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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五代当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康保裔     混在五代当皇帝txt下载     混在五代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摧锋于正锐

    五千人马的重骑兵冲锋,那气势就不是方才武定军三千人的前锋营可以比的,虽然这五千人马只是由两支部队临时抽调人马杂凑起来的。

    仍然是分成了十排,仍然是每排相距十几步,每排的人数则变成了五百人。只因为不再打算于敌阵前迴转,每匹马的间距就比方才的武定军前锋营更小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齐头并进,五百人的正面虽然比三百人还是要宽大一些,却也宽不了多少。

    参考了方才武定军冲锋的经验,耶律沙知道周军的射击距离是在两百步,所以这支重骑兵在接敌前的最后两百步会一直是急速冲刺的状态,而从列阵处开始的这一两百步则是逐渐加速的过程。

    随着坐骑的起速,马匹四蹄翻飞,带着自身以及披甲和身上甲士的重量狠狠地踏在了地面上。到了仲夏时节,这片荒原上的草已经长得相当浓密了,不再是开春时候那种青翠欲滴的娇嫩,却也不是秋日的枯干样子,应该是草儿最为坚韧的阶段,而且生长得十分茂盛,将这片荒原覆盖得不见裸土。可是在这些马匹的践踏之下,草叶仍然是纷纷碎裂,草根盘结的土壤也被马蹄给掘了起来,草叶和土屑从马儿的后蹄处飞起,腾在空中形成了一股烟尘。

    身后是越扬越高的烟尘,身前是枪尖林立严阵以待的敌军,身下是被五千匹马踏得隆隆作响的大地,耶律沙就这样领着五千属下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了敌阵。

    这种气势在当面的周军看来则更为明显。马蹄声是这样的整齐划一,仿佛是在大地上直接敲起了鼓点,大地的颤抖也先于敌骑传到了周军的脚下,传达着敌骑的酷烈。伴随着大地发出的鼓点,远处黑压压的一线越冲越近,在这片隐约可辨的人马背后,一股烟尘越扬越高,最后几乎遮天蔽日。

    饶是久经战阵的殿前司老兵,面对这种规模和气势的重骑兵冲锋,也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较近时间投军的新兵则更为不堪,虽然没有谁教过他们,他们却是同样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但是却没有任何唾沫可以咽,口中只是干得发苦,腿肚子却在那里转着筋,如果不是和同袍肩并肩地挤在一起,很有几个人可能就会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转身而逃。

    就在这个时候,从中军那边传来一阵号声,顿时就将众军士躁动的情绪平抑了下来,让他们把全副精神转入了手中握着的兵器。在号声所带来的宁定当中,长枪手们一个个屈身踩住插在地里的枪樽,让枪尖定定地指向前方而不再晃动;火铳手们也再一次检查了铳膛的装药和火石的完好簇新,只等着都头们的一声号令而向前击发;至于候在阵中各个指挥使身边的精干老兵,他们则始终是那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敌军的重骑兵冲锋并不能给他们什么压力,本方的军号也就无所谓安慰,他们只是待在那里随时准备响应指挥使的号令去封堵本阵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缺口。

    据说这种铜号还是陛下在做亲王的时候亲手所制,声音洪亮悦耳,可以吹出很多调子,非常适合用于在战阵之中发布号令。当初因为锦衣卫亲军初次装备火铳,临阵的时候有些军令不适合用鼓声发布,精通音律的陛下才手制的这种军号。随着火铳逐步普及全军,这军号也就伴随着来到了殿前司,众军士在整训当中也已经熟习了各种号令。

    不管是契丹军的酝酿气势还是周军的定神准备御敌,所有的这一切都几乎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很快的,冲锋中的契丹重骑兵在加速过程之间跑过了一两百步的路程,进入到了距离周军阵线两百步的范围。根据武定军前锋营的经验,从这里开始就会遭遇到周军的射击了,那种弹丸用肉眼都看不到,几乎是无迹可寻,而且破甲威力相当大,简直是无可抵御。以前的箭矢既射不了这么远,武艺高强的人还可以用短兵拨打近身的箭矢,而且身上的重甲也可以抵挡大半的箭矢,有时候冲锋的重骑兵身上箭矢猬集,却只有几处皮肉伤而已。

    虽然说根据回来的武定军前锋营将士所言,周军的弹丸必定是在一阵轰响和青烟之后才会射来,但是按照他们在本阵观战的角度看来,周军阵中青烟腾起的时候武定军前锋营就已经有人落马了,所以是无法根据轰响和青烟而作出闪避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进入周军阵前两百步以后身子伏低到马背上,那么弹丸伤人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至于弹丸打到马那是无可奈何,落马总好过直接被弹丸破甲穿身。

    于是就在接近到周军阵线将近两百步的时候,冲刺中的契丹重骑兵一个个不约而同地伏低了身子,整个人都藏身于马头后面,只留下右手伸在马侧,手中平握着一支钉枪。

    如同双方有什么默契一样,几乎就在同时,周军前面三排长枪手也一样往下矮了矮身子,原本就是屈身的状态这时候就伏得更低了,第一排当然是早就蹲坐着。

    一阵急促的号声响过,指挥着火铳手的都头们拉长了调门的声音同时响起,“预备……放!”,河北、河东与河南诸地的口音共同念着这样三个字,让正在紧张待命的火铳手出奇地宁定。

    就像是往常的操练那样,随着教习们的吆喝声,火铳手们平端着自己的火铳,微眯着左眼,拿右眼凑在铳身后面通过照门和准星对准了前头两百步左右的敌骑阵列。照门的表尺早就调到了两百步,他们也没有谁心血来潮地准备瞄准马上的骑手,现在是两军交战而不是在军中比校射术,要想破坏敌军的重骑兵集团冲锋,射人射马的区别不大,那当然是射马更有准头更保险一些。

    伴随着都头们的那一声“放”字出口,火铳手们几乎是习惯性地扣动了扳机,然后右眼也眯了起来,甚至偏头避过铳身,两手却是端握着火铳纹丝不动。

    砰砰砰的火铳击发声密集响起,周军阵中青烟缭绕,数百上千枚尖头圆底的铅弹丸就在几乎同一时刻飞向了契丹军。

    没空去观察自己的射击效果,刚刚发射完的第一排火铳手整齐地持铳退后,回到火铳手行列的最后一排,开始清理铳膛、检验火铳和装弹的全过程,一直等到装弹完毕才有空歇口气、宁一宁神。

    第一排火铳手刚刚退下,第二排就立刻跨前一步,然后举铳瞄准,依令发铳,再持铳后退。一共五排火铳手轮番上前击发,每个人都有余裕在发铳之后有条不紊地完成装弹,然后等待着自己的下一轮发射。

    正处在紧张繁忙的工作当中的火铳手们无暇顾及自己的战果,高踞马上的刘延钦等人和立马高地上的刘光义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契丹军的这次重骑兵冲锋比起方才来,气势固然是凶悍得多,速度却也是慢了一些,阵列也比方才更为密集,由此造成的后果就是周军火铳手的命中率陡然间提高了不少,每一轮的射击都可以打倒近百人。短短的两百步路程,对契丹军来说却是如此的漫长,是一条漫长的血路。

    等到周军最先射击的那一排火铳手回到前排再次发铳的时候,契丹军的第一排重骑兵已经近在咫尺,这时候已经无需瞄准,都头们也早就命令他们自由开火了。

    经过了五轮数千枚弹丸的打击,契丹军第一排的重骑兵已经是寥寥无几,就连后面的好几排也因为失去了前排的遮挡而被打得支离破碎。即使是这样,因为双方距离拉得如此之近,契丹军的十排重骑兵也全部进入了射程,火铳手们不需要瞄准也可以达到操练时打靶的效果,几乎是弹出必中,流弹都可以挂中某匹马。

    战场的形势完全出乎了双方将领的预料。

    耶律沙根本就没有想过本方骑兵会有难以接近对方阵线的可能性,从来没有哪种弓弩曾经对重骑兵达到这种效果——虽然前排最后能够有近百人进入和周军的近身肉搏,但是完全形不成队列的散乱骑兵面对严整步军的长枪林,又是浩劫余生惊魂不定的状态,无疑是去送死的,可以靠着马速冲倒对方十几个长枪兵那就是侥天之幸了。后面几排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前排无法遮蔽周军的射击,等到他们冲至周军阵前,场面和第一排会是同样的惨淡。

    刘光义也没有想过本军可以依靠火铳手就建立起如此的优势,长枪手根本就不会有惨烈的肉搏战,他们只是需要对抗残存的契丹骑兵,好好护住身后的火铳手就行了。胜利将会来得这样的轻易,不要说是久经战阵的殿前司将士了,作为监军仔细研究过火器部队的赵延勋也没有想到,其实就连一手创制火器部队的郭炜本人也从来没有说过。

    燧发前装线膛枪配合尖头圆底铅弹(即另一个时空的米尼弹),前面还有郭炜为了保险起见而排列的重甲长枪手护卫,遭遇对于火器威力一无所知的敌手,即使这个敌手是重骑兵而不是南唐林仁肇的那种水军轻装步兵,第一场胜利仍然来得是如此迅猛而不可动摇。

第十七章 追亡逐北

    面对着双方都难以置信的战局,耶律沙仍然催动着坐骑压着整个重甲骑兵阵列向周军阵线扑去。他似乎觉得周军的阵线就在眼前,已经冲起气势来的契丹军没有道理接近不了,没有道理连现在自己目睹的周军那薄薄的三层长枪兵阵列都不能冲破。

    耿绍雍则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得麻木了,只是浑浑噩噩地任由坐骑伴随着周围的骑兵前冲,一时间脑袋中一片空白,根本就不会思考了。目前的战局是怎么形成的,以残存的骑兵继续冲锋是去作战还是接受屠杀,需不需要向主官耶律沙提出新的建议,耿绍雍这个时候全然都想不到了。左前方其实就是耶律沙的身影,可是他却完全视若无睹,只是和周围的这些契丹骑兵们一样,面前还是那片开阔地,坐骑还在向前奔,他们也就被坐骑带着向前,至于前面地上出现的些许障碍物,马儿自己都懂得在奔驰的途中跳跃躲避,骑手的暂时失神对它们影响不大。

    同样的难以置信,同样的震惊,或许是因为这种难以置信和震惊是特别有利于己方的吧,刘光义的应变就要快捷得多了。中军迅速以旗令和号声向两翼的马军发出了反击冲锋的指令,局势出乎意料的好,没有理由还让步军的长枪手干等着敌人催马撞上来,马军和步军配合得当的话,自己完全就可能在契丹后方的主力反应过来以前将这支重甲骑兵全歼。

    终于等到了中军的指令,早就看着步军战果眼馋的殿前司铁骑第二军都指挥使李汉琼和第一军都虞侯党进各自在左右两翼命令旗牌吹响了冲锋号。号声当中,铁骑第一军、第二军和战前临时编入的殿前司御马直等马军齐齐呐喊了一声,然后兴奋地催马投入了反击,步军兄弟们的作战让他们看得血脉贲张,是时候让马军也发一发威了。

    周军冲锋号那嘹亮清朗的声音迎面传来,终于将耿绍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惊醒过来。骤然发觉身前的骑兵阵列变得如此稀疏,身边几个骑手被兜鍪遮住了大半的脸上隐现惶惑之色,耿绍雍就知道这一次已经是败了,败得比武定军先前的那次试探性冲锋还要惨。

    武定军的那次冲锋,一则并不是全副重甲势在必取,二则虽然有些损伤也还是收放自如,这一次则完全不同。

    南京统军司和武定军共同凑起这五千的重甲骑兵,全军上下都知道是为了突破对面的周军步阵,而以这些可以穿上重甲的骑手们一向的骄狂,在冲锋前就根本没有想到过局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总以为就算南军擅长步军列阵而战,一举冲破他们的阵列可能不太容易,但是以自己这样人马全副重甲的身姿撞上去,总能给对方以巨大的杀伤,定然会让对方心惊胆落。这样的话就算是这一次因为本方的人数不占优而无力破阵,等到南北院大王的大军齐集幽州城北,双方数以十万计的步骑对阵,破敌也会是必然的。

    他们一个个都没有想到,周军射过来的是小到看不见的弹丸而不是箭矢,可是却比最强劲的弓弩还要可怕,自己平常引以为豪的那一身重甲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看看前面躺倒一地的同袍和身边不幸落马的同袍就知道,南军的远程兵器对重甲的自己也不再只是骚扰性的,一百步以外的穿甲能力居然会比以前射程只有四五十步远的破甲箭还要强悍。

    这个时候还在伴随耶律沙做着决死冲锋的重甲骑兵阵列,却是徒有决死冲锋之形,全然没有了那种决死的气势。不要说是决死了,就连发起进攻时候的那种决胜之气,他们此时都已经是丧失殆尽。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拨马转身而逃,一个原因是军中的规矩严酷,尤其是像他们这些精选的披甲骑手,临阵弃了主帅可是死罪,更何况耶律沙还是出身契丹的显贵家族,从遥辇氏可汗那时候起就世代为相的。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全都懵住了,被他们前所未见难以理解的战场局面给震懵了,就连耶律沙和耿绍雍都已经发懵,更别说是他们了。

    怕死罪,更怕比战死可怖得多的株连等惩罚,那么护住主帅逃跑就可以了,所以关键还是他们一时的发懵。不过这个显然会有人、会有机会让他们觉醒的,周军反击的号声没有惊醒他们,却是惊醒了耿绍雍,只要有人醒觉过来,那就够了。

    清醒过来的耿绍雍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当前的局势和自己必然的选择,看着耶律沙就在自己的左前方不远,只是在比自己前一排的骑队当中,耿绍雍咬咬牙,一边卸着自己的人马身上重甲容易卸下的部件,一边催马越过队列向耶律沙靠了过去。

    “安隐详稳,这仗已经打不得了!现在我军还没有与敌阵相接,骑队就已经被敌方射得这般残破,这种情况下还要就这么冲上去,只能是去送死。在副将看来,不如赶紧收兵退回去,既可以保住眼前这些尚存的勇士,又可以将战情对崔统军与我父详说,再慢慢寻出应对之策。”

    一个声音将耶律沙从热血贯脑的境界中拉了出来,让他慢慢地回到了现实世界。自己正身处在向前冲锋的骑队当中,前方周军的步军阵列中还在不断地发出轰响,伴随着那一股股青烟升起的,一定是向自己这边泼洒过来的弹丸,在这样一阵接一阵的如雨一般的弹丸击打下,前面的骑队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说话的人是自己临时的副将,武定军节度使的长子。看到他衣甲不整,满面惶急地强行拽着自己的马缰绳,已经快要把自己拖离了还在前冲的骑队,耶律沙无由地从心底涌起一阵恚怒,血红着双眼就要扬起马鞭向对方抽去。手抬到了半空,耶律沙又是颓然一叹,这人却是还打不得,一来他是耿家子弟,耿家是和皇族联姻的;二来他的话没有错,自己方才那样不清醒的时候带着部众去送死也没什么,现在已经醒过来,再坚持这种只顾脸面的蠢行就很无谓了。

    再往周军的方向看了一眼,耶律沙就看见周军两翼的马军已经冲出阵列,如同两个铁钳一样向自己这边夹击过来,于是更不犹豫,一把拽过紧随身边的掌旗官,一边拨马转身,一边高声下令撤军。

    不利则四散而退,也是契丹这种游牧骑兵的惯技了,即使是历经抢掠装备得起全套重甲的骑手,也仍然没有忘记这种本能。丢盔卸甲的契丹重甲骑兵摇身一变重新成为了轻骑兵,盔甲固然值钱,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攒起来的,但是比起性命来还是要轻得多的。

    虽然殿前司的铁骑军和御马直是正面起速,而契丹军则是在冲锋途中减速回马逃跑,但是双方的骑术本来就差着一线,而且一方是乘着胜势进军,全套的甲具装备不可能丢弃,一方则是为了保命不顾一切,周军的马军追击终究是无果而终,最大的收获也就是将契丹军尸横遍野的那片战场给占据了,步军兄弟们的斩首战绩因此而有了着落。

