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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五代当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亲政第一案

    七月的东京,虽然是已经入秋的时节,处暑都已经过去了,气候却还是有些闷热,不过皇宫大内自然是有人力风扇的,有些地方还必然有冰块。

    滋德殿中,在人力风扇的吹拂下,郭炜正在召见枢密使魏仁浦,守司空致仕李谷的长子李吉刚刚被迁为起居舍人,这时候偏坐于一旁进行着日常的皇帝起居记录。

    郭荣在显德六年六月十九驾崩于万岁殿。

    还在郭荣从雄州返京的时候,一路上他仍然是念念不忘北伐幽州,途中曾经在澶州做过一段时间的停留,只盼着自己的身体能够稍稍恢复,可以等到郭炜在前线的捷报。无奈天气酷热药石无力,最后自觉病势难复的郭荣不得不发急诏去召回郭炜,自己也即刻启程回京。

    回到东京的郭荣还曾经强撑着病体处理朝政,可是长女的病夭给了他以沉重打击,不知道是不是和郭荣接触导致的感染,郭荣和符昭琼那个才两周岁的女儿在六月初二突然发病夭亡,郭荣悲恸之下就此彻底卧床不起。

    好在他还是等到了郭炜返回。六月初八郭炜回京之后立即进宫,郭荣随即于次日颁诏,立魏王符彦卿女符昭琼为皇后;以皇长子宗谊为开封尹、尚书令、梁王、锦衣卫亲军都点检;以第二子宗训为左骁卫上将军,封燕国公。

    六月十五,郭荣又颁下一道出人意表的诏旨,除了两位宰相范质、王溥同加参知枢密院事以外,加枢密使王朴为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依前充枢密使;以宋州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韩通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这一段还算是正常的加官进爵。

    独特的地方是后一段,在这里郭荣诏令新设立一个水军专门机构——渔政水运司,该军司下设两个军号,分别是定远军和伏波旅,前者以舰船水战为主,后者以水运陆战为主并且配属于前者。

    因为定远军和伏波旅尚处在筹组阶段,其军将士卒将由右羽林统军李继勋和邓州节度使宋延渥负责招集训练,所以暂时只配置了三名主官,以澶州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驸马都尉张永德为渔政水运司都点检,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以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定远军都指挥使,加检校太傅,依前忠武军节度使;以果州团练使、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张光翰为定远军都虞侯、领江州防御使。

    因为殿前司两大主官以及一批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中级军官的调动,这两个军司的职位略有变动。其中淮南节度使、殿前副都指挥使、检校太保慕容延钊升为殿前副都点检,江州防御使、殿前都虞侯、检校司空石守信升为殿前都指挥使,虔州团练使、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升为殿前都虞侯、领睦州防御使,雷州刺史、侍卫亲军龙捷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刘光义转迁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领涪州团练使,播州刺史、殿前司铁骑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马全义转迁侍卫亲军虎捷右厢都指挥使、领果州团练使。

    就在郭荣驾崩的第二天,宫内出宣遗制,梁王宗谊于柩前即皇帝位,群臣即日奉梁王即位于崇元殿东楹,中外发哀。

    大周显德六年六月二十四,在文武百官三次上表之后,郭炜正式临朝听政。

    到了今天,郭荣的梓宫已经移至长寿宫,郭炜和群臣按照以日代月的丧制已经释服,郭荣的山陵使和谥文等项工作也在照常进行当中。郭炜在下朝之后特别召见魏仁浦,只是因为枢密院搞出来最新的移镇以及军职迁转表章让郭炜很恼火,王朴身体不算很好,又兼了宰相的事务,这种事多半就是魏仁浦弄出来的了。

    “魏卿,先帝梓宫尚未发山陵,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为何枢密院要进行这么大范围的移镇?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为何要大规模迁转军将?”

    “这……陛下,这都是为了给北征三关酬功啊。”魏仁浦完全没有想到郭炜会来质疑枢密院上的这道表章,因为至今为止郭炜对群臣的奏章都是允可的,连留中不发的都没有,他本人自己做主颁发的诏书目前只有一份——诏令天下避讳当今皇帝的名字只需避连称,单独二字之一都不必改动。

    “先帝不是已经酬功了么?况且各地藩镇的大移镇又与酬功何关?”郭炜手指点点案头:“这份表章中,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有升职迁转的,也有落去军职的,又岂是一句‘酬功’可以说得过去?如果枢密院没有足够有力的理由,朕是不会用玺的。”

    魏仁浦这时候额头有些见汗了,他是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群臣当中第一个碰钉子的,而且一碰就是这么狠,根本一下子想不出合适的说词来了。

    “好了,既然魏卿一时说不出什么,此事就这样搁置了吧……古人云‘三年无改乃父之志’,先帝的安排,朕不愿意轻易更改。如今国家逢丧,四边不靖,枢密院的事务很是繁冗,魏卿这就回去办公了吧。”

    看着魏仁浦神色略有些狼狈地躬身告退,郭炜心中暗暗发狠,真没想到是魏仁浦在与人合作搞名堂,也没想到郭荣在驾崩以前都已经安排得那样妥当了,有人还是心存妄想。

    哼哼,大移镇就不说了,把郭威的老兄弟王仁镐从河北的邢州移到山南东道的襄州去,腾出地方给某个人的义兄李继勋;把李重进领的郓州改成扬州,支得好远啊;把韩通领的宋州改成郓州,同样支远了;把张永德领的澶州改到许州,让慕容延钊从扬州来澶州,这也太会掌握要害了;让石守信到滑州,让赵匡胤从许州换到宋州,就准备这样掐住东京左右了?

    两个军司里面的预备变动就更是居心叵测了。

    嗯,拟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曹州节度使、检校太保袁彦出为陕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拟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阆州防御使柴贵出为虢州防御使;拟控鹤左厢都指挥使、虔州团练使陆万友出为安州防御使;侍卫亲军龙捷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彭州刺史王晋卿出为滨州刺史。

    上面这几个枢密院打算落去军职的人,都是魏仁浦和某个人画着靶子打的吧?袁彦自不必说,长期追随郭威和郭荣,与郭炜的关系也很好;柴贵可是郭荣的亲弟弟,即使按照宗法论,那也是亲表弟;陆万友是郭威当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时候的天雄军马军都指挥使,之后历经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都是郭家父子一力提拔;王晋卿也同样是郭荣的嫡系,从郭荣当澶州节度使的时候开始追随的。

    这种差不多就是荆轲献地图的表章,郭炜怎么可能让它如愿?其实如果王朴知道的话,恐怕在枢密院内部都通不过吧?历史上是王朴没了、皇帝太小、太后也才虚岁二十毫无主张,才让这种拙劣的伎俩成功的吧?

    不过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呢?或者是懵懂无知,或者是某种程度的被迫?郭荣驾崩当天召集了几个大臣受顾命,临终的交代里面提到的让户部金部郎中、知制诰王著为相,可是一直没人提起要拟诏呢……范质、王溥、王朴、魏仁浦、韩通、赵匡胤,也就是这几个人了,一个个鉴别吧……

第二章 加官进爵

    要调查清楚这些情况,光靠当面问显然是不行的,有些话也不适合由皇帝当面去质询大臣。不过想查清楚事实真相,掌握充足的信息乃是第一位的要求,然后就是冷静专业的信息筛选和分析能力,看样子调查信息必须同时走明暗两条线,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明面上,当然就是用正常的朝议、召见以及奏章往返,采取冠冕堂皇的官话来旁敲侧击,直接质询大臣固然是不妥,如果对政治运行的基本规律和官场逻辑有所掌握的话,一些不经意的朝政琐事依然是可以探测出几分端倪来的。

    至于在暗面上,那自然就是锦衣卫巡检司的职责了,作为只能调查取证而不能执法的机构,由它来做这些事情正合适。虽然锦衣卫巡检司在设立之初的名目是侦谍敌情和掌握本军军情,既然一直在指导它运行的皇子变成了皇帝,皇子掌控的唯有锦衣卫亲军,皇帝则是掌控全**队,那么把它的触角稍稍扩充到其他军司和朝官们的身上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锦衣卫巡检司的位份不重,它的三个主要官员都巡检曹翰、副都巡检章瑜和知巡检司事韩微更是资历浅薄,在滋德殿召见他们就不是怎么合适的事情了——当然这还是表面上的理由,不能兴师动众搞得满城风雨才是郭炜真实的想法。

    吩咐内侍前去传召锦衣卫巡检司的三位主官分别觐见,郭炜随即起驾离开滋德殿,一行人自启运门转入内宫,起居舍人李吉也紧紧跟随而上。这就是做皇帝的无奈了,在中国的政治传统下,皇帝的**少得可怜哦,大概也只有到了晚上把紫宸殿的殿门一关,才有那么一点**可言吧。这个紫宸殿也就是郭荣驾崩的万岁殿,在郭荣梓宫移到长寿宫之后,稍微清扫内装修了一番,改名紫宸殿以后就归郭炜作为寝宫了。

    往慈寿殿拜见太后符昭琼并问安,这是郭炜必办的日常行程安排。虽然这个太后也就是比郭炜大了那么一岁,可也是郭荣临终之前封的皇后,实实在在的太后,郭炜对她的礼数是一定要做到周全的。只是因为郭炜的年龄资望都足以亲政,所以郭荣临终顾命并没有安排太后听政,所以郭炜也就不必和她讲论朝政了,况且她的性格能力也完全比不上她姐姐,若是符昭环还在并且做了太后,郭炜倒是愿意和符昭环商议一些事情。

    简短的程序性会面一结束,郭炜立即出门折向广政殿,曹翰他们三人差不多已经候在殿外了吧。

    …………

    郭炜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紧张而有序地运行着,在崇元殿朝会上群议、在滋德殿分别召见大臣详谈、回广政殿批阅处理奏章,当然还有去慈寿殿问安以及晚间回紫宸殿陪伴李秀梅,只是李秀梅现在还挂着魏国夫人的诰命,册封皇后的事情还有得等。

    明面上需要搜集整理的信息资料,郭炜正在逐步汇集、整理,文案工作是如此之多如此繁杂,郭炜不得不找来著作佐郎、直史馆吕端和秘书郎、集贤殿校理卢多逊协助。好在他们一个是自己当皇子时候的老师,一个是老师的儿子,不虞有失机密。况且只是让他们汇集整理资料,分析谋划暂时还不用,他们也未必知道弄这些资料是做什么的。

    身边的亲信干才还是少了,之前幕府里面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召入朝中,而且光是这几个人也远远不够。

    暗中由锦衣卫巡检司进行的调查工作同样在逐步展开。曹翰主持对边境之外以及境内诸藩镇的刺探和调查,不管怎么内斗,这类警备工作都是不可轻忽的;章瑜则负责禁军诸军司的调查,他以自己擅长独特的方式将触角深入到了几乎每一个指挥;韩微则是操心着朝中文武百官的日常作息,另外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有些郭炜不好当面问的话,恰好可以让他去问韩通。

    像是这一类的调查,都完全不必告知调查人员的具体目标任务,郭炜布置了一套工业化的信息处理流程,以确保信息的全面性和调查工作的保密度。确定调查地点、方式的是郭炜,遵照郭炜的指示布置安排的是章瑜等人,按图索骥去记录自己观察到的一点一滴的是巡检司里面的跑腿,将这些跑腿上报的资料汇集整理的又是另外一批人,对信息进行最后加工分析的又是郭炜。

    调查工作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枢密院却对移镇和军职迁转等事偃旗息鼓了,再次上奏的表章只是请求对年初参加了北征的将士进行全面酬功,还有对各军司出现的职位缺额进行相应升补,之前落去一些人军职的话再也没有提起,而且在这份表章上具名的凑齐了两位枢密使和另外两个宰相参知枢密院事。

    至于郭荣的最后遗言中要求让翰林学士、户部金部郎中、知制诰王著为相,经过郭炜问询,顾命大臣们都有了回复。

    守司徒、同平章事、弘文馆大学士、参知枢密院事范质:“王著乃是嗜酒之徒,终日游于醉乡之中,岂堪为相!”

