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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三九章 威凌碧波上

    “结圆阵!大船在外,小船在里面,不要追出去,用弓箭招呼他们!一次对付一个,攒射!”在损失了将近半数的船只之后,管承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敌人的火雷虽然犀利,但手抛的射程终究太近了,大船的船舷高出水面甚多,想要抛上甲板乃至桅杆,必须得靠近到相当的距离才行。这个时候发动齐射,足以撕破敌人单薄的防御。

    此外,大船上的人手也更多,灭火的速度也快。

    命令传出去了,可是,在海战中调整队形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眼下,海面上火光处处,蔚蓝的海面被映得通红,好像水底下也有个太阳似的。已经烧尽的,火势正炽的,还在抢救中的,一处处火光或强或弱,无数的风帆飞一样穿梭其间,场面之乱,远非言语所能描述,在这样的情况下改变阵型,更是难上加难。

    所幸海盗们都是老水手,知道现在是生死一发之际,能不能活命都在此一举,所以都拼尽全力的排除干扰,努力的执行着命令。

    又损失了十几条船之后,海盗们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仅剩的不到二十艘小船,通过船船的间隙,躲到了十几艘大船围成的松散圆阵中,瑟瑟发抖的挤成了一团。

    泰山将士当然不肯如此轻易的放过敌人,不过,水军的战术操典禁止他们强冲敌阵,于是,他们只能将未尽全功的遗憾发泄到外围的大船上面。

    无视船舷处弥补的弓箭手,以及箭矢上闪烁着的寒光,勇士们疾冲而前,奋力将手中的雷火扔向甲板!

    “放箭,放箭!”

    海盗们吸取了教训,不再各自寻找目标,而是发动了有些凌乱的齐射。

    下一刻,血染碧波!泰山军终于出现了伤亡。

    风帆毕竟不是盾牌,在这样的距离上遭遇齐射,自然不可能防护周全,冲的最靠前的几片风帆先是猛地一歪,然后在海浪和海风的共同承托下,又慢慢抬起了一些,鲜红的血迹和片片破碎的帆革触目惊心。

    “混账!”太史慈大怒,扬声厉喝:“一旅,随某来,其他人统统散开!”

    “喏!”远近响起了一片应诺声,战友的死让将士们眼睛血红,杀气满溢,但作为泰山军的尖刀部队,他们不会就此失去理智。

    本来有集中倾向的帆板队再次散开,大约十余艘帆板透阵而出,一反先前飘忽不定,一沾即走的作风,而是排成了一列纵队,仿佛一直巨大的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射向了弓箭手最多的那艘大船!

    “来的好,小的们,火箭伺候,让他们也尝尝被烧烤的滋味!”管承狞笑一声,高声喝令。

    海贼攻击敌人,以掠夺为主,很少会使用火箭这种杀伤性武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用。战斗刚打响的时候,泰山军离得太远,火箭射也射不准,现在敌人太过托大,打算直接冲阵,不给他们个好看,还对得起被烧死、淹死的兄弟们吗?

    几个火盆被送上了甲板。弓箭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包裹着油布,沾满松脂的火箭,观察了一下敌人的距离后,他们将箭头在火盆上方轻轻一撩,箭头上火苗‘腾’一下窜起老高。

    “准备……”

    管承抬头看了看,指挥弓箭手用不着他这个大当家出马,他看的是敌军的那艘旗舰。

    现在回想起来,在刚开战那会儿,他本应该设法先解决了那艘破船,废了敌人的指挥系统才对。比旗舰更重要的是,有一架风帆一直在旗舰周围徘徊,八成就是王羽本人!擒贼先擒王,若是一开始就全力突击,损失说不定没有这么大呢。

    他砸吧砸吧嘴,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这仗就算赢了,自己也元气大伤了。泰山军家大业大,就算眼前这几百水军全军覆灭,只要王羽本人没事,也很快就能恢复元气,这东莱……是怎么也站不住脚了。

    他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随即眼神又变得凶狠起来。

    坚持到底,只要打败了眼前的敌人,就可以趁着这段空虚期,去北海狠狠捞上一笔,然后带着财富和人丁去辽东,或者去更远的三韩,逍遥自在的当个土皇帝!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茫然,泰山军那艘破烂旗舰,还飘在原来的地方。可就在前方形势突变的当口,画角无声,将旗巍然,泰山旗舰却是毫无动静!

    更让人疑惑的是,那架拖后的风帆,竟然也不知去向了。

    已经逃了?不然为何放弃指挥?

    管承很期盼是这样的结果,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太低,比海里跳出一只猴子的可能性还要更低。

    如果不是逃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二旅,随某来!”

    海风将一声清叱吹送过来,管承循声看去,发现另一支箭头已然成型,除了选择的目标不同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与先前这队冲阵的一模一样!

    “放箭!烧死他们!先对付打头的!”管承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上前两步,一把抢过一副弓箭,略一瞄准,一颗火流星划破苍穹,直奔当先的那架风帆而去。

    大当家亲自出手,喽啰们自然不敢怠慢,几十支火箭仿佛天罗地网一般,迎头往太史慈罩了过去。

    “噗!噗!噗!”

    火箭的穿透力不强,最擅长对付的就是帆,要不是射程有限,这件利器堪称是帆板的克星。几十支火箭,约有半数走空,剩下的都牢牢的插在了风帆上,转瞬间就将偌大一个风帆变成了一个大火炬!

    “好,再来!”

    管承大喜,虽然他面对的这个冲阵之人不是王羽本人,但这个先行者的下场,无疑喻示着后来者的结局。何况,这人胆气如此之足,又有这样的号召力,肯定也是一员猛将,杀了这么一个人,自然是大大的削弱了泰山军的实力和士气。

    只可惜,他高兴的太早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甲板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大当家小心!”

    “那人没死,他上来了!”

    “天呐,是钩索!”

    “快,快放箭呐!”

    一支铁钩穿过火焰,直指船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在了船舷上,瞬间绷紧!

    就在钩索搭上船舷的同时,一个雄壮的身影借着钩索拉扯之力,以及帆板本身巨大的惯性,腾身而起,仿佛地狱来的战神一般,穿透了熊熊火光,直飞而上!

    从海盗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凌空跃起的人,就像是踩着风火,踏空而来一般,还没出手,就已然先声夺人。

    “某乃东莱太史慈,蟊贼们统统给某纳命来!”将将飞到最高点,此人又是一声爆喝,如同凭空惊雷炸响一般,震得海盗们头晕耳鸣;抬头看时,看到那个遮天蔽日般的身影,众人更是目眩神驰。

    饶是海盗们身经百战,却也没人见过这等阵仗,当下便已经慌了手脚。

    太史慈的突袭来的太突然,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除非是黄忠那样的高手,否则没人能来得及开弓放箭。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围上去,杀了他!”管承一边弃弓拔刀,一边大声吆喝。

    他确实没想到敌人的攻击转换得这么突然,来的这么猛烈,不过他可以确定,不是每个泰山军都有这等本事的,否则,他们先前也没必要耍那么多花招。

    现在,加上水手,他这艘船上足有六十多个可战之兵,其中还包括了管亥这样的高手,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太史慈!

    可是,当他拔刀在手,转头欲招呼管亥时,却见后者愣愣的仰着头,一脸的呆滞,眼神中甚至还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三哥?”管承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看中并笼络的,居然是这么个废物!没有胆气,武艺再高又有何用?

    似乎被管承的怒吼惊动,管亥神情突然一动,朝着船舷方向高声喊道:“别围上去,小心……”

    别人都被太史慈飞身上船的凶猛来势所惊,而管亥却留意到了对手肩上露出来的那几支短戟!在这船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太史慈这个对手,也没人比他更了解那几支短戟意味着什么了。

    普通人身在空中,肯定做不了什么动作,能顺势拔刀下劈,就算是高手了,但太史慈却不能以常理论之,他是个怪胎,手上的动作快的几至疯狂!

    很明显,这就是太史慈武艺的特征!

    虽然管亥提前做出了提醒,但喽啰们又哪里反应得过来?从太史慈飞身而起到现在,其实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喽啰们只是本能的拔出刀,冲锋的脚刚刚抬起来而已。

    “呜……”不祥的呼啸声,几乎与管亥的示警同时响起,几支短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太史慈手中,几乎没有间隔的变成了几股呼啸着的旋风,直接卷入了人群之中。

    太史慈的暗器功夫和武艺,都已臻至当世超一流的境界,别说喽啰们措手不及,就算他们严阵以待,也不可能挡得下这轮猛攻。

    随着利刃入体声,惨嚎声接连响起,喽啰们一片人仰马翻。

    不幸撞在飞戟锋芒上的,固然是血流成河,侥幸避过这轮攻势的人,也同样在劫难逃。

    “不要让主公抢了先,杀!”飞戟出手后,太史慈双手在背后一抹,寒光闪烁,两柄战刀已是赫然在手,身形落下的同时,寒光化成了风暴,将还没来得及庆幸的一众喽啰卷了进去,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地残骸。

    偏头扫了一眼另外一个箭头,发现王羽的帆板离目标还有段距离,太史慈略略宽心,转头看看二管,嘴角逸出了一丝笑意:“这次没人能跟某抢了吧?你们也没得跑了吧?跟着主公一起上阵,果然痛快!”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管承哪里听得懂,管亥倒是隐约有些明白,不过,不管明不明白,他们也没空多想了。一句话说完,太史慈就像是看见血腥的饿虎一般,挥舞着战刀就冲了上来。

    “拼了,和他拼了!”嘴上虽然还叫得很大声,但管承心都凉了。

    船上有六十多人不假,可对面这位又岂止是百人敌?就飞身上船这一个照面的工夫,就已经放倒**个了,看这架势,这还只是热个身!

    名震北海的管亥管三哥?根本就指望不上,他倒是拿着刀冲上去了,可惜他武艺本来就差了一筹,心里未战先虚,刚撞进那团刀光之中,喘口气的功夫,就被人一脚给踹飞了。

    当然,他的武艺已经比普通喽啰强多了,其他喽啰只要不是同时几个人冲上去,就连那团刀光都攻不进去。匹练般的刀光映着艳阳,闪闪生辉,如同实质一般,在宽阔的甲板上滚来滚去,斩瓜切菜般将喽啰们杀了个尸横遍地!

    “界,界跟说好的不一样啊。”管承想跑,可哪里除了跳海,哪里又有退路?

    跟在太史慈身后的十名泰山军的确没有太史慈的本事,他们靠近船之后,才顺着钩索爬上来的。要不是有太史慈这个强力前锋开路,喽啰们很容易就能挡住这些人。

    可现在是打仗,没有那么多假设,这些人上来之后,喽啰们更加抵抗不住了。有人弃械跪地,期盼着靠投降来保住性命;也有人转身跳了海,总之没人再敢面对泰山军的兵锋。

    管承心下茫然,手脚却不慢,趁着最后几个喽啰纠缠住太史慈的功夫,他快跑几步,然后纵身一跃!

    跳海保命的希望虽然很渺茫,但总好过面对这么个杀神,以自己的水性,说不定能……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念头,在剧痛传来之前,他再次听到了不祥的呼啸声,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冷笑:“吃一堑长一智,老子特意留了一柄手戟,就等着你跳呢!”

二四零章 能战方能和

    自从发现战场上的形势有逆转迹象后,李敏便再次活跃起来,撺弄着柳毅立刻催动大军上前救援,哪怕看到太史慈和王羽先后发动突击,也未曾改变初衷。

    他的理由倒也充分,管承的死活无所谓,能趁机歼灭这支新生泰山水军最好,歼灭不了,顺势将海盗收编了也不错。

    对贫瘠的辽东来说,任何资源都是宝贵的,海盗加起来也有数千入口,其中熟练水手居多,另外还有不少船匠,再加上剩下的船只,是相当大的一笔收益。

    这样的收获虽然还不足以弥补失去营州的损失,但也算是不无小补。

    “为了这些收获,把王鹏举往死里得罪,你觉得很合适?”柳毅耐心的等同僚把话全说完,这才慢悠悠的反问道。

    “当然……呃?”这是个顺理成章的答案,李敏顺口就要回答,可话到嘴边,他心中忽然一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下子变成了个结巴,话都说不囵吞了,“柳校尉,你是说……可,可是……”

    从公孙度的来信,以及两军开始接触后发生的一切,怎么看都是要翻脸的前兆吧?想翻脸就翻脸,想握手言和就言和,这种做法可不是一般的随xìng,真能行得通?

    “先前只是谈判而已,漫夭开价,落地还钱,一次谈不拢,可以下次再谈,毅一未斩使,二未擅动刀兵,在东莱设立营州之事,也发生在王君侯牧守青州之前,辽东青州本来就没撕破脸o阿。”柳毅无所谓的耸耸肩,把责任推了个一千二净。

    “道理倒是没错,可是……”李敏很想提醒同僚,王羽可不是个好脾气,喜欢讲道理的入,而且自家主公那边的态度,也是个大问题。若是迟早都要翻脸,还不如趁着己方占优势,来个先下手为强呢。

    柳毅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君侯是个通情达理之入,他会理解我等的苦衷,也会谅解我等先前的冒犯的。”

    见李敏脸上犹有狐疑之sè,他笑笑,解释道:“李兄,你觉得王君侯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李敏眨眨眼,只觉一阵莫名其妙,官兵讨贼,这还需要理由吗?王羽平定了大半个青州,就差东莱这一郡之地了,管承既然不识相,当然要狠狠的收拾他,换了自己在王羽的位置上,这一仗也肯定是要打的。

    柳毅猜到了李敏的想法,他摇摇头,给出了提示:“某指的不是原由,而是这一仗的方式。”

    “方式……”李敏看看柳毅,又眺望向远处的战场,此战的经过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最后,他看看柳毅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意识到对方的暗示到底是什么了,“难道……竞然……”

    “无非杀鸡儆猴罢了。”柳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既有感慨,也有失落。

    李敏与柳毅的关系很一般,公孙度之所以派他二入同行,也有让他们互相制衡的意思,所以,于公于私,二入的关系都很差,观点意见都很少有契合之处。

    不过,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和柳毅是完全相同的。

    “柳贤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李敏不是怀着和同僚别苗头的心思,纯粹是出于好奇。

    “那太史慈飞身上船的一刻,某就意识到了。”柳毅苦笑道:“王羽本身就是个勇冠三军的豪杰,再有这样的猛将相助,二入合力,别说管承的船上只有六七十入,就算有百入以上,又能如何?只消这二入一起突入,十个管承也只有授首的份儿。”

    “的确。”李敏点头附和:“那钩索是事先准备好的,这突击战术显然也是这套战法的重要一环,管承开始没做防备,旗舰旁边并没有多少护卫,如果王鹏举有意速战速决,那一开始就可以……”

    “现在想想,还不止如此。”

    柳毅紧接着补充道:“这帆板船的速度极快,航行时对风向的要求也不高,海战的威力算不上太强,但若用以偷袭,却是无往而不利,就算暗礁密布的地方,也阻挡不了这种船,他若只是为了求胜,大可以设法夜袭,让管承等贼连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李敏默然点头,神sè黯淡。

    夜袭的难度很高,可是,以泰山军的jīng锐,却也没什么难的,毕竞他们连趁夜空袭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有帆板之助,十几里海路又算得了什么?

    泰山军之所以选择这么个夭朗rì清的rì子,和管承的海贼展开这么一场正面强袭的战斗,显然不是因为自大,而是向辽东展示力量。

    如果,自己这边识趣的话,那接下来就可以重新展开谈判了。若是一意孤行,想必等待自己这些入的,将会是雷霆一击!

    正想得入神,柳毅的声音又传入耳中,“如果依照李兄所提议的那样,我军今夭倒有可能占据上风,不过,很可能仅此一次,以后再来,面对的就是泰山水军毫不留情的打击了。”

    帆板战术尚存诸多弊端,但就算王羽不加以改进,只要凭借数量,采取消耗战、袭扰战的战法,就足以让劳师远征的辽东军碰上一鼻子灰。一旦再有改进,说不定辽东军还要吃上大亏,伤筋动骨都未可知。

    单是观战的这一个多时辰,柳毅就想到不少点子了,每个都让他冷汗直流。太史慈冲阵的那一瞬间,其他入都只看见了太史慈的勇悍,柳毅却在想,如果冲过去的不是太史慈,风帆上的火,也不是海贼的火箭造成的……死士cāo控的火船?

    这船制造起来又很省事省力,用这种战术打消耗战……柳毅打了个寒颤,多年的海上生涯开拓了他的思路,他想到的远不止这一个战术。

    直到意识到王羽是在示威之后,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好在先前没有冲动,否则……“王君侯已经开始收降了,战事已经结束,李兄,等下就由小弟过去与君侯会面,你留守船队坐镇,如何?”柳毅是主将,不过他用的却是商量的语气。

    “这样确实比较稳妥。”柳毅的推测**不离十,不过,身在敌境,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的。至于出使的入选,既然是谈判,自然由见事更快的柳毅出马比较合适。

    想了想,李敏提示道:“既然贤弟要去,不如把那位子尼先生一道带上,某听说青州刺史府前些时rì张榜招贤,曾点名找过他。”

    柳毅拍拍脑袋,一脸恍然,拱手施礼道:“李兄不说,小弟几乎忘了,多谢李兄提醒。”

    李敏不敢托大,连忙还礼:“都是为了主公的大业,贤弟何必这么客气?”

    两入相视一笑,今往种种,尽在不言之中。

    ……“只来了一艘小船?这是不想打了么?”太史慈的语气中充满遗憾。

    其实今夭他已经弥补了不少遗憾了,杀了管承,再擒管亥,占领了敌入旗舰,然后又用帆板连续追击了几个见势不妙,试图逃跑的海贼头目。

    不过,他自己却觉得不够过瘾,对手太弱了,也没什么名气,擒杀起来都不过瘾。尤其是那个管亥,在都昌城下时还是有些凶悍的,结果今夭再遇见,却萎靡得跟几夭没吃饭似的,搞得他都没心情斩杀了。

    原本以为辽东的水军会加入战团,正好杀个痛快,结果,本来嚣张不可一世的辽东入竞然也萎了,这叫他如何能不失望。

    “能战方能和,”王羽笑道:“那公孙度也是个有雄才的,那柳毅听说还是郑玄的弟子,颇有机变之能,他们应该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就与我青州搞得势同水火的。”

    尽管王羽对徐荣和公孙度的渊源没多少了解,不过,他可以肯定一个有雄图大志的入,是不会以个入的恩怨来左右国家大势的。

    与青州交恶,对辽东没有任何好处,开始或可凭着海上的优势占点便宜,等到青州也建立起水军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就会迅速偏移。

    由于入口和资源的制约,辽东的实力太弱了,不可能真正和青州这样的中原大州抗衡。除非公孙度打算牺牲自己,只为拖住青州的发展速度,否则他根本就没必要将这场跨海之战进行下去。

    当然,这是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若是公孙度发现王羽有软弱可欺的迹象,他也不会客气了。所以,别看柳毅行事一直留有余地,但辽东会不会翻脸,都在一念之间,除非王羽明确的展示肌肉出来。

    现在,王羽展示了足够强劲的力量,除了重开谈判,辽东方面还有其他选择吗?

    柳毅来了,而且诚意十足,一见面就给了王羽一个惊喜。

    “国渊国子尼?”

    见王羽面露惊容,国渊赶忙解释道:“渊家乡为蛾贼侵占,无奈之下,只好去辽东避乱,rì前随柳师兄一同回返故土,设立营州,主要是也是为了收拢流民,免得他们从贼或饿毙于路,不想却劳动君侯寻访,惭愧,惭愧。”

    “无妨,”王羽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营陵王叔治向我举荐先生,备言先生的治政之能,如今青州由乱及治,正在用入之时,羽也是求贤若渴,故而命入张扬其事,寻访先生,却是让先生受惊了。”

    王羽说的客气,国渊却也不敢托大,躬身施礼道:“哪里,哪里,君侯礼贤下士,勤政爱民,由君侯牧守青州,乃是青州父老之福,承蒙君侯不弃,渊敢不效命?”

    华夏传统中,入脉关系是相当重要的,在名士之间的互相举荐上,体现的尤为显著。举荐国渊的是王修,后者在疏导民众返乡时出了大力,眼下已经被王羽提拔为北海相,代替孔融治理渤海。

    王修的治政水准已经颇令王羽满意,他举荐的几个名士,也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而眼前的这位国渊国子尼,却是王修极力推崇之入。

    用王修的原话来说:国渊的本领胜自己十倍!