    刘光义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大好局面,让战局重新回到两军对峙不死不活的状态?趁着契丹军的前锋溃逃,中军主力还来不及采取应对之策,殿前司控鹤军的四个军和其他各部步军以横阵向前推进,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马军,也让马军护住了自己步军的侧翼,步骑结合着稳稳地往契丹军本阵压了过去。

第十八章 众军齐集

    契丹的南府宰相耶律瑰引率领万余奚王王帐军刚刚通过古北口抵达檀州,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败讯。两支军队出得胜口之后合兵向南救援幽州,在温榆河以南遭遇周军主力,力战受挫,只得再一次退回到得胜口,周军因为多种顾忌也只是追到温榆河为止。

    即便如此,这一战契丹军也是损失惨重,据说从得胜口出兵时候的两万人马,再一次回到得胜口的时候就只剩下来一万出头,军中的国族子弟也是死伤极重,其中最大的损失就出现在败退以后北渡温榆河的时候,被衔尾直追的周军不断地蚕食。幸好他们在得胜口还留下了一万人守卫,这才让周军不敢渡过温榆河穷追,总算是保全了大部分的人马,也保住了山后增援山前的必经要道。

    耿崇美和崔廷勋当然没有将自身的败绩向南京道的各州县广而告之,他们仅仅是派使者向鸳鸯泊发出了急报,不过南京道也就那么大一点,更何况是与幽州同属于析津府的檀州和顺州(今北京顺义)等地。因为被周军急追而没能当场渡过温榆河的败军,并不是都被周军给歼灭了,有不少人仗着一人多马的优势从周军的围困中四散逃出,也把这个败讯在析津府迅速地传播开来。

    只不过这样的消息传播方式也是有好有坏。

    好的是,顺州、檀州等地及时获得了战报以后都加强了戒备,顺州都总管耶律速撒谨守牛栏山和潮白河渡口,为耶律瑰引准备好了救援幽州的前进通路,檀州的守将更是如同盼望救星一般地迎候耶律瑰引大军的到来,檀州祗候郎君萧斡里更是自效军前。

    不过这个时候前军败绩的坏消息带来的恶果也出现了,军中已经隐约有些畏敌情绪,就连奚王拽剌都在极力主张顿兵不前,王帐军不能再按照耶律屋质之前的布置驰援幽州了,必须根据最新的战场情况就此守住檀州、顺州等地,等待鸳鸯泊那里的大军从得胜口方向南来。

    更为糟糕的是,驻守潞县的渤海帅高莫都听到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惨败的消息,作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主动向周主投降。这个和已经卒于应历九年的中台省左相高模翰多少沾亲带故的渤海人,忽然就发觉世代务农的渤海人还是和中原的汉人更加亲近一些,游牧的契丹人当年征服渤海国是奴役了他们,于是果断地在战场上弃暗投明。

    这样的意外之喜周主当然没有放过,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之弟易州刺史孙方进、故华州节度使孙方谏之子保塞军使孙全晖迅疾率领易州、定州部分州郡兵换防潞县,占据了这个温榆河与潮白河交汇为潞水的重镇。周军由此将自己的东部防线扩张到了整个潞水一线,契丹军增援幽州城只剩下了从北面渡过温榆河这一条路。

    幽州城周边的形势如此急转直下,万余奚王王帐军的战力也不会比南京统军司更强,即便加上檀州和顺州的几千驻军,无论兵力和战力仍然是比不上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合兵,就算是没有奚王的掣肘和军中的畏敌情绪,耶律瑰引同样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胜算。

    耶律瑰引就此率军驻留顺州不前,只是派人和得胜口方面频通消息,专心等待着鸳鸯泊那里汇集的大军南下,然后再与其在温榆河北合兵一处,届时才能真正渡河与周军决战。

    接下来的时间里面,耶律瑰引就是和从檀州追随自己过来的檀州祗候郎君萧斡里叙话,从他那里了解南朝的风土民情和君臣大将以及军力分布情况。

    还真别说,这个萧斡里其实算是耶律瑰引南来以后的最大发现,他应该是国族子弟当中少有的对南朝有着深刻透彻了解的人了,假以时日,辽国负责对南朝军国大事的未必就不是他,甚至做到北院枢密使和北府宰相都是可能的——虽然目前萧斡里还在受着萧海真和耶律娄国的牵连,但是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毕竟他的才干就摆在那里,人又年轻,也有世选北府宰相的家世资格,作为世宗皇帝第三女的夫婿,眼下虽然是个弱点,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萧斡里,不,萧乾萧伯朗并不知道耶律瑰引在心中对他的评价和期许,当下的他正在为得到南府宰相的青眼有加而抑制不住地兴奋,这种兴奋完全压过了得知奉圣州祗候郎君萧撒剌死讯的那一点物伤其类。萧撒剌的死,未必不是因为急于立功表现而无暇顾及个人安危,这是身为世宗皇帝女婿共同的悲哀,胡古典的夫婿云州祗候郎君萧啜里此刻怕也是同样的心境吧。

    好在自己似乎无需在战阵之上舍生忘死才能得到权贵的青睐了,只因为自己对南朝的了解在国族子弟当中出类拔萃,而眼前最大的事情就是和南朝的一战。面前这个南府宰相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对南朝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一个主动投奔的南朝汉人,那个在南朝因为家族获罪走投无路,到了大辽又差一点投奔无门的赵阔。

    这一点自然是不能向外透露的。

    好在自己虽然直到现在才明白赵阔奇货可居,但是自从他投奔过来以后自己待他一直很不错,而从他自南朝逃到南京道以后的遭遇来看,他也没有什么可能另投他人。知道他奇货可居以后再前倨而后恭,可不见得能够买到赵阔的忠心。

    再者说来赵阔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落魄之余能够获得自己的器重,可以看得出来赵阔很知足,除了向自己讲述他所知道南朝的一切,也在尽心竭力地为自己出谋划策。抛下檀州的坛坛罐罐,将檀州完全交予奚王王帐军的随军牧奴家丁,自己率领手下仆从追随耶律瑰引去救援幽州,就是赵阔出的主意,让自己以南朝问题专家的面貌干策于耶律瑰引,同样是赵阔的主意。

    很明显,自己能够得到耶律瑰引的青睐,基本上都是来自于赵阔的建议。赵阔掌握的那些资料和肚子里面的那点墨水虽好,却是没有什么途径直接向耶律瑰引这种显贵进言,自己这样的落魄贵人确实是赵阔的基本选择;而自己要想翻身,也必须着眼于军功,军功之中最重的就是对南朝的军功,更何况世宗皇帝的三个女婿都是被发配到面对南朝的军州,而建立军功除了像萧撒剌那样舍命搏杀,还有出谋划策这种捷径。看样子自己和赵阔真的是一种必然的利益结合,如果他当初发配的地点在定州一带,北逃之后或许遇上了萧撒剌,也会形成牢固的主仆关系吧?

    耶律瑰引在顺州盘桓数日,除了从檀州、顺州等地整备军资以外,就是和萧斡里议论南朝的军政,尤其是这次打败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具体手段和过程,可惜就算是对南朝知之甚详的萧斡里,对这一点也是所知有限。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大辽应历十一年、周朝显德八年的五月十九,耶律屋质总算在鸳鸯泊集齐了五院部、六院部和隶属于西南招讨司的主要部族军。

    自从获知武定军败讯以后就心急如焚的北院大王立即率领着这些军队,加上随同自己自黑山捺钵出征的左皮室军,全军一共有七八万人马,对外号称二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地从鸳鸯泊开拔,向东南方向急速行军。

    耶律屋质率领的大军于五月二十一通过了得胜口,进驻清沙河(今北京昌平东南二十里沙河镇一带)北,与此同时,他的召集令也发往了顺州的南府宰相耶律瑰引。

第十九章 高粱河

    显德八年的五月二十二,幽州城北、高粱河的西南方向一片喧腾,殿前司和锦衣卫亲军司的部队正式移营到了这里。

    契丹的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率领大军于前一日通过得胜口,兵锋直指幽州。虽然他一边对外号称二十万铁骑,一边派出大量的远拦子遮蔽战场,但是并没有给郭炜造成单方面的战场迷雾。

    郭炜的前世基本上就没有接触过战争和军队,一直到这一世亲掌锦衣卫亲军,才算是有了军旅经验。不过他怎么也算是资深军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啦,情报的重要性啦,这些都不需要兵书的教诲才知道,所以打一开始他就极为重视斥候部队的建设和战场情报的多渠道获取。

    因为马匹的数量和质量的问题,因为人员骑术的问题,周军的马军在战斗力上多少是比契丹的精锐骑军要差一些的,具体到马军中的精华——斥候上面,周军的斥候确实比不上契丹的远拦子。不过单兵战斗力不足就用组织性和技术水平来补强,这始终是文明程度较高的一方可以自由选择的办法,周军同样是如此。

    作为一个新兴的有志于混一天下的政权,周朝的政权组织性和军队组织性正处在蒸蒸日上的时候,远非那种王朝末年组织崩溃的景象,依赖中原王朝自身的堕落而在组织性上得擅胜场的游牧和渔猎部落根本就没得比。更何况周朝现在有了郭炜这个穿越人士,自小接受的教育就特别重视组织性纪律性,也实际接触了解了大量的工业化社会提高组织力的手段,于是在人力物力财力许可的情况下,不少在工业化社会当中行之有效的手段被移植了过来。

    好在这个时代的中原农业社会水平已经是极高,人口规模也足够大,在金字塔的顶端移植一些工业化社会的管理技术难度并不算高,相比因此获得的进步其代价也值得支付。

    至于说到技术水平,汉朝的时候汉匈之间曾经有过巨大的技术鸿沟,反映到时人对双方战斗力的判断上面,就是汉兵对匈奴兵可以以一敌五。可惜农业社会的技术积累和技术进步还是稍嫌缓慢了一些,而从文明发达地区向文明落后地区的技术扩散终究是难以遏制的,更不要说唐朝那些个好大喜功的皇帝还主动地搞了技术转移,再加上儿皇帝的割地和称臣纳贡,靠着幽州地区的技术输血和儿皇帝的财力输血,契丹比起中原的差距已经不算是很大了。

    其实就算是在政权和军队的组织性方面,有康默记、韩延徽、韩知古、赵思温、张砺直到现在的上京留守高勋这些汉人的竭诚奉献,契丹也是在大踏步地接近中原,起码是在最中枢的那些地方与中原的差距已经开始显得细微了。

    具有游牧部落在骑兵上面的传统优势,在政权和军队的组织性以及技术水平方面又极端接近中原,还在儿皇帝的手里拿到了进出中原的锁匙——幽州地区,契丹比起匈奴、突厥来,对中原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这种威胁其实从唐朝中叶就开始了,不然安禄山也不可能因为各种真的假的边功领有河北三镇,而自后梁以来,中原政权对此更是犹如芒刺在背,到石晋向契丹割让长城沿线十六州以后则达到了顶峰。随后就是不愿意再称臣纳贡的石重贵兵败北狩,刚刚在澶州力敌耶律德光而预演了六十年后的澶渊之盟,却又没有对契丹的岁币和议,石重贵本来还是有着轻喜剧的前景,却因为盲目北伐和盲目信任前线大将杜威而酿成巨祸。觊觎石敬瑭道路的杜威在阵前率全军投降,已经把卫兵都派给杜威的石重贵就只好在东京提前体验了一把真实历史中将近两百年之后才发生的靖康之变。

    在真实的历史当中是没有郭炜的,郭宜哥死于后汉末年的乾祐之乱,郭荣的北伐遗志无人继承,等到篡位的赵氏兄弟因循着王朴的《平边策》安定内部、扫平南境之后,已经是十八年过去了,幽州从出生起就习惯于契丹统治的人又生出来一代。再加上赵二这个夯货的机会主义盲动和令人吃惊的不知兵,宋朝的第一次北伐以惨淡收场,百战打造的精兵强将损失惨重,幽州从此成为压在中原政权头上的梦靥,河北的汉儿豪强也从此成为南征的急先锋。宋朝北伐失败和清算前朝边将的行动,把郭荣北伐时已经收取的一大半易州丢掉了不提,到了宋真宗的手上,郭荣收取的三关居然还要他向契丹贡奉岁币再来买一遍,原本是富庶的河北地区也为了防范契丹骑兵而被迫变成塘泊纵横的纵深防御体系。

    幸好在这个世界里面郭炜来了,他替换了郭宜哥,躲过了乾祐之乱的大难,也接过了郭荣的遗愿。虽然郭炜其实是郭威的粉丝,但是要论起在这个世界上谁最懂郭荣,那还得是郭炜。

    唐末以来的中原丧乱,使得这个时候的读书人普遍因循苟且,能够在这种乱世之中自保并且得享富贵、还可以在不给自己带来困扰的时候小小地维护一下他人的不倒翁冯道,就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榜样和道德典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面,因郭荣而起的王朴已经算得上极为锐意进取而且有才干,为政短短几年就被看成一时名臣,就是这样锐意进取的人其见识也仅仅局限于《平边策》了,也就难怪后来人不能越此窠臼。

    郭炜的优势可比这些读书人大得多。无论是王朴的《平边策》还是郭荣的经营天下方针,肇因于真实历史上两宋的战略颓势和后来的彻底沦亡,无数大家名人或因为切肤之痛,或因为讨论这些是一时显学,都把那段历史掰碎了揉烂了。对于这个时代里面混一天下的最佳策略,郭炜见识过很多种意见,他在做皇子时候点评王朴《平边策》并且暗合郭荣意图的那篇文章,就是郭炜切实感受了这个时代的世风民情以后采撷众家所长作出来的。

    现在终于到了郭荣和郭炜的这个基本战略方针初经考验的时刻了。即使有些延误,契丹最精锐的军队终究还是赶来救援幽州了,郭炜根据多方面的消息来源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几乎已经是契丹的倾国之兵,其中切实堪战的骑兵就有将近十万之数,耶律屋质将其号称为二十万却也不是太过火。

    正是为了因应契丹大军的到来,也是因为潞县落入了自己的掌握,幽州围城部队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已经相当稳固,郭炜决定让一直没有投入攻城战的殿前司和锦衣卫亲军司部队前出至幽州城北的高粱河一带,堵住契丹军援救幽州城的唯一通道,寻机和契丹主力展开会战。

    高粱河是现在北京的哪一条河,郭炜并不知道,虽然他在北京也生活了四年的时间,但是当时的他却还没有资深军迷的水平,对于历史地理方面的知识积累缺乏感触,也就没有去查当地的方志。郭炜只是大略地知道,现在契丹的南京也就是唐朝的幽州城故地,基本上没有改造过,那么这城址就应该是在后来北京城的西南方向,而从幽州城北流出,在幽州城的东北角折向东南,经过城东十里以后继续东南流注入桑干河的高粱河,在绕城而过的这一段说不定就是流经后世北京城的中心地带呢,郭炜自己扎营的地方,或许就是后世的著名广场所在?