    门下侍郎兼礼部尚书、同平章事、监修国史、参知枢密院事王溥:“先帝固然是有遗命,不过拜相之事事关重大,还需陛下与群臣商议。”

    检校太保、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枢密使王朴:“王学士若要为相,须先戒酒,至少掌印之日不可沾酒。”

    检校太傅、枢密使魏仁浦:“王学士曾为陛下师,又有先帝遗命,诚可为相,奈何其人嗜酒,恐届时误大事。”

    检校太尉、宋州节度使、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韩通:“范司徒说王学士终日沉迷醉乡,不堪为相,臣以为然。”

    检校太傅、忠武军节度使、渔政司定远军都指挥使赵匡胤:“据闻王学士过于嗜酒,臣恐怕此人不宜为相。”

    郭炜这么一看,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嘛,不加入更多的背景材料,根本就分析不出任何名堂来。

    至于王著的仕途么,看样子只能暂时搁置了,且慢说自己还没有强行通过以其为相这种诏书的威望,就是有也要再重新考虑考虑了。虽然看王著给自己讲课的时候从未醉醺醺的,当初在忻州监军史彦超也做到了禁止其躁动,可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未必就是传言的问题,起码王著平日里喜欢饮酒是肯定的,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他是不是清醒着?再观察观察吧。

    既然如此,郭炜原先打算的拿王著拜相事宜与群臣交换禁军的酬功补缺事项,就变得没有必要了,王著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待着等待进步吧。禁军的酬功补缺可以正常进行,不过名册可不能由枢密院说了算,郭炜必须在其中加入自己的主张,相信顾命大臣中会有自己的支持者的。

    进入八月,翰林学士兼判太常寺窦俨撰进大行皇帝尊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山陵使范质撰进大行皇帝陵名曰庆陵。

    制大赦天下,天下节镇均有升赏改赐,群臣次第加阶爵。

    制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皇弟特进检校太保、左骁卫上将军、燕国公、食邑三千户宗训加检校太尉、左卫上将军,进封郑王,改名熙训;宗让拜检校太傅、左骁卫上将军,封曹王,食邑三千户,改名熙让;熙谨拜光禄大夫、检校太保、右武卫大将军,封纪王,食邑三千户;熙诲拜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左领卫大将军,封蕲王,食邑三千户。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以莒国长公主高氏为莒国大长公主;以晋国长公主张氏为晋国大长公主。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升任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补上韩通升职以后的空缺;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柴贵升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祁廷义转迁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龙捷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王晋卿升任侍卫亲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陆万友转迁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驸马都尉高怀德升转殿前副都指挥使;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刘光义升任殿前都虞侯;侍卫亲军龙捷右厢第二军都指挥使王廷义升转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马令琮转迁殿前司铁骑右厢都指挥使;殿前司东西班都指挥使崔彦进升转殿前司控鹤左厢都指挥使;殿前司前殿都指挥使尹崇珂升转殿前司控鹤右厢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张令铎升转渔政司定远军副都指挥使;殿前都虞侯王审琦转迁渔政司伏波旅都指挥使;侍卫亲军虎捷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赵彦徽升转渔政司伏波旅副都指挥使;殿前司控鹤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韩重赟升转渔政司伏波旅都虞侯。

    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潘美升任副都点检;副都指挥使曹彬升任都指挥使;龙枪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马仁瑀就任马军都指挥使;金枪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郭守文就任步军都指挥使;龙枪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王春就任龙枪左厢都指挥使;龙枪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康延寿就任龙枪右厢都指挥使;金枪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郭守信就任金枪左厢都指挥使;金枪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赵延溥就任金枪右厢都指挥使。

第三章 衙内群

    东京大相国寺边上的信陵客酒楼在大相国寺边上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门面大不说,还有三层楼宇,平常都有很多高官巨富人家委托承办宴席,三五百人的宴席可以立刻办成。

    虽然正值国家新丧,没有什么国宴赐宴,酒楼的生意却还是不错,选择在外设宴会友的人很是不少,二楼里间的一桌酒席此时就正拚到了酣处,在这一间饮宴的五个人能有位置,多半还是因为现在侍立门外的几个挺胸凸肚的军汉。

    门帘之内酒气盎然,几个人都有了七八分酒意,桌面上碗碟交错,其中的肉脯、鱼脍、时蔬羹汤早已残尽,穿羊肉炙的竹签子散了一桌,桌边的地上空酒坛子也滚倒了好几个。

    “官家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办的武学班第一期五十多生员,不想到了今日其中最出息的却是郭二郎和赵大郎,若论职位都已经追上了王三郎的大兄。”

    说这话的人身形粗壮,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经生出密密的茸毛,脸色也开始变得黧黑,在酒气的衬托下显出紫黑色,已经俨然有其父的风范了,却正是锦衣卫亲军金枪军右厢第二军第一指挥的指挥使李延福。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指挥着五百人,是一个基本战术单位的最高指挥官,本来应该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可是李延福却是心中有憾,只因为存在着对比,而且是近在眼前的对比。

    都是同时入学的,对方也不过就是比自己大了那么三岁(其实年龄差已经相当显著了,毕竟入学的时候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差三岁那成熟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不过李延福当然是直接忽略掉这一点的),论家世自己还是国戚,结果五个人里面就属他和王廷训混得差。同样是国戚的李守节已经是锦衣卫亲军龙枪军左厢第一军都指挥使了,只是勋贵子弟而并非国戚的郭守信更是和赵延溥分任了金枪军的左右厢都指挥使。

    自从被郭炜诚恳地挽留下来以后,赵延溥慢慢地和李延福这拨人走得近了,而自从其父赵晁离开侍卫亲军司出镇地方之后,他也就算得上是勋贵子弟了,于是和李延福他们彻底地打成了一片。

    就像无数起点差不多的同学朋友一样,因为能力、运气等等的内外因素影响,这样的一个小团体也慢慢地出现了分化。虽然这种地位的参差暂时还没有影响到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情,但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想当年郭威投军之初的军中十兄弟,除了郭威之外能够留下名字的,也就只剩下安州防御使李琼了。

    虽然早就听出来李延福的话有憾意但无怨心,赵延溥却还是尽力消解着自身的优越感:“我可不敢和王大郎比,虽然都是禁军的厢都指挥使,锦衣卫亲军原是皇子亲军,几经急速扩编也是一厢只有四军,一军只有四指挥;殿前司却是天子亲军,铁骑军每厢都有五军,每军均是五指挥。更不必说王大郎已经遥领团练使了,锦衣卫亲军这边可是郭步帅以上才领遥郡,马、步帅的官阶才相当于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一个军都指挥使。”

    “那是因为我等资历太浅,战功不彰。”郭守信却是一点都不忌讳自己比李延福的官阶高了那么多,根本就不去帮赵延溥做消气工作,反而是实话实说:“至于什么皇子领军、天子亲军,现在的官家不就是当初领锦衣卫亲军的皇子么,这次锦衣卫亲军司的军将大批超擢,那就是官家的恩典。异日我等追随官家多立战功,官阶爵位就都能赶上另外两个军司了。”

    “小李大郎又何需忧虑前程,第一指挥,那就是下一步扩军升职时候拔擢到军都指挥使的首选,升职指日可待的。倒是郭二郎和赵大郎的军职已经升得差不多了,再往上升很难。今后更多的是升官阶爵位吧,或许几战之后就追上了阿兄。”

    把殿前司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王廷义称作阿兄的,自然就是王廷训了,他倒是对自己的指挥使职位很满意的样子,虽然只是个第二指挥的指挥使,而且还是第三军的第二指挥。

    “嗯,今后锦衣卫亲军扩编也只会增加军和都的编制,军都指挥使以上都很难升职了,以后军功就是去换官阶爵位了,我们三个会等着你们俩一起升上来的。”

    李守节稳稳地做着总结发言,他倒是对自己的职位高低一点看法都没有,谁让他是官家的大舅子呢。

    说了一会话,几个人的酒兴并无稍退,于是又着门外的军汉去招呼店家添酒加菜,里面却早早地行开了酒令。

    门帘一掀,他们吩咐下的酒菜几乎是转眼就到,店家的应接也算是备极殷勤了。

    五个人对店小二当然是毫不理会,这种琐事当然有军汉处置,不过在门帘的掀动之际,喝酒吃菜都慢条斯理的王廷训没有热衷参与行酒令,却在东张西望之间扫见了从门外经过的一个身影:“咦,章瑜那厮跑这里来做甚?”

    “哪个章瑜?”李延福关于升职的那么一丁点郁闷早就随着酒气蒸腾出去了,这时候正在忙着行酒令、罚酒和被罚酒,脑筋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还差点以为王廷训在说什么酒令呢。

    “还能有哪个章瑜,不就是那个恨不得耳朵里面伸出去七八只触角、两只手变成七八只触手的章瑜。要是那触角能够伸进人家的窗棱听到别人的私房话,要是那触手能够掏出地沟里的秘密,他就会快活得跳起来喊‘俺又发现一个真相了’!”

    听得出来,王廷训很烦这个章瑜,因此形容得十分刻薄。也不知道是章瑜在哪里惹到了他,还是他单纯就是不喜欢章瑜的行事作风。

    “哦,原来是八爪章鱼啊……看俺将它吃掉~”这位更狠,不过郭守信一口吞下去的明明是炭炙乌贼嘛,和章鱼的区别蛮大的。对淮南的夺取和五丈渠的开挖,让东京可以在漕粮之外还增加了对江淮吴越以及登莱外海的水产消费,乌贼、章鱼之类的名目至少他们这种级别的官宦人家是常吃的。

    李守节却是不以为意,他倒是对章瑜没有什么芥蒂,而且也知道隐在章瑜背后的到底是谁,所以善意地提点了几人一句——倒也没有明说,只是告诉大家只要事君以忠,那就完全不必在意官家以前的家将。

    正在被几个人议论的章瑜,此刻却在酒楼的密室中训斥着几个人:“不要告诉我什么‘看上去’、‘好像’之类的含糊判断,我不需要这种皮相的报告,更何况还是估计的。我只要真相,确凿无疑的真相!”

    此时的章瑜已非吴下阿蒙,早就不像别人挖苦的那样“俺”来“俺”去一口土腔土词了,不过他同样不在意别人的背后议论,更不会努力去改变别人的看法,虽然关于这些议论的报告三天之内就可能到了章瑜的案头。

    看着眼前几个人低头挨训的可怜相,章瑜却是没有丝毫的怜悯:“巡检司拿出许多缗钱让你们操办这个酒楼,可不是给你们营商来着,更不是送你们贪渎!这个酒楼办得如此奢华,就是为了给你们机会,你们不必露宿街头,只需要在这里伸长了耳朵、睁大了眼睛,把触角伸到每一个角落,仔细听!仔细看!”

    “下次再来的时候,希望我听到的都是清楚明确的报告,即使是不知道也要明明白白地说一句‘不知道’!”

    丢下了这句话,章瑜拂袖而去,出密室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有机会看见,不过出酒楼的时候还是经过了李延福他们会饮的那间房门口,再一次让王廷训给看见了。

第四章 西京留守出缺?

    东京城就是这样平凡而又热闹,其中充满了生活气息。在这种平静中转眼间就来到了十一,是一年之中的仲冬了,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充满了暖意。殿前司东二班都知楚白领着一班殿直环广政殿肃立,脸上却被晒得露出了一些懒洋洋的神情,这种每日轮值带头站桩子的生活,他还没有能够充分适应,在跟随郭炜之前,做个普通殿直还真没有这么拘束。

    广政殿中,郭炜正在伏案工作,摆在案几上的那一堆文书之中亟待处理的奏章其实并不多,多的却是锦衣卫巡检司交上来的大量报告。

    自从八月里的那次大封赠之后,朝政就逐步转入了简单琐碎而又重复的日常状态。而在十一月初由王朴撰谥册文、王溥撰哀册文将世宗郭荣葬于庆陵,并且以贞惠皇后刘氏袝葬以后,整个丧事也基本上告一段落,之后就只剩下周年的小祥祭、两周年的大祥祭和结束的禅祭了。

    枢密院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拿移镇或者出某个禁军将校为刺史、团练使、防御使、节度使的事情来烦郭炜了,在这段时间里面的大事也就是九月二十四的天清节没有了,当朝皇帝诞辰十一月十七被定为天寿节。不过十一月十五的冬至和两天后的天寿节,郭炜都没有御崇元殿受群臣朝贺,只是让百官奉表而已。

    只是政事堂倒还有些依序迁转官阶的奏章,眼下这份奏章就让郭炜犯了难。

    江南既然已经归附,有常设的进奏院在东京办公,每逢岁末年初,朝廷也要派使者去金陵问候。政事堂诸宰相认为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学问优博、风度峻整,以宿儒有执守、有大臣体,适合出使江南。

    这窦仪是故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致仕窦禹钧之子,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曾经长期为后晋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的掌书记。以后历朝任官迁转,窦仪做过知制诰、翰林学士、礼部侍郎权知贡举,直到现在的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在郭荣亲征淮南的时候还曾经判行在三司,各方面确实都是不错的。而且看他的兄弟几个都很不错,像窦俨、窦侃、窦偁、窦僖,都相继登科,时人号称为“窦氏五龙”,窦俨就是给郭荣撰拟谥号、庙号的那个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侃现在是起居郎,由此可见窦家的家风甚严。

    光是看窦仪的履历和考铨,那确实是很适合出使江南的,无论是学问、样貌风度还是临机处置,都挑不出毛病来。可是……窦仪现在是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啊,现在要是把窦仪派去做使者,很明显今后就是要奉诏入朝的了,这洛阳不得再派个大臣过去?

    说到底还是想把襄州节度使向训换到洛阳做河南尹和西京留守,然后又是邢州节度使王仁镐去襄州,让李继勋去邢州做节度使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那么直接地提出来这种大规模的移镇,而是稍微迂回了一下,先把洛阳的守令给空出来,之后等着郭炜主动来跳坑?

    不过郭炜现在对大部分的文臣还都不怎么熟悉,不接受政事堂的提名又该怎么办?他们换一个提名就会没有坑了吗?现在的这个坑自己还能看得明白,若是换个坑说不定更能迷惑人,更何况前面已经是驳回过枢密院的一次表章了,再屡屡驳回顾命大臣们的意见也不是个事。

    还是要想好两全其美的办法,政事堂的宰相不见得就参与了什么密谋,或许只是有人进行了一次恰到好处的推荐呢。

    下围棋的时候,如果棋手对某个局部的变化感到迷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手的情况下,那么就可以暂时不去应,先换一个局部去下,前面的局部等着出现自己看得懂、能够把握的局面时再去着手,这也算是一种策略。同样的,眼前这份奏章也不算急务,放上一两天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郭炜决定暂时搁下这份奏章,先收起来放到了怀中,然后再翻翻锦衣卫巡检司的报告,看换换脑子以后能不能换来思路上面的突破。

    逐次翻开锦衣卫巡检司的那一堆报告,郭炜慢慢地审阅琢磨着……

    对于郭荣在身后任命王著为相的打算,范质是反对得最激烈的,虽然当着郭荣的面都没有作声,打宫中一出来的时候就是范质明确宣言反对。再看看其他人,好像都是在范质发出宣言之后才表示赞同、附和,并没有像范质那样大张旗鼓地反对。

    这个倒是在意料之中,宰相里面就属范质最喜欢揽权了,而且性情清廉狷介,看不得一个醉鬼和自己同列很正常——虽然王著仅仅是稍有些好酒,远远谈不上是醉鬼,可是在范质的心里和嘴里都是。

    王朴虽然为人刚烈方正,肯定也是不欣赏王著好酒的作风,不过却并不擅权,未必会反对王著为相,只不过在范质表态以后支持去督促王著戒酒而已。

    王溥在这件事情上面基本就是打酱油。

    魏仁浦看样子是打算支持郭荣遗命的,只不过被范质的话动摇了。

    韩通和赵匡胤好像就没打算参与争议吧,基本上就是俺们武将不懂这些,全凭嗓门大的宰相说了算的意思。

    ……

    南阳郡太夫人杜氏一直有意让魏仁浦的第三子魏咸信做自家的孙女婿?嗯,这赵家和魏家看样子是通家之好啊,杜太夫人就直接窜门去看魏家媳妇,还能看到在一旁陪侍母亲的魏家小儿子,并且就这么相中了。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吧,不然王饶固然是去年底故去家道中落,那符彦卿的富贵正旺着呢,总不能因为符六娘嫁给了赵匡义就去怀疑符家吧?