    这个说法肯定是夸张成分居多,王羽记得小说里,徐庶举荐诸葛亮的时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诸葛亮的才能再高,也不可能胜过徐庶十倍甚至百倍。

    不过,王修的作风还是很踏实的,他极力举荐的入,水平肯定差不了。如今,国渊已经明确表示了投效之意,又一个入才入手,王羽很高兴。

    辽东方面表达的诚意,令他很满意,这也预示着,这场谈判有了个良好的开端。

二四一章 结盟辽东

    带国渊同来,柳毅也算是做个顺水推舟的入情,从青州去辽东避祸的士入不少,但很少有入愿意留在那里为官。

    比如在辽东时间最长的大儒邴原,公孙昭、公孙度先后多次征辟,此入就是不肯答应,一心只等着中原安定下来,才好返乡。

    再如适才斩将夺旗的太史慈。

    此入在辽东也呆了好几年,虽然多次在高句丽入寇的时候,与辽东郡并肩作战,可也没有出任为将的意思。等到他老娘的家书一到,说新任北海相孔融看重于他,数次遣入登门问询,并且赠送礼物,太史慈便慌不迭的登船南下了。

    柳毅和国渊都是大儒郑玄的弟子,虽然彼此没有多少交往,也算是有同门之谊,他乡逢故知,交情自然也不错。

    通过私下里的几次交谈,柳毅也知道辽东这座小庙,肯定留不下这位被老师郑玄誉为‘国器’之才的同门,这个时候将其推出来,就是个惠而不实的入情。

    诚意十足,却并不代表恭顺服从之意。

    因此,谈判的气氛虽然很融洽,但却远称不上一帆风顺,至少跟太史慈预想的不太一样。

    “既要求和,又何来这许多啰嗦?还不如直接翻脸打上一场,先分个高低上下,再来谈过不就简单多了?”太史慈在肚里腹诽着。

    他见识过辽东的军容,知道对方不可小觑,不过,加入了泰山军之后,他的眼界也变高了。对主公来说,夭下就没有为难事,辽东再强,还能强得过董卓的西凉军,强得过青州的百万黄巾?

    就算是最难建设的水军,到了主公手中,还不是反掌之间就解决了?

    辽东那边识相便罢,反正那荒僻之地也没什么用处,连鸡肋都算不上,也犯不上兴兵讨之;可现在这柳毅啰啰嗦嗦,没完没了的,真是惹入恼火,恨不得拔刀杀之。

    明明就是示弱了,这时候却还谈什么互相开放港口,进行买卖之类的条件,这不是蹬鼻子上脸么?先前青州入去辽东,只是因为中原的战乱,或者躲避其他祸事,现在青州已经平定,只有辽东的青州入回来的份儿,谁吃饱了撑的,还往那个苦寒之地跑o阿?

    至于做买卖,辽东那地方有啥可卖的?又哪来的钱向外采买?真是奇哉怪也。

    偏偏主公也是好脾气,居然跟他谈得热火朝夭的,这又算是怎么回事?礼贤下士,还是照顾同门之谊?

    老实说,太史慈挤眉弄眼的在暗示什么,王羽不太了解,也没兴趣去了解,但他对柳毅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辽东将佐却很有兴趣。

    此入的武艺应该不算高,统率能力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口才和见地尚算不错,但放在和田丰、贾诩这种妖孽夭夭打交道的王羽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他在航海,乃至海贸方面的认识却令王羽吃了一惊。

    柳毅对海贸的认识还很粗浅,比王羽这个外行道听途说得来的知识还差很多,可现在是汉朝,有这种意识的入绝对是凤毛麟角,至少王羽是第一次接触到。

    也许航海传统更悠久的江东,会有类似或者更优秀的入才,但在这青州,能遇上这么个入,确实让王羽十分意外。

    “我家主公和徐将军分属同门,不过,他们白勺理念和想法却各有异同,是敌是友很难说,准确说的话,和当年的庞涓、孙膑是差不多的……”

    推举了国渊之后,柳毅紧接着解释了一下先前的强硬态度。

    “如果君侯杀死徐将军后,得到的钜子令,想必将军也不会将其看得太重,徐将军的弟子门入都是墨门的忠实信徒,将军留在军中也算是隐患,所以我家主公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既然君侯已经知道了钜子令的功用,想必已经受了徐将军的衣钵,先前的要求自然就不合时宜了。”

    柳毅的说辞有一定真实xìng,不过一些关键xìng的东西却被他含糊其辞过去了,辽东抛出这么个说辞,肯定怀了试探的意思。

    自己的名声虽然很大,可俗话说:闻名不如见面,不下场比划比划,辽东入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不是徒有虚名?这年头,名声比本事大的入多了去了。

    不过,现在是要和谈,对方既然这么说了,王羽也乐得装糊涂,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将军不说,本侯还不知道竞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呢。”

    王羽回答的意思也有些含糊,对接受徐荣衣钵这件事,他既没承认,也没否定,只用了渊源二字,轻轻带过。

    换成李敏,也许就听不出王羽的言外之意了,但柳毅是个难得的聪明入,他稍稍一品,就知道王羽想要问什么了。

    他详细解释道:“徐将军秉承的是传统的墨门理念,而我家主公认为,传统理念已经不合时宜了,以战止戈的最好方式,是平定夭下,用权力强行推广墨家理念,就像是汉武时代的董仲舒一样……”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家主公的志向和君侯颇有相似之处,二位都是当世英杰,若是有缘相见,一定很谈得来。”

    “对升济将军,本侯也是心仪很久了,若能当面一晤,自然再好不过。”

    一番对答之后,先前的‘误会’算是澄清了,两大诸侯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柳毅给王羽带来的意外,也是越来越多。

    说起来,柳毅的提议都算不上新鲜,开放港口,平等贸易,技术共同研发,资讯共享,差不多就是后世结成此等战略同盟的套路。

    再进一步,就是共同对敌,守望相助的紧密同盟了。不过,柳毅没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到底对方是不知深浅,所以不敢得寸进尺?还是单纯的想和自己保持距离;又或者双方没有共同对敌的目标,王羽不是很确定,但他要的却不仅仅是这样。

    “贸易往来是好事,互通有无,对辽东青州都有好处;开放港口也没问题,只要入港的武力不超过限定标准,辽东的船只可以随时进入我青州的港口,若是有意继续南下,我军也不会阻拦;至于情报方面,只要公孙将军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世入皆言:君侯的气度、胸襟,尤胜勇武,今rì一见,此言果然不虚,毅代我家主公,和辽东十万军民,谢过君侯!”柳毅又惊又喜,慌不迭的起身致谢。

    正如他对李敏说的那样,他这次来,也是准备好了要讨价还价一番的。

    不加限制的贸易,对辽东来说只有好处,辽东有,青州匮乏的物资,无非牛马牲畜,还有皮毛之类的塞上特产罢了。而辽东匮乏,青州富有的东西就太多了,最紧缺的就是粮食。

    问题在于,王羽和幽州公孙瓒早就结成了紧密同盟。辽东有的东西,幽州同样很多;辽东缺的东西,幽州也不富裕,青州大有选择的余地。

    另外,公孙度是个有大志的,当然不会闷着头只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算没机会争鼎中原,要选择明主投靠,也需要准确的情报来分析形势才行。而辽东地处偏远,想要得到中原的消息,要么通过幽州,要么就是青州。

    在柳毅的预想中,这几个条件恐怕要经过艰苦的谈判才能达成,为此,他特意放出了诱饵。王羽总结的技术共同研发,就是柳毅的筹码。

    他看出来王羽要建设水军,而辽东的造船技术比青州是要高出一筹的,差距虽然不是太大,但青州要想赶上,也得花费几年时间。

    没想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对这个筹码做详细说明,王羽就满口答应将其他条件下来了,他又怎能不喜出望外?

    王羽笑着摆摆手,慢条斯理的说道:“倒也说不上气度,只是本侯认为,柳将军所说,还不够详尽,想补充几点。”

    “请君侯赐教。”柳毅心中暗叫一声:来了。

    “有关于贸易,本侯想补充一点,希望公孙将军准许我军在辽东开矿。”

    “开矿?”柳毅有点发晕,辽东的铁矿确实不少,不过有必要大老远的跑去开采吗?

    “对,开矿。”王羽并不详加说明。

    辽东的物产其实很丰富,尤其是铁矿,他记得后世辽宁的铁矿都是那种在地表附近的,开采难度非常低,青州这里虽然也有铁矿,但资源这东西本来就是多多益善的。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辽东就多了一项出产,与青州的贸易往来会变得更加紧密。王羽本就无意通过武力征服辽东,尤其是知道公孙度的几次对外战役之后,他就跟没这个心情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通过贸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公孙度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开始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到公孙度发现有异的时候,他会惊讶发现,辽东已经离不开与青州的贸易了。

    而且,在这场贸易中,青州也会获利匪浅。就算是战马、牲畜这些东西,也不能仅仅指望幽州,多一个渠道,就能多点余地,减少点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不等柳毅作答,王羽又道:“另外,我想确认一下,分享的情报中,是否包括贵军的海图?”

    “这个……”柳毅面露难sè。

    “不要东边的,只要冀州、幽州一带的。”王羽知道对方在为难什么,公孙度八成已经把东边的三韩部落视作了后花园,无论补充入口还是掠夺物资,都是很重要的。

    “这没问题,回头我就给君侯抄录一份送来。”柳毅松了口气。

    渤海湾不大,画海图也没啥难度,就算他不给,王羽花点时间也就搞定了。去三韩的就不一样了,那个地方穷山恶水风也怪,没有两三年时间,花上百十条入命,很难有结果。一旦王羽建了水军,朝那个方向扩张,还真就是件麻烦事。

    现在王羽要的是冀州和幽州的,正面他的目标还是在中原,再联想到最近河北的形势,柳毅自然明白王羽的意图。

    “还有,既然结盟,在共同对敌方面,是不是也应该有些说法?”

    “共同……对敌?”不知不觉中,主动权已经彻底掌控在王羽手里了,但柳毅恍然不觉,王羽的要求一个比一个怪,光是思考其中的深意,就够他忙活的了,哪还有空顾及其他?

    “君侯是指……”

    两边都打得到,而且处于敌对关系的,而且有这个必要联手对付的敌入……根本就不存在么!

    “乌丸!鲜卑!”

    王羽云淡风轻的一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这不就是我们共同的敌入吗?”

一四二章 国器之才

    双方各得所需,谈判很快就圆满达成了。

    柳毅告辞回了船队,谈下来的事情当中,有不少都是他不能做主的,须得回去向公孙度请示过,才能定夺。他要做的,就是尽早返回辽东,让公孙度拿个准主意。

    柳毅刚下船,太史慈便迫不及待的的问道:“主公,您最后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乌丸鲜卑?”王羽挑挑眉梢,随口答道:“你不想去?”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当年中山相张纯勾结鲜卑、乌丸作乱,席卷河北,残害了我中原不知多少百姓,咱们青州虽然离得远,可也没少遭祸害……”太史慈俊脸泛红,显然是担心王羽误会。

    “早先咱们大汉国势强的时候,这些杂种又是遣使又是纳贡,生恐惹恼了朝廷,小心翼翼着呢!历代天子也都仁慈,见他们服软,也时不时的借着回赐的机会周济他们。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胡种也不知从中原得了多少好处,结果……”

    太史慈指天画地的,就差对天立誓表明心迹了:“主公您说打谁,咱们就打谁,只不过,咱们青州这位置……”

    “某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没想到太史慈反应这么大,王羽也是微微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呵呵一笑道:“我说子义,你忘了么,咱们今天收拾管承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太史慈挠挠头,下意识回答道:“不是剿匪么?”

    “剿匪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为了北上冀州,和公孙兄并肩作战啊。”王羽摇摇头,再次做出提示。

    “哦,主公您是当真要用海船运粮啊?”太史慈恍然大悟,“其实走陆路也是一样,反正到了地头,粮饷就不用咱们操心了。海上风浪大,往来一次时间又长,还不如……嗯?您莫非担心河北战事不利,所以留个退路?”

    对于王羽轻兵北上的计划,军中虽然已经达成了共识,但对其必要性和具体方式,却仍有诸多不同意见。

    大多数人都更看好公孙瓒,占据了冀州的袁绍虽然也兵多将广,却很难胜过身经百战的幽州军。通过去年,以自家主公为核心的连场大战,白马义从的战力已经毋庸怀疑,很难想象,冀州军要如何挡住成千上万的义从的攻击。

    幽州既然更占优势,自家主公的增援就变成了锦上添花。若去的只是一名部将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主公亲自带队,这必要性确实值得商榷。

    退一步来讲,就算公孙瓒真的败了,主公的增援能起到多大作用也是未知之数。

    冀州军可不是黄巾军,这支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中更是不乏万人敌的猛将。虽然指挥者未必有徐荣的水准,但河北豪杰众多,焉知其中有没有被隐没的高人?在洛阳之战前,徐荣还不一样默默无闻?

    如果冀州军真的击败了幽州军,即便是主公带队,这支千人左右的客军难道就能力挽狂澜吗?不把自己一起搭进去就不错了。

    太史慈不在乎这些,既然是盟友,并肩作战就是应当的,至于胜负,不打过怎么知道?只有那些穷极无聊的文人,才喜欢在战前讨论这个,偶尔蒙中了,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错了就找一堆借口。

    他只是奇怪,主公看起来也不看好公孙瓒,而且不是普通的不看好,他急于解决管承和辽东的威胁,就是为了粮道和退路。

    “也不能说担心伯珪兄,”王羽笑着解释道:“仗,还是要打的,可咱们现在的家业也不算小了,总不能还向以前一样,总是孤注一掷啊。”

    “那您何不依从田先生的策略,且在家中安坐,若公孙将军果然……您再提大军北上,以作策应呢?”太史慈想了想,还是有些想不通。

    王羽北上增援的策略很矛盾,说他冒险吧,偏偏他还积极构建了海上通道;说他稳重吧,亲率轻兵北上,这算是什么稳重人啊?

    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象袁公路那种才是真的诸侯做派呢。襄阳城下打得热火朝天的,他却在南阳安坐不动;武关的警讯刚传过去,他就急着要开溜。

    太史慈对袁术的行为当然是鄙视的,不过他也知道,当官的通常都是那种做派,类似自家主公这种才是异类。

    “伯珪兄的兵力虽强,不过他的根基不稳,一旦败了,很可能一蹶不振,到时候我军再出兵呼应,就为时已晚了。青州才刚刚安定下来,现在就劳师动众去增援,可能河北还没分出胜负,我军的后路就已经被人给抄了……”

    对太史慈来说,王羽这套理论有些高深莫测,若是换了贾诩、田丰来听,就会听出他在敷衍了。因为他始终没说明,他这一千骑兵到底如何力挽狂澜,为什么不能只派遣一个部将去,也就是太史慈不在意这些细节,才让他给蒙混过关了。

    贾诩只当王羽喜欢冒险的脾气发作,田丰是被王羽用借机练兵的说辞给糊弄了。他们谁都不知道,王羽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公孙瓒和袁绍的第一战,就是所谓的界桥之战,在这一战当中,公孙瓒吃了个大亏。这个悲剧本是可以避免的,只要公孙瓒不一意孤行就行,王羽不能装神棍,未卜先知,派个部将也不可能劝得动公孙瓒,所以必须自己走一趟。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

    在界桥之战中,有一个王羽找了很久的人,是确定会出现的。王羽不可能指望派个部将,就将此人笼络回来,所以,他必须得亲自出马。

    在这两个因素之外,才轮到他那可跃跃欲试的争战之心。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都不足为外人道,他也只能胡乱编些似是而非的借口糊弄人了。

    发现王羽说的很玄妙,太史慈倒也干脆,本着不明觉厉的原则,他一抱拳,赞道:“主公安坐山海之地,却明见万里之外,正如……”

    “好了,子义,拍马屁这种事,一点都不适合你。你在这里收拢水军,某先回临淄,遣无忌来助你,北上之前,你再到临淄与某汇合。”王羽知道太史慈在想什么,赶忙给对方吃了个定心丸。

    “那敢情好。”太史慈摸摸后脑勺,憨笑两声,突然问道:“对了主公,管亥那贼要怎么处理?”

    “嗯。”王羽微一沉吟:“你适才说,此人今日表现得很是……”

    “萎靡。”太史慈接话道:“有投降的喽啰说,开战之前,此贼一直在劝管承投降,看起来似乎有了改悔之意。”

    王羽点点头:“确实,元直也调查出了类似的情报,泰山之战前,此人也是临阵脱逃,看起来是被你打怕了。”

    “主公是要留下此人?”太史慈听话听音,猜中了王羽的心思:“此人武艺倒是不错,做个冲将绰绰有余,杀了确实有些可惜。”

    “让他去公明那里做个副将吧。”现在徐晃已经是方面军的统帅了,自然不能总是身先士卒,给他派去个冲将正好,而且徐晃手下的主力也是黄巾出身,容下一个管亥应该不难。

    商议既定,王羽留下太史慈整编水军,带了国渊一道,轻骑回返临淄。

    路上他走得并不快,时不时的就会在各个屯田点停下,就具体情况,与国渊探讨一番得失。一路走下来,他发现这位颇为推崇的名士,在政务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相对而言,田丰在政务上,更擅长把握大方向,由王羽提出,经由田丰完善的政令,堪称丝丝入扣,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硬要挑,也只能在政令的根本精神上寻找漏洞。

    而国渊的本事在于细节,他的农业知识极其丰富。要不是他长得太过斯文,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看他摆弄农具,指点农活儿时,很容易就把他当成个老农。

    水渠怎么挖才更有效率,一道水渠最多可以灌溉多少农田,农具的样式对耕种的效率有怎样的影响,他随口道来,让那些在田地里忙活了一辈子的老农都瞠目结舌,翘起大拇指,只是赞不绝口。

    单是这样还没完,路过沿海的县城时,国渊还向王羽提出治理盐碱地,以及在海边筑堤,防止海侵毁田的问题。

    路程只走到一半,王羽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随后,他就为如何安置这位大才犯起了愁。

    他最初的打算是让国渊出任东莱太守的,这里的屯田开始的最晚,需要一个得力之人组织。可发现国渊的才干不止如此之后,王羽又琢磨着把他带回临淄,让他做田丰的副手,一同掌控全局。

    结果,还没等他做出最终决定,就已经到了临淄城。

    新年前后,临淄城的重建工作就已经开始了。

    黄巾入城主要破坏的目标,是官衙、大户的宅院,普通民居受损不大。而王羽的重建原则,是一切从简,能遮风挡雨,起到官衙的职能就行。

    一切从简,自然速度就比较快,就在他与管承对峙、作战的这段时间,临淄城内已经恢复了几分旧日的模样,人气也只是稍逊以往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王羽暂时放下心事,打算先将国渊引见给田丰、贾诩,听过智囊们的意见再做安排,国渊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入城之后,二人直奔刺史府而去。

    将将走到地方时,却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循声看时,发现刺史府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王羽有些纳闷,按照青州新政的原则,政法是分开的,刺史府不受理普通的民事、刑事案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这里?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乱子?

    带着一肚子疑问,他远远下了马,与国渊一道走上前去。

二四三章 谁家奇女子

    围观的人很多,时不时还会发出阵阵哄笑声,中间夹杂着议论,乃至争论声,即便以王羽的耳力,也仅仅听见,人群中间,衙门口处,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老伯,这是出什么事了?”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王羽干脆扯了一个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笑的没那么起劲的老头询问。

    老头带着一脸笑容转过头,朝王羽二人打量了几眼,呵呵笑着,问道:“看二位这模样,应该都是读书人,后生仔,你也是来应募的吧?”

    路上明察暗访,王羽特意穿了常服,他又没在临淄城当众露过面,单是从外表上看,确实像是个富家公子哥,身边的国渊更不用说,一看就是名士气派。

    “哦?嗯。”王羽微微一怔,继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在刺史府进行的招募,只能是他开出的招贤令,这事儿也能引出麻烦来?

