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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国第一强兵全文阅读

第一章 英雄无觅处

    天垂地阔,大河之畔。

    寒风呼啸着从平原上席卷而过,从枯树上带走了几根残枝败叶,却吹不动地上的残雪。那雪只有浅浅的一层,浮在石上草间,似乎吹拂可落,但其粘着力却远比看上去更为牢固,仿若在乱世中努力求存的生灵一样,任凭风吹日晒,都不肯轻易放弃。

    浮雪倒映残阳,血红的光晕中微微泛白,更在这方苍凉的天地之间,添上了几分苍茫肃杀之气。

    仿佛被此间的肃杀之气所慑,奔腾不休的大河也迟疑的停下了脚步,任由冰雪将自己覆盖,奔腾不息的巨龙,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玉带。

    天地苍茫,四野无人,除了远处的军营外,只有河面上有些动静。

    在一个军官的催促下,几个军士小心翼翼踩在冰面上,缓缓向河中央靠近,每走上几步,都会停下来,用手中的斧凿叮叮当当的敲打一通,似乎是在检验河面的封冻情况。

    这样的景观,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多亮丽,即便是情绪最多变的文人墨客,此景入目,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恐怕也不会是赏心悦目,而是会悲古咏今的感伤一番。

    但世间事,不能一概而论。

    王羽站在河岸的山丘上,俯瞰大河,远眺邙山,胸中涌起的,却是豪情万丈!

    真是因祸得福,来自背后的那记黑枪,原本是打算要自己的命,可谁想到却成全了自己,让自己得了这番际遇!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长风凛冽,寒霜如刀,王羽却恨不能高歌一曲,以抒发胸中的激荡之情。

    此刻,如果那个被他一脚踹飞的记者再次出现,重复那个傻问题:王羽,你幸福吗?他肯定会搂着对方的脖子,大笑三声,庄严宣告:我很幸福,我的幸福感已经爆满,就快溢出了。

    不是么,好男儿,当生逢乱世,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汉末三国,正是最适合强者的时代!

    这,才是最强特种兵的宿命。

    特种兵是做什么的?很简单,特种兵就是创造奇迹的最强兵!

    风乍歇,野愈静,回忆浮现在了脑海之中,辉煌而绝望。

    前世的王羽,隶属于一支不知名的部队,这支部队只见于某些绝密档案,代号只有一个数字。没有番号,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但懂行的人都知道,真正的精锐特种兵,都是没有番号的,番号很霸气的那些部队,顶多就是个侦察连,只能算是门面货。

    王羽是这支部队中的头号王牌,执行过的任务不计其数,无一为人所知,然而……王羽轻轻一笑,如果曝光出来,想必,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哗然。

    然而,随着世界变得越来越繁荣,王羽已经很久没接到过指令了。旧日的煞神,被搬进了神龛,没有体会的人很难想象,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日子,是多么的难熬。

    日月磋跎,白云苍狗,无期限的长假,无所事事的生活,与逢迎拍马绝缘的王羽,仿佛化身成了水浒中那位八十万禁军教头。最后,在一场梁山好汉似的悲剧中,王牌特工陨落了,并重生在了两千年前的大汉王朝。

    从穿越之日算起,已经过了三天,可是,王羽依然没法让情绪平复下来,哪怕他整整在外面吹了三天的冷风。

    他是个创造奇迹的人,这个时代,是诞生奇迹的时代!

    生逢其时,用武之地,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迎着凛冽寒风,王羽纵声长啸。

    然而,啸声引来的,不是共鸣,而是讥嘲。不知何时,那几个军士已经收了工,正从山脚下路过,看样子是准备回营了。

    “疯了,真疯了!”

    “可不,父子俩都是疯的!老的整天叫着嚷着勤王救驾,西凉军的影子还没看到,只知道在郡内横征暴敛,好好的河内郡,被他搞得天怒人怨的;小的胆小如鼠,嗓门却不小,大冷天的不在被窝里躲着,却跑到这里来鬼嚎,吓得老子差点把镐头砸脚上,不是疯了是啥?”

    “董卓是国贼,却没见他怎么祸害人,但这位王太守父子,啧啧……”

    “要说也怪,这位王公子胆子不是很小么?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发疯?西凉兵马就驻扎在平县,朝夕便至,如今河面已经差不多冻结实了,大队人马未必能走,小股游骑却是如履平地,他就不怕……”

    “你竟然不知道?胆小鬼前几天被太守逼着随斥候过河,说是要历练历练,结果刚上岸,草丛里就蹿出来只兔子……也不知道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兔子?要是俺看到,这么一箭射过去,嘿,晚上就有夜宵了,可这位王公子却被吓得落了马,直接砸破冰面,掉到河里了,哈哈!”

    “王太守为人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一方豪强,儿子怎地这般没用?被兔子吓落马,老天,这世上还有更废物的人吗?”

    “哼,这就叫报应!好了,别扯这些闲话了,赶快回营才是正经,万一遇见西凉兵的哨骑,你们还要命不要?”

    那军官的一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回头向河岸张望几眼,几个军卒都觉一阵寒意上身,再不敢多做耽搁,急忙忙往大营去了。

    看着那几人的背影,恢复了平静的王羽嘿然冷笑:自己这个煞神穿越在了这么个奇葩身上,被几个菜鸟小卒嘲笑,真有讽刺意味呢。想笑就尽管笑吧,老子现在无暇跟你们计较,但愿几天之后,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他转头南望,神情专注而沉醉,目光炯炯有神,仿佛透过霜刀风刃,看见了什么极具吸引力的东西一样。

    就是那里!

    那里有熟悉的气味,不,那味道,或许比自己曾经感受过的更为诱人,那是金戈铁马的味道!那才是自己穿越后,将要面对的最大挑战和收获。

    那里有千年古都洛阳,还有名震天下的西凉铁骑!

    此刻,正是初平元年的第二天,年关未过,关东诸侯的檄文便已遍传天下,群雄并起,烽火处处,兵锋直指国贼董卓!

    而自己的身份,乃是河内太守王匡之子,后者则是檄文上联名的诸侯之一。

    河内郡,地处司隶州,与京师洛阳隔黄河相望,正是两大势力角逐的最前沿!

    王羽用力跺了跺脚,冻土硬邦邦的。

    身后的军营,就是河内兵马驻兵所在;而在自己对面,大河南岸的某个地方,西凉兵马正屯驻在那里,与河内军隔河对峙。双方直线距离不过数十里。

    眼下,作为缓冲和防线的黄河,已经彻底冰封,天堑随时会变成通途。

    战事,一触即发!

    从刚刚那几个军卒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河内兵的士气并不高。而王羽对此的见解更加透彻,他可以断言,这将是一场注定会以惨败收场的战争。

    王匡,何许人也?

    即便是王羽这样的三国迷,也仅仅知道,此人在讨董的时候亮过相,跑了个龙套,然后,就消失在了滚滚东逝水之中。

    生平如何?不知道;做过什么?不知道;结局如何?仍然一无所知。

    没有记载,就只能靠推测。王羽认为,王匡的下场,应该很凄凉。

    原因很简单,盟军解散的时候,河内太守已经换成了张杨。从结果反推,再结合目前的局势,很容易做出推论,这一仗,河内军惨败,王匡麾下兵马损失殆尽,连官都丢了。

    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没有王羽的历史上,既然他来了,就不会允许悲剧重演。

    “比起白手起家来,还是有个班底更好啊。”王羽转头回望。

    三国群雄中,真正意义上白手起家的豪杰,几乎一例都没有。就算是公认的草根刘皇叔,也有张飞这个好兄弟散尽家财,帮他组建了第一支部队,进而在镇压黄巾起义中崭露头角。

    得了前身的记忆后,王羽心知,自己的便宜老爹,也不是纯粹的酱油党。

    王家在泰山郡堪称一方豪强。黄巾乱起前,王匡还曾在何进的大将军府任职。其后乱起,受何进之命,王匡回乡招募乡勇,镇压起义,经历堪称不凡。尤其让王匡引以为傲的,是他在十常侍之乱中,与袁绍并肩作战,手刃了中常侍高望。

    总而言之,王匡称得上是位名士,手下还有一定的势力,所以他被董卓列入了笼络的名单,任命为河内太守。

    当然,董卓的笼络相当失败。王匡之所以成为盟军的先锋,并非单纯因为地理因素,事实上,他是一个相当坚定的保皇党,坚定的程度,让王羽都有些难以置信。

    早在联盟成立之前,王匡就开始积极准备,并且四处串联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为了筹集军粮,供联军用度,王匡到任河内后,就打起了郡内官绅的主意。他广遣密探,查探官员和豪强们的过失把柄,发现一个,就抓一个,然后向对方讨要钱粮。

    说白了,就是绑票勒索。

    更奇葩的是,得罪了豪强后,他竟然又不管不顾的跑去拉拢对方,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威逼利诱的,竟然让他拉出一支豪强私兵组成的兵马来。适才对王羽冷嘲热讽的军卒,正是出自这支部队。

    对此,王羽十分无语。

    天知道自家这位老爹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友军,除了虚张声势,还有什么用?能不能虚张声势恐怕都有疑问。由于害怕被勒索,很多河内的大户都跑了,去哪儿的都有,董卓没聋也没瞎,他会一点问题都察觉不到吗?

    这支友军,与其说是助力,还不如说是定时炸弹呢。

    不管怎么样,王羽的目的既然是称雄问鼎,他就必须得保住家底,不能让冲动的老爹稀里糊涂的全给糟蹋了。

    想力挽狂澜,关键就在于指挥权!就算拿不到全部,能掌握一部分精锐也行。

    掌握全军就可以统筹指挥,发挥自己军略特长;掌控部分也可以奇兵突袭,设置埋伏,总之,只要拿到指挥权,就有死中求活的机会。

    如果因为前身的无能,实在做不到……王羽傲然一笑,嘿,指挥不了别人,还不能指挥自己么?

    一人之力,在数万人的大战中力挽狂澜,这种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王牌特工,本就是要创造奇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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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扬眉剑出鞘

    由于河内兵马无法统一调度,故而分驻两个军营,相去十数里,互为犄角之势。左路军马驻守盟津渡口,由豪强联军组成;右路则是王匡的主营,驻守在河阳县城外的河岸附近,部队由王家的私兵,以及河内的郡国兵组成。

    王羽花了点时间,方才赶回自家地盘。

    做为一个特种战士,不可能单单因为兴奋,就忘乎所以。这几天,他沿着黄河来回走了数百里,一方面是勘查地形,熟悉环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快熟悉这个身体。

    这都是到达陌生环境的必修课。

    幸运的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怯懦的离奇,但身体素质却不错。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十岁才断奶的人,身体能差到哪儿去?身高八尺,浓眉大眼,无论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是一副好躯壳。

    进了营寨,问明王匡正在中军帐举行军议,王羽直奔中军帐而去。

    远远的刚看见大帐的棱廓,便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声音,正是从中军帐传出来的。

    王羽微一皱眉。

    将为军之胆,号令不一,争执不断,对士气的打击,是相当致命的。组织,统率,士兵战力,士气,全面落在下风,河内军不输才见鬼呢。

    这样下去,即便要到指挥权,也得先行设法重振士气啊,可偏偏时间又很紧张……

    正思索间,王羽忽觉身遭有异。

    “吁吁吁!”

    劲风袭体,一阵呼啸声充斥耳间,一股巨大的压力急速迫近,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柄巨锤,疯狂的砸了过来。

    前世带来的良好意识,让王羽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肌肉瞬间绷紧,身体完美做出了最佳的规避动作,一个急停,后撤半步,劲风擦身而过,他险险的避过了一辆疾冲而来的马车。

    “快,快躲开,马惊了!”几乎是在同时,惊呼声也从马车上,以及马车经过的路上传来。

    哪儿来的马车?河内军的应变也太差了吧?

    事发突然,但王羽的观察力何等敏锐,避开马车的同时,周围的乱相便已尽收眼底。士兵们面露惊恐之色,豕突狼奔,丢盔卸甲,仿佛西凉铁骑整军偷营,河内军已经一败涂地了似的。

    不过就是匹疯马罢了。

    心念电转,王羽的动作迅猛如风。

    几乎就在惊呼声响起的同时,他双脚连踏,身形如闪电般弹射出去,转眼间就到了那奔马的侧面。左手一扬,赫然已经抓住了马缰,右手一探,却是按上了马背,再下一刻,只见黑影一闪,王羽已经飞身上马,稳稳的骑在了上面。

    这是自家的军营,别说疯马,就算是条怒龙,也休想在此放肆。

    王羽全身同时发力,腿上猛夹马腹,手中缰绳紧抽,那马腹、颈皆是剧痛,哪里还敢继续发飙?

    事情来的突兀,马车和王羽的速度又快,兔起鹘落之间,别说围观众,就连马缰被夺的车夫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继而颓然停下了脚步,惊魂普定的人们才长出了口大气。

    继而,一阵阵的惊叹和探询声才轰然炸响。

    “好险!”

    “好身手,好马术!”

    “不对吧,你们看,拦马者不就是王公子吗?这怎么可能?”

    王羽没空理会这些闲杂人等,外面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中军帐的争吵声却依然持续着,外面的卫兵甚至都不敢进去通报,可见这场争吵是多么激烈。

    他要赶紧参与进去才行,如果他猜的不错,这场争执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下次把马看仔细了。”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丢给车夫,王羽随口嘱咐一声,扬长而去。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纳闷。

    军中的马车都是板车,拉辎重用的,眼前这辆却是坐人的。虽然算不上多豪华,但从用料和装饰上来看,也不象是普通人家用的。这**车,怎么会出现在军营?听马车上传出的惊呼声,貌似还有女眷?

    车夫呆呆的接过马缰,半晌才一拍脑袋,懊悔道:“还没问恩公名字呢。”

    “问什么问?不就是兔公子么。”

    车帘一动,一个婆子探头出来,冷笑有声:“别看他刚才挺威风的,其实啊,都是凑巧,就他那胆子,连兔子都怕,何况是马?我猜啊,那马疯劲刚好过去,让他拣了个便宜而已。你看他走的那么急,连头都不敢回,不一定后怕成啥样了呢,哼。”

    冲车夫发泄完了不满,此女又缩回车厢,低声道:“小姐,别看他刚才挺威风的,其实啊,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说不定啊,他是故意……老爷也真是的,几千里的从吴郡赶过来,眼见着到了京师门前,怎么突然又跑到河内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知道了,福婶。”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婆子的絮叨:“继续走吧,福叔,记得慢着点。”

    “是,小姐。”

    ……

    王羽对这个小插曲全未挂怀,若不是他状态一般,八成会用更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比如一拳把马放倒,那样更节省时间。

    军情,才是最令他关注的。

    “王使君,日前你我不是约法三章了吗?在联军主力抵达之前,不得擅自行动,以免给董贼各个击破的机会。现在你却跟某说要进兵?简直荒谬!”

    “元嗣勿恼,匡如此做法,也是事出有因……”老爹的脾气不错,被人毫不客气的质问,依然言辞恳切。

    “什么原因也不是以卵击石的理由!西凉兵马多是沙场老卒,彪悍善战,河内兵马呢?一盘散沙,唯有一腔血勇罢了,守营牵制倒还罢了,野外浪战,怎是敌手?”

    被人连番抢白,王匡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听他声音转冷:“韩别驾,匡闻令舅杜阳在河阴为令,若是里应外合,拿下河阴又有何难?匡非不自量力,要强攻洛阳,只欲夺下河阴,呼应其他各路友军,为国出力,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那元嗣更是怒气勃发:“使君此言,字字诛心!浩在军中,舅在河阴,董贼岂有不知?今日河阴传信,浩舅已为董贼所执,以之胁迫于浩。浩身负勤王之责,自不肯从,岂知使君竟然……”

    他恨声道:“罢了,使君要进兵,便只管去,浩身负河内父老之望,却是不敢追随。浩只驻守盟津,把守侧翼,使君好自为之!告辞!”稍一停顿,声音转低,却是转向了另一人:“蔡中郎,失礼了。”

    看样子,此人应该就是那位豪强私兵的统领,韩别驾了。姓韩名浩?算是个名人呢。虽然立场不同,但此人的意见倒也不算错。河内军确实打不过西凉兵,防守都成问题还想进攻?只不过,此人反对进兵的真正原因,却未必像他嘴里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不管怎样,此时的局面,正方便自己从中取事!

    王羽当下更不迟疑,推开帐门,昂然直入,朗声道:“杀鸡焉用牛刀,父亲只管在营中安坐,径与孩儿精兵五百,必取西凉上将首级奉上!”

    一言惊四座。

    王匡本就在火头上,见有人擅自闯入,便待喝骂;与王匡撕破了脸,韩浩则正欲出帐,速回本营,以免王匡恼羞成怒,横施毒手;另外,帐内还有两人,一位儒衫老者正从上首座位起身,似乎要劝说,另一个身着鱼鳞甲,做武将打扮,却是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

    若王羽猜的不错,那着甲的应该就是郡兵主将;至于那位老者的身份,王羽没什么头绪,不过,韩浩称其为蔡中郎,态度也很恭敬,说不定也是什么名士之类的。

    但此刻,这四人都是呆立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王羽。

    过了好一会儿,王匡方才木然开口道:“你……可知西凉军由何人统率?”

    “不知!”咱是特种兵,不是易中天,哪可能知道这个?王羽回答的理直气壮。

    “牛辅驻扎在河阴,张济驻守平县……”王匡也没指望儿子能回答得出来,“那张济不消说,乃是西凉宿将,身经大小数十战,诸侯大臣尚且惧之;牛辅是董贼女婿,身边精锐极多,你一黄口孺子,别说五百,就算五千兵马又岂能有所作为?”

    一席话说完,他的神智有点清醒了,“倒是羽儿你,你怎么……”

    “初生牛犊,尚不畏虎,况将门虎子乎?”王羽哪肯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自己目前的状态,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明白的,一解释,好容易凝造出来的气势就没了。

    “牛辅托庇妇人裙下,有何勇气可言?纵有精锐在,以孩儿度之,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张济,不过一莽夫耳,孩儿擒之,只在反掌之间!”

    这个时代可能还没有赘婿这个词儿,但娶了强势老婆的男人,多少都会受些鄙视,只要顺着这茬说就可以了。至于张济,也不算多有名,自己了解有限,不过不要紧,在三国时代,想蔑视陌生的敌人,莽夫这词儿,可以通用。

    关键就是气势不能输。

    王匡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乱响。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眼前之人,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儿子?用勇气可嘉都不足以来形容,一定要想个词的话,只能是……嗯,视死如归!

    “哈哈哈……”韩浩突然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王使君,令公子还有这等深湛的演技。某非当浩是傻瓜吗?会中你们父子这么粗浅的激将法?”

    他算是琢磨过味儿了,一个连兔子都害怕的公子哥儿,怎么突然变成视死如归的勇士?肯定是双簧,想激得自己沉不住气。可惜,自己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岂是这等小伎俩能瞒得过的?

    “韩浩,本将敬你忠心为国,礼遇有加,却容不得你血口喷人!”王匡琢磨不透儿子的变化,对韩浩的指控却很恼火,反应也很快。

    “哼,容得你这个郡守放火,却容不得别人点灯么?”韩浩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你……”

    这一次,王羽却不着急抢回话题的主导权了。没错,他用的就是激将法,目标却不是韩浩,而是他老爹。

    顺利的话,接下来甚至都不用他再多说什么,自会有人帮忙。

    果不其然,眼见王匡怒发如狂,韩浩突然冷笑道:“使君既要进兵,公子又来请战,不若就从公子所请,如有胜绩,某就陪你父子往洛阳走上一遭,如何?”

    “便如此……”王匡愤怒的一甩手,眼见着就要答应下来。

    就在王羽按捺不住的要抢前应命,把生米做成熟饭的节骨眼上,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结果,坏菜了!

    王匡一个恍惚,眼神恢复了清明,最后一个字也给咽了回去。

    我靠!谁这么缺德,坏老子大事?

    王羽一口气憋住,循声而视,却见正是那位蔡姓老者,后者温和的笑着,那表情分明再说:不用客气,应该做的。

    我擦,感情你还以为做的是好事么?

    “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从长!西凉军才不会等你慢慢计议呢!也罢,反正也没指望几句话就忽悠能达成目标,错失了最高目标,退而求其次也不失为良策。

    王羽做出了致命一击。

    他故作义愤状,高声道:“自中平元年以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大汉帝国,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大厦将倾之际,岂能没人挺身而出?”