    只不过郭炜同样清楚地知道,高粱河在历史上很出名,因为赵二的那场败绩。当然,现在的形势不同了,赵二正在西北一隅的阶州做着小小的教练使,而自己也没有心存侥幸地只顾着攻城而极力回避和契丹的野战决胜,周军的斥候和兵部职方司、锦衣卫巡检司以及枢密院北面房又都做得极好,绝不会发生什么敌骑从间道举火而来本方却懵然不知的情况。

    所以,郭炜所主导的高粱河之战,定然会与真实历史上的全然不同。

第二十章 运筹帷幄

    大军驻地北移的次日,郭炜即召集三个军司和零散的怀德军以及义武军等主官到御帐议事。

    要说中原的民夫搞土工作业和土建都是一把能手,虽然拒马枪、栅木和帐幕都是现成的,但是搭建起来也是要花时间的,还要在营寨外面挖出壕堑堆出土垒,结果才用了一天的时间,几座军城就在幽州城的北面落成了。

    御帐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整治齐备的,内中相当宽敞亮堂,容得下几十个军官在一起围坐议事,白天也不需要照明。此时御帐正中的地衣上面摆放着两个沙盘,一个显示的是契丹南京道及其周边主要关隘的山川形势,一个则是幽州城北高粱河附近的地形。

    按照后世的说法,前一个沙盘的比例尺要大一些,将地形地势缩小得更多,对幽州城附近的具体地形地貌难以表现,不过却把这一地区的整体形势表现了出来。契丹南京道西边太行山和北面燕山的山峦走向以及重要关隘在沙盘上都是清清楚楚的,拒马河、桑干河与濡水的支流干流和各支岔流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其中的山峦、平原和沼泽使用了不同的颜色标注,视之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后一个沙盘则重点表现了殿前司和锦衣卫亲军司这两支部队新营地及其北面部分地区的地形地貌,正是预计中和契丹大军会战的战场所在区域,其中的地势高低起伏、河沼湖泊的分布都表现得非常的细致入微,一个有实战经验的将领完全可以依据沙盘迅速作出各种形势判断。

    郭炜看着脚下的这两个大型沙盘,心中充满了自豪。

    虽然说中国很古以来就有使用沙盘表现战场地形的手段,东汉初年马援用米谷堆出陇西和西川山势图更是被载于史册,但那都是经过实地考察以后的将领自己制作的。像这样结合等高线测绘制作地图等技术手段,让后方的参谋人员可以直接根据地图语言来制作基本不失真的沙盘,估计还是第一次,而大量培养使用懂得这种测绘技术的谍报和斥候,正是在郭炜手中完成的。后一个沙盘还可以在大军包围幽州城以后才慢慢进行制作,前一个沙盘可就是靠着几个秘密机构在敌占区用上年的时间策划制图才得以完成的。

    更何况这两个沙盘的制作也是精益求精,远非那种用米谷和黄绿豆加上米浆粘合的老式沙盘可以比拟的,对地形地貌的表现力无疑是上了几个层次。基本上将领们在现场能够有什么感受,看这种沙盘只会感受更深,因为那种居高临下通览全局的感觉就连一般的高地都带不来,高地再加上可以提升几丈高的巢车也勉强得很。

    郭炜坐在御帐的上首面对着两个沙盘,随驾出征的宰相、枢密使等人伴随左右,殿前司、侍卫亲军司和锦衣卫亲军司厢以上的军官凡是在幽州城附近的全部到场,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也算是恰逢其会,而怀德军都指挥使李韬和马步都监周广虽然只是军一级的军官,却也因为所负职责之重而列席,一众军官都是围坐在两个沙盘的其他三面。

    这一次郭炜是要向他们布置下一步的作战部署,顺便听一听他们的反馈。比不得郭荣自高平一战建立起来的威信,让群臣和将领们在郭荣决心一下之后就不敢有丝毫的异议,郭炜虽然也算是经过了战场的人,却还没有这种威信。

    整个作战计划是在枢密院那里筹划了很长时间的,对敌我两军的战力以及作战意图都有考虑,还参考了三司方面的后勤意见,将搜集到的大量战场相关信息纳入了计划推演,为各种可能的战场变化都做出了预案。可以说这个作战计划既是传统军学的正常发展水平可以达到的程度,又是经过了郭炜那种工业化社会的思路所推进,好在中原富庶,经过郭威、郭荣两代人的文治,养得起这许多的脱产人员来搜集整理大量看似无章的信息资源。

    这样的计划本来已经称得上是非常完备的了,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是集思广益的也一样。那些筹谋作战计划的人总是没有到过现场的,现在众人齐集未来的战场地区,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第一线军官能够对作战计划有所补益也是说不定的——自己尚缺威信,属下偶有异议并没有多么可怕,只要这种异议是有价值的,郭炜完全不介意成全对方直言敢谏的名声,顺便为自己捞取善于纳谏的贤名。

    “陛下,我军斥候卓有成效,看着这两个沙盘,战场局势一览无余。契丹援军的人马数目也基本上可以估算出来,其北院大王对外宣称二十万,实际上能够有十万可战之兵已经是极数了。不过就算只有十万那也是十万骑兵,如今只用殿前司的五万步骑前去抵敌,虽然说殿前司身经百战未尝一败,却也未免过于辛苦了。按说其他山口并无大股敌军来援的迹象,近几日应该是不会再有更多的敌军加入战场了,陛下为何还要坚持留下锦衣卫亲军作为总预备队?”

    首先提出异议的,却不是即将身担重任的殿前司所部军官,更不是只负责围城的侍卫亲军司军官,至于幸运地列席了会议的李韬和周广就更不可能咋咋呼呼地发言,孙行友虽然是数朝老臣也懂得外藩的避嫌道理,说这话的却是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曹彬。

    副都点检潘美没有说话,当然是因为他的性格所致,也和如今他的位置显要敏感有关,一向恭谨的曹彬因为是周室近亲却少了许多的顾忌。眼看着殿前司都指挥使高怀德只是凛然受命,曹彬看不出他会有什么不满,却还是觉得帮着大家把话问出来比较好。

    不过曹彬这回倒是过虑了。

    锦衣卫亲军和殿前军的鼎立竞争关系,正如当初设立殿前军和侍卫亲军抗衡是一个意思,对于这一点无论那个朝臣高官还是高级将领都是心知肚明的。而锦衣卫亲军作为当今皇帝还在做皇子的时候亲手建立起来的嫡系,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受些照顾也是应该,所以有人会把这次的作战安排这么解读也算正常,曹彬也是因为这种顾虑才希望郭炜能够从正面作出澄清。

    高怀德却没有想那么多。

    他如今也是周室的近亲了,还是郭炜亲自牵线搭桥做成的,所以他可不觉得郭炜会在战争这种大事中搞什么不稳重的事。大战中保留预备队是一种惯例,锦衣卫亲军作为最先使用火铳并且积累了相当多经验的部队,也许可以算目前战力最强的,敌军又是动辄十万骑的契丹,那么将锦衣卫亲军五万人整体保留下来作为预备队也不奇怪。

    而受命率领五万殿前军前去迎战契丹北院大王的十万兵马,高怀德不仅是毫无惧意地坦然接受,心里面更有一种亢奋。皇帝已经把最新建立的归属锦衣卫亲军的两个指挥炮兵都派给了自己,这就说明他不是在歧视殿前军,相反是充分地信任殿前军的战斗力。另外锦衣卫亲军只是作为预备队而已,又不是绝不参战,真要到了关键的时刻,显然是不会置身事外的。

    “其他山口确实没有大股的敌军来援,只有从古北口那边过来万余奚王王帐军,也已经和耶律屋质合兵一处了。但是这种消息是难以依恃的,从渝关和卢龙塞、松亭关两个方向过来的契丹军,光是行军到潞县对岸也要三四天以上,想参与战场还要绕路过河,有这个时间,会战早就打完了;可是契丹军从古北口方向过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谍报传讯的时间都未必能够让我军来得及调整部署应急,古北口以北的燕山北面又是契丹五院部和奚部常年游牧的重要牧场,很难说契丹就不会再从那个方向增派大军。”

    这种战略构想郭炜也没有打算玩神秘,即便曹彬不问起来,郭炜也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对众将说出来的。

    自己手中掌握有多条线来侦测燕山的几个重要关隘,比起历史上赵二对于契丹援军的来向和时间茫然不知那是强得太多了,但是预备队还是必须要留的。让赵二大败亏输坐着驴车逃跑的高粱河之战,其实契丹军的战略战术也并不高明,一批批的援军都是类似添油战术一样的冲上战场,被宋军逐次击败。可是备不住赵二既不严侦候又孤注一掷地把原先留在幽州东南部的预备队都投入了攻城战,结果等到耶律休哥率领数万骑兵黄昏时刻举火从间道来到战场,宋军因为失于预警而终于惊慌失措,败相初显的时候又没有了预备队力挽狂澜,最后就只能是一败涂地了。

    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这段“历史”,自然就不会去重蹈覆辙,而枢密院做计划的那些文臣和宿将在郭炜“全面、充分地做预案”的要求下也不会忽视各种可能性。

    “虽然朕派出了渔政司去袭取渝关,并且让其伏波旅沿着燕山山麓去尽力封堵各处山口,但是按照行程他们也最多就是堵住了渝关和卢龙塞、松亭关这两条路,古北口距离太远,没有二十天是难以赶到的。

    再者说来朕在一开始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指望着靠轻兵封堵契丹的援军,朕是无惧于而且盼望着和契丹军在幽州城下野战决胜的,伏波旅去堵山口更多的是为了截住契丹的退兵之路。

    汉朝初年不能解决匈奴扰边的问题,并非汉军战力不如匈奴,而是匈奴来去无常难以捕捉,这才要经历数代积累马匹以后深入草原犁庭扫穴。现如今幽州城这样偌大的契丹必救之所摆在那里,契丹军必然会送上门来决战,朕又何辞?契丹既然以倾国之兵前来,朕自当让其倾覆于此,以长绝后患。”

    殿前都虞侯刘光义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伏波旅不是去阻击而是去包围的。“归师勿遏”的古训适用的是两军正面相对的战场,如果是燕山那么几处山口的位置,用伏波旅这种纯火铳的轻兵遏一遏也无妨。刘光义扫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赵延勋,心中略略有些佩服,同样的军事部署,为啥自己就是想不到那么深,他就想得到?

    郭炜当然没有向属下细细分析,契丹这支所谓的倾国之兵,只是出动了针对南面的兵力和主要的机动兵力,一则耶律述律不可能把自己的皮室军和几个宫帐的宫卫骑军都派过来,二则契丹的西北招讨司、东北招讨司和东京留守司、统军司的兵力也不可能轻动。

    不过这个“倾国之兵”也不算太夸张,真要是能够让其一战而覆,契丹也只好守境自保了。出动其他方向招讨司和东京的兵力?那就是嫌死得不够快了,真以为那大小黄头室韦和女直部都是无需重兵镇服的良善。就算是农耕的渤海人,没了大兵压身,起来翻一翻天也是必然的。耶律述律把身边的皮室军和宫卫骑军都派过来?那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除了亲征。

    另外郭炜也没提伏波旅不可能封堵住得胜口的方向,众将对此也是心照不宣。真要是在此处和契丹军会战得胜,留下这么一个狭窄的口子给他们逃命用,收拾起败兵来会比对付困兽犹斗的要轻松许多。

    所以关键还是此次会战要能得胜。

    “朕对殿前军也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五万殿前军足以抵敌十万契丹铁骑。当然,朕不会让军士们吃太多的苦、损伤太多,所以锦衣卫亲军的两个指挥炮兵在此战中全部归高殿帅指挥,另外决胜的时刻若是不再有新的敌军进入战场,锦衣卫亲军也将配合殿前军作战,努力争取全胜之绩。”

第二十一章 这里也是帷幄

    郭炜口中“没有二十天难以赶到”的伏波旅,此时却已经占领了古北口。料敌从宽、判己从严加上多种预案的准备可以让本方在战场上游刃有余,不过郭炜还是过于低估了伏波旅经年的山地训练成效。

    有了长期刻苦的训练准备,有了精心规划的行动计划和后勤保障,又找到了熟悉山中形势的向导,伏波旅的四个军没有使用一个民夫,依靠自负辎重沿着燕山山麓向西北方向挺进,五月初五从渝关出发,五月十二即已抵达卢龙塞。

    唐末以来边备废弛,尤其是在石敬瑭割让十六州以后,作为防范北方胡虏寇边的长城关隘大多荒废,卢龙塞自然也被废弃了。契丹在这一段通道上精心经营的是北面四十里的松亭关,那是一个专门向南设防的关隘。

    不过卢龙塞被彻底废弃的时间并不长,关城甚至仓储都还算完好,只要稍加修葺即可继续胜任关隘要务。伏波旅依山整固工事的本事也不错,带队行军的伏波旅副都指挥使赵彦徽按照计划留下第五军都指挥使苻俊率部守卫卢龙塞,还给他留下了近半的辎重和第三军协同他整固塞防,自己则带着第四军、第六军继续奔袭古北口。

    又用了八天的时间,显德八年的五月二十,在赵曼卿和赵曼雄的引导下,赵彦徽终于率部抵达了古北口。此时契丹的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刚刚带着奚王王帐军才通过古北口不过三天,古北口和古北馆的契丹守军压根就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出现敌军,因此彻底疏于防备,伏波旅只用了一个突袭,两地就被完整地拿下。

    守卫关隘的部队当然是多多益善,可惜的是深远迂回敌后的作战,后勤供应是极其有限的,为了不拖累行军伏波旅这一次又没有带一个民夫,所以第三军和第四军把作战装具都留在了渝关,几乎就是空着手背负辎重还赶着驴行军的。

    就算古北口和古北馆的契丹守军仓储被伏波旅完整缴获,可以给第四军提供的兵器也是很少,并不能给守备战力增加多少助益,还不如把这些冷兵器留给第六军以备非常。

    除了开始帮着第六军修造南北两面的防御工事,第四军其实留在古北口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还要耗费双倍的粮食。于是等工事一修完,赵彦徽即按照原计划带着这支临时的辎重部队沿原路返回渝关,第三军应该已经先他们一步离开了卢龙塞。

    所以到了五月二十三郭炜在帐中议事提及伏波旅的时候,渝关的两个军已经将渝关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防御整得固若金汤,临渝山也彻底变成了一座堡垒,伏波旅自都指挥使王审琦以下早就有闲暇转入轮班休整了。

    苻俊的第五军在卢龙塞悠闲地套狼打鸟,这里废弃多时荒无人烟,只要出现个人控制起来就没错。

    张思钧的第六军则还在完善古北口和古北馆两地的防御。

    不过这两处本来就没有什么和平居民,契丹的戍军都被彻底控制,已经南去的耶律瑰引对后方失陷茫然不知,北面的契丹五院部和奚部保留牧场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第六军已经在考虑长期坚守的物资保障问题。

    伏波旅从渝关带出来的辎重甚至两千多头驴子的一多半都留给了他们,缴获的契丹戍军仓储也能保证一部分供应,张思钧却仍然觉得不够。好在赵曼卿和赵曼雄都被留给了第六军,向导的任务基本完毕,赵曼雄还继续跟着只是为了保密需要,赵曼卿却可以联系檀州北部的几个赵家庄院,如有必要,这几个庄院为第六军供应一些粮食甚至刀枪弓弩都是做得到的。

    第三军在帮助苻俊修葺整固卢龙塞以后,已经返回了渝关归建;第四军则还在返回渝关的山路上,此时还没有到卢龙塞。

    …………

    被伏波旅抄了后路的耶律瑰引此时正身处清沙河北耶律屋质的大帐之中,只是他自己对此还完全不清楚,他们也正在帷幄当中议事。

    幽州城北被契丹圈占了大片的良田,在其中不许民户种植,像稻田这种严重妨碍骑兵行军的农田那更是不许有——虽然靠着燕山和太行山的几处山陉,这里的水源相对还是很丰裕的,种水稻完全不成问题。抛荒多年的良田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草海,却也没有成为哪家契丹显贵的牧场,空留下来就是为了如今这种用场——契丹大军扎营和放马的所在。

    契丹的军帐和汉人的截然不同。

    汉人已经定居农耕了数千年,行军打仗这样的迁徙实在是出于不得已,所以就连营寨都建造得如同一座城池。汉人营寨中的住处为了便携也只能保留帐幕,可是但凡有时间,营寨必然是建得类似城池,同样是夯土版筑墙深沟高垒,墙上建战楼望楼,壕外还设有鹿砦、陷马坑;就算在战事紧张的时候,只要是预期驻扎的时间会比较长,那也尽量掘壕为营,挖壕的土堆不及版筑也是一道粗略的防御工事,外围同样尽量设置鹿砦;如果时间更紧张一些或者是地质条件不允许挖壕筑墙,那么营地周围只要有树木,砍木立栅也几乎是必须的,只是这个时候就要多多注意防火了。

    契丹就不一样了,他们一直以游牧为业,四处迁徙逐水草而居是他们的生活常态,打草谷掳掠其他部落也是他们“正常”的生产生活方式,中原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特别大特别富庶特别值得抢劫的大部落而已。

    因为传统的生活习俗影响,契丹没有定居城池这种概念,最近新造的上京临潢府那些城池都是投效他们的汉人鼓捣出来的,可是契丹的皇帝还是喜欢四时捺钵,维持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状态。契丹的军帐也因此没有城寨的规制而更像是一个游牧部落,众军环绕着中军的帐篷立帐,不设枪营堑栅之备,只是像平常防备野兽窜扰那样折木弯成简单的弓状作弓子铺,真正的防御还是依靠远拦子预警。反正契丹人也不怎么懂得守城,他们的长项是骑马劫掠,对付劫掠的策略则是骑马反击或者逃跑。

    现在清沙河北的这个耶律屋质大军的军帐,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型游牧部落一般的布置,只不过和汉人因为农业生活而喜欢面南背北不同,契丹人的营帐因为独特的传统和宗教习惯总是朝着东面。朝阳透过敞开的帐门透射到大帐之中,耶律屋质以下一众将领围坐在一起议论着即将发起的大战,各人不同的神色都清晰可辨。

    正在说话的就是耿崇美和崔廷勋这两个和周军最近有过实战的人,此时他们背对着帐门面向耶律屋质正侃侃而谈。

    虽然算是败军之将,而且暂时归属耶律屋质统领,两个人却也不是太惧怕这个北院大王。因为皇帝的诏令,北院大王确实有权指挥他们作战,但是一般的责罚权还是掌握在皇帝的手里,而他们两个宿将的地位也算超然。

    如果不是有皇帝的诏令和左皮室军随行所宣示的权威,统领五院部的北院大王并不会比武定军节度使和南京统军使高多少,更何况当年太宗南征的时候耶律屋质与两人地位也差不多,一个惕隐,也就是类似于汉人宗正卿的官职,有着皇族才能担当的尊贵,却未必比得上领军节度使的权力。面前这个被朝阳映衬得金光满面的四十五岁契丹男人,既算得上是故交,又没有对自己生杀予夺的权力,也就难怪耿崇美和崔廷勋在败战之余还能这么坦然。

第二十二章 耶律屋质的策略

    “这样说来,周军军纪阵容比起昔日的晋军严整得多,还有两样犀利非常的新兵器,在一场兵力旗鼓相当的交战当中,两位老将居然还没有能够近身就不得不退了回来?”

