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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复仇谁当先

    黄河南岸,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行进之中。

    这支军队的人数在万人以上,结成长蛇阵北向而行,首尾绵延数里。旌旗如云,矛戈如林,人马过处,烟尘遮天蔽日,离得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杀气!

    时逢冬日,山林间倒也没什么飞禽走兽,不过,只看那几只远远盘旋在天际,不敢稍微靠近的秃鹰,就可知这支大军的威慑力了。

    乱世之中,不单是人会学着适应生存,鸟兽也是同样。智慧不高的秃鹰也知道,大军过处,必有美食,但这需要耐心,太急了的话,只会枉送性命。

    一杆大旗高居旗林之上,上书一个大大的‘牛’字,旁边略低一些,则是一杆‘张’字大旗。若是熟悉西凉军的人,应当知道,这是西凉军六大军系之首的中郎将牛辅,及其麾下校尉张济所统率的兵马。

    显然,这二人已经合兵一处,经过休整之后,报仇来了。

    兵锋指向处,正是河阳!

    远远的,前军已经望见了河冰的反光,眼看目标在即,整个军列的杀气更加高涨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反向疾行,直入中军,引得前军的将士纷纷张望不休。再过片刻,中军传来的命令更是让他们惊诧莫名,传来的不是渡河的命令,而是暂停前进!

    大军的气势当即一滞。

    牛辅的本队自不用说,在王羽行刺的那一夜里,他们险些就彻底崩溃了。开始只是吕布和西凉兵的内讧,但局面很快失去了控制,小规模内讧演变成了大规模的营啸,任牛辅怎么指挥调度,也无济于事。

    尽管已经过了数日的修整,但牛辅军的士气也仅仅是维持在水准以上罢了,远达不到此前的巅峰状态。

    张济的部队也没好到哪儿去。半夜起床,奔袭百里,惨败而归,有了这样经历的军队,士气会高才怪。

    当然,张济并非真的打了败仗。

    但在士兵眼中,攻营不下,丢下几百具尸体,然后仓惶撤退,甚至还放弃了平县的营地,撤到了河阴,这不是惨败是什么?

    经过了将校们反复的激励,在我众敌寡的事实,以及丰厚奖赏的鼓舞下,士兵们的士气总算是有所提升,只待一鼓作气的冲过大河,全歼弱势敌军,升官发财了。

    谁想到,等来的却是停止前进的命令,士气不波动才怪呢。

    牛辅、张济都是军中宿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斥候带来的军情,让他们没有选择。

    “跑了?那个一根筋的王匡居然跑了?这是做贼心虚,那个刺客果然是他派来的!这贼子,若是给我捉到,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牛辅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中郎将牛辅的初平元年,有着噩梦般的开端。

    原本,他是要去河东郡对付白波贼来着。那群黄巾余孽和关东诸侯相勾结,想趁着诸侯联军牵制西凉军主力的机会,讨点便宜。

    河东郡北连并州,南面就是联通东西两京的弘农郡,若有闪失,西凉军的后路就有断绝之虞,自然须以重将守之。

    牛辅趁机请命。

    一来,军情重大,他这个董卓嫡系当仁不让;二来,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远远避开家中那只体型酷似其父的母老虎,享受点温柔滋味。

    却不想王匡突然跳出来搅局。河内军的威胁未必比白波贼大,但却近在咫尺,自然不能放任不理。

    而诸侯联军已经隐隐有了合围之势,董卓四面受敌,也是捉襟见肘,兵力严重不足。为此,他甚至将还不是很放心的徐荣部调去了梁县,防御南阳方向的联军,哪里还抽得出多余的兵马对付河内军?

    这个责任只能落在牛辅身上,谁让他是头号嫡系,麾下的部队最多,也最强呢?

    当时黄河还没封冻,牛辅过不得河,也无从发挥兵力优势。于是,他分兵两路,让李催、郭汜率兵救援河东,自己对付王匡,当然,县城里的那个小美人,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然后,噩梦开始了。

    温柔梦还没做几天,老丈人就突然出现在河阴大营中,泰山压顶,横刀夺爱,牛辅欲哭无泪,肝肠寸断;然后,惊变突起,如晴天霹雳,老丈人居然在营中被人刺杀,耳朵都没了一只!

    牛辅当时就凌乱了。他这个主将没了主张,军营更是乱上加乱,结果差点就全军崩溃了。

    保护不周,治军不严,托付不效,人品不行……诸多罪名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因为身份没有性命之虞,却被怒火中烧,惊惧交集的董卓好一顿打。

    董卓是武将出身,力气也大,打人喜欢自己动手,拳拳到肉,专门打脸。可怜且无辜的牛辅自是被打得不似人形,张济闻讯回军后,差点就没认出来老上司。

    所以,牛辅的怨恨也是可想而知,他不敢怨恨老丈人,也搞不定刺头吕布,只能将怒气发泄在罪魁祸首——刺客身上。

    刺客临走前留了名号,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王匡!

    “泰山王鹏举!不是王匡的子侄,就是门客!吾誓杀泰山王家满门!传令全军,渡河追击!”

    “将军且慢。”眼见主将失去理智,张济赶忙拦着,他提醒道:“将军,以那王匡的死脑筋,怎会撤退得这么干脆?须防有诈!”

    牛辅晒道:“他兵不过数千,能有何计谋,奈何得了我两万大军?”

    “将军,请你仔细想想,三日前,你有想到王匡会派个刺客来么?”张济面色凝重,沉声说道:“董丞相来的突然,连末将都一无所知,王匡不是神仙,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那刺客原本的目标,是将军您啊!”

    “咝……”牛辅悚然而惊,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两天光顾着郁闷了,还真没想到此节,派刺客杀主将,然后趁机奇袭,这还真是奇谋。若不是张济的奇袭,误打误撞的破了对方的计谋,自己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想到张济说的,河内军侦骑四出的异常情况,牛辅更加笃定,那天晚上的刺杀行动,肯定不是孤立的,而是一连串计谋的开始!

    望着依稀可见的冰晶玉带,牛辅心中阵阵发寒,仿佛看见了王匡狞笑着举起了锋刃。

    “幸得元江提醒,否则,本将怕是又要糟糕。可是,现在该当如何?追,还是不追?”牛辅直勾勾的盯着张济,张济则是很有翻白眼的冲动。

    追不追?亏你问得出来这种问题,不追能行吗?丞相可是没了只耳朵,不拿王匡的首级回去,大伙儿都得完蛋!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推诿责任,董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连个上门女婿都这么坏。

    “末将不擅谋略,丞相日前征辟的那个武威人,据说颇精此道,那人正在军中,不如……”踢皮球,张济也会,不过他这个提议倒是很在理,牛辅点点头,张济说的那人,名气不大,不过名士阎忠却颇为推崇,既然有名士看好,应该有点本事。

    牛辅从谏如流,一声令下,人很快就到了。

    来的是个胖子,和董卓的胖不一样,此人白白胖胖,圆头圆脑的,一脸富贵相,乍眼看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富绅,又或是秉承和气生财理念的豪商,就是不像智谋高超的智者。

    牛辅皱皱眉,按照他的理解,谋士应该都和他那位连襟李儒一样,看起来骨骼清奇,不似凡俗,实际上也是智计百出,而不是这种……

    张济也有些意外,不过,建议是他提出的,他自然不能象牛辅一样摆个冷脸,毕竟有求于人么。再说,离间河内军,分化瓦解之后,各个击破的计谋,表面上是董卓的主张,最初却是出自此人之手,正因献计之功,他才得以被提拔为平津都尉。

    张济也不隐瞒,把目前的局势详述一遍,然后问道:“贾都尉,你怎么看?”

    胖子眨眨眼,反问道:“二位将军确定对岸有埋伏?斥候探查出什么痕迹没有?”

    “不能。”张济摇摇头:“不过,小心无大过,敌人诡计多端……”

    惊弓之鸟,胖子抿抿嘴,心里暗自鄙视了二将一番,脸上却笑得灿烂:“既如此,不渡河却也无妨。”

    “此话怎讲?”牛辅来了兴趣。

    胖子摸着圆滚滚的下巴,笑眯眯的说道:“想追到敌军不难,只须沿河东行,直取盟津,王匡若有战意,必在此处设阵,若无意外,将军可一鼓而擒之;敌军若无战意,盟津还有韩浩的兵马,将军攻之也可,取胜后,也能略消丞相之怒,此乃进可攻、退可守之法。”

    “有战意?莫非他还不明白韩浩的态度?”张、牛二人都是大奇,西凉兵马是王匡军的两倍多,韩浩又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王匡难道会傻到自陷死地?