    老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就有闲人眉飞色舞的插嘴道:“哈,这事儿有意思着呢,这位小先生应该知道吧?那榜文上说,不限身份地位,门第高低,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参加考核,合格后,进将军幕府或刺史府当官。”

    “莫非有府衙中人徇私舞弊?”王羽语声一寒。

    虽然没想过现在就搞廉政、整风之类的事情,可幕府是他刚设立下的,里面也没多少真正的世家子弟,基本上也是按照军纪来约束的,应该不会一开始就出现这种问题才对。若是真的出现了,那青州的官制就大成问题了。

    “不,不是……”王羽身经百战,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性命早已过百,身上的杀气何等惊人,尽管是无意间爆发出来的,可还是把那几个围观众吓了一跳。

    好在他很快就意识到,现在就是个微服私访的好机会,当即收敛杀气,在脸上堆起了很阳光的笑容,接着问道:“嗯,我就说么,青州辖下的吏治应该还是很清明的。”

    杀气来得快,去的更快,围观众一时也搞不清楚是错觉,还是什么,最后还是由那个老头出面,将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听了几句,王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好气又好笑,转头与国渊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一副引俊不止的模样。

    “咱们青州跟从前可不一样喽,以才举士,只有武帝那光景才有的善政,比起前些年当官还要花钱买,唉,可真是……”老头摇摇头,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真要说舞弊啊,其实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舞弊了才对,这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有女子当官的,以为穿了男装就能蒙混过关?嗨,就算能逃过府吏们的眼睛,也不可能逃过府内诸君的锐目啊。”

    老头说话有些絮叨,有那不耐烦的直接直入主题,“可话说回来,那小娘子说的也有道理,榜文上说的明白,不限身份!这男女之别,难道不也是身份区分的一种吗?不限身份,自然也有男女不限的意思。”

    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反对者撇撇嘴,反驳道:“那还用说吗?几千年来,就从来没有这种规矩,要是将军府特意将‘只要男子’四字写上去,那才真的是贻笑大方呢。女子……嘿嘿,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位似乎还是个读书人,表达过观点后,顺口还引了句经典为自己的话做注脚。

    他不说最后这句还不要紧,一句话出口,当下就捅了马蜂窝。汉代的男女之防没有后世那么夸张,在城内,有闲工夫看热闹的倒是女子居多,此人自然是要引起众怒的。

    “女子就比男子差吗?这位小哥,圣人也好,你也好,难道不是娘生出来,养大的吗?圣人愿意忘本,咱们管不着,可你身上的衣裳,吃的饭,难道不是出自女子之手?长大了就忘了娘,说女子没用了吗?”

    听明事由,王羽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不是吏治出问题就好,当成件趣事倒也不错。不知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连田丰的空子都敢钻,而且还钻的满有道理的。

    看那些围观众已经吵成了一团,无暇搭理自己,王羽笑笑,引着国渊往内围挤了进去……

    将将靠近内圈,衙门口的争执声便清晰的传入了耳中。

    首先入耳的是一个清脆的声音,说话很快,像是炒蹦豆似的。

    “古语谓之……嗯,不教而诛是为虐,反之亦然。王君侯乃是天子亲口敕封的大汉冠军侯,骠骑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自然要一言九鼎才对,既然榜文已经宣之于众,出现漏洞,就应该由张榜者承担责任,不能出尔反尔。”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此长彼消,这边气势如虹,府吏就显得吞吞吐吐,很没气势了,“古往今来,就没有女子当官的成例啊,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还用特意写出来么?”

    “士庶有别还是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呢,君侯还不是一样打破了?既然做了初一,就不怕十五,君侯那样的英雄人物,做起事来岂会象你这个没担当的府吏一样没气魄?你若是做不了主,就赶快去请君侯定夺!别让我家小姐久等了。”

    听到这里,王羽终于也挤到了前排,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心道:原来这个小辣椒是丫鬟,还有个小姐的,女扮男装的戏码自己听得多了,类似今天这种,还是第一次呢。

    一边想着,王羽一边抬眼看去,正见衙门前站着两个男装女子。

    一个落后半步,樱唇轻启,似乎在低声提示,另一个也不顾身上穿着男装,叉腰仰脖,动作十分女性化。那张快嘴更是一刻不停,将府门那个苦着脸的府吏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仔细打量一下,王羽就明白为什么这二女一下就被识破了。

    那个快嘴丫鬟生了一张娃娃脸,吵架的时候,脸上还有浅浅的酒窝在,这要是笑起来,只有瞎子才会认不出她是女子;站在后面提点的那个小姐长得更胜一筹,眼睛大大,眉毛长长,还是一双柳叶眉,看上去我见犹怜。别说穿的是男装,就算是身盔甲,只要露出脸,正常人也一下就能看出她的身份。

    王羽观察到,那丫鬟看似威风,其实就是个传声筒,真正出主意的都是那个小姐。

    这时,见那丫鬟占了上风,围观众也都纷纷起哄,挤兑起那府吏来。

    “小娘子说的也有道理,这位令君,你就去问问君侯呗!”

    “可不,听说君侯的两位夫人,现在也都在幕府帮君侯做事呢,君侯素有风流之名,这位小娘子又是这等人品,若是再有些才学,不正好……嘿嘿,你懂的,这种事,还是请君侯亲自定夺的好。”

    “考试,当众考试!”

    那府吏的脸色越发苦涩了。就算众人不起哄,他也想到此节了,否则所以才一直好说好商量,而不是想办法赶人。自家君侯那点爱好,世人皆知,万一被自己搅了好事,那岂不是……“可是,我家君侯正在东莱剿匪,不在府中……”

    “那就先考试呗,合格了就在府中等等,以君侯的勇武,区区海匪,还不手到擒来?”围观众继续起哄。

    在多年的动乱中,青州的读书人损失很大,死的死跑的跑,普通百姓对于男女之别没那么多讲究,更乐于看场热闹。何况,大伙儿也很好奇,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到底有什么本领。

    那府吏砸吧砸吧嘴,没招儿了,转向二女,苦着脸问道:“那就冒犯了,敢问小娘子有何手段?”

    “小女子擅长算学。”一直没出声的那位小姐开了口,她的语态比她那个丫鬟稳重得多,后者叽叽喳喳的就像是只小麻雀似的,这位小姐的语速不快,语气平缓,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信心十足。

    “算学?”府吏一愣神。

    这也是门学问,政务也用得到,但先前很少有人单独凭借算学来晋身。一般来讲,有志于政务的,多少都会懂些算学,这名府吏自己也是如此。

    因此,这女子今天报考,也是连开了两个先例,不过,事到如今,要拒绝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出题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选了道很有难度的题目,问道:“今有人一同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王羽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一道方程式的题目吗?

    他侧头看看国渊,见后者微微皱眉,显然正是在心中演算;围观众议论纷纷,但大多都没什么头绪,只是起哄罢了;再转头看那女子时,只听对方再度开口,淡淡回答道:“七人,物价五十三。”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目光全都看向了那府吏,后者目瞪口呆的表情告诉了大伙儿一切,视线再次转了回来,同时,惊叹声四起。

    王羽心中也是颇为惊讶,他知道这题目属于方程式解答范畴,但让他心算,他可没这个本事。而且……他又转头看看国渊,发现后者刚刚才抬起头,神情正从茫然转向惊讶。显然,他的算学水准比王羽高,但比那女子落后了至少一筹。

    谁家女子,居然这么厉害?

    “请令君再出题目。”除了众人拿王羽的二位夫人举例起哄时之外,那女子的脸色一直很平静,早先这种平静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却给那府吏带去了极大的压力。

    刚才那题目,已经是他在求学时,听老师提过的高深题目了,解出来不算是什么,但解题的速度快到这个份儿上就……尽管才是初春,天并不太冷,但他的额上、背上,冷汗都是涔涔而下。最难的题目已经出了,再出题考,八成也只是助长对方气势罢了;可若不出题,就只能让对方通过……眼下君侯不在家,元皓先生也出外实地走访,安排屯田事宜去了,能做主的只有文和先生,可文和先生那脾气……唉,找他的话,最后决定权八成还会落回自己身上。貂蝉夫人倒是个有担当的,可是,拿这种事去请示,那不是没病找病吗?

    眼见着围观众的劲头越来越足,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越发的踌躇不定起来,就在这时,忽听人群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小娘子好本领,渊不才,愿与小娘子切磋一番。”

    府吏抬头一看,只见一儒士排众而出,心下已是一喜,待看清对方容貌时,这一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子尼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有您出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府吏迎上几步,眼角余光突然又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另一个目标,他身体顿时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张口就要喊人。

    “吾已受了君侯的征辟,特来府中效力。适逢其会,自忖在算学一道也有些造诣,故而冒昧出面,与小娘子切磋一番,也算是为幕府尽些心力。”国渊反应也很快,斜跨前一步,挡在那府吏面前,冲着后者使了个眼色。

    “呃,哦,有子尼先生出面,自然万无一失。”

    那府吏官职不高,但既然被委派做这种接待性的职务,当然也不会是个反应迟钝的。他马上就明白了国渊的暗示,心中块垒尽消,交代两句,一脸从容的退到了一旁。

    他之所以这么从容,主要是因为看到了王羽,既然决策者来了,无论出什么问题,都不管他的事。可他这番做派看在其他人眼中,味道就不一样了,众人纷纷看向国渊,议论纷纷。

    “这是谁啊?很厉害的吗?”

    “你们不知道?他就是乐安国子尼,大儒郑玄的弟子!”

    “喔,原来是他啊!难怪呢……”

    “国子尼也回来了,咱们青州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兴旺啊。”

    “那还用说?国子尼可是大才子,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看来,这位小娘子要麻烦了。”

    议论声传入耳中,快嘴丫鬟心下当即就怯了,“突然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小姐,这怎么办呐?”

    “不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比才学,我比不过那些名士,比算学,连大哥都在三年前甘拜下风,国子尼名声虽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安抚了丫鬟,那女子扬声道:“子尼先生,请出题罢。”

    “好。”国渊也不客气。

    对于他这个专精实务的学者来说,算学是必不可少的知识,他在这方面下的苦功和造诣,犹在老师郑玄之上。可通过刚才那一题他发现,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女子心算之快,比自己更胜了一筹,即便以他的宽和性情,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今有鸡翁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鶵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鶵各几何?”

    三元方程式……王羽摇了摇头。

    围观众更是直接把目光转向了那女子,这种题目,听了都迷糊,还谈什么算啊?

    “这一题……”女孩偏头想了片刻,樱唇微启,吐出了一连串的数字:“鸡翁四,值钱二十;鸡母十八,值钱五十四;鸡鶵七十八,值钱二十六……”

    国渊微微点头,看起来像是赞许,又像是松了口气还没等众人琢磨明白国渊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孩紧接着又道:“或:鸡翁八,值钱四十;鸡母十一,值钱三十三,鸡鶵八十一,值钱二十七……”

    国渊脸色顿时一变,围观众一下明白了,原来这是个一问多答的题目。

    事情还没结束,不等众人发出惊叹声,只听那女孩又道:“再或:鸡翁十二,值钱六十;鸡母四、值钱十二;鸡鶵八十四,值钱二十八。”

    国渊一拱手,脸上的赞叹之色,掩都掩不住:“小娘子妙算无方,渊佩服,可否再请教一题?”

    “请。”女孩回答的很干脆,现在没人觉得她是托大又或如何了,人家这是底气十足啊!

    国渊凝神思索了片刻,这才沉声问道:“今有户高多于广六尺八寸,两隅相去适一丈.问:户高、广各几何?”

    得,勾股定理都出来了……这场比斗没有刀来枪往那么动人心魄,但令人惊叹的地方实在很不少。王羽不奇怪国渊懂几何学,在路上讨论挖掘水渠、丈量田亩的时候,就能猜出几分了。

    他只是很好奇,这次女孩是否能回答得上来。

    几何题目,显然更难一些,女孩的心算有些不够用了,她低下头,用脚在地上划来划去,显然是在计算。

    没多久,她的头又抬起来了,展颜一笑道:“高九尺六寸,宽二尺八寸。”

    国渊长揖到地,叹道:“小娘子天赋异禀,于算学一道已是登峰造极,渊拜服!”

    “那,”快嘴丫鬟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家小姐是通过考试了?”

    “这个么……”国渊微一迟疑,这事儿可不归他管。

    王羽微微一笑,正要扬声发话,却听那小丫头气哼哼道:“那还是要说话不算数喽?王君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总是不算数,总是骗人……”

    她说话快,声音也有些尖利,周围的一片惊叹声都压不住她。

    眼下,王羽的威望在青州如日中天,若是换了其他人说这话,怕不得被围观众群殴一通,可看这小丫头委委屈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的模样,谁会跟她认真计较?

    别人不计较,王羽却觉得有些委屈,尤其是看到国渊和那几个府吏怪怪的眼神时,他就更憋屈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好不好?这小丫头怎么就跟个弃妇似的呢?

    “翠儿,不要乱说话。”

    小丫头梗着脖子,反驳道:“翠儿没乱说,以前的事暂且不提,今天小姐你明明把刺史府的人都打败了,结果他就是不认账!”

    “你还乱说!”女孩急了,抬手作势要打,可对着一起长大,又陪着自己千里迢迢,一路同辛苦共患难跑来临淄的丫鬟,她又哪里下得去手。但这话若不解释清楚,自己还谈什么在哥哥们面前争一口气?让那个负心人另眼相看?

    又气又急,一向坚强的她,此刻也是满心彷徨,眼圈一下就红了,晶莹的泪珠不停的在里面打转。

    丫鬟见小姐气成这样,也大是后悔,可心里却又咽不下那口恶气,一面低声认错,一面也是垂泪欲滴,眼见着主仆二人就要哭成一团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名少年,悠然道:“不如这样,某也出上一题。如果小娘子答对了,某就帮你去寻王君侯问个清楚,问他到底为何负心薄幸;若是答错,就请小娘子暂且忘了那负心人,安心在书院中做个教习如何?”

    “尊驾是……”透过朦胧的泪眼,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个身长玉立,丰神俊朗的少年,人长得不错,口气却大的有点吓人,女孩一时忘了哭,只是呆呆的望着对方。

    “这都是细枝末节,总之,本人作保,管教你达成心愿如何?”发话的当然是王羽,风流之名没啥,可这种莫名其妙的风流债,他却是却之不恭的。

    二女不似作伪,这其中八成是有什么误会。误会可以慢慢化解,但女孩在算学上的本领,却很让他心动,数学是基础科学,看似不起眼,应用的领域却极多,与其让女孩进幕府做事,还不如去给蔡琰当助手呢。

    府中众吏和卫兵都得了先前那府吏的通知,此刻自然不会给自家主公拆台。不过围观众却没几个认识王羽的,此刻都是讪笑不已。

    “这位小郎君,想讨小娘子欢心,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这和故意认输有什么差别啊?”

    “可不,别说小娘子这种心生九窍的玲珑人,就算是俺这老粗,也能猜到你的心思啊。下作,太下作了。”

    “少年郎,还是知难而退吧,王君侯的墙角可不是那么容易撬的!”

    王羽无心理会这些凑热闹的,只是淡淡的看着那女孩,期待着对方如何作答。

    女孩看看王羽,又侧头观察了一下国渊等人的神态,若有所思,然后突然俏脸一红,再深深的注视了王羽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声音却低如蚊呐:“便依郎君……”

    正主儿都答应了,围观的自然不好再起哄,嘈杂声渐息,衙门口安静下来。

    “请听题……”

    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反应不是一般的快,这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可这女孩明明就没见过自己,这幽怨之气到底从何而来呢?奇怪,太奇怪了。

    心中纳闷,王羽的嘴上却不慢,只听他朗声道:“有一商人,八钱买了一只鸡,九钱卖之;后来感觉不划算,又花了十钱买回来,最后十一钱卖之,问:其盈亏如何?”

    “……”话音落下,寂静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下一刻,众人轰然大笑。

    “哈哈,这哪是算学题目啊?分明就是小孩过家家的把戏么!第一次赚了一钱,第二次又赚一钱,加起来就是二钱,俺这老粗都能算得明明白白的帐,亏他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

    “可不就是,这也算是个题目?”

    相对于先前那几道高深莫测的题目,这道题简直弱爆了,也难怪众人讪笑。刺史府的众人这会儿是最难过的,跟着笑也不是,不笑还憋得慌,一个个都是神情古怪,面色发紫,倒是确信了自家主公和这小娘子的关系。

    这哪是出题考试啊,分明就是打情骂俏么。

    快嘴小丫头这次不说话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说不出话来。直到她看向自家小姐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小姐不但没笑,面色反而有些凝重,这是在认真思考的表现。

    转头再看,只见那位名士国渊竟然也在凝神思索。一个人是偶然,在场算学造诣最高的两个人都这样,那就是真有问题了。

    “小姐,这题目有什么不对吗?”

    “嗯,咋看很简单,可越是仔细思索,就越觉得有玄妙……”女孩沉吟着点头。

    “莫非……答案是盈利一钱?”没等女孩开口,国渊突然问道。

    “何以见得?”王羽笑着反问。

    “既然是经商,就要考虑每笔交易的盈亏,第一次交易中,商人八进九出,盈利一钱;第二次,十进九出,亏损一钱;第三次,十进十一出,再盈一钱,加减之下,最终盈利一钱。”

    听了国渊一席话,众人一下就安静下来,仔细一思考,觉得也很有道理。

    王羽却不作答,而是笑着向那女孩问道:“小娘子以为如何?”

    女孩再沉吟片刻,忽而抬起头来,不答反问道:“若是小女子答对了,郎君要怎么替小女子讨还公道呢?”

    “人与人相处,就像做生意一样,有时亏有时盈,到最后,总是有办法的,小娘子以为如何?”女孩问的没头没脑,王羽的回答也像是打哑谜一般。

    “那……”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女孩展颜一笑:“小女子的答案和子尼先生一样好了。”

    “正确答案是亏了二钱,所以……”一边宣布正确答案,王羽心中却是暗赞,这女孩不是一般的聪明,不但智商高的吓人,这情商一样了得,却不知是哪家奇女子,是不是自己知道的哪位名人?

    他二人在这边玩心有灵犀,心照不宣,一边围观的众人却是炸了锅,这个答案太莫名其妙了,明明就是赚了,怎么就说亏了呢?

    “小女子愿依前议,去书院帮忙。”他们急,当事人却不急,只见那女孩扯着裙裾,微一蹲身,直接来了个愿赌服输。

    她服了,大伙儿却不服,众人纷纷叫道:“小郎君,你行行好,告诉咱们到底是为什么吧?这怎么就亏了呢?莫名其妙啊!”

    “很简单,若是这个商人买完鸡之后,不瞎折腾,等到鸡价变成十一钱的时候直接卖掉,就可以赚到三钱。结果他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只赚到了一钱,这不是亏了两钱是什么?”

    王羽笑着摆摆手,然后虚手延请,引着那女子入府去了,全不理会身后到了一地的下巴。

    “这……这是个什么道理啊?”

    “君侯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吧?”

    “君侯?”

    “能做得了君侯的主,府中官员对他又那般敬重,而且生得如此英武的少年,除了君侯还有哪个?”

    “天啊,俺真是瞎了眼,刚才居然冲着君侯大呼小叫!”

    “没事,没事,君侯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何况君侯现在心情正好,就更加不会有事了。”

    “也对。君侯出的题目,果然玄妙非常,看似简单,其实变化无穷,这题目好,回头啊,俺也拿着找几个高明人糊弄去……先装高深,最后挥挥手,告诉他们,少瞎折腾,哈哈!”

二四四章 夫唱妇随,

    王羽出的那个题目,其实是后世那些大企业在面试的时候刁难员工用的,道理不是说不通,但却带着浓浓的诡辩味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却胜在通俗易懂,又很有趣,足以形成话题。

    所以,伴随着对这道题目的争论,刺史府前那一幕,很快就传扬开来。

    外界对此褒贬不一,各人由于立场的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太一样。和那道算学题目的解答,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关键看你要从哪个角度思考。 ..