    打断了老爹的话,王羽用近乎吼叫的声音喝道:“大汉养士四百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朝!孩儿再次请命,巡视南岸,务必不使西凉兵马有潜越之机!请父亲成全!”

    铿锵有力!

    掷地有声!

    “好,好,好!不愧是我泰山王家之后,为父从你所请,便由王……”

    王匡依然不知道儿子为何有了这样的变化,但王羽这番话,着实打动了他,使得他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哪里又说得出个不字来?当日让王羽随哨骑出巡的,正是王匡自己。这个要求完全不过分,比领兵出征容易接受得多。

    至于具体的原因,王匡想不通,也无暇去想,只当是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儿子幡然醒悟,浪子回头了。最关键的,有韩浩在这里看着,他也没法细问,更丢不起那个人。

    那蔡姓老者也没了动静。之前两次,王羽说的都是武人的套路,最后这次,却是典型的文人说辞。他是当世大儒,乍听就已是震惊,默诵几遍,更是觉得意味无穷。

    回想大汉王朝曾经的辉煌,再看看时下的局势,他这个汉家老臣又岂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克制力足够好,他现在已经老泪纵横了。

    韩浩直接就听傻了。

    若说是演戏吧,王匡下的本钱也太大了!何况,这效果也很奇怪,似乎不是要激别人做什么,就是把他自己的儿子送到危险地带去了,目的何在?

    “父亲,孩儿想自行挑选从者。”

    “也好。”王匡下意识点头。

    他今天受的震动太多太大,已经没精力去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了。反正是自家的队伍,就当考验儿子作为上位者的眼光了。

    “孩儿定然不负所托。”反主为客的再一举拳,王羽一转身,昂然而出,气势比进来的时候更盛。

    出了帐门,他才长出了口气:呼,就为了个向导兼打下手的,哥容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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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偏向虎山行

    郡兵比豪强私兵听话,对地理环境也更熟悉些,不过,无论是精锐程度,还是忠诚度,那两者都比不得王家自己的私兵。这些人与王家休戚一体,荣辱与共,王匡也舍得在这些人身上花钱,自然比外人可靠得多。

    三国中最出名的流亡者刘皇叔,四海为家,漂泊不定,却每每都有人接纳。有的观点认为,是他的名声起的作用,但王羽认为,他手下的兵将才是主因。就算刘备最落魄,去荆州投靠刘表的时候,他手下也有一千多精锐在。

    这些人,其实就是私兵,只不过不全是刘家的,关、张、赵云这些大将都有各自的班底。

    王羽要争雄天下,真正能用得上的,就是自家这五百精锐。

    不过,在他此次来挑人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支兵马的详细情况,所以,当他看到家兵的真正实力时,不由大吃一惊。

    这五百人身上全都穿着甲,当然,只是皮甲,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要知道,韩浩的军队中,皮甲至少要伍长以上的军官才有;至于郡国兵,嘿,就甭提了,军侯能不能有一件皮甲都不好说。

    他们的武器更夸张,环首刀倒还罢了,被称为橹的大盾也不罕见,要命的是,他们居然人手一把强弩!恍惚间,王羽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先登营。

    五百强弩兵!这不是开玩笑的,在冷兵器时代,这玩意就相当于重机枪。使用得好了,这五百强弩兵的价值,绝对在五千郡国兵,甚至近万豪强兵之上。

    王羽惊叹不已,名不经传的泰山王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啊?自己这个身份,似乎比想象中给力很多呢!

    只可惜……

    放下手中的强弩,王羽叹了口气:可惜拿不到指挥权,否则,就算自己对冷兵器时代的战法不熟,有这五百人在,也不会输。比起对远程火力的运用,又有几个人能超过自己这个王牌特种兵?

    “公子,人都聚齐了,是您自己挑,还是……”家兵也有个统领,或者说是管家也行,王匡本来就是想让此人随行的。

    “我自己来。”费了那么大力气演戏,王羽争取到的,就是这点自主权,哪里肯假手于人?

    五百私兵,站成数列,王羽依次走过,私兵们以不同的面貌来面对王羽。

    笑脸相对,意存谄媚的,他不要。

    他身上的变化,还不为众人所知。追捧一个废物公子,这种人即便有本领,意志力也有问题。做大事时,用人不当,命就已经交出去一半了。当年荆轲刺秦,不就是搭档秦舞阳出了纰漏,最终功亏一篑的吗?

    同理,冷眼相对,意存桀骜的也不能用。这种人有本领的几率比较高,但收服起来也麻烦,万一毛没撸顺,关键时刻闹起来,比前面那种人更糟。

    态度太淡漠的也不行,看起来太年轻的同样不行,还有……

    王羽的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要走到队尾了。

    “公子,您……”管家茫然了,王家的私兵可都是劲卒,居然一个都不合眼,公子不光胆量有了变化,眼光似乎也是迥然有异于前啊。

    就在他忧心忡忡,准备出言劝谏的时候,王羽停下了。

    管家急忙抬眼去看,想知道王公子如此高的标准,选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看,他就傻眼了,这人,也太普通了吧?

    此人身材还算魁梧,但在五百精兵中,只能算是普通;相貌,不好不坏,属于扔到人堆里,就不大容易再找到那种;神态、气势、武艺……好吧,只凭管家都叫不出此人的名字,就知道他到底有多普通了。

    要知道,王匡的私兵,也是从中平元年开始,大小几十战打下来的,有特长的兵,早就被提拔起来了。就算性格有问题,也会受到特殊的关注。

    眼前这位,什么都没有,一定要说有的话,顶多也就是站的直点,神情和其他人有些区别,他表情严肃,神态却从容镇定,让人看了……嗯,比较老实,所以很放心?

    管家看不出门道,王羽却很满意。此人的神情举止,可以说是不卑不亢,给王羽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看到了后世的军人。

    随着王羽停下脚步,此人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但神情完全没有变化,与近代军人接受检阅时差不多,就差没有稍息、立正的口令了。

    有意思,这个时代,居然能碰上这么一个兵?王羽觉得,自己找到合适的人选了,不过,在这之前,还得问问仔细,别只是个样子货。

    “叫什么名字?”他不自觉的用上了前世在军中的口吻。

    “于禁。”这个时代报名的时候,一般都把籍贯放在前面,比如常山赵子龙,东莱太史慈。但王家的私兵全是同乡,报不报籍贯都一样。

    “嗯,嗯?”王羽后面还有不少问题要问,结果冷丁听到这么个名字,他说不下去了。

    于禁!?

    同名?

    还是本尊?

    王羽心念电转,在记忆中搜索起于禁的资料来。没错,于禁确实是泰山人,行伍出身,早在崭露头角之前,就已经从军多年,似乎,能对上号……

    “你可有字?家乡具体在何处?”

    “某字文则,乃是泰山巨平人。”

    应该没错了,王羽大喜。草莽间,果然卧虎藏龙,龙套老爹,其实也大不简单,在军营里随便逛逛,都拣到个名将来。

    “你对地形可熟?我说的不是北岸的,而是南岸!可懂得如何安营立寨?”

    “洛阳以北,尚算熟悉,安营扎寨,某略有心得。”于禁的回答和他的为人一样低调。

    管家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屑,没本事还摆架子,活该出不了头。站在于禁身边的几人,却都有些着急,一副想帮忙解释,却又碍于军规,不敢插嘴的样子。

    王羽很满意,尽管不知道于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应该是本尊没错。

    作为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于禁大概是最不出彩的一个,至少在演义里是如此。他为人低调,个人战力普通,单挑记录很少,而且从无胜绩,最擅长的就是安营扎寨,算是个统御型将领。

    但王羽已经喜出望外了。在龙套老爹手下有了这样的收获,跟中彩票能有多大差别?

    “就是你了!跟我走。”王羽当即拍板。

    “公子留步!”管家急了,王羽表面上打着侦察的旗号,可是,即便是侦察,也不能只带一个兵啊?而且还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兵?

    “这是不是太……”

    “你,你……你们几个,都跟我来。”王羽哪里有空跟他争辩,随手指点,将刚刚想说话那几个人统统叫上,直奔马厩而去。

    管家茫然呆立了一会儿,跺了跺脚,去中军帐找王匡请示去了。他相当的确定,公子确实变了,干脆利落的让人害怕。

    觉得茫然的不光是管家。

    茫然跟到马厩,看着王羽从干草下面翻出一个包裹,然后喝令众人上马,最后一阵风的冲出了大营,直奔大河而去。几个兵卒都有点傻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于大哥,不是去侦察吗?可是,公子这架势……似乎是要直冲敌营啊?”声音在颤抖。

    “军令如山。”于禁的回答依然很简略,但他在这几人之间的威望似乎很高,一句话出口,那几人虽然仍有惊疑之色,但却也没人再说什么。

    让人心惊肉跳的沉默中。

    跟着性情大变的公子,下马,过河,脚踩在冰面上的感觉,和冻土一般无二。几名士兵都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你们几个,到这里就可以了。牵着马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着,天黑后,就可以回营了,能做到吗?”王羽的命令让他们松了口气,但疑惑却更深了。

    “可是公子……”

    “这是军令,违令者斩!”王羽眼中精光一闪,舌绽春雷,一声断喝,喝住众兵,这才转过头,吩咐道:“文则,你跟我来。”

    “喏。”

    由于震惊过度,直到王、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路边的山林中,几个士兵才渐渐惊醒过来。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了,王公子仅仅把他们当成了幌子,从始至终,他都只看中了于大哥一人,要去进行某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几人面面相觑。

    “于大哥不会有事吧?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于禁也很想知道。而且,比起自身的安危,他更想知道,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有了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随着两人距离河阴的西凉军大营越来越近,遇到的西凉军游骑和哨探也是越来越密集。游骑在明,往来于道路之间,仗的是速度;哨探在暗,隐于山林树丛之间,靠的是隐秘,想在群狼环伺中前进,可不是一般的凶险。

    但是,在王羽的带领下,两人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不断前进。

    游骑跑的快?再快也架不住提前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察觉啊;暗哨躲得深?藏得再好,也没用,王公子远在数里之外,就发现他们了,甚至还能指点出这些暗哨的观察死角,然后悠然通过。

    一边走,王羽还有空向于禁请教安营立寨的问题,比如:营寨外部有些什么防御、示警措施,内部军帐通常如何布置,以及中军帐的护卫问题。

    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

    实际上,于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尽管他最崇尚的就是军令严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显而易见的乱命执行不悖。若是过河后,王羽直接下令,让所有人上马冲击西凉军,他肯定要拼命阻止的。

    那是直接送死。

    当然,两个人弃马潜行,同样不是什么好路数。于禁本打算摸清王羽心思后,就设法阻止的,然而,看到王羽一路上的作为,于禁沉默了。即便他已经意识到,王羽要进行的,是多么异想天开的计划,可他依然无法兴起阻止对方的念头。

    兵凶战危,只要打仗,就有风险,送死与冒险的区别就是,执行者有没有相应的实力。

    王羽有没有实力?

    尽管于禁看不出多少门道,但他很确定;

    尽管王羽的目标匪夷所思,想要万军之中斩上将!

    但答案依然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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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黑杀人夜

    暮色如铅,沉甸甸的压在山巅,观此景者,心情都倍显沉重。

    当然,王羽依旧是例外。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跋涉,他和于禁已经赶到了目的地,正在半山上,眺望敌营。

    暮色下的西凉大营,黑沉沉的,象是一个恐怖的深渊。营寨四周,倒是点了些火把,但这点光亮并不足以照亮整个营寨,反倒是兵器将火光反射,不时发出几道闪光,更添了几分森寒杀气。

    “鹿砦、拒马前后都是壕沟,若是立寨的将领足够谨慎,可能还会在壕沟里面动手脚,关窍同样有可能在壕沟后面,只要在视线难及的地方挂上细绳,牵之以铃铛,就可以起到示警的作用。如果越过了前面这些障碍,那么只要越过寨墙就可以入营了。”

    尽管相关的内容已经说了一路,但于禁还是希望尽可能说的详细些,最好能使得王羽打消那个疯狂的念头。

    “不过,公子,您也看到了,尽管西凉军相当轻视我河内兵马,防备不算太严密,但该做的防御措施也都做了,寨墙足有两人多高,火把密布,想不被发觉,似乎……公子,您在听吗?”

    于禁说的口干舌燥,转头却瞥见王羽一脸兴奋,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铁丝网、壕沟、围墙,再加上地雷和探照灯,嘿,似乎没什么不同哦,呵呵,若说有,只能说更简陋了。”听过于禁的讲述,又实地看到了现场,王羽的信心更足了。

    鹿砦和拒马,起到的就是铁丝网的作用,这两种工事与壕沟的配合,也和铁丝网有异曲同工之妙。壕沟里面和铃铛什么的,就是地雷或者红外线;再加上照明度远不如探照灯的火把,以及高度一般的围墙,构成了西凉军的防御体系。

    这个防御体系,防备河内兵马袭营足够了,不过,想要防他这个王牌特工,那是远远不够的。

    就像路上那些暗哨和游骑。游骑不知道把马蹄包起来,离得老远就能听到动静,跑的再快又有啥用?那些暗哨就更业余了,没有保护色,没有隐蔽措施,就是往树后一站,石头后面一蹲,是站岗还是暗哨啊?

    要不是没有望远镜和狙击枪,自己几个小时就能把西凉军外围给肃清了。

    “公子,就算你能越过围墙,可那牛辅身为董贼女婿,身边的护卫恐怕也不在少数啊。”看了王羽神情,于禁就知道自己那番话白说了,至少劝谏的意思是被忽略了的,但他依然不死心。

    “那个啊,遇到了再说吧,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勉强行事。”抬头看了看天色,王羽打开包袱,开始换衣服。

    “那,公子,我……”

    “你给我望风,有意外……嗯,比如我爹带兵攻过来了,你就给我发信号。”

    包袱里只有两件东西,一套包括帽子在内的黑色衣服,还有一把匕首。简陋的,不单是西凉军的防御措施,王羽的装备同样如此。除了见识和技巧,双方依然在同一起跑线上,西凉军的优势还更大些,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什么样的信号?”于禁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谁想到竟被分派了这么个任务,他非常意外,甚至还有点失望:听公子的语气,分明就是在随口敷衍,搞半天,自己就是带个路,顺便讲解一下安营扎寨的常识?

    “就是鸟叫虫鸣……好吧,冬天没这玩意,你可能也不会,那就学狗吠狼嚎好了,反正我爹也不太可能……好了,就这样,我去了。”王羽的回答,相当大的没诚意。

    于禁想的没错,王羽需要的,就是个懂点军事常识的向导,当然,胆子得大点,不能拖后腿。在军营发现于禁,完全是意外收获。

    他决定让于禁在这里做个见证,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加强其忠诚度。免得历史的惯性发生作用,人才流失到曹操那里去。

    天色,更加阴暗了。

    山南水北是为阳,反之则为阴。西凉军的营寨,就在山北水南,长风掠过大河,毫无阻隔的吹将过来,猛烈非常,在半山上,自是更加不得了。

    但于禁却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羽身上。

    此刻,离王羽出发已经过了好一会儿,随着距离的增加和能见度的下降,即便全神贯注,一刻都不放松,于禁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有时静若处子,有时动若脱兔,有时则是在地上爬……于禁不知道那个战术动作叫匍匐前进,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眨眼,否则很容易就会丢失目标。

    看着那个黑影轻巧自如的避过鹿砦,如若无骨的穿过拒马,如履平地的跨过壕沟,也不知是西凉军没有布置,还是被绕过去了,示警措施同样毫无作用……铁桶一般防御阵势,竟是连一点阻碍的作用都没起到。

    若不是顾忌寨墙上巡守的军士,于禁很想知道,王羽全力开动,越过这些障碍,需要多少时间,一炷香,或是更短?

    于禁遍体生凉,寒气不断的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是平民出身,除了一个勉强算是健壮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即便从了军,经过苦练,他的武艺依然算不上出众,所长者,不过行事严谨,好学勤奋罢了。他学的最多的,正是行军布阵的本事,对安营扎寨尤为擅长。

    但此刻,他心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有迷茫。

    世间居然有这种潜踪匿迹的本领,他今后又要如何应对,才能将营寨守得固若金汤?这种本领,看过的兵书上没有记载;前辈的讲述中同样没有;传说中的奇闻逸事中,依然没有!

    真正的刺客,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眼看着王羽已经到了寨墙前,在火光照耀之外潜伏了下来,于禁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既想看到王羽成功闯关,成就传奇;同时,又期盼着王羽闯关不能,知难而退,异常复杂。

    王羽的本事太过匪夷所思,于禁不认为自己能学得到,相反,他更容易代入到守营将领那边,毕竟他就擅长这个。王羽若是成功突破,今后的守营将领,恐怕都要夜不能寐了,谁知道除了这位公子之外,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本事呢?

    所以,当他看到王羽伏在地上,整整一刻钟都没有动静的时候,于禁松了口气,他卸下的包袱中,既有担心,也有忧虑,总之,复杂得很。

    如果王羽能听到于禁的心里话,他肯定会告诉对方:你想多了。

    在如今的条件下,潜行偷营,风险极大,随便有个小意外,小命就交代了。他没有任何像样的装备,情报也很模糊,敌人的防御也并非很松懈。

    若不是形势所迫,他才不会跑来冒险呢。要解决问题,办法多得很,无论何时何地,潜入刺杀,都是下下之策。

    眼下,他就遇到麻烦了。

    寨墙上的火把不算多,但基本上连成了一片,任何相邻的两支火把,其照明范围都有一定程度的重叠,这就保证了没有死角。巡逻的军士不多,但用于警戒却足够了。

    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又谈何容易?

    若不是强劲的西北风,王羽还真就只能知难而退了。

    风很大,吹得火把飘摇不定,随着火光时明时灭,光照的死角,时而就会在某些地方出现。然而,光凭这点破绽,却不足以形成突破的时机。

    火光的明灭没有规律;风虽然是从西北吹过来的,但落实到细微处,同样没有一定之规;而守卫们的视线,就更加无法掌控了。那道寨墙不算太高,但也不是摆设,想翻过去,终究还是需要助跑、跳跃,以及攀爬的。

    所以,王羽只能等。

    没有破绽,就制造破绽!

    因为,风的强弱,同样没有规律。

    他等的,就是风最强的一刻!

    于禁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的眼睛瞪得太久,风也越来越大了,他不得不暂时将视线移开,等这阵风头过去后,再重新观望。

    可是,就在他抬手遮眼的时候,一阵惊呼声,让他的心猛的一下揪紧了。

    王羽等的就是这一刻!

    风力突然变强,很多支火把,同时被吹得摇摇欲坠。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了,只要火把没熄灭,守卫们是不会去管的,但这一次,不会再和之前一样了。

    嗤嗤嗤嗤!

    黑暗中,王羽鱼跃而起,双手连挥,几颗小石子破空而去!强劲的破风声夹杂在了风中,微不可闻,但效果却相当惊人。石子的目标是火把,五六支火把同时熄灭,给西凉军很是造成了一阵混乱。

    军官高声叱责着手下,命令他们将火把重新点燃;士兵们捂着头盔,不情不愿的挪动着脚步;风卷起了砂石,击打在寨墙和人的身上,再次引起了一阵噪杂声,被打中的人吃痛,自然要抱怨,寨墙虽然比人的身体更坚固,但也同样发出了不满的‘噼啪’声。

    混乱的规模不大,可对王羽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穿越以来,王羽第一次将身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在强力的蹬踏下,他的身体有若离弦之箭,瞬间便穿过了数丈的距离。

    借着猛冲之势,王羽高高跳起,双手搭在寨墙顶端,手臂,腰腹同时发力,借助惯性,将身体直接扬过了墙头!

    脚尖在墙头连点,王羽直接翻越而过。

    突破,达成!