    “很难说……”胖子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情报太少,不过,以某观之,河内军的主事者,很可能不是王匡,至少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王匡。王匡纵使弄险,也有迹可循,那刺杀之计显然不是出自他手……”

    “那会是谁?”二将齐齐追问,不知不觉中,话题的主导权已经易手,两人偏偏还没有自觉。

    胖子眯着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没料错,恐怕就是那位……泰山王鹏举!”

    “那个刺客?不可能!”二将一起摇头。

    身为主将,敢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就已经是闻名于世的猛将了。潜入敌营刺杀的主将,闻所未闻嘛!

    不过,他们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无论主将是谁,也不可能扭转强弱之势。

    这个万全之策同样对了二将的胃口,风险不大,就算王匡不在盟津,也可以突袭韩浩。反正此人只是公报私仇,并不是真正站在西凉军这边的,说他包藏祸心派出刺客也未尝不可。

    大军转向,胖子被丢到了一边。

    同僚指指点点,笑他不见好就收,葬送了大好机会,胖子却也不生气,眯着眼睛笑着,一团和气的样子。

    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敌情不明,贸然渡河确实很有风险。反正渡河作战,赢了,自己也得不到什么;输了,反而有生命危险,那又何必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胖子的人生哲学。

    如果自己对那位王鹏举的判断有所偏差,盟津之战肯定一帆风顺,这献策之功就算不能转化成钱财,也是个人情;如果确如自己所料,盟津之战,恐怕就有波折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埋下了伏笔,到时候,牛辅、张济那两个蠢材定会找自己问计。就算那俩蠢材实在蠢的厉害,不听忠言,自己也能提前设法自保。

    剩下的,就是看戏呗。

    想到这里,胖子笑的越发灿烂了。

第十七章 夫战,勇气也

    孟津大营。

    “报……”

    “讲!”

    “刚过去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蔡中郎,说是要去酸枣大营送信!”

    “送信?什么信?”

    “卑职不曾问明。”

    “废物!滚!再探!”

    韩浩很恼火,从那日坐观张济潜越开始,他就一直在留意河阳方向的消息。结果派去的斥候,都是一去不复返,如石沉大海一般,搞得他心里异常不安。

    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却是这么个没用的消息,叫他如何能不恼火?

    好在他的霉运到了头,消息接二连三的传进了中军。

    “报……”

    “说!”

    “有大队人马自西而来,看旗号,似乎是王太守的人马!”

    “他果然还……其军容如何?”

    “军容严整,士气极高!”

    “怎么可能?明明……牛辅、张济居然有西凉名将之称,依某看,就是两个废物!这样都拿不下一个区区王匡,亏得……哼,传我将令,严守寨门,不得予敌可趁之机!”

    “喏!”

    韩浩的不安开始加剧。他想去寨墙观望,却又不敢,只能困兽般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报……”

    “是王匡攻寨了吗?”

    “启禀别驾,无人攻寨,郡兵正在安营。”

    “安营?在哪里安营?”韩浩迷茫。

    “就在……渡口处。”探子欲言又止。

    “渡口?某的营寨不就是在渡口吗?他却去哪里……莫非?”

    探子不敢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韩浩脑子里嗡的一声,王匡那疯子到底在想什么?以为堵了自己的大门就能逼自己就范吗?不对,王匡如果不傻,看到张济的兵马后,就应该知道自己要借刀杀人了,他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才对啊!

    乱了,彻底乱了。

    王匡在张济牛辅的夹击中撑了下来,然后蔡邕那老不死的又跑去酸枣,最后王匡又跑来堵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报……”催命的声音又来了。

    “讲……”

    “有人从营外送信进来。”

    “信?拿来我看……”韩浩接过信,一看之下,脸色当即剧变,忽青忽白,良久之后,他颓然坐倒,呻吟似的低声道:“请,请司马先生来……”

    有侍卫应命而去,很快,那位司马先生就到了。

    “季达老弟,你来了便好,快请看看此信,浩才智浅薄,实在分辨不出其用意啊。”来人相当年轻,甚至比王羽还要小上几岁。不过,看到来人,韩浩却象捞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似的,猛地从椅子上跳起身来,直迎上前。

    韩浩这个联军统领的头衔,并非是因家世而来,只是他老家附近多山,黄巾起义后,多有贼寇滋扰,他组织乡勇剿匪,故而扬名。

    实际上,河内毗邻洛阳,境内豪门极多,韩家根本排不上号,真正的翘楚,当属温县的司马世家。若非长公子司马朗为躲避王匡的横征暴敛和战乱,举家迁往黎阳,原也轮不到韩浩主事。

    对比韩浩的慌张,那少年显得极为从容,他淡然问道:“王公节的传书?”

    “不,不是王匡,是他那个儿子王羽!”

    “……”那少年当即一滞,抬头看向韩浩时,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个胆小鬼?”

    “是,也不是,反正,你看了就知道了。”韩浩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实在很复杂。

    “……本意刺杀西凉军主将,趁机突袭,却误中副车,刺伤……董贼?”少年又是一滞,无法置信的看了眼韩浩,后者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以眼神示意,让少年继续往下看。

    “……本部遭张济突袭,突袭亦未能成行,西凉军恼羞成怒,紧追不舍,羽不得脱,故往盟津而来。望韩别驾不计前嫌,以勤王大业为念,并肩御敌,共诛国贼。另,羽已遣数路信使,往酸枣报信求援,更请蔡中郎居高观战,战罢亦赴酸枣……”

    信中的内容匪夷思索,但逻辑却不混乱,言辞也浅白,那少年乃是司马防三子司马馗,少有聪慧之名,如何体会不出其中浓浓的胁迫之意?

    其实,除了刺杀那件事太夸张,其他内容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王羽打蛇不死,激怒了西凉军,结果被追得无处可逃,干脆跑来盟津这边求援。

    韩浩也好,司马家也好,都没有投靠董卓的意思,他们想对付的只是王匡。所以,阵前倒戈肯定是不行的,除非王匡先动手。当然,如果有把握斩尽杀绝,不走漏风声,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做。

    但蔡邕的存在,断绝了这个可能性。蔡邕可是当世大儒,虽然擅长的只是书史音律那些与争战无关的东西,但架不住他名声大啊!

    这个时代,名声大的人,说话声音就大,只要他敢说,就有人信。许子将的月旦评为啥那么牛?评的准是一方面,关键还是许子将的名气大!

    早知道,就应该把那辆马车拦下来,现在却是来不及了……韩浩后悔莫及,可当时谁又能想得到呢?

    司马馗凝思半响,展颜一笑道:“刺杀之事的真假暂且不论,想解眼前之局却也不难,只是,恐怕要让韩兄忍得一时污名了。”

    “季达贤弟的意思是……”

    “左右西凉军尚未到,韩兄只管邀王家父子与都尉方悦过营一叙,若其果然来了,便与其商议退兵之事,视其态度,再决定如何处置。事若不谐,只管翻脸拿人便是,只消不伤其性命,盟主那边,自有郡内世家为韩兄说话。”

    韩浩有些心动,河内世家的影响力,他是很清楚的,如果鼎力支持,他取王匡而代之的希望极大,这场官司的输赢就更不用说了。

    “可若是他不来呢?”

    司马馗冷笑一声,傲然道:“不来更好。他既然自视高傲,不屑与我等为伍,我等又何须奉其号令?就此拔营而走,难不成……”

    “报……”禀报声又来了。

    “何事?”这一次,韩浩却表现得很不耐烦,有了司马家的支持,他的底气比先前足多了。

    “韩……韩别驾,大事不好!西……西凉军大举来攻,先锋已经过了平津,直奔盟津而来!”

    “什么!怎会这么快?”韩浩大惊,急问道:“打的是何人旗号?”

    “中郎将牛辅!校尉张济!”

    “这……季达贤弟,你看……”

    不愧是世家子,司马馗的眼神开始还有些散乱,但听到韩浩问计之后,却马上就恢复了清明,他断然道:“撤兵,马上就撤!”