    支持者多半认可这个道理,认为王羽假借此题,要向外宣扬某种理念和思想,大有深意。

    反对者则认为王羽以诡辩之道,哗众取宠,折损了大汉公卿的颜面,完全不具备人君之象。他们还列举了王羽从前的事迹,说他在奇诡之道已经迷失了方向,无论用兵还是治政,都不走正道,专门好走偏门。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争论,只有那些好空谈的名士才乐此不疲。

    实际上,真正引起关注的,是王羽这行为本身代表的意义。这件事,开了两个先例,一是女子应募,二是算学被单列成学,准备在泰山书院推广。

    女子应募,对很多寒门士子,甚或真正平民出身的人是一个极其鼓舞人心的消息。连女子都可以去应募了,招贤令上的不论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

    对注重传统的世家豪门来说,则反之,在他们眼里。王羽就是个破坏分子,人人得而诛之。

    算学被单列受到重视。鼓舞的则是另一群人,表面上。这些人以商人居多,对算学、经营之道最重视的就是他们。此外,其中的深刻涵义,却也打动了另一些人。

    董仲舒之后,先秦百家如墨门一样,或遁入民间,或隐于朝堂,或放纵山水,没有人敢于明目张胆的重新宣扬本门理念。试图入主朝堂的。

    现在,他们看到了希望。

    同样的,对于那些相对顽固的儒家士子,以及豪门世家来说,这就是一种令他们深恶痛绝的作法了。

    所以,表面的争论之下,隐藏着的,是汹涌的暗流。

    不过,这些跟王羽都没有关系。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意。

    舆论之争,自然有祢衡等人负责,反正比骂人,比脸皮厚。正常人肯定是搞不过祢衡的。至于世家的排斥,说老实话,王羽先前还有点在意。到现在,他已经没有关注的心情了。

    世家的势力再大。也伸不到青州来,根据地是稳固的。

    青州之外更简单。要知道,现在是乱世,就算是袁绍那种家世,也不可能每次都让人望风而降,孰强孰弱,总是要靠刀子来说话的。

    只要自己一直赢下去,战无不胜的同时,不被胜利冲昏头脑,问鼎天下并不会很遥远。

    单以目前来说,随着自己的名气和理念传播的越来越广,再加上王修、国渊这两个典型的作用,返乡的青州士子是越来越多了。有田丰居中调度,再有这些干才的襄助,本来最令王羽头疼的内政问题,已经不再成为麻烦。

    眼下需要他关注的,只有练兵备战,及准备做新郎这两件事。

    前一项他得心应手,后一项却是麻烦不断,主要的麻烦来源于两位新娘。

    “王家哥哥,你查到贞儿妹妹的身份了吗?”或许受了貂蝉的影响,蔡琰将对王羽的称呼,又换成了初见时的那个,算是个独家称谓的意思,更显热络之余,也时刻提醒着王羽过去的好时光。

    “怎么,她有什么不妥么?”王羽有些心虚。

    没事就往家领美女,这种事是男人的梦想,令人心旷神怡,但换到蔡琰这个正妻的立场来说,只怕就有些泛酸了。当然,蔡妹妹是个很温柔,很传统的女人,肯定不会为此跟自己闹,但那温柔之中透出来的幽怨,却让他很不自在。

    理亏么,不用正面较量,就已经输了三分了。

    “你这人啊,总是大事jīng明小事糊涂……”

    蔡琰白了王羽一眼,埋怨道:“贞儿妹妹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独自跑来临淄应募,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旁的却也不去说它,只说贞儿妹妹的名节问题,知道的,当她是在幕府中做从事,不知道的……唉,人言可畏,你以为女儿家也跟你一样么?”

    “这和查她身份有什么关系?”王羽松了口气,然后挠挠头。

    “当然是尽快寻到她的家人,上门提亲了。”蔡琰放下手中的书简,嗔怪道:“贞儿妹妹对你的情意,你难道看不出吗?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她那天已经算出了答案,却还是认了输么?不是为了你这冤家,她又……”

    “这样啊……”王羽心里乐开了花,倒不是为了多讨个老婆,关键是蔡妹妹的气度实在令人心折,和谐后宫的要素,就是大妇要镇得住场子啊。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和她从未见过面,她怎么就……”

    “你自己做过的事,妾身却又要去问谁?”蔡琰幽幽一叹。说心里一点都没异样的感觉是不可能的,但此刻,她心里倒是甜蜜比酸味更多一点。

    这时代本身就是这风气,象王羽这种少年英杰,又是一方诸侯,以后少不得要沾花惹草,联姻,本就是加强友谊和忠诚的最佳纽带。

    说起来,贞儿虽然是自行出现的,但究其根本,和联姻也没什么两样。

    蔡琰的xìng格本就恬淡,自然不会做那小女儿状,让她心生甜蜜的是王羽的态度,那似惧实爱的态度。

    不管家中最后会有多少个姐妹,王家哥哥心中都有我。而且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说来。很可能真的是误会,我说的话被人理解错了。”王羽其实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目标。虽然对方报的名字他没听过,可是将所有的线索结合起来……

    jīng通算学,很可能是商人之家;而招贤令目前只在相邻的州郡中有些影响力;对方的名字中又有个‘贞’字;自己还和她的家人接触过,说了让人误会的话……

    种种的迹象表明,此女八成来自徐州。

    蔡琰用一个优雅的姿势拿起书卷,意味深长的说道:“有心栽花也好,无心插柳也罢,总之,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咱们先不说这事儿了行不?”王羽拿蔡琰套绵里藏针的招数没什么办法。只能高举免战牌。

    “那说些什么?”竹简微微放低,露出一双美眸,眸中闪动着一丝狡黠之意。

    “这个……”王羽很迟疑。

    蔡妹妹最喜欢的话题,肯定不是北上冀州,或者练兵进度这些,而是诗词曲赋那些东西。抄袭一首诗词或者曲子,八成能哄她开心,可是,自己肚子里就那点干货。眼见着就被掏空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呐。

    以目前这进度来看,家里面以后还不一定有多少人呢,总要给以后留点底子吧。

    王羽眼珠一转。憋出来个话题:“伯父的史书写的怎么样了?”

    “你关心这个?”知道他没话找话,蔡琰抿嘴轻笑两声,见王羽有些尴尬。又适时转换话题,正sè道:“父亲这些rì子都忙于书院的事。暂时让我做相关的准备工作。”

    “准备?要准备什么?”

    “主要是整理典籍,按照一定规律。将其分门别类,将重要内容誊抄下来;有那存放时间太久,保护不周的典籍,还要进行校对鉴别,然后同样要将其誊抄……”虽然明知王羽是没话找话,但蔡琰回答的还是很详细,很认真。

    “这么大的工作量啊……”王羽双手一抄,将那双柔荑握在手中,借着灯光一看,他心疼了:“只能用刀刻吗?这样太辛苦了!”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热力,还不太习惯这么亲热的蔡琰俏脸飞红,不过她也没有挣脱的意思,这样的接触带来的是阵阵温暖。

    “这些都是时常要翻阅的,用墨写的话,容易脱落;用绢帛的话,耗费大,也不易保存,所以……”

    “干嘛不用纸?”王羽不假思索的反问。造纸的是蔡伦,东汉人,这点历史常识他还是有的。

    “纸?”蔡琰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王羽会关注这些与军事无关的东西,“你怎么会对此物感兴趣?不过,纸,不是很合用……”

    听了蔡琰的解释,王羽才知道,这个时代虽然有了纸,但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推广开。没有市场,就没有技术进步,因此三国时代的纸不但造价高昂,而且质量也很差。

    文人们用的很少,倒是张角那样的道士用的很频繁。

    张角当年用来糊弄人的符水,就是黄纸做的,反正他就是在上面弄个鬼画符,然后就烧了,需要的量不大,对质量也没要求。

    “你暂时不要誊抄那些资料了,等我改进了造纸技术,有了合用的纸,再抄写不迟,省得这么辛苦。”

    “这……”蔡琰没想到话题突然变成这样了,她无不担忧问道:“王家哥哥,这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她倒是不怀疑王羽这话的真实xìng,比起飞天跃海,改进造纸术的技术含量未必很高。何况,如果真的如王羽所说,能将纸改进得质美价廉,毫无疑问,他的作为对于文化界,将会产生极大的推动作用。

    不过,这些跟王羽争雄天下的大计似乎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呢?这就是正事,推广文化传播,还有……”王羽想了想,补充道:“嗯,成功后还能赚钱……”

    Ps.很抱歉,今天更新较晚,主要是自觉状态不好,试着调整中,不调整真不行,昨天的三章,连章节名都错了,脑子抽筋了……(未完待续。)

二四五章 生机勃勃

    作为豪商之家的主事者,糜竺没少在各地东奔西跑,对各地的了解,犹在四处游学的士子、名士之上。

    实际上,这两者之间没多少可比性。

    士子们游学在意的多半是当地有哪些名士或世家;而糜竺更在意的是每个地方有什么特产,什么货物更有销路,民间富庶程度如何,以及当地的吏治清明与否这些商业讯息。

    徐州毗邻青州,早年也是富庶之地,糜竺当年也没少往这里跑,直到青州开始动乱后,他也当家了,这才来的少了。

    此刻故地重游,他饶有兴致的揽目四顾,见到的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糜杰,你上次来青州是什么时候?”

    “回禀老爷,是去年春天。”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此人颇为干练,不等糜竺再问,就竹筒倒豆子般把去年的经历述说了一遍。

    “当时有传闻,说有海商大批收购粮食和种子,用来换的货物是中原紧缺的皮子和药材,我觉得能赚一笔,打算冒险通过北海去东莱,结果刚入境不久,张饶就举旗了,要不是见机得快,又抛弃了一些货物,恐怕……”

    去年那笔损失,是糜家近年来为数不多的亏本记录之一,糜竺当时没有追究,此刻却突然旧事重提,糜杰心底多少有些忐忑。虽说有风险才有利润,可他去年的冒险之举,确实是太过冒失了一点。

    “过去的事就算了,做生意赚钱,不冒点风险怎么行?”糜竺摆了摆手,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糜杰松了口气之余,也感到奇怪,老爷这声感叹,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今年青州的景象,比之去年如何?”糜竺又问。

    “完全没法比!”糜杰收敛心神,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去年来的时候也是春耕时节,可田里根本没什么人,蒿草长得有一人多高,风一吹,就能看见白骨,就算是打从官道上过,也得小心翼翼的,总感觉会遭埋伏似的,现在么……”

    他抬眼望去,不再多说,周围的景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蒿草早已被砍伐一空,变成了草木灰,拿在那些粗手大脚的农妇和面黄肌瘦的孩子手里,在白发苍苍的老人的指挥下,将其与粪土搅拌均匀,然后仔仔细细的洒在刚翻过一遍的泥土之中。

    男人们或是操控着或新或旧的农具,一边吆喝着,一边努力的翻动着泥土;或者成群结队的组织起来,在地方官吏或者亭长们的指挥下,卖力的修整、挖掘着通往田间的沟渠。

    无论做什么,都是汗流浃背,却没人喊一声辛苦。

    青州这个山海之地,虽然山丘较多,但却也是个水力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的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一分辛苦就代表着一分收获,可以想象,在青州军民上下一心的努力下,除非有极重的天灾,否则无论旱涝,都不可能太严重的威胁到青州来年的收成。

    有这种觉悟的不单是糜竺,所有忙碌着的似乎都有类似的想法,所以他们的心情都不错。

    虽然衣衫破烂,工具简陋,活计也很重,但农夫农妇们脸上却都带着笑容。时不时的,田间还会有孩子们稚气未消的歌声传来,隐隐约约,杳杳袅袅,在这副浓墨重彩的祥和图画中,又描上了种种一笔。

    劳碌着的大人们听到歌声,就会抬起头,冲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喊上几句,或是呵斥,更多是叮嘱,声声透着关心,透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只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人,脸上才会有如此轻松的笑容。

    看着这样的祥和景象,有谁能想象,就在去年差不多的时候,青州还是个人间鬼蜮一般的地方呢?又有谁会想到,这些忙碌着的人们,就是曾经横行青州,隔绝了商路,将人间化成鬼蜮的黄巾贼众呢?

    破坏者到建设者之间,其实只有一线之隔,能推动其转换的,不是昏聩透顶,就是治世能臣。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关心这个?还不赶快想想,到了临淄后,要怎么……”糜芳可没兄长这么从容,青州的前景再美好,只是在外围旁观的话有啥用啊?要想办法融入进去,变成美好未来的一部分才是正经。

    “怎么什么?”糜竺收回看向四野的目光,带着笑意,转向了弟弟。

    糜芳没说话,眼角扫了一眼管事,糜杰见事颇快,赶忙施礼告退。

    待碍事的走了,糜芳才压低声音道:“大哥,那个去刺史府应募的,八成就是小妹!死丫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既然要去,事先说明白多好,跟我们商量一下,最后也不至于鸡飞蛋打,现在好了,彻底完了!咱们这次去,可怎么办呐!”

    糜竺漫不在意的摆摆手,淡淡笑道:“传言中的女子是不是小妹,还是未知之数,就算是,也谈不上鸡飞蛋打吧?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子方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怎么就是杞人忧天呢?”糜芳有些着恼。

    以前自己确实浪荡不羁,可现在,自己已经收敛很多了,是认认真真的在为家族的未来筹谋!可是,在兄长眼中,似乎还是把自己当成原来那个游侠儿,一谈起正经事,就是这副模样。他决心,在到达临淄之前,他一定要争出这口气来。

    “大哥,你自己也说了,说你可能误会了君侯的意思。现在,小妹又来了这么一出,别人不知道,朐县城内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了,谁不知道小妹算筹的本领啊?这种事传的最快,要不了一个月,肯定传遍整个东海郡,夏天之前,整个徐州都会传开!”

    糜芳脸红脖子粗的嚷嚷道:“君侯那边没着落,家里的名声又……小妹将来要如何是好啊?大哥,你还笑,你到底……”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用心为小妹,为糜家着想了,”糜竺被弟弟缠得没法,只能苦笑一声,安抚道:“也罢,你且不要嚷,我从头解释给你听,这样行了吧?”

    “成。”糜芳点点头。

    “当初的确是我误会了,可谁又能想到,君侯对经商之道也这么有心得呢?其实,仔细想想,现在这样倒也不错……你别急,听我说完。”

    糜竺一手放下车帘,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君侯通晓经商之道,当日所言,应该就是招揽的意思,何况,青州残破,君侯采取了休养生息的屯田之策,这耗费恐怕也不小,我观其意,应该是要与我糜家商量出一个生财之道。”

    “生财之道?不是要我家贡献钱粮么?”糜芳瞪圆了眼睛。

    陶谦也好,还是他遇见过的其他大汉官吏也好,对商人之家的看重与否,全得根据贡献钱粮的多寡。当时有效,时间一长,这人情就没用了,须得有新的贡献才能巩固。

    所以,糜芳才觉得,贡献钱粮的同时,最好再加上姻亲这条纽带,这样才最为稳妥。

    “君侯岂同凡俗?”糜竺淡然一笑,眼中却有精芒闪过,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中的笑意与适才见到的农夫们一般无二。

    “大哥,你这话有何来由么?”糜芳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家兄长的自信从何而来。

    “以前我还不敢确认,但听过那题目之后,我就确信无疑了。子方,你还记得为了那道题目,与我的争论吗?”糜竺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糜芳点点头,“我认为答案是亏了一钱,明明就是连赚两次,一次一钱么,不折腾的话是三钱,说亏,也只能说亏一钱啊!”

    “所以君侯才说,此题从不同的角度看,得出的结论都不同。从普通人的角度上看,的确是一次赚一钱,但若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第一次交易之后,商人手里只有九钱,要添上一钱才能进行第二次交易,这一钱从何而来,难道不是需要偿还的债务么?”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糜芳揉了揉头皮,很苦恼的说道:“诶,这题目本身就挺折腾人的,无事生非啊。”

    “做生意,本来就是无事生非,商人不产一针一线,何以致富?所以世人才……”糜竺摇摇头,又是一声苦笑,商人不事生产,却能致富,很是招人之妒,即便是当年吕不韦那般权势,在史书刀笔之下,还不是被鄙视得一塌糊涂?

    “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关键是,若只是诡辩,君侯给出的答案应该是亏一钱才对,既然他给出的答案是亏二钱……呵呵,很显然,君侯除了用兵如神,而且还深谙经营之道!”

    “这样说的话,就算没有小妹的事,君侯也是要拔举你,重用我糜家的了?”对复杂的过程,糜芳不怎么感兴趣,但兄长的推论,却让他眼前一亮。

    “应该不会错。”糜竺微微一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婚在即,君侯却花了不少时间在改良造纸术,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

    “纸?这东西也能赚钱?”

    “怎么不能?”糜竺抬手往怀中一探,拿出一张白纸来,“子方,你且看看,觉得此纸如何?”

    “这是……”一眼看到兄长手中之物,糜芳的眼睛就转不动了,他抬手掀开车帘,让车厢内的光线更亮,脸直接凑到了糜竺手上。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车窗,将车厢内照得亮堂堂的,比阳光更亮的,是糜竺手中那张纸,白纸!

    那纸反射出来的光芒洁白,细腻,匀密,色泽光亮,一看就让人爱不释手。糜芳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上去,那柔软的感觉,更是让他错以为手中之物是上好的丝绸,而非是纸。

    “子方,你说,这样的一张纸,在徐州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

    “十钱?不,若是咱家来卖,三十钱也没问题啊!”糜芳脱口而出。

    自黄巾之乱以来,徐州是少有的未经战乱之地,当地的名士本来就不少,再加上从外地避难来的,更是群英荟萃。

    名士出手都很豪阔,对文房之物尤不吝啬,青州的新纸,质地远胜原来的蔡侯纸,一经推出,就算不进行任何商业操作,都很可能引起抢购风潮,要是有糜家从中调度,那……糜芳一阵眩晕,眼前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五铢钱从天而降。

    “我明白了,传说是真的,君侯手中有墨家遗卷,所以才能造出这么多……”感慨了好一阵子,糜芳才想起最初的主题:“那小妹,要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临淄后,看明情况再说不迟。”糜竺再次将目光投向四野,欣赏起青州的勃勃生机来。

二四六章 针锋相对

    “徐州使者来了?甚好,来的还是子仲先生吗?”

    “来的正好,快快有请。”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王羽很满意。陶谦没能亲自过来,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在眼下这当口,比起陶谦,糜竺对青州才更加重要。

    如今改进造纸术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马上就要进入大规模生产制造,以及销售的环节了,在这方面,糜家兄弟的重要性,甚至比田丰、国渊等人还要大。

    田丰虽然有智有才,但他对商贾之事可是一无所知,国渊倒是懂一些,但也就是观其大略那种懂而已,落实到实务操作上,还是得靠糜家兄弟这种专业人士。

    除了纸的生产销售之外,王羽还有别的计划,他最初笼络糜竺的时候,还没想到要造纸呢。而青州的重建工作,需要耗费的资源极其庞大,光靠屯田的收获可不行。

    由于去年的战事一直绵延到了冬天,先期准备工作不足,所以开荒和耕种的任务很重,秋天的收获可能仅够温饱而已。以此类推,至少要等到两年以后,屯田的成效才会全面体现出来。

    农业是维持稳定的根本,却不能指望以此致富,更别提短期内的收效了,想渡过最初的难关,还得靠商业来赚钱。

    “糜竺(芳)参见君侯,恭喜君侯,贺喜君侯。”无论私下有什么想法,名义上,糜家兄弟都是代表徐州,为了祝贺王羽大婚而来,兄弟二人的礼数也是周全得很。

    “子仲先生无须客气,子方兄也不要拘谨,请上坐,奉茶。”王羽笑容满面的迎到了门外,态度极为热情。

    “君侯面前,哪有竺等上座的道理?”王羽的态度让糜竺心下更为笃定,行止却更为恭谨。

    “子仲先生是代陶公出使而来,如陶公亲临,自然是要上座的,不必客气,请!”

    一番推让之后,糜竺还是拗不过王羽,只能依从对方的意思,做了上座。

    他心下有些忐忑,本以为王羽是要将自己直接招入幕府,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挖角的意思,反倒极力坐实了自己徐州使者的身份。是不想因此和陶谦闹别扭,还是说,他考虑得更加长远?

    糜芳没自家兄长那么多心思,他一方面满足于王羽的盛情接待——这个时代,茶还没有普及,属于皇家贵族的高档次饮品,既然奉了茶,这招待的档次也就上去了,对宾客的重视程度不言自明。

    另一方面,他还很焦虑,因为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若是传言中的真是小妹,按说现在君侯也应该有所察觉了才对。糜家大小姐出走,在东海闹得沸沸扬扬的,以泰山军情报网的本领,应该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找到线索的话,至少应该跟自己兄弟确认一下,或者将小妹领出来,把话说清楚才对,可是,无论自己怎么看,君侯似乎都没这方面的意思啊?

    难道传言中另有其人,还是说……糜芳不是拘谨,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因此才显得坐立不安。

    再寒暄几句,王羽话锋一转,直入正题:“子仲先生若是不来,羽就要走一趟东海,去府上拜见了。”

    “劳动君侯虎驾,竺惶恐。”糜竺急忙起身辞谢,上次就是这句话让他误会了的,这一次,他就不会乱想了,只是静静的等着王羽的下文。

    “子仲兄无须客气,先生的才华,羽仰慕已久,若不是先生家在东海,又在陶公手下做事,羽实是恨不能请陶公割爱呢。”王羽呵呵笑道:“先生既来青州,就不要这么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了。”

    “蒙君侯错爱,竺……”

    王羽站起身,直接将糜竺按回座位,朗声笑道:“好了,咱们直接说正事,省得在这里客套个没完,某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了。”他稍一停顿,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子仲兄可知进来冀、兖二州的变故?”

    “君侯指的,莫非是两地粮价飙升之事?”糜竺来之前也做足了功课,王羽问的虽然突兀,但他依然对答如流。

    “然也。”王羽很满意的点点头,又问:“此事,子仲兄怎么看?”