    韩通在军中人称“韩瞠眼”,打仗和督造城池、疏浚河道都拿得下来,军士部属固然都是畏服,同僚之间的关系却不算好,做些职份之内的事都不成问题,不过超出朝廷的授权就得不到什么支持和响应了。他的权威基本来自于背后的朝廷,并且只了解军中之事,挂着同平章事实际上也做不来什么事。

    赵匡胤是两代禁军军将,其父赵弘殷虽然长期不显,在禁军中的人脉却是很广,而且因为累历后唐、后晋、后汉均为马军的指挥使,到了广顺年间又去了殿前司小底军也就是后来的铁骑军,所以是在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这两个军司都有深厚的人脉。

    赵匡胤本人更不必说,从殿前司的基层小将升起来的,虽然蹿升速度很快,一路上却都有基础人脉。再加上有当初在邺都留守府厅直部队的任中结交的义社十兄弟,其中地位最高最早建节的李继勋虽然不会听命于他,却也会给他几分面子;石守信、王审琦和韩重赟是十个人当中与赵匡胤走得近的,也是他们结拜当初地位比较接近的,在郭荣整顿禁军以后靠着战功和赵匡胤的荐举关系都升得很快。

    不过光是向上推荐中级军官名额的时候多考虑一下义兄弟,却也不能算什么有异心,这类做法在这个时代里面是正常得很的,那荫补子侄还是法律规定的正当权利呢。起码目前还没有发现赵匡胤有什么异常的言行举止,仅仅是一个“可疑”却是根本做不得准的,不要一时糊涂把个王莽给塑造成岳飞了,那样的话历史和未来的人们都要泪流满面的。

    ……

    赵匡胤续弦娶王饶家的三娘子,那豪奢的聘礼是驸马都尉张永德给的?一共赞助了缗钱金帛数千?也不算什么吧,张永德这人在家孝谨、对友慷慨也是出了名的,而且耳朵根子软,自己有钱而得力部下窘困的时候赞助一下还是正常的吧。

    反正郭荣就是因为张永德耳朵根子软,难以托付大事,才把他调到新成立的尚无一兵一卒的渔政水运司去的。其实当初郭荣是打算彻底免去张永德的军职,还是郭炜出了一个奇诡的主意,这才设立了一个专门水军的军司来安置一些人,既可以酬功又可以弥祸。

    供奉官都知赵匡义频频与旧日的武学同学接触?龙枪右厢都指挥使康延寿、金枪右厢都指挥使赵延溥和不少军都指挥使都接受过赵匡义的宴请?这个要慎重,既要仔细调查,又不能伤人心。康延寿的二兄康延泽当年和自己有过交道,现在是内染院副使,可以稍稍提点一下;赵延溥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现在和李延福这些人走得很近,赵弘殷故去之后赵晁和赵匡胤家的来往也没有什么了。至于下面的康保裔、赵彦功这些人,即便出问题也不会太严重,当然能够澄清是最好的。

    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多次夜入魏仁浦家?这人原先是永兴军节度使刘词的从事,刘词在遗表中向郭荣举荐的几个人当中就有他。郭荣亲征淮南取滁州之后,范质推荐赵普去滁州做了军事判官,他正好就在滁州照应了病中的赵弘殷,从此和赵匡胤论起了同宗,因此赵匡胤开府建节以后就表奏赵普做了掌书记。

    这个人,一方面掌握了赵匡胤幕府的机要,一方面又算是赵家人,现在这种活动可以说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么?

第五章 郭炜选人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学问优博、风度峻整,以宿儒有执守、有大臣体,中书拟制着其出使江南,朕深以为可。只是那窦可象尚在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洛阳乃是京畿大邑,不可期月无守令。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陶谷强记嗜学、博通经史,先帝在时多有称赏;朕在藩时览其《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两论,也是颇有可观。干才还需任职地方以磨砺之,朕意以为可任陶谷为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众卿以为如何啊?”

    这一天是显德六年的十一月二十一,是五日一度的内殿起居日,郭炜在这天没有像每日常朝那样赴崇元殿去与群臣朝议,而是在广政殿等着百官入内问候起居。

    内殿起居日的排场也就是仅次于每月朔望日的大朝会,那是京官云集侍卫环列,如此隆重热烈的典礼场面,其实并不怎么适合议政奏事的,不过首相范质显然是没有耐性再去多等几天了。起居仪式刚一结束,在群臣逐次退出广政殿的时候,范质就赶紧进言要求奏对机宜。

    郭炜自己也知道,有些政事确实并不方便一直拖延下去,虽然对某些事情的侦查还在进行当中,一时间尚无有力的手段去应对,但是在这几天里面郭炜总算是想到了暂缓危机的办法,于是随后就召集几个宰相和枢密使来到了滋德殿面谈。

    这种奏对是没有内侍、护卫在边上的,差不多就是可以畅所欲言。郭炜看着几个顾命大臣刚一落座,马上就端出了自己的主张。调翰林学士承旨陶谷去洛阳接任窦仪的职务,这就是郭炜的初步应对方案,策划大移镇的不会是全部的顾命大臣,只要自己的考虑足够充分,多数宰辅是没有理由反对的。

    “陶秀实若是去了西京,那翰林学士承旨应该委予谁?”提出疑问的是范质,郭炜认可了中书门下的推荐,让范质心里很是满意,皇帝对西京留守有自己的想法那也是很正常的,范质对陶谷去洛阳任职也并不排斥,他只是想了解一下皇帝是不是有通盘的考虑。

    “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博闻强记,熟知历朝的典章故事,近来的祀事乐章、宗庙谥号皆由其所定,甚惬朕意,可以迁翰林学士承旨。”

    郭炜当然是有通盘考虑的。逐步用文臣来知州事知府事,是走出藩镇割据时代的必然发展趋势,南唐和后蜀在这个方面是走到了前边的,其内部也是比较安靖的,这不能不说有一定的关联。郭炜只是需要注意不能矫枉过正,在以文治国的时候不要自废了武功,以文驭武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发展到以文抑武。

    其实在之前,郭威平定了慕容彦超的叛乱以后,就曾经以端明殿学士颜衎权知兖州军州事,只是还没有形成定制罢了,现在郭炜就是准备从西京洛阳开始,慢慢地造成一种定制。而之所以试点的第一家选择在了洛阳,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凑巧——如果洛阳不适合做文官治理的试点,郭炜自然可以选择另一个合适的地点,然后只在洛阳与那个地点之间进行一次移镇即可——洛阳确实很适合做试点,因为洛阳离东京很近,又是大邑,东京始终都驻有重兵,洛阳就不会面临太大的军事危险,所以完全没有必要用武臣来做河南尹。

    至于选择陶谷来做这个地方官,那一方面当然是因为陶谷确实具备这个资历和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郭炜在某些方面不喜这个人,自继位以来一直都在想着换一换翰林学士承旨——当然,对于这一点郭炜就不好宣之于口了,不过,稍稍腹诽一下则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陶谷,本姓唐,为了避后晋高祖石敬瑭的讳而改姓。这种改姓可真是少见得很,郭炜只是听说过东汉有个“庄”姓改“严”姓的,那还是为了避皇帝的单名讳,而且确实是撞到了真正的同一个字才去改的,哪里像是陶谷这样只是为了避双名之一的谐音,逢迎之意毕显。

    后晋的宰相李崧对陶谷有提携之恩,结果到了后汉的时候,宰相苏逢吉为了私怨陷害李崧致使其族灭,陶谷居然也在其中颇为出力,并且还以此向李崧的同宗子侄李昉夸耀,这种道德感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评价了。

    不过自从入周以来,陶谷倒是没有再干过什么过头的事情了,只是在平日里给郭荣拍了不少的马屁。可是……在原先的历史上,他应该一直都是翰林学士承旨吧,好像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赵匡胤篡位之时出过什么保卫玉玺或者坚决不草诏的方孝孺式人物啊。

    这样的翰林学士承旨还是干脆地换掉吧,郭炜现在看窦俨确实是挺顺眼的,学问大能力强性格好且不说,这人还挺喜欢进谏的,不是佞幸的样子,同时又不是那种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迂夫子,这个看他给郭荣撰拟的谥号、庙号和贞惠皇后庙歌辞就知道了。

    听了郭炜提名的人选,范质点了点头,语气已经是缓和得多了:“嗯,窦望之确实不错,此人可以做承旨,如此赴江南的使者、西京留守和翰林学士承旨都有了。不知其余宰臣、枢密都是何意?”

    这是由皇帝亲自提名,首相立即首肯了的,而且被提名人的风评又是一向很好,其他几个顾命大臣那里自然是一致通过。

    在这个时候,郭炜特别地注意了底下几个人的神情,却发觉察言观色这种技能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效,他只能看出来韩通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至于其他几个人,都是宝相庄严语调平缓,表示赞同的话基本上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没办法,看样子这朝堂之上的太极推手还得继续打下去,任何指望迅速分清阵营一举掌握权力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认清顾命大臣们相互之间可能存在的分歧,认清具体某个人可以在什么地方支持自己到何种程度,这都还需要慢慢来。可以让郭炜聊以自慰的就是,这个围绕西京留守的提名,怎么也应该算是郭炜小胜了一局吧?虽然郭炜连正在和他下棋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议事已毕,郭炜这边从容赐茶,诸臣从容地躬身而退。看着几个顾命大臣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郭炜将手伸到案几底下取出来一物,放到面前在夕照下细细地端详。

    郭炜手中拿着的这物事,却原来只是一块二三尺长的木牌,做得好像是术士卦师僧侣们玩弄红尘的木符竹签,正面只刻着“点检做”三个字。

    郭炜对着这段时间早已经看熟了的三个字,对着那笔迹琢磨了半天,这才把木牌翻了过来,木牌的背面却还刻有“天子”二字。无论是单独看木牌的哪一面,都有些不知所云,可要是将两面结合起来看的话,那就太令人寻味了。

    真的是神谕?按照自己来到这里的方式,倒也不能说有神论太荒谬,可是既然自己都来了,历史的车轮也被自己有意无意间转偏了,为什么还会有一模一样的“神谕”?

    按照更普遍更合理的推论,是阴谋?是谁的阴谋?

    按照一般性的阴谋论,被陷害的人很清楚,是当时的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当时的锦衣卫亲军都点检,因为郭荣要是有不测,自己做天子是合理合情合法的,这样的方式压根就陷害不到。

    那么策划阴谋的是谁呢?一般性推论就是得利者,那么按照曾经的史书就应该是赵匡胤了,可是现在的得利者好像应该是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啊……阴谋策划者就那么笃定自己一定可以得利?会不会“得利”可以有其他的解释,譬如和张永德有仇的人?

    真是怀念前世的工业社会啊……有那么丰富的痕迹学技术,不要说木头的来源、加工方式、刻字刀具的特征,仅仅是一个指纹和汗液就足够澄清大部分疑问了。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靠搜罗一些表面上的证据,然后再进行逻辑推理。可是我真的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高罗佩UU小说的狄仁杰,我也并不祈求老天赐我一个包公,没有工业社会的痕迹学技术,老天就赐我一个宋慈也行啊!

    郭炜又一次对着郭荣临终前悄悄交给他的木牌陷入了胡思乱想,他这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并不是做一个高罗佩UU小说的狄仁杰,工业社会的痕迹学技术和宋慈也不是老天可以赐与的——虽然郭炜自己应该算是老天赐予这个时代的。

    幸好郭炜清醒的时间更多,而且他在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布置也足够像工业社会的模块化,于是就在郭炜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周未来的包公、宋慈们则在积极地工作之中,他们早晚会收获到这种辛勤工作的成果,只是却不会有什么美名传扬千古。

第六章 收网

    深冬时节万物萧疏,进到了二更天里,即便是在东京内城也已经是万籁俱寂,可是东京内城东南角落的定力院却是人影瞳瞳。

    这定力院本是后梁太祖朱全忠的祭庙,在后唐天成年间被定名为定力院。这座寺院座落在汴水之南的内城东南角,从这里越过汴水向北一里地左右就是鼎鼎大名的大相国寺,而向西一里地则是直通薰风门的州桥御道,向东去一里半就是东京内城城墙,正好是汴水南岸的东角门子。在东角门子对过,汴水的北岸就是仁和门了,因为从东京出仁和门的官道直通宋州,所以这仁和门在民间也被叫做宋门。

    虽然郭荣在位时曾经极力压缩僧侣和寺庙的名额,不过拥有朝廷正式敕文与度牒的寺庙僧侣并未受到冲击,仅仅只是寺庙不再能滥收僧人和民田而已。定力院具备朝廷的敕额,在这几年里面不仅没有被毁弃,还因为接收了不少荒废寺院的正规僧侣而越发地兴旺起来。

    不过在过了晚课时间以后,寺院里面还能有这么热闹,那就不是佛众兴旺一语能够说得通的了;热闹的地方在寺院的行馆和蔬圃一代,那就显得是越发的奇特。

    行馆里面,定力院的住持净慧、知客僧德弘正在与面前的两僧一俗密议着什么。那个宝相庄严的僧人却是原龙兴寺的主持道显,因为寺庙靠近侍卫亲军的马军司,被郭荣废为龙兴仓用以储存军需物资,道显不得不挂单于定力院寄人篱下,好在定力院不比大相国寺,净慧对道显一直都很是礼遇,倒也没有遭遇太多仰人鼻息的难堪;另一个僧人是沙门洪蕴,言谈间却不像道显那样满是机锋,主要就是围绕着医术方药打转;那个俗家人却看不出来身份,衣着只是市井平常人家的样子,众人也只是称呼他为“苗居士”,不过说的话里都是三句不离天文谶纬之事。