    “撤不得了……”韩浩颓然摇头,满嘴苦涩。他终于知道王羽为什么一来就先堵门了。

    此举不是为了恶心人,而是要挡住韩浩军撤兵的路线!韩浩立营的地方是块高地,西高东低,南面是个缓坡,最利上下,王羽的兵马刚好堵在了缓坡下面。

    其他方向倒也不是不能走,只是需要耗费的时间就多了。西凉军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如果正好赶在韩浩撤退的当口,那……无疑是场灾难!

    古往今来,多少场大溃败,都是这么发生的,韩浩也是宿将,自然不会不知道。

    “那,那就闭营死守,任他两家如何厮杀,我只巍然不动!行刺什么的,都与我无干,西凉军未必会全力进攻,韩兄以为如何?”司马馗终于端不住架子了,不过,他慌乱之下,说出的办法倒是不错。

    韩浩点点头:“唯有如此了,浩这就动员全军,死守营寨!司马贤弟,趁着西凉军尚未合围,不如你……”

    “且不急,我要先看王贼父子受死,祭奠了族中几位遇害的长辈再走!”司马馗咬牙切齿的说道。

    要不是王匡倒行逆施,司马家何至于背井离乡的远行冀州?这一走,谁知道还能不能恢复从前的荣光?王匡必须死!

    新仇旧恨,其上心头,司马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心里还有一层不好明说的想法。

    王羽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跟二哥仲达差不多。如果刺杀那事儿是真的,王羽势必名震天下,到时候,休说自己和二哥,就算大哥也望尘莫及啊!

    司马家的荣光岂能被个乡巴佬盖过去?

    所以,王羽也必须死!

    ……

    “少将军妙算,西凉军果然追来了,而且没有渡河!”

    望着河对岸的烟尘,方悦赞叹不已,不过,回过头来,他的脸却拉得老长,“可是,公子,韩浩那厮是铁了心要坐山观虎斗了,盟津的地势虽然比河阳强些,但西凉军还是那么多,咱们打不赢的吧?”

    “坐山观虎斗就对了。”王羽微微一笑,指了指山坡上的军营,“方都尉,你不会真指望着和他们并肩作战吧?”

    “倒也是。”方悦想想,然后点头,“真要跟他们一起,就得防着他们背后捅刀子,嗯,还得防着他们突然逃跑,带动咱们自家的阵势,麻烦得很,俺确实不放心。可既然这样,公子为何还说到了盟津就有胜算?”

    “不可靠的盟军,同样是助力,只要确定他们不会反戈一击,就已经足够了。”王羽朗声一笑,指点着周围的地势,道:“你看,这里的地势远胜河阳,有韩浩守着后路,两翼又有丘陵,西凉军若求速战,就只能从南面进攻……”

    “话倒没错,但就算免去了被包抄的危险,这强弱之势还是没变啊?”

    “错!强弱之势早已逆转,只是方都尉你还没看出来而已。”

    对岸的烟尘越来越浓,已经有了遮天蔽日之势,不过,如果集中注意力眺望,就会发现,尽管远来疲惫,但西凉军却没有半点安营扎寨,原地修整的意思,反而密集结阵,做进攻前的准备。

    “夫战,勇气也!”大战将临,王羽的声音愈发激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他戴好头盔,提起长枪,声音中更多了股金戈之气。

    “西凉军分进合击的奇谋失败,勇气已泄;不敢渡河,气势更衰;长途奔袭至此,已逾百里,却不待修整,便欲强攻。其势已竭,军虽众,亦无能为也!反观我军以逸待劳,气势如虹,不在此灭此朝食,更待何时?”

    说话间,王羽从于禁手里接过一杆大旗,脚下不停,余音尚在,他人却已经走到了河岸边上。

    方悦顾不得心中的惊骇,高声叫道:“少将军何处去?”

    “去哪里?”

    王羽并不回头,右手一抬,长锋前指,杀气毕露,语声铿锵:“当然是,迎而战之!”

    说着,他已踏足冰面,前进速度却丝毫不减,就那么一往无前的向着对岸走去,一如当年易水之畔的勇士!

    夫战,勇气也!

    王羽的话,如同雷鸣电闪般,在方悦的心头一闪而过,他终于明白了,这位少将军不是喜欢冒险,而是他心中根本没有畏怯的存在。

    对战强敌,他乐在其中;

    一往无前,方能勇冠三军!

第十八章 泰山小霸王

    风萧萧,马嘶鸣,战云笼四方!

    包括五千骑兵在内的近两万西凉军,出场时的声势是惊人的。

    漫天的烟尘遮住了光线,将人嘶马鸣,刀山枪林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远远望去,仿佛是地狱开了个口子,有无数妖魔从中冲杀而出一般。

    看到这恐怖的场景,无论是守在坚固的营寨后,装备也堪称精良的豪强私军,还是少经战阵,装备简陋的郡兵,无不心神震颤,肝胆俱寒。

    就算有死战之心的泰山兵,气势同样为之而夺,士气随之下滑。

    牛辅和张济都是宿将,当然知道长途奔袭后,面对有备而战的敌军,有诸多不利,可他们没办法,这是最佳的策略。

    董丞相的怒火必须尽早平息,否则他俩都要糟糕,此外,西凉军的实力确实强得多,就算让河内军占点便宜,也一样是碾压的局面。

    西凉军强势到来,河内军为之气沮,消长之下,西凉军的气势越发的高涨了,直到……

    一面旗,一杆枪,有人孤身而前,义无反顾的踏冰而来!

    此人是谁?

    他要干什么?

    为敌人的勇气所惊,西凉军愕然相顾,疑虑丛生。

    风顿止,马亦歇,正在攀升中的气势当即一滞。

    另一边,河内军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却猛地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是少将军!”

    “视万军于无物,少将军一身是胆,豪勇盖世!”

    开始只有位于前列的泰山兵发喊,很快,郡兵们也加入进来。展示过武勇后,王羽在河内军中的威望节节攀升,此时的举动看似疯狂,众人却只会赞叹他的胆魄。

    无论是敌人的惊疑,还是己方的士气高涨,王羽都视若不见,这些反应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西凉军犯的错误再多,也不会变成一捅就破的豆腐渣;河内军的军心再怎么提升,也弥补不了人数、装备、训练等诸多因素造成的战力上的差距。

    双方若是一板一眼的进行会战,胜负不言而喻。

    所以,他要创造出反败为胜的契机来!

    在两岸数万人的注视下,王羽提枪举旗,脚步坚定,沉默前行,跨过大河,踏上南岸。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无形之间,一股磅礴的气势已是展露无遗!

    “咚!”

    再前数步,王羽终于停下了脚步,左手向下重重一顿,旗杆发出了沉闷的破土声,战旗飘扬,在坚硬的冻土中扎下了根。

    下一刻,一声春雷绽放般的大吼,煊赫了大河两岸!

    “泰山王鹏举在此,谁敢一战!”

    声震四野,回荡不休。

    “泰山……王鹏举?”对西凉诸将来说,这个名字可谓刻骨铭心,新年以来,一连串的惨事都是因此人而起!

    连日来的苦痛尽数涌上心头,牛辅双目血红,无暇思索,马鞭向前一指,狂吼道:“谁敢为本将诛杀此僚?”

    “贼子休得猖狂,赵岑在此!”

    百战之师,自有虎狼之将。牛辅话音未落,阵中已是吼声如雷,一将拍马舞刀,排众而出,带着一路烟尘和喊杀声,流星赶月般往河岸疾驰而去。

    “卑鄙暗算,刺伤丞相,万死亦不足以赎罪,还不给我速速受死!”

    牛辅、张济抬眼急看时,却见正是张济麾下偏将赵岑!

    二将俱是大喜,赵岑是西凉军中出名的悍将,刀法精湛,武艺高强,在西凉时,连以凶悍和不要命著称的羌贼都闻之色变。正面对敌,又是以骑对步,杀一个擅长潜踪匿迹的刺客还不容易?

    王羽孤身突前,西凉军的气势受到了压制;赵岑应声出战,再次将士气振奋起来。

    “杀!杀!杀!”

    士兵们用长刀敲打盾牌,用枪柄顿击着地面,口中低沉有力的喊杀声,更是震天价响起,杀气冲天而起,倍添威势。

    另一边,河内军也不肯示弱,背后传来的巨大声浪告诉王羽,河内军的士气更高一筹,他们的人数虽少,动静却丝毫不逊色于面前的西凉军。

    为巨大的声浪所包围;

    为沸腾的战氛所笼罩;

    无边无际的敌军阵列中,传来冲天的杀气;

    带着一路烟尘的敌骑,闪烁刀光下露出的那张狰狞的脸!