    说来话长,其实从打火把开始,到王羽翻过墙,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于禁是全程关注的,就走了那么一会儿的神,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王羽的身影了,只能呆呆的看着寨墙上火光明灭,人影晃动。

    他无语望天,不见星月,唯有黑沉如许,一句俗语突然浮现心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传奇,已然乘风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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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事总无常

    等到寨墙上恢复正常的时候,王羽已经远在十几个军帐之外了。

    说心里话,王羽自己也有些后怕,刚才真的很危险。

    他现在的身体,毕竟不是前世那个经过千锤百炼的,意识和技巧虽然到位,但力量和反应神经却不怎么跟得上。整个战术动作做得很流畅,不过闹出来的动静就有点大了。

    好在风声掩盖了杂音;在守卫们的奔走,与强风共同的作用下,寨墙本来就不停的在摇晃;再加上守卫们的防范意识不强,最终还是让他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成功潜越就好,接下来,只要找到中军帐,觅机下手就可以了。

    借着密布的军帐,王羽再次开始了潜行。

    中军帐,顾名思义,通常就是在营寨的中心地带。按照于禁的说法,西凉军的军营是按照最常用的圆阵布局,王羽的目标,就在圆心处。

    营寨内也不是全无守卫,一队队的巡夜队,沿着不同的路线,在营内来回巡逻。不过,他们针对的目标却不是王羽这样的不速之客,而是为了预防内部的混乱,尤其是炸营这种大部队的天敌。

    王羽之所以敢于计划这次刺杀,不仅是因为形势危急,又或单纯的艺高人胆大,而是有备而来。归纳一下三国的刺杀记录,就可以发现,三国时代的名将们,对于自身的保护并不是很看重。

    比如孙策,刺杀他的,仅仅是许贡门下的三个不知名门客而已,武力值都很一般,刺杀计划也很粗糙,单纯的守株待兔而已。哪怕孙策身边有两个卫兵,这仨人应该都没机会得手,然而,他们成功了。

    再如张飞、吕布,他们都是被自己人暗算的不假,但这其中无疑也暴露出了问题,主将在睡觉的时候,部将就可以随随便便的走进去?甚至杀完人还有余暇逃跑……

    董卓被刺杀的次数最多,每次都挺惊险,被伍孚持刀冲到面前,董胖仗着自己力大,把对方推倒;曹操也曾带刀接近过董卓,虽然被发现了,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曹操有拼命的决心,冲上去也许就得手了。

    王羽认为,三国时代没有出名的刺客,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诸侯们对刺杀没什么防备。

    截至目前,王羽的猜测都很准确。

    巡逻的人数虽多,但表现却是业余级的,在他这个专家面前,破绽处处,很容易的就潜行到了中军帐附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中军帐周围很空旷,估计是为了方便检阅士卒,不过此时却给王羽造成了困扰,没有掩护,还谈什么潜行?

    这还不算完,军帐周围,还站了一圈甲士,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甲士,身上都是铁甲!在火光的映衬下,甲片不时闪过亮光,显得杀气腾腾。

    我擦,这牛辅也太怕死了吧?卡在最后关头,王羽真心郁闷。

    难道三国的故事果然都是瞎掰的?其实这个时代的将领没那么大意?

    还是说,武力值越高的,才越有自信,越容易暗算?

    无论真相如何,自己今天都白忙了,除非手上有个火箭筒,否则怎么可能杀得到军帐里的人?

    怎么办?

    换个目标?可是,除了主将牛辅,这营里也没有足够有价值的目标啊。杀了主将,而且还是老董的女婿,这样才能造成混乱,即便西凉军不会自行溃退,至少一时间也组织不起来攻势。

    而自己拿着牛辅的脑袋回去,势必名声大振,一扫从前的颓势,让老爹刮目相看,顺势掌握一部分,乃至全部兵权,不是很正常的吗?

    杀个次要目标,甚或转战平县,去杀张济,都不太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张济不过是个副将,死了就死了,西凉军说不定还会变成一支哀兵,攻势比原先更快更猛,反倒坏了事。

    万一张济的胆子也这么小……

    也罢,继续等好了,就不信这个牛辅一夜都不出门,只要他出来了,就有机会。实在不行,还可以在行军途中想办法,总之,不能就此放弃。

    王羽恶狠狠的瞪着中军帐,他的狠劲上来了,准备跟牛辅死耗到底。

    就在这时,军帐之内,变故陡生。

    “啪!啪!”两声脆响,王羽听得真切,分明就是打耳光的声音。

    有门儿!

    潜伏等时机,最怕的是一切正常,只要有异常状况,都有可能形成契机。原本王羽就知道里面有人说话,不过离的太远,听不清楚,现在看来,似乎是起了冲突。

    他抖擞精神,更加专注了。

    “把人给我送来,你自己给我滚的远远的!”耳光声后,紧接着是一声咆哮。

    随即,光影一闪,帐门洞开,一个身着鱼鳞甲的人,稀里哗啦的一路滚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一脚踹出来的。

    没人扶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站起身来,垂头丧气的走了。甲士中分出了几人,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什么情况?

    深更半夜正军法?不太可能吧,牛辅要是真这么敬业,说不定就是古之名将了,怎么会默默无闻呢?

    奇怪,真奇怪。

    王羽彻底被搞糊涂了,完全不知道牛辅这是闹的哪一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他起身跟了上去。中军帐防守太严密,左右没有机会,不如看看这个倒霉蛋身上有什么契机。

    牛辅不是喊了么,让他把人送过去!

    那倒霉蛋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不情愿,走得非常缓慢,本来不远的路程,结果足足走了将近一刻钟。那几个甲士也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怎样,也不曾催他,然而,再怎么磨蹭,路程就是那么远,总是会到的。

    一行人在一处相对独立的小营帐前面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那个倒霉蛋指指营帐,道:“人就在这里,某就不进去了,你们自己……”声音中蕴含着无限的委屈和不舍,最终,他话都没说完,就捂着脸跑开了。

    王羽的眼睛一下瞪圆了,竟然是桃色纠纷么?这么说来,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甲士扬声自报身份,里面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应了一声说是马上出来。随后不久,一个艳妆女子从帐内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几个甲士左右一拢,引着女子回中军帐去了。

    交接的过程太过平和,王羽完全没找到动手的机会。

    不过不要紧,三更半夜叫个女人入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用说吗?除非牛辅喜欢别人听墙根,否则,那些甲士就不可能继续近距离护卫军帐。

    那不就是机会么?

    王羽这次不玩跟踪了,他先行回了中军帐,换了个更容易靠近的位置。他观察过王匡的中军帐,床榻一般都摆在这个方向,等里面开始运动之后,这个方向的人肯定最少。

    牛辅抢属下女人,那些甲士都见怪不怪,带人过来的时候,也显得相当熟练,这种事肯定不止一两次了。既然有经验,那就好办了,他们肯定会知道这些潜规则的。

    等王羽潜伏好,另一边,那女子也带到了。

    为首的甲士引着女子到了门前,低声道:“丞相,人带到了。”

    “牛中郎呢?”帐内有人问道。

    “已经回营了。”

    “去,告诉他:给我打起精神来,我打他骂他,是因为他负了宛儿,是私事;征讨叛贼,攻打王匡,是国事,别混淆了。继续原定计划,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和张校尉一起分进合击,一定要拿王匡的人头来见我!行了,把人带进来,你们都下去吧。”

    “喏!”

    女子进帐了。甲士也远远的退开了,大部分人都找营帐钻了进去,黄河都冻上了,这天气可不是一般的冷。

    王羽的心里却像开了锅似的……

    董卓!

    董胖子!

    竟然是董卓!

    历史上那个悍然废立皇帝,成为权臣的反面代名词的董卓!

    没错,就是他!

    王羽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抢女人这位,居然是终极目标董卓!被抢那个,才是他原本的目标牛辅!误中副车,中了个更大的,董卓和牛辅,这俩目标完全就不在一个等级上,这真是……

    世事无常啊!

    震惊过后,王羽也慢慢的理顺了思路。

    想起请战的时候,自己对牛辅的那番评论,王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赘婿这行当,果然不好混。

    这不,中年牛某背着媳妇偷腥,结果消息败露,引出了老丈人,直接来了个名符其实的泰山压顶,鸡飞蛋打,多典型的事例呐。

    王羽四下看看,眼下障碍没有了,正主牛辅在自己愣神的工夫也不知去向了,摆在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更换目标,直接干掉终极目标。

    董卓的武力值似乎还不错,想要无声无息的杀掉,可能不是太容易。但是,想想现在他正在做的事,就会知道,其实也没那么难……

    尽管还在思考,但王羽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

    到底杀不杀,可以慢慢想,不过,不能不防着董卓完事之后,那些甲士卷土重来,因此,他必须先把目标纳入射程再说。

    王羽悄悄摸到帐篷旁边,用匕首割了个小口子,往里面一张,果然看见一个黝黑巨胖的肥大身躯,正压在一个视觉效果完全相反的身体上面。

    哦,开始了就好。

    说来也怪,这么巨大的身体,关键性的那玩意怎么那么小呢?难道也是相对论的一种应用?

    里面的战况变得激烈了,王羽手上的动作也变快了,他再次换了个方向,从一个死角钻了进去。

    好吧,一切就绪,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料理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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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了拂衣去

    “呼哧呼哧……”有若风箱鼓动的喘粗气声。

    “啊,嗯,呀,啊……”说不清是惨叫还是享受的娇喘声。

    合奏声中,王羽在等待。

    董卓自身的武力似乎还不错,但这并不是最让王羽顾忌的因素,据说吕布给董卓当过很长时间的护卫,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想到那位三国头号猛人很可能就在帐外,即便胆大如王羽,心里的弦一样绷得紧紧的。

    能不惊动外面的守卫,最好就不要惊动,以免节外生枝。最好的下手机会,是董卓运动完毕,倦极而眠的那一刻!

    董卓的谋略,王羽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分进合击,两面包抄,至于张济要怎么避过韩浩……嘿,从出发前的那场争吵中,王羽已经得到了答案。

    韩浩等豪强对王匡本就不满,再加上韩浩舅舅的事,就算他顾虑名声,不愿投降,放水却没什么压力。只要安坐营中,王匡就完了,大仇也报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背后也许还有其他的算计,但王羽也无暇多想,知道河内军很可能撑不过明天,就已经足够了。

    河内军的生死存亡,系于他一身!

    “哦……”

    随着最后一个长长的颤音,董胖的运动到了尾声,王羽知道,自己必须要开始行动了。

    借着桌案的掩护,王羽探头看去。

    董卓已经翻身躺倒,双眼紧闭,上下起伏的大肚腩由急到缓,鼻子里更是微微的发出了鼾声,看来累的不轻;那个女子早就没了动静,王羽估摸着,这可怜的孩子八成是被压昏了,董卓的块头实在太大,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轻轻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食指轻拨,光华一闪,黑暗中盛开了一朵小花。

    王羽要动手了!

    “锵锵……”身形未动,帐外便传来了一阵盔甲碰撞声

    有人靠近!

    这么准时?王羽微微一惊,他本来计划着声东击西的策略,避开外面的护卫,但现在看来,计策还没实施就已经失败了。谁想到这些护卫这么专业?连时间都算得这么准?

    他从裂缝中向外一张,松了口气。

    这些护卫很专业不假,但毕竟夜已深,风更冷,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这次,他们并没有摆出先前的铁桶阵,而是采用了轮值的办法,只是在军帐的四角各站了一人。

    为求万全,王羽连换几次位置,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看起都颇为雄壮,不过,应该没有吕布在内。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吕布,再怎么贴身护卫,也不可能沦落到站岗放哨的地步才对。

    这样也好,省事了,搞声东击西的话,还得留书,自己可不会写繁体字……

    王羽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了榻前,望着那座起伏中的黑色肉山,他满不在乎的吐了口气:既然主人留客留的这么殷勤,那就干脆来场欢送仪式好了。

    欢送仪式的起点么……

    在黑胖的巨躯的反衬下,旁边那句酮体倍显白皙娇柔,王羽却视若无睹,他的视线迅速在猎物身上和周围扫过,先是在肥头大耳的脑袋上稍微停留,然后又看向了起伏中的胸口,最后,王羽在塌边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丝微光。

    玉佩?王羽心中一动,董卓贴身携带的东西,应该不是凡品吧?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王羽是个行动派,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手上的匕首却早已探了过去,一切,一挑,朦朦弧光一闪而逝。下一刻,王羽的手心,已经感受到了一丝温润。

    果然是好东西。

    将玉佩收入怀中,王羽更不迟疑。

    刀起,刀落!

    一道森寒的光芒在他手中闪现,闪电般直取要害!

    目标,正是董卓的心脏!

    熟睡中的董卓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的降临,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

    然而,王牌特工的全力一击,又是何等迅捷,别说董卓没清醒,就算他睁着眼睛,全神贯注,也不可能避开这必杀的一刀。

    想不死?除非持刀者自己改变主意,而且还能将力量收发自如。

    这可能吗?

    答案是:可能,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刀光在董卓的胸口上拐了一个弯,凌厉之势不减,几乎贴着董卓的肌肤向上方划过,贴着那张大黑脸,进行了一次迅疾有力的切割!

    血光乍现!惨嚎凄厉!

    董卓终于被惊醒了!

    五官这种要害器官被割掉,会有多疼?

    王羽不知道,但他见过很多次,知道那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痛苦,足以让人瞬间精神崩溃;

    在今夜以前,董卓也不知道,刀尖舔血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了,还没等他看清楚身遭的情况,脑侧传来的那一阵揪心的剧痛,已将他淹没,让他痛不欲生。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他一把抓起身边体积最大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往疼痛传来的那个方向砸了过去。

    “嘭!”董卓的力量相当之大,帐篷直接被砸破了。

    “啊!”投掷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不管是谁,从昏迷中清醒的一瞬间,发现自己身处半空,寒风刺骨,都会被吓得精神错乱的。

    惨叫声和尖叫声如夜枭般响彻夜空,彻底打破了夜的静谧。

    “什么声音?”周围的甲士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站得最近的几个卫士,看到了毕生难忘的诡异景象,大帐鼓起了一个大包,很快就因为承受不住压力,破裂开来,露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身体。

    那身体在空中翻滚着,似乎要将自身每一个诱人的细节尽数展现出来,刺耳的尖叫声,则是吸引观众的噱头……

    看到这一幕的卫士们,都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咕咚!”下一刻,天使就已经摔落尘埃,如同一口破布袋一般,尖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中军帐……不好!是丞相!”

    “快,保护丞相!”

    护卫在中军帐周围的卫士,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股脑的往破口处涌了过去,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景象。

    在床榻旁边,帐篷开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啸着从那里涌进来,风口处,他们要保护的目标——董丞相,正裸着身体在打滚,惨嚎声不绝,在他捂着耳朵的左手的指缝间,鲜血正涔涔而下……

    伤口不止一处,他手臂上还有一道刀伤。

    “废物,都是废物!”看见护卫进来,董卓稍稍心安之余,也是怒气勃发,他指着与破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吼道:“给我追!一定要把那贼子抓到,我要亲手撕了他!”

    卫士们不及应命,便是一愣,这方向似乎不太对吧?

    “还不快去!”见卫士们迟疑,董卓更怒。

    把刚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丢出去,对他没什么影响,不过,他丢错方向了。他受伤的是左耳,刺客却在他右侧,一击不中,第二击接踵而来,要不是他反应迅速,用手臂挡了一下,恐怕就……

    至于刺客为什么第一刀没有刺要害,董卓也无暇多想,他只当是自己刚好在睡梦中翻身,破坏了刺客必杀的一刀。

    险死还生,想到刚刚的惊险,董卓一阵阵的后怕,伤口处的疼痛更是阵阵传来,他的斥骂声也更响亮了:“抓不住刺客,小心你们的脑袋,奉先,奉先何在?”

    “丞相,温侯发现了刺客,已经追上去了,想必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好,有奉先在,吾无忧矣……对了,医匠呢?医匠在哪里?牛辅在何处?这刺客到底从哪儿来的?疼死我也……”

    ……

    以中军帐为中心,冲天的火光熊熊而起,无数人影在其中闪动,骚动正迅速的向四面扩散着。

    军将们从梦中惊醒,茫然冲出营帐,脸上则混杂着骇异和不解。来不及问明细节,亲卫们杀气腾腾的怒吼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火把都点起来,不要走了刺客!”

    “刺客往东面逃了!”

    “围住他,他刺伤了丞相,不抓住他,大伙儿的脑袋都得搬家!”

    “都留在帐篷里不要动,出来乱晃者,皆杀无赦!”

    整个营盘都陷入了大乱,兵找不到将,将不识兵,再加上董卓的亲卫四处乱窜,各式互相矛盾的号令满天乱飞,更是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刺杀在军事上的作用是什么?制造混乱,形成战机!王羽的刺杀行动,圆满的达成了这个目的,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正在被人追杀。

    因为要给董卓留下错觉,刺杀的目的,是取他性命的,所以王羽假作补刀,演了场戏,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

    就是这一点耽搁,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脱身。

    其实,董卓那些护卫的威胁并不大,这帮人全副武装,身上的铁甲尤其沉重,正面对敌很厉害,但跑起来就悲剧了。以目前的可见度,王羽随便几个冲刺就能甩掉他们。

    问题是,这些甲士当中,有个猛人!

    王羽就是被这位猛人发现的,能识破王羽的潜行,眼力相当不一般。

    他的实力则更强!其他甲士拼尽全力,也只能被越甩越远,但这猛人的动作却迅猛绝伦,如出押的猛虎,暴走的雄狮!

    就是因为他,王羽才迟迟无法脱身。

    如果不是看到了对方手里的兵器,因而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王羽很有回头把这人干掉的冲动。

    此人手中的兵器似枪非枪,两边各有一根月牙形的锋刃,在火光的照射下,寒芒四射,闪烁不定,赫然是一支方天画戟!

    吕布!

    只能是吕布!

    提着一根长兵器,穿着全身铁甲,还能纵跃如飞,也只有这位三国头号猛人,才有可能做得到了。

    即便在全盛状态,有跟吕布单挑的机会,王羽也要仔细想想再说,现在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的。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吕布!

    “贼子还不速速就擒,若是识相,某担保留你条全尸!”不光行动不受影响,吕布还有空扬声劝降:“看你也是条好汉,与其死在乱刀之下,不如让某成全你!你我公平一战,你若胜了某手中画戟,某就放你离开,绝不留难,如何?”

    吕布看似轻松,实际上追的也很辛苦。

    他和王羽的速度虽然差不多,但问题是王羽在逃,他在追,逃的可以选择路线,占据主动。尽管他拼尽全力,但距离却一点点的在拉开。

    这里是西凉军的主场不假,可现在是夜里,能见度太低,事发突然,西凉军已经陷入了混乱。到处乱窜的士兵,不但不会成为王羽的阻碍,反而会成为他的助力。

    偶尔有几个眼力好,冲上去阻拦的,也都被王羽一刀一个,刀刀割喉,眨眨眼的工夫,已经死了十多人,却没能给王羽造成丝毫障碍。

    这也是吕布不敢停下来卸甲的原因,王羽的动作太敏捷了,身手也太诡异,哪怕只是片刻时间,也会让吕布彻底失去目标。

    追不上,就只能攻心了呗。

    “吕将军,你追不上的,还是放弃吧,你要是再追,我可要出绝招了。”比武力,吕布天下无双,但若比智谋,王羽至少能甩对方十条街,哪里会中那么简单的攻心计。

    “绝招?不妨让某开开眼界。”吕布冷笑。时间拖得越久,对方的处境就越不利,牛辅虽然窝囊,毕竟也是宿将,等他得到消息,开始整顿秩序,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声冷笑入耳,吕布惊喜的看到,前方那个鬼魅般的身影终于停下来了,他大喜过望,发力冲刺,在原本就极快的速度上,竟是更进一步。

    王羽看的咂舌,吕布果然是吕布,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余力,这种力量,真是恐怖。

    不过,自己的绝招也不差……

    只见王羽一矮身,钻进了旁边的军帐里,吕布微微一愣,既而冷笑更盛,想引自己追进去,然后趁乱逃跑?

    想得美!

    他脚下不停,右臂用力挥舞,手中画戟化成一股飓风,摧枯拉朽般将那座军帐扫上了天!

    “哇!”惊呼声四起,军帐里的西凉兵完全搞不懂状况,只是骇然望着魔神下凡般的吕布。

    吕布眼角都没扫这帮人一眼,他注意力全在那个敏捷的身影之上,那个身影仿佛猿猴般灵巧,在地上翻滚着,避开了吕布的惊天一戟,然后轻巧的跳起身,往下一个军帐钻去……

    “没用的!”吕布大踏步的追上去,然后又是一击。

    就这样,两人一追一逃,连续砸破了五六间军帐,后面的甲士也气喘吁吁的追近了……

    成功了!吕布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已经在考虑是生擒还是活捉了。

    就在这时,劲风袭面,王羽的暗器来了!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王羽的暗器功夫相当高明,但用来打吕布,还是差太多,吕布手中画戟随意一摆,就化解了这招暗袭。

    “还有什么伎俩,统统拿出来!”

    王羽并不答话,而是直接喊开了:“吕布造反,刺伤了丞相,现在又要去杀牛中郎,弟兄们,保护牛中郎,杀逆贼啊!”