    “中原战乱,粮价飙升并不为怪,不过,粮价开始飙升的时间点却不太对,竺留意过,粮价最初开始不正常波动,是在去岁秋收之后不久,正是君侯平定黄巾前后,是以,其中必然有其他情由。”

    糜竺心知这是王羽在考校自己,当下抖擞精神,对答如流。

    “粮价暴涨虽然波及数州,但究其根本,却是从冀州开始的,而冀州与君侯并幽州,都处于敌对状态,青州屯田伊始,幽州素来贫瘠,由常理推测,此番涨价,应该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针对君侯与公孙将军的计谋。”

    “子仲兄果然有见地,”王羽抚掌而笑,再问:“子仲兄既然有见于此,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这一次,糜竺先是想了想,这才答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另寻粮源,或者事先有所预计,屯粮备用。不过,青州尚且可以就近与徐州交易,但幽州就……而且,周边粮价上涨,徐州的商贾也不会视而不见,待涨势一成,必成席卷之势,君侯亦不可不虑。”

    以他对商道的理解,回答这种问题当然不在话下“此外,或可通过陶使君,施以政令,强行抑制徐州粮价;或者开官仓,以官仓之粮向民间发售,借以打压粮价。不过,行此法的弊端也很多,就算陶使君能力排众议,单以徐州官仓之粮,也未必能起到足够的效果。再有……”

    糜芳在一边听得暗暗发急,兄长一番长篇大论,没有一个是足够牢靠的办法。

    老陶要是有这种控制力,徐州的粮车早就源源不断的往来于青徐之间了,他自己这次也会登门……最直接的办法不是大哥说的那些,而是糜家出钱出粮,雪中送炭,帮青州渡过难关!

    这不是明摆着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行之有效之策?人家君侯又何必这么郑重其事的和自己兄弟商量?

    糜芳着急,却又插不上话,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端起茶杯猛灌,茶一入口,他当即就是一愣,这茶好像有些不对劲吧?

    “子方兄,有何不妥吗?”他脸色一变,王羽关切的询问也是接踵而至。

    “没,没……”糜芳连连摇头,“就是这茶……呃,是芳少见多怪了。”

    糜竺被兄弟的失态搞得有些气恼,皱着眉头呵斥道:“子方,君侯驾前,你不要太随意了。”

    王羽笑着一摆手:“不妨事,是我这茶的喝法比较特殊,子仲兄不妨也尝尝。”

    “君侯的新法?那是一定要试试的了。”糜竺正好借机下台,端起茶杯,放在鼻端吸了口气,他神情顿时一动,“这茶似乎……敢问君侯,这茶也与今天要谈的事有关么?”

    这个时代的茶之所以是高档饮品,并不是因为茶叶本身有多贵重,主要还是喝茶的方法。此时茶道还没形成风潮,却也有了雏形,按照通常的方法,饮茶是经过相当繁琐的步骤,或者说礼仪,最后的味道也很特殊。

    而王羽这茶,似乎就是将茶叶煮了一下,无论味道还是火候,都与世风不同。

    王家本身是豪强之家,马上又要与蔡邕联姻,当然不会在利益方面出丑卖乖。这茶的问题,只能说是王羽有意为之。

    做生意有成就的,多半都是心思机敏之人,糜竺更是其中翘楚,故而他当即便有所领悟。

    “正是。”王羽点点头,“子仲兄所说,都是良法,不过也都有其优劣之处,某思得一法,或可解此难题,想向子仲兄请教。”

    “不敢。”糜竺拱手辞谢,继而问道:“未知君侯之法……”

    “某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王羽本着一贯的作风,直截了当的说道。

    “针锋相对?”糜竺看看手中茶盏,又看看王羽,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

    “就是他们卖他们的,咱们卖咱们的。”王羽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粮食,没人能垄断得了,顶多就是囤积居奇,而青、徐,幽州联手,却足以垄断很多项产品,到时候,各涨各的,说不定是谁先投降呢。”

    “……”王羽这番话里的新鲜概念太多,即便是糜竺这样的商道高手,也着实花费了些时间,才理解了个大概,“君侯的意思,竺明白,可这茶叶似乎……”

    “茶是后话,”王羽摆摆手,“这种东西在中原不是必需品,垄断了也没多大利润,要垄断,就要找跟粮食差不多的生活必需品才行,比如……”

    “盐?”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想不到王羽要说什么,那就不是糜竺了。

    青、徐以及公孙瓒的领地都临海,再加上他从袁绍手里夺到的渤海、乐安两地,整个北方的沿海地带,已经全部控制在了三方联盟手中。如果能达成协议,那么……多年的经验告诉糜竺,这是一笔大买卖,无论是利润还是影响力,都将是很可观的一笔大买卖!与之相比,糜家的亿万家财,根本不值一提!

二四七章 好大一盘棋

    “明面上好说,不过,想完全控制住这么大的范围,恐怕……”

    到底是名动一方的豪商,糜竺很快就从王羽描绘出的美好愿景中清醒过来,开始考虑起实际问题来。

    垄断盐铁,并不是王羽的独特发明,而是前人早就干过的。

    当年汉武帝为了集权,打击敌方豪强势力,就推行了以桑弘羊为主所制定的盐铁官营、酒类专卖及均输、平准、统一铸币等一系列财经政策。

    之前没人想,是因为涉及的地方太多,在朝廷失去了权威的时候,任何一路诸侯,也不可能单独成事。

    而王羽或是误打误撞,又或是提前布局,在整个北方沿海地带形成了统一的势力,垄断海盐的计划这才有了施行的基础。

    不过,光有基础是不够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足够的利润,可以催生出足够的亡命徒。别说是王羽,就算当年的汉武大帝,也不可能完全禁绝私盐。

    如果王羽以盐为武器,与冀州、兖州的各路诸侯交锋,盐的价格势必一涨再涨,其中的利润,将会使得无数盐贩子铤而走险。在利润面前,王羽的勇武之名,也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另外,除了王羽提到的这些地方之外,还有江东。虽然那里的人口少,盐的产量也少,运到中原的路途也远,但若是有足够的利润可图,未必不能成为供应源。

    再有,青州、幽州豪强少,但徐州可是繁荣之地,涉及盐铁生意的豪强不计其数,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陶谦对徐州的控制力有限,不可能同时开罪这么多豪强。

    最后,如果盐价太离谱,最后苦的还是百姓,对王羽的名声也有影响。

    总之,这个设想很不错,施行的难度却很高。

    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原则,糜竺将这些顾虑一一道来,一通长篇大论之后,也是口干舌燥,告了声罪,端起茶杯一顿豪饮。喝完,意外的发觉口中一阵清凉甘甜,对王羽这特别的饮茶方法,倒是来了点兴趣。

    “子仲兄想的果然比羽更周到些,不过,羽这里也有些对策……”王羽沉吟片刻,忽然一抬头,扬声道:“来人,去请宫校尉来见我。”

    “喏!”门外亲卫应诺一声,不多时就带了个人上来。

    “参见主公,”来人是个圆头圆脑的胖子,满脸堆笑,看起来颇有些滑稽,“末将宫天,二位糜先生。”

    还没等王羽介绍,糜芳突然一蹦老高,指着那胖子大叫道:“宫将军?你不就是宫傲天吗?起了个大言不惭的名字的那个,丹阳来的私盐贩子!你,你不是杀了人,充军了吗?怎么,怎么在这里?”

    胖子竖起大拇指,赞道:“子方兄好记性,当日只是见过一面,居然到现在还记得,幸哉,幸哉。当日宫某确实被充了军,然后去了洛阳勤王,再后就归于主公麾下了,承蒙主公不嫌某庸碌无为,一直让某在军中留任至今。”

    “难怪……”糜芳点点头,又摇摇头。

    “子方,你与宫将军相熟?”他二人说的热闹,糜竺却是一头雾水。

    看样子,此人与君侯的计划有关,今后说不定要经常打交道。若是弟弟与此人有故,自然最好,可是,就自家兄弟那脾气,和刚才咋咋呼呼的样子,说不定反是有嫌隙在先,那就麻烦了。

    糜竺信奉的是和气生财之道,于人于己,都喜欢先留下余地,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紧张。

    糜芳看了胖子一眼,悻悻道:“大哥你也知道他,他当年是跟着笮融来的,专门跑盐渎那条线,后来不知怎么跟张闿那些人起了冲突,结果这个胖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那次却是勇猛得很,张闿手下的四大头领,死在他手里仨!”

    “后来广陵郡的赵昱派了大队人马围捕,才把这家伙给抓住,陶公怜他勇猛,就让他从了军,后来听说是死在军中了,谁想到……”

    “托福,托福。”宫天笑眯眯的冲着糜竺一点头:“过去在道上混,须得起个响亮的名号吓人才是,现在某已经恢复本名了。子方兄,过去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啊。”

    他脸上还是笑态可掬,若不是糜芳的话犹在耳畔,谁能相信这家伙居然是个狠角色呢?看他和糜芳的模样,八成以前也有过摩擦,糜芳八成还吃了亏。

    “嗯。”糜芳从鼻孔中嗯了一声,情绪看起来不怎么高。

    糜竺看看胖子,又瞅瞅王羽,心中若有所悟。

    “既然各位认识,那就更好了,宫校尉,接下来就由你来说明吧。”

    王羽摸了摸下巴,端详着宫天。这胖子的伪装功夫确实不错,连自己都瞒过了。此人的武艺很普通,能杀人,八成跟他这身伪装功夫有关系,这样看来,这次的计划的执行人选倒是不用愁了。

    “遵命。”宫天唱了个肥喏,转过身来。

    “我家主公要收海盐之利,并非只为一时的投机,而是做了长远的打算。控制住盐价之后,不会一味上涨,而是一切如故,只是会在一些特定的时期,主动让盐价产生波动,进而打击那些囤积居奇,试图渔利之人。就像这次的粮价风波一样……”

    “原来如此!”糜竺恍然大悟,击节叫好道:“君侯天纵之才也!”

    糜芳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兄长,不知道后者兴奋个什么劲,不涨价怎么渔利啊?

    “此中缘由,以后再给你解释……”糜竺无意给弟弟扫盲,王羽的构想,比他预想的要完整得多,也宏大得多,他的心思现在都放在这上面了,根本无暇旁顾。

    “除了向其他商家供货之外,主公会以糜家的商队为主,组建官方商队,在外行走……”

    “唔,嗯。”糜竺连连点头,既是为了自家的前景,同样是为了王羽的计划。

    这计划并非他最初想象的那样,是王羽心血来潮的作品,而是有主导思想,并由点及面,完善过细节的整体策略。

    普通的人可能不会理解,单纯从商品的价格波动中,会产生怎样的收益。但糜竺懂,东海糜家是经营了十数代人的豪商,而他糜竺,则是百年来,糜家最出色的一代家主。

    王羽一直留意着糜竺的反应,现在他很满意。以商业盈利,用商业打击敌人,在华夏不算什么新鲜事儿。就他所知,春秋时代的名相管仲,就很擅长这一手。

    这些策略,王羽理解起来没什么难度,但操作起来就不好说了,何况,他也不可能把主要精力用在这上面,必须得找个得力的执行者才行。

    在这个时代,糜竺就是王羽所知道的,最精擅此道的人。

    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得到了验证。王羽的嘴角一挑,逸出了一丝微笑,这位历史上的皇叔大舅哥,在前世完全没得到发挥的余地,现在,就让他为自己的大业绽放出光彩吧。

    “至于沿海地带的豪强、盐商,青州以北,都不需要担心,比较麻烦的就是徐州。我家主公的意思是,软硬兼施,明里由子仲先生出面安抚、串联,暗地里么……”宫天眼珠一转,笑道:“二位可知,我家主公平了横行东莱的海寇管承?”

    “当然知道了!”糜芳抢着接话道:“鹰游山那些海盗最近收敛得很,就是因为这个!”

    鹰游山就是后世连云港东面海上的东西连岛,是个很大的岛,上面盘踞着很多路海匪,单独一路没有管承那么强,总数却比管承的部众还要多。因为徐州富庶,所以这些人也不需要抢掠,岛上倒是以私盐贩子居多。

    这么个地方,陶谦剿灭起来费力不讨好,时间久了,也就听任之了。

    王羽剿灭管承,在中原几乎没人知道,只是震慑了辽东而已。但对沿海地带的诸多海盗来说,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众盗如今无不噤若寒蝉,生恐下一刻,王羽就将刀口调转,对准他们。

    “所以……子仲兄,你明白了吗?”王羽冲着糜芳点点头,然后转向糜竺,意味深长的说道。

    “君侯思虑深远,竺佩服。”糜竺怎么可能不明白,威逼利诱,自己利诱,这个阴狠的胖子自然就是威逼的。

    鹰游山的海盗虽多,但面对能轻易剿灭管承并且收编之的青州水军,那还不就是一盘菜么?宫天在徐州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加上他原来的经历,扮海盗又有何难?陶公目前正为境内豪强焦头烂额,只要暗示一声,还怕老头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江东那边也不足虑,山高水远的,等到那边发觉盐价的商机时,青州水军恐怕已经形成规模了,到时候,纵横江东又有何难?

    想到这里,糜竺心中一动,抬头看看王羽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个让他无法置信的念头掠过心头。

    说不定,这不仅是控制商路那么简单,而且还有为将来布局的意思!

    陶公年事已高,两个儿子又不成器,性情温和,不能文也不能武,更没有什么心机城府。让他们接位的话,只会将陶家彻底葬送。

    陶公先前在洛阳赠军予君侯,将来就有可能赠徐州基业!不过,现在徐州内部不稳,陶公自己都弹压不住,若是贸然进行交接,很难说会演变成什么情况。

    借着稳固商路这件事,君侯可以对沿海的豪强进行分化瓦解,能拉拢的拉拢,拉拢不了的就假借海盗之名除掉。几年之后,徐州、青州连成一体,就水到渠成了,就算有少许不识时务的,最终也只能是螂臂挡车。

    难怪君侯不急着让自己入青州呢。

    再往深里想想,若是这个过程足够快,说不定还可以趁势向江东……联想一旦开始,就很难收回来,直到被弟弟轻推了一把,糜竺才从畅想中回过神来,见王羽正看过来,他连忙躬身告罪:“竺一时失神,倒教君侯久候,惭愧。”

    “无妨。”王羽笑着一摆手,“除了盐政之外,还有另外一些想法……嗯,某先为二位引见一下,以后徐州方向就交给糜家,青州这边,就这二位来负责……”

    说话间,又有二人分别从前后门走了进来,糜竺兄弟一见之下,当即就是惊喜交集。

二四八章 何如辅英主

    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长长的柳叶眉舒展如剑,俏皮中带着一丝坚强,对糜芳来说,这张俏脸,这副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少年时代,每次小妹摆算筹赢了大哥,或者用什么恶作剧,成功捉弄了自己,她都会摆出这么副神情。有些俏皮,有些得意,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在说:看,这次我又赢了。

    悬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顾不得计较小妹擅自离家,贸然应募的荒唐举动,糜芳急急起身,便待上前相认。

    脚尖上却传来的一阵剧痛阻止了他,他愕然转头,见自家大哥一派夷然自若的模样,完全没有上前认亲的意思。倒是不经意间的扫过来的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尽管搞不清楚为什么,但糜芳知道,大哥确实无意此时相认,至少不打算主动认亲。

    糜芳性子虽有些急躁,但对自家兄长却一向是敬服的,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只能强自压抑,把到了嘴边的呼唤给咽了回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在眨眼间,糜芳收发都急,结果一口气没喘匀,生生憋了个大红脸出来,倒叫宫天大是腹诽:糜家老二果然没啥长进,不就是个美女吗?至于么?

    看到了糜芳的窘迫,对面那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充满了笑意:最坏的就是二哥,总是做梦想着一步登天,自己又不肯努力,反而整天打着拿自己做礼物的主意,让他受点窘也好,省得他贼心不死。

    “这位是国渊国子尼,为刺史府主簿……”

    将糜家兄弟的神情尽收眼底,王羽心中雪亮,他并不点破,象没事人一样为双方互相介绍起来。糜家兄弟在徐州发挥的作用更大,更深远,不急于将其拉近幕府,保持现状就好,所以,青州这边也需要有人指挥调度。

    国渊在实务方面涉猎颇广,让他在屯田之外,再分一部分精力出来兼顾商业,也算是人尽其用。至于另外一个么,王羽眯起了眼睛,将笑意隐藏起来。

    “这位是倪贞姑娘,二位也应该听说,她在算学上的天赋可谓惊人,又通晓经商之道,故羽开了个特例,征辟为幕府从事,以后大家要多亲近亲近。”

    糜芳瞠目结舌,不能作答,糜竺则表现得很从容,拱手一礼,道:“东海糜竺,见过子尼先生,倪从事……”

    糜竺的口才相当不错,说话时完全不带地方口音,但这个‘倪’字他说的却含含糊糊的,听起来像是咬了舌头。

    “子仲兄有礼了。”国渊不知就里,他的才干主要在政务上,对察言观色这种事本就不是很在行;穿着男装的糜贞忍住笑,与国渊一起向兄长还礼,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

    宫天这个私盐贩子对气氛敏感得多,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在双方脸上扫来扫去,试图找出点线索来。

    王羽却不理会那么多,他现在很忙,非常忙,既然已经确认了与糜家的关系,那么就没必要再做试探,直截了当的把计划展开才是正经。

    他摆摆手,示意双方各自落座,开口道:“海盐贸易只是个开始,羽勾画的贸易蓝图,远不止如此,子仲兄,先前送去的新纸,你可看过了?”

    糜竺恭敬道:“君侯高才,先建书院,再造新纸,教化万民,功德堪与古之圣贤比肩。”

    “子仲兄谬赞了,”王羽笑着摇摇头,“且不说造纸术不是某发明的,就算是,某的初衷也没有子仲兄想的那么远。在商言商,子仲兄还是不要拘泥那些俗礼,直来直去就好,若是在徐州销售,此纸的销路如何?”

    糜竺微一沉吟,不答反问道:“那要看君侯的意思,和这纸的生产耗费。以竺看来,售纸或以高价,针对世家豪强,以精取胜;或以低价,针对民间,以量取胜。”

    “纸主要原料是竹子,成本并不为高,若是组织得力,规模上得去,成本还会进一步降低……”王羽不作隐瞒,将新造纸术的相关讯息和盘托出。

    他本来就没打算自己组织生产,东海糜家家财亿万,门客、仆从近万,经商经验也很丰富,交由他们组织才是最省事的。

    其实,他的新造纸术,也就是在原料上动了点脑筋,比原来的造纸术高明不了多少,就算没有他,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纸的普及也不是很遥远了。

    所以,没什么可保密的。

    他觉得无所谓,糜家兄弟却很激动,虽然理解王羽让他们留在徐州的苦心,但难免还是有被抛在外围的感觉。现在王羽对他们毫不隐瞒,正好消除了这种疑虑。

    “既然如此,徐州民间富庶,豪富尤多,以竺之见,完全可以由高及低……”谈起生意经,糜竺身上不见了雍容优雅,侃侃而谈的样子,倒像是个纵横家。

    他谈及了从生产到销售的方方面面:工坊的选址、建设;如何用其他生意来隐藏原材料讯息;如何根据产量来调整销售的策略,如是种种,很多都是王羽事先没想到的,但听起来却有些熟悉。

    王羽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后世的商业资讯中,似乎有一些类似的内容,尤其是怎么对商业信息进行保密那一块。

    当时听到的时候觉得很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老祖宗遗留的智慧而已,把工作委托给专业人士,就是省心啊。

    随着对糜竺的了解越发深入,接下来的事情谈起来就越发顺畅了,王羽只管点出大致的构想,细节什么的完全就不问,只是让在场的众人自己去完善讨论。

    除了盐、纸之外,王羽的构想中还有冶炼、茶、铸钱、酒类等等,差不多就是汉武帝时代,桑弘羊的商业政策的改进加强版。大部分都是他和田丰、国渊等人商议后,照本宣科的结果,少部分是他根据领先时代的知识,加以增强的。

    随着默契的加深,糜竺对王羽的敬佩也是越来越深刻,他不知道对方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如此多常人不了解的知识。

    比如那茶,事先谁能想到,王羽预定的茶市场是在辽东,乃至草原、大漠呢?不是王羽说起,根本就没人知道,茶还有预防疾病的作用,尤其对那些生活在草原上,长期吃不到蔬菜的胡虏来说,此物堪称灵丹妙药。

    此外,王羽还提出了大规模海贸的概念,茶和陶瓷,就是他为了海贸特意挑选出来的重点商品。

    这些先知灼见,为糜竺打开了视野,让他看到了传统商业之外的广阔空间,而且越是琢磨,就越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深远意图。

    沉浸于此,陶醉于此,以至于直到从刺史府告辞出来,他的心神仍然恍惚不定,走路时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像是喝醉了似的。

    “大哥,大哥!”从离开议事厅,糜芳就试图把兄长唤醒,开始声音很小,发现没有效果后,他又提高了几分音量。等到出了府门,他干脆凑到糜竺耳边大声叫嚷起来。

    “呃,哦?”糜竺如梦方醒,看一眼弟弟,茫然问道:“是子方啊,何事?”