    这,才是那个令男儿神往的三国时代啊!

    深深吸气,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脏中,然后丝丝渗入到体内,将沸腾至直欲喷涌而出的热血稍稍压制。

    王羽横枪而立,朗声长笑:“废话少说,速来枪下受死!”

    “不杀汝,吾誓不为人!”赵岑大怒,狂催战马,手中一杆大刀更是舞得如同风车一般,远远看去,几乎看不见赵岑人影,唯见一片闪亮的刀光!

    相形之下,王羽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他双手持枪,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手上没有发力作势,脚下也没有腾挪闪躲的意思,看在不明真相之人的眼中,象是已经认命了似的。

    西凉军喝彩叫好声大作,河内军则显得暗弱许多。赵岑显示出的武艺,更在方悦之上,又是骑对步,威力自然大增,要知道,骑兵多的,可不仅仅是一匹马!

    随着距离的接近,赵岑越来越兴奋,他已经看清楚了对手的脸。

    稚嫩而青涩,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而已,天知道牛中郎那个笨蛋怎么让人混进了大营去。也难怪,凭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就是没用,这样也好,凭空掉下桩大功劳,这样的好事哪儿找去啊?

    哼,这个小子胆子虽大,可终究只是个小毛孩,这不,他已经彻底被吓傻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付骑兵。眼见自己杀到,竟然就那么站着,像个木桩似的。

    对付这种角色,万无失手之理!

    不过,当赵岑接触到对手的眼神时,他却是心中一凛。那是猛虎看到猎物时的眼神,冰冷而残酷,在他沸腾的战意上,浇了一盆冷水!

    “给我死!”赵岑又是一声大吼,他要借助喊杀声来驱除心中的不安。

    接着,就如同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他纵马冲刺,挥刀疾斩,就算砍不中目标,也要用马撞死他!

    然后……

    他听见了虎啸声!

    马速被他催到了极致,依然什么都没撞到;

    他全力爆发的一刀,甚至没来得及将招数使尽!

    几乎就在虎啸声起同时,长锋就已经到了!厚实的甲胄,也无法阻挡其锋芒,被刺中的那一刹那,赵岑有一种错觉,他不是被枪刺中,而是被一柄巨锤砸中了!

    若非如此,身体怎么会突然变轻?天空和大地怎么会在眼前旋转不休?

    赵岑不理解,观战者却看得分明!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王羽间不容发的避过了战马的撞击,迎着赵岑的挥斩,以寻若奔雷的速度,出枪,刺击,挑杀,收势……

    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清晰,整个过程也是非常流畅,这一切都发生在极为短促一瞬间!

    以骑对步,过马一刀,步战者首身分离,这是通常的情况;而骑兵在人马相错的一瞬间被挑杀……这不会是幻觉吧?很多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

    “噗通!”

    “恢……”

    尸身落地,败马号鸣,清晰的表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生死对决。

    “还有不怕死的吗?”

    王羽身上沾了一层灰,长锋也不复适才的锋芒毕露,因为上面蒙着一层暗红的血,遮住了锋刃上的寒光。

    可是,当他再一次扬声邀战的时候,西凉军的阵列,竟然发生了一阵细微的波动。虽然也是百战精锐,但西凉军依然感到震惊。

    这就是秒杀的震慑力。

    西凉众将一时也是惊疑不定。不过,王羽的邀战的话,却激起了他们的血性,西凉军中可是一群骄兵悍将,哪会这么简单就被吓倒?

    “敌将休得猖狂,让俺梁萧来会你!”当即有人应声而出,挺枪跃马,直取王羽。

    这一次,西凉军的气势同样得到了提升,不过,气氛却没有适才那么热烈,显得很是凝重。没人敢把王羽当做单纯的刺客了,挑杀赵岑的那一枪,体现出来了太多东西。

    急怒之下,梁萧却也有所觉悟,他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他的兵器是一杆长矛,王羽手中的长枪并不算短,但依然相形见绌,长度差了接近一倍。有道是:一寸长,一分强,梁萧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怕了王羽的敏捷,想利用武器的优势,将距离拉开。

    他有这个把握,不单是因为武器,马术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观战者离得远,未必看得清楚,除了一些深谙此道的人之外,只觉得梁萧的马速较慢。但王羽却看得分明,敌将的马速不是慢,而是一直在变幻方向。

    方向的改变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见,但王羽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自己的眼力可是无数次出生入死中练出来的。

    西凉军,果然是天下精锐,随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裨将,就有这么高超的马术,那些一流的名将又会是怎样的逆天呢?

    马蹄声将近,王羽收回有些散乱的思绪,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单凭这样是难不倒自己的,前世的自己,面对的可都是迎面开来的钢铁巨兽!

    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王羽终于动了,迎着气势汹汹的敌骑,他迎面反冲。

    近两丈的长矛挡不住他的敏捷的身形;

    不断变幻的行进方向也迷惑不了他锐利的眼睛;

    居高临下的高度优势和精良的甲胄,同样无法抵消他雷鸣电闪般的枪势!

    过程略有不同,结果则一般无二。

    再次,

    挑杀!

    不等欢呼声起,西凉军感到战栗,王羽就再次发出了嘲讽。他手中长锋前指,鲜血滴滴而落,高声断喝:“西凉铁骑好大名头,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他的嘲讽仿佛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西凉诸将的脸上,可是,这一次却没人应声而出,明知不是对手,还去送死,给敌人增添耀武扬威的战绩么?

    “哪……哪位将军愿上前立功,斩杀此僚?若能成功,本将必向丞相禀报,保其封侯!”牛辅急了,仇人就在眼前,却杀不得,事情若是传到岳父耳中,一顿好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自己已经这么凄惨了,再挨几顿打,小命就危险了!

    “牛将军,此事还是……”张济有心劝阻,他隐约感到不对劲了。

    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马蹄声滚动,竟是同时冲出两人。

    “贼子休得猖狂,暗算得手罢了,待我李蒙杀之!”

    “李兄莫要贪功,俺王方在此!”

    张济心下了然,王方、李蒙二人相交莫逆,这贪功一说,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依现在的形势,单挑是必败的局面,也只能上去围殴,挽回点颜面了。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待俺……”方悦见状大急,带马就要冲前救援。

    “方将军放心,公子早有成算,且让他来便是。”于禁一把扯住,沉声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方悦稍一迟疑,对岸八个马蹄翻飞,李、王二将已经加速了。

    两人顾忌王羽的枪术,故而不敢从正面冲击,而是一左一右,成直角冲上去夹击,想让王羽顾不周全。

    二将用的都是长枪,并不胡乱挥舞,只是将长枪放平,指向王羽,用的却是骑兵冲阵的战法。这已经不是在斗武艺了,而是纯靠马力欺人。

    快马冲刺,何等之快,转瞬间就已经到了跟前。

    躲?无处可躲,两条腿的人,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

    反击?王羽的枪虽快,却也需要蓄力,和刺击的时间。即便刺中了一个对手,也会将破绽露给另一个对手。

    两个骑兵对付一个步兵,已经是必杀之局,王、李二将久经沙场,马术精湛,又岂是寻常骑兵所能比拟?

    眼见着,王羽就要溅血枪下。

    就在这时,王羽动了。

    如同疾风迅雷,迎着奔马前冲之势,王羽连人带枪,合身扑向了王方!

    这一招大出王方的意料,不过,他也是个狠角色,脚下发力,猛夹马腹,催动战马直撞上去!他也不用枪了,想就这么撞倒王羽。

    枪啸马嘶声中,一人一骑擦身而过,血光飞溅!

    离得远的看的尚不清楚,李蒙却是看的分明,那血,是从王方身上流出来的!

    “王兄弟!看我给你报仇!”李蒙高声悲呼,挺枪便刺。

    他不知道王羽到底怎么避过奔马,但他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因为王羽的枪还插在王方胸口,来不及拔出迎战!

    然而,他这势在必中的一枪同样落了空。

    王羽手一松,先放弃了手中的武器,然后身形一矮,避过了李蒙的刺击,最后,就地一滚,竟是向着马腹底下钻了过去!