    吕布微微一愣,然后心中大叫不好!

    这挑拨离间之计很粗糙,但却很实用。他本就不是董卓嫡系,之所以被董卓留在身边,其实不光是当保镖,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牵制并州军!

    如果王羽喊的是牛辅要造反,肯定没人信,但若是他吕奉先,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是有前科的。

    光是这些条件当然还不够,所以,王羽故意在营帐里钻来钻去,惹得吕布接连挑翻数帐,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在造反。

    最重要的是,现在营中本来就大乱,除了董卓的亲卫之外,谁也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丞相遇刺,而且是在重兵把守的军营之中!

    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矛头全部都指向了吕布,王羽再这么一嚷嚷……

    西凉兵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就凭你们,也想杀本将?”吕布知道中计,但以他的性子,却也不屑于解释,吕布天下无双的可不单是武力,他的傲气也同样高。

    手中画戟一摆,他傲然说道:“本将在抓刺客,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闪得远远的!”

    西凉兵也是都桀骜不驯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蔑视?平时倒也罢了,吕布毕竟是上官,单对单,军中就没有能在他手下走过三个回合的,受气也只能忍了。

    现在,这厮已经反了,杀之有功无过,再厉害,还能以一敌百,敌千不成?

    众兵杀气腾腾的围了上去,口中叫嚷有声。

    “杀了他!”

    “杀逆贼!”

    “他现在就一个人,并肩子上,杀了他!”

    尽管已经怒极,可看到吕布手持画戟,傲然而力,却没人敢抢先动手,可见其威势如何惊人。

    王羽叹了口气,这样都打不起来,真是无奈啊,不过,掩护自己逃跑却足够了。他毫不迟疑,转身就跑。

    “贼子哪里走!”吕布哪里肯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只是身边围了一圈人,他再牛,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冲破封锁,狂怒之下,他直接将手中的画戟投了出去。

    这是吕布的含怒一击,威势自是无比惊人!

    在画戟投掷方向上的几个军卒,本来还在怒吼,结果忽觉黑影临头,狂风扑面,仿佛天上掉下来了一座山似的,连身形都站不稳了。其他人也是张口结舌,再喝骂不出半个字来。

    他们都被惊到了!

    被波及者尚如此,身为首要目标的王羽,感受更深,他先感受到了劲风袭体,然后才听到了那沉重的呼啸声。

    一掷之威,竟至于斯!

    生死一线,王羽表现得却很镇定。这时候,转身或躲避,都来不及了,画戟速度实在太快,威力也太强,让他这个受过躲子弹训练的人都是措手不及,只能硬抗了!

    他身体顺势前扑,用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抬起右脚,向上反撩!

    用这种动作,应付吕布的全力一掷,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找死。

    画戟不是长枪,光避过枪尖的锋芒没用,还得避开两侧的月牙刃,吕布知道王羽动作敏捷,所以才直接把武器扔出去。王羽的应对,显然有些托大,就算他那一脚能避开锋刃,踢中画戟,也未必憾得动画戟前冲之势,一样死路一条。

    “嘭!”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似的,王羽一脚正中画戟的戟头!

    “咦?”吕布瞳孔一缩,他看得分明,王羽这一脚虽然是从下而上撩上来的,但最后却是从侧面踢中的画戟!

    一脚踢中目标,王羽左手在地上一撑,身体侧翻,恰到毫厘的避过了画戟。方向略偏的画戟,与他贴身而过,甚至割破了他的衣服,但就是没伤到他半根毫毛。

    “轰!”错过目标的画戟一头撞在了寨墙上,整面墙坍塌崩离,轰然而倒,一道身影飞快的蹿入了烟尘,随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吕布知道再追不上,他随手一拳打倒一个想趁他失了武器,上来捡便宜的西凉兵,扬声发问:“有这样的身手,当非无名之辈,尊驾何不留下姓名,以待日后相见?”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树摇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当吕布已经失去耐心,将愤怒发泄到杂兵身上,提着两个士卒往人堆里乱砸的时候,黑暗中才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

    “泰山王鹏举!吕温侯,后会有期!”

第七章 一诺千金重

    时近三更,冬夜的严寒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透过身上的战袄,一丝丝的渗入身体,试图将所有的热气都驱赶出去。

    然而,这并不是于禁感到战栗的原因,带给他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的,是他在深夜的某一刻,看到的景象。

    最初,只是一点火星在黑暗深处炸开,转瞬即逝,快的几乎让人以为看到了幻觉,但一直全神贯注的于禁很清楚,那不是错觉。

    仿佛种子破土一般,那点火星转眼间便绽放成了一朵小花。随即,火花开始扩散,一圈圈漾开,仿佛水面上的波纹,然后,这些波纹变得薄厚不一,凌乱开来。下一刻,却又是象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猛的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根巨大的光柱,径直向东南延伸开来。

    这才是于禁战栗感的源头。

    看到这景象的第一时间,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公子……得手了。

    营内爆发出的,震天般的喊杀声,更是成为了明证。若非公子已然得手,纵使被发现了,又怎么会掀起如此规模的动乱?

    即便远在半山,无法分辨出喊杀声的具体内容,但于禁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西凉军的情绪。

    那是一种夹杂了恐惧、焦虑,以及愤怒的情绪!

    于禁很肯定,此刻,只消他手上有数百精兵可用,也不用多做布置,一个全军突击的命令便足矣,全胜可期!这支由数千西凉精锐组成的军队就算不全军覆没,也得损失过半,彻底失去战斗力。

    一人之力,竟至于斯!于禁何幸,得以亲眼见证之!

    震撼过后,涌起的是担忧,那是对王羽安危的牵挂。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凉军已经从最初的混乱无序中恢复过来。秩序恢复的同时,也有了明确的追击方向,众寡悬殊之下,就算公子本事再高,也无法确保无虞。

    若是在今日之前,于禁肯定不会这么关注自家公子,但见识过了王羽的手段魄力之后,他已经将王羽视为了未来的希望。

    所谓私兵,其实是从春秋战国时代的门客衍化而来,当日信陵君窃符救赵,为他奔走的侯赢、朱亥,都是门客。其前途命运,与所在国家只有间接关系,与主君才息息相关。所以,当年的朱、侯二人在信陵君违背魏王旨意时,依然死心塌地誓死相随。

    这就是门客的忠义。

    以门客自居的于禁,时常会对主家的前途感到忧虑。

    家主王匡为人磊落,忠君守义,然而,却不通权谋之道。如今,乱世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这么一个老好人,有可能拼搏出一片天地吗?

    于禁很怀疑。

    当初大将军何进派出去招兵的府掾,远不止一两个,光泰山郡就有两人,一个是王匡,另一个则是济北相鲍信。

    后者如今拥兵近万,在兖州混得风声水起,地位权势远在王匡之上。于禁时常会设想,如果当年他跟着鲍信,现在会怎样?

    按说他受了王家的供养,就不应该有别的心思,但王家的前景实在黯淡。王匡不擅权谋,好歹还能算是个仁厚之主,对于没太大野心的于禁来说,倒也值得尽宾主之谊。

    王匡后继无人,这才是致命伤。

    王匡早年无后,老来得子,全家上下都是爱若珍宝,宠溺异常。长于深宅妇人之手,十五岁之前连王家大门都没出过,最夸张的是,他十岁才断奶!

    人之初生,都差不多,培养方式很大程度决定了人的性格,王家那种方式养出来的孩子,会是个英雄才见鬼了呢。

    于禁的失望,便源自于此。

    其实不单是他,王家兵当中,原来也颇有些有本事的,山东多豪杰,泰山最无双,这话自不是空口白话说出来的。

    但时至今日,那些人都已经纷纷散去,剩下的,泰半都是些只想着拿饷吃粮的。

    于禁只是没有野心,而非自甘堕落,又怎会甘于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主家如果太不堪,他自家的性命也是堪忧,于禁怎么可能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

    然而,就在几个时辰前,他的想法改变了。

    原因自然是王羽。

    孤身入敌营,视千军于无物,取上将首级如囊中之物!单是这份气魄,就堪称盖世无双了。

    其本领手段更是无比惊人!

    于禁坚信,手下若是有这么一群斥候,哪怕每个人的水平只有王羽的一半,或许一两成就够了。从今往后,都只有他偷袭别人的份儿,谁想偷袭他,绝对比登天还难。

    这不就是稳立于不败之地的意思么?

    于禁对王家的信心,骤然高涨。

    若不是王羽行事太过霸气,他拼死也要把这位未来之星给劝回去。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能劝得动这位性情大变的公子,只能满怀焦虑的向敌营眺望。

    然而,黑暗中舞动着的,却只有风吹树摇,云聚云散,不见那个豪气干云的身影。

    如今,形势的走向越发的离奇,也愈发的凶险,于禁却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武艺低微,感到了焦虑。他手握刀柄,惶急走来走去,恨不得拼命冲下去,哪怕拼了自己的命,也要帮公子杀出条血路来。

    实际上,这种时候,武艺再高也没用,黑暗中,火光里,不知多少人在穿梭往来,连敌我都未必辨识得清楚,还谈什么帮忙助战?

    “轰!”

    正焦急间,一声巨响,寨墙坍塌,然后,于禁再次听到了自家公子的声音。

    王鹏举?吕温侯?

    于禁被这些信息搞迷糊了:鹏举似乎是公子的字,而且是现取的字……吕温侯就不用说了,可问题是,吕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跟公子交了手?貌似……还吃了点小亏?

    更奇怪的是,公子溃围而出,西凉军竟然不追,反而自己打起来了。

    离得远,天又黑,于禁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毕竟在山上,除了喊杀声之外,还可以看到不少迹象,比如乱飞的人影,和不断倒塌,乃至起火的军帐什么的。

    于禁越发的茫然了:要不是自己全程随同,肯定会以为公子另安排了一路奇兵,否则,就是西凉军内讧了,主将被刺杀,不追刺客,却自己内讧,西凉人是疯的吗?

    “啾啾……啾啾……”

    正焦虑间,于禁却突然听到了几声不该有的鸣叫,似乎是画眉的叫声,可是,现在明明就……他心中一动,继而,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是公子吗?禁在此处。”

    低声重复了几遍,不见回应,于禁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大点声,下一刻,他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黑影,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一般!

    于禁大惊失色,若不是心头还有几分理智,差点就拔刀砍过去了。

    “……公子?”

    “有劳文则久候,辛苦了。”听到那熟悉的爽朗笑声,于禁心中方才一定。

    “公子孤身犯险,尚挥洒自如;禁只是登高远观,何苦之有?惭愧者,应该是禁。”

    王羽一摆手,洒然道:“暗杀行刺,乃是剑走偏锋,非是正途,危急关头,亡命一搏倒也罢了,若是专注于此,迟早要吃大亏。我看中文则的,是你的韬略,而非此等邪道,何惭之有?”

    “……”于禁大为感动,一时无语,过了片刻,才指着山下问道:“公子既已脱险,西凉兵马却是在……”

    “他们在内讧。”王羽回头看看,随口答道:“本来想杀个牛辅,结果撞见了董卓……耍了点小把戏,没想到他们还挺配合……”

    王羽本来只是想搞点乱子,稍微阻挡一下吕布,谁想到猛人这么配合,不解释不说,还开嘲讽。那些西凉兵本来就不明真相,对吕布和并州军没准儿还有点鄙视,所以双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打起来了。

    一边说话,王羽一边活动着脚踝,那破天一戟着实厉害,自己明明踢的是侧面,脚踝竟然还是受了伤!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果然名不虚传!等恢复了巅峰状态,倒是要再来会会他,敌愈强,战意愈盛,王羽斗志昂扬。

    他说的随意,于禁却听得心神摇曳。

    只身入营,刺伤国贼,然后在天下无双的吕布的追击下,从容脱身,顺便还用了把离间计,将西凉军营彻底搅乱!

    心悸于其中的惊心动魄;

    震撼于王羽的权谋手段;

    感慨于人生的际遇无常;

    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句郑重无比的誓言,骤然脱口而出:“主公真神人也!禁感佩无状,愿誓死追随!”

    “甚好!”王羽大喜。

    出自自家队伍的名将,他当然不会放过,然而,死心塌地的追随,和纯粹上下级关系,纯粹是两码事。

    一诺千金!有了这话,就不用担心于禁被人挖角了。

    王羽的称雄之路刚刚起步,于禁的意义非比寻常。后者最擅长的,不是韬略计谋,而是练兵!

    用前世的术语来说,于禁是全兵种特长,最精擅的是步兵、弓弩兵,但骑兵运用,他照样很有心得,最夸张的是,他还会练水军!

    赤壁之战,曹操杀了蔡瑁、张允之后,新任的水军提督就是于禁。

    说白了,于禁就是个万金油,怎么用怎么有理。如今王羽的势力还很薄弱,人才稀少,于禁这样的全职高手,对他的意义,比张飞、关羽那样的万人敌还大。

    当然,王羽自己也会练兵,而且同样也是全兵种特长。

    但是,他擅长的练兵法门,是热兵器时代的,对冷兵器的战法和练兵术,他就一窍不通了。取长补短,融会贯通需要时间,而他和河内军即将面对的,是连场大战,哪有空搞这些?

    有了于禁这个副将,自然再好不过。

    烈烈长风中,王羽傲然四顾:“文则,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咱们纵横天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于禁举拳过眉,慨然应诺:“主公旌旗所向,便是禁刀锋所指。”

    若有所觉般,山下的大营中,西凉军的喊杀声更加响亮,战况也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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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汉营先震惊

    翌日清晨。

    晨曦犹在天际徘徊,暖阳已经驱散了夜的阴寒。远近可见,袅袅青烟条条而起,在空中汇做一处,如同一朵朵云彩。

    似乎,又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早上。

    然而,如果有人凑近了观察,就会发现:青烟升起的地方,是一片营寨,那烟不是象征祥和的炊烟,而是从寨墙的残**升起的硝烟,是火箭留下的痕迹。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战。

    望着一片残桓断壁,河内太守王匡脸色铁青,对他来说,昨夜和今晨,是他一生中,最悲催的几个片段之一。前一个,大概要追溯到大将军何进被杀的那一刻了;再往前,则是黄巾之乱……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惨事,是从午后开始的。

    先是从事韩浩抗命,然后爱子王羽跑来请战,稀里糊涂的嚷嚷了一通之后,局面就失控了。

    儿子过了河,韩浩却回了营,跟王匡事先的预计,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私兵统领王朗就出现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公子随便挑了几个兵,就直冲过河了,看那架势,很有单骑冲阵的意思。

    王匡霎时间就凌乱了。

    换在军议前,谁敢这样在他面前造谣,他早就老大耳刮子打过去了,可现在,想想王羽在军议上慷慨激昂的模样,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不过,他还在犹豫。知子莫若父,王羽有多少本领,他再清楚不过了。

    就拿最基本的马术来说,王羽顶多就是勉强骑在马上不掉下来,想冲阵?走着去还差不多。再说,就算他口才突然变好了,也不可能说服那几个兵跟他去送死啊?

    然后,巡营的将官又到了。

    这次的消息,严格来说是好消息:王羽在营内制住了惊马,展示了高超的身手和马术……

    然而,结合前面的消息,好事也变坏事了。

    王匡彻底坐不住了。

    懦弱的儿子固然不是好儿子,可性情大变,变得跟疯子、亡命徒差不多的儿子,一样不是好儿子啊。

    他将手底下的斥候全都派了出去,之后仍然意犹未足,又把所有骑兵都调动起来,将搜索网扩大到了极限,想把王羽给找回来。

    努力很快就有了收获,尽管这收获和王匡预想的有些差距。那几个被王羽撇下的小兵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消息:王羽只带了一个兵,直冲河阴大营而去!

    王匡眼前当即就是一黑。

    儿子再不好,有,也总比没有强,现在算是全完了。两个人?恐怕连敌营的影子都看不到,就被剁成肉酱了。

    王匡拼尽全力,才压下了尽起全军,亡命一搏的想法,他知道,即便他自己不要命,河内郡兵也不会跟着他送死。

    眼见天色将晚,他黯然下令,令外面的游骑哨探撤回。

    即便如此,惨事仍然不断发生。不知是迷了路,还是当了逃兵,有几十个骑兵没有回来,其中有郡兵,也有私兵。

    白发送黑发,勤王的战局也是黯淡,老王匡夜不能寐。若非老友一直在身旁安慰,很难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后,局势的走向越发的诡异了。

    临近清晨,被当做逃兵的斥候回来了一队,是王家私兵,他们带回了一个令王匡惊秫的消息。

    他们在黑夜中迷了路,好容易找到方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孟津渡附近,不远处的小平津渡口,正有大队西凉军踏冰渡河!

    而近在咫尺的孟津军营,却是黑沉沉的不见灯火,似乎全然没有察觉!

    再怎么不擅权谋,王匡也明白形势有多严峻了。

    韩浩也是熟知兵法的宿将,安营的地点正选在了要害处,不可能对西凉军的动向一无所知。按兵不动的理由,只能是……

    失去了友军的援助,王匡河阳的河内兵马,即将面对的是两路夹击,任何一路的实力,都在河内军之上。

    形势严峻这个说法太过乐观,准确的说,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封锁消息,整军,备战,王匡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始组织防御。

    而张济也比王羽料想的凶悍得多。

    王羽并不清楚,受到通讯手段的限制,这个时代的分进合击,两路兵马很难做到同时抵达。通常是哪路兵马先到,就先行进攻,反正援军会在差不多的时间赶到,抢先进攻,还有个突袭的效果。

    由于王匡封锁了消息,郡兵对来自西面的突袭准备不足,一度发生了动摇。张济发现战机后,果断将主力投入进攻,河内军的战线霎时间就变得岌岌可危。

    王匡无奈,只能将预备队投入战场,这原本是他准备用来抵挡牛辅那路兵马的。可若是张济将郡兵击溃,不用牛辅来,河内军就已经完蛋了,也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了。

    否极泰来,很快,转机出现了。

    五百强弩,在防御战中的威力是惊人的,眼见突袭战打成了攻坚战,而牛辅的援兵却迟迟不到,张济果断撤兵。

    王匡顾虑牛辅那路兵马,也不敢追击,于是,这场突袭战就此告一段落。

    暂时击退了敌人,但王匡知道,河内军已经陷入了死地,除非立刻撤军,否则,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局。

    王匡很不甘心,明明洛阳已经被联军包围了,只待发起总攻,就能将国贼诛杀,匡扶朝廷了,怎么能在这里就功亏一篑呢?

    可是,面对残酷的战局,他无力回天。

    经过适才的苦斗,郡兵的斗志和士气已经被大幅削弱了,敌人虽然也成了疲兵,但张济军的骑兵比例比较高,野战更有优势。更重要的是,张济有援兵,王匡则是孤立无援。

    即使想撤退,也没那么容易,张济只是停止了进攻,并没撤远,他还在等牛辅。河内军若想撤退,他肯定会追上来咬住不放。

    摆在河内军面前的,似乎只有等死,和溃逃两个选择了。

    王匡回顾老友,颓然道:“伯喈兄,是小弟害了你啊,若非小弟阻拦,你现在应该在洛阳城中高坐,受人礼遇,哪里会如此狼狈?不若小弟遣使往见张济,言明伯喈兄身份,董贼看重伯喈兄名声,屡屡相召,想那张济也有所闻,不至相害,如此……”

    蔡姓老者怫然不悦:“公节说的哪里话?莫非老夫是那趋炎附势之人吗?姑且不论董卓屡次相召到底是何意图,你素知老夫为人,老夫前往洛阳,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么?老夫只是心愿未了,想在风烛残年,将其了却罢了。又岂能在危难之时,弃友而去?”

    “小弟如何不知,伯喈兄入京,乃是为了重修后汉书,只是伯喈兄,侄女……”

    “遣使之事,不必再提。”老者断然道:“琰儿既是老夫之女,纵有不测,也是命运使然,须怪不得你。倒是羽儿,却是可惜了……”

    他长叹一声道:“先前听公节你说,羽儿如何不堪,早年婚约之议,尽数作罢,但以老夫看来,羽儿虽有些莽撞,但亦不失为豪杰本色,即便琰儿向不与武夫亲近,此事也大可从长计议。其实,他昨日慷慨陈词时,老夫亦为之心折,如此佳儿,你为何又……”

    他误会了,以为王匡因自惭退婚,导致王羽气愤不过,这才跑去拼命。

    王匡哭笑不得:“伯喈兄,你误会了,就在昨日军议之前……”他先是备述前事,然后一摊手道:“小弟也非是妄自菲薄,又或求全责备之人,羽儿原来若有昨日半成的气概,小弟也断然不会……唉。”

    “一朝顿悟?”老者大奇:“世间当真有此奇事!”