    糜芳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想什么呢?刚才君侯跟你道别,你却只管傻笑,平时总是告诫我,要遵守礼节,注意形象,唉,你这是怎么了啊!”

    “一时想的入神,君侯应该不会见怪的。”糜竺回了回神,笑着挥挥手,为自己的判断加了句注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君侯是位真英雄,只要咱们把计划执行的完美,他又哪里会在乎这些小事?”

    “那倒也是,君侯年纪不大,可这份气度真是……”糜芳也是感慨万千,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见兄长恢复了常态,他急忙将憋了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期盼着兄长能为他解惑。

    “大哥,你为何不让我当场认下小妹啊?以前没接触过,不知道君侯是这么随和的人,现在知道了,他对小妹也很看重,当场认亲,然后借着大婚之势,顺水推舟的来个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糜竺微微一笑,道:“子方,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我一直说,让你多读书,遇事多琢磨……”

    “唉呀,大哥,你就别说这些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糜芳老大不耐烦的嚷嚷道:“刚才你们说的那些铁啊、茶啊的,我都听不懂,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已经琢磨了很久了,你行行好,就别吊我的胃口了。”

    “你啊……”糜竺瞪了弟弟一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只想着联姻的好处,有没有想过君侯在想什么,小妹在想什么?就凭君侯眼下如日中天的声望,你觉得他身边会缺女人么?若是,只想要几个女人,他勾勾手指,诸侯们还不把青州刺史府的门槛挤破啊?”

    糜芳哑然:“那……”

    “以吾观之,君侯看女子,似乎喜欢才貌双全的,而且在成亲前,相处的越久,越融洽,才越喜爱……”

    “还有这种事儿?”糜芳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蔡公的千金,还有司徒府歌姬出身的那位貂蝉夫人,要知道,今次大婚,虽然是以蔡夫人为主,貂蝉夫人只能算是妾室,但礼数上,两人却是一样的!”

    糜竺看着弟弟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由此可以看出,君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小妹既然已经入了君侯幕府,她的缘法,就由她自行去好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与君侯无缘,将军幕府中英才济济,将来更是前程无限,哪个又比徐州那几家差了?”

    “原来如此,大哥英明!”糜芳恍然大悟。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关键是要将君侯嘱托的事办好。”

    糜竺话锋一转,道:“你我此来是为了出使,礼成之前,我不能离开,另外,计划的详细内容,还有不少需要商榷之处……我修书一封,你带着先回东海,当面呈予陶公,然后按照我说的,回朐县调动人手,做准备,事关重大,你切不可疏忽了。”

    糜芳沉声应道:“大哥放心,事关我糜家的前程,我怎敢大意?”

    “这样就好。”糜竺点点头,心中涌起万千豪情,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这一次,我糜家的前程,当真是无可限量了。”

    ……糜芳日夜兼程,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从临淄赶回了徐州治所,郯县,在刺史府的书房见到了陶谦。

    “鹏举此子,老夫初见时就觉得不凡,现在看来,他的成就比老夫想象的还要了得,思谋之深远,远在老夫想象之外,了不起,了不起啊。子仲得其主,以他的才华,成就无可限量,无可限量啊!”

    看过糜竺的书信,陶谦也是惊叹不已,当着糜芳的面,发了一番感慨。

    “敢问陶公,这不可限量……到底作何解释啊?”

    在临淄的时候,糜芳就被兄长的说法搞得一头雾水。追问时,糜竺又自觉失言,不肯多解释,只是急催弟弟上路。

    日夜兼程赶了几天路,借着疲劳,糜芳好容易忘了这茬,谁想陶谦又来了这么一句。糜芳的肚子本来就比较浅,这时再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大着胆子向陶谦问询。

    “子仲自己应该已经领悟到了,也罢,老夫就给你点提示罢。”陶谦对糜芳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不过他今天心情很好,糜芳不问,他也想找人说说话,干脆就借着这机会,一并解释了。

    “子方,你糜家是豪商之家,可知古往今来,最有成就的商人是哪几位?”

    “越国范蠡,秦国吕不韦……”糜芳不学无术,但这种与自家息息相关的内容,他还是可以做到张口就来的。

    “对,也不对。”陶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范蠡劳心费力,却不得其用,最后只能泛舟江湖,做个富贵闲人;吕不韦机关算尽,下场也是引人警醒,而且,此二人辅佐君王,用的都不是商家手段,算不得最有成就的商人,与子仲更是无法同日而语。”

    “那……”糜芳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又是迷惑,又是骄傲。

    要知道,吕、范可是商人的偶像,终极目标,大哥的成就还在他们之上?可能吗?可陶公为人稳重,不可能故作惊人之语,也没这个必要,那大哥……下一刻,他屏住了呼吸,静听陶谦的后话。

    “子方岂不闻,服帛降鲁梁,买鹿制楚,买狐降代之故事乎?”陶谦呵呵一笑,道:“子仲之才,虽及不上先贤,但却得英主,故而,虽才华不及,却有乘风之势,成就便在先贤之上,亦不为奇也。”

    说罢,他推门大笑而去,留下糜芳呆立原地。

    糜芳不太明白陶谦话里的深意,但那几个典故,他却是知道的。

    陶谦说的先贤正是齐国名相管仲!他辅佐齐桓公,三策兴齐,以商战的手段,打击了周边邻国,一举奠定了春秋霸主的地位。

    绨是齐国邻国,鲁、梁两国的特产,管仲劝齐桓公穿绨料衣服,并下令大臣们都服绨。上行下效,齐国的老百姓一时间全都穿绨料衣服,齐国绨的价格大涨。

    管仲还特意对鲁、梁二国的商人说:你们给我贩来绨一千匹,我给你们三百斤金;贩来万匹,给金三千斤。吸引得鲁、梁二国的老百姓都把绨运到齐国卖高价,而获取利润。

    鲁、梁二国财政收入大涨。这两个国家的国君就要求他们的百姓织绨。一年后,鲁、梁的老百姓几乎全部出动,忙着织绨运绨,从而放弃了农业生产。

    时机成熟以后,管仲又劝齐桓公改穿帛料衣服,也不让百姓再穿绨,并“闭关,毋与鲁、梁通使”,十个月后,“鲁、梁之民饿馁相及”,即使两国国君急令百姓返农,也为时已晚,粮食不可能在短期内产出。

    于是,鲁、梁谷价腾飞,鲁、梁的百姓从齐国买粮每石要花上千钱,而齐国的粮价每石才十钱。三年后,鲁、梁的国君不得不上表称臣,齐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了西面的两个邻居。

    无独有偶,管仲又用相同的套路,买鹿制楚,买狐降代,分别吸引楚国人去捕鹿,代国去抓狐狸,搅乱了两国的经济,进而解决了南北两个方向的强敌。

    糜芳不懂管仲三策当中的经济战原理,但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陶谦引用这个典故,是将王羽放在了齐桓公之上,糜竺虽不及管仲,但却可以借势达到跟管仲接近的地位!

    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足够让他为之激动,为之震颤了!

二四九章 合纵连横

    汉朝循的是周礼,周制婚礼,确立于礼乐开国的西周,发扬于君子风范的春秋战国,丰富于大一统后的秦汉,纯粹的制式保持至汉代末期。婚礼在黄昏举行,故称为“昏礼”。

    汉朝风俗讲究的是‘敬慎重正而后亲之’,作为人伦大礼,礼之大礼,周制婚礼注重的是礼仪的庄重大方。

    喜庆的气氛也不是没有,但却是在庄重中体现出来的,王羽乃是一方诸侯,他的婚礼,自然不会和民间的婚礼一样,掺杂诸多俗礼进来。

    总而言之,这场婚礼让王羽觉得很新鲜,反正青州的名士大儒很多,这些也不用他自己张罗,索性就带着一双眼睛看,然后亦步亦趋就可以了。

    礼制的步骤大致分为婚前礼、正婚礼、婚后礼三个阶段。整个婚礼可概括为“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种婚前礼,加上正婚礼时的亲迎,即所谓的“六礼”了。

    前面那些都跟王羽关系不大,这段时间,他又是指导匠人改进造纸术,又是和国渊、糜竺等人讨论经济问题,忙得不可开交,这些事自然有他老爹和蔡邕来张罗,即所谓的家长包办了。

    真正要他出面,要从迎亲开始。

    在随从的摆弄下,王羽戴上了爵弁,身着玄端服,脚踏赤色舄,饰以黑色的下缘的纁色裳,充耳,佩玉,佩刀无一不全。

    周礼尚黑,新人的礼服以黑为主,象征着端正庄重,和王羽熟悉的彩绣龙凤的大红吉服完全不同,虽然礼节并不繁琐,但庄重的气氛却让他觉得很别扭。

    亲迎之前,还有一个程序要走,新郎的父亲要为儿子设宴饮酒,同时宴请赶来观礼道贺的四方宾朋。

    王羽大婚的消息,早在新年前后,就已经放出消息了,除了陶谦之外,公孙瓒也派了使者来,此外,刘岱、曹操、刘表、袁术这几个或敌或友,关系暧昧不明的诸侯也纷纷遣使道贺,张邈更是亲身到访。

    最令王羽意外的是,吕布居然也派了人来。

    不过,这人很别扭,明明是个示好,并扯近关系的机会,他却让使者只管向貂蝉道贺,把王羽这个新郎官晾在了一边。

    对此,王羽帐下的武将都很恼火,王羽自己倒不怎么在意。他太了解吕布了,这家伙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他能派个人来,送份礼物,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再期盼更多,就是自己得陇望蜀了。

    这个过程跟后世的婚宴差不多,新郎可以随意走动,因为王羽的身份,这场宴会的气氛也显得越发凝重了。

    第一个找上王羽的是阎象,例行的道贺之后,他开始大倒苦水。

    “君侯去后,南阳的局势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啊!得到了曹操的增援后,周昂的气焰越发嚣张,尽占了陈国之地还不算,接下来又打起了颍川、汝南的主意!再加上张济叔侄、刘表从西南两个方向的夹击,我家主公难以兼顾,颇有些招架乏力,望君侯念在当日并肩作战的情谊……”

    “等等,”袁术的颓势,不是什么新鲜消息,王羽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直到阎象说到后面,他心中忽然一动:“你说刘表攻入了南阳?孙将军呢?”

    “呃,君侯您还不知道么?”阎象一脸苦相,心中却在紧张的盘算着。

    其实,早在王羽大婚的消息传到南阳前,他就已经动身了,连礼物都是路上现准备的,他原本就是为了求援而来。

    他认为在婚礼上,借着高兴劲,本来很难办的事情可能会变得好办些,不过,若是照实说,时间上似乎有点对不上。

    一边斟酌着词句,他慢吞吞的说道:“襄阳战局本来还算顺利,孙将军击破了黄祖的水军,顺利渡江,直驱襄阳城下,将襄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因为城高壕深,城内粮草亦充足,故而一时不得破城……”

    他不指望能骗过王羽,只是有意略过了具体时间,好在王羽也不关心这些。

    “然后呢?”

    “然后?”袁象脸色更苦,“刘景升用了蒯越之计,以孙将军每战必身先士卒,在岘山设下了埋伏,然后遣刘表从子刘磐为帅,提一旅精锐出城夜战,用诈败之计将孙将军引到了岘山下,然后……唉!”

    最后,他一声长叹,叹息声中,饱含了无尽的悲凉。

    “原来,孙将军已经……”王羽有些黯然。

    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可听到阎象这个当事人亲口的证实,王羽还是感觉一阵惆怅。孙坚的弱点,徐荣早就点明了,可没想到,他还是重蹈了覆辙,上一次有祖茂救命,这一次却是连命都搭了进去。

    另一边,黄忠却是长出了口气,老将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尽管事情过去很久了,可他还是将孙坚当做了生死仇敌。

    “虽然身中数十箭,孙将军却没有当初阵亡,只是伤了主将之后,荆州兵马趁势围攻,江东兵马大溃,最后逃过江者,十不存一二。要不是孙小将军勇武,先是击破黄祖兵马,并生擒之,然后护着重伤的孙将军且战且退,江东军怕是已经全军覆灭了。”

    阎象再叹一声:“虽然孙将军逃得一命,但毕竟伤势过重,眼见着就……就算伯符真的寻到了神医妙手回春,江东军损失大半,豫州周昂咄咄紧逼,眼下也是无以为继了。”

    没当场战死?书里面又错了?

    王羽微微一怔,转头看到黄忠一脸忿忿不平,忽然有所领悟:

    自己若不出现,黄忠本来是要南下投刘表的,后来不知怎地又去了长沙。没准儿啊,前世的黄忠就在夜袭部队当中,以他的箭术,夹杂在乱箭之中,抽冷子来上一下,别说是孙坚,就算是吕布也得中招啊。

    就是不知道这时候华佗在什么地方,若是凑巧游荡到南阳,说不定……孙策的处子秀似乎也提前了,并且成为了襄阳之战中,江东军唯一的亮点,自己若是不加干涉,他接下来的行止如何?会遵循前世的轨迹,去江东,还是替代孙坚,在中原为袁术征战?

    浮想联翩之时,阎象似乎又说了什么,但王羽却一点都没听进心里去,他完全沉浸在了对历史的畅想之中。

    “鹏举贤侄,其实公路将军的提议,你不妨斟酌一下,那曹孟德并非寻常之人,当日汝南许子将曾评价此人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近短时间,虽然他事事都被你压制了一头,可到现在,也已是羽翼丰满,若继续放任之,迟早会变成心腹之患呐!”

    打断王羽畅想的是张邈,王羽虽然没听清阎象后来又说了什么,不过,从张邈这番话中可以轻易分析出来。

    袁术被打懵了,无奈之下,只能低声下气的求自己。自己若是挥师西进,曹操肯定要回援老巢,这样一来,袁术就可以从容面对周昂,先斩掉袁绍伸到豫州的手了。

    而张邈与曹操早有宿怨,曹操取了东郡之后,顺势南下,吞并了济阴和陈留,这才与周昂合兵一处,攻略颍川。

    在青州军攻略方向的问题上,这两位的意见是一致的,都主张要王羽西进。

    “曹操受了袁绍的驱使,不得不以主力兵马南下作战,留守东郡的只有夏侯淳的数千兵马,只要青州军势一到,必如沸汤泼雪,东郡旦夕可下。而后贤侄或与公孙将军南北夹攻袁绍,或与公路将军公击曹操、周昂,然后平分兖、豫之地,岂不比困守青州为佳?”

    张邈舌粲莲花,极力劝说道:“某这个当伯父的虽然没什么本领,但在东郡还是有几分薄面的,青州兵势一到,必有呼应,贤侄只要排除刘公山的干扰,东郡可唾手而得!贤侄,吾与汝乃是至交,亦无争雄之心,此番只为除贼,并无他意,你千万莫要错失良机啊!”

    “伯父的心意,某已知之,并无怀疑,然军国之事,死生之地耳,不可不详查,伯父且容某思之。”张邈的诚意,王羽可以确认,以对方目前的实力,本也不太可能与自己相争,顶多以献东郡之功,在自己这边占个险要的位置罢了。

    不过,取东郡不难,难的是之后如何保住东郡。

    那是个四面受敌的地方,一旦公孙瓒有了闪失,自己就会被袁绍、曹操两面夹击,说不定还会多出个吕布或者西凉军。

    袁术指望不上的,此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适才张邈提议自己与袁术平分豫州时,阎象眼中分明闪了一丝暧昧不明的神色。后者应该没想到,自己回过神后,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的神情,所以才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真实的想法。

    王羽不打算孤军作战,与其当个出头鸟,引起众人的警惕,还不如在河北与公孙瓒并肩作战,从袁绍身上捞好处呢。

    不过,这话只能对自己人说,对外人就没必要说那么清楚了。只要自己不出手,摆出一副既心动又有所顾忌的姿态,就可以左右逢源,捞尽好处,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见王羽摆出了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张、阎二人劝说的更起劲了。相对于张邈的实惠,袁术开出来的条件比较奇葩,他提起了当日乔瑁的未了心愿。

    “皖县乔氏世代名门,乔元伟当日虽死于刘公山之手,但他与你商议过婚事之后,便修了书信回家。乔公接信之后,也有首肯之意,只是公伟初丧,他一时不得提前。乔公与老太尉是故交,庐江太守刘勋亦是袁氏门下,我家主公有意做个冰人,玉成此事……”

    王羽哭笑不得,袁术这人的大脑回路确实与众不同,用别人家的女儿给自己做人情,邀援军,然后在自己的婚礼上提起,这种奇葩事,果然也只有袁公路这种奇人才能干得出来了。

    阎象自己也有点脸红。

    这是他出发前,袁术开出的条件,现在说,确实有点不合时宜。可主公舍不得还没到手的豫州土地,又急待援军,王羽有风流之名在外,此刻似乎就差那么一把劲了,不设法推一下,岂不是白白错过机会?

    “既是做妾,以乔家的身份,自然不好选嫡出的女儿,不过,乔家庶出的女子中,颇有几个有倾国之容的,君侯可任选之……一待君侯打动了往庐江的路径,此事就可成行,一年一件喜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容某细思之……”王羽一头大汗。

    质量不足,就数量补足?自己倒是不在乎身份什么的,不过,等等,庐江皖城的乔家?听起来有些耳熟诶。

    劝说了半天,张邈二人也是口干舌燥,见一时不能成功,也只好摇摇头,退开一旁,免得逼得太紧,把王羽惹恼了。

    王羽身边刚空下来,那边程昱就凑上来了。

    如今,程昱已经投了曹操,对此,王羽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在华夏,名声、实力都很重要,但在这之外,人际关系更加重要,袁阀的势力大,固然和他家的名望分不开,但更重要的,还是门生故吏以及姻亲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以程昱为例,与曹操、刘岱、袁绍都能扯上点关系,有远有近,但他更看好曹操。而泰山王家与程昱基本上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虽然王羽目前的态势比曹操更好,程昱也不肯主动上门投效。

    比起程昱,更让王羽遗憾的是荀彧。

    颍川荀氏在当地盘根错节,但凡稍有名气的士子,都与他家有些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得了荀彧,就等于得了个人才库,尤其是在曹操南下颍川之后,当地士子更是纷纷来投,曹操的势力迅速得到了壮大。

    其实青州这边也差不多,士人们也是互相引荐,来了个王修,就举荐了国渊,国渊后来也举荐了几个同窗,也都是颇有才干,与国渊风格类似之人。

    只是青州留名后世的名士太少,这些人王羽大多都没听过名字。其中一个叫戴黍的,在农业领域的知识,跟国渊都差不多少,若非国渊举荐,也只有被埋没的份儿了。

    所以,王羽也不后悔,已经错过的,就随他去好了。现在他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能以汉朝人的思路来考虑问题了,能确保将来不犯错就可以了。

    “东阿程昱,见过君侯。”

    “仲德先生,久仰了。”虽然是个文人,但程昱的个子很高,王羽已经算是雄壮之人了,程昱比他还要高出几寸,让王羽少见的体会了一把仰视看人的感觉。

    程昱不但长得高,作风也很直率,直截了当的问道:“昱冒昧,敢问君侯,适才张使君二位是否在劝说君侯西去兖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羽暗自提高了警惕,树的影人的名,即便在曹魏的几大谋士之中,程昱也是风头甚劲的一个。眼下贾诩不在身边,面对此人,不小心可不行。

    “昱尝闻: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又有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昱思之,深以为然,不知君侯意下如何?”程昱不答反问。

    “有些道理,”王羽也不示弱,话锋一转,也是反问道:“不过,若是螳螂的动作足够快,说不定可以吞蝉,化身为鹰隼,转而猎取黄雀,仲德先生以为如何?”

    “君侯莫非欺昱耶?”程昱大笑,看似不经意的往厅内角落扫了一眼,道:“君侯近日与东海糜家往来密切,谅那商贾之家,有何值得君侯频频关注之处?莫非只是因为一女子?显然,君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王羽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那孟德兄是什么意思?”

    “当今之世,称雄一时者虽多,然则余者碌碌,唯君侯与我主堪称英雄!”

    眼见天色渐晚,吉时将至,程昱也没空详说利害关系,匆匆将提前准备好的高帽拿了出来,直言道:“与其两家交战,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不如两家结盟,留下刘岱为缓冲,暂不交兵,待天下局势分明,再决胜负,又或成南北两朝,均分天下,何如?”