    耶律屋质听着崔廷勋和耿崇美对先前战事的叙述,两道浓眉不禁拧成了一团。此时汇集在他帐中议事的都是军中的核心将领,多数人都可以称得上身经百战,军心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所以在这样的场合里面倒也不必讳言敌军的长处。在方才的叙述当中,崔廷勋和耿崇美就没有对自己的败仗文过饰非,而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感受到的重要情况都讲了出来,此刻耶律屋质也没有遮掩自己内心的忧虑。

    连败两仗的崔廷勋非常惭愧,虽然有多种因素的影响,周军的强悍与新兵器的犀利和出人意料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但是败了就是败了,何况还是这种没能近身就被驱逐的丢脸败仗。不过现在可不是掩饰的时候,马上大军就要与周军展开主力会战了,如果还是找不到办法来破解周军的战法,这汇齐国中精锐的大军一旦继续失利,那后果可就比统军司的两次失利严重得多了。

    “是,周军的军纪阵容不光是比昔日的晋军严整得多,也比当年刘知远的河东军更强。在我军重甲骑兵冲阵的时候,其前排负责阻拦的长枪手并不因为搏命在即而有丝毫的慌乱,阵形始终不见散乱;后面代替弓弩手作用的射弹兵轮次上前射击也是井然有序,显见得都是训练有素。

    周军的新兵器固然是犀利无比,若非其军纪阵容极为严整,却也不甚可怕。

    桑干河的那一战,统军司失于预先查知敌军的新式抛石机威力,骑兵的列阵集结被打乱了,失了先手才不得不退了回来。如果现在再战一回,我有所准备而不于敌军阵线两里地以内列阵,周军未必能够轻松渡过桑干河,最后还是要看其过河的步军能否列阵抗住我骑兵的冲击。

    香山东面草甸的那一战,周军射出的弹丸比弓弩强得太多了,统军司负责冲阵的骑兵穿着的那些晋军的重铠完全不能抵挡,只要是挨着弹丸就非死即伤,像以前那样身中数十箭激战犹酣的情景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不是周军训练有素、轮次射击井然有序的话,那弹丸也不会形成连绵不断的弹雨,我军就还有机会冲近敌阵。”

    “哦?崔统军是说周军的射弹兵必须保持轮次射击,方能形成弹雨,那意思就是单个射击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弓箭兵了?”

    “屋质大王说的是。周军这射弹兵用的是哪种兵器、这种兵器如何使用,我们还不甚明了,只是从几个带伤回来的士卒身上找到了弹丸。不过就从当日阵前看到的情况,周军的射弹兵每当射完弹丸都需要退回去装填,那装填弹丸的时间远比弓箭手再次搭箭要长得多,就是比劲弩装填弩箭和上弦的速度怕也是不如。周军一直用轮次射击,多半也是心知其中的缺陷。”

    “敌辇,那几颗弹丸我们也细细看过了,都是用铅制成的,经过破甲而入和血肉的浸泡,早已经变得奇形怪状,看不出起初的模样了。可是用这么软的铅制成的弹丸,却比铁箭头还要犀利,都可以在破开重甲以后透射入骨,周军射弹兵的那些铁管子究竟有什么奥妙实在是费人思量。不过周军不用破甲能力更强也更硬的铁来制作弹丸而选择用铅,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迫使他们不得不如此,从我军阵中远处看过去,敌军射弹兵在那些铁管子上面的操作极为繁复,其弹丸的威力多半来自于这些繁复的操作,其射速也应当是受制于这些繁复的操作。”

    看到话题不仅是桑干河的那一战,而是将重点落在了自己也有份参与的香山东面草甸之战,耿崇美连忙给崔廷勋补充。耿崇美和耶律屋质的情分比起崔廷勋又是不一样,他们可是儿女亲家,耿家的第三子和耶律屋质的第三女成婚还没有几年呢,所以耿崇美连大王都不叫,而是直接叫起了耶律屋质的契丹小字。

    “嗯……这也就是说,起初的两仗,你们都是输在了周军新兵器的出人意料上面,如果是现在择机再战,你们定然是不会再输的了?”

    “呃……这却也不尽然。”差点被耶律屋质问得僵住了,崔廷勋赶快字斟句酌地进行补充:“先前的那两仗,确实是我军措手不及的原因占主要方面,而敌军早已熟知我军的战法和他们自身新兵器的用法,自然是处处克制了我军。现在我军既然已经基本知道了周军新兵器的强弱之处,若是还由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择机再战,胜负就在未定之间,毕竟周军的战法威力和军纪阵容还有那么强,其兵力也多过了我们两军,不过周军却也休想再轻易取胜了。”

    “哦?”耶律屋质目光闪动,定定地看着崔廷勋:“兵力不如或者只是相当,崔统军现在已经自信可以和周军决一胜负,那么如果兵力多过周军呢?”

    “兵力不如或者只是相当,我军为了救援幽州城必须与周军急战,这样就只能不惜伤亡地冲突敌阵,冀望于我军前锋在穿过敌军的弹雨之后,还能够击破当面的敌军那薄薄三层长枪兵,然后就可以全军齐进,如此一来周军的射弹兵面对我军骑兵将如同弓箭手一样无以抗衡。可是我军兵力不算充足,穿过敌军的弹雨之后能否击破当面的敌军长枪兵却在未定之天,这也就是胜负未定的根源。

    如果兵力多过了周军,我军就会多出许多种选择。周军的射弹兵需要轮次射击,因此其每一轮参战的人数都是有限的,那时候就是我军不计伤亡地硬冲,敌军也难以阻挡;我军还可以将敌阵四面围住,然后从四面一起冲突敌阵,到时候周军的射弹兵面对来自四面的攻击左支右绌,弹雨将大为稀薄,我军破阵的伤亡会小得多;我军还可以围住敌阵断敌粮道,周军的射弹兵也要倚赖大量的铅丸,我料想他们不可能随身携带太多,这样断敌辎重以后再天天用游骑惊扰敌军消耗其弹丸,不出一月定可轻松取胜。”

    听耶律屋质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自己?至少大军会战时候的战法主意,耶律屋质是要大量参考自己的意见了?崔廷勋忽然间就有了自信。设想自己率领的不是已经只剩下一万出头的统军司兵力,也不是南京统军司和武定军那统共才不过两万多一点的兵力,而是现在驻扎在周围的这将近十万的大军,再一次面对先前的那支周军,吃掉那两万人洗雪前耻应该算不上难事。不,就算周军也增兵,听说周军那殿前司的总兵力也不过五万,吃不掉的话也可以将其彻底击溃吧?

    “远拦子最新报来的消息,周军以五万殿前军北来阻挡我军,兵力优势确实在我一方。但是四面围攻和断敌粮道就不要去想了,周主留下来五万的锦衣卫亲军护驾,虽然没有和其殿前军合兵迎战我军,却也牢牢地护住了殿前军的后路。幽州城也等不得我们和周军在这里慢慢地耗时间,以会战击破当面的周军,迫使其围城的侍卫亲军撤围南遁,当是我军的不二选择。”

    似乎知道崔廷勋的心里面想着些什么,耶律屋质淡然地说出这个最新军情,平静无波的脸上却难掩嘴角露出的那一丝苦笑。

    周主因为害怕自身安危才留下了五万锦衣卫亲军护驾?能够通灵的萨满法师也不会信啊,周主真要是担心自身的安危,那就根本不会亲征了。只派了五万人马就敢来抵挡自己的七八万国中精锐,还是在自己用远拦子游弋百十里外隔绝敌军斥候,对外宣称二十万铁骑来援幽州的情况下?周主也真看得起自己的兵马,也真够蔑视大辽的军力,难道他真的以为可以只靠着一两样的新式兵器就无敌于天下了?

第二十三章 不一样的高粱河

    显德八年的五月二十六,正是小暑已过大暑未至的三伏天,往日的军中操练可以规避伏季,到了这个时候军士们早就已经躲进屋内阴凉处休训,可是到了打仗的时候却是由不得哪一方来选择季节。

    其实郭炜这时候已经有些后悔去年大整训时到了伏季还照常休训了,要是当时狠狠心逼着他们在伏季里继续操练,这几个军司的将士们也不至于就造反或者怠工吧?那样的话,现在到了更北边的伏季作战应该就会更加游刃有余了。

    郭炜却是不知道,耶律屋质比他还要仇恨当下的烈日。契丹军主动发起的作战多半是选择在秋冬之际,对南方征战就更是如此,当年耶律德光率军进入东京,到了暮春初夏时节契丹兵就普遍觉得燠热难当,耶律德光更是在撤军途中热得病发身亡。

    幽州城北高粱河上游两岸的这一片草甸,前几日还下过一阵细雨,结果也就是经过不到两天的烈日暴晒,草地就恢复了往常的干爽。每晚草叶上都会挂上的露珠,更是在晨起时被还称不上烈日的朝阳一照射就没影子了。

    就在这样的朝阳斜射之下,南北两军隔着高粱河列阵相对。

    高粱河源出幽州城西北平地,泉流东注,它的河源实际上是一处泉眼,大概是和西山还是哪里相通的地下水,在涌出地面之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最终因为浅浅的湖床盛不下这许多水,溢出的水流顺着地势向东流去,到了幽州城的东北角再折向东南,最后汇入桑干河。

    因为只是发源于一个泉眼,一开始又没有其他水流汇入,在幽州城北的这一段高粱河流量并不大,河床既不宽又不深,河床底部也并不松软,人马都可以徒涉而过,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军事障碍,比起一般的城壕还要不如,也就是让部队的行进速度稍微降低那么一点。

    正因为如此,高怀德固然是没有蠢得越过高粱河背水列阵,却也并不将高粱河倚为屏障,而是在河流南岸将殿前军摆成了平原上应对骑军的正常阵型。相比于前面五六十步之外的高粱河,殿前军上下更加信任自己前排的长枪手,还有在他们身前临时挖出来的浅沟和用挖沟的土临时堆出来的胸墙。

    耶律屋质也没有把高粱河放在眼里,不说契丹占据幽州等地已经二十多年了,幽州城附近的地理早就摸得很熟,就是有南京统军司的人马在这里,他们就不会对高粱河的特性一无所知。

    经过远拦子的多番确认,耶律屋质已经知道在高粱河对面的确实只有周军殿前司的五万步骑,给周主护驾的五万锦衣卫亲军还在东南十里以外扎营,远拦子曾经远远地觑着,看那支部队完全没有拔营来增援的迹象。

    高粱河的北岸这边,耶律屋质从鸳鸯泊那里汇集的有大辽皇帝的左皮室军以及五院部、六院部和隶属于西南招讨司的主要部族军一共七八万人马,过了得胜口以后又加入了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残部两万人马,再有南府宰相耶律瑰引率奚王王帐军和南京道檀州、顺州等地的守军一共万余人赶来汇合,这时候耶律屋质手中实实在在地掌握了十万出头的兵力。

    虽然在这十多万人马当中,有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这样的新败之师,也有战力相当一般的部族军,不过仅仅是左皮室军加上五院部和六院部的兵力就已经超过了对面的周军,更何况耶律瑰引带过来的奚王王帐军战力也是不弱。

    根据崔廷勋、耿崇美两个人提出的建议,耶律屋质将本军列阵的地点放在了距离高粱河有两里地远的北边。耶律屋质从这里远远地看过去,周军黑压压的一片摆开了方阵,几乎是完全采取了守势,在前排那密集高耸的枪林前面,似乎还堆砌了土墙挖出了壕沟,摆明了一副固守的姿态,和当日迎战武定军、南京统军司联军的那两万周军全然不同。

    当日的周军以两万对两万就敢于存着对攻的心思,确实说明这是一支强军,他们也确实表现得是一支强军,可以在正面对撼中击败了同等数量的契丹铁骑。不过就是这样的一支强军,想必已经了解到自己兵力只有敌方的一半不到,也终于是开始示弱防守了。

    可惜周军确实是防守得起。

    如果这支五万人的殿前军就在高粱河牢牢地堵住了耶律屋质的大军,幽州城就再无援兵的希望,周军却还有负责围城的侍卫亲军可以慢慢地啃下幽州的城防。幽州城内的粮草和守城战具积贮虽然相当丰厚,足以应对经年的围困,但是城内国人和汉儿、渤海人杂处,众心不一,就连守城的南京留守司兵员也是以汉儿和渤海人居多,一旦对大辽的援军失去希望,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就算是城内并不发生异变,才只有一万多人马的留守司兵力加上统共两三万的居民,单论人数就比不上围城的周军侍卫亲军,又是人怀二心的,幽州城内的居民可未见得会去并力守城,让周军的殿前军就这么耗下去,侍卫亲军即使是强攻怕也能把幽州城给攻下来。

    眼下的局势非常明朗,对面的五万周军将自己的十万大军堵在这里,把时间耗下去就是胜利;而自己要解幽州之围,那就必须迅速击破当面之敌,迫使围城的周军闻风而遁。扔下当面的周军不管,绕过他们去直接攻打围城的周军,显然是自己依靠目前手下这些兵力所做不到的,就算是进入秋季以后上京那边可以大发牧奴,再组十万游骑南下,那也得在三四个月以后,幽州城又哪里等得了三四个月。

    其实自己又哪里能够在这片荒原当中空耗三四个月?周军可以靠着河北州郡的粮秣接济,专门为了契丹骑兵行军而留下的这片荒原可不够几十万匹马吃三四个月的,敌人的强军当面,也不可能派出太多的家丁去打草谷,附近经过大肆圈地以后也剩不下几户农家给十万大军来打草谷。

    对面的周军防御做得再好,阵势再怎么有利于对抗骑兵突击,耶律屋质都是下定决心要击破的。那堵土墙还没有齐胸高,又是周军连夜修起来的,想必没有经过版筑,只是用挖沟挖出来的土临时堆了堆,包括那道浅沟在内,也就是骑兵突击中的一点小障碍罢了。根据耶律屋质多年征战的经验,周军真正可以威胁到自己骑兵的,还是前面那几排长枪兵的如林枪刺,另外就是最新的崔廷勋、耿崇美两个人反复强调的那些射弹兵。