    李蒙大吃一惊,他不知道王羽怎么才能避过马蹄,但他知道,这个煞星肯定不会自寻死路,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李蒙知道不好,长枪来不及收回,干脆直接弃掉,右手紧握马缰,左手已经扯住了腰间佩剑。

    他的反应很正确,也很及时,可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还没等他把剑拔出来,只觉身后丝绦一紧,被人抓住了。

    李蒙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顾不得再拔剑,直接抓住了马鬃,被揪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这一抓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力量不可谓不足。

    但是,这还不够。

    “恢!”

    巨大至无可抵挡的力量从身后传来,顺着李蒙的双手,传递到了马身上。奔马被原地拉停,长嘶着抬起前蹄,人立而起。

    “糟……”李蒙大叫不好,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的力量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下一刻,战马颓然侧翻而倒,它已经被缰绳勒得快窒息了;与此同时,李蒙手中,身体都是一轻……抓着满手的马鬃,他的人已被举在空中!

    “喝啊!”作战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王羽,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大喝,李蒙只觉自己像是从万丈悬崖上落下来,巨大的风声和离心力剥夺了他所有的感官。

    ‘咚!’他摔落尘埃。

    冻土,坚硬如铁。

    胜负,再次瞬间分出!

    以步对骑,刺杀一将,掼死一将,王羽最后开声发力的那一吼,声震大河两岸,西凉兵马人人自危,无不胆寒,河内兵马则气势高涨!

    “泰山王鹏举……此人,莫非是项籍再世吗?”牛辅颤声道:“除非吕布在此,否则,谁能敌之?”

    诸将尽皆胆寒,他们终于记起了刺客愧为而走时,曾和吕布对过一招,本来,他们只当那是对方运气好,现在看来,似乎……

    大河之畔,‘山’字旗迎风招展,烈烈生威,仿佛预示着这场战事的最终结局。

    西凉军撞上山了。

    山,自是巍然不动;撞击者,则是沉沙折戟,头破血流!

第十九章 暗流涌动时

    西凉众将前赴后继,一个个的走上了死路;西凉兵的情绪则是时起时落,最后,随着王羽那一声大喝,陷入了最低谷。

    但这种普遍情况,其实并不能代入到所有人身上。

    在军阵中的某处,就有个与众不同的胖子。

    别人喝彩喊杀时,他眉头紧皱;别人被震慑无语,鸦雀无声的时候,他却在喃喃自语;偶尔抬眼远眺的时候,眼神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发现了某个新物种的生物学家,或是看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

    王羽现身,赵岑迎战,胖子唉声叹气。

    “孤身突进?这分明就是……这个白痴,一群白痴,对方明显知道己方军力不足,故意现身找人单挑,发挥个人战力,好打压敌人士气啊!这么粗浅的攻心计……赵岑是个武夫,中了也就中了,牛辅、张济身为主将……唉,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咦?还来?就算是只狗,也不会被同一根棍子,连续打两次啊!”

    梁萧上去了,胖子又拍起大腿来,一脸的晦气:“这俩家伙何止是朽木,简直连狗……咳咳,算了,反正与我无关,随他去,随他去。”

    “嗯,事不过三,居然还不吸取教训,好吧,这次总算学聪明了点,上去了俩……可是,俩就有用了吗?明显人家早就算计好了呀!”

    “这王鹏举到底……少将军?难道是王公节的儿子?真是奇了,王匡那榆木脑袋,怎么能生出这么机敏的儿子出来?分明就是把牛、张那俩蠢货算得死死的呀,后生可畏啊。”

    “总算吸取教训了……或者应该说是被吓住了,如果那俩蠢货还没蠢到家,应该就找人问计了吧?真是的,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想起来……蠢,太蠢!”

    他语气夸张,但声音却极低,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战场上,也没注意他的异常。直到阵前观阵的中军遣使相召,这才有人注意到,原来同袍中还有这么沉得住气之人,难怪能得二位将军另眼相看呢。

    “贾都尉,牛将军有令,让你……”

    “我知道了,这就走吧。”胖子抖抖衣袍,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走了。

    传令的将校当即就愣住了。老实说,军中没几个人知道这胖子是个什么来路,不过,既然在这种危机关头得到二位主将的信重,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他左右看看,见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景仰,于是他低头,像个跟班似的跟在了对方身后。

    嗯,看这做派,应该没错,巴结着就对了。

    果不其然,到了中军,两位主将的态度证明了一切。

    “贾先生,你来了就好,危难之时,方显英雄本色,如今我军迭遭重挫,先生可有计较,可挽此危局?”

    张济对胖子更有信心,牛辅虽没说话,但热切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心情。其他事且不说,河内军在盟津迎战,是胖子早就预料到了的。

    胖子摸摸下巴,笑眯眯的说道:“敌人狡猾,利用二位将军和诸位同袍报仇心切的心理,占得了一时的上风。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应对得法的话,反败为胜却也不难。”

    其他谋士在献计之前,喜欢总结一下先前的教训,借此展示自己的先见之明,但胖子没有那种坏习惯。

    反衬会让人印象深刻,可把主将作为陪衬,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遇到那大度的,也许一笑了之;重视人才,擅长自我控制的,也还好,顶多是先行记下,等秋后一起算账;若是遇到那心胸狭隘的,那就……

    所以,胖子并不冒进,轻轻巧巧的将此节一笔带过,为同僚上司开脱的同时,也提醒了对方:你们已经中过奸计了,接下来要小心点才行。

    说话有技巧,做事就不难。

    “计将安出?”本来就看重胖子的张济,语气更加诚恳了,其他人看过来的眼色,也温和了许多。

    “上策就是收兵安营,择日再战。”受到了众多的期盼,但胖子的计策却显得有点过于朴素,众将都是一脸茫然。

    胖子见状,知道众人不理解,他耐心解释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在同一人手上,连折四将,颓势已成,再纠缠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不如以退为进,先行安营,展开对峙。”

    “这样就能反败为胜?”牛辅觉得很不可思议。

    “单是这样当然不够,”胖子摇头,“我军锐气已失,固守待援才是上策。”

    “不可能!”众将异口同声的反驳道:“我军兵多,精锐程度也是占优,又是追击而来,怎么反而要固守待援?于理不通啊!”

    “即便真的不得不如此,援兵又要从何而来,难不成要向洛阳请援吗?可是洛阳兵力已经颇有不足,丞相那边恐怕……”最支持胖子,也是最理智的张济,也是一脸难色。

    他不是不知道军心动摇,士气低落,可是,比起向董卓求援,还不如硬着头皮打一仗呢。要知道,丞相可是没了只耳朵,心情正糟糕呢,去触他的霉头?不怕脑袋搬家么?

    “当务之急是振作士气,不如此,就无法阵列而战,发挥军力优势啊。”

    胖子从容答道:“洛阳虽然军力不足,但要调援兵却也不难,只消牛将军往河东去一封书信,着李、郭二位将军,调遣数千轻骑来援即可。河内兵马骑兵不多,只要有生力军到来,在敌营外围游击,取得几场小胜,就能重振士气,到时候,河内军纵有奇谋,亦不足为虑。”

    “此计……”张济有些动心。

    士气低就召生力军,发挥长处,攻击敌人弱点,这就是个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办法,中规中矩,却很稳妥。

    “此计不妥。”牛辅不同意。

    李、郭都从属于他的麾下,如果操作得当,确实可以瞒过董卓,调来援兵。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河阴这边玩女人,都走漏了风声,调兵这种大事,还想做得悄然无息?

    开玩笑!绝对不可能,牛辅才不会两次翻进同一条水沟呢。

    提议不明不白的被否决了,胖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先帮主将找了个借口,然后再次献计道:“远水不及近渴,若来不及调遣援军,就这么对峙着也不失为良策。”

    “良策?”