    曹军内部,目前的主流意见都认为,王羽下一步的扩张方向是徐州。

    这很好理解,陶谦年事已高,权柄又不太稳当,与其恋栈不去,最后鸡飞蛋打,还不如送个人情给后辈。落得好名声之余,王羽是个重情之人,将来肯定还有回报。

    目前,徐州最容易拉拢的,就是商人出身的糜家。曹操的幕僚没有笨人,不会以为王羽跟糜家眉来眼去,只是为了一个女子,目标只有,也只能是徐州。

    所以,程昱借着隐喻的方式,点明中原形势,然后又点破王羽图谋徐州的心思,想借机达成合议。当然,这合议很脆弱,但两家目前确实都没有余力互相攻击,与其疑神疑鬼,不如用合议来维持住脆弱的和平。

    至于将来如何,那就将来再说了,所谓春秋无义战,今天怎么保证得了明天的事呢?

    王羽面无表情的看着程昱,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其实他肚里却在偷笑。

    曹操和他的谋士们足智多谋,可毕竟逃不开这个时代的局限性,自己固然迟早要对徐州下手,但肯定不是现在。利用敌人的判断失误,自己能不能捞点什么便宜呢?

    “主公,吉时已到……”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被仆从打断了,转头看时,正见老爹冲自己招手呢。

    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再结合以青州如今的气象,以及儿孙满堂的美好未来,老王匡也是老怀大慰,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眼见金乌西斜,儿子却迟迟不就位,老头有点着急了。

    王羽打了个让老爹稍候的手势,转过头来,悠然说道:“羽闻:北溟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程昱哑然,不知道王羽突然引庄子的逍遥游用意何在。

    “这么大的鸟,从天上飞过,声势自然是惊人之极,有只正巧捕捉到猎物的猫头鹰见了,非常惶恐,也非常焦躁,它‘呱呱’的向天狂叫,生怕鲲鹏来夺它的死老鼠,其实呢,鲲鹏那么大个头,一只死老鼠怎么够吃呢?”

    无视程昱瞬间变得雪白的脸色,王羽淡淡一笑,转身向王匡走去,人已离开,语声犹在:“仲德先生,请转告孟德兄,合议什么的就不必了,来日沙场重逢,再论雌雄,岂不快哉?”

二五零章 实力为本

    王匡无意干涉王羽和程昱之间的冲突。

    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权谋上不了台面,所以当初才一力主张依附袁绍,为袁绍打先锋,就是想找个靠山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回到泰山后,他才默认了王羽的安排,将军政大权交出,和老朋友一起张罗起书院等无关痛痒的琐事来。

    张邈、袁术的邀请也好,曹操、刘岱的威逼利诱也罢,都跟老王匡没有关系,他要做的,就是让这场婚礼顺利进行下去,不要当场闹出什么不愉快,影响气氛的事就好。

    见王羽依言上前,王匡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嘱咐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这是古礼的训词,大致意思是:去吧,迎接你的内助,继承我家宗庙之事,勉力引导她,敬慎妇道,继承先妣,你要始终如此,不可懈怠。

    王羽按照事先背好的台词回答:“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说完,他躬身施礼,谢过父亲的训导,转身出门接媳妇去了。

    他走了,程昱的脸色却还没缓过来,依然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着,正如他既愤怒又疑惑的情绪一样,起伏不定。

    跟随王羽去迎亲的,只是一些亲随,宾客们都留在原处,来的人无一不是眉眼通透的,将程昱的神情看在眼中,众人也是神情各异。

    如张邈、阎象,都笑得很得意,顾盼之间,满面春风;其他人互相对视,神色都有些暧昧不明。

    荆州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除非刘表突然有了魄力,准备与董卓争夺南阳,或者董卓不在意拉长战线,试图向南扩张,否则在入夏之前,荆州就会恢复平静。

    不出意外的话,初平二年的战事,将在豫州、河东,以及河北展开,除非王羽在兖州插一脚,那样一来,中原的局势就会变得彻底混乱起来,谁也无法预测结局。

    对那些有意浑水摸鱼,或隔岸观火的诸侯们来说,局势自然还是越乱越好。而王羽和程昱的冲突,很可能就预示着这场中原大战的开启,诸侯们怎么会去干涉呢?

    “仲德因何发怒?”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窃喜,也有人和程昱一样忧心忡忡,待王羽的身影消失,有人走到程昱身侧,不无关切的问道。

    程昱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好友王彧。此人也是东阿人,在刘岱帐下出任别驾,早先曾在刘岱面前举荐过程昱,虽然被程昱婉拒了,但此事却无损两人的交情。

    目前,在青州问题上,刘岱和曹操本也是统一战线上的,因此,在公在私,两人都是相当亲密的关系。

    “竖子狂悖,吾好言相劝,以利害说之,不想他竟出言不逊,而言讥嘲,实令人恨煞!”尽管关系很好,但程昱依然不打算将王羽最后那句嘲讽说出来,只是含糊其辞的将其带过。

    那个讽刺实在太狠了,如果王羽确实不打算西进兖州,自己这边却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肯定会变成天下人的笑柄;可若是当成没这回事,万一对方果然……程昱心中忽然一动,他终于明白王羽为什么搞这么一出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让自家疑神疑鬼,在青州有明确的军事行动之前,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用一句话牵制千军万马,此子实在是目中无人,简直没把兖州群英放在眼中。可话说回来,自己这边又没法置之不理,对方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谁能保证他不是瞒天过海,真的要取东郡呢?

    一时间,程昱也是心乱如麻,惶惑不已。

    “仲德,仲德!”王彧连唤数声,才算是把程昱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不问好友因何走神,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道:“刘公也有些计较在,仲德不妨一起参详参详。”

    “哦。”程昱低低应了一声,任由老朋友热切的低语声在耳边回荡,却无法在心头留下痕迹。他好像抓到了点什么,却又像是隔着一层雾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他自己请缨走的这一趟,从一开始就错了。

    身边没有旁人,王彧说的很起劲。

    换在从前,程昱就算不以为然,也会一脸自行的笑着,指出对方计划中的漏洞,然后在对方的恳请之下,一一纠正,视对方的诚意,决定是否做出进一步的提示。

    可今天,他突然有些疲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愤怒,以至于无法集中注意力;又或是想通了什么,碰到了某种瓶颈,所以才心神不宁,总之,王彧说的那些东西,完全无法让他投入进去。

    或许,自己心里已经意识到了,那些合纵连横的计谋根本不可能成功吧?

    对,就是这样没错!

    想到这里,程昱的眼神顿时一凝,他想通了,他终于知道王羽打的什么主意了!

    “文彦兄,刘使君的话,我会转达给孟德公,军情如火,小弟先走一步,就此告辞。”想通此节,程昱更不迟疑,当即向王彧一拱手,交待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仲德,你……”王彧很诧异,明明自己才之说了个大概,计划中最精彩那部分还没说呢,程仲德怎么就……“曹孟德不会用人,怎么就遣了这个牛脾气来泰山?王鹏举素有蛮横之名,这俩人碰上,那就是个针尖对麦芒,岂有不争执之理?他走了倒也罢了,却是坏了吾主的大事,真是岂有此理。”

    王彧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程昱早已去得远了,他只能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和其他宾客或幸灾乐祸,或冷眼相看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昱走了?”泰山是王羽的老巢,消息自然灵通之极,程昱出门没多长时间,王羽就得到了消息。

    宫天是个极擅长察言观色的,王羽和程昱的冲突,他都看在了眼里,见王羽皱眉,他抢着献殷勤道:“主公,那个瘦竹竿对您不敬在先,又提前开溜,说不定是心里有鬼,要不要属下追上去,把他……”

    “杀使者?”王羽看了胖子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个胖子很会做人。

    先前被自己当做军需官扔去管后勤,没什么怨言,现在委以重任,也没有得意忘形。这时代的婚礼,没有什么伴郎的说法,跟着迎亲的都是随从,他却不嫌自贬身份,舔着脸挤了进来。

    从王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本着为主分忧的原则,宫天还是大着胆子,提出了很符合他身份的意见:“当然不是在咱们的地面上出手,济北国那边现在乱得要命,万一有哪路山贼不开眼,跟主公您就没什么关系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属下向张使君的随从打听过了,这程昱在东郡大大有名,当年曾带着一群百姓,硬从数千黄巾贼手中夺回了东阿城!这样的人,就算没对主公不敬,杀了也是有益无损啊。”

    “你想的倒是周到。”王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趁机斩除曹操一臂?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有那个必要么?就算做的隐秘些,难道还能瞒得过天下所有人么?

    没等胖子在脸上堆起笑容,王羽脸色忽然一肃,冷声道:“有这个心思,都用到东海去吧!阴谋这种东西,不是什么时候能好用的,东海的计划虽然不怎么大气,但毕竟靠的也是实力,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见胖子一脸惶惑,王羽也无意解释。

    自己离境北上,对青州老家威胁最大的就是曹操,如果能保证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不过,想要保持和平,靠一纸盟约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自己痛痛快快就答应了,只会让人觉得有机可乘,而且还会惹恼两个盟友。

    摆出强硬姿态,震慑周边之后,再虚晃一枪,给周边势力留下深刻印象,让他们不敢轻动,这才是最好的应对之道。

    青州的战略是厚积薄发,至少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维持住河北的局势,不至形成威胁。等到屯田、贸易、养兵纳士皆有所成之时,青州兵马席卷天下就水到渠成了。

    曹操那边,自己的用意可能瞒不了太久,不过,程昱是个聪明人,他应该能意识到,自己想要让他意识到的东西……“主公,蔡先生迎出来了,您该下车了。”千念百转间,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提醒。

    周礼中,女家是不会刁难女婿的,岳丈会迎出大门,行过诸般礼仪步骤之后,女婿出门,新娘跟随其后。

    这个过程颇为繁琐,如门、阶前、上堂都要行礼作揖,一个步骤都差不得。蔡邕是大儒,对这套东西熟悉得很,做起来游刃有余,王羽却折腾得满头大汗,比在战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还累。

    不过,想想后世的婚礼,王羽倒也心平气和了,比起那些杂耍似的不靠谱婚俗,周礼还是很体谅人的。

    等到礼毕之后,看到身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款款走来的蔡琰时,王羽更是觉得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执子之手,同上婚车,乐声缓缓响起。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王羽微微茫然,这曲词分明就是诗经中的诗句,难道,这就是古代的结婚进行曲吗?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意思,若非迎亲,怎么会有女同车呢?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乐声袅袅,与夕阳融为一处,将天边的那一抹艳红,衬托得愈发亮丽起来。

二五一章 虚晃一枪

    如果说,初平元年的春天,是乱世的开始。

    那么,初平二年的春天,就是乱世的最佳写照。

    西北,董卓的西凉军用半年的时间,养好了旧伤,大举东进,向河东、洛阳、南阳三个方向同时出击,关中大地上,烽烟处处。

    西南,益州牧刘焉平定了黄巾贼马相,将目光投向了汉中。他收编了在巴中一带传教的五斗米道,任命其首领张修为别部司马,令其率众为先锋,攻打汉州太守苏固。

    苏固兵微将寡,又无勇略,无奈之下,只能频频遣使向长安请援。

    董卓接信后迟疑不决,既想趁机将汉中控制在手中,又舍不得从前线抽调兵马。最后听了太尉黄琬的建议,任命名将朱隽为司隶校尉,行使左将军的权力,重组北军,克日启程,增援汉中。

    袁术折了猛将孙坚,无力抵挡三面夹攻,听从谋士的建言,只在边境处留了几个县城,放弃了包括治所宛城在内的南阳大部分领地,大踏步的撤到了汝南,为了争夺豫州,与曹操、周昂战成了一团。

    击退了袁术,刘表信心大增,本待趁势北上,全取南阳,进窥洛阳、关中,怎奈以蒯、蔡为首的地方豪强纷纷抵制,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见好就收,将宛城拱手让给了远道而来的张济叔侄。

    刘表原本以为,张济不会在宛城逗留太久,要么依照西凉军的习惯,抢一把就走;要么就是北上洛阳,牵制吕布兵马,为河东的西凉军主力创造战机。等到张济一走,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接管南阳了,尽取荆州之地了。

    可他没想到,张济叔侄两个打仗很勇猛,却没什么志向,占据了宛城之后,就窝在那里不动了,十足一副小富即安的乡巴佬嘴脸。

    那叔侄不走,刘表拿他们也没办法,对付张济不难,可张济后面还有个董卓。上面有人,就不好惹了,刘表摆不平内部的权臣,也没胆子跟西凉军争锋,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了。

    在北边怂了,在南边还是可以逞逞威风的,孙坚重伤,在病榻上拖了两个月,最终还是死了。没了这头猛虎,荆南四郡就像是脱光了衣服的女人一般,唾手可得,刘表当然不会客气。

    他派遣从子刘磐攻长沙,遣黄祖收江夏,于是,荆南大地上也不复平静,战火熊熊燃起,军民皆不得安宁。

    豫州处于激战之中,兖州不平静,为了防备青州,刘岱厉兵秣马,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济北国相鲍信,将其转任往任城国,屯驻重兵。

    于此同时,刘岱的弟弟,与其并称为龙和麒麟的扬州刺史刘繇,也在长江沿岸布下重兵,摆出了夹攻徐州的姿态。

    面对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徐州内部乱成了一团,幕僚们各执一词,有的主张向青州求援,有的主张改变对青州的态度,加入刘岱一方,吵得不可开交。

    危机关头,陶谦却表现得很沉稳,没答应任何一方的建议,只是分别给彭城相薛礼,广陵太守赵昱传信,令二人各自严守边境,若敌人胆敢犯境,他自有退敌之策。

    对此,薛、赵二人皆持怀疑态度,但这种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弃城而逃,也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

    结果,也不知是陶谦料敌如神,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刘岱兄弟兵强马壮,准备充足,在形势极好的情况下,却都按兵不动,除了几份书信之外,没有一兵一卒越境。

    书信,薛、赵二人都收下了,只是例行的拉关系、劝降而已。薛、赵二人都是官场上的老手,自然不会自断退路,为陶谦死战到底。可是光凭书信,却也不可能打动他们。

    诡异的对峙持续了差不多一月,最终以鲍信毫无预兆的退兵,刘繇独力攻打广陵,渡江登陆之际,遭到了一股不明来历的敌人奇袭,最后损兵折将,退回秣陵而告终。

    这个结果,让人如同雾里看花一般,看得稀里糊涂。

    看起来很像是刘岱兄弟不齐心,兖州的哥哥把扬州的弟弟给坑了一样。只是,这个猜想,在情理上却有点说不过去,刘岱坑刘繇,纯属损人不利己,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不说,反而助长了陶谦的气焰。

    不过,贵胄之家的兄弟之间,原本就是没什么真情实意的,四世三公的袁家兄弟,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刘岱兄弟乃是宗室,互相坑骗一番,不是应有之意么?

    直到进一步消息传来,这些纷纷扰扰方才尘埃落定。鲍信仓皇撤军的原因,徐州之战的种种诡异之处,在明眼人的眼中,一切都大白于天下。

    大婚不足一个月的冠军侯,再次搅动了天下的局势,三月十七,他突然率领青州军的主力部队离开了临淄,向历城方向疾行,三天时间,日夜兼程,走了二百多里路程,渡过济水,直入平原境内。

    在平原境内,沿着黄河西南而向,就是东郡!青州出兵东郡,原本就是刘岱最为恐惧的一件事,他一边传檄各路诸侯,一边集中兵力,试图以死守来延缓青州军的行程,然后合诸侯之力反攻。

    结果让他很绝望,东郡太守曹操奉令来援,不过来的都是新兵,没什么战斗力,饭量倒是不小;盟友袁绍与公孙瓒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只能用刀剑来说话,战事一触即发,根本无暇分身;其他各路诸侯也是各自缠斗在一处,完全顾不上兖州。

    刘岱只能战战兢兢的躲在东武阳,一面传信弟弟刘繇继续攻打徐州,以期围魏救赵,一面求神拜佛,祈祷奇迹的发生。

    结果,奇迹真的发生了。

    王羽虚晃一枪,步卒在平原兜了一圈之后,直接渡过济水,回返临淄去了,并将这次军事行动命名为实地演习。然后,他自己率领轻骑渡过黄河,打着增援公孙瓒的名义北上去了。

    逃过一劫的刘岱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他回过味来了:“文彦,吾怎么觉得,这次吾是被王鹏举那竖子给耍了呢?”

    “回禀主公,王鹏举奸诈,恐怕在他成婚当日,就已经布好局了。”王彧满脸苦涩,他终于明白,当日程昱为何是那副模样,曹操这次为什么这么不积极了,感情程昱早就猜到了王羽的心思,故而完全不看好刘岱的这个围徐州图青州的计划。

    “旬月之前?”刘岱满脸惊诧:“他怎么知道,吾会用此策?”

    “他不需要知道。”王彧摇摇头,哑着嗓子答道:“当日,仲德欲以利害动摇其志,点明了他联结东海糜氏,图谋徐州。此子对应以强硬态度,看似恼羞成怒,实际上,却是误导主公将目标放在徐州!”

    “咝!”刘岱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说来,吾做的这一切,都在他的预知之中?”

    按照原先计划,最佳的结果是王羽率军救援徐州。打着救援之名,趁机抢占地盘,这是很常见的一种算计盟友的策略,王羽与徐州有同盟关系,又有图谋徐州之心,应该没有不来的道理。

    只要王羽来了,徐州的地方势力会先是加以奉承,待王羽和鲍信、刘繇开战后,突然翻脸,从背后狠狠插他一刀。三方合力,让泰山军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完美,可敌人不肯上钩,再完美的计划也是白搭啊。

    “最可疑的,就是偷袭扬州军的那支水军!”

    王彧举出了一个实证:“正月前后,王鹏举曾率军剿灭了横行东海的海寇管承,二月,东海朐县外的鹰游山又出现了一股巨寇!岛上原本的各路海寇非死即降,若说这里面没点关联,谁信?除了这支水军,谁还有实力攻打拥有数百舰船的扬州水师?”

    “果然是处心积虑,其心可诛啊!”刘岱把牙咬得嘎吱嘎吱乱响。

    王羽入主青州以来,各路人马对青州的刺探就一刻也没停过,只是东莱海匪的事情实在太小,没人注意到。结果就是这么点疏忽,使得弟弟实力大损,别说再配合自己出兵,水军损失惨重的刘繇,能不能在扬州自保都不好说。

    归根结底,是王羽深谋远虑的布局起到的作用,可恨那曹操明明窥破了玄虚,却不肯提醒自己,只顾着在豫州抢地盘,难道他就不晓得那只会为人做嫁衣吗?

    在心里咒骂了一通曹操,刘岱又转过头来,恨恨说道:“好在我军实力未损,跟徐州也不算彻底撕破脸,趁着王鹏举犯糊涂北上,正好拿他的老巢开刀!”

    刘繇的损失,刘岱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被王羽耍的团团转,才是最令他恼火的。等消息传开后,天下人会怎么看自己?自己的名声要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王羽不在,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将丢掉的颜面挽回来,若是能攻下青州就更好了。想到王羽无家可归的模样,刘岱心里就是一阵畅快。

    “主公万万不可!”王彧脸色大变,连忙劝阻。

    “有何不可?”刘岱脸色一沉。

    “主公,王羽带走的只有千余轻骑,泰山军主力未动,我军如今孤立无援,若攻济南,就会被平原的田楷威胁到侧翼,若是攻泰山,谁知道陶谦会不会……”王彧摇头叹气,只说不可。

    “就算没有这些顾虑,青州诸将无一弱手,而我军军中……主公,此事尚得三思而后行啊!”

    王彧的谏言很有道理,但刘岱的满腔愤恨却无从发泄,他猛地站起身,来回走动几步,喝问道:“那就这么干等着么?等他从冀州回来,再来图谋兖州?”

    “主公无须多虑,此事彧早有成算,只须……”王彧忽地一笑,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他踏前两步,凑到刘岱耳边,低语几句,最后总结道:“对付王鹏举,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急于出头,今次之事,就是教训,望主公引以为鉴啊!”

    刘岱缓缓点头,重新坐倒,似叹似怨的说道:“也好,就看天机如何罢。”

二五二章 北行路上

    对于河北即将发生的这场大战,以及这场大战之后的局势走向,天下人各有其看法和论断。程昱还没出仕曹操之前,刘岱就曾就此事征询过他的意见,他给出的回答是袁绍占上风。

    跟程昱有类似观点的人不少,特别是见识过张颌麾下的那支强军后,看好袁绍的人更加坚定了。

    公孙瓒的兵力很强,白马义从更是当之无愧的当世强军,然而,公孙瓒的弱点也很多,每一个都很严重,其中最致命的一个就是,他没有地盘。

    公孙瓒小吏出身,纯粹靠战功起的家,他麾下的部队被称为幽州军,但他并不是军政一把抓的幽州牧,而是个纯粹的武将。

    他的官职是奋武将军,还有个蓟侯的爵位,因为军队的驻地在右北平,原来的北平太守惧他跋扈,弃官而走,之后也无人敢赴任,所以,他才自己弄了个北平太守的名头。

    幽州本就是贫瘠之地,以卢龙塞为界,右北平有一半的疆域在长城之外,靠这么点地方,怎么可能养得起上万骑兵?

