郭炜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那个小卒,把他给补充进场景:“就以为可以挡住我军兵锋么?你不愿降就不可以跟着大家一起跑?何必留下来求死……”

    郭炜摇头叹息着说出来的这段话,却没有引起对方的激烈反应,杨二只是同样叹了口气,眼神稍微黯淡了下,然后重新振作起来坚定地说道:“吾就是前面先锋寨的副使,一生之中有这么一次弃寨而逃的经历,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吾不想一天之内蒙受第二次耻辱。既然未能随先锋壕寨使逃往北面招讨使寨中,吾就绝不能让你凌辱第二次,今日有死而已!”

    说完这段话,这杨二挥起手中的横刀,向着郭炜大踏步冲来。

    砰的一声,一直严密戒备着的李延福手铳一举,铅丸在杨二腹下绽开一朵血花。这手铳是军器监专为将校和贵人打制,因为要便于随身携带和单手击发,铳管做得比较短,所以也就没有使用膛线技术,为了具备一定的威力口径比金枪军的制式膛线火铳要大,发射圆形铅丸,所以射程只有二三十步。不过这手铳的精度,让李延福在这个距离打单个目标是已经足够了,只是李延福长得比较矮壮,而那杨二则很魁伟,这李延福抬手一铳就砸在了杨二的腹下。

    杨二身体一颤,又努力着向前挣了半步,终于是支撑不住,双眼无力地看了一下郭炜的方向,随着扑通一声,整个身躯就平拍到了地上,手中握着的那把横刀则摔到了三尺之外。

    一见杨二仆倒,原先一直瘫坐在地上的那个小卒忽然间就来了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杨二的身边,口中只是哭喊着“二郎、二郎”的,一时间涕泪滂沱。

    “医官!医官!”郭炜也有些愕然了,怎么就那么寸?这随手一铳就能打中那地方……可也不好责怪李延福,他也是尽职尽责地护着自己,只能呼叫军中的检校病儿官去看看了。

    金枪军的检校病儿官朱二应声急匆匆地提着背囊跑了过去,先把杨二面朝下扑倒的身躯翻了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翻开眼睑仔细看了看,再觑了下杨二身中铳子的部位,最后转过头来对着郭炜摇了摇头。

    算了,天下英雄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个……郭炜心中掠过一丝遗憾,回头示意一直紧跟着自己的苻俊,过去盘问下那个在杨二身边哭个没完的小卒。

    许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昏了头,而且那小卒看着本来就非常胆小,这一下对周遭的反应相当混乱,应对苻俊的问话想必也是不得要领,让苻俊跑过去问了好半天才可以回来汇报。

    “这死了的杨二是伪命先锋壕寨副使杨守章,他的确是伪命武昌节度使杨守忠的二弟,坐在杨二身边哭着的是杨家的亲丁,叫做杨福生。因为前两天杨守忠派人告知杨守章,说他自己即将来紫金山替换伪命北面招讨使朱元,所以这次先锋寨败退的时候,杨守章不敢随同伪命先锋壕寨使朱仁裕退入朱元寨中。”

    “原来如此……这杨守章虽然不算英雄,却不失为忠臣;这杨福生固然怯弱可笑,却不失为忠仆。只是那朱元不是据说善抚士卒,为人极是凶狡善战么?李璟居然会临阵换将,这又是玩的是哪一出?”

    “这个……卑职却是不知。”听到郭炜略有些脱线的问话,苻俊呆了一呆,然后干脆忽略过去,只是继续请示:“殿下准备怎么处置这杨福生,还有杨守章的尸身?”

    郭炜向着紫金山的主峰眺望了半晌,听着在紫金山蜂腰部作战的前军那刚刚平息一阵的喊杀声再次响起,这声音却是更加深入山中了。

    “若是两军交战旷日持久,倒是不妨让杨福生护送杨守章的灵柩回家,现在看来紫金山敌军覆亡在即,那杨守忠只怕也将为我军所擒,就不要让杨福生送来送去的折腾了。”郭炜转头对苻俊下令:“就由你安排把杨守章厚葬了吧,让杨福生守墓就是……这种人也就是忠仆了,不堪大用。”

    “是,卑职这就去办。”

    “挖坑的时候,记着把坑挖得深一点、大一点。”随着这声交代结束,郭炜转身往山寨的主帐走去,不过仍有一丝轻微的嘀咕声飘荡过来,被耳力奇佳的苻俊捕捉到:“可怜啊……就这么一铳,杨守章的下面就没有了……一定要把坑挖得深深的,他才不会爬出来找人算账……”

    ①明州:今浙江宁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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