    行馆里面的几个人正凑在灯烛前低声细语,馆外屋旁的蔬圃内却是影影绰绰冒出来十来个人影,这些人熟门熟路地四下散开,隐隐地将行馆围了起来。看这些人的选位安排,确实显得训练有素且经过了精心的布置,虽然人数并不是很多,却已经将行馆内人员可能的逃窜方位尽数掌握。

    随着一阵秋虫的咕叽声渐传渐远,打定力院的西边过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似乎已经在自己的乘马马蹄上包裹了厚布,马蹄声极浅,徒步的人也是脚步声细碎,打头的一溜灯笼灯光昏暗,仅仅就是能够照亮队伍前面十来步远的路面,灯笼的外罩上面写有“军巡院”三个大字。

    这队人马来到了定力院的西门就停了下来,却既不大声叫门,也不去上前叩门,只是纷纷下马静静地守候在门扉周围。又是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响起,这回却是从军巡院的这队人马中间传出来的叫声,稍过片刻,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队伍随之一拥而入,在开门人的导引下直接扑向了定力院的行馆。

    行馆内的几个人却是做着密事而没有做密事的觉悟,直到军巡院的这队人奔至馆门外二十几步远的时候,那个苗居士才被外面杂沓的脚步声惊起。不过等他冲到门口的时候,那是想做什么都已经晚了,苗居士左手扶着腰间的刀鞘,右手握着刀柄,对着堵住行馆大门的人群瞠目结舌,挎在腰间的那把刀是怎么也拔不出来的了,打算示警的呼喊也被堵在了喉咙口。

    …………

    显德六年十一月二十三,在皇帝和中书达成一致意见以后,郭炜颁诏命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江南,交卸其在洛阳的职司;将吏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陶谷出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升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为翰林学士承旨、仍判太常寺。

    仅仅就在两天之后,锦衣卫巡检司的侦查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副都巡检章瑜亲自指挥落实案情,在抓捕阶段请调了东京军巡院的兵卒,于东京定力院中一举抓获了妖言惑众、擅干朝政的一众妖人。

    本来若案情只是涉及到定力院的住持和几个中高层僧侣,还有一两个云游挂单在那里的僧人的话,那么无论是因为妖僧心恋红尘而妄言兴废因果,还是因为这几个僧人修行太浅而对朝廷限佛的举措心怀怨怼,军巡院的左、右军巡使和判官都完全可以审结定案的。可是抓捕的结果,在那群妖僧之中还杵着一个俗家人,当时就是这个人差一点进行拒捕,而在查验身份之后,军巡院大吃了一惊。

    那位苗居士的真实身份,却是殿前司散员右第一直散指挥使苗训。

    这人不光是殿前司的中级军官,而且还涉嫌私习天文谶纬之术,并且与妖僧沆瀣一气指斥乘舆妄言兴废,这些都不是军巡院的职权能够追究的了,锦衣卫巡检司当然更不行,章瑜他们一直只有侦查权而没有执法权和审判权。

    军巡院的报告递交上去,枢密院一时失声,政事堂更是大为惊愕。

    郭炜在这个时候适时地把握住了主导权,又经过了一次在滋德殿和顾命大臣们的奏对之后,基本上就是顺从着郭炜的安排,朝廷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其核心就是为了审理这桩大案。

    显德六年十一月二十九,诏命宰臣范质与枢密使王朴共同监理此案的审讯全过程;刑部侍郎薛居正与大理寺少卿苏晓具体负责此案;特令开封府浚仪县令董枢迁殿中侍御史,与朝散大夫兼殿中侍御史杨克让负责日常的讯问工作。

    对于京畿附郭县的守令出现的空缺,则以著作佐郎、直史馆吕端迁太常丞、知浚仪县。

    自从显德初年郭荣秉政以来,战争乱政就远离了东京及其附近城乡,这时候进入岁末,朝野更是都没有什么大事,一时之间东京城内的大多数目光都聚焦在了这桩大案上面,就连市井小民们悄悄议论的时兴话题也是这桩大案。窦仪的陛辞出使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面悄无声息地进行完了,这个时候能够记得多关照窦仪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郭炜这个皇帝了。

    市井小民们能够知道的消息就仅仅只是定力院和前龙兴寺的妖僧图谋反乱,还勾结买通了一个殿前司的军将,其他的情况自然不是他们能够与闻的。想到自大周建政以来自己生活的蒸蒸日上,想到几个前朝军士作乱给东京造成的伤害,坊间对妖僧们就没有不切齿的,因此对先帝毁佛废寺竟是一片叫好。

    高级朝臣和禁军将领们则是被审讯中接踵而来的消息震得都快要懵了。

    那苗训虽然以天文谶纬冒险投机的时候活跃异常,却完全没有抗拒审讯的勇气,根本就不经问。在军巡院将他移交给大理寺,并且经过彻底升格的审讯官员讯问之后,苗训就彻底地软掉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倒了出来,比那几个僧人还要老实。

    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涉案!

    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赵匡义涉案!

    枢密使魏仁浦因为多次夜会赵普且不能自明,已经闭门自禁,暂时不再与闻枢密院军情,只等候案情彻底查清之后的皇帝旨意。

    忠武军节度使、渔政水运司定远军都指挥使赵匡胤因记室和亲弟涉案,闭门谢客自请处分。

    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因御下无方,自请处分。

第七章 案情进展

    一下子就是一员重臣和两员大将主动停职自请处分,朝廷顿时就好像空了不少,不过好在岁末隆冬的时候就连政务都纷纷蛰伏起来了,大家也就没有被添加更多的忙乱。

    审讯工作还在继续进行,随着苗训的口供被彻底地榨取出来,在苗训那里势如破竹的破案进程已经戛然而止,赵普和赵匡义的口供都是乏善可陈,既无法确证苗训的口供,也无法互相映证。既然事情暂时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结论,对魏仁浦等人的失职性质就一直定不下来,任何的实质性处断也都只能继续等待。

    郭炜又一次自崇元殿退朝,回到广政殿中去翻阅各种奏章。范质、王朴二人关于审案工作的每日进展报告,郭炜仍然看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史馆奏请差官修撰世宗实录,这个当然是一体批准;锦衣卫巡检司关于案件在坊间和各官邸引起的相关反应的报告,虽然内容详实、事例新鲜有趣,却也暂时对决策没有重大帮助;军器监和作坊使就兵器生产和最新兵器研发进展的报告,这个倒是令郭炜相当的鼓舞,各种兵器不仅能够支持锦衣卫亲军完整扩充到五万人、满足相应的库存要求,还可以给正在转岗操练的定远军配齐新装备。

    嗯,以后的水军作战起码可以不用依赖两船靠近了之后再扔犁头镖和射箭了,使用火铳的作战距离远远大于前者,造成的物资消耗也明显少于前者。犁头镖的威力虽然很大,那也超不过火铳去,却要消耗大量的精铁来锻造镖头,在有了足够的火铳之后完全可以取消。至于箭枝,在水战中其实是相当缺乏威力的,只需要暂时保留用于焚烧船帆的火箭,等到定型了合适的火炮之后,不光是火箭可以淘汰,拍竿也将沦为无用物。

    …………

    “起驾,去慈寿殿见过太后。”

    在广政殿中忙碌着的郭炜,仿佛就是回到了前世那种成功企业家的生活当中去了,自己的国家和自家的企业之间的差异其实真的不算很大——除了后者会有更多的法律约束。现在各部门的经理还不是十分的称心,不过目前来看还都是比较称职的,要进行一些任免也不能完全由自己随心所欲,必须找足了由头再动手,这样才不会打消中层干部们的积极性嘛。

    忙碌了一个下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晡时,看着从西边斜斜地射入窗棂的阳光,郭炜这才发现又是一天过去了,该去内宫问候一下太后了。

    一路仪仗整齐浩浩荡荡地来到慈寿殿,在内侍通传之后入内觐见。说实话,像符昭琼这样和郭炜的年龄差很小又没有以母子关系相处太久,要说相互之间会形成什么母子亲情那就是瞎讲,若是她能够有符昭环的那种性情为人,或许还能让郭炜敬重佩服一下,可是符昭琼也完全不能够,所以目前郭炜也就是依照典制做足该到的礼数而已。

    不过今天郭炜明显来得不是时候,嗯,或许应该说来得相当是时候,当郭炜和符昭琼见礼时,殿内还有一个并非内侍宫女的人,一个外命妇正在符昭琼的座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看到郭炜进来也没有去回避,而是起身盈盈下拜。

    “汝南县君请起。”郭炜左手向前虚引,也没管符六娘是不是起来了,只是转头看着符昭琼说道:“不想打扰了娘娘和县君叙家常。”

    符昭琼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看妹妹的样子,终于还是咬咬牙说道:“却也不是在叙家常,六娘正在这里哭赵家的事呢。赵二郎误交匪类、那赵普更是藐视君王,六娘正自痛切悔恨,只是赵二郎平日行事从不曾知会六娘,六娘也是无从劝谏……官家,这朝廷大事内宫本不该多嘴,不过赵二郎只是年少孟浪交友不当,六娘也是可怜,看在故去的大娘面子上,官家可否从轻发落赵二郎。”

    从轻发落?虽然郭炜从来不曾怕过那个就知道拽文的赵二,可要是真查出来赵二有什么实际不轨,郭炜又怎么可能轻饶了他。可惜现在审讯还见不到更大的进展,赵二的罪名根本就落实不下来,郭炜就是想从严也要顾及天下人的观感啊……更何况若是不能首先拿下赵匡胤,那么再怎样重处赵二都没有意义,反而可能彻底激化赵匡胤的反心;要是能够拿下赵匡胤,是不是重处赵二更是没有意义,赵二这人还没资格对自己造成威胁。

    不过符昭琼的请求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好好答复的,郭炜只能恭敬地回以官腔:“娘娘,先帝在时,常言太祖养成二王之恶,以致君臣之义,不保其终。所以但凡是臣下有过,先帝必面折之,驾驭豪杰,有所失则明言之,有功则厚赏之。为君只需依照律令审视纠劾群臣,既不因怒而刑人,也不因喜而赏人。赵匡义的案子现在还在有司勘诘,具体案情结论尚未上奏,我都不知道会怎么判的,不过等判词下来以后,我会尽量依照法条从轻处理就是了。”

    “汝南县君不必忧心,具体审案的两个侍御史都是朕安排的,董枢在浚仪县断案明晰,少有冤假错漏,朕当年做京尹时是深知的。那负责此案的刑部侍郎薛居正与大理寺少卿苏晓也是干才能吏,总责监理的范司徒和王枢密更是明断干练,定不至于有所枉纵。”

    郭炜这话其实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就是“我们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宣言,可是一直低着头啜泣的符六娘听了却有所反应,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了郭炜一眼,再一次裣衽谢恩,倒是把郭炜给弄糊涂了——这也没有什么恩可谢啊,又不是在正式的朝堂上,太**中其实可以照家庭礼节就够了。

    …………

    御史台的两个狱室,问讯的双方还在磨牙中……

    “赵普,那苗训供词俱在,你可认罪?”

    “我无罪,赵节帅曾经执掌殿前司,我为节帅记室,见一见殿前司的散员散指挥使又有何不可?我如何能够知道一员殿前司军校会意图不轨?苗训所言两人之间的话语纯属诬赖,除了苗训本人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证明。”

    “那你屡次夜入枢密使私第,总是无可抵赖吧,是不是勾当朝政去了?”

    “我只是一个节度使掌书记,怎么知道勾当朝政,魏府与赵府私交不错,我与赵府谊为同宗,去魏府只是为了私谊,所以不能在白天去枢府拜访而只能夜入私第。”

    ……

    “赵匡义,你是怎么结识苗训的?”

    “阿兄的掌书记赵普与我家同宗论谊,因为看我年少贪玩,所以平日里出门访友的时候多带上我,才得以见过了许多人。至于那苗训到底是哪个,我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

    “赵普与苗训密议不轨之事,你知道不知道?”

    “赵普每次带着我去访友的时候,从来不曾背着我与人密议,或者这个苗训我并不认识?”