    “奇事未必是好事。”王匡叹息道:“若是羽儿还和从前一样,至少不会让小弟白发……”

    “报……”一句感叹尚未说完,外面又有通报声传来,声音凄厉,惊心动魄。

    老王匡心里咯噔一下,身子都开始打晃了,他这两天受的刺激太多,实在是有些经受不住了。

    “……何事?”勉强稳住了心神,他准备面对惨淡的人生了。最多……也就是牛辅杀过来了呗,怕啥?大丈夫为国效力,有死而已!

    “报主公,公,公子回来了!”探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牛辅军出现的后果很严重,却在情理之中;王公子再次出现,这才是真的离奇呢!

    就算他只是过河找地方窝了一个晚上,也不可能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呀。西凉军的游骑哨探,寒冷彻骨的冬夜,可都是强大的杀手,足以轻而易举的干掉一个公子哥!

    “什么!?”小兵都知道的东西,王匡这个主将又岂能不知?

    惊诧、疑虑、彷徨、恐惧,无数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涌着,最终,还是父子亲情占了上风,他颤声问道:“羽、羽儿如今何处?”

    “公子就在帐外请罪。”

    “没事就好,又值得请什么罪了?快,快让公子进来!”失而复得的喜悦,让王匡有了种重生的感觉,嘴上说着让儿子进帐,但他的脚步却已迈开,往帐外迎了出去。

    看着快步迎出来的王匡,王羽心中涌起阵阵暖意。自己这个老爹虽然来的有些突兀,作为诸侯,也是缺点多多,但他对自己的感情却是半点不掺假的。虽然身在魂非,但父子亲情,终究难以抹杀。

    只是,演戏要演全套,就差最后一把劲,就能得到认可,拿到指挥权了,王羽无暇多想,按照原定计划,深深一拜到地:“孩儿学艺不精,有辱使命,请父亲责罚。”语气中,充满着自责与遗憾。

    “有这样的勇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为父……”看见爱子,王匡已经感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什么计较的心情?

    何况,要不是为了找王羽,斥候也不会发现张济军的行踪,说不定在第一波突袭中,河内军就已经崩溃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呢。

    还没等王匡感叹完,王羽的猛料就来了。

    “尽管董贼狡诈,护卫周密,孩儿取不得其性命,但为了国家大义,孩儿潜伏多时,最后还是找到了出手的机会!父亲请看,这就是董贼的耳朵,是孩儿亲手斩下来的!”

    说着,他将手一摊,一个黑乎乎的耳朵赫然在目。

    “哦……啊!?”王羽语出惊人,众人尽皆色变。王匡则是彻底陷入了混乱。

    董贼?难道是董卓?

    耳朵?这又是什么情况?

    儿子说的每个字,自己都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就在这时,东营的防线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震天般的欢呼声,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就听得一阵铿锵声响。

    郡兵统领,都尉方悦大踏步的冲了过来,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喊声如雷:“使君,王使君!西凉军退兵了,全撤了!使君,此乃天赐良机,正好趁机退……”刚嚷到一半,方悦发现气氛不对。

    这此,可是名副其实的死里逃生!可是,包括王匡在内,在场的军将居然没一个人感到兴奋,望过来的眼神都是呆滞的,这是什么情况?

    “蔡中郎,王使君,您二位这是……”

    环视一圈,他自以为明白了真相:“咦,王公子也回来了?怎么手上还拿了只耳朵?王使君,父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贺,不过,现在军情紧急,有什么事,您还是放放吧。那张济也不知哪根弦不对,必胜的战局,居然就这么放弃了,咱们可得抓紧时间往后撤啊!”

    “原因……”王匡得到了提示,木然看了王羽手中的耳朵一眼,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张济退兵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可是,两个人出去晃了一个晚上,就割了董卓的耳朵回来,这可能吗?那可是董卓!权倾天下,非诸侯会盟不能制的董卓!

    “张济军的军容如何?”一片静默中,王羽突然问道。

    “哦?”方悦一愣,想了想,一拍脑门道:“公子不说,某还真忘记了,西凉军的行止极为慌乱,若不是见识过他刚才攻营时的进退有据,某说不定就中了他的诱敌之计了!王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张济没走远?还在等待时机?”

    他皱皱眉头,自顾自的说道:“这倒是件麻烦事,得找几个胆大的探子去盯着才好,免得被他杀个回马枪。”

    “用不着那么麻烦,张济纵是卷土重来,也非一时三刻的事,至于牛辅的援军,更是遥遥无期。”

    王羽嘿然冷笑道:“董卓在河阴大营中遇刺,牛辅不死也得脱层皮,西凉军全营大乱,更非短时间内能恢复,如果只是想后撤,时间,多得是呢。”

    “董卓?遇刺?”方悦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王羽:“王公子,你不是被吓出……呃,某的意思是……”

    “报……”军情不断,这边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哨探就过来了。

    “何事?”这次来的探子,王匡有印象,是刚刚激战的时候,他派去渡河侦察,以便提前预警的骑兵。

    “启禀主公,对岸不见敌踪,属下等数人便继续向南探查……”关键的时候,就是自家人靠得住,去侦察的也是私兵,知道形势危急,所以不顾危险的向南深入,换成郡兵的话,恐怕连过河都不敢。

    只听那斥候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河阴大营,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激战,不然就是发生了营啸,整个营寨毁了大半,至今还处于半混乱的状态,只有收拢残兵的份儿,完全没有进兵渡河的意图和能力!”

    幸福来的太突然,那斥候自己都有些不确信,但这件事是他,和他的同伴亲眼所见,西凉军营周边的游骑暗哨也都没了踪影,事实如此。

    因为怕被王匡当做谎报军情的胆小鬼,他不厌其烦的解释着细节问题,甚至都没注意到,听众的注意力早就转移了。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王羽,上下打量着,好像看到了史前巨兽。

    “羽儿,你当真……”

    王羽肃容道:“兵者,死生之道也,焉能儿戏?”

    望着陌生人一般的儿子,回想着这一天来的跌宕起伏,老王匡无言以对。

    一夜没睡的老人决定,他要先休息一下,以结束这漫长无比的一天。等睡醒了,他再来重新认识这个崭新的世界。

    于是,他两眼一闭,身子一歪,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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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小鱼会继续加油的~

第九章 乱世之枭雄

    河内军营。

    中军帐内的气氛颇有些古怪。

    王匡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知。不过,依照医者的说法,问题倒不严重,只是心力消耗过度,情绪起伏也太大太频繁,这才晕倒,没大碍,只要静养些时日,就会恢复如初。

    听了医者的诊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王羽更是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从他请战开始,局面一直都在掌控之中。利用王匡和韩浩的争端,他因人制宜,充分发挥,顺利达成目的,若不是那位蔡伯父干扰,他甚至连指挥权都弄到手了。

    他回来的也正是时候,刚好赶在张济军出现之后,有了张济军的来了又回的反常行动为佐证,他手里那只黑耳朵的说服力自然大增。

    局势在预计之中,言辞也是有的放矢,王羽的计划正在一步步的实现。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王匡的晕倒。

    前世的王羽更习惯独来独往,算计人心,也只从完成任务的角度出发,感情这种东西,一直都是摒弃在外的。

    请战之前,他意识到形势的危机,心中更是战意沸腾,完全就没考虑亲情因素,结果将老爹刺激得病倒。饶是心志坚定如他,此时不免也感到有些愧疚。

    当然,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依然还是要那么做,顶多就是在回来报功的时候,尽量委婉一些。

    王羽请战之前,就已经深思熟虑,在河阴走过一遭之后,对战局更是了然于胸。没有他的存在,在铁杆保皇党王匡的指挥下,不肯退缩的河内军,只有覆灭一途。

    想必老爹自己所期望的,也不是那样的结局吧?

    王羽的表演天赋不是天生的,而是练出来的,这是伪装潜伏的必要技能。因此,他心里虽然千念百转,但却丝毫没有诉诸于外。

    因此,帐内的另几个人看到的,只是一个担忧父亲的孝子。不过,在场的人没一个是笨蛋,王羽表现得越平静,他们就越能感受到平静外表下,那深不可测的一面。

    有张有弛,因人制宜,杀伐果断,枭雄之姿。这就是于禁的观感。

    以他的身份,能进入中军帐,完全是因为王羽的主张。于禁明白,这是主公已经将自己视为心腹的表示,他很清楚接下来王羽要做什么。

    掌兵权,摧强敌,就这么简单,就这么霸气!

    有勇无谋?不,只是主公的本领太大,因此信心十足罢了。

    至于其他……如今,乱世之象已显,帝国光辉不再,只有枭雄,才能开创出一片新天地。老主公的抱残守缺是不合时宜的,主公的判断才是最为英明的。

    蔡姓老者的观感则比较复杂。

    他与王家是世交,早在少年时,两人便已相交莫逆,两人的前途大相径庭,但某些地方却很相似。王匡老来得子,他则老来得女,若不是当日他的谏言触怒灵帝,被发配出京,辗转流落至吴郡,以两家的交情,恐怕早就成就秦晋之好了。

    此次他奉旨返京,听闻王匡屯兵河内,故而过洛阳而不入,渡河拜访故友,欲再续前缘。却不想一提此事,王匡便愁眉不展,哀叹连连,备言儿子王羽懦弱无能,恐辜负老友一番美意。

    蔡老闻言,也是踌躇不定。

    他自己为人豁达,倒是不在意这许多,问题在于他那位掌上明珠。

    琰儿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即便在人才众多的吴郡,也是传为一时美谈。虽不至心高气傲,但对夫婿的期待总是要高一些,一个胆小如鼠,才气全无,只是长相还凑合的少年,恐怕……

    不过,世事无常,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变化中,蔡老亲眼所见的,分明就是与老友描述完全相反的一位少年英雄。

    勇!请战出击,潜入敌营,刺将脱身……此乃大勇!非盖世豪杰不能为也。

    智!身为当世大儒,蔡老已经意识到了,当日王羽请战说的那些话,都是有的放矢,自己那位老友最是忠君不过,那套说辞,分明就是量身定做的。此外,王羽还利用了王匡和韩浩的矛盾。

    智慧,在这些细节中一展无遗。

    才,能说出大汉养士四百载,仗义死节的话来,纵然不是满腹经纶之士,也不可能仅仅是个武夫。若是自己的夙愿能够达成,后汉书中,必有此句的重重一笔!

    如果他日王羽也能功成名就,这个历史片段必将成为千古美谈!

    大智大勇,才德兼备,对王羽,蔡老是越看越爱,越看越对眼,到得后来,完全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架势了。

    当然,想要成就这段佳缘,还得先说服琰儿才行,而且,此事可能还会有些麻烦……

    住进军营这段日子,家里那几个仆人没少在女儿面前说闲话。蔡老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他们不看好王匡,更不看好王羽,只盼望着早日进京,跟着小姐嫁入豪门,好享受荣华富贵呢。

    自己那个女儿很有主见,性情也是外柔内刚,一旦她已经有了成见,就算把王羽的事迹都摆在面前,恐怕也……

    蔡老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女儿反驳自己的情景:

    勇?女儿不喜欢武夫,更喜欢才子;智?卖弄心机,心术不正,岂是好人?才……父亲,这句话不会是您自己杜撰的吧?若是他真有此才华,且容女儿考校他的词赋如何?

    当然,百行孝为先,如果父亲有命,女儿无有不从……

    棘手,相当棘手!

    蔡老眼中的喜意敛去,皱起了眉头。自家女儿可不是任由自己摆布的娇小姐,须得想个万全之策出来才好,可是,这种事可不是自己的长项啊。

    相对于老丈人式的纠结,在场的最后一个重量级人物,心思就单纯多了。

    对郡兵统领方悦来说,这两天发生的事,除了不可思议,还是不可思议。他很能理解王匡的感受,若是易地而处,说不定他也会晕过去。

    不过,作为一名纯粹的武将,方悦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先解决最紧要的事情才是正理。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帐中的静默。

    “蔡中郎,王公子,现在说这些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末将还是想提醒王公子,西凉兵马随时会卷土重来,若不抓紧机会撤兵,恐怕……”

    王羽剑眉一轩,直接反问道:“撤兵?方都尉想撤兵?”

    “……”没想到被王羽这么干净利落的给堵回来,方悦当即就是一滞,随即他面色有些涨红,语气也变得更加强硬起来。

    “不是末将想退兵,而是王使君早就有了退兵之意,敌众吾寡,敌强我弱,有韩别驾的兵马在,战局尚可勉强维持。现在韩别驾已经……早在张济进攻之时,王使君就已经有所决断了,现在西凉军暂退,不正是……”

    “方都尉差矣!”王羽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方悦的话。别说退兵与他的既定策略不符,就算相符合,这个时候也不能任由方悦发挥,否则主导权就会落在对方手上。

    “此一时,彼一时,父亲之所以在张济进攻时萌生退意,只是因为西凉军出奇兵,我军准备不足,有遭受优势敌人两面夹击的危险。既无胜算,自然当以全师为上。可是现在,敌我形势已经分明,董卓被我刺伤,西凉军必来报仇。因怒而兴师,乃是兵法大忌,我方有备而战,敌则仓促而来,以逸待劳,敌军虽多,又何惧之有?”

    这时代,能熟读春秋的武将,就已经算是文武双全了。方悦自忖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不过,他毕竟只是个武将。王羽的口才,能让当世大儒都为之惊叹,方悦又岂是敌手?

    他几句话就被王羽给绕晕了,别说反驳,想顺着话茬往下说都困难。

    不过,方悦只是口才不行,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什么有备无备,因怒兴师他扯不清,他只知道,牛辅是张济的上司,手下的兵比张济更多更强,河内军连一个张济都打不过,对上合兵一处的西凉军,结果,还用说吗?

    打仗这种事,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辩兵法策略辩不过也不要紧,再换个话题就是了。

    方悦斜睨王羽,冷着脸说道:“王公子张口刺杀,闭口割耳,但末将却有一事不明,公子可否为末将解惑?”

    王羽从容一笑:“但说无妨。”

    “董贼为何不在洛阳城中,突然出现在河阴姑且不论。不过,耳朵长在脑袋上,王公子既然能割董贼的耳朵,想必就能割到董贼的脑袋。末将只是奇怪,公子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完完整整的割了只耳朵下来,却没伤到董贼的性命呢?”

    一边说,方悦还一边比划着,“正面对敌?公子用的却是什么招式?又是如何在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的?据说温侯吕奉先时常护卫在董贼身边,莫非公子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天下无敌?若不是正面对敌,那末将就更奇怪了,公子为何趁机取董贼性命,以尽全功呢?”

    方悦的质疑很犀利,连蔡老都从深思中惊觉,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面露狐疑之色。

    方悦见状,更加得意,他趁胜追击道:“王公子,即便你没真的刺到董贼,只是侦察到了河阴大营炸营的情报,那也足够了,加上你昨日在营中制服惊马之事,王使君想必也已老怀大慰,就犯不上再编造些……嘿嘿,你知道末将的意思。”

    “方都尉说的不错!”

    “就是这个道理!”

    “没有证据,凭什么……”

    将为军之胆,主将昏倒不是寻常小事,军中有点身份的军将都来了。而郡兵的人数多,将校自然也多,这时见方悦占了上风,也是纷纷鼓噪起来。

    王羽冷目如电,在人群中扫视而过,与他对视者,都感到心中震颤,后背发凉,不由自主的转头避开,或者低下头去。

    慑服众将,王羽玩味的看着方悦,眼神犀利,直看得后者心里开始发毛,方才说道:“方都尉,你认为我想冒功?”

    “末将不敢。”方悦有些心虚,却不肯示弱:“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如果王公子不解释清楚,谁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呢?”

    “也好,那我就解释给你听听好了。”王羽从怀中掏出一物,随手往桌案上一丢:“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此时虽是正午,但帐内的人也很多,阳光被遮住了,因此显得有些昏暗。然后,王羽丢出那物,却划出了一道光弧,众人大奇,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一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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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汉魂永不死

    那是一块古玉,外形呈椭圆状,色泽温润,宛若水滴,但其落在桌案上时,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却提醒众人,这是一块上好的宝玉。

    “……”方悦等人愣了会儿神,然后才回过味儿来,他语带讥嘲的说道:“王家豪富,河内无人不知,可富则富矣,却与刺杀之事有何关联?”

    “莫非,王公子想说,这玉是董卓身上的?可是,天下的宝贝玉石多着呢,只要上面没刻着董卓的名字,谁能肯定这就是他的?”

    其他人也跟着鼓噪起来。方悦和郡兵的将校跟王羽没仇,不过,王羽阻止方悦撤兵,似乎有求战之意,他们就不能不激动了。

    开玩笑!只是一个张济,就把河内兵马打得灰头土脸的,再加上个兵更多的牛辅……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

    何况,刺杀董卓这种事,本身就匪夷所思,岂能只凭一只耳朵、一块玉,就做了定论?

    王羽笑而不语。

    他既然敢把这块玉丢出来,就有他的想法。这玉还是挺特殊的,因为上面雕着一条龙。后世在玉佩等饰物上雕龙,司空见惯,可现在是汉朝!

    董卓贴身携带这么个东西,不可能没点说法。

    当然,即便有,王羽也不知道,方悦这帮人同样不可能知道,不过不要紧,这里有懂行的人。尽管不知道确切的身份,但种种迹象表明,那位蔡伯父可是位大名士,否则韩浩怎么会那么尊敬他?

    名士,当然要见多识广才对。

    其实,从蔡老的神情中,已经可以看出些端详了。老者之所以一直没出声,只是因为他开始是在观察,后来则是……

    “此玉……此宝……国贼无道,竟敢亵渎先帝御用之物,杀之可也,杀之可也!”只见蔡老神情沉痛,浑身俱颤,双手将那玉捧起,面朝南方,高举过顶,长声悲呼:“先帝啊……”

    方悦傻眼了。

    郡兵的将校们也傻眼了。

    他们不怀疑老者是在做戏,汉朝不讲究重文轻武,但却讲究名士效应。这时代的名士,可以一言定人前程,说出来的话,具有相当的公信力。

    眼前这位老者名满天下,他说此物是先帝御用之物,那就是,任何质疑都是居心叵测!

    至于王羽会不会提前有所布置……

    同样不可能!

    先帝赐玉?还是贴身的玉佩?王匡的身份地位还算不错,却远没到那种程度,他在京任职的时候,只是大将军的府掾罢了,怎么可能享受得到这种待遇?

    另外,以王太守的作风,如果真的得了御用之物,肯定要放在祖祠供奉起来,哪有可能随随便便交给儿子来演戏?

    看王公子随手一丢的架势,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顺手牵羊,从某人那里……

    刺杀之事的可信度,越来越高了。

    不过,方悦却不打算就此服软,兵者,死生之道,大原则上,是万万不能让步的。

    他硬着头皮说道:“即便这玉是真的,公子你也确实进了河阴大营,可是,道理上还是说不通,这个……”

    “道理么……”王羽看似不经意的往榻上扫了一眼,见王匡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才悠然道:“也罢,那我就解释一下好了。”

    方悦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王羽居然这么好说话。

    性情大变前的王公子姑且不提,单论方悦这两天的观感而言,他觉得王羽其实有点二……

    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有其父必有其子,王羽的老爹王匡,就挺二的。

    但凡还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在上任之初,就用那种手段,把郡内的豪强全给得罪了。往轻了说,那是自毁前程;往重里讲,根本就是找死!

    豪强是什么概念?即便在汉武时期,皇权最盛的时候,豪强也不屈不挠的占据了一方天地。其后皇权暗弱,连朝廷都得对豪强们侧目而视,敬而仕之。

    等到黄巾之乱后,豪强的概念已经向诸侯靠拢了,大豪强就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小豪强则依附于诸侯,在诸侯的幕府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操,此人身无一官半职,但如今却已拥兵数万,在讨董檄文上同列诸侯之列,别说方悦自己,就算太守王匡,一样望尘莫及。

    得罪了满郡豪强,还想在郡内立足?

    做梦吧!

    费了这么大周章,是为了满足贪欲倒也罢了。可是,勒索来的钱粮,王匡连一个铜子都没往自己的口袋里装。

    一部分囤积在河内郡城,另一部分则运到了酸枣的盟军大营,甚至还有一部分辗转送到了颍川和南阳!王匡抢钱的目的只有一个,为盟军筹集军需,加快盟军行进速度!