    “我军士气不振,全因那王鹏举一人之故。”胖子详细解释道:“无论是潜伏暗杀,还是单人突阵,挑杀四将,都是闻所未闻的罕见之举。士兵们难以理解,故而感到恐惧,进而士气低迷。”

    牛辅还是一脸不爽,张济却若有所思:“贾先生的意思是……”

    “对峙,就是让士卒们习惯的过程,我军坚守不出,攻守之势当即逆转,那王鹏举再厉害,难不成能以一人之力,冲破万军之阵吗?他若来挑战就最好,只消耗上几天,士卒也就司空见惯了,若是不来,那就见招拆招便是。”

    见牛辅仍然犹疑不定,胖子又加码道:“此外,对峙还有一个好处……”

    “哦?”牛辅终于有了点兴趣。

    胖子抬手遥指韩浩的营寨,笑道:“河内军号令不一,内部矛盾众多。那王鹏举明知如此,还到盟津来会师,不过因为兵太少,来借势罢了。开始倒还无妨,可时间一久,就算两边主将能理智行事,下面的士卒难道就不会起冲突吗?”

    “就算现在,若非我军摆出了大举进攻的态势,恐怕双方就已经起冲突了。只要我们摆明态度,暗示韩浩,他可以自行离去,我军不予追击,想必他就会开始打尽早脱身的主意了。”

    离间河内军,并加以利用的计策,原本就出于胖子之手。比起董卓扣押人质,胁迫韩浩投降的做法,胖子的计策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只要有隙可趁,就能借势,并不是只有将对方拉入己方,才能增强力量的。想到这里,胖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河畔,在这一点上,他和对面那个少年人倒是很有共识。

    想了一会儿,牛辅突然问道:“依你之见,此计若要奏效,需要多长时间,本将需要确切的。”

    “这……”胖子有点傻眼。

    王羽的策略是打压西凉军的士气,而他的对策也是针锋相对,简单来说,两人都是针对人心设定计策。人心是世间最为复杂的事物,能象他这样,把握好大方向,已经是相当高明的手段了,还要在这上面加个确切的时限,恐怕只有神明才能做得到了。

    牛辅直勾勾的盯着胖子,后者无奈,也只能冥思苦想了一阵子,然后给出了最低限度的答案。

    他伸出一个巴掌,眼神有些游移:“五日之内。”

    五天见效,是建立在王羽没有多余行动的情况下,但对方显然不是什么老实人。依照胖子的推测,即便牛辅依计从事,也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斗法,才会分出胜负。

    但是,即便他给出了最低限度的时限,换来的,依然是牛辅的断然拒绝。

    “不行,太慢!可有速胜之法?”

    胖子摇头。

    他明白牛辅的心思,这位上门女婿已经被老丈人打怕了,在后者的严令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如果,对面那位少年在定策之时,把这一层因素也算计在内,那……嘿嘿,还真是了不起呢,即便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洞悉人心的本事呢。

    “罢了,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大军碾压之下,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儿。”牛辅咬咬牙,一挥手,喝令道:“传我将令,全军突击!”

第二十章 一喝退千军

    “且慢!”张济和胖子异口同声的叫道。

    胖子只是开口,张济干脆一把拽住了牛辅的手,指着河对岸说道:“将军请看,沿河列阵的,乃是王匡的泰山兵,其人数虽不多,但人手一把大黄力弩,破甲摧锋,极为犀利。我军甲仗精良,对付其他兵马自是无往不利,可若是贸然前冲,恐怕……”

    张济在河阳吃过亏。从绝对数目上来说,他的损失并不大,但他却很心疼,因为折损的都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重甲步兵!

    “那怎么办?”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奈何不得,牛辅又直勾勾的盯着张济,一定要对方拿出个主意来。

    “可以……以正兵攻之,樯橹在前,藏兵于后,阵列而前,次第推进……”不知为何,张济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

    尽管如此,他的意见算是说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顶盾推进。强弩也不是无敌的,用骑兵冲阵是自找不痛快,用步兵就没什么压力了。

    “也好,就这么……”牛辅只想快点解决问题,并不拘泥于具体形式。

    “牛将军!”胖子急了。

    张济的办法不是不行,问题是时机错了。若是刚抵达那会儿,牛辅没陷入王羽的陷阱,跟他玩将领单挑,而是直接挥军进攻,就算拿不下河内军,也不会有什么后患。

    可现在就不行了,军队的士气已经下降到了崩溃边缘,对王羽的恐惧更是达到了顶点。前军若是接战不力,王羽那边再耍点花样,恐怕要糟糕啊!

    胖子目视张济,矬子里拔大个,后者还算有点脑子,能保持清醒,一起力劝,说不定还能……

    结果,这一转头,胖子彻底傻眼了。张济刚才还只是有些走神,现在,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神游天外,很陶醉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饶是胖子智计百出,人情练达,这会儿也有点发懵。静下心仔细听听,他才算是有了点头绪。

    河对岸,似乎有人在弹琴,乐师的技艺还很高明,用一张瑶琴,竟然弹出了金戈之音!曲调很特别,在沙场上听来极有味道,可问题是……

    那少年怎么会知道,张将军沉迷此道的?

    胖子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自己,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在张府做客时,才知道张济酷爱音律,为此,他不顾身份的娶了个歌女为妻。

    因为身份不搭调,所以张济很少宣扬此事,其他人私下里也不敢多议论,张济自己手握重兵,而且,他还有个很能打,也很冲动的侄子。

    “你到底有何话说?若是耽误了战机,本将饶不了你!”胖子千念百转,其实只是一瞬间,但牛辅依然很不耐烦。

    “属下……”胖子本来是要劝谏的,西凉军和河内军谁输谁赢他不在意,可他现在身在西凉军中军,很危险滴!

    不过,张济走神,牛辅一意孤行,敌人则把功夫做到了这种程度……事情好像已经难以挽回了,与其跟着倒霉,不如还是自寻出路吧。

    胖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一改之前圆滑的态度,换上了一副慷慨激昂的语调和表情:“将军,不能进攻啊!属下适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字字都是真心,不能攻,强攻的话,恐怕……”

    牛辅大怒。虽然对方变脸的速度让他惊讶,但他无暇多想,他只知道,进攻在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死胖子把动摇军心的话说出口。

    “滚,贾文和,你给本将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本将看到你!”

    “属下……遵命。”胖子一脸悲愤的走了,看起来很是狼狈,但若有人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胖子离开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那是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全军前进!”赶跑了碍手碍脚的人,牛辅意气风发的一挥手,传令进攻。

    可是,战鼓昂扬,号令嘹亮,军列却只产生了一阵波动,而非牛辅预想中的全军突进。

    “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怎么带的兵?”牛辅大怒,召集众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将军,末将麾下士卒,慑于那王鹏举之威,畏缩不前!”

    “将军,我军士气本就萎靡,此人孤身突前,扬声叫阵,连杀四将,却无人应战,士卒惧已胆寒?”

    “将军,不除此人,恐怕……”

    众将叫苦不迭。

    “胡说,上万人的大军,怎么会害怕一个人?看清楚,他只有一个人,两手两脚,不是三头六臂!大军直接碾过去,他就死定了!”牛辅暴跳如雷,他其实也后悔了,后悔开始的时候上了当,如果那个时候不理会对方的挑衅,也许……

    “各归本阵,传我将令,全军前进,有畏缩不前者,杀无赦!”

    严令之下,西凉军的军阵终于开始向前移动了。

    牛辅筹谋的时间并不长,王羽一直在冷眼旁观,他不怕耽误时间,耽搁得越久,西凉军的士气就越低,要担心的是对方。

    “推进?还真的是在推呢,这速度都赶上乌龟了。倒是刚才那个胖子,贾文和?难道是那位毒士贾诩?可是,这形象似乎有点……好吧,以貌取人是偏见的开始,胖子,也不一定就是老实人,不过,无双毒士是个胖子,好像很违和啊。”

    贾诩并没有注意到,从他出现开始,王羽鹰隼一般的眼神,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等到牛辅一声怒喝,将其斥退的时候,王羽的眼睛更是大亮。

    还好,不管是不是本尊,反正是不受重用的,那就没什么威胁,反而会成为战利品。价值么,可能还在赢这一仗之上!

    王羽纵声长笑。

    西凉军再次止步,他们被吓到了。

    牛辅高声怒吼,各级将校狼狈不堪,挥舞着马鞭或是连鞘的钢刀,拼命驱赶着,想让士卒恢复斗志,继续前进,但收效甚微。

    士卒们彼此推搡着,就是不愿意前进,仿佛前面等着他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魔神似的。

    将西凉军的乱相看在眼中,王羽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单臂持枪,斜举向上,舌绽春雷,猛然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有敢决一死战者,尽管放马过来!”