    “可是苗训指证同时与赵普和你见过面,他也认得你。”

    “阿兄在殿前司多年,殿前司的一个军校能够认识我并不奇怪。要么就是苗训挨打不过诬赖于我;要么就是虽然赵普带我访友的人中间有这个苗训,却不曾有过什么密议,苗训是在诬赖赵普。”

    ……

    总之,审讯过程就是这样的枯燥无味,同时也是几无进展,好在到了年底大家都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吧。

第八章 新年新气象

    大周显德七年正月,虽然郭炜因为丧制,在正旦那天没有到崇元殿接受群臣的朝贺,在这新的一年里面,郭炜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新的一年没有改元,因为郭炜确实觉得没有必要,群臣也没有这个提议,显德这个郭威开始用起的年号就这么延续下来了。

    上一年年末发生的大案还是没有一个结果,身负嫌疑或者责任的三个人也还都是在避居私第,苗训的口供都是事出有因而查无实据,宰臣范质已经在奏请郭炜暂时拿出一个结论来就此结案。

    真正让郭炜打从心里面高兴的是,镇、定两州没有报来契丹、北汉联军合兵南下入侵的消息,郭炜对于历史的影响似乎已经越过了周朝的边境。

    仅仅只是用了半年的时间在朝廷中经营,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无为而治,居然就可以做到战胜于朝廷,在曾经的历史记载中被大书特书的契丹、北汉联合入侵之事就此烟消云散,枢密院点将出兵的事情也就再也不必出现,郭炜为此做过的亲征准备也可以搁置。

    现在驻守在镇州的是郭崇,真定尹、成德军节度使,郭威的老臣子了;镇州兵马都监是六宅使陈思诲,关南兵马都部署、滑州节度观察留后陈思让的弟弟;驻守在定州的则是孙行友,晋末以来就与其兄孙方谏起兵抗击契丹,孙方谏移镇华州之后接管了定州防务,就任义武军节度使;定州兵马都监是药继能。

    郭炜很认真地查看分析了上述四个人的资料,暂时不好下什么结论。不过在管理上面有时候未必需要什么明确的结论,反正不管是皇帝还是董事长都拥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只要自己具备权威,又能够给旁人一个正常的理由,自由裁量权很好用。

    郭炜目前就是权威还远远不够,很多时候需要获取顾命大臣们的支持,好在定力院这个大案办得正是时候,郭炜一直在努力极大化地运用此案造成的影响,因势利导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

    “定力院妖僧反逆大案牵涉极广,京师一时传言汹汹,经过了累月的审讯,案犯苗训的口供虽然是事出有因,却都是查无实据。目前要想继续追查下去很难,一方面几位重臣大将待罪家中影响朝政,另一方面久拖不决也会让京师人心惶惶乃至人人自危,范司徒奏请朕就此结案……”

    滋德殿中,郭炜端坐在上首,左右两边依次坐着范质、王溥、王朴和韩通,一边是宰相兼参知枢密院事,另一边是枢密使和主持军政的将领同平章事,只是少了一个枢密使和另一个主管军政的将领。

    郭炜只说到了一半,就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四个人,见他们都没有要插话的意思,随即继续发言:“朕以为,范司徒此议可行。

    定力院诸僧与殿前司散员右第一直散指挥使苗训罪证确凿,可以交付有司依律定刑;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结交匪类,在反逆大案中不能自辩清白,这种人继续担任记室极可能陷大臣于不义,因此宜削夺宾幕之职,流配远恶军州;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赵匡义误交匪类,念在其父故天水县男赵弘殷与国累有功勋,且苗训供词并无赵匡义预谋反逆之事,宜责贬外州安置。

    ……

    至于受此案牵连或者失于管教的三位大臣,朕不责之则失于礼法,责之过甚则失君臣之义,就罚俸兼迁转职司,众卿以为如何?”

    “不知这群案犯都该当如何定罪?赵普与赵匡义的流、贬之地如何处置?三位大臣的职司各该怎样处断?”范质见其他人都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了过来。

    “既然反逆诸犯的案情已经查明,那么就交给开封府依律定刑吧,朕与众卿也不必劳心如此小事了;赵普应流配远恶军州,如今岭南、安西等边鄙之地朝廷暂时还难以辖制,那就流配到沙门岛吧;赵匡义的贬窜之地交由枢密院和宣徽院选定。”

    郭炜的视线在下面四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一句话则是看着王朴交代了下去,见王朴躬身致意,马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三位受到牵连的大臣如何迁转,空出来的职位怎么安排,朕明日让翰林学士承旨窦俨草诏,交付中书和枢密院商议。来人,给几位宰相上茶。”

    眼见得郭炜的威势越来越足,范质等人却是越发地恭敬,谢过了郭炜的赐茶,众人依序退出。

    …………

    显德七年正月初七,开封府断定力院反逆诸僧净慧、德弘、道显和洪蕴问斩,殿前司军校苗训绞,待上报刑部勾落之后行刑并弃市。

    当天,诏令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黜落,流配沙门岛,大功以上亲流配沧州;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赵匡义责授阶州教练使,即日启程。

    正月十一,诏令检校太傅、枢密使魏仁浦罢枢密使,罚俸一季,出为横海军节度使,即日之镇沧州;检校太傅、忠武军节度使、渔政司定远军都指挥使赵匡胤落军职,罚俸一季,实授淮南节度使,着即日之镇扬州;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罚俸两个月,迁忠武军节度使。

    正月十二,诏令宣徽南院使吴廷祚为枢密使,行左骁卫上将军;以宣徽北院使、判开封府事昝居润为左领军上将军,充宣徽南院使;以三司使、左领卫大将军张美为左监门卫上将军,充宣徽北院使,仍判三司。

    以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转任渔政水运司定远军都指挥使;殿前副都指挥使、岳州防御使、驸马都尉高怀德升任殿前都指挥使,领江宁军节度使。

    除了上述几个关键性职位的变化,在这个正月里面,还有几个低级职位因为定力院的反逆大案而不经意的发生了变化:

    因为赵匡胤家教失序、宾幕涉罪,淮南节度使的掌书记暂时不能由节度使本人辟署,绛州防御判官窦偁被派遣去扬州做掌书记;因为吕端知开封度浚仪县的缘故,其兄吕胤执行回避原则,自开封府判官召拜给事中,充端明殿学士。

    泗州防御使王全斌迁横海军节度观察留后,辅佐节度使魏仁浦;扬州兵马都监安友规转任定州兵马都监;左藏库使符令光出任镇州兵马都监;原定州兵马都监药继能召任左藏库使;原镇州兵马都监陈思诲转任扬州兵马都监。

第九章 未来的金明池

    东京外城以西一里许,出迎秋门通往郑州的官道之北,数万民夫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土工活计,负责督工的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袁彦陪侍在郭炜身边,有板有眼地讲解着整个工地的设计与施工概况。

    随着魏仁浦和赵匡胤各自罢职出镇,打从郭炜继位之初就在暗中开始酝酿的一场危机被他消弭于无形,郭炜终于可以腾出精力来做些自己的计划了。

    郭炜现在所处位置的北面不远处,就是郭荣当初为了征伐南唐训练水军而专门在汴水侧畔开凿的人工湖,因为事发仓促而并没有开凿得太大,整个湖面不算很广,仅仅能够在湖畔建造数百艘战舰并容纳数百艘战舰在湖中操练而已。

    现在这个时候,右羽林统军李继勋和邓州节度使宋延渥正在湖畔将台上指挥操练着新设渔政水运司最新编成的定远军和伏波旅,砰砰的火铳击发声从北面远远地传了过来,这些民夫们却都已经听得麻木了。正在训练中的这两支军队还没有进行编组,其军士都是从有过水战经验的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部队中抽调的,锦衣卫亲军司也调来了一批军士负责教练他们使用火铳,在训练结束之后,这三批人将经过混编以后再移交给渔政水运司。

    正是因为目前的湖面还不算很大,水源又都是全部从汴水引来的,导致湖床的淤积现象比较严重,郭炜对此是相当的不满意。于是在显德七年的正月底,郭炜诏令袁彦负责人工湖的扩大工程,征调附近州县的民夫于农闲时进行开凿,并且增加从金水河引水的渠道,以减轻湖底的淤积。

    郭炜前来视察工地的时候,都已经是二月的中旬了,此时是春分刚过,正是农时将至的时候,眼前的这些民夫很快就会回到他们的田地中去劳作,人工湖的完工放水恐怕还要再等一年了。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急不来的,其实强行加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需要勒令民夫们不得回家种田,耽误了农时是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的,而且因此导致的农业歉收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更何况进入春夏以后雨水增多,施工的效率也是远远不及冬季的。

    绕着工地的四周都转了转,又对袁彦慰勉了几句,再亲自赐给在场役夫们一些钱帛,看着民夫们瞬间鼓起来的劳动热情,郭炜满意地转向了水军训练场。金明池,虽然郭荣凿池为湖训练水军学的是汉武帝开昆明湖,不过却还没有给这个人工湖命名,而不待增扩人工湖的工程完结,郭炜已经在心里给它取好了名字。

    看到殿前司东西班的轮班殿直们簇拥着明黄伞盖从南边来到了湖畔的将台上,给正在湖中操练的军士们中间造成了一点骚动,也引得从锦衣卫亲军司派来的教习们连声呵斥起来。

    “官家,是官家过来看俺们操练了。”

    “这火铳就是官家当皇子的时候督造的,可真厉害,铳子打得比箭矢还远,破甲比犁头镖还狠,这官家是咋想出来的呢?”

    “那是,官家是天子,你是啥?泥腿子吧……官家的造化也是你猜得出的?”

    “火铳比起弓弩和犁头镖来有百样的好处,就是有两样差了些,一不能给船帆纵火,二不能打穿船底。铳子打在船帆上就是一个窟窿,根本点不着帆篷,给船帆纵火还是要靠火箭;铳子碎船板本来比犁头镖厉害,但是不像犁头镖那样可以拐弯,打不到船底板。”

    “这事就不劳俺们操心了,官家知道的还会比你少?既然不给俺们配火箭和犁头镖了,那当然是有不配的道理,指不定军器监已经有了更好的兵器在试验呢。”

    “是啊,官家把俺们练好了以后,就会发兵去打江南或者西川了吧?俺们那时候就是先锋,多立些功劳好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啊。”

    “肃静!肃静!不许聒噪……注意军律!”如同其他锦衣卫亲军司过来的人一样,苻俊连忙对自己负责操练的那几个军士大声呵斥着,努力恢复训练纪律:“黄来福,就属你嗓门大话多,安心操练,严禁在队列中喧哗,不然下船以后加跑十五里。张三、李四、王五……你们也是,不许喧哗,不许起哄,不然同样办理。”

    苻俊的脸在发烧,这又不是没见过皇帝,哪里至于皇帝亲临训练场就分心懈怠成了如此模样,自己这个教习还是管得不严做得不够,都要被另外几艘船上的同僚给比下去了,真是枉费了自己追随陛下大半年。锦衣卫亲军的操练可从来不会是这个样子,每次郭炜前来视察,只会让他们更加精神抖擞加倍的认真仔细,要把眼下的这些军士操练出锦衣卫亲军的那种风范,还要花不少时间啊。

    其实类似的场面在其他船上是同样地上演着,除了不曾担任过郭炜的亲卫,苻俊的那些教习同僚们的想法也是和苻俊差不了多少,正逢郭炜前来视察的时候,本来还想显示一番自己的才干,这时面对自己负责操练的那些军士们乱哄哄的场面,一个个都是臊得慌。

    郭炜登上湖畔将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番场景,虽然远远地并不能听见军士们的喧哗议论,船上的军士列队也不像是平地上的军阵那样可以看出来营伍不整,但是那火铳打在靶船上乱七八糟的弹着点还是让郭炜皱起了眉头。

    李继勋颇有些尴尬,水上船只晃动得厉害,火铳的准头会远远不如在陆地上,这根本就不是理由,因为郭炜就没有提出过如此高标准的操练要求,而且之前的操练准头要比现在强得多了。

    “陛下,都是军士们见陛下亲临心怀感奋,情绪激荡之下手上就失了准头,在平常的操练中他们的成绩不会这样差的。”

    郭炜点点头,语调尽量平和地说道:“嗯,朕都知道。只是今后水军厮杀也不比这湖中操练的风平浪静,四下里的喊杀声、金鼓声和身边同袍的伤亡,更会干扰他们的平静情绪,如果朕一过来就让他们心绪不定,战场厮杀的时候岂不是更会手忙脚乱?军士操练不光是要练技,更要练胆、练心。”

    “臣等谨遵陛下谕旨。”见李继勋有些难堪,宋延渥赶紧接过了话头:“军器监送过来的两门火炮,臣等已经安排人装船试过了,其中有一门炮发射的弹丸打到了岸边数百步。因为怕误伤了岸边的民户,那门炮已经不敢再试,现在的湖面过于狭小,唯有等南边湖面增扩已毕才敢再试;另一门炮倒是和火铳打得差不多远,可是连发三炮之后船板就开裂了,也是不敢再试,臣等正在让船工查探该当如何增强炮座下面的船板。”

    郭炜在继位之后,终于肯让军器监开始进行火炮的开发试制工作,鉴于铜料光是用于铸钱都还嫌不够,而军器监物料库在炼铁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火炮都是使用铸铁制造。

    在郭炜的提点指导之下,李火根等人逐次掌握了炼铁造渣去除杂质的工艺,又掌握了铁模铸造工艺,在郭炜搬来水冷模铸和套筒预紧技术以后,军器监的火炮打一开始就处在一个相当高的起点。

    不过郭炜对于火炮的实际战术效果并没有足够的实践认知,尽管在炮管中加工膛线比起给铳管加工膛线还要容易,郭炜却没有下定决心制造线膛炮。实践出真知,为了检验实际效果,郭炜命令军器监试着造出来两门炮,一门滑膛的一门线膛的,同样的弹丸重量,不同的口径,都搬上了大船去进行试验。

    郭炜这次出城把行程安排得相当紧凑,除了视察工地和水军的训操练,他本来还想看一看火炮试射的,李继勋被郭炜一责备就差点忘记了这事,还好宋延渥记得,赶快上前汇报转移了郭炜的注意力。

    看样子今天是没有办法观摩火炮试射的了,这缺乏实践经验就是会碰到事先难以预料的问题。其实这个时代的船板强度不够,那是在理论上就能够预测得到的;线膛炮的射程超出了湖面,这也是可以依据理论和地图推测到,可是郭炜还是疏忽了。

    也或许是朝堂上面的勾心斗角分去了郭炜太多的精神吧,就像前世里在企业做大了以后,他也逐渐地远离了技术工作。好在工程技术不是完全依赖个人的天才,如果有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郭炜相信只是由自己指点一下方向,军器监就是靠着堆人力物力也还是可以做出自己需要的产品来。

    没有能够看到火炮的试射那也就算了,反正听了宋延渥汇报的情况,显然军器监和船工正在按照规定程序按部就班地加紧试验改造,相信不需要自己的干预,他们都是可以拿出合格的实验数据来的。

第十章 档案之中有人才

    皇帝亲临训练场的冲击过去之后,苻俊等教习们的呵斥就开始发挥起作用来了,窝在湖中船只甲板上操练的定远军、伏波旅备选军士们终于静下心来,各种战术动作也开始规范了,火铳的射击也越来越有准头。

    “嗯,不错。众卿这段时间的操练颇有成效,等到春夏水暖时节,舟师就可以去大江上巡视一番了,若是能够有机会用小规模的实战校验一下那是最好。”

    “陛下难道就想征伐江南?”李继勋和宋延渥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念头,只是都忍住了没有去问郭炜,按照他们的长期经验,这种事情皇帝想说的时候自己就会说出来的。