    耶律屋质的这些纠结,战场经验同样丰富的高怀德自然是心知肚明。

    高怀德比耶律屋质要小个九岁的样子,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五六的年纪,但是他从军可是早得很。后晋天福九年二月间的戚城之战,后晋的禁军大将高行周、符彦卿、石公霸被耶律德光的主力包围于戚城(今河南清丰西南),亲率禁军驰援戚城的石重贵就亲眼目睹了年方十九的高怀德单枪匹马于乱军之中救父的壮举,因此亲赐珍裘、宝带、名马以示宠异。那时节的高怀德,比起银枪白马的另一个真定常山人也是不遑多让。

    虽然在攻打幽州城这个具体战事上,单纯从军事角度说周军贵速而不利久战,因为城中的积贮非常充足,单靠长期围城解决不了问题,而周军的后勤补给总归是个负担。但是幽州城的内在隐忧郭炜已经对众将一一剖析得十分清楚明白,而为了这次北伐郭炜也让北面诸州水陆转运使王赞专门准备了上年时间,大军的辎重后勤却是不虞匮乏。

    而现在当面的两军,自己这一方利于坚守持久,契丹军只能急攻求胜,经过战前的情报搜集和充分讨论,高怀德更是笃定得很。所以他虽然是个好战喜欢与强敌正面搏杀的角色,这一次却是老老实实地率军构筑防御阵地,一心诱迫耶律屋质硬着头皮来攻。

    高怀德对殿前军的战力有着充足的信心,就算是以五万步骑和敌方这看上去有十万左右的骑兵正面硬憾,他都相信最后获胜的一定是自己。现在耶律屋质必须被迫前来攻坚,高怀德更是确信契丹军会在高粱河这里碰得个头破血流。

第二十四章 高粱河之战(一)

    契丹军的上万轻骑从两里地以外鼓噪而来,兵分三面以环形阵势压向严阵以待的殿前军,结果还没有冲到高粱河,只是随着殿前军中发出的一阵铳声,契丹军的骑队还没有倒下百来骑,这上万轻骑就在距离殿前军前排两百步左右的地方开始迴转,然后迅速回归本阵。

    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冲锋也算是一次攻击?一开始看到契丹军依恃着自己的兵马众多,最终将全军分成了三部以环形围迫殿前军的前方,高怀德还是稍微有点忧虑的,却没有想到契丹军的第一次冲锋会结束得如此草率。

    殿前军换装火铳之后也只有都虞侯刘光义打过一仗,就是包括锦衣卫亲军的经验在内,火铳部队就没有经历过敌军的围攻,从来都是与敌军正面接战之后轻松取胜,在对付敌军优势兵力的围攻的时候成效到底如何,其实谁都不知道。

    只是从理论上来说,火铳替换的还仅仅是弓弩,所以部队以前是怎么作战的,现在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既然未装备火铳以前的殿前军和侍卫亲军什么仗都打过,也没有吃过多少亏,现在火铳比它们替换下来的弓弩强劲得多,照理就会更好打了。

    不过眼下打退契丹军的第一次骑兵冲锋也太轻松了,这个应该不是因为火铳的威力,而是对方的主帅在弄什么玄虚。

    “契丹军这是在用轻骑试探我军有没有炮兵。敌骑在我军阵前两百步开始迴转,那是前一次交战的时候知道了我军火铳的射程和威力,只是为了试探我军是否有炮的话,他们没必要再冲进更多距离来承受无谓的伤亡。”

    刘光义在一旁看出了高怀德的疑惑,连忙把自己的感想和盘托出。都虞侯除了执掌军法之外,在作战的时候辅弼都指挥使也是重要职责,刘光义好歹是指挥第一次作战的最高军官,只有一次经验那也是经验,总要比毫无经验的更强一点,自己有什么感想还是及早说出来的好。更何况也就是换了一件兵器而已,总体的作战规则并无太大变化,自己只要在主官稍显生疏的地方提醒一下即可,指挥全军还是他来做,以高怀德的性情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契丹军只是通过一次接战,就知道我军火铳在两军相距两百步的时候才开始射击,那领军将领也堪称宿将了。还知道来试探我军是否有炮?你在战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吧,不然不会主张炮兵先不开火。”

    想起刘光义在战前给自己的几个建议,高怀德转头看着他,心中不住地感叹这小子忒阴险了。

    刘光义可听不到这些腹诽,只是向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主官恭谨地回话:“那契丹的南京统军司在桑干河吃过锦衣卫亲军大炮的苦头,而逃到得胜口的就是南京统军司的兵马,上一次接战他们就已经用这一招试探过了,可惜那时候职部是真的没有大炮。”

    “若是当时你的手中有炮兵,恐怕在敌军轻骑试探的时候就已经大轰特轰,而不会故意留着不放的吧?正因为当时你手中没有大炮,契丹军随后的反应才让你想到现在这样阴险的招数?”

    “不好说,职部当时确实手中没有炮兵,所以在第一战的时候如果有了炮兵会怎样应对,事后还真是不好说。不过后来的那些阴险招数,却是多亏了赵都监的提点。”

    对于高怀德“阴险的招数”这样的措辞,刘光义丝毫都不以为忤。两军交战又不是两人交友,刘光义信奉对敌军无论怎么阴险毒辣都不为过,更不必说是面对兽性的契丹军了。只是首先想到这个主意的赵延勋却是不能埋没,那家伙鬼点子不少,虽然因为实际领军的经验太少而难以在骤然间指挥大军作战,参赞军务却是相当不错的。

    “如京使赵延勋么?难怪……”赵延勋的身世,同样是世家子弟的高怀德当然也是知道的。

    “嗯,以廷让前一战的经验,契丹轻骑在我军阵前两百步迴转,除了试探我军有无炮兵以外,是否还有空耗我军火铳弹丸的意思?”

    只是对刘光义话中提到的赵延勋感叹了一句,高怀德还是将话题转回到眼前的战斗中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人了,指挥大规模使用新兵器的部队却还是第一次,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总是会忍不住多想一想,多问一问,这一问得虚心诚恳了,连刘光义的表字都用上了。

    “这个……应该不会吧。

    以前双方都使用弓弩的时候,契丹的骑弓勉强还能与我军对射,那时候其轻骑在我军阵前迴转,就不是想消耗我军的箭矢,而是在我军弓弩难以重创他们的位置抛射箭矢意图扰乱我军阵列。

    现在契丹轻骑相距我军阵列两百步就开始迴转,那就是他一方干挨打的局面,契丹主帅又怎么能够笃定我军随身携带的弹丸会比往常的箭矢还少?又怎么能够笃定我军的火铳手会像弓箭手那样临敌急发十来次就难以为继?

    眼前的契丹轻骑只是一次迴转就已经损伤近百,虽然万余骑只伤了不到百人比例不高,但这只是我军第一次射击,后面还有的话命中率肯定会更高。如果契丹军真的要用迴转战术耗费我军弹丸,用人命来换我军的弹丸,职部倒是想看看最后真正承受不住消耗的会是哪一方。”

    刘光义被问得怔了一下,在心中默想了一回,还真是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面对自己不了解的强悍兵器,一些庸帅心存侥幸胡思乱想走捷径是完全可能的。只不过契丹主派过来救援幽州的主帅领兵十余万,不应该会是这样的庸帅吧?

    再说殿前军也根本不怕这种战法。一轮数千发弹丸才击中百骑左右固然可惜,不过儿郎们随身携带的弹丸比弓箭手胡录里面的箭矢可还要多,装填、击发火铳也不像射箭那么费臂力,每个火铳手都射击数十次完全不在话下,还不必提火铳手一共分成了六个轮次。

    一个轮次的射击让契丹损伤百骑确实不算多,但是上百个轮次下来,契丹军可就完全不够死的了。就算他们能够耗光火铳手随身携带的弹丸,那就在身后不远的营寨里面还有几倍于随身的存货呢,就是作战当中也随时可以让民夫运上来补给。

    只要契丹军的主帅稍微明智一点,比起这样渺茫的用人命来消耗殿前军火铳手的弹丸,都还是会选择用重甲骑兵冒着弹雨突击殿前军的阵列吧。

    “哈哈,契丹军的主帅真不会这么蠢。”高怀德也是自嘲地一笑,自己还真是太患得患失了,居然连这种可能性很小的好事都去担心:“听说对面的领兵大将是契丹的北院大王,领军打仗都有十多年的经验了,虏酋的内乱和各种平叛都经历过,不至于太颟邗。”

    …………

    耶律屋质的确不可能那么蠢。

    在确定了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以后,耶律屋质就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分兵。

    在和殿前军正面相对的北面中路,耶律屋质只留下了左皮室军和五院部、六院部的主力一共六万人马,加上西南招讨司所属的品部、涅剌部等近万部族军充当游骑。左皮室军是耶律述律拨给他指挥的,也是负责监控他的,所以耶律屋质一定要带在身边,而且还要作为最后的力量留着应对周主身边那支锦衣卫亲军可能的异动,之前的各种战斗都不能用上;五院部是他的直属,六院部是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直属,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冲阵的主力将会是他们,届时耶律屋质对两者将会一视同仁。

    在殿前军的东北面,耶律屋质大军的左翼,南府宰相耶律瑰引统一指挥奚部和乙室部的大军两万人马,南京道檀州和顺州的随行兵马与少量部族军作为补充。奚部是耶律瑰引从奚王王帐带到南京来的,乙室部则是隶属南府与隶属北府的奚部、五院部、六院部地位相当的部族军,在驻扎西南境的各部族军当中强悍仅次于六院部的大军。

    殿前军的西北面,耶律屋质大军的右翼则是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合兵,崔廷勋和耿崇美这对难兄难弟仍然在一起战斗。

    方才的第一轮轻骑冲锋,就是中路的部分游骑和左右两翼的部族军轻骑共同发起的,只是付出了不到百骑的伤亡,耶律屋质已经探明了敌方的虚实。崔廷勋所说的桑干河一战遇到的那种新式抛石机,看样子眼前这股周军是没有的,那种强力兵器应该是周主亲自掌握着,和锦衣卫亲军一样随驾;这股周军的主要远射兵器就是崔廷勋和耿崇美两个人说的那种射弹兵,其威力确实很大,两百步的距离就可以杀伤近百骑,让契丹军往常对付中原步阵的许多手法都失效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崔廷勋两人所说都是实话,百骑伤亡就在预料之中,连小挫都算不上。最终决定两军命运的,将是本方重甲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的雷霆一击,虽然在右翼真正意义的重甲骑兵已经不多了,五院部、六院部和奚部、乙室部的重甲骑兵就已经足够。

第二十五章 高粱河之战(二)

    高粱河的北岸人喊马嘶,在耶律屋质的中军号令下,数万契丹骑兵欺近高粱河列阵,一直抵近到距离河水只有两百多步的地方,就在周军殿前军的眼前摆开了骑兵突击阵型,在高粱河的北岸构成了黑压压的一条线。

    中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和左皮室详稳萧安团率左皮室军坐镇中军,五院部和六院部的主力都是重甲环身突前布阵,应州彰**和云州大同军也在节度使萧敌烈和阿剌的率领下伴随列阵。

    由于耶律屋质本人需要坐镇中军,五院部不能由其亲领,这次突阵的五院部指挥权就交给了五院部详稳耶律奚底和北府郎君耶律贤适;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以西南边境不能轻易离人为由而没有亲至,赶到鸳鸯泊会合的六院部一直都是由六院部敞使耶律何鲁不统领,这何鲁不因为其父耶律吼当年耶律德光死后首议立耶律兀欲为帝而把耶律德光一系的人得罪狠了,自耶律述律即位以后就一直不得显用,但是六院部自己的内部事务耶律述律可就没法干涉了。

    左路,南府宰相耶律瑰引和奚王拽剌坐镇中军,耶律瑰引还把萧斡里及其亲随给留在了身边,在他看来,与其让萧斡里带着那些战力平庸的亲随去冲阵,还不如留在中军给自己出出主意的好。顺州都总管耶律速撒也在中军待命,比起征战来,他的那些兵丁保护顺州的潮白河渡口更拿手一些。

    在左路担负着冲阵任务的主要是奚王王帐军和乙室部主力,云州的一部分部族军在祗候郎君萧啜里的率领下也出现在了左路。因为奚王留在了中军,率领王帐军的是六部长奚和朔奴,乙室部则是乙室大王耶律撒合亲自统领。

    右路,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合军因为总体建制还算完整,兵力也算还充裕,又不是攻击的重点方向,耶律屋质也就没有再派人加强。崔廷勋和耿崇美坐镇中军,担负冲阵任务的又是悲剧的南京统军副使耶律沙和武定军衙内都指挥使耿绍雍,好在他们的人数不多,又没有多少重甲,等会给予周军的压力不会太大,也就应该不会再是周军的重点打击目标了。

    虽然游牧骑兵向来都是比较散漫的,不过契丹毕竟立国很久了,而且从立国之前就和中原争竞了上百年,一些核心部族军的主力对于列阵而战并不陌生。随着耶律屋质的号令传达下来,各军抵达预定出发阵地并没有过多久,重甲骑兵们就在家丁的帮助下披挂完毕,然后迅速结成密集的突阵阵型,身着各色甲具的人马几乎是肩并着肩地并排站立着,人手端着一支钉枪,腿前的鞍袋里还备有近身对付重甲的铁制骨朵和鎚锥,有些悍兵悍将的身后还插着备用的短枪和斧钺。

    此刻若是从空中俯瞰,契丹军在高粱河的北岸布成了一个敞口的梯形阵,东西两面是两条短短的斜边,北面则是宽大的正面,敞口的地方正对着高粱河南岸周军的殿前军方阵。整个梯形阵的阵线虽然有几十排的厚度,相对于其长度却很不显眼,远远看过去就只是一条线,耶律屋质、耶律瑰引和崔廷勋、耿崇美等人的三部中军则坠在这条阵线后面构成了一大两小的三个圆点。

    身处其境的契丹军自然是看不到这幅空中图像的,不过感受着两旁几乎就要挨蹭到的同袍,手中缰绳在极力控制着跃跃欲试的坐骑,他们也几乎个个都知道冲锋在即,只等着耶律屋质的一声号角了。

    耶律屋质平静地注视着前面已经整齐列阵的本军,还有更远处河对岸略有些骚动的周军,右手一抬就待要郎君耶律休哥吹响号角发令冲阵,忽然就听见对岸周军阵中传出一阵闷响。

    正在右翼中军密切注视着耶律屋质这边动静的崔廷勋几乎就在同时听到了从周军阵中传来的这阵响动,如此熟悉而又刻骨铭心的轰鸣声让他的呼吸一促,心跳都差一点骤停,一声“不好!”几欲从心底呐喊出来。

    …………

    冷冷地看着对岸的契丹军以重甲骑兵列阵,殿前都指挥使高怀德一面下令殿前司各军迅速因应排阵,一面将号令协同作战的锦衣卫亲军那两个炮兵指挥的职权交给了都虞侯刘光义。

    在高怀德的旗鼓指令下,铁骑军迅速退至控鹤军的两翼侧后遮护,控鹤军则布成数个方阵,长枪手分布在方阵的四面,护定了阵中的火铳手,阵中的火铳手也面朝三个方向排定轮次,随时准备进入轮替射击程序。

    虽然是指挥若定,虽然对契丹的重甲骑兵列阵有所准备,也了解其列阵在一般情况下耗费的时间及其冲锋发起的可能时机,可是自己指挥的也是全新的兵种,即使指挥权交给了刘光义,高怀德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向炮兵阵地和刘光义看过去。

    炮兵都指挥使袁可钧自从被派到这里来协同殿前军作战,就已经派人反复地勘测了河岸两边的地形和射界,早就为了这一战选好了炮兵阵地,标定了射击诸元。此刻他选择的炮兵阵地稍稍突出于控鹤军的几个方阵,这个小高地地面坚实,又几乎挤在高粱河的南岸岸边,射界相当宽敞而且距离敌阵很近,高地上为了大炮复进也挖好了工作面,用巨木和铁梁布好了滑道。