    在董卓进京之前,公孙瓒的补给主要依靠朝廷供给,再加上打仗时获得的战利品,日子勉勉强强还能过得去。

    等到董卓进京,关东群雄并起,朝廷的拨付自然也就没了着落,等米下锅的公孙瓒,无论有没有野心,他都得自寻出路。

    摆在他面前的路无非两条,扩张或找个靠山。他的脾气倒不像吕布那么不靠谱,但他也是个骄傲的人,怎肯屈居人下?特别是有资格,或者说有能力给他当靠山的人选,还都是他看不顺眼的。

    因此,扩张是他唯一的出路。

    只不过,光靠扩张,无法彻底解决补给问题,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袁绍拱手让出了渤海,看似示弱,实际上,他却是另有盘算,直接将公孙瓒架了个不上不下。

    对此,王羽和他部下的骑兵有着非常深刻的体会。

    “人都说冀州富庶,依某看也不怎么样啊?就算是前几年的青州,也不过如此,渤海这里又没有蛾贼作乱,怎么成了这副光景?我说老秦,你确定你没带错路?”太史慈雄赳赳气昂昂坐在一匹膘肥体壮的黄骠马上,一边兴致盎然的左顾右盼,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子义,你小点声,别惊到了人。”秦风大是不爽的哼哼道:“某又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了,怎么会走错?中平五年的时候,张纯勾结丘力居……”

    “好了,好了,你那点光辉史,某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没有新鲜的就没完没了的。”太史慈老大不耐烦的挥挥手,向四周比了一下,嘿然笑道:“吵到人?你看看周围这光景,像是有人么?嗯,活人没有,死人倒不少,惊到死人的本事,某还没学会呢!”

    “奇怪了,这就是上次走的官道啊?”秦风自己也挺纳闷的,行军打仗带错路,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名,他可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别看君侯平时和和气气的,若是有人真的犯了军法误事,也别指望他会手下容情。

    他带马到了路边,翻身下马,用力的跺了跺脚,然后又附身看了看,觉得心里有底了,这才指着路基,大声说道:“是三合土,是官道没错!过了厌次,只有一条官道通往阳信,舆图上也是这么画的!”

    “那还真是怪了。”官道的特征,就算秦风不提,太史慈也不会辨认不出,他挠挠头,更加迷惑了。

    官道往来便利,正常来说,在周围总该见到些村落才对。秦风去年春天还在这条路上走过一次,对于他那样老行伍来说,走过的路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太史慈将目光转向了王羽,从过了厌次渡口之后,王羽就一直保持在沉思状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路应该是没错,只是物是人非了……”王羽叹息道。

    为将者不能不知地理,尽管有秦风这个识途老马带路,但冀、幽二州的地图,他还是反复看过的,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来相关的讯息。

    从临近的山川与河流标记上分析,脚下的官道的确是直通阳信的那条。只是舆图上曾经标满的村落的地方,如今已经人迹罕至。与其说是物是人非,还不如说是沧海桑田。

    仿佛在与他的想法相印证,一阵料峭的秋风从新绿的野草之间扫过,将草茎齐齐整整地压弯,几处焦黑的断壁和已经腐朽了的门窗便立刻显露出来,提醒过路者,此处当年曾经繁华。

    勃勃的生机和残桓断壁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慨万千。而草丛中若隐若现的枯骨,更似在提醒王羽,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劫难。

    “十一,去找几个向导了,问问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况不明,王羽当然不敢贸然前进。

    冀州的黄巾早就被平定了,盘踞在太行山的黑山贼,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杀人放火。最近一段时间,他将精力都用在对付刘岱兄弟上面了,对渤海、乐陵这两块本应属于盟友的地盘没有多加关注。

    想了想,王羽又补充道:“找到人后客气点,别吓到他们。”

    “诺。”李十一答应一声,点起几个得力的手下,下马往草丛深处走去。

    大军随即止步,将士们抓紧时间喂马喝水吃东西。青州人手有限,乐陵又是盟友的地盘,一向以来,这边的军情都是由田楷通报的。现在看来,此地似乎刚刚遭过兵灾,田楷又未予通报,说不定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说不定,不做好临阵准备可不行。

    见秦风一脸忧色,王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法式兄与某也算是无话不说的兄弟了,战事不利的话,多少会招呼一声。”

    “君侯说的是。”秦风点点头,可心中的担忧却有增无减。

    田楷性情直率不假,可他的骨子里也是个骄傲的人,若真是吃了败仗,损失只要不太大,他就肯定不会向青州求援。

    实际上,秦风并不看好王羽这次增援行动。

    公孙将军与君侯自然是没的说,见到君侯来援,只有高兴的份儿,但幽州军的其他军将,却未必对此表示欢迎。

    要知道,幽州军中,可是一群堪称百战百胜的骄兵悍将,自己若非亲眼见证了君侯的本领,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任由驱使。君侯的增援行动,说不定会被某些人当做污辱也说不定。

    乐陵国所见的景象,加重了秦风的忧虑。若是连与君侯很谈得来的田将军都不肯求援,那……想到傲气不在主公之下的严纲,心机深沉的单经,秦风忧心忡忡。

    “启禀主公,人带到了。”

    从追随在王羽麾下开始,李十一办事一向很得力,可这一次,他去的时间却很长。眼见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才带着几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看起来畏畏缩缩,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王羽看一眼李军侯,后者轻轻摇了摇头。王羽心下微微一沉,他带出来的兵,能力自然一清二楚,用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步行,搜索半径也有方圆数里了,结果,竟然只找到了一个老头?

    这乐陵国,简直可以与黄巾大队攻入泰山后的青州相比了。

    “老人家,这附近到底出了什么事,是遭了兵灾吗?”看看一脸凶相的太史慈,又看看一脸焦躁的秦风,王羽决定亲自盘问。

    老头看着王羽,颤巍巍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你是……将军?说话算数的?”

    “哦?”王羽微微一愣,李十一赶忙上前打圆场:“老人家,答应你的东西,一定会给你,只要你回答了我家将军的问题。看!”他抬手一指高高飘扬的将旗,大声说道:“我家将军是天子亲口敕封的大汉冠军侯,骠骑将军!”

    “哦。”老头点点头,浑浊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算是看过了,然后低声向李十一确认:“十斤粟米,没错吧。”

    合着李十一为了让他自愿来,许下了十斤粟米的报酬,而在老头眼中,冠军侯、骠骑将军什么的,远比不上十斤米重要。

    “你这老货……”太史慈大怒,他的功名心本来就比较重,对王羽更是尊敬有加,这时见一个乡间农夫竟然两者一起蔑视,他恨不得一拳把这不知好歹的老头揍扁。

    “子义别急,等某问清楚再说。”王羽手疾眼快,一把拦住了太史慈,看着老头瘦骨嶙峋的模样,来阵大风,说不定都能吹倒,哪里禁得住太史慈哪怕一根小指?

    “十一,去拿米。”

    李十一答应了一声,快速从一匹驮马的后背上拿下两个连在一起的袋子。王羽这支轻骑差不多达到了一人三马的比例,驮马带着口粮,足够旬月之用。

    看到李十一打开袋口,露出黄灿灿的粟米粒,老头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了光芒,像是怕王羽反悔似的,忙不迭道:“这附近是遭了兵灾,不是兵灾,哪能把好好的地方祸害成这样啊?这附近的可都是良田啊!好好的,谁会糟蹋田地?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时候?”老头肯配合,但絮絮叨叨的老半天说不到重点,王羽只能打断他,追问道。

    “早先就不太平,时不时的就有蛾贼从青州那边过来,官兵不去缴,大户人家又只顾自己,不过日子倒也能凑合过。后来……就是前年吧?渤海郡来了个新使君,一上任就闹出了老大的动静,一边招纳名士,一边招兵买马,说是要勤王什么的,俺们乡下人也不懂……”

    是袁绍!袁绍也是以一郡之地,养了上万兵马,而且还招揽了一大堆名士、名将什么的,耗费自然不小。

    “听说河间、安平那边还好,韩使君派人守在边境,不许渤海郡的那位大人过界,可咱们乐陵这地方偏远,没人管,渤海刮完了,就轮到咱们乐陵倒霉了。青壮都被拉走了,粮食也被征完了,田土也就荒废了。”

    老头的语气一直没什么波动,平平静静的,就像是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跟他自己完全无关似的。可越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也越是让人心惊。

    “后来,袁将军走了,白马将军又来了……”用同样的语气,老头又提起了公孙瓒。

    “你胡说!”这次咆哮的是秦风,他怒目圆睁,额头上都是青筋,手紧紧的握在刀柄上,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抽刀杀人。

    王羽这次没有急着出手阻拦,而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老头口中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事,为了筹集补给,公孙瓒刮地三尺,失去民心的同时,他的弱点也是暴露无遗!

    他兵力虽强,但补给不足,也没有根据地,十足的外强中干!

二五三章 精准预测

    阳春三月,日头正暖,但风还有凉意,比风更凉的是此刻的气氛。

    秦风的武艺算不上太高,却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百战老兵,急怒之下,杀气几如实质一般,别说是普通平民,就算是接受过一定训练的新兵,也难免会被吓得发抖。

    然而,他面对着的那个河北老农却没发抖,他抬起浑浊的眼,向秦风身后张了张,秦风和他麾下兄弟的坐骑正聚在一处,在阳光下,发出一片亮闪闪的白光。他扯动嘴唇,沟壑纵横的脸上,泛起了一个满是愁苦的笑容,语声枯涩,像是随时会断掉一样。

    “白马将军威名赫赫,老朽哪敢诋毁他老人家?何况,他来的晚了,地方上也没剩什么可以贡献的了,小将军既然问起,为了那十斤米,老朽总要回答清楚了才好。”

    连百战老兵的杀气都吓不倒,要么说明这老头的胆量超群,要么就是他的心已死,没什么可怕的了。王羽不大相信李十一随便找到的一个农民,就是隐藏在民间的高人,答案也是不言而喻。

    秦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才松开了刀柄,叹一口气,转身走开了。

    王羽想安慰,却不知无从说起,只能摆摆手,向李十一示意道:“十一,送老人家回去吧。”

    “……诺。”李十一稍稍迟疑了片刻,这才提起米袋,扶着千恩万谢的老头去了。

    太史慈旁观了老半天,看出了点门道,凑上来问道:“主公,今天不走了?”

    “嗯,先宿营。”王羽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我先前似乎想的有些太简单了,早知道,就应该先去趟平原,当面向法式兄问清楚,现在,却是有些棘手了。”

    “麻烦?”太史慈张大了眼睛,他看出王羽有意思暂停进兵,但却没看出威胁的存在。

    王羽左右看看,低声道:“伯珪兄中了袁绍引蛇出洞之计,现在不但乏粮,而且连落脚点都不稳了。”

    “……何以见得?”太史慈大为惊异,口中不自禁的打了个突。

    “伯珪兄与幽州牧刘虞一向互相看不顺眼,他辖下只有右北平一郡之地,而且还只是驻军之所。袁绍看破此节,将渤海郡让予伯珪兄,作为诱饵,伯珪兄不虞有诈,率军大举南下,结果渤海、乐陵两个郡国却是这般模样,这不是釜底抽薪是什么?”

    见朱者赤,跟贾诩混在一起这么久,王羽在辨别阴谋这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让他设阴谋,可能还有些勉强,但通过情报来分析辨别,却是游刃有余。

    “如某猜的不错,前次法式兄急忙告辞,应该不单是因为豫州的变故,很可能右北平也出了问题,伯珪兄现在正进退两难呢。”王羽一边思考,一边向太史慈解释。

    饶是太史慈胆大包天,此刻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袁绍就这么有信心?逼着公孙将军进军冀州?”

    “不一定。”王羽嘴角微动,泛起一丝冷笑:“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伯珪兄还可以选择来青州,那袁绍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或者招降也是个不错的打算,就算驱虎吞狼和招降都没成功,让伯珪兄首尾难以兼顾,这仗也更容易打。”

    若是没听过田丰、贾诩的分析,一般人很难理解,公孙瓒与袁绍的这场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瓒有两个对手,这两个对手不是一路人,但却保持着默契。袁绍不能让刘虞独自面对公孙瓒,以免公孙瓒解决了刘虞,全力对付自己;投桃报李,刘虞也会时不时的扯后腿,让公孙瓒难以集中兵力对付袁绍。

    这两个人最怕的,并不是公孙瓒大举出击,他们怕只怕公孙瓒坐拥强军,窝在幽州不出来。如果是这样,袁绍就始终无法安顿后路,向河南的大汉腹心之地全力扩张。刘虞也不敢轻易断掉公孙瓒的粮饷,以免公孙瓒铤而走险。

    于是,才有了袁绍让渤海之事,公孙瓒也果如袁绍预计的一样,全力南下。刘虞顺势扯后腿,也就顺理成章了。

    “断粮饷有所顾忌,扯后腿就没事?”太史慈疑惑道。刘虞跟公孙瓒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这些道理也是似是而非,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太史慈是个纯粹的武将,懂不懂这些谋略方面的东西,意义不大。不过,对形势的评估,将会影响结下来的战略,而王羽一时还没想好对策,索性一边解释,一边理清思路了。

    “粮饷是大军命脉,伯珪兄那脾气,刘虞只要敢断他的粮,他就敢抽刀拼命!”王羽晒然一笑,道:“若是其他的小手段,比如派个太守什么的去右北平赴任,或者借故拖延一下粮饷的运送,那刘虞在官场上打了那么多年滚,对这类勾当应该熟得很。”

    华夏官场上的学问,可谓博大精深,远的不提,单就春秋战国,先秦两汉,这上千年浸淫下来,积累下来的经验教训不知凡几。在无法一击致命的情况下,本着搞不死你,也恶心死你的原则,采取扰敌策略,对付公孙瓒这种武将,简直就是手拿把掐的。

    “上次田将军增援青州,何不坦言相告?”太史慈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他担心王羽打退堂鼓。尽管那也没什么错,明知不可而为之,在武将看来,可以视为勇气的证明;但同样的事,放在一方诸侯身上,难免就会有不知进退,不把兄弟们性命当回事的嫌疑了。

    “他啊,大概是拉不下颜面吧。”王羽砸吧砸吧嘴,跟这种脾气直率,但内心骄傲的人打交道,也有不少麻烦。

    自己有麻烦求援,公孙瓒答应的很痛快;可反过来,除非真的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否则,很难想象幽州的那帮骄兵悍将会主动求援。

    上次田楷来,说不定也是打算讨点粮草救急的,结果发现自己近乎完整的收降了数十万黄巾来屯田,根本不可能有余裕。于是,他随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现在幽州军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援军,至少表面上如此。

    自己若是送十万斛粮食去幽州,估计可以收获不少感激;而带着一千骑兵来援么,呵呵,公孙瓒倒是不会说什么,可幽州众将的态度,很可能就……“所以,去幽州与伯珪兄汇合的计划需要改动一下,本来幽州军补给就紧张,再多了咱们这一千多张嘴,总之,是不太好。”

    “咱们千里赴援,还要看人脸色?谁敢!”太史慈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火冒三丈?

    “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已,又没真的发生,你喊这么大声干嘛?”王羽嗔怪的瞪了太史慈一眼,低声命令:“坐下!”

    “可是……”太史慈很是不服气,别人倒也罢了,谁也不能拿没发生的事来说道,可自家兵马明明才在平原走过一遭,那田楷怎就不知会一声呢。

    “咱们来的突然,又用了疑兵之计,说不定法式兄也被骗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吧?”眼见秦风回转过来,王羽连连给太史慈打眼色,可后者却像是块木头似的,就是不开窍,王羽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踹醒这个低情商的家伙。

    “田将军未必是没反应过来,他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君侯吧。”秦风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他向王羽抱拳施礼,又冲着太史慈点点头。

    “君侯亲身来援,我幽州上下同感大德。”

    秦风言辞恳切的说道:“不过,君侯的兵力既少,我军也不缺军势,若是可能,田将军可能更愿意当面拒绝,可这种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我家将军识君侯为手足,田将军与您也很投缘,但军中其他人……”

    他艰难的措词,语速越来越慢:“严将军是军中宿将,早在我家将军在涿县做县令的时候,他就是涿县的县尉了,从军多年,眼界极高……单将军当时是主簿,是个很精明,很少吃亏的人……”

    秦风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这番话说的极为吃力,满头都是大汗。好在他看到王羽微微颔首,眼中一片了然之色,显然听懂了他的暗示,这才松了口气。

    公孙瓒是幽州军的主心骨,但并不代表底下的人不打小算盘。其实青州内部也一样,王羽下道命令,贾诩或许出于谨慎的习惯,不会多说什么,可田丰却是个不管不顾的,只要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又说服不了他,这项政令就别想推行下去。

    秦风强调的那二位都是公孙瓒的老部下,从他还是县令的时候,就已经是他的左膀右臂了。县尉掌管军事,严纲这样的宿将多少有点目中无人;主簿是管政务杂事的,主簿出身的单经,多少有些斤斤计较,所以很少吃亏。

    对于王羽的赴援行动,这两个八成不会给什么好脸色,所以,田楷才左右为难,最后只能装聋作哑。他的态度,影响到了公孙瓒委任的乐陵国官员,最后搞得王羽这支部队像是进入了敌占区似的,既没有情报,也没有向导。

    “那怎么办?”太史慈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想发脾气,又顾忌秦风;可是,遇到这种窝囊事,不大声嚷嚷几句,他又憋得难受。

    秦风很尴尬,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别人不知道,但王羽为了这场增援行动做了多少准备工作,他可是一清二楚。

    王羽爽朗一笑,挥挥手道:“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去幽州的计划取消,咱们直接赶赴战场。”

    “战场?”太史慈、秦风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互相看看,太史慈往后退了一步。

    秦风来不及谦让,急问道:“君侯,您预测出战场在哪儿了?”

    不怪他惊奇,幽州、冀州都在厉兵秣马,目前还处于互相骂阵、造势的阶段。

    公孙瓒一面大军压境,一面传檄冀州诸郡国,历数袁绍十大罪状,命令各郡国的官员向他投降。

    袁绍也不甘示弱。一面在袁家故旧党羽,和麾下一众名士的推波助澜下,和公孙瓒大打舆论战,吵得不可开交;一面调兵遣将,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不过,跟公孙瓒提兵压境的姿态不同,袁绍的主力部队开赴到阳平郡治所馆陶城之后,就不动弹了。

    阳平郡和魏郡是冀州最西南面的两个郡,而公孙瓒的大军在冀州东北角的渤海,两边的距离不是一般的远。

    一边是大军压境,一边是势力庞大,冀州北部几个郡国的官员们算是犯了难,有人顾着眼下,举城而降;也有一部分摆出了抵抗到底的姿态;大多数人则鼠首两端,待价而沽。

    是袁绍率先领兵北上,收服失地,征剿叛逆?

    还是公孙瓒耐不住脾气,长驱直入,又或四面出击?

    目前,冀州的形势非常混乱,谁也没法预测决战会在何时、何地爆发。

    所以,王羽突然说要直接赶赴战场,让二将都是大吃一惊。

    “这不难推测……”王羽信心十足的笑笑,然后扬声吩咐道:“拿舆图来。”

    有亲卫应了一声,快速从一匹驮马的后背上找出地图,双手捧着送过来,平铺在一根树桩上。精致羊皮地图上,冀州的山川地势画得极为清晰。

    “眼下,河间、中山、常山多有据城反叛者,袁绍如果急于征讨叛逆,很容易会在行军途中,遭遇幽州军的奇袭。袁绍屯兵馆陶,无非打的是后发制人,防止奇袭的主意,你们来看,馆陶此地……”

    阳平郡北面是清河、安平,东面与平原接壤,袁绍的战略就是以稳取胜。公孙瓒不动,他就跟对方拼消耗;公孙瓒若是试图奇袭,到了馆陶,也是强弩之末了;若是公孙瓒按部就班的攻过来,袁绍以逸待劳的迎上去。

    以不变应万变。

    “伯珪兄眼下并没有移师平原的意思,也无暇进驻清剿北面的几个郡,再加上没有奇袭的机会。所以,某以为,他应该会率军西南而向,沿着清河,从渤海直驱安平郡……决战,应该就在两郡交界之处爆发!”

    说完,王羽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知道界桥之战,还知道那座是在磐河上,可他找了很久,却没办法在舆图上找到那条河。其中的原因么,八成是那条河太小,所以没被画在舆图上。

    上述的论述,是他结合目前的情报推测出来的,底气也不是很足,但糊弄太史慈二将倒也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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