    郭炜却已经收口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刚才纯粹是有感而发随口这么一说,到了这个时候又把精神集中到了湖中的船队上面,手里拿着个单筒望远镜在栏杆前转来转去地观摩。

    正在操演的船队用密集的火铳射击覆盖了靶船,郭炜通过望远镜看得出来,靶船的甲板上被弹丸打得一片狼藉,若真是敌船的话那上面定然是站不住人的,而甲板上无人操船和守御,那在水战中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不过郭炜还是看得摇了摇头,目前的水战兵器配置很不合理啊……虽然本方的投射兵器完全压制住了敌船,却还是难以给予敌方以毁灭性的打击,只能期待着敌船熬不住打击而主动投降,或者是两船靠近到十丈左右再用拍竿将敌船砸碎砸沉。

    要早点把火炮给定型了。等到南边的扩湖工程暂时停工,就让他们在试射线膛炮的时候对准那片洼地打吧,那里是不虞误伤百姓的。试出来几种炮弹在滑膛炮和线膛炮之中分别发射的不同效果,定好来两种炮在船上的装备比例,还有各种弹丸、装药的分类表,再用反复的试射定出射表和操炮与维护的规程,就可以开始训练炮兵完全取代拍竿和火箭、犁头镖了。从那以后水战就可以使用非接触战术,决胜用炮,水手使用火铳则是防止敌军跳帮。

    郭炜在那里看得入神,李继勋和宋延渥也只有陪着他入神,三个人呈品字形站位,个个都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在那看着。

    “陛下……陛下……”

    是楚白那厮在身边低声小心地呼唤,今天正好轮到他们东二班当值,自楚白以下的一群殿直对走出皇宫大内投入东京城外的热土都是相当的兴奋,并不以长途跋涉为苦。

    “什么事?”郭炜放下望远镜,扭头问道。

    楚白眼睛向台下示意:“韩知事自城中寻来,好像是有急事。”

    “急事?契丹、北汉都因为天命变化而取消出兵了,还会有什么急事?”郭炜嘟囔着转头看过去,见韩微的脸色非常平静,站在那里没有一丝的焦躁,首先就放下心来:“德强,不必太过拘礼,上来说话。”

    韩微不紧不慢地上得台来,那幼时生病落下的驼背确实不仅影响了观瞻,也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韩微想要疾奔固然很难,就是趋步礼也走不好,好在郭炜从来都不计较这一点。

    “陛下,去年十二月契丹主遣其舅萧言出使于江南,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那萧言在酒酣之际出门更衣,被人枭首而去。”

    韩微走上前来,和郭炜凑得近近的低声说话,郭炜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天大的机密要汇报呢,结果满怀期待地听到了这么一段话,不由得瞪了韩微一眼,语带责怪地说道:“此事在年前锦衣卫巡检司不是报给朕了吗?同时报告的还有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不辱使命。怎么今日又跑来说这些?”

    “呃……臣还未说完。”韩微没办法,因为这个驼背,他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其实郭炜应该知道,不过郭炜想要打断他的话并且责备一下,韩微当然得受着,再说郭炜的这种责备也是特殊的器重待遇呢:“巡检司依据近日调查的情况分析,刺杀萧言的人是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所募刺客。”

    荆罕儒?郭炜对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就是一时记不清这种比较强烈的印象究竟是来自于前世还是来自于这一世。

    嘴角微带笑意,郭炜低低地回道:“泰州团练使么?这倒是有点意思,为国戍边很有主动性嘛。不过,历史从来不会被刺客所改变。”

    郭炜后面这句话就有一点装了,用宏大叙事的语气派头在装,其实刺客改变不了的只是大趋势,至少萧言本人的命运和荆罕儒的命运都会因为这个刺客而改变。

    “巡检司是依据什么分析的?刺客具体是谁查到了么?”发完了一句感慨之后,郭炜继续追问。

    “巡检司的仵作暗中查过那萧言的尸身,除了枭首的那一刀以外,他的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据那仵作说这种利落的手法和凌厉的刀刃只能是出自墨门一系。恰好暗中保护窦学士的巡检司人员在金陵看到过墨门的傅三叉,而泰州的兵马都监报告提到荆团练几次面见可疑人员,那描述的都是傅三叉的样貌。而且荆团练早年曾与赵凤、张辇等为群盗,那傅三叉的父亲和师傅都在其中。”

    “好了,我都知道了,把这些资料都归入绝密档,就这样吧。”

    见韩微没有更多的情况汇报,郭炜镇定自若地打发他离开,心里面却是翻腾开了:“刺客?墨门?这世道还真有这玩意?不会还有飞檐走壁、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吧?这南唐交结契丹,为防我朝的耳目应当也是备御甚严的,能够混入其中悄无声息地取其首而遁,这傅三叉的功夫总归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躲得过当得住火铳之一击么?

    ……

    这荆罕儒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啊,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呢?泰州团练使……在征淮南的时候应该见过吧,怎么印象很模糊呢,还不知道这印象是从哪来的。”

    想来想去,郭炜再也无心观摩水军的操练了,和李继勋、宋延渥二人打过一声招呼,一行人匆匆地回城,从迎秋门入城沿着宽敞的御道一路奔回了皇宫。

    回到广政殿,郭炜马上调来一批档案资料,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从档案中寻找情报的能力还远远不够,有些人才就藏在档案堆里面等着他去发现呢。

    “荆罕儒,冀州信都人。父基,王屋令。罕儒少无赖,与赵凤、张辇为群盗。晋天福中,相率诣范阳,委质燕王赵延寿,得掌亲兵。开运末,延寿从契丹主德光入汴,署罕儒密州刺史……世宗战高平,戮不用命者,因求骁勇士……即召赴行在,命为招收都指挥使……罕儒令人负束刍径趋太原城,焚其东门……”

    除了开始落草和追随赵延寿进寇中原,以后的履历都不错啊,尤其是高平之战以后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是个人才。东南也还需要这种人震慑住李璟父子,就暂时在泰州团练使任上磨砺吧。

    ……

    “杨徽之,字仲猷,建州浦城人……尝肄业于浔阳庐山,时李氏据有江表,乃潜服至汴、洛……显德中,举进士,刘温叟知贡部,中甲科……有奏章上世宗,以为赵匡胤私结诸将群臣,不宜典禁兵……”

    新发现,进士甲科,当年刘温叟取中的十六个人被郭荣黜落了十二个,剩下的四个人之中就有杨徽之,说明文采水平是真不错,而且在政治上还挺有眼力的,现在是右拾遗。

    那就继续翻历史奏章……

    “右拾遗、直史馆、殿中侍御史郑玘上宰相范质书,言赵匡胤私结军心,不宜使典禁兵。”

    这还藏着一个呢,谁说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的?还得有人去发现,拂去上面蒙着的尘土。

第十一章 春闱

    粗略地翻查了一下在朝常参官和一些刺史、团练使的档案,还有近年来未经批复即归档的官员奏章,郭炜有了不少新发现,也深刻地醒觉官僚主义就在身边、就在身上。

    不过郭炜也没有心血来潮地马上就迁转那些新发现的“人才”,官僚主义固然是不好的,一定的制度规则却也还是要有所尊重。他只是先把这些人记入了小册子,等到吏部正常铨叙或者需要补缺的时候就会发挥作用了。

    郭炜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时机来得很早很适时。

    显德七年的春闱在二月中正常举行,就在郭炜去视察金明池扩建工地和渔政水运司备选军士操练的同时,以中书舍人扈蒙知贡举,点取了十九个合格的进士。

    就在东京南郊朱明门外的玉津园,郭炜仿唐代皇家在长安之曲江赐闻喜宴故事,在此设宴款待新科进士。宴席上除了通常的觥筹交错和即兴赋诗行酒令之外,还发生了两件不同寻常的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皇后赐诸进士家女眷琉璃镜一面,因为诸进士授官未定,镜台由其自备。

    皇家赐礼,那是不管好用不好用、豪奢不豪奢,臣子都是应该隆重谢恩的,不过这次的赐品委实是新奇有趣,当郭炜命人展示样品给赴宴群臣赏玩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被琉璃镜那栩栩如生的效果震惊了。

    毋庸置疑,匠师的手艺再怎么高超,铜镜制作得再怎么精妙,那也是难以达到这种毫发毕现的境界,而琉璃能够做此功用更是大家第一回见到,就算是西域那种晶莹剔透的琉璃也没见过可以制镜的,更别说中土习惯制造的那些形如珍玉的琉璃制品。

    看到众人的反应,郭炜在表面上固然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非常的得意。早在几年以前,郭炜就指派了军器监开发署的一个专业组专门负责光学琉璃的技术攻关,在经过了大量的材料配比和炉窑、搅拌、冷却等工艺流程的摸索之后,他们终于在显德六年的十月搞出来透光率和折射率比较合宜的产品,虽然用于打磨较厚的镜片时还会有偏光色散的毛病,用于制作一般的透光门窗和制镜却是完全没有问题。

    郭炜随即引导他们用熔融的液态金属锡折腾出大块平板琉璃的浮法生产工艺,制作镜面、门窗透光材料和磨制镜片的原料成本迅速下降,除了非常精密的望远镜还在使用澄净透明水晶以外,光学实验终于能够可着劲地折腾棱镜和镜片了。

    在军器监开发署的另一个专业组充分掌握了银镜反应之后,正式生产琉璃镜的全套资料就被转交给了工部,由工部的文思院进行日常生产,首批产品都供应了尚方、百司,这次给新科进士们的赐品已经是第二批的产品了。看着玉津园中群臣的惊异赞叹模样,郭炜就知道他的下一步推广已经不成问题。

    若是说这第一件事情算皆大欢喜的话,那么第二件事情就差点让玉津园的这场新科宴不欢而散。

    郭炜是不懂吟诗作赋的,不过几乎就没人去考究过他,他也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自己的短处。可是他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有许多年了,出阁以后又有卢亿、王著和吕端这样的饱学宿儒教授学问,也和卢多逊这种俊才有过接触,所以郭炜对诗赋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结果就在玉津园的宴会上,十九位新科进士即兴赋诗行酒令,郭炜立即发觉其中的个别人有滥竽充数的嫌疑。怕那些个别人只是缺乏捷思七步之才,想着他们或许在学问上另有长处,郭炜忍着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在宴会以后找来了翰林学士李昉和锦衣卫巡检司的韩微。

    次日,早朝之后郭炜就留下了李昉,命人召集十九名新科进士到崇元殿复试,由自己出策论题目,李昉主试。

    这一考就是半天,新科进士们神情各异地交了试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考官的批阅和皇帝的处断。

    李昉当场批阅完所有的试卷,已经是快到黄昏时分了,郭炜收过李昉批改完毕的试卷翻了翻,一言不发地打发众人退出,自己转身就回到了广政殿。

    广政殿外,韩微已经在东庑等候多时了,等到受召进殿的时候,就看见郭炜正默默地翻阅着面前的一沓卷纸。

    “陛下,锦衣卫巡检司业已查明,知贡举扈蒙确曾受过同乡仇华的请托,至于在选举中是否徇私,臣却是不知,不敢妄言。”虽然郭炜对他很念旧情,一直不太计较他的礼数,韩微却还是恭谨有礼,进殿之后一丝不苟地行过全套礼数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汇报。

    郭炜点点头,果然如此……又将面前的那一沓试卷用手指搓了搓,让卷主的名字在眼前快速闪过,很快就挑出来一张试卷:“嗯,就是这个仇华了,李学士的判卷之词也是说得很严厉,那么徇私舞弊之事定然是有的。”

    “德强,锦衣卫巡检司做得很不错,想不想换到枢密院去?”在对扈蒙和新科进士们下了结论之后,郭炜褒奖了韩微一句,又问起了他的个人志愿。

    韩微还是那样神情平静,那副驼背也让他一直都显得是躬着身说话:“臣但凭陛下安排,无论在哪里都会尽心戮力。”

    …………

    显德七年三月初六,在结束了寒食休假之后,经过郭炜和政事堂、枢密院的一番协商与公文往返,一系列的人事变更正式颁布:

    中书舍人、知贡举扈蒙黜为太子左赞善大夫,罢知贡举。

    新科进士中黜落仇华等三人,进士甲科杨砺等人依旧,由吏部解褐授职。

    以三司副使王赞为客省使,领河北诸州计度使。诏泗州刺史张崇训入朝为三司副使。

    因泗州防御使王全斌已经迁为横海军节度观察留后,此时泗州刺史亦迁官,诏令右拾遗杨徽之为右谏议大夫,知泗州军府事。

    以右拾遗、直史馆、殿中侍御史郑玘为兵部职方郎中、中书舍人,从锦衣卫巡检司和武学中择选干才,教授兵部职方司能吏掌握新的地理测量和图籍绘制编纂技术,然后从河北、河东、西川等地边境开始,逐步完善域内各地的山川地理图籍。

    除此之外,郭炜还诏令邓州节度使宋延渥率舟师由汴水巡抚江淮,舒州团练使何超为其副贰,渔政水运司的备选军士将会随同出发,在巡抚途中继续接受锦衣卫亲军司教习们的整训。

    最不严肃而又让朝野热议的一份诏令,则是朝廷将以琉璃镜置换百姓臣工家中的铜镜,有了玉津园赐镜于新科进士的铺垫,这个诏令的执行效果极佳。

第十二章 插曲

    王赞,澶州人,从小吏做到了澶州马步军都虞侯。世宗在澶州为节度使的时候和他有过很多工作接触,了解到他明晰律令,政务学问娴熟,于是让他做了节度使府的亲从官。世宗继位以后王赞从东头供奉官一直做到三司副使,北伐幽蓟的时候就派王赞为客省使、领河北诸州计度使了,大军回师,王赞也回来继续当他的三司副使。

    据悉宣徽北院使判三司张美在做三司使的时候,和王赞有些不愉快,具体原因待查。

    两个人的能力都很强,放在一个衙门里面内耗不划算,统管户部、盐铁转运和度支三个财政部门的三司使太重要了,既然张美一向都管得很好,而且郭荣一直都很信任他,后期在亲征的时候都是让张美做大内都点检,那就继续让张美判三司好了。