    对岸的契丹骑兵已经列阵完毕,随时都可能发起冲锋的样子,中军那边的的号令却是迟迟不来,袁可钧也一点都不着急。有过桑干河一战的经验,袁可钧知道炮击在敌骑即将冲锋的时候落下是最摧毁士气的,而殿前司军官掌握时机的能力他并不怀疑。

    更何况,就算敌骑能够发起冲锋,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契丹骑兵列阵的地方距离高粱河两百多步,高粱河宽达五六十步,自己的炮兵阵地距离河岸也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上殿前司控鹤军的火铳兵就可以给契丹骑兵一个好看。另外炮兵配属的弹药除了实心铁弹以外还有霰弹,虽然实战还只打过实心弹,霰弹的威力在射击场上却是试过很多次了,那可比一个都的火铳手齐射还要威猛。等到契丹骑兵涉过高粱河上岸的时候,一轮霰弹扫射过去,准保让他们尸横滩头。

    刘光义看着对岸的契丹骑兵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施施然地列阵,上一战的时候曾经梦想过的景象就要成真,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个都四门炮,也不是一个指挥二十门炮,而是这次随军北伐的全部两个指挥四十门炮,虽然当面之敌是前一战的五倍有余,此刻列阵的重甲骑兵更是那时候的十倍出头,刘光义对这样的数量却是夷然不惧,心中涌动的反而是热切。

    人多好哇,人马越多越密集那就越好,那铁弹丸飞出炮膛以后就连铁梁都可以砸断,又哪里是血肉可以阻挡的?人马越密集越省炮弹。

    幸好刘光义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升到殿前都虞侯这个职位既有出身和际遇的影响,更是一级级的战功堆起来的,这时候也没有被激动给冲昏了头脑搅乱了心绪。刘光义准确地捕捉到了契丹重甲骑兵列阵结束的那个瞬间,就在耶律屋质打算发令冲锋的前一刻,命令炮兵开始射击的号声传到了袁可钧耳中。

    一直集中精神静候命令的炮兵早就装好了第一发炮弹,瞄好了弹着点,随着袁可钧的一声令下,四十门炮几乎同时发出轰鸣。

    随着这阵轰鸣声,周围的殿前司官兵一齐看向他们眼中无比神秘的锦衣卫亲军那两个炮兵指挥,只见他们所在的小高地瞬间就被一股青烟所笼罩。然后,在殿前司官兵们的好奇眼光下,在刘光义的热切期待下,在崔廷勋的绝望心境中,四十个铁质弹丸从浓浓的青烟当中飞出,在瞬时间就掠过只有五六十步宽的高粱河,直直地砸进了周军正面的契丹五院部、六院部重甲骑兵阵列。

第二十六章 高粱河之战(三)

    原来崔廷勋说的全都是真的,原来崔廷勋说得还是不够夸张,周军阵中的轰鸣声才响过不久,那些铁弹丸就已经在自己的五院部和六院部重甲骑兵阵列当中开出了二三十条血路。

    看着十几枚弹丸穿透了前方本军的阵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跳荡而出,几乎就是在瞬息之间,除了身边的左皮室军以外最精锐的五院部和六院部已经有近千人马伤亡,耶律屋质目眦欲裂。

    这周主才多大一点,居然就能做出如此毒辣的兵器;对面周军的主帅又是如此的狡诈,居然可以忍了这样许久。

    前一战面对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两万人的时候是嫌敌方人马太少?方才面对上万轻骑掠阵的时候还是不屑于敌军的人数?他们就那么笃定仅仅依靠射弹兵就能阻挡一两万骑兵的冲击,所以把新式的大型抛石机专门留着现在这种时候,抛射出铁弹丸就是要多多杀人?

    袁可钧他们可不会等着耶律屋质想明白了,就在耶律屋质还处在震骇之中,崔廷勋仍然是彷徨无计的时候,第二轮炮击又已经落到了和殿前军正面相对的契丹军阵中。比起精心瞄准沉稳等待号令的第一炮来说,这一轮炮击的命中率要差上许多,不过还是有数百五院部和六院部的人马宣告粉身碎骨。

    殿前军对炮兵的将令只是决定发炮和停止炮击的时间,在这个时代炮兵实在是太专业了,比抛石机、云梯这些战具还要专业得多,因此炮兵中间的射击过程和目标选择基本上都是由袁可钧自行决断。

    正前方的契丹骑兵阵列最为密集,距离炮兵阵地也是最近的,又不必劳烦炮手反复转动炮口去瞄准,甚至契丹骑兵列阵的那些位置在战前袁可钧他们就已经划分了网格、标定了射击诸元,因此契丹五院部和六院部的重甲骑兵成为周军炮兵的专门打击对象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至于炮击的节奏,两轮炮击之间的时间间隔,那就完全是看炮膛的冷却和炮手的清膛和装填速度了。这才刚刚开始发炮,炮膛还没有热到发烫影响继续装填的地步,炮手也正是精神抖擞远不到疲累的时候,炮击的节奏那是想多快就有多快。

    一直到了第三轮炮击的轰鸣声中,耶律屋质才算是彻底醒觉过来。

    两千多精锐人马就这样宣告覆灭了,却也是无法可想。好在正面集结等待冲锋的是四五万骑兵,这种程度的伤亡还算不上伤筋动骨,每排近千的骑手真正挨上弹丸的也就是几十个,加上目睹的也不过只有百来人,士气应该也没有受到重挫。

    此时若是选择回避继续伤亡而退下来,那就会像桑干河畔的南京统军司骑兵一样士气颓丧,一路退得难以收拾,再想重振旗鼓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再说就算是全军暂时向北转进,幽州城总还是被周军重重围困在那里,自己总还是要率军前去救援的,周军这种威猛犀利的抛石机终归是要面对的,躲得了一时又哪里躲得了一世?

    暂时退回去想对策那也未必就能够想得到真正合适的,要只是像崔廷勋提议过的那样,重甲骑兵离开敌军步阵两里地以外列阵,刚才就连轻骑这么做都非常消耗马力,重甲骑兵就更是不必提了。另外周军的抛石机就一定只能打集结列阵的骑队?相信奔跑中的骑队在进入其射程以后一样会被轰击的,也就是伤亡小一些而已,算上多跑一里多地的马力代价却不见得就会更好。

    此刻自己已经堕入敌将彀中,人马折损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了,若是不经接战就退了下去,算上敌军继续抛射弹丸造成的伤亡,这一战就是敌军毫发无损地杀伤本军数千人马,最终对本军士气的挫伤将难以言喻。

    若是现在奋然反击,却也未必就没有一丝胜机。本军人数多过敌军一倍有余,其中可以冲突步阵的重甲骑兵也多过了敌军总兵力,骤然遇袭应该还没有严重挫伤士气,反而会让他们怒气勃发,此时得令强突过去,未必就不能踹破敌阵。更何况抛石机一般都是可以及远而不能打近处的,等到本军骑队冲到敌军阵前百步以内,这些铁弹丸就多半无用了。

    短时间内就理清楚了头绪的耶律屋质断然地向身旁的掌号郎君耶律休哥招手示意,一阵悠长的号角声随之在契丹军的中军响起,就连周军的大炮轰鸣声都不能掩盖,号角声瞬间传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说起来也是异数,面对周军这样出乎意料的炮击,契丹军是人人震骇,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宿将崔廷勋还是张皇失措,即使是向来沉稳的主帅耶律屋质都有短暂的失神,这个二十岁多点的耶律休哥又不像耶律屋质那样事先听说过周军的这种兵器,他震撼固然是震撼,却还能时刻将注意力放到耶律屋质的动作上,因此可以迅速响应他的指挥。

    难怪耶律屋质对耶律休哥颇为器重,在南征这样的大仗里面让他来担任掌号郎君,除了耶律休哥家世显贵,是太祖时的隋国王耶律释鲁之孙、南院夷离堇(即后来的南院大王)耶律绾思之子,耶律休哥本人的材质应该占了大部分原因。

    昭示全军突击的号角声将契丹骑手们从震骇当中拉了回来,收束心神于当面的敌军,在各级营官、铺长的呼号声当中,三路重甲骑兵驱动身下的坐骑,迎着周军那边还在不断飞过来的弹丸冲了上去。

    大部分的重甲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也是有过多年征战的经验,虽然周军那边一次次飞过来的数十枚弹丸让他们恨不得早一点冲到对方阵前,但是他们仍然努力控驭着马速,不让坐骑发力狂奔。

    数万骑兵一排排地依次启动,抑制着速度整齐地向高粱河方向压了过去,铁蹄密集地敲击着平坦的草地,轰隆隆的响动居然盖过了周军的炮声轰鸣。

    看着契丹骑兵迅速逼近,周军这边的号令声也是此起彼伏,控鹤军的各个方阵完全进入迎敌状态,三排长枪手依次伏低身体竖起枪林,后面的火铳手都装填好弹丸时刻待发。

    周军的炮兵阵地上,炮手们都在忘我地装填、发炮,临敌的兴奋早就压过了恐惧,首发的超高命中率更是令他们鼓舞非常,这时候他们的发炮速度和命中率甚至都超过了射击场上的训练时期。只有都指挥使袁可钧迥异于部下,随着契丹骑兵逐步接近高粱河,袁可钧不复开始下令发炮时候的兴奋,只是骑在马上紧张地盯着最前列的契丹骑兵,口中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鼻尖上都沁出了汗珠。好在炮兵进入持续炮击阶段以后,每门炮的每一次射击都是由炮长掌握,袁可钧不必再事必躬亲,可以有充足的闲暇来仔细观察契丹骑兵的冲锋。

    近了,近了……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袁可钧的这种嘟囔,其实控鹤军的那些指挥使也在大同小异地念叨着。随着契丹骑兵逼近高粱河北岸百步以内,距离控鹤军的前列只有不到两百步的时候,他们却都停下口不再念叨了,周军阵中转而响起一阵急促的号声。

    “砰”的一声,数千杆火铳几乎在同时响起的声音,就连炮声和契丹军的马蹄声都无法相比。

第二十七章 高粱河之战(四)

    听到周军阵中传来的第一声密集铳响,坐镇于契丹军右翼的崔廷勋和耿崇美心里面就是一抖。耶律屋质他们或许还难以在战场上鉴别炮声和铳声的区别,所以也没有听出什么特别的感觉来,崔廷勋可是两种声音都听过,两种兵器都领教过的,耿崇美虽然在此之前没有听过炮声,但是炮声和铳声的不同也是听得出来的。

    迄今为止周军抛射的铁弹丸都是砸进了其正面的五院部和六院部大军的阵列,知道其中厉害的崔廷勋多少是松了一口气的。这种新式抛石机应该是相当笨重的,既然一开始就是对着正面砸,那么进行侧击的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兵马应该不用享受其中的滋味。

    但是周军的射弹兵和新式抛石机则不同,他们要灵活得多。崔廷勋是亲眼见过他们进行轮次射击的,看得出来他们的射速要低于弓箭手,也要略低于弩手,可是灵活性却不比弓弩稍差,想要转个方向射击完全不在话下。如此密集的铳声,说明周军的射弹兵比前一战多得多,再看看周军几个方阵的分布情况,崔廷勋不认为自己的侧翼就可以幸免。

    耿崇美也听出来周军这一次的射击比香山东麓草甸那一战要密集得多。现在想起那一战五千重甲骑兵只是冲到中途就被周军的射弹兵屠戮得七零八落,耿崇美就不由得黯然神伤,眼下周军的射弹兵比那一次又多了不少,天知道这些冲锋中的重甲骑兵在途中会折损几成。此时唯有寄希望本军冲阵的重甲骑兵数量十倍于上一战,周军杀之不及,最后仍然会有大部分人马可以冲到周军步阵之前,并且还能够踹破敌阵吧。

    契丹军左翼的中军,正躲在萧斡里身后的赵阔也是心中一突。

    虽然最近这些天面对萧斡里的反复追问,赵阔还是说不出火铳的奥妙,但是“火铳”这个词却是他首先告诉契丹人的,那个北院大王和眼前的南府宰相知道不知道不提,至少萧斡里是已经知道了。

    如同他的主家赵普一样,比起火铳之类的个别兵器,赵阔更关心朝堂上面的纠葛和禁军将领之间的关系以及微妙的人心,所以当初在南朝的东京虽然有的是机会去打探火铳的秘要,赵阔都没有去着力过。不过禁军操练火铳也有一些年头了,演兵场经常是砰砰砰的响个不停,早就成了东京市民看热闹的一个去处,赵阔也是凑过趣的,对于火铳的威力心中多少还有点数。

    当日看禁军的操练,顶多就是一个都的齐射,那声音比现在可要稀疏得多,但是看他们身前百步之外的靶标木屑纷飞的样子,完全可以想象铳子打在血肉之躯上会是什么结果。听周军现在这样密集的铳声,真不知道眼前的这些契丹兵冲不冲得上去。

    铳声当中,早就有过一次体验的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兵丁一个个尽力伏低了身子,都几乎把自己整个贴在了马背上。周军射出的那些铅丸如果把自己的坐骑打死,让自己摔落到地上,那也是听天由命了,但是万万不能被小小的铅丸直接穿身。

    上一战同袍的死状如何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有幸逃回的伤者他们可都是见过或者听说过的。那些碰上血肉以后变形的铅丸在体内乱窜造成千奇百怪的创口且不说,光是其中的铅毒就让往常善医的萨满们束手无策,有些极其幸运的人只是被铅丸透体而过,那铅毒就折磨得他们捱不过五天,最幸运的一些伤者都是伤在四肢,最后全都少了条胳膊或者缺了条腿。

    只是他们空自担心了,周军泼洒弹雨的重点并不是他们。

    相比于甲具不全的手下败将,正面那些契丹五院部、六院部的凶悍骑兵才让周军万分重视,虽然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这一次出动了上万骑兵,比上一战的五千骑多得多,但是周军当面的五院部、六院部投入的是四五万。虽然说这一战是殿前军全军而来,比起上一战的兵力翻倍有余,但是契丹兵马增加得更多,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兵马又彻底沦为配角,所以最后摊到对付他们的火铳手并不多。

    投入冲锋的兵马增加了许多,负责拦阻的人手却减少了,即使他们的命中率比第一战高了不少,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骑兵落马的比例还是大幅降低。看到身边同袍并不像上一战那样迅速凋零,契丹军的胆气也壮了许多,这一战或许能够冲上去肉搏一洗前耻吧?

    契丹五院部和六院部重甲骑兵的冲锋就比两翼威风煞气。

    尽管有崔廷勋等人的反复说明,在没有实际遭遇周军的火铳手之前,耶律屋质其实并不是太重视,契丹军也没有将战斗经验总结出来以后逐级传达的习惯。如果不是有穿越者这种异数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军事变革可不是太容易,来不了多快,以契丹军往常多经历几仗自然就获得经验的速度也尽够了。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五院部和六院部的重甲骑兵并没有像武定军和南京统军司的骑兵那样缩头缩脑,在他们之前佯装冲锋却匆匆掠阵而过的轻骑实在是太浅尝辄止了,根本就没有给后来者带来足够的经验教训。

    近千骑兵的宽大正面,又是几十层的厚度,相距不过才两百步,火铳手又耐心等候了这样许久,殿前司控鹤军数千杆火铳的第一轮射击命中率奇佳。

    伴随着控鹤军的火铳震响和阵中的青烟缭绕,契丹军的第一排重甲骑兵几乎倒下去三成,后排也有不少应声落马的,让正骑在马上观察战况的殿前军指挥使以上军官人人振奋。

    就算后续射击做不到第一轮这么完美,敌军重甲骑兵的两百步冲锋途中也尽够火铳手再一次装弹射击的了,这样起码都可以射击六七轮,带走一两千敌骑的性命并且干扰更多敌骑的冲刺完全不在话下,考虑到敌军冲得更近以后己方的命中率还会更高的话,战果将会更加可观。

    像火铳手这样的直射方式而不是弓箭手临敌时的抛射,敌军的伤亡多数都是出现在前面几排,有个一两千甚至更多的伤亡,敌军的前面几排就将完全不成阵列。控鹤军挡在火铳手前面的那些长枪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曾经多次和阵容整齐的敌军硬撼,届时面对零散的敌骑就更为轻松了,说不得这些肉搏战的主力真的会退为掩护火铳手的障碍物。

    以往的两军交锋,弓弩的破甲威力一直不行,只能完成像是驱逐轻骑、扰乱敌阵和遮断敌军后续部队之类的任务,正面给予敌军以大量杀伤并最终击破敌军还是要靠近身肉搏。这一次莫非就要开创远程兵器破敌的先例?