    破家为国……

    这不是二是什么?

    王匡后来的表现,同样体现了这种特质。

    无视先前的仇隙,死乞白赖的拉韩浩等豪强入伙;无视敌我强弱分明的态势,不屈不挠的要渡河进攻;甚至张济打上门的时候,王匡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退兵……

    那还用想吗?留在这里不是找死吗?

    要不是不忍心看着军中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枉死,方悦早就撂挑子走人了,跟着这种疯了似的主将打仗,只有死路一条。

    可没办法,人家是太守,下达的命令也符合联盟的战略。除非打算当逃兵,否则郡兵们只能听令从事,而不能象韩浩那样,直接拉队伍走人。

    郡兵毕竟属于朝廷的正式编制,在其他地方可能已经为当地豪强所瓜分,名存实亡。但河内隶属司隶州,毗邻洛阳,豪强们不敢做得那么嚣张,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太守,还是很有权威的。

    再然后,这个疯太守的儿子突然也疯了……

    具体过程,方悦已不想再回忆,不过,他很确定,儿子表现得比老子更二!

    所以,夹枪带棒的嘲讽一出口,方悦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他怕王羽冲上来打人。

    王羽的身手到底如何,还无法做定论,但昨天他制服惊马时的目击者却很多,方悦不得不有所顾忌。

    没想到,王羽表现得这么平和。

    “方都尉,我去河阴,原本的目标是牛辅的脑袋,事先也没想到会碰上董贼……你觉得牛辅的头和董贼的耳朵,哪个更重要?”说是解释,但王羽的叙述很简单,没说两句,就直接抛了个问题出来。

    “呃?”方悦又没反应过来。

    王羽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牛辅是一军主将,若被刺杀,西凉军的指挥系统必定大乱,若能把握良机,大胜可期,即便不能,也能延误西凉军的进攻时间。如今诸侯联军云集,董贼四面受敌,未必有过多的时间与我军周旋。方都尉以为如何?”

    当然,还有就是王羽自己可以扬名立功,顺势向王匡讨要兵权。只是,这话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

    “不错……”方悦只有点头的份。

    他的立场,跟韩浩又不一样,他只是想保全自己和手下的性命,所以讲道理是有用的。

    说对了,他会认可;有疑点,他才闹事。

    “而董贼呢?若我杀了董贼,会有什么后果?”王羽又问。

    “这……”

    “我给方都尉提示一下好了。”王羽伸出一根手指:“首先,相国兼丈人死在自己的营寨里,牛辅的压力会很大。他会怎么做呢?哭着逃回洛阳?还是弃官潜逃?又或为了表明心迹,誓死报仇,指挥全军渡河决一死战?”

    他意味深长的问道:“若方都尉与牛辅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方悦无言以对。

    怎么做?当然只有第三种选择了!

    杀王匡,为老丈人报仇,洗清罪名,不这样做,他又如何面对西凉军内部的质疑声?如何成为继任者,或者不被其他继任者当成儆猴的鸡?

    憋了半天,方悦终于憋出个理由来,“难道,西凉军就不会因为群龙无首而作鸟兽散?”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王羽淡然笑笑。

    历史上,董卓死后,西凉军就险些土崩瓦解。

    但那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王允发动的是兵变,而不是刺杀。

    兵变后,驻扎在长安的董卓嫡系被一扫而空,王允有朝廷大义在手,还有吕布的并州军撑腰,拥有极强的威慑力,这才吓住了西凉诸将,刺杀就不可能有这种效果了。

    “……和战场争雄不一样,刺杀带来的,只有仇恨。方都尉,你想想看,西凉铁骑放弃一切目标,全力杀进河内,不死不休的情景?就算不是全军而来,只要牛辅、张济,加上包括吕布在内的董贼亲卫一起过河,就算韩别驾和我们并肩作战,你觉得有胜算吗?”

    刺杀的目标,不一定地位越高,就越有价值,完全任务,讲究的是精确,不容许任何节外生枝的因素。

    前世,王羽曾在某场区域性的军事冲突中,受命去刺杀敌人的某个负责电子信息系统的少将。成功了,就可以干扰敌人的信息系统,进而打乱指挥系统,是个相当有价值的目标。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正主儿所在舰队不见踪影,却在岛上发现了敌国的首相,杀,还是不杀?

    首相的地位肯定高啊,最高首脑么,但没价值,杀了他,也干扰不了指挥系统,对赢得这场冲突一点帮助都没有。

    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杀了,两国的战事肯定升级,从区域性的冲突,升级成全面的战争。首相被刺杀,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敌国肯定要玩命!然后双方互相拉盟友,战争进一步扩大,说不定就成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因此,王羽果断放弃了行动。

    “……”方悦不能答。

    董卓的亲卫,其实是一支独立的部队,旗上以飞熊为号,故得名飞熊军。这支兵马是董卓起家的老本,军中都是百战精锐不说,装备也极其精良,铁甲普及到了最基层,简而言之,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重装部队!

    以飞熊军为中坚,加上牛辅、张济的上万兵马,数千精骑。如果全力以赴,不计损失的作战,别说小小的河内军,就算是酸枣大营的联军主力,措不及防之下,恐怕都有败亡之虞。

    “董贼既然出现,杀牛辅也没了意义,只有让董贼伤而不死,才能让他心生恐惧,带着亲卫返回洛阳。试问,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还是说,方都尉也愿意舍身为国,陪董贼一起死?”

    其实,牛辅的行动倒也未必真如王羽所说。

    历史上,这位相国女婿,在老丈人身死的时候,选择了弃军而逃,如果王羽真的杀了董卓,这个懦弱成性的家伙将何去何从,真的很难讲。

    不过,这里面还有另一层不能明言的道理。

    要知道,这场战争的性质不是两国交兵,而是一群小诸侯联盟,与一个大诸侯之间的争端。

    联盟这东西非常扯淡,盟友之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信任。有好处,大家一起抢;盟友中有人倒了霉,大家就一起踩。

    三国时代这场著名的反董联盟,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个规律。

    王匡在诸侯当中,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存在,即便有了杀董卓的功绩也不会强多少,实力摆在那儿呢。一个拥兵仅五百的小豪强,怎么可能跟那些成名已久,名声和关系网遍天下的大诸侯相提并论?人家随便一个部将的兵都比你多几倍。

    西凉军瓦解了,之后招降纳叛,升官发财,入主朝堂,掌握权柄……这些好处都是谁的?谁拳头大就是谁的!那么,目前谁的拳头更大?反正不是自己就对了。

    自己出生入死,好处的大头让别人拿?顺便把西凉诸将的仇恨留给自己?

    这是真二!

    实际上,对于老爹王匡的作为,王羽虽然不认同,但却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并非单纯出于父子关系,忠心为国,哪怕已经走火入魔,变成了傻子,也依然值得敬重。

    养士四百年,留下无数宝贵遗产的大汉帝国,值得拥有这种傻子!也正是这些傻子的存在,才构筑起了独一无二的大汉王朝!

    王羽并不打算抱残守缺,但他同样热爱那个大汉帝国,只不过,他憧憬的大汉王朝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信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才是一个民族的图腾!

    只要华夏血脉还有传承,这种精神就永远不会死!

    王羽坚信之,并忠诚之。前世的他,就是秉承着这种精神,一直在出生入死的。

    王羽也想过,他附身的人选,也许也有着某种必然性。他和老爹王匡,都是不合时宜的忠诚者。

    只是由于时代的局限性,王匡效忠的目标,是那个已经日暮西山的朝廷;而王羽却从来都没有忠诚于某个组织或机构,因为那些东西代表不了整个华夏!

    所以,先前的冲动,既是表演,同样是本色演出,王羽想用最短的时间,最直接的手段,让老爹接受,并信任自己。

    王匡就像是个狂信徒,而且还是个孤独的信徒,尽管这个时代不乏忠于汉室的忠臣义士,如:以死相谏,阻止曹操加九锡的荀彧;入蜀后劝阻刘备夺人田产、伐吴,以兴汉大业为重的赵云……但很可惜,这些人都没出现在王匡身边。

    以王羽的身份,只要填补上这个空白,就能赢得王匡的信任。

    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方悦解释之前,要确认王匡的状态,很多话也不能说尽的原因。

    如果换成王匡的话,他恐怕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也要一刀砍死董卓,王羽的刺杀行动不但无功,反而会落下埋怨。

    然而,方悦哑火了。

    道理这东西因人而异,不能对王匡说的道理,方悦却很认同,因为他和王匡本就不是一路人。杀董卓固然很爽,但让他把自己和手下们的命都搭上,就不值得了。

    一边的蔡老和于禁,听出来的东西比方悦更多,尤其是蔡老。

    他的阅历足,眼光也好,加上旁观者清的优势,让他看出了一丝端详。他这个贤侄,也有可能是未来的贤婿,不光有勇有谋,而且还生了一刻七窍玲珑心!

    若不然,他的情绪怎么会转换得这么快,这么浑然天成,不着痕迹?不看他面容,光听声音,谁会认为这里站着个少年?分明就是个饱经世故,洞悉人心的长者才对。

    一朝顿悟?老者感慨万千。

    造化之妙,果非常人所能思及呐!

    王羽很满意方悦的表现。

    大敌当前,留给他收拢军心的时间很短暂,如果不能让方悦心悦诚服,很难保证不出意外。夺权?此人甚得军心,硬来只会演变成内讧。

    好在此人虽然有些私心,但却是个直肠子,有不满就直接说,而不是象韩浩,皮里阳秋,背地里下绊子。

    只要肯讲道理,又没有特定的立场倾向,想说服一个人还不容易?

    只不过,看方某人的神情,他只是暂时放弃了刺杀方面的疑问,还没彻底服气,他凝眉苦思,还在寻找其他理由。

    王羽微微有些着急,接下来他要做的事还很多,没空在这里多耗。说不得,只能采用更直接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忽听榻上传来一声长叹。

    “羽儿……”

    王匡醒了。

    ps.明天是星期一,为了冲榜,第一更会提前到凌晨12点,请习惯晚睡的朋友多多帮忙了~

第十一章 一语道天机

    “羽儿……”王匡的声音显得很虚弱,应该是刚刚醒转。

    “父亲!”王羽上前一步,心里有些挣扎。

    以目前的情况,最节省时间的办法,是把王匡糊弄住,趁机将权力抓在手上,彻底架空他。王匡的执念太重,虽然值得尊敬,但对军队来说却很致命。

    这场大战的结局,别人不知道,王羽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盟军畏缩不前,只有几个积极分子努力蹦跶了一阵子,这几人无不损兵折将,伤筋动骨。王匡最惨,全军覆没,一蹶不振;曹操也遭遇了惨败,不过他曹家的家底厚,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还有先败后胜的孙坚……

    最后,董卓悠闲自在的挟裹洛阳百姓退到了关中;盟军则吃光了军粮,一哄而散,散场前,还进行了几场火并……

    王羽从中得出的经验和教训就是,太积极肯定不行,太消极一样不行。

    积极作战会有损失,但同样也会扬名天下,曹操、孙坚就是明证,只要不把老本输进去,就能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消极处事,只会白走一趟。

    不过,积极虽好,过度就容易撑着,王匡就是积极过度的范例。

    架空王匡的办法虽省事,但王羽却不想用,倒不是他突然婆妈起来了,只是随着了解的加深,他身体里的父子亲情开始复苏,他不想恶意欺骗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王匡颤巍巍的探出手臂,抓住了王羽的手,温声问道:“羽儿,你没受伤吧?”

    那一瞬间,王羽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似的,仿佛坚冰开裂,然后一股暖流顺着裂缝,直入心田……

    罢了!王羽在心中暗叹一声,自己不是后世那个铁血煞神了,把一切都当成任务的习惯应该改改才对,至少,对自家人应当如此。

    对老爹,不一定要用心计骗,用真心哄也未尝不可。

    “父亲,孩儿没事,幸亏文则指点得法,接应得力,孩儿侥幸得脱,全身而退。”

    “以后千万不要再冒这种险了……”王匡心有余悸的说着,然后又抬头望了眼于禁,想着夸奖、勉励对方几句,结果一打眼就是一阵恍惚:做为这种惊天行动的助手,此人未免太普通了一点。

    “文则所长在于行军布阵,尤其在安营立寨方面,颇有独到之处。”王羽替于禁解释道。

    王羽把于禁留在中军帐,并不是为了示亲近,提高好感度,而是要有所安排。有人才不能用,那是昏聩之主的特征,王羽虽没当过领袖,但见得却不少,对用人之道也不陌生。

    将功劳分给于禁倒是小事了。这个功劳纯粹是虚名,多个人分,不会减弱什么,反而会增强真实度。这样一来,想越级提拔于禁,也有理由了。

    “哦?”王匡微微一怔。

    一般来说,称赞武将,都要称赞对方的武勇,谋臣智者则是称赞运筹帷幄,明见万里什么的。说人擅长安营立寨,跟骂人没用差不多。

    不过王羽说的认真,于禁脸上更有得遇明主的激动之色,王匡算是被搞迷糊了。难怪这俩人能配合默契,确实一个比一个更怪。

    王匡无暇去思考这些旁枝末节,反正儿子想要提拔心腹,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儿子顿悟后,展现出来的勇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所能想象的范畴,只要再秉承着跟自己一样的信念,就把兵权交出来又如何?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是军情。

    “羽儿啊,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王匡谓然长叹一声:“本家的兵马由你统御,郡兵,就拜托方都尉了。你与方都尉商量着安排……退兵罢。”

    一声长叹中,饱含着不尽的失望与忧伤,听得方悦大喜过望,王羽惊诧莫名。

    “末将遵令!”

    “父亲……您怎么?”

    “人力有时而尽,很多事不是有决心就行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

    王羽的冒险,给了王匡极大的触动,他认为是自己的执着,逼得儿子铤而走险。尽管王羽的变化,整体上是件好事,但王匡也意识到了,勇气过度的儿子,同样不是他乐于见到的,因为他会担心,担心到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再说,王匡只是救国心切,也不是真的疯了。

    现实情况摆在这里,失去了韩浩的援助,单凭现有的力量,别说进攻,连自保都难。

    与其把兵马都白白葬送掉,还不如暂退待机。王匡对诸侯联军还心存幻想,指望着其他几路兵马大举进攻,让董卓首尾难顾呢。

    王匡的突然转变,把王羽给晾在这儿了。

    王羽心生感叹:人心,果然是最难预估的,尤其是夹杂了亲情在里面。

    这方面是他的弱项,因为他前世没体验过这个,他是孤儿,只有孤儿才最适合特工这个职业。

    亲情,对前世的他来说,只是可以用来评估人质重要程度的依据……

    眼见老爹一脸颓丧,方悦欢欣鼓舞,蔡老则松了口气的样子,王羽突然笑了:没关系,虽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不过,自己为了糊弄老爹,也是有所准备的,现在只要稍作变更,照样好用。

    “父亲,您想放弃勤王大业吗?”

    王匡一愣,随后,脸色的愁苦之色更浓重了。

    方悦见状,急忙出言打岔:“王公子,王使君重病不起,对军队士气的影响很大,莫不如暂忍一时之辱,静待良机,再图卷土重来。”

    一边说,他心里也是暗暗叫苦:好容易老的松口了,小的却又咬着不放,这父子俩分明就是俺老方的灾星哇!

    “有心回天,无力杀贼!”王匡仰天悲呼:“羽儿你甘冒奇险,却也功亏一篑,天不亡董贼,为之奈何啊!”

    方悦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扭过头,眨着牛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羽,虽没出声,但意思却表达出来了:小子,刚才把俺说的一愣一愣的,很牛是吧?现在,你敢不敢把刚才那套东西说给你爹听?

    王羽不搭理这劣货,他知道对方不敢告密,万一把王匡气个好歹的,或是牛脾气重发,方悦就彻底抓瞎了。

    “父亲差矣。”

    王羽朗声道:“董卓是国贼不假,但若只有他一人,为祸焉能如此之烈?辅佐他的西凉诸将,一样为恶不浅。西凉军本就残暴,董贼若在,尚能有所约束,董贼若去,谁能担保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父亲,圣驾就在洛阳,万一……”

    “咝!”王匡和蔡老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方悦一张嘴张得老大,娘咧,一样的话,还能这么说?效果则完全相反?似乎是怎么说怎么有理啊!到底是自己太笨,还是王公子太精明?

    有的放矢,说服工作就是这么简单。

    危言耸听取得了初步的效果,王羽接下来要做的是,爆料!

    “孩儿之所以冒险,因为我军正面临巨大的危险。而危险的来由,就要从董贼对河内军的看法,与父亲的战略说起……”

    王羽一扬手,将事先准备好的舆图摊开,抖擞精神讲解道:

    “盟津与河阳,一东一西,与洛阳隔河相望,父亲与韩浩分驻两地,看似互为犄角,意在牵制。然则,父亲一直主张渡河攻取河阴。河阴、河阳相去极近,黄河冰封后,几如毗邻,即便击退了河阴的西凉军,顶多也只是将战线向前推移,获取一场胜利……”

    王羽稍一停顿,好让几个听众有时间消化前面说的内容,然后继续道:

    “好处仅此而已,坏处却是拉长了战线,犄角呼应之势荡然无存,要么孤注一掷的攻向洛阳,要么退回河阳,回到原点,否则就只能只有坐等西凉军围攻一途。父亲并非不知兵之人,为何会行此不智之举?”

    “你说为何?”王匡的声音微微发颤,方悦和那蔡姓老者也都是身子前倾,显得极为关注。

    “因为攻下河阴后,还有第三个策略可选……”王羽指锋如剑,点在某个山水交汇的所在,“择选精锐,西南而向,奇袭函谷关,切断董卓的补给线和退路,防止董贼西逃!”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中军帐变得鸦雀无声,良久……

    “呵!”王匡吐气有声,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

    “咝!”方、蔡二人则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蔡老不能置信的看着老友,无法想象老友竟然制订出这么疯狂的计划,截断了董卓的后路,西凉军不拼命才怪呢!

    方悦已经有些麻木,对王家父子彻底不报有希望了,心里只有两个字反复出现:疯了,都疯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句诗里说的就是函谷关。

    秦汉的函谷关同名不同地,秦朝的函谷关紧靠黄河,在后世的三门峡一带;汉代的函谷关,同样依山傍河而建,不过傍的却是谷水,在新安一带,与洛阳、河阴相距不过百里。

    “洛阳乃是四战之地,地势平坦,四通八达,最是易攻难守不过。而董贼的根基尽在西凉,桓、灵以来,西凉羌胡屡屡反乱,久治难平,董贼岂能不虑?与其冒着老巢被袭的风险,在洛阳与诸侯鏖战不休,还不如及早撤出险地,效先秦故例,拥关中而观诸侯自相残杀。”

    王羽继续解释道。先知者的优势,加上对战机的敏锐嗅觉,河内之战中,双方的战略布局和构思,被王羽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父亲的战略,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对董贼来说,却是正中要害,他岂能不忧?故而他将河内军视为了最大的威胁,调遣嫡系主力来攻,以确保后路无虞。所以,即便韩浩与父亲同心同德,河内军面临的处境依然不会好转,只会招来更多的敌人而已。”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风险向来与机遇并存,奇袭函谷,过于弄险,非到万一,实不可取,然则,只要我军屯兵河岸,便如一把利剑悬在董贼头上,使其不敢轻动。如果再考虑到割耳之仇……”

    王羽朗声笑道:“父亲,只要我军不远遁,就能牵制西凉军大量兵力,若是寻到战机,说不定还能……”

    “不可,万万不可!”见王匡连连点头,大为意动,方悦急了。

    他倒也没想到什么新的反对理由,等到王羽微笑着看过来的时候,他更是一头大汗。不过,此人也是坚韧的性子,并不就此气馁,反而咬咬牙,打算死撑了。

    “俺说不过你,别说俺,就算汝南的许子将来了,也未必说得过你……”

    “方都尉,你是在夸我吗?”

    方悦梗着脖子嚷嚷道:“当然不是,俺的意思是,俺不跟你说了,反正就是不能不撤兵,俺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送死!”

    想了想,大概觉得自己胡搅蛮缠有点说不过去,这货又补充了两句:“俺是武人,安命立身靠的是手中枪,腰中剑!不跟你比口舌之利,那是书生的玩意……呃,蔡中郎,俺可不是在说您……”

    “手中枪?”王羽莞尔一笑,用象是讨论晚上吃什么菜的语气说道:“那要是我胜了你手中枪,你是不是就听我的?”