    至于王赞,履历很好,但是在到了中层以后就没做过正职——除了北伐幽蓟的那段时间做过客省使、领河北诸州计度使。那就选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到时候让王赞在地方正职上面历练一番,看看有没有大用的潜质吧,目前先让他在客省使、领河北诸州计度使这个位置上再过渡个一年半载的。

    张崇训,广顺初年为枢密承旨,历任解州刺史、两池权盐使,对解州池盐的管理富有经验,以后又历经德州刺史、泗州刺史,地方经验已经是很丰富的了,让他回朝廷辅佐张美看看能不能行,毕竟三司使也不能长期依赖某一个人,即使他再可靠也不行。

    当然,腾空泗州的地方主官,给朝官知州让开位置也是通盘考虑的一个方面。泗州正处在汴水通淮水的要冲,交通位置是相当的关键,而在其南面又有扬州、泰州的遮蔽,并不担心南唐的军事骚扰,用挂着朝官职务的文官去做知州这个差遣,将泗州完全变成中央直辖,现在正是一个机会。杨徽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因为即使空不出一个知州的差遣,给他的右谏议大夫的升职也足以酬功了。

    郭炜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其实是正在驾幸国子监和武学。

    国子监年年都要向科举考试输出考生,可是郭炜一直都没看到让他眼前一亮的名字,譬如寇准、吕蒙正、王旦什么的,想必还不到年龄吧。倒是王旦他爹王祜的名字郭炜是看到了,王祜现在还是魏县县令,这种级别偏低的外官就暂时不干预了。

    武学就更不必谈了,狄青肯定是还没有生出来的,就是生出来了也是在边境的行伍之中,没有机会进京师入武学。杨六郎?人还在北汉呢,现在应该仍然姓着刘。好在武学的教育方法越来越机械化,就如同郭炜所期待的那样做成了一套标准化的工业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就是标准化的军官胚子,无需追求天才。

    经常到国子监和武学露露脸,向生员们讲讲政治课,也不奢望他们听懂了多少、听进去了多少,郭炜只是希望一年之间多次发生的皇帝驾幸,可以逐步对可塑性很强的年轻人造成一定的影响。

    国子监、武学后面又是军器监和太医局,郭炜的日程表被排得满满的。

    军器监和太医局共同汇报,那个在试验中重伤的陈举,经过翰林医官刘翰的精心医治,终于像他的表字那样子昂了,虽然已经过去了无数个承诺的“明天”,郭炜还是大加赞赏。

    伤愈复出的陈举居然没有受到负伤阴影的影响,迅速地就投入到危险品的钝化试验当中去了,而且已经搞出来一些初步的成果。

    柳木屑可以吸附那种危险品,虽然因为“阴阳失衡”(其实是化学性质不稳定)而不耐储存,比较容易失效,却终于不是那么危险了。

    而且陈举他们居然还能举一反三,通过甘油经过硝化以后会有那么大的威力,他们想到了硝化其他东西,而且同样知道要去除杂质。可惜受到工艺设备的限制,棉花、米粉、面粉的硝化试验都做过了,得不到理想的最终产品——它们都能够烧起来,但是很难炸。

    想着珍贵的粮食和衣装就这么消耗掉,郭炜一阵心疼,考虑即使到了近代制造硝化棉的要求都不低,郭炜只好让他们在能够比较彻底地清洗提纯棉花与淀粉之前,暂时中止了这个方向的试验。不过郭炜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个口子,继续试验也可以,不要花钱买粮食棉花,可以去山上挖葛根弄淀粉。

    志得意满地回到宫中,郭炜决定放自己个把时辰的假,不去广政殿批阅奏章了,径直兴冲冲地往紫宸殿而行。

    还没等来到殿前,郭炜远远地就看到李秀梅一行也是乘步辇刚刚返回。

    不理会一路上慌忙迎接的内侍宫女,郭炜一直进得殿来,就看见李秀梅从妆台那边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迎驾,他一下子就乐了。

    “子童,不必多礼,你这妆才卸了一半,赶快回去打理好。”

    “不知陛下回宫,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李秀梅却是一板一眼地照着

    规矩来。

    “无罪无罪,子童还是起身回去打理妆容吧。”

    郭炜也就只好等李秀梅行完礼起身,这才上前扶着她来到妆台前,通过镜台中那清晰的琉璃镜,看着她整理仪容,心中泛起的温柔把那点疑问给压了下去。

    “画眉深浅入时无……其实子童天生丽质,本来无需这么多脂粉,我看你晚间的素颜就很好。”郭炜靠在李秀梅的耳边说着话,就看到镜中人那洗去铅华的两腮又泛起一阵娇红,比胭脂粉彩更明艳。

    虽然还是有些羞,不过已经被郭炜逗惯了,李秀梅也学会了承受,只是轻声答道:“陛下喜欢素颜,妾就尽量素颜,只是今日出宫去进香,不梳妆可不行。”

    “哦,出宫去进香,却是哪家庙宇有这种福分?”难道李秀梅自己提起来,郭炜自然不着痕迹地问了下去:“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为何要去进香?”

    没想到郭炜这么平淡简单地一问,李秀梅的脸又是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不是那种紧张尴尬之类的情绪,却是在她身上出现最多的羞怯。忸怩了半天,她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今日娘娘召妾过去问了话,又寻太医看了,没瞧出有什么不好。所以午后妾就去皇建院和天清寺进香祈愿来着。”

    呃,虽然李秀梅这话说得是不清不楚的,不过郭炜还是很明白地了解到其中的意思,果然这事情终究是要受到众多关怀的。李秀梅同时去了皇建院和天清寺?皇建院是郭威当后汉枢密使时候的旧宅,因为全家在此蒙难而捐出去建寺;天清寺是建在繁台上面的,因为落成之日正是显德二年的天清节,所以就被命名为天清寺,作为郭荣的功德院。同时到这两所寺庙去进香求子,李秀梅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再看看镜中人的样子,经过两年多的耕耘,当年的萝莉已经完全长开了,郭炜双手扶着的肩头也是肉乎乎的,怀中的躯体热力四射。嗯,按照现在通俗的算法,她已经二十了,即便严格算实足岁数也有十九,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已经是成年了。或许,可以放开自我约束?已经成熟的人,加上将家子健康的体魄,还有在太医局逐步实行的消毒杀菌护理,危险性应该大为降低了。

    “子童,这种事情啊……求佛不如求朕哦。”

    镜中人又是一个大红脸。不管了,虽然在郭荣驾崩的三年内就生子有点那啥,但是还没有继承人的皇帝总是特殊些不是?而且又不是新纳妃,只是和正牌皇后去生子而已,史官也不会非议的。

第十三章 边鄙不宁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面,郭炜一直都是精神焕发,无论是每日的常朝还是五日一次的内殿起居日,他都显得神采奕奕的样子,文山会海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苦差事了。

    即使是像李秀梅这样传统端谨甚至很会害羞的女人,到了某些特殊的日子里,也是能够热情如火的啊……前世的老婆不是这种性格,而在之前郭炜又以自我约束规避了这些日子,以至于直到最近的几天里面他才获得了新体验。这种新体验让郭炜食髓知味,他开始慢慢地有点期待去体验更多不同性情的女人,心中的小恶魔就从此时起茁壮地成长了起来。

    多亏了这种好心情导致的良好状态,郭炜甚至记起了一些在前世属于常识而他并未刻意记录的技巧技术,譬如他前段时间视察小金明池已经看过了造船务的工作现场,却直到此时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有使用船坞。船坞这东西郭炜在前世是见得太多了,那是如此的司空见惯,以至于他都以为这是造船业自古以来神圣不可分割的技术,却没有想到现在船坞都还没有诞生。

    好在这类技术的要点是创意而非科技树的高端,用船闸控制水位的想法和技术早就在运河中实现了,在船闸封闭船坞以后用简单引流法或者水车排水也都很简单,根据船底的起伏在水中打下高低不同的木桩为船体的支撑那就更加简单,这中间甚至都不需要用到起重装置。

    当然郭炜还是把自己一时兴起之下记起来的东西全部都画了下来,船坞、动滑轮组……从概念图到一些重要的结构图都有,之后的事情就归军器监开发署和造船务共同负责了,郭炜现在可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做研发工程师。

    只是好心情并非有那么容易可以保持的,尤其是对一个皇帝来说,尤其是对一个四面皆敌的中原小皇帝来说。虽然眼下郭炜想着力稳固内部,对四境都是采取镇之以静的方略,边境摩擦的奏报还是不断。

    经过几年来在边境地区的拉锯,北汉已经不太敢进犯潞州和晋州了,兵出土门更是想都不敢想,反倒是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和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屡屡攻掠北汉境内,甚至在显德六年配合郭荣的北伐攻取了辽州,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更是和棣州刺史何继筠从土门攻入北汉境内,在百井大败北汉军。

    但是现在大周还有一块飞地,那就是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所领的府州、胜州和麟州刺史杨重训率众自北汉归附过来的麟州,这三州地处河套地区的东北角,隔着大河的北边就是契丹,东边则是北汉,南面的夏州、银州、宥州和绥州属于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管辖。

    在理论上来说,李彝殷也是大周的藩镇,和折德扆、杨重训他们同属于河西地区的节度使,可是在实际上朝廷是没法调遣李彝殷的,并且李彝殷倒是经常掠夺四境。

    这回从河西方面来的奏报,就是说北汉引契丹代北诸部侵掠河西,对于这事朝廷是鞭长莫及,只能靠当地节度使自力更生了,朝廷能够做的就是诏令河西诸镇会兵御敌,受诏的当然也包括名义上的节度使李彝殷。

    好在守御河西恰好属于李彝殷、折德扆、杨重训诸人的共同利益,虽然李彝殷和折德扆两家是党项人中间的世仇,麟州的土豪杨家与他们的关系却还都马马虎虎,折家面对北汉一直都具有优势却也无需外人援兵,杨家稍显兵力弱小,在李家的援助下也还是守住了麟州。

    河东、河西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孤悬于外的府州折家是一个样板,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给各节镇和四夷以心向朝廷的信心。麟州的杨家一分为二,以杨重训率麟州之根本归附朝廷,而其兄杨重贵则投身晋阳,虽然有两面投资的嫌疑,却由不得郭炜去猜忌,杨家两兄弟各自的待遇同样会成为一个示范。

    在河北方向,棣州刺史何继筠也和契丹打草谷的游骑打了一仗,虽然何继筠是奏报追击敌军一直进入了固安县境,最后夺得了四百匹马,可是真正的得失又怎么好说呢?河北百姓的损失是不会出现在奏章上的。

    还有一件让郭炜恼火的事情。

    仪鸾副使、沧州兵马都监贺惟忠奏报,趁着契丹游骑南寇之际,流配沧州牢城营监管的前忠武军节度使掌书记赵普家大功以上亲眷图谋北窜,于显德七年三月实际逃出三人,州兵在追击中格毙赵普弟赵固、赵安易二人,亡失赵阔一人。

    也不知道魏仁浦和王全斌他们是怎么管理牢城营的,居然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逃亡事件,这自然是要下旨切责。不过赵家原本就是幽州蓟县人,在后唐时期不堪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连年用兵疲敝民力才南迁到洛阳,这番在家族前途渺茫之余北逃也是应该想得到的,还是在决定流配地点的时候随意了。

    好在这些人既算不上什么干才,也不是幽州赵氏的嫡传正支,给契丹多不了什么助益。赵普流配的那个沙门岛在登州外海,应该就是后世地图上那个拦住渤海口的庙岛群岛的一个主岛,在这个时代可不容易逃离,只要他跑不出去就行。

    …………

    白沟河,在后世颇有名的一条河流,其实只是拒马河靠近独流口的这一小段,在上游有一条桑干河的支脉从北面汇入拒马河,下游过了独流口更是完全汇集了河北诸水独流入海。现在这个时候的白沟河还是默默无闻,不过就是在郭荣北伐幽蓟取得关南之地以后成为了中原与契丹之间的界河而已。

    因为气候与地形地势的关系,拒马河以北诸水都是泥沙俱下而且涨落无度,这汇集了大多数支流的白沟河以下就更是如此,由此导致洪水季节水流漫滩四溢,而枯水季节则河床一片泥泞,所以从霸州往东两岸都没有什么大的居民点,隔河对望的双方采取军事行动也不会从这里通过。

    正因为是这样,少数人偷边越境,有时候就会冒险取道于此,从沧州一路亡命北奔的赵阔正是这么做的。

    赵阔只有二十出头,相貌粗豪,一点也不像赵普兄弟,他也确实不是赵普的亲兄弟,只是作为族弟入了赵普的家籍,于是不幸在定力院反逆大案中被一网打尽,发配到了沧州。他入籍赵普家原本就是为了求取富贵的,那又怎么肯待在牢城营中等待圣恩大赦或者州郡招兵获取出身呢?不甘心就此沉沦的赵阔就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了赵普的两个亲弟弟,趁着契丹军打草谷掳掠到沧州境内的时候出逃。

    逃亡途中,年龄偏大的赵固和赵安易没有能够跑过追兵,赵阔却趁着沧州兵捉拿那两人的时候逃之夭夭,之后沿着废弃的隋唐运河,一路靠着采食草根野果挣扎到了白沟河南岸,此时的赵阔已经折腾成一个泥猴模样。

    在废弃运河周边的长途跋涉中,赵阔初步找到了从泥泞沙地里寻路的技巧,芦苇丛生沟坎难行的白沟河对他来说已经是通途。赵阔穿行于芦苇荡中,找到了一段水流较缓的河道,回头又看了一眼南边,终于一头扎入河中向北游去。

    …………

    几乎就在差不多的时间,大江南岸也有一个年轻人划着一叶扁舟悄悄登岸。两天之后,这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出现在了润州节度使的府衙,都押衙庄友直与他稍事交流,立刻将其引荐给节度使林仁肇。

第十四章 司天少监

    广政殿中,郭炜斜倚在坐榻上,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面前两个人的反应。

    御座的台阶下方,一左一右坐着的两个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殿中摆放着的一排物品,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正在专家的好奇心与君前保持仪态之间求取一种平衡。

    这两个人的组合也比较奇特,一个是检校国子祭酒、军器监待诏马林溪,另一个则是司天少监王处讷,在此之前他们互相应该是不认识的,因为他们的工作生活好像就没有交集。

    马林溪在军器监开发署内工作成效显著,已经是开发署内的技术官第一人,郭炜就给了他一个检校官,并且许诺他积功到一定程度就会叙封其母、妻;至于王处讷虽然只是司天少监,因为担任司天监的检校户部尚书赵修己年事已高,司天监实际上就是王处讷在管理。

    他们正在凝神关注的东西,一个是沙漏,一个是水漏,一个却是木框细线吊挂的重物摆锤。前两者马林溪和王处讷都很熟悉,是一般的计时工具,尤其是到了夜间日晷失效以后,就必须靠沙漏或者水漏来定时,对此王处讷更是深有体会。另外那个东西这两个人就是彻底地没有见识过了,可是对于郭炜来说却是相当的简单——一个单摆而已。

    郭炜一开始是准备找王处讷查一件事情的,不过在想到司天监的时候,马上就想起来计时工具和苏颂,于是吩咐下去的时候就是着内侍同时找来马林溪与王处讷。苏颂应该也是没有出生,不过有了自己的提点,马林溪加王处讷要超过苏颂还是可能的吧?