    正在冲锋的契丹军却没有想这么多。从周军指挥军官的角度来看,火铳手的射击效果既令人欢欣鼓舞,也相当的震撼,不过身处局中的契丹军就体会不到那么多。

    处在五院部大军冲锋阵列的北府郎君耶律贤适和六院部大军前列的六院部郎君耶律勃古哲、耶律葛剌也能看到身边有同袍不断落马,心中也自然惊叹周军的射弹兵杀伤力终究强上弓弩手很多,不过却并不感觉到太特别。

    骑兵冲锋,就算是对马术稔熟的契丹人来说,地上有个石块土坑什么的,或者敌军的箭矢伤了马甚至仅仅是惊了马,都有可能让骑手落马,这一次也就是落马的人稍微多了那么一点而已。只要本军能够忍受住途中的这点损失,冲到了敌军阵前,还是可以用手中的钉枪和骑囊中的斧钺骨朵破开那些长枪兵的重甲,踹破他们的阵线,屠戮他们身后那些胆怯的远射手。

    亲眼目睹同袍不断落马的耶律贤适等人都是如此,身处在阵列更后方指挥的五院部详稳耶律奚底和六院部敞使耶律何鲁不就更是这样想了,所以他们仍然奋力驱策身下的坐骑,约束着部下以整齐的阵列开始加速。

    顶着周军泼洒过来的弹雨,契丹军的重甲骑兵在不断加速中冲进了高粱河,开始是零星几匹马在浅浅的河床上奔驰,马蹄溅起的水花四散开去,然后就是轰隆隆一片的马群跃入水中,溅起的水花仿佛停在了空中,和从河对面飞过来的铅丸在马脖子处共舞。

    控鹤军的火铳手们已经进入了机械的装弹射击程序,各排轮替也是像日常操练那样机械,他们并不真正去看对面到底是靶标还是活生生的人马,也不去判断自己的战果,只是自顾自地完成着那些操演了数百遍的动作。

    除了控鹤军的各级军官,还能保持清醒灵活的就数炮兵都指挥使袁可钧了,其实要更准确一点,应该说袁可钧比谁都要清醒灵活。

    看到契丹重甲骑兵的前列已经冲进了高粱河,袁可钧神情一振,鼻翼翕动之下鼻尖处沁出许久的那滴汗珠落了下来,随后就是一声尖利的哨音响彻炮兵阵地所在的整个高地。

    哨音穿透了被炮声和火铳声、马蹄声笼罩的高地,各门炮的炮长们一个愣怔,马上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往日的操练,于是哨声迅速引发了一个个南腔北调的呼喊:“四炮手,换弹药!其他人都做好准备了。”

第二十八章 锦衣卫,冲锋!

    随着袁可钧的哨音和众炮长的呼喝响过,各门炮的四炮手都换了个弹药箱去取炮弹,其他炮手却是没有太大的改变,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清理炮膛,然后等到弹药送过来,装药、装弹、扎开药包装引火绳……

    与之前不同的状况发生在炮响之后。首先就是轰鸣声比以前清亮了不少,不像前面那么沉闷;其次,飞出炮膛的不再是比拳头大比头颅小的铁弹丸,而是一片密集的雨幕。

    确实是一片密集的雨幕。包在铁皮筒里面的形状不尽规则、大小不一的各种小型铁弹丸,甚至还有石子、碎瓷片、破铁片之类的杂物,被炮膛内急速膨胀的火药气体推出炮膛,在炮膛口处撑破了薄薄的铁皮筒,然后以扇面向前散布出去,在识别高速运动的小物体有困难的人眼看来,就是一片密集的雨幕。

    袁可钧下令换炮弹的时候,契丹重甲骑兵的前列刚刚冲进高粱河,当这片混杂着铁弹丸、石子、碎瓷片破铁片的雨幕飞出炮膛的时候,他们就快要冲上高粱河的南岸了。

    一旦冲过了高粱河,距离周军的步阵就只有几十步而已,对于进入冲刺阶段的马匹来说不过是几个起落,铁骑就会和对面的周军长枪兵撞在一处。只要和周军的长枪兵接战,自己这边就不再是单方面挨打,相比于眼下那令人厌恶的看不见的弹丸,对面如林的枪尖也并不怎么可怕。

    正当契丹重甲骑兵这么想着,如释重负地冲上高粱河南岸,正攥紧手中兵器狰狞着面孔准备突前厮杀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锦衣卫亲军的炮兵们送出的这阵雨幕。

    石子和碎瓷片破铁片打在甲叶上面叮叮作响,这些东西虽然难以破甲,以如此高速砸在甲胄外面也能让人生疼。至于甲胄护卫不到的地方,譬如马眼、马腿与骑手的口鼻和双眼以及周边的肌肤,顿时就被这些杂物给撕扯得血肉模糊。

    更何况,在这片雨幕当中还有大量的小型铁弹丸,那威力丝毫不逊色于火铳手打出来的铅丸,在双方相距不过才几十步的时候,破甲透体都只是等闲。若是有几颗弹丸同时砸到一人一马,火药气体赋予弹丸的能量甚至可以将骑手和他的坐骑打得往高粱河里倒飞出去。

    雨幕扫过,高粱河南岸的河滩上哀鸿一片。比起殿前司控鹤军的火铳手们一路击倒敌骑,将契丹军冲锋的重甲骑兵阵列逐渐削薄,锦衣卫亲军炮兵们的这次表演无疑更加令人震撼。

    河滩上面到处都是人马的尸骸,一些还活着的人则是躺在河滩上痛苦地翻滚哀号,有些马儿也是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嘶鸣,能够冲过这阵雨幕完好无损地继续向周军步阵冲刺的契丹重甲骑兵居然寥寥无几,后续的骑兵更是因为前排倒下的人马顿时受阻。

    在这样的局面下,袁可钧领着部下按照日常训练的方式离开高地,向侧后方退入两边的控鹤军步阵,就显得十分的从容不迫了——虽然因为第一次距离敌军如此之近,炮手们的动作都僵硬了许多,他们退入步阵的时间比起日常训练的时候要长了不少。

    殿前司控鹤军的火铳手丝毫不受干扰,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轮换着装弹、射击,接纳锦衣卫亲军炮兵只是让高地侧后方的两个步阵侧面的长枪手们稍稍变换了一下队形而已。

    袁可钧带着炮兵完好无损地撤入步阵当中,大炮和那些弹药就只能留在高地上了,这都是郭炜以前多次强调过的基本方针,富有经验的炮手可要比大炮弹药这些死物珍贵得多。好在高地距离步阵很近,几乎就不存在射击死角,火铳手可以把登上高地的敌军打得爬不起来,而且契丹军也根本不会操炮,完全不必担忧那些大炮被调转炮口对着控鹤军的步阵反戈一击。

    随着锦衣卫亲军炮兵的撤离,从高地上射出的雨幕也就不再有了,冲锋的契丹重甲骑兵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之后,终于踏上了高粱河南岸的土地,随后顶着控鹤军火铳手的连续两轮轰击一鼓作气扑到了周军阵前。

    一路上的干挨打不能还手,让能够活着冲到周军阵前的契丹骑手火气很大,有些人悍然不顾面前闪着寒光的枪尖,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了当面的枪林之中。

    虽然周军的长枪手们为了给后排的火铳手空出射击位置,都只是蹲在地上或者半弯着腰握紧枪杆顶着敌骑的冲击,并没有挺枪和敌军对刺,能够冲到这里的契丹骑兵那些坐骑也是甲具齐全,皮制的马甲还是难以抵挡迎面而来的那些枪尖,敢于冲刺的骑手坐骑顷刻间就死得不能再死。

    不过怒气满胸的那些契丹骑手早就管不着坐骑的死活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着对面周军的长枪手还在半蹲着踩住枪樽,枪尖也还留在马身上没有拔出来,这些个骑手一个个扬起了手中的钉枪,对着面前的周军就搠了过去。

    稍后赶来的耶律葛剌等人倒是没有被怒气贯脑,看着前面一排排的枪林讨不了好,撞入枪林中的前排骑兵就在那里和周军对刺,略微冷静些的他们挂上了钉枪,拔出身后的短枪和斧钺往敌阵里面砸了过去。

    饶是控鹤军久经沙场,饶是冲过来的敌骑因为火铳手和炮兵的反复收割而略显零散,在契丹军悍不畏死的撞击下,很有几处枪林就散乱起来。

    殿前司控鹤右厢第二军第三指挥就是这么运气不好,整个阵线上的契丹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可是冲到他们这个指挥面前的却有一大坨。最前面一排的契丹骑手撞入枪林当中,虽然人马都在短时间内死透了,但是也换来了第三指挥第一排长枪手近半的伤亡,第一排的长枪也是折断了许多。

    还没等后排的长枪手及时上前补位,后续的契丹重甲骑兵就冲了上来,各色短兵重器雨点一样地砸进了阵列当中,就连后面的火铳手都不能幸免。

    眼看长枪手阵列在敌骑的蛮冲之下就要撑不住了,指挥使谭延美急速地判断着眼前的局势。后排的火铳手虽然有些伤亡,在几个都头的约束下却还是坚持着轮换射击,儿郎们的动作固然有些僵硬,却不会让谭延美担心他们不能坚持作战,急需整固的就是前排的长枪阵。

    谭延美大吼一声驱马上前,一直在他身边待命的几十个精干老兵二话不说,跟着他就冲了上去。

    穿过火铳手的阵列来到三排长枪手的身后,第三指挥的阵列当中正是敌骑冲击最猛烈的地方,也是长枪阵最先开始松动的地方。此时前面已经杀成了一个血肉磨盘,第一排长枪手几乎伤亡殆尽,第二排长枪手也被破开了一个口子,第三排长枪手已经开始与敌骑接战,战场最胶着的地方敌我双方的尸身枕藉。

    谭延美这个四十出头的大名府人什么没有见过?早年为盗乡里就是厮杀,只不过那是小规模的十来人争斗,自澶州投先帝以来更是从高平打到淮南,从殿前散都头靠着刀头舔血杀到了控鹤军指挥使的职位,血肉磨盘也见得多了。眼前这些契丹重甲骑兵固然凶悍,却也并不比高平那时的北汉军精锐强太多,也没有怎么猛过当初寿州的刘仁瞻所部,那时候自己都一个个顶住了,现在有更多手段的自己更加没有道理顶不住。

    这几十个老兵们没有毛糙地简单冲进杀场去替换渐趋残破的长枪手阵列,而是在谭延美的号令下亮出了左手的火把,右手从腰囊中掏出来一个大铁瓜,用火把点燃了铁瓜的引线,稍息片刻再猛力扔向了契丹骑兵后面的那一大坨人。

    轰隆声中,老兵们放下火把冲上前去,抄起地上那些还算完好的长枪,趁着敌军一时的混乱将楔入阵中的契丹骑兵杀了出去,然后就作为长枪手顶在了第一线。

    同样的事情在两军交战阵线的多处发生,躲过了周军火铳手和炮兵射击的契丹军重甲骑兵终究还是没有能够一鼓作气地冲破当面的周军长枪阵。随着周军的长枪手在机动兵力的增援下顶住了契丹重甲骑兵的第一波冲击,稳定住了防线,两军陷入了以命换命的胶着战,周军后排阵中一直在坚持射击的火铳手的作用开始慢慢地显示出来。

    契丹的重甲骑兵在连续三波突击之后,冲上来的骑兵和保持在第一线作战的骑兵都在逐渐减少,只是这种变化很缓慢很微弱,陷溺于阵中厮杀的谭延美、刘延钦和耶律葛剌、耶律贤适等人感受不到,就连控鹤军左右厢的都指挥使崔彦进、尹崇珂和契丹军负责第一线的耶律奚底、耶律何鲁不等人都难以察觉。

    敏锐的战场感觉,只有身处后方总揽全局的高怀德、刘光义和耶律屋质、萧安团等人尚算齐备,战线的胶着和敌我双方势力的消长让这几个人的心都紧绷着。

    高怀德他们期盼着控鹤军顶住敌方最疯狂的冲击,必要时投入身边那些卫兵都在所不惜,等到契丹军后续兵力不继气势衰退的那一刻,就是铁骑军发威的时候了。

    耶律屋质则是企盼着前方的重甲骑兵在最后的兵力投入之前就能突破敌阵,周军的马军还没有参战,现在本方几乎是有三四倍的兵力优势,没有道理突破不了。

    …………

    交战的士卒在闷头酣斗,基层军官们在努力支应着战场上的各种突变,最高指挥官则在努力嗅着战场的转机,试图把握住关键一击的最佳时刻。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战场的东面,高粱河北岸契丹军耶律瑰引左翼大军的身后,一股烟尘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烟尘当中,一面大纛在升上了一个小土坡以后停了下来,后面的大股烟尘随着大纛驻留高坡而缓缓沉寂,终于露出一支满面征尘的骑军。

    看那面大纛,这支骑军居然是周军,是周军锦衣卫亲军司的龙枪军,他们从高粱河下游涉河北渡,自东面进入两军的战场,要说身处高粱河之南的殿前司斥候没有及时察觉还算是情有可原,但是耶律屋质派出去的远拦子居然也没有一个回报的!

    锦衣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马仁瑀立马于大纛旁,手持千里镜前后观察了半晌,然后沉吟了片刻,终于对身边的旗牌官说道:“不管了,金枪军暂时跟不上来就算了,此时战机甚好,吹冲锋号吧。”

第二十九章 高怀德的反击

    “陛下,先前还说好锦衣卫亲军一直随驾的,怎么今日说派出去增援殿前军就全都派出去了?”

    “怎么,少了五万锦衣卫亲军,内殿直就没有信心保护朕的安全了?”

    若是单纯看这句话,那是完全可以脑补出一幅皇帝厉声责问亲从的肃杀场景,只是郭炜说话的语调太过温和,内殿直都虞侯李进卿虽然没有看到郭炜嘴角露出的那丝微笑,却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慌,只是讪讪地笑了笑。

    “那哪能呢……虽然陛下把身边的散员、散都头、散指挥和御马直都派给了高殿帅,我靠着内殿直和左右班、龙旗直拚死也能护卫陛下的安全,起码可以守到义武军和侍卫亲军来援。只是陛下是万乘之尊,不当这么轻易自陷险地的。”

    李进卿这话看似在表决心,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在说郭炜留下的警卫力量太少了,先是把本属于卫跸部队却被派去一线作战的番号给列了一遍,又将可能遇到的险境夸张到就连龙旗直都要拚死作战的地步,说起可能来援的人马又不提战力最强的锦衣卫亲军和殿前军,偏偏只说负责围城的侍卫亲军和待命攻城的义武军,无疑还是在讽谏郭炜为了胜利太不顾自身的安危。

    郭炜倒是能够理解李进卿独立担当卫跸重任的那份战战兢兢,不过他对整个战局所知有限,自己也没必要再去逗他了,要让他安心,有些话还是应该说给他听的。

    “今日早间朕收到了几份情报,伏波旅早在五月二十日就已经占据了古北口,从契丹本部通往这里的口子,除了居庸关得胜口以外均为我军掌握。渝关和卢龙塞那边没有大股契丹军增援幽州的消息,通过古北口增援的契丹军也已经和得胜口过来的耶律屋质部合兵一处,现在除了契丹北院大王耶律屋质所领的十余万人马,哪里还有能够威胁得到朕的契丹兵马?”