    “不用理他,只当是败犬狂吠,全军杀上去,将他斩成肉泥,取得首级者,赏万金!”牛辅这次学乖了,单挑?若是没把吕布赶走,还可以试试,现在么,还是阵列而战的好。

    重赏唤醒了士卒的理智和斗志,他们重新站齐了队列,开始缓缓前进。

    牛辅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卫士突然从马上站了起来。

    “何事?”牛辅刚落回肚里的心又悬起来了,他急问道。

    “将军,远处似乎有烟尘……”卫士向北眺望着,面露惊容。

    “烟尘?”牛辅心中一凛,急忙起身观望,一看之下,更是大惊失色。

    烟尘起自大河北岸,由东方滚滚而来!从那个方向来的军队,不可能是友军,很可能是……

    “援兵来了!”

    “是袁将军,盟主的主力大军到了!”

    “盟主来了,众人还不奋勇向前?追随少将军,杀西凉人一个片甲不留!”

    “对,不要让袁将军夺了头功去!”

    “进攻,进攻!全军前进!”

    河内军爆发出了一阵震天般的欢呼声,随即,将校们的号令声也开始响起,口令只有一个,前进!

    作为前锋的泰山兵更是士气如虹,在第一时间踏上了河冰。弩矢发出了森寒的光芒,杀气四溢。

    与此同时,西凉军的动摇更加剧烈了,后军甚至已经出现了零星的逃兵,前军也多惊慌失措,仓皇四顾。

    “元江,怎么办,现在怎么办?”牛辅慌了,他确实没什么将才,更谈不上大将之风,董卓蹂躏,早就将他性格里那些积极进取的因素抹杀光了。

    “将军,你有没有听到琴曲?”张济脸色也有些苍白,声音也略带颤音,但是他回答却让牛辅恨不得踢他两脚。

    “什么琴曲?这当口了,哪还有什么精神管那些?”

    “此曲的意境是……”下一刻,张济脸色大变,突然高喊起来:“十面埋伏!对,一定是十面埋伏,将军,有伏兵,快,快快撤兵!”

    “……”唯一的助手也乱了手脚,牛辅更加无所适从了。

    然而,这里是战场,他面对的敌人把握战机的能力更是天下无双,哪里有时间让他发呆?

    王羽发动了冲锋!

    他没有等待后续部队,视面前的上万人马于无物,就那么端着长枪冲了上来,吼声如雷:“不要走了牛辅,杀!”

    “杀!”河内军齐声响应,泰山兵持弩走的稍慢,轻装的郡兵后发先至,已经冲过了河中央。士卒们完全没有以寡敌众,以弱击强的觉悟,只是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好能追随在那个雄武无双的身影身后,杀敌制胜。

    “咚!咚!咚!”少见的,战鼓声在冲锋之后发起,不过,对河内军的将士来说,他们已经不需要战鼓来激励了。英勇无敌的主帅,以及声音虽小,但却始终萦绕在耳边那一缕琴音,已经足够让他们热血沸腾了。

    玉带般的河面上,满是攒动的人头,闪亮的刀枪,人人争先,个个奋勇,河内军展开了全面反击。

    西凉军没能撑到最后关头,王羽的冲锋,成了天平上的最后一颗砝码。

    西凉军的士气降到最低,他们崩溃了!

    士卒们忘记了身边还有同伴,忘记了自己一方人多势众,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个恐怖的煞神挺枪杀来,枪尖上,依稀还有鲜血滴下!每个人都觉得,那个杀神是冲着自己来的。

    既然无法匹敌,那就只能逃跑,将校们为远方的烟尘所慑,也正六神无主,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于是,再没什么可以阻挡西凉军的溃败,庞大的军阵瞬间瓦解,纷乱的人群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扇面,然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寨墙上,韩浩与司马馗惊骇至极,久久无语……

    名震天下的西凉铁骑,在只死了四个人的情况下,被人一声吼,就全军崩溃了?这……究竟是西凉军徒有虚名,还是那个王羽真有神助?

    韩浩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个亲卫都是汗出如浆,脸色煞白,战栗得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不久前,他们去河岸勘查地势时,曾亲耳听到王公子的长啸,当时,他们还很是嘲讽了对方一番。现在一回想起来,自己这些真是不知死活啊!那天哪里是勘查地势去了,分明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呐!

第二十一章 河畔追贾诩

    “疑兵,分明就是疑兵啊!而且还很粗浅,袁本初若是要来,早就来了,哪里会等到现在?罢了,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

    “完了吧,被那煞星追上了,牛辅这下算是没救了……没决断,没见识,还是个死脑筋,嗯,跑的还这么慢,你不死谁死?”

    “好在咱见机够快,提前躲到了后面……嗯,我算算,河内军过河耽搁了一下,抓牛辅又耽搁了一下,张济够聪明,知道要和牛辅分开跑,估计还能耽搁一下,再加上后面的溃军……接下来么,就是回洛阳了,然后想办法给自己开脱,劝谏的功劳,千万不能领,否则肯定遭人嫉恨,危险得很,反正要升官,也不急在一时。”

    全军崩溃后,逃兵们都恨不得多生几只脚,或者背上生出两根翅膀来,无不拼尽全力,亡命而逃。

    在一片豕突狼奔之中,有个胖子却逃得从容淡定,游刃有余。他体型虽胖,但手中没有兵器,身上也没有甲胄,没有负担,步伐自然轻快。

    不过,他淡定的主要原因,还是心态够好。

    尽管西凉军惨败,但局势却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败,也只是因为主事的几个白痴太无能,跟他贾某人可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也无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胖子从来就没把这种无谓的荣誉感放在心上过。

    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在乱世中,没有家世,没有勇力,单纯用脑子来保全身家,本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几个相识的溃卒见他走的慢,好心劝了两句,胖子摆摆手,笑着回绝了,只要能达到逃生的目的就好,跑那么快,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干嘛?

    他事先已经观察过了,这个方向上,没有任何重量级的人物,只是些杂兵而已。以河内军那点实力,打一场击溃战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有全歼西凉军的打算和能力,所以,这个方向是绝对安全的。

    然而,世事无常,有些时候,十拿九稳的局面,也会发生意外,而且是相当致命的意外。

    “牛辅完了……那个小家伙可真凶悍,十几个精锐护卫,就那么斩瓜切菜似的被杀了……下一个,轮到张济了,但愿他跑得快点,不要被……咦,那小家伙眼神有问题吗?张济明明往西面跑了,他怎么往东面追?难道是杀红眼,分不清方向了?”

    “不对!这个方向似乎……”

    “糟糕!怎么追到我这边来了?”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胖子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斗智的话,他当然不怕王羽,但要比打架,一百个胖子也打不赢王羽啊!

    李蒙等四将死的这叫一个惨;牛辅那十几个亲卫的围攻,同样是飞蛾扑火;别说胖子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孤身逃跑,身边根本没保镖,就算有,几十个杂兵能有啥用?

    “要命了,赶紧换个方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小家伙很有些分不清主次呢,杀红眼了就到处乱撞……”

    然而,下一刻,胖子发现了更多的问题,无论他怎么改变方向,王羽都死死的追在他身后,他向东,王羽就不朝西,眼角都不扫那些杂兵一眼。

    为了加快速度,王羽把长枪都扔了,手里只拿着一把匕首似的短刀。不过,要是有人以为这样就能拣便宜,那就大错特错了,王羽身后的累累尸骨,以及匕首上的血迹都提醒着众人,没了长枪,他一样是猛虎,凶猛绝伦!

    “难道……他就是为了追我!?开什么玩笑,放着堂堂一军主帅,堂堂校尉张济不追,来追我这个刚晋升没几天的平津都尉?这小子是疯了吗?这……这不合理哇!”

    胖子终于慌神了,饶是他计谋百出,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智慧想要转化成实力,须得有势可借,现在兵荒马乱的,哪有势给他借?

    西凉兵?

    那些溃兵也不傻,都学乖了,一个个都紧盯着自己的行动,自己一转向,他们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别说上前阻挡王羽了,若是有可能,这帮人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推倒,好让王羽得偿所愿,放过他们一马……

    最要命的是,胖子的智慧也不管用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王羽为什么要追自己,而且还追得这么紧,看那架势,若不是牛辅的亲卫自作多情,自己跑上去找虐,也许对方会连牛辅都弃而不理,直追下来。

    这事儿咋就这么荒谬呢?他到底为啥死追着自己不放,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魅力了啊!