    趁着两个人还没到,郭炜命人找来了沙漏和水漏,并且临时制作了一个单摆。单摆的制作非常简单,随便钉了一个大木框,从中间悬下一根细麻线,麻线的尾端再系上一个秤砣。

    等两个人一到,见礼之后刚刚坐下,郭炜就示意二人注意观看场中的三套物品,着其仔细观察、认真思索,自己稍后会有问题要问,有事安排他们去做。

    时间慢慢地流逝,其间内侍上前加了几次沙,加注了几次水,还稍稍拨动了几下秤砣。

    看着两个人凝神关注场中,脸上神色从充满好奇到慎重,再到若有所思,慢慢地又浮现出若有所悟。郭炜感觉到这火候是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问道:“两位卿家,可有所得?”

    “陛下,臣方才用心默记,发觉这个秤砣的摆动比漏刻还要准一些。”王处讷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郭炜刚刚问完就开始抢答了:“可惜无法将秤砣摆动的次数刻记下来以计时,否则定星历、五鼓又有良器了。”

    看看马林溪还在皱眉思索,暂时没有开腔的意思,郭炜接着提点王处讷:“一般人家的沙漏水漏倒是直接在上面刻痕计时的,可是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却并非以水漏的水位计时的啊,想想看,能否用此摆代替水漏?”

    “这个……臣却是不知,还需要细细想来。”

    旁边正在苦思的马林溪猛然一震,醒觉过来:“陛下,可否让臣去看一看那水运仪象台?看过之后,臣或许会有所得。”

    本来就是要让你去看的,如果不是感觉你在机械方面有天分,这次叫来的也不会是你。郭炜心中嘀咕着,开口吩咐起来:“朕正有此意,马待诏可以从军器监找几个做水车等类机械颇有水准的工匠,由王少监领着去司天监看看,想一想能否用这种重物摆代替水漏精确计时。”

    “沙漏计时最是粗略,沙堆高低不一,其中沙粒漏下的时刻也很是不匀,就是精心测算过了也很难做到次次一致,不过因为其构造简单易于携带,军中一直都是在夜间使用沙漏;水漏稍显笨重,也有水位高低不一使得时刻不匀的弊病,不过比起沙漏来还是准确了不少,军中有条件的时候也会用水漏计时;司天监的水运仪象台最是准确,因为有特制的机构使得水漏时刻保持着满注的样子,所以其走时相当均匀,不过因为机构庞大而几乎难以移动,就只能放在司天监用来定星历。”

    郭炜继续详细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力图让马林溪他们把握好今后研制工作的要点:“此摆的要点在于下端重物比麻线重得多,把握了这一点的话,麻线也是可以换成硬物悬挂的。马待诏可以多测试几次,看看悬挂长度、摆动幅度和重物的重量各自对摆动时间有何影响,掌握好了就可以做出合适的计时摆。另外,就像沙漏需要经常加沙,水漏需要经常加水一样,这个摆没有人触动的话,根本就不会摆动起来,而且开始就在摆动的也会慢慢停下来,需要过一段时间去动一动它,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无需有人照看也能让这个摆一直动着?”

    “陛下恕罪……”马林溪听得有点头大,赶紧掏出硬笔在随身小本上面写写划划,将郭炜的意思都大概地记录下来。

    “此事不急,不过马待诏还需特别上心,一定要想办法做出合用准确的计时用具,要比沙漏水漏准确,要比水运仪象台简便。若是做得到像水运仪象台一般准确或者更准确,又比沙漏水漏还要简便,那朕就会重重给赏的。”

    向马林溪交代完了任务,郭炜又转向王处讷:“对了,朕让你带来今后几年的天象推算,呈上来给朕看看。”

    王处讷在一旁听着郭炜向马林溪下旨,正听得晕晕乎乎的,心中还在合计着自己需要怎么配合马林溪的工作,骤然听到郭炜问到自己,连忙从袖中掏出临时整理的天象历日表,恭恭敬敬地呈递上去。

    “今年五月己亥朔,日将有食;明年四月癸巳朔,日将有食;五年后的二月壬寅朔,日将有食;七年后的六月戊午朔,日将有食……”

    郭炜接过那一卷王处讷的手书,一列列的文字看过去,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这推算得还真是详尽,而且推算到那么远去了,祖国的天文工作者可真是给力啊。

    虽然现在的郭炜对于有神论无神论之争有些动摇,都已经从一个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走到了孔子存而不论的那个程度了,但是他还是坚信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仍然存在,并且在两个世界的规律应该是一致的,所以日月食之类的天象并不能预兆什么人间变幻。

    可是郭炜的心中知道,他暂时还是无法改变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思维,天象与人间的对应他自己可以不信,却没法说服大众不相信。那么对于某些天象,在做工作计划的时候,郭炜就必须事先考虑进去,譬如像是日食“这么严重的事情”,做大事的时候可以避开那就尽量避开为妙。

    看样子今年的春夏之交就不必做什么大事了,到了夏秋时节农夫们又要忙着抢收,现在还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农业社会,时刻表就只能围绕着农业运行打转,这么看来今年一年就不必办什么大事了。

    至于秋冬季节,那正是游牧部族秋高马肥南下抢劫的旺季,北方的防秋还来不及做呢,更不会有精力主动做什么了。南下倒是可以考虑,总算是农闲嘛,郭荣的第一次南征就是十一月仲冬开始的,不过这又不符合自己的战略计划了。

    算了,今年就老老实实地从事内政吧,把朝堂给完全理顺了,冬天还可以把金明池的改扩建工程彻底完工,顺便在自己的宫中完成造人的使命。嗯,既然有一年的时间不用打仗,是不是整编下军队玩玩?

第十五章 大整训

    六月初的东京,往日白天街上常见的人潮汹涌已经消停了许多,城外的官道上更是人迹寥寥。

    都到了入伏的时候,每年最忙的夏收夏播早就干完了,城郊田地里面虽然还是少不了农夫在锄草耘田照看着豆苗棉苗,却已经没有了个把月以前的热火朝天景象。城里面的市民更是早早地出门忙完了生计,不等午时到来就缩回了家中纳凉,小户人家比不得高官显贵家里有水榭凉台甚至郊外别墅以供避暑,却也自有道边井畔的树荫凉棚躲晒。

    喧闹了两个月的禁军大整训也不得不给伏季让路,撒出去操练的禁军纷纷从东京周边的临时营地撤回到了外城的兵营。除了日出之后早起晨操一个时辰,军士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营房里面背习着旗鼓军律。晨操的那一个时辰里面,其实也就仅够军士们走走队列、变换一下队形,更多的操练都是没有办法再进行的了,在这伏季休训的七十天里,能够保持住之前的操练成果就算是不错了。

    好在室内还能练习火铳的操作步骤与保养——除了实弹射击以外,室内也可以背习旗鼓号令与诸般军律,让这些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的军士们习惯因为火铳手的出现而需要稍加改变的指挥信号和条令。

    因为在郭炜的计划中一年之内将会没有大战,而周边政权的一般性军事骚扰用州兵加上驻屯禁军就足以应付,郭炜在与枢密院和三个军司充分协调之后,从四月初起对驻在东京周边的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部队进行大规模的换装整训,锦衣卫亲军司则派出大量的将校军士充任临时教习,至于渔政水运司,他们的那些备选军士都在船上巡游呢,此时正在从扬州到鄂州一线的江面上炫耀武力。

    殿前司的部队被全部纳入了第一批的换装计划,而侍卫亲军司的部队则被分成了两批,列入第二批换装的主要是各地的驻屯禁军和留下卫戍京师的小部分部队。驻屯禁军以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韩令坤为代表,分别戍守在针对契丹、北汉和南唐的边境,将会在京师禁军全部换装完毕以后再调防回来完成换装;卫戍京师的小部分侍卫亲军由马军都指挥使柴贵和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指挥巡检;因为殿前司的部队都被调出,大内和郭炜的护卫临时从锦衣卫亲军司抽调了一个军负责。

    参加换装整训的两个军司部队,副指挥使以上将校全都进入武学和内城的几个兵营,组成临时的教导营接受武学博士和锦衣卫亲军将校的教习,这个“教导营”的创意与命名当然也是出自郭炜,柴贵和袁彦及其部下将校也要分批轮流参加;两个军司的都头以下军士则被打散了重新编制,在城外的临时营地中接受锦衣卫亲军司派来的教习操练,到了现在的伏季虽然回到外城的兵营,却暂时还没有分配军司,所以那些军营也暂时没有定其归属。

    两个军司的中高级军官那都是历经摔打熬出来的,即使是在近年来主要靠着军功起家,也比那些大头兵知道应该如何处事,所以教导营里面是波澜不惊缺少故事。在教导营教授这些军官的人中间,那些个武学博士多有宿将出身者,还能让他们心存一定的敬意;来自锦衣卫亲军司的教习可都是嘴上无毛,其中职位高年纪大的也不过就是不到三十岁的马军都指挥使马仁瑀,众军官心中或许有不服,却都很谨慎地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怎么说,锦衣卫亲军那些火铳手的威力,他们都是或多或少地见识过或者听说过,冲着这种换装的诱惑,在先期使用者那里好好学着一点经验教训乃是应当的,为此暂时对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低个头也是值得的。

    被打散重编的那些军士们可就不同了。虽然在城外练习过试射火铳,那种威力已经深深地震撼过他们,虽然去城外操练经过了混编,入驻外城的兵营又经过了一次混编,导致大家身边的熟人都不多,这多多少少遏制了众军士扎堆起哄的本事,可是面对眼前这些毛孩子教习,因为心中的顶天不服气,还是时不时的会有军士挑头起哄,奋勇挑战着教习的权威。

    “皇甫继明,身高体壮,膂力出众,善骑射,由刺史推荐进入殿前司,那又怎样?在军中就要依军中的阶级之法,非比州郡中民间莽夫的好勇斗狠,到了这里就要听从教习的指点,莫说你只是一个都头,就是刺史到了这里也要乖乖地。你咆哮课堂,我依军律命执法武士打你十军棍,你究竟服还是不服?”

    袁继忠在被看作毛孩子的诸位教习中都算是年纪偏小的,这时候也就是二十二三岁,为人又一向是敦厚严谨,个头又不够高大威猛,他负责操练的那帮手下没有挑衅他的意思,却也并不怕他。

    等众军回到繁台西边的兵营以后,这群军士中间被换掉了几个,新来的人里面就有这个不明状况的皇甫继明。这皇甫继明比袁继忠也就大了个三四岁的样子,老爹是个不大不小的县令,自己又是武艺精强得刺史赏识,在州郡中是嚣张惯了的人物,所以甫一进营就因事顶撞了袁继忠,就此触犯了军律。

    到了袁继忠板着脸严格执行军律的时候,那些明白他背景的军士们才知道了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于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别说是为皇甫继明求情了,他们就连发声都不敢,尽在一旁屏住气息簌簌发抖呢。

    皇甫继明方才被几个军汉摁在地上苦挨军棍,直到这时候才忍着疼爬起来,脑袋还一直是耷拉着的,猛然间听到袁继忠这样喝问过来,两眼一瞪就要抬头梗脖子喷回去。幸好就在这个时候,打皇甫继明的背后吹过一阵热风,扇得他的屁股火辣辣地疼,深刻地向皇甫继明提醒着军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袁继忠执行起军律来又是多么果断狠辣。

    “咝……”皇甫继明疼得抽了一口气,低着头快速扫了一眼身后,似乎发现殿前司御马直军使崔翰在自己背后搞着什么小动作,转念这么一想,马上低头向着袁继忠认错:“服!小的今日方知军中的阶级之法严厉,今后一定好好背习军律,再不敢违抗的了。”

    袁继忠点点头:“这样就好,你今日就站在一旁继续听讲吧,明日早起先去围着校场跑十圈方可吃饭,早操之后再到我帐前背诵十页军律。”

    吩咐完了皇甫继明,袁继忠却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皇甫继明的身后,双目如电地瞪了过去,随后才继续开讲。

    崔翰被袁继忠的这一瞪眼直吓得脑袋一缩,只是随后看教习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要抬头认真听讲,却不想侧后方传来一声细语:“仲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袁教习训人你也敢救?那个皇甫继明与你有甚关系?”

    “噤声!方才袁教习没有追究,再要吵闹可就不好说了。”崔翰用小动作警示皇甫继明的时候还是够胆,吃袁继忠一瞪却是再不敢造次了,连忙悄声制止身后的殿前散都头李怀义。

    兵营内一时间迅速肃静下来,就只剩下了袁继忠在讲课时的那平缓沉静的声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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