    “……”方悦一愣,随即大喜,他一拍大腿,甲片一阵乱响:“中!就这么着!你输了可不要赖账!你也得听俺的。”这人粗中有细,想的还挺周全。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王羽笑着挥手,方悦无师自通的举掌相击,立约为战。

    清脆的击掌声中,王羽满怀信心的笑了,离最初的目标,只差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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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契机缘何在

    方悦比王羽更急,他信心十足的催促道:“军情如火,事不宜迟,王公子,咱们这就开始吧?”

    “不急。”王羽一指脚踝道:“从西凉军营出来的时候,脚扭了一下,须得将养两日。”

    方悦低头看看,没说话,郡兵的那些将校却已嗤笑出声。

    “深入虎穴,刺杀敌魁都没事,结果出来的时候扭了脚,难道这就是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道理?”

    “趁夜袭营,出来时扭了脚,再徒步走了几十里,只用了这么一点点时间,王公子真神人也。要不然,就是这位于壮士力大无穷,脚力无双,将王公子一路背回来,否则,真难以想象,怎么王公子刚刚还好好的,一点事都看不出来,现在就……”

    “依某看,说不定王公子刚才说的顺口,答应得太快,现在有些反悔了吧?方将军可是咱们河内有数的猛将,威名远扬,这司隶州谁不知道?”

    “有道理,王公子,既然要打,还是趁早吧,要是过两天,消息恐怕会传遍全营,到时候……”

    和方悦一样,这些将校都已经压抑很久了。

    王羽与方悦立约立的太爽快,他们不知王羽深浅,也不敢插嘴。结果,王羽刚刚还对王匡说全身而退呢,这会儿突然又说扭了脚,不是反悔是啥?

    至于王羽是不是因为怕老父担心,因而隐瞒了伤情之类的原因,就没人愿意考虑了。一个这种时候还不肯后撤的疯子,怎么可能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反倒是大家七嘴八舌说出来的那些疑点,都很符合逻辑。

    总之,先把这个小疯子摆平才是当务之急,谁知道西凉军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啊?

    汉朝军制,二百人为一曲,设军侯统之,两曲为一部,设军司马。王家的五百私兵,分成了两曲,加上于禁这个新进的,共有四个军侯以上的军官在此。

    这几人没加入声讨的行列,不过也没出声为自家公子辩驳。

    于禁本有心要为公子正名,却被王羽以眼神制止了;另外三人都看着王匡,唯其马首是瞻。

    而王匡,则是满脸担忧,待军帐里安静些后,才缓缓道:“羽儿啊,你既然有伤在身,此事还是……”他看了于禁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吧。方都尉,你意下如何?”

    “使君有令,末将自当从命。”方悦答应的很爽快。赢了王羽这个公子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要的,只是王家父子同意撤兵。

    王羽微微一愣,转念一想才明白过味,老爹大概是以为自己派遣于禁混进敌营,然后占了手下的功劳呢。

    于禁长得普通,为人低调,王匡对其没什么了解,对从前那个废物儿子却印象深刻。王羽性情大变,还在王匡理解范围之内,武艺大涨,这就不好想象了,与其相信王羽神勇无敌,还不如设想于禁深藏不露呢。

    连王匡都这么说了,方悦也答应了下来,郡兵众将更高兴了。

    这次他们不说风凉话了,毕竟王匡是大伙儿的顶头上司,得罪他的公子没啥好处。刚才只是因为情急,不得已才说了那些,现在只需敲敲边鼓,顺势把撤兵的事定下来就可以了。

    众将口风大变。

    有人夸赞王羽勇气可嘉,胆魄惊人;也有人安慰王匡将门虎子,虽大器晚成,但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甚至还有几个人夸了于禁几句,说他深藏不露什么的。

    王羽听得好笑,也是颇有感慨。这世上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很多分歧,都是因为私心和立场才造成的。只要立场相符,办什么事都不难,反之,则是步步荆棘。

    想通此节,他打算顺水推舟。

    “君子一言九鼎,羽与方都尉已经击掌立誓,就此取消,却也不妥。这样好了,反正眼下天色已晚,怎么也来不及动身出发,不如就将时间定在明日正午,届时,如果方都尉获胜,便立刻撤兵,若是本人侥幸胜了……”

    反正营里这么多人,也不是说走就能走得了的。冬天,天黑的早,今天确实已经有些晚了,除非郡兵们打算在夜里行军,否则,最快也得等到明天。自己的脚伤不算太严重,到时候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就这么办了。”

    王羽的提议,正中方悦下怀,他被王羽在词锋上压制了这么久,早就想找回点颜面了。所以,他还向王匡解释了几句:“王使君不用担心,末将对自己的枪法还是有些把握的,出神入化做不到,收发于心还是没问题的,断不会伤到公子的。”

    大家都满意了,王匡也没话可说,反正只是切磋,让儿子知道一下天高地厚也好。

    于是,他点点头,认可了王羽的提议。

    王匡还在病中,又要安排撤兵事宜,众将施过礼,便纷纷离开了。

    王羽本来想多留一会儿,结果王匡却催着他离开。王羽有些纳闷,不过看到旁边的蔡老,他就有点明白了,敢情老爹是想找人商量商量,好理出点头绪来呢。

    “公子……”于禁紧跟在王羽身后,一出大帐,就低声提醒道:“看河内众将的样子,他们恐怕会把消息大传特传,同时还将撤兵的命令搞得深入人心。明天,公子即便胜了,收拾好行装的郡兵恐怕也……”

    虽然不知道方悦武艺到底如何,但于禁见证过王羽的本事,整个营寨中,恐怕就是他对王羽的信心更足了。

    “没关系,反正要打,也不能在这里打。”王羽摆摆手,笑道:“就让他们先收拾好了,到时候,你只须……这样还能收服军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王羽对于禁的态度很满意,不质疑,只帮忙拾缺补遗,以免上司有所疏漏,这才是个副将的样子。要是什么都得向属下解释,军事决策的效率怎么会高得起来?

    “公子妙计。”听了王羽面授的机宜,于禁眼睛一亮。

    “还有,布暗哨的事,文则须多多费心,能生擒就擒之,否则就杀之,以不走漏风声为上。”

    “于禁得令,公子放心。”

    “另外,操演队形之事……”王羽还想再嘱咐几句练兵的事,其他兵种,他还拿捏不准,但强弩兵的使用,他是有些想法的。回来的路上,他跟于禁说了个大概,现在正好详细讨论一下。

    不过,刚开了个头,一阵悠扬的琴声却飘入了耳中,王羽微微一愣,然后心中也是微微一动:军营里的琴声?好像很耳熟的典故呢,似乎,跟眼下的局势也有些关系……

    “公子?”于禁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又等了片刻,这才出声提醒道。

    王羽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了,挥挥手道:“文则,你先回去,我现在有点要紧事,其他事明天再说。”

    说着,他快步走开了。

    “喏。”于禁一头雾水,可也不打算追问,这位公子行事一向天马行空,有什么可问的?倒是公子提过的练兵之法,大有门道,值得好好研究。

    ……

    同时,中军帐内,两个老人正谈得火热。

    “……智勇双全,洞悉世故,公节,你生的好儿子啊!”蔡老赞不绝口。

    王匡两手一摊,苦笑道:“伯喈兄过奖了,其实小弟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呢,怎么短短几天内,突然就……”

    “冥冥中自有天意,天下这么大,奇人异士多着呢,生而知之者有之;少年早慧,长大后泯然众人者亦有之;似羽儿这般,一朝顿悟,浪子回头,也不足为奇。老夫奇的是,他的变化太大,简直象是……”

    王匡接口道:“变了一个人!不过……”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伯喈兄,小弟也不瞒你,这些年小弟一直在外,羽儿原来是什么样的性情,小弟也不太清楚,他胆子太小,小弟恨铁不成钢,他畏我如虎,所以……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咦?莫非……”

    蔡老一拂长须,肃容道:“那桩婚事!”

    退婚!还是自己老爹因为自惭形秽而退,对男人来说,这是相当大的羞辱,知耻后勇,冲破魔障,情理上完全说得通。

    正相对无言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下一刻,有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王匡定睛一看,却是个妇人。没等他发怒,耳边已听得一声怒吼:“混账!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奴婢这等放肆无礼?你还把老夫放在眼里吗?”

    说着,蔡老转过身,一拱手,满脸都是羞惭之色:“公节,老夫治家不严,放纵奴婢冲撞军帐,惭愧,惭愧!”

    王匡赶忙辞谢:“伯喈兄无须……”

    那婆子正是昨天马车上说王羽坏话那个福婶。

    她来这里,确有要紧事,只是没想到,自家那个温和的老爷突然发怒,结果愣了一会儿。直到王匡开口,她才回过神,就那么坐在地上,哭嚎起来:“老爷,奴婢冤枉啊!您快点去救小姐吧,不然她就……就……”

    蔡老被吓了一跳,紧张的问道:“琰儿怎么了?”

    “就被那个兔……王公子给坏了名节了!”

    “什么?”王、蔡二人都是大吃一惊。

    “不可能吧?”蔡老喃喃低语:“以老夫观之,羽儿乃是有大智慧之人,怎会……”

    王匡提出了一个猜想:“也许侄女是他心结所在,所以……”

    “公节言之有理……”蔡老频频点头。

    他俩不紧不慢的有商有量,看得那婆子眼发直。

    她本还想着趁老爷发怒的时候,挑拨离间,赶快动身去洛阳呢。河内这里兵荒马乱的,实在太危险了,早上那一战,差点把她的心肝都吓出来了。

    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老爷,小姐危险啊!”她又嚎上了。

    “对,就算要解开心结,也不能这样,须得明媒正娶才好,而且琰儿那边……”蔡老的反应,正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还明媒正娶?那婆子都要抓狂了,那边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不,是美女与野兽共处一室!想到这两天突然风向大变的传言,以及王羽闯进营帐时,随手一拨就把自己甩出老远的情形,她猛地哆嗦起来,身子象打摆子似的摇晃着。

    王匡猛然起身,病也好了,腿脚也利索了,“伯喈兄,休说这些,还是速速赶去,以防那小畜生真的做出什么事来!若侄女她有个……小弟,小弟……唉!”

    叹息声中,两人率众匆匆往后帐赶去。

    刚到蔡家暂住的军帐外,就见王羽满面春风的从里面走出来了。二老对视一眼,都有些迷茫,这是……

    如愿以偿了?

    不等王匡喝骂出声,只见王羽一转身,敛容施礼,朗声道:“蔡小姐,此事就辛苦了。”

    王匡一愣神,旁边蔡老则扯住了那婆子,情况不明朗,还是驻足观望一下的好。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将士们为国出力,浴血厮杀,小女子略尽绵薄之力,又哪里称得上辛苦?王公子太客气了。”

    王匡看看老友,后者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以自家女儿那性子,若是当真被唐突了,断不可能这样说话,而且,看这架势,两人似乎经过一番长谈,甚至还有了某个约定!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民间俗语,看来也是很有道理的啊。早知道这样,自己先前就不用犯愁了。

    他们这边发愣,王羽告别的却很干脆,转出门,正见二老,王羽故作无辜的问道。“父亲,蔡伯父,你们怎么来了?嗯,还有这位大婶,看起来似乎有点面熟。”

    “哦,没事,就是随便走走……”王匡二人连连摆手,不这样说,难道还把心结那套说辞搬出来不成?

    那婆子倒是很想指着王羽的鼻子大骂,因为王公子不可能不认识她。

    就在不久前,王羽突然出现在门口,说要进去拜见主人。

    这婆子本来就看不上他,说话自然不怎么好听,结果王羽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文质彬彬,很有诚意的样子,下一刻就直接硬闯,蔡家那几个普通仆从又哪里拦得住他?婆子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见事态紧急,这才跑去搬援兵。

    姓王的小杂种不认识老娘?呸,明显是装的!

    可自家老爷都没说话,她有怒气也发作不出,也只能在那里憋着了,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像是冬天的老萝卜似的。

    “父亲,蔡伯父,你们来的正好,孩儿有事请问。”王羽脑子里都是沙场争锋,哪里会把这种小角色看在眼里,随口讥讽一句已经足够,如果对方再不识相,他不介意伸出手指捏死个臭虫。

    俩老头对视一眼,深深点头,终于……来了!

第十三章 莫问女儿心

    回到中军帐,王羽敛身为礼,郑重其事的举拳过顶,道:“孩儿有事想拜托蔡伯父。”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而且你自行出面,也是于礼不合,不过,为父疏忽在先,却也不能都怪你。”王匡语带欣喜的转向老友:“伯喈兄,你意下如何?”

    他虽然病了,但行动倒是无碍,他本来也只是忧虑交集,虚脱了而已,只要有人搀扶,就能行动。此时又逢喜事,他也是精神大振,脸上苍白之色渐退,很是多了些红晕。

    “呵呵,”蔡老摆摆手,温和笑道:“无妨,贤侄只管说来。”

    礼数什么的,他并不是很在意,而且,女儿的意向还没有完全确定,说不定会有什么波折,由王羽这个后辈提起,先达成个非正式的默契,自然再好不过。

    其实,看那二人详谈甚欢的样子,似乎也挺合得来,这事啊,八成是没问题了。想到这里,蔡老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慈和了。

    王羽略一错愕,这二位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大正常啊。

    “呃……小侄斗胆,想劳动蔡伯父大驾,往酸枣走一遭。”

    “呵呵,贤侄美意……咦?酸枣?”蔡老笑呵呵的正要应下,结果发现,他好像误会了。

    “酸枣?羽儿,你到底在说什么?”王匡急了,不顾病体虚弱,腾地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的斥道:“良缘就在眼前,这不是你朝思夜想的吗?怎地……即便你不惜缘,可你蔡伯父是何等人,你一晚辈后生,居然想要驱使往来,这,这,荒唐,太荒唐了!”

    王匡这些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王羽在人情世故方面又不是很擅长,因此听得有点迷糊。缘分什么的,他基本没听懂,不过他知道了,这位蔡伯父的身份恐怕相当了不起。

    稍微停顿了一下,将气喘匀,王匡继续说道:“你也读过书,当知太学门前的熹平石经;你也习过字,当练过飞白体;若知礼乐,更当知晓‘五弄’之名!伯喈兄当世大儒,诸侯尚须以礼相待,便是粗鄙如董贼,弄权之时,亦不忘屡屡征召,你居然……唉!”

    不会吧,难道是他?

    大儒蔡邕!

    刚才那个弹琴弹得很好的美女,莫非就是才女蔡文姬?

    王羽对历史典故不算太熟,不过,三国小说却看过不少,蔡琰父女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难怪其他人都对蔡伯父这么尊敬呢,韩浩跟父亲翻脸时,还不忘向他致歉。蔡邕确是当世大儒,可与之比肩者,不过马融、郑玄屈指可数的几人罢了。

    父亲居然跟此人有交情,看起来交情还不错的样子,这还真是……王羽诧异的打量着自家老爹,随着了解的深入,他觉得自己这位龙套老爹,其实大不寻常,带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都是陈年往事了,公节,你在小辈面前怎地还念念不忘,自吹自擂,不怕惹人笑么?”

    王羽愣神,王匡气咻咻的念叨不休,蔡邕却呵呵一笑,全不在意的打趣道:“在你营中吃了这么久的白饭,帮忙跑几步路也是应当的。反正羽儿做下了好事,那董卓只怕尚在盛怒之中,老夫若是自己送上门去,这把老骨头只怕要糟糕,避避风头也好。”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羽儿既已无事,那前事大可从长计议不迟,到时候都是……咳咳,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还是说,公节你有了麟儿,就瞧不上老夫,想另攀高枝儿了?”

    “伯喈兄,瞧瞧你这张嘴,还有没有长辈的样子了……”王匡指指老友,哭笑不得。

    王匡所以着急,考虑的因素很多,礼数尊卑、两家的关系、老友名声对儿子的助益、那位才貌双全的侄女不可多得,诸如此类。大抵上,他的心态,就和后世那些,操心儿女的婚姻的父母差不多,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若不是那位侄女太过出色,他之前也不至于自惭形秽的主动退婚,此时患得患失,也是很正常的。见老友没往心里去,老王匡这才松了口气。

    这俩人谈得火热,一边的王羽就有点混乱了。

    什么情况?

    这是……要搞包办婚姻?自己该有所表示么?可是,即便两世为人,这种事自己也没经历过,没经验啊。

    特工执行的任务都是极端机密,且极端威胁,有太多牵挂是不行的。因此,一般特工想结婚,都得等到退役之后,跟从前的身份彻底一刀两断了才行。

    至于生理需要什么的……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特工从来就不需要为这种事发愁,当然,过程可能没有那位邦德先生那么浪漫,因为王羽的时间向来宝贵,没空搞那些花絮,直来直去,单刀直入才是他的作风。

    这桩若隐若现的婚事,虽然突如其来,但王羽也不会因此而纠结,娶就娶了呗,现在是汉朝,又没有婚姻法的。

    不过,想到刚才见过的那位如空谷精灵般的佳人,他又有些犹豫。这样钟天地之秀气于一身的奇女子,如果用前世那种做法对待,很有牛嚼牡丹,暴殄天物的感觉。换个言情套路吧,自己又不会,嗯,部队不教这个……

    王羽有点犯愁,一时没有做声。

    王匡被他吓怕了,生怕他又冒出点不合时宜的话来,琢磨着反正这场仗打完之前,老友也不能成行,确实应该从长计议。

    “羽儿啊,你既然受了伤,还是回帐好好将养吧。明天的比试……嗯,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方都尉乃是久负盛名的猛将,又在壮年,你逊色些也是正常。为父近年来也时有心力憔悴的感觉,王家的事,和勤王救国的志向,原本就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这番话,王匡发自肺腑,说得语重心长,蔡邕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王羽心里更是暖烘烘的。这是他前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血脉相连,情深意重。

    “父亲,孩儿知道了,凡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

    夜已深,人未眠。

    一张古琴横置在桌案上,琴身乌黑,尾端带有焦痕,看起来有些不相称。不过,当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轻舒五指,如流水般在琴弦上拨动时,那悦耳的音符,却足以让不通音律者,亦为之沉醉。

    琴是好琴,琴师亦是国手。

    “父亲,您是想问女儿,日间与王公子会面时,说过些什么吗?”乐声渐弱,一个同样悦耳的声音取代了琴声。

    “唔……”蔡邕微微一窘。

    老妻在他被贬斥后,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中,就已经去世了。虽然和女儿相依为命,相处的时间很多,但却一向拿女儿没什么办法。正如眼下这样,他本想将敏感话题夹杂在闲话中说出来,结果还没入题,就被女儿一语道破,话题的主动权,就这么易手了。

    知道女儿聪慧,性子也是外柔内刚,蔡邕干脆开门见山,事无巨细的把蔡、王两家的交情,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都讲述了一遍。最后问道:“琰儿,事关终身,你自己怎么想?”

    眸光流转,亮如星辰,蔡琰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焦尾琴,转向了老父:“依父亲的说法,适才在中军帐,您已经明确的提及了此事……女儿想知道,王公子是怎么想的。”

    “他……”蔡邕头很大。

    女儿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排斥,反而显得饶有兴致,这是个好现象。不过,这里面似乎还有点别的玄机……女儿心,海底针,尽管老人通晓经史,学贯古今,但依然摸不透女儿的心思。

    而那位王公子……蔡邕暗自苦笑,从这方面来讲,自己和公节,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他没有明确表态,看起来似乎有些羞赧,嗯,应该不是要拒绝的意思……”蔡邕开始挖空心思说好话,其实他暗示过后,王匡就把话题给岔开了,王羽脸上的表情,更是看不出丝毫端详,他这些猜测都是凭空臆想的。

    “羽儿不光勇猛,亦有才学,为父复述的那些,就已经很有意味了,他还自行取了个字,叫鹏举。”

    “丰羽为翼,振翅高飞,鲲鱼化鹏,扶摇万里……”朱唇轻启,语声幽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确很有意境,也很符合王公子的生平,不过……充斥其间的,却依然是男儿的豪情壮志,但鲲鹏羽翼之下,可有燕雀安居之所?”

    “……”蔡邕不能答。

    乱世之中,武夫当国,他自己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怎好向女儿解释?女儿憧憬的,是那种琴瑟和鸣的和谐,而王羽能带来的,恐怕只有金戈铁马的惊秫,他又怎好勉强?

    思忖良久,他亦想不到说辞,最后只能长叹一声,无奈离去。

    方出帐门,却听得帐内琴声又起,蔡邕摇头苦笑,可惜了一场好姻缘。

    然而,再走出两步,他突然心中一动,这琴曲……不对!