    说完了一大段话,歇了一口气,见李进卿嗫嚅着还想说什么,郭炜很干脆地继续:“幽州城内的契丹守军不过是尸居余气而已,有侍卫亲军四面围住,朕料其插翅也难以出城,更遑论发现朕的位置前来袭击了;东面契丹南京道的各处兵马在我大军的威胁之下,守城就已经是自顾不暇,即便其平州、蓟州等处兵马可以凑出力量前来增援幽州城,驻守在潞县的义武军一部也足以抵挡。”

    李进卿的情绪慢慢地平缓下来,郭炜既然说得这么笃定,那就确实不会有契丹军可能威胁到御营了。契丹北院大王统领的十余万人马才是最大的威胁,契丹军即使再有增援也只能从得胜口方向来,还是会加强耶律屋质的兵马,这么看来及时派出锦衣卫亲军将其一举击败确属正理。

    只不过今日早间传信的驿马却是来自霸州,古北口、卢龙塞等处的情报居然不是直送御营而是通过南面的霸州传过来,倒也是一奇。当然李进卿也知道,这些事情就不是他可以关心和询问的,陛下既然确认了这些情报,那么实际情况就是如此,枢密院北面房和锦衣卫巡检司肯定有他们自身的工作方式。

    这些事情就算是李进卿想问,郭炜也不会向他吐露半分,虽然看李进卿的神态就知道他多少发觉了一点蹊跷。枢密院北面房的主事田重霸目前在渝关,正在霸州主持机要的是他的副手石越,北面各处的情报用密码写就,根据缓急由人或者信鸽传送到霸州汇总,经过北面房的分析以后再发到御营,这种工作流程也就是郭炜和几个枢密使、宰相掌控着。

    想到那个石越,郭炜心中又是一笑。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名气不小的石越,后晋皇室近亲,石重贵被耶律德光掳去之后也跟着到了契丹,混到武州刺史以后才趁着契丹人疏于防范而南奔。

    石越南奔过来的时候,这边还是郭威当着皇帝呢,郭威只是给了他一个刺史级别的散官养在那里,权当是吸引随石重贵北狩的汉官南归的旗帜。也就是在郭炜继位以后,为了加强对契丹的情报工作而创建了枢密院北面房,那时候郭炜对着档案四处搜寻熟悉北面情况的人,这才因为石越这个名字而注意到他,在亲自召见以后就让他担任了田重霸的副手。

    想起召见石越的时候自己差一点就问起他的表字是不是子明,郭炜就自觉得很有趣,幸好当时没有问出口,不然就太糗了,“越”和“子明”有什么关系?这么问出来岂非太突兀太莫名其妙了?

    …………

    高粱河畔,嘹亮的号声在小土坡上响起,奔袭十多里才歇息了片刻的龙枪军将士应着号声从马仁瑀身旁涌出,向着相距不到一里地的契丹军左翼扑了过去。

    在如此近的距离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是惊动了全副心神关注着高粱河南岸战况的契丹人,耶律瑰引和拽剌回顾从身后扑过来的骑兵阵容,再看看身边侍从的数量,不禁相顾失色。

    好在耶律屋质也发现了左翼的骚动,望着左前方远处腾起的烟尘,估摸着少说也有上万骑兵,显然是他一直小心戒备的周主身边那支锦衣卫亲军的马军过来了。对于自己派出去的远拦子没有及时预警,耶律屋质已经来不及抱怨和追究责任了,左翼耶律瑰引的主力已经全都冲过了高粱河正与周军的殿前军厮杀在一起,以耶律瑰引身边的侍卫数量显然难当敌骑一击,这才是耶律屋质亟需作出应对的地方。

    耶律屋质的目光在东面和南面之间反复逡巡,脑海中迅速地分析着战场局势和各种利弊关系。

    高粱河南岸的战况还在胶着之中,本方的重甲骑兵和周军的步阵陷入了僵持,周军的马军正在其步阵侧后方窥伺,随时准备加入战局。为了克服崔廷勋所说周军射弹兵的远程压制,自己以七八万骑兵孤注一掷地从三面环形突击周军步阵,结果还是没有成功突破,原先预留在身边准备应对周军锦衣卫亲军异动的两万左皮室军已经被自己悄悄地将作战目标转移到周军殿前军的马军身上了,有左皮室军一直候在中军不动,周军殿前军的马军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战局突变,自战场东面扑过来的周军锦衣卫亲军必须阻截,可是耶律屋质手里掌握的机动兵力就只有两万左皮室军,派左皮室军出去阻截,周军殿前军的马军就完全没有兵力压制了,这无疑是饮鸩止渴。

    但要是不把左皮室军派出去,敌军就会迅速将自己的左翼打崩,然后或者自后方袭击高粱河南岸与周军步阵陷入僵持的本军重甲骑兵,或者突击本军的中军,在这两种情况下左皮室军还是不得不参战。

    追根溯源,还是因为本军以骑对步的三四倍兵力都不能对周军步阵形成突破,才造成了眼前机动兵力不足的窘境。就算是饮鸩止渴,眼下也必须让左皮室军前去阻截从东面扑来的周军锦衣卫亲军,至于高粱河南岸的战场上,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本方具备兵力优势,即使在周军殿前军的马军投入之后还是能够维持住僵持的局面了。

    至于说将两万左皮室军再一次分兵,以一部阻截东面的敌骑,留下一部戒备南面的周军,那只能是两面都难以讨好。左皮室军全军应付东面的敌骑,还是有希望将敌军击退之后再转用于南面的,要是分兵的话,能不能挡住敌骑的锋芒都在两可之间。

    随着耶律屋质下定了决心,一直留守在中军的左皮室军在左皮室详稳萧安团的率领下倾巢而出,呼啸着迎向了冲锋中的锦衣卫龙枪军。

    不过耶律瑰引可以发现身后的动静,耶律屋质可以察觉左侧的巨变,高怀德等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虽然马仁瑀所部远在高粱河的北面,而且距离契丹军左翼都还有一里地,距离殿前军那就更远了。但是他们的位置却是在殿前军的右前方,高怀德这些人手中又有千里镜,还有契丹军中军的骚动进行提醒。也就是在契丹左皮室军听从耶律屋质的命令而出击的当口,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场局势、正在时刻寻找战机的高怀德手中的千里镜向着左皮室军的出击方向一跳,镜头中正正套住了几个骑兵冲锋的身影。

    从千里镜中看到的骑兵都是汉家儿郎,那身装束正是军器监最新制作的精良铠甲,高怀德已经确信是锦衣卫亲军的马军出现在了契丹军的左翼。不过为了确认包抄敌军侧翼的兵力规模,高怀德还是举着千里镜往右前方巡视了一番,镜头终于框住了还插在小土坡上的那面大纛,还有大纛之下锦衣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马仁瑀的身姿。

    陛下居然把整个锦衣卫亲军的马军都派了出来增援自己,那没什么可说的了,击败当面之敌就在此刻。

    嘹亮的号声响彻高粱河南岸,号声当中,殿前司铁骑军从控鹤军几个方阵的两侧包抄了上来,高怀德的卫队更是在中军齐声大呼:“锦衣卫增援到了,儿郎们杀胡虏啊!”

第三十章 献城式

    幽州城的北面,拱辰门外,刚刚立寨不久的御营装饰一新,营门处立着高达数丈的粗大旗杆,一面天子旌旗在旗杆顶端高高飘扬。

    幽州城的北面正门拱辰门也已经被修葺一新。好在周军近一个月的围攻主要集中在了南城,北城的城壕虽然也被填平了,羊马城也被摧毁了,城墙也多少有些破损,拱辰门周边却还算完好,整个修葺工程并没有费太多的功夫。

    拱辰门外的吊桥已经落下并且经过了固定,吊桥周围也已经被专门加固过,从御营经过吊桥到拱辰门瓮城的这一路上都是黄土铺路,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因为瓮城的存在,这条路没法直通幽州城内而必须在瓮城外面拐一个弯。然而这却是计较不来那么许多了,边疆重镇向来以防御能力为第一,能够建瓮城的自然都建了,这种地方天子也来得少,不可能像东京城的内外南门薰风门和朱明门那样给御道留下一个直通的城门的。

    这天已经是显德八年的六月初三了,恰逢大暑节气,即使在幽州这样的北境依然可以感受到暑热的煎熬,不过这个时候御营中周军上下的气氛却比天气还要热烈。

    距离全军离开东京北征已经整整两个月了,距离全军进抵幽州城下已经一个月有余,这一番征战总算是要有所定局。今日即使不是宣告北征的完满结束,那也是结束了一个重要的阶段。

    卯时正刻,伴随着朝阳从东边的草甸中升起,周军的御营击鼓升帐,随后郭炜全副戎装地领着一众随驾朝臣和军将来到了御帐外。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幽州城的拱辰门正门和瓮城侧门也一齐大开,两个身影从幽州城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年近五旬,仪容颇为修整,虽然穿的是契丹人传统的左衽,却是质料上乘的绸制紫衫,腰间佩着金鱼袋,头戴轻纱帽,脚着乌皮**靴,若不是那身左衽太过扎眼的话,却是俨然唐风。这人须发略现斑白,又是契丹人的那种秃发发型,可是打理得相当齐整干净,配上那一身衣装和高大的身躯、端正的五官,即使是左衽,因为有轻纱帽遮住了那难看的秃发,倒也可以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这人却正是契丹的南京留守、南京道兵马都总管萧思温。

    比起在留守府中初闻周军来攻的时候,和在城楼上初睹周军围城的时候,此时的萧思温面上少了一丝惶然和忧虑,却多了几分颓丧,高大的身躯也微微地佝偻着,似乎面对着北边不远处郭炜的威压而难以直起。

    此刻的萧思温左手牵着一头羊,右手执着茅旌,贴着黄土铺路的边上溜过了吊桥,向着周军御营的方向缓缓走来。

    萧思温走得很小心,不光是自己尽量不去踩踏那铺路的黄土,为了防止手中牵着的羊儿冒犯,他还特别注意着选在道路的左边行走,那头可怜的羊儿就整个被挤到了道旁,时不时的为了蹄下口边的青草而停顿一下。

    因为萧思温选择的行路位置,他右手执着的茅旌自然偏向了道路的正中,在朝阳的映照下周军上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旗面正是用的契丹南京留守司的大旗,旗杆顶端绑缚的那捆茅草非常醒目。

    有随驾的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在,即使郭炜不是那么熟习历代的典章制度,他现在也知道了萧思温这种装扮的渊源。

    没错,这个时代可没有兴起什么竖白旗象征投降的风俗,白色只是和黄、红、青(蓝)、黑一样的方位色,代表右军或者西面,而在前哨的高招旗旗语当中,白旗又表示前路发现敌人兵马。

    至于象征着投降的旗帜,那理所当然的就是茅旌了,原因无他,因为最早的原始旗帜就是在树枝上捆一大把茅草或者悬系一件动物尾巴之类的醒目物品作为标识,代表了氏族、军队的指挥权,至少在东方、在华夏是这样的。

    具体到萧思温如今的仪式,其实是在向微子致敬。

    要不怎么说幽州还是汉儿多呢,茅旌象征投降的习俗固然因为华夏文明千百年的浸染而传遍了整个东方,萧思温却也不见得还要再去牵头羊来,这恐怕还是某个知情识趣的汉儿出的主意。

    武王克殷,微子投诚,当时微子就是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如今征伐幽州的也是周天子,于是萧思温差不多把微子向武王投诚的整个仪式给搬了过来,也就是郭炜在知道以后才出言免去了他膝行的困苦。

    当然,比起微子当年,萧思温也是有一点新意的。黄土铺路是不是新意且不说,萧思温身后跟着的南京留守司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匡美手中恭敬地捧着两人的佩刀,那就是新意。

    看着萧思温和韩匡美两个从南面小心翼翼地趋步而来,郭炜心潮起伏。自从后唐末年石敬瑭向契丹献上幽州等地,已经是二十五年过去了,完全在契丹治下出生长大的一代人都已经成年,他们没有沐浴过汉*风,他们甚至会自我认同于契丹,若是让这样的人一代代出生成长,那种首鼠两端的汉儿就将成为幽州这些地方的主流人群。好在自己做到了,完成了郭荣的遗愿,收复了幽州,打断了这种可悲的人文进程,从此幽州将不再膻腥。

    这次北伐看似轻松,郭炜的御驾离开东京只有一个月不到,大军就包围了幽州城,各部行动都是统一迅疾。在围城将近一个月以后,于城北高粱河畔迎来了与契丹援军主力的决战,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又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彻底击败了契丹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的十万骑兵,并且衔尾直追杀伤其大量官佐士卒,迫使耶律屋质率领残部仓皇逃窜到山后的归化州,根本就不敢在居庸关北面的儒州稍停片刻。

    耶律屋质兵败的地方距离幽州城很近,在拱辰门的城楼上远远地就能看见。当初耶律屋质大军兵抵高粱河北岸,很是让城内的契丹兵欢欣鼓舞了一阵,不过他们随后就目睹了援军兵败的惨状,欢欣鼓舞瞬间就化作了绝望。

    绝望之下,有资本投机的汉儿军首先心动了,负责监视汉儿军的渤海将也十分配合。周军重点攻击的南城还在萧思温等人牢牢掌控之下的时候,西面清晋门的守将刘守忠和大亘拓首先献城,拱辰门的守将刘延恩和夏直温也不甘人后。

    眼见得大势已去,有心投降的萧思温又怕郭炜不肯轻饶自己,又怕回到契丹难以交代,正苦守在内城当中进退两难。

    幸好郭炜带来的赵匡赞发挥了作用,正如刘光义的身份多少影响了刘守忠、刘延恩等人的选择一样,赵匡赞、赵延勋和赵延进等人的存在也极大地影响了蓟县和卢龙的赵家,尤其是赵匡赞仍然保持着对蓟县赵家强大的影响力。蓟县赵家硕果仅存的族老赵行德亲自出马,在郭炜和萧思温两边穿梭往返,终于在数日之间谈妥了萧思温的献城投降事宜,郭炜作出的只不过是一个对契丹官兵的安全承诺和择期放还的承诺。

    但是这样轻松的过程,是由中原的数年积蓄、十多万各个军司的禁军将士多年的征战历练和刻苦训练以及十多万河北民夫的奔波劳碌保障的,背后还有枢密院北面房、兵部职方司和锦衣卫巡检司许多无名之士的无声奉献,当然也有政事堂、枢府和三司包括郭炜本人的心血贯注,郭炜从后世带过来的千年来前人在历史地理、军事和科技方面的智慧结晶更是发挥了不为人知的重要作用。

    好在这一切都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侍卫亲军和怀德军、义武军在一个多月的围城和攻城战中损伤轻微,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在与契丹援军的决战中伤亡也只有几千,居庸关得胜口却已经被追击耶律屋质的殿前军拿下。从紫荆岭、居庸关、古北口到卢龙塞,北汉和契丹山后通往南京道的太行山、燕山几个山陉孔道已经完全被周军掌控,加上最东端的渝关,周军对契丹在南京道残存的守军已经呈现瓮中捉鳖之势。

    追击耶律屋质败兵的殿前军和锦衣卫亲军追着败兵们四散的脚步,现在已经轻取了顺州和檀州,契丹南京道潮白河至潞水一线以西,甚至泃水以西都完全落入了郭炜囊中。等到进入幽州城将契丹降军安置妥当,大军就将转用于东面,契丹驻军较多的蓟州、平州一下,契丹的南京道就将再次回到中原的怀抱,它还会是中国的北疆重镇卢龙军。

    控扼了渝关、卢龙塞等重要关隘,有了燕山作为屏障,又在野战中给予了契丹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奚部等重要部族以重大的打击,即使耶律述律随后进行疯狂报复,备边的禁军也不必多过以前遍布河北州县的兵力。

    历经数月的征战以后让各个军司好好休整一下,再细细地论功行赏,那就是郭炜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报偿。至于农忙之际还要出伕出力的河北百姓,不再有契丹骑兵到他们村落去打草谷破坏他们的和平安乐生活,不再有每逢正月、九月就会发生的契丹“界外三百里内,耗荡生聚,不令种养”,这就是郭炜此刻在心中对他们许下的承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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