    蔡邕以文乐闻名于世,自忖天下乐曲,无所不知,然而,现在听到的这首,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曲风大异于当世流行的,亦有别于古风,倒似从乡间俚曲改编而来。

    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此曲之中的意境,和他所创的《游春》、《渌水》、《幽思》、《坐愁》、《秋思》五弄大相径庭,反有金戈铁马,沙场鏖战的味道在其中。

    闻弦歌而知雅意,蔡邕辩乐之能,同样独步天下,他驻足聆听,未久,口中便已低吟有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待睁开眼时,老人脸上再不复先前的颓丧,而是神采飞扬:“琰儿,这一次,你终归瞒不过为父……呵呵,好一个王鹏举,好一曲十面埋伏!”

    挥挥袖,蔡邕长笑而去。

第十四章 枪出猛虎啸

    时近正午,日暖生烟。

    这是士兵们最盼望的一刻,因为有饭吃了。

    这个时代,普通百姓一天都是早晚两顿饭,有三顿饭吃的,只有那些富贵人家。

    但现在是战时,王太守为人也大方,所以,自从河内军移兵河渡,与西凉兵马展开对峙之后,河内的郡兵们难得的享受到了富贵人家的待遇,自是高兴得不得了。

    其实,这也是方悦之所以在王匡和韩浩的争执中,恪守中立的基础上,更偏向王匡的主要原因。

    当兵拿饷,扛枪吃粮,这是很朴实的道理,谁更大方,更体贴,自然就更受欢迎。哪怕为此要多冒点风险,但只要不是白白送死,都是可以谅解的。

    然而,在这一天的中午,无论王家的私兵还是郡兵,都扔下了饭碗,纷纷向大校场涌了过去。

    伙夫们也不意外。

    尽管因为刚经历过恶战,危机亦未接触,王使君特意嘱咐过,午餐要丰盛些,加些肉食进去。按照常理,这样的美餐放在眼前,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肯定要打破头来抢。

    有肉诶!

    不过,既然有大热闹可看,军卒们的反应也就可以理解了。将饭勺丢进锅里,围裙扔在地上,伙夫们也大呼小叫的挤进了汹涌的人群之中……

    方都尉要和王公子比武!

    这是天大的热闹啊!别说一顿饭,就算一天不吃饭,能看到这种巅峰对决,那也是值得的。

    “巅峰对决?算不上吧?方都尉是咱们河内郡屈指可数的猛将,十三岁就生撕过豺狼,那是一等一的好汉,王公子就……”

    “得了吧,李十一,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你以为现在的王公子,还是过去的那个吗?今非昔比了!一个照面间,制伏疯马,那还是牛刀小试;出入万军于无物,刺伤国贼,割耳而归,比生撕豺狼不知厉害了多少倍!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李十一面红耳赤的反驳道:“马术好,制伏疯马,又有什么难的?我是不会马术,否则当时就……至于割耳朵什么的,又没什么人亲眼看见,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当时既然在场,居然还这样说,真是……”另一边摇头叹气,极尽嘲讽之能:“若是假的,那你告诉我,早上西凉军为啥突然跑了?好歹你也是个军侯,别说你看不出来当时的形势如何。更何况,公子去刺杀的时候,于大哥也一同前往,怎么就没人看到呢?”

    “就算这样,兴许也就是碰巧了,瞎猫还能撞上死耗子呢!反正方老大肯定赢!”什么人带什么兵,方悦带出来的兵,都跟他一个脾气。

    “当然会赢!你们难道不知道,本来这场比试昨天就应该开始了,可王公子却诈做受伤,拖延时间。试问,他若真有胜算,又何必如此?”

    “就是,就是,你们解释啊!说不出话了吧?不行就是不行!”

    “对!”

    郡兵们纷纷鼓噪起来,他们和王家的泰山兵本来就不是一码事。

    军饷、装备就不用说了,单是那泰山兵人手一把的强弩,基本就能顶上郡兵们一整队,五十人的装备的价值总和了。

    伙食,郡兵们偶尔吃个肉,就像是过年,美得要命。人家泰山兵三天两头就能见点油腥,人比人,气死人呐!

    当然,这种东西,谁也怨不着谁,私兵待遇好,面对的危险也多,王匡自己出钱养的兵,当然想怎么着就怎么地,郡兵也谈不上有啥怨言和不满。

    相对而言,他们现在的日子,已经比过去强了,王太守不是枭雄,是个老好人。有野心的人,更乐意在枭雄手下混,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跟着一个宽厚仁慈的主家混,才是最安心的。

    不过,道理归道理,贫富差距摆在这儿,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郡兵和泰山兵的关系,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尤其现在还涉及到双方的主将,就更是如此了。

    “输赢总要打过才知道,这样好了,咱们以胜负来打赌如何?”

    “好主意,我赌三十金,押公子赢!”

    “我也……”

    王羽的脚伤,确实是个挺大的疑点。

    昨天他回营的时候,不少人都看见了,还为之惊叹过一番。原来的王公子,胆子小,走路也是畏畏缩缩的,不似公子,倒像个小偷。现在的王公子龙行虎步,全然判若两人。

    入营行走如常,结果一赌斗就说受伤了,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哪怕说累了,想休息一两天呢?

    不过,泰山兵也都是心高气傲的,哪怕理亏,也不肯服软,涉及立场和荣誉,是男人就不能缩!

    他们的绝招就是拿钱砸,一下就把郡兵给砸迷糊了。

    现在是并肩作战,郡兵和泰山兵的伙食是一样的,但军饷却大有区别。尽管王匡很大方,加餐的同时,还发了双饷,但也架不住基数太低,哪怕再翻一倍,郡兵的军饷依然比不过私兵。

    李十一虽说也是个军侯,但他还真就没什么余财。看对面私兵随手掷出三五十金的豪气,他眼皮子也是一阵乱跳,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真不是假的。

    可这口气却实在咽不下去,他血往上涌,双拳紧握,脚下踏前,打算给对方点厉害尝尝。其他郡兵也多有这么想的,对面的泰山兵更是不肯示弱,双方缓缓靠近,眼见着就是一场群殴。

    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像是一盆冰水,一下子把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压了下去。

    “军中聚赌,不怕军法无情吗?”

    众人回头急看时,正见新任军侯于禁!

    “于大哥!”

    “你没受伤吧?”

    “公子刺董,到底是怎么动手的,给大伙儿讲讲吧。”

    “都别乱喊,于大哥现在已经是军侯了,督法纪的……”

    郡兵大多不认识于禁,但李十一那些军官却是认识的,而且暗中猜测,认为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此时见他面色严峻,心下都有些发寒。

    而泰山兵这边,就更是如此了。

    几百人的圈子能有多大,再怎么不熟悉,多少也会有些了解。于禁早有严于律己,执行军令一丝不苟的名声在外,看到他当了军法官,又被捉了个现行,众兵多少都会有点发憷。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想起王羽的嘱托,于禁忽然微微一笑:“军法如山,赌钱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大家争执不下,不赌一赌,也说不过去。依某看,这样好了,今天的午饭有加餐,就拿这个打赌好了,赢了的吃双份,输了的没的吃,吃肉喝粥,全凭眼光,如何?”

    稍一静默,下一刻,叫好声轰然响起。

    “好,于军侯果然通情达理!”

    “这话说的再对没有了,这样的对决,怎能不打赌助兴?”

    王羽接下来的策略,是要作战。如果还保持着之前郡兵、私兵泾渭分明的态势,打起来恐怕会各自为战,很危险。

    所以,设法弥补双方的关系就成了当务之急,这种细节很繁琐,却很重要,王羽当然要因人致用。擅长练兵的人,哪怕沉默寡言一些,亲和力却不会差,光板着个脸抖威风的人,是练不出强兵的。

    王羽指点了一下关窍,就将任务下达给于禁了。

    眼见着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加入赌局,而且押注的方向,也不再象之前那样,全凭阵营,于禁知道,任务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不过,想要取得跟完美的成果,关键还得看王羽。

    从赌局上来看,看好方悦的占了绝大多数,刺董之事太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理解,再加上王羽从前的形象……

    连王家的私兵,都有一半以上的人更看好方悦,郡兵那边就不用提了。方悦正是壮年,王羽年方弱冠,就算两者的天赋本领差不多,也是方悦更占优势。

    场外的动静闹得不小,要进行对决的两人也都听得分明。看到赌局一面倒的形势,方悦很是自得,他呵呵笑道:“呵呵,王公子,实话说,俺的马术也不错,你不用特意选择步战来迁就俺,无论怎么个打法,只要你真刀真枪的胜过了俺,俺就听你的!”

    王羽正在兵器架前走动,他要选一件兵器。

    于禁完成任务的效率,令他非常满意,亲和力是他的短板,另外,时间紧迫,他也无暇亲历亲为。其实,若非有于禁,即便不擅长,他也只能自己来,让别人去拉拢军心,他这个主将岂能放心?

    不过,是于禁就不要紧了,低调和没野心,是这位名将的标签。就算真有意外,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到那时候,自己也能用接连不断的胜利征服军心了。

    除了于禁那边的动静之外,他对远远停在外围的那辆马车也很有兴趣,目光时不时的扫过去。

    那辆马车他见过,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人。

    尽管低垂的车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见伊人玉容,然而,马车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何况,他还注意到,时而会从马车中探出头,叽叽喳喳的和车夫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小丫鬟,而不是那个尖酸的婆子。

    这,同样能说明问题。

    “就步战好了,这样比较简单。”最终,王羽站在了一柄长枪的前面,淡淡的说道。

    实际上,他的马术并不高明,他甚至都没专门练过。

    后世的交通工具太多了,汽车、摩托车,乃至飞机、坦克,甚至战舰、卫星,他都能驾驭自如。在这些钢铁巨兽面前,马,实在是太弱势了,根本就用不到,他练骑术做什么?

    制伏惊马,他靠的不是马术,而是力量和技巧。如果当时是头疯牛,过程和结果同样不会有多大区别。只是没人往那个方面想,王羽也乐得方悦有此误会。

    骑战是他的弱项,本来就是要回避的。

    “王公子也用枪?”可能是太兴奋了,方悦的话有点多。

    “姑且试试。”手指在枪杆上拂过,王羽体会着陌生的兵器带来的感觉。

    对特种兵来说,所有东西都能当武器用,哪怕是牙刷、木梳这样的小物件。但除了匕首之外,不会有人专门在冷兵器上面下功夫,因为没必要。

    两人对决,王羽用不用兵器没多大区别,不过,征战沙场,终究还是要在长兵器上面下功夫的。

    所以,王羽选择了相对熟悉的武器,他觉得,长枪和刺刀的用法应该差不多。

    不过,他和方悦手中的长枪,跟他后世所见的略有不同。

    枪杆笔直,弹性稍弱,用的应该是桦木、枣木一类的硬木,而非是后世常见的那种白蜡杆软枪,枪刃也比那种缨枪更长更宽,和正宗的练家子们用的大枪差不多。

    王羽选定了兵器,对决开始了。

    双方相互退开,缓缓拉开了架势,四周的围观者也安静下来,偌大的校场上,只有风吹旗动的烈烈声响。

    方悦很快发现,王羽持枪的架势,与寻常手法全然不同。

    枪术讲求灵活善于变化,故而持枪的手法不能太僵硬,双手之间的距离也不能太大,以免转动不灵。而王羽却是将枪拉开在双臂中,整个身体仿佛一张绷紧的强弩,弩臂上搭着一根森然的巨箭!

    这不是通常的枪术,枪法究竟如何尚不得而知,但方悦可以肯定,其中蕴藏的威力,一定非常恐怖。

    他瞳孔紧缩,彻底的收起了轻视之心。

    脚伤?拖延时间?不可能!

    方悦已经确定,对面持枪的那个少年,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之一。

    他紧紧的握住了枪柄,准备全力防御王羽的第一击。多年出生入死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击,将会是极其可怕的一击,只有挡住了,才有取胜的机会,挡不住的话……

    一定能挡住!自己可是河内第一勇将!就算碰上传说中的温侯吕布,也当有一战之力,怎么可能连一个少年的一击都挡不住?

    然而,

    当锐芒离开王羽的掌心……

    长锋化作了锐利的长牙……

    猛虎般的咆哮声呼啸入耳之时,方悦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击的威力到底有多强!

    劲风扑面,威势无涛!

    那一刻,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来不及招架,更谈不上反击,等方悦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锋刃已经指在了他的胸口。

    长锋出,虎啸现!

    一招,

    胜负分!

第十五章 权柄终在握

    随风轻舞的,是枯草残雪,长锋带起的劲风太过强横,它们只能无奈的被卷起,然后再以不屈不挠的意志,重新向地面飘落。

    校场上一片静寂。

    分出胜负的速度太快了!

    本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谁想到竟是一招分胜负?

    不是没人想到,局势有可能演变成一面倒的情况,可是,在他们的设想中,占据强势地位的,显然应该是久负盛名的河内名将方悦!

    然而,没人觉得会质疑这个结果,王羽那强绝霸道的一枪,同样给众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步战,需要的空间较小,围观者离得也近。王羽出枪的那一瞬间,站在前排的军士,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强风。

    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一枪,到底要如何才能抵挡,同时,他们也理解了,为什么武艺高强的方都尉会一招落败。

    不是方都尉太弱,而是王公子太强!

    方悦的感受比旁观者更透彻,他自负武艺,认为自己可以把握好分寸,不会有人受伤。所以,两人动的是真刀枪。

    当虎啸声响起,王羽手中长锋化成了雷霆怒涛之时,方悦有了明悟,自己这条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枪势暴烈如斯,只能是全力爆发的结果,没人能将这样的枪势收发自如,自己既然挡不住,那就只有死。

    不过,能在死前见到这样的武术,倒也不负自己的武将之名,死也瞑目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当方悦发现自己自己没死,王羽手中的长锋丝毫不差的停在自己胸前时,心里的震骇,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竟然……

    真的收住了!

    疾若奔雷,稳如泰山,如此枪术,堪称无双!

    “少将军神勇无双,末将望尘莫及,甘拜下风。”呆愣半响,方悦突然俯身一拜,他输的心服口服,对王羽的武艺更是敬佩不已。

    “末将今后但凭少将军驱使,绝无二话!唯愿少将军念及弟兄们家中妻小父母,不要……”

    他为人倒也光棍,愿赌服输,当众拜倒,将服从的姿态表达得淋漓尽致。不过他也耍了点小心眼,只说自己任凭驱使,又大打感情牌,想趁势从王羽那里得个承诺。

    他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王羽,但王羽也不在意,反而因此有些欣赏对方。没太多杂念的军人,本来就符合他的审美观,念念不忘部下的安危,这也是一个好将领的必备素质。

    相对这点小心思,大败之后,不拘泥胜负,而是直接宣布指挥权的归属,做出低姿态,强调自己的权威,连称呼都换了……方悦的行为,极大的加快了交接的效率,王羽又有什么好不满的?

    王匡头上的确有个将军的头衔,不是朝廷封的,而是盟主袁绍分派的,袁盟主自封车骑将军,然后假朝廷威仪大肆分封,在檄文上署名的诸侯人人有份,个个都是将军。

    朝廷未必承认,不过在军中称呼倒也无妨,少将军,自然比公子叫起来更响亮。

    王羽也不客套,扬声笑道:“请方都尉继续为我参赞军务,本将非是鲁莽之人,若是事不可为,就不会做任何无谓的举动,导致无意义的牺牲。”

    “谢公子!”方悦大喜,当即又是一拜,王羽则是上前相扶。

    他二人的对话有点复杂,不是所有人都听得懂全部,不过,主要意思是很直白的。

    士兵们知道,自己换了个主将,虽然年轻的令人发指,从前的名声也不好,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刚刚的惊天一击,消除了众兵对刺董事件的疑虑,也只有这样威猛绝伦的武术,才能完成万军之中刺上将的奇迹吧?

    唯一让人不放心的,就是这位主将的胆子未免太大,大的让自己人都害怕。不过,既然王公子答应不进行无谓的军事冒险,又有老成的方将军辅佐,应该就没问题了。

    大伙儿只要尽情欢呼就好了。

    然而,欢声乍起还歇……

    因为有人做出了提示:“少将军,辎重、行装都已经准备好了,要重做布置吗?”

    一听到这话,大多数人的脸色都黯淡了下去。他们想起这场争斗的初衷了,军中没人要争权,争的只是退兵与否的策略而已。

    现在少将军赢了,他也承诺不冒险,可是,现在的状况是,只要不离开河阳,就一直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

    气氛突变,令得方悦很尴尬。

    大肆宣扬这件事,不是他主导的,不过,他也没拦着,因为他觉得自己赢定了,对士兵说明白了,还能让他们加快进度。

    可现在就有点棘手了。

    有了王羽刚刚的承诺,撤兵之事本可以再做商议。眼下若是引起误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有逼宫的意思,少年人牛脾气发作……岂不是糟糕?

    “少将军,其实……”方悦搓搓手,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急得满脸通红。

    王羽漫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本来就是要拔营的,吃过了午饭,就全军上路。”

    “呃,啊?当真?”方悦一脸的不能置信,王羽又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其实从那场军议以来,王羽已经带给他太多的意外了。

    “军中岂有戏言?”看着方悦一头雾水的模样,王羽心中暗笑。

    自己坚持要打这一场,原因其实很多。

    压服方悦,掌握权柄是其一;在全军面前耀武是其二;顺水推舟的赢得军心,竖立威望等等。除此之外,还要通过跟方悦的对决,验证自己的武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先前对老爹说的,三思而后行,可不是在糊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自己可不是那种什么情报都没有,就自信天下无敌的自大狂。

    跟吕布对的那一招,很惊险,参考价值却不大,那猛人是这个时代的武力巅峰,拿他做参考,能参考出来什么?

    方悦才是最有代表性的。

    这种一郡之地的所谓名将,基本就是三流武力的代表。三国的猛人是有数的,不会随便就到处乱逛,撞上吕布纯属偶然。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遇上的对手,应该都是方悦这种水准的,以这位河内名将做参考,再合适不过了。

    不打不相识,接下来,还可以从方悦身上搞点情报,看看这个时代的武艺,跟自己认知中的到底有什么不同。别的不说,吕布那一戟,肯定是有古怪的,否则自己不可能受伤!

    方悦哪知道王羽还有这许多盘算,他只顾着高兴了,“少将军,你早这么说多好,咱们也不用……不过啊,能见识到少将军的枪法,倒也不虚这一场切磋。”

    说着,他转过身,振臂大吼:“弟兄们,少将军智勇无双,贤明仁义,有他带领咱们,就等着立功发财吧!赶快回去吃饭,吃完好拔营上路!”

    “哦……”没有他期待中的热烈回应,方悦瞪着牛眼,眨了又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看到于禁在人群中打出的手势,王羽乐了。午饭的肉很关键,对普通士兵来说,胜利、荣誉,哪怕升官发财都相对次要,温饱问题才是第一位的。

    王羽这个大冷门获胜,让大部分人都没了肉吃,方悦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士卒们会兴奋才怪呢。

    这事儿好解决。

    王羽挥挥手,扬声发令:“传我将令,再杀五十只羊,饱餐之后,拔营东向,与西凉军决一死战!”

    “噢!”

    “公子英明!”

    欢声雷动!

    哪怕王羽后面的那个命令看似自相矛盾,也没有任何妨碍。

    有肉吃,还管饱,谁不高兴?

    士兵们散去吃饭,王羽却没那个空闲,掌握指挥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西凉军的报复行动很快就会展开,转进是当务之急。

    单是拔营行军这部分,就够他们几个将领忙的了。另外,方悦已经认可了他的权威,那么,后续的战略也要与对方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最后,他还要为这些战略做很多的布置。

    河阳周边的地势一马平川,这个战场,对人数更多、骑兵比例更高的西凉军更为有利,王羽不打算在敌人优势的战场上作战。

    正如他先前对王匡说的,西凉军实力虽强,但却有不少弱点。想要获胜,就得把这些弱点挖掘出来,有针对性的做出布置。

    当然,河内军的弱点也很多,所以王羽还要想办法弥补自身的缺点,发挥所长。

    河内军的第一个优势,就是拥有主动权,具体体现就是,王羽拥有选择战场的权力,西凉军只能跟在他后面追。

    战场如果选的好,不但可以抵消西凉军的优势,还能消弭河内军的弱势。此消彼长,胜利的契机就会出现。

    这一仗,就是王羽的第二个挑战,或者说,是第一个挑战的延续。

    完成这个战略后,他的称雄计划,就可以顺利展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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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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