    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解,胖子平生第一次,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胖子凌乱了,脚下的步子也是越来越慢,另一边,王羽却是越追越起劲,一边追,他还一边喊:“文和先生休走,且留下来和本将一叙!”

    贾诩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在王羽来说,那真是再合理不过了。

    贾诩!

    三国最出名的谋士之一,无双毒士,乱武天下的贾文和!

    这种大人物出现在眼前,焉能不追?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追!当然要追,追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也要追!

    对于这种超出预计的目标,王羽不会再象刺杀时那样,轻轻放过了。当然,这两件事的性质也不一样。不杀董卓、牛辅,是为了长远打算;追贾诩,同样也是如此。

    无论在什么时代,人才,都是最宝贵的资源。

    牛辅算什么?张济算什么?跟贾诩比起来都是浮云!

    若不是牛辅这个废物当主将,这一仗哪能赢得这么轻松?就算换个没脑子,肯虚心接受意见的,有贾诩在,也会成为大麻烦啊。

    初闻贾诩在敌军阵营时,王羽也是大吃一惊,好在牛辅跟他想象的一样无能,否则,想获胜可就难了。既然牛辅不听劝解,现在就是自己接收战果的时候了。

    “文和先生……”王羽脚下生风,浑身是劲,越追越快,喊声更是传遍四方。

    王羽这一喊,目标就算是彻底摆明了,西凉溃兵象避瘟疫似的躲开了正在追逐中的这一对,朝其他方向抱头鼠窜去了。

    那王鹏举是个疯子,不过却是个有原则的疯子。他既然认定了那个胖子,大家自然不好去打扰,趁机逃命才是正经,没看后面那面山字旗也是越追越近吗?

    贾诩见状,也绝望了。

    他停下脚步,瞪着跑近的王羽,气喘吁吁,欲哭无泪。

    人心难测,算人者不谋己身,古人诚不我欺啊。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自己有这么大面子,居然受到了这么隆重的待遇,虽然自己一点也不想要,不过人呐,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

    见贾诩识相,王羽自然不打算动粗,长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和先生,怎么走得这么急?”

    贾诩愁眉苦脸的说道:“原不知王公子留客之意,竟如此之盛,连贾某这样的无名小卒都能得如此看重,诩实是受宠若惊,不胜惶恐啊。”

    “哈哈,”王羽乐了,识时务,明进退,连讽刺都讽刺的这么委婉,确实是本尊没错了,“昔日萧何月下追韩信,成就了大汉四百年江山,成为千古佳话;今日王羽不才,在河畔追到文和先生,他日未尝不会流芳千古,尤胜先贤呢。”

    “公子果然志向高远,贾诩佩服。”王羽语出惊人,但贾诩一点都不意外,一般人哪能干出王羽做的那些事?

    仔细想想,尽管自己名声不显,只是在老家武威才薄有声望,但王羽会死追自己不放,也只能往爱才如命这方面想了。否则,他还能图什么啊?

    至于王羽怎么知道的……也许就是他情报得力呗,连张济那点小爱好都能打听出来,当年阎忠对自己的评语也不是机密,想打听的话,又有何难?

    唯一的意外,就是王羽的口气太大了,和萧何、韩信比肩?贾诩自己从来就没那么想过,乱世里,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保全自己和家人,萧、韩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实在太遥远了。

    不过,想到王羽的作为,贾诩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少年本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对贾诩来说,一个新的挑战摆在了面前,这一次,是在他擅长的领域里开战,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带来制胜的契机。

    “文和先生,本将已经备下了酒宴,为先生接风洗尘,请先生移步营中。”王羽指着河对岸的营帐,很郑重的说道。

    贾诩抬头看看,河内军的营寨不但简陋,而且空荡荡的,在大胜的刺激下,连伙夫都追出来了,大概是报着抓不到俘虏,也能拣点辎重的念头追出来的,否则,他们为啥连武器都不拿?又不是人人都有王公子这样的本事。

    贾诩一本正经的拱拱手,称谢道:“公子美意,固不敢辞。”

    “先生请!”

    “公子请!”

    一个满身鲜血,另一个则是袍乱襟散,连发髻都散落了下来。然而,在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作为抓捕者和俘虏,两人表现出来的,却和身份完全不相符,倒象赴宴的贵族一般,从容而淡定。

第二十二章 贾诩入王营

    归途上,试探性的对话还在继续。

    “吾之军士,可雄壮否?”王羽学着书里看来的台词问道。

    “泰山劲卒,河内精兵,真熊虎之士也。”贾诩欣然应对,对周围的情况视若无睹。

    泰山劲卒此言倒是不假,但河内兵马就差得多了。在最初的兴奋劲消退后,河内郡兵已经彻底没了阵型,漫山遍野的散布在战场上,跟一群乞丐似的,什么都拣。

    盔甲、武器倒也罢了,这是军资;旗帜、印信也是好东西,可以拿来报功;可是,连锅碗瓢盆,甚至马桶都不放过,这就太过分了。

    再穷,也不能这么没志气啊。

    “少将军威武!”

    “少将军真神人也!”

    “少将军……”

    见到王羽,捡破烂的郡兵们纷纷起身致敬,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郡兵们眼中,王羽是比战利品更伟大的存在。

    以王羽的声望,想约束队伍倒也不是不行,但河内军毕竟不是他的直属,而且穷的确实也太久了,严令他们放弃战利品也不太可能,只能随他们去了。

    反正他也没想着单凭军容就折服贾诩,这位毒士的官职虽不高,但从西凉到洛阳,见过的世面却不少。凭河内郡兵的底子,想达到能折服贾诩的程度,至少还得再练十年。

    反正自己赢了这仗,麾下兵马也不是没有出彩的地方。

    泰山兵在于禁的约束下,就没有参加捡破烂的行列,他们一直保持着完整的队列,一旦发现西凉军有从混乱中恢复建制的迹象,就会予以迎头痛击,将所有隐患消弭于未成形之际。

    能在大胜之后,还保持这样的冷静,也是相当罕见的。就连一直打哈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贾诩,都多打量了于禁和泰山兵几眼。

    大胜而不骄,这是名将之姿啊,难怪王公子放心大胆的孤身突前,一点都不担心后续部队的衔接问题呢。

    “此乃泰山于文则,日前才出任军侯一职,带兵不过三日,如此英杰,堪入文和先生眼界否?”除了自己,王羽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么点东西了。

    “胜而不骄,居功不傲,几有当年冯公孙之风,称为英杰,并不为过。”贾诩点点头,给出了很高的赞誉,但语气神态却与刚才差不多。即便以王羽的本领,也摸不透对方这话里,到底有几分诚意。

    而且,冯公孙又是谁?

    想不出来答案,并不妨碍王羽继续试探,此时,两人已经进了营地了,王羽指指半满的粮仓,问道:“吾之粮草,颇足备否?”

    “兵精粮足,名不虚传。”贾诩的回答依然很公式化。

    这老狐狸,很不好搞啊!王羽摸摸鼻子,有点郁闷。

    想招揽个人才咋就这么难呢?抓的倒是挺容易的,但他摆出一副徐庶入曹营,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这就麻烦了。怎么才能让老狐狸归心?难道要来个七擒七纵才行?

    小滑头,看你还有何伎俩?贾诩摸摸下巴,微觉得意,终于占了次上风,不容易啊!

    其实贾诩很清楚,现在这点小上风,根本算不得什么。王羽要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招揽人,他摸清了对方的心思,自然可以拿捏拿捏,尺度若是掌握不好,把对方惹翻脸了才糟糕呢。

    何况,让王羽碰软钉子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把这少年忽悠的晕头转向,把自己给放了,那才是值得庆祝的大胜利。

    只是,想想王羽刚刚追人时的热情,贾诩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事儿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喽。

    接下来,类似的对话依然进行着,王羽从各个角度试探,贾诩则丝毫不露口风。在他嘴里,河内军的一切都变得很完美,仿佛摇身一变,成了河内军的官方代言人。

    对王羽来说,这也是个新的挑战,招揽人才,到底要怎么搞,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收服于禁比较简单,对方原本就是自家人,只是提高忠诚度,变成心腹而已,露一手本事就行了;方悦更简单,直接打一架,就纳头便拜了;现在的这个胖子,就麻烦了……

    本事已经展示过了。

    军略上,自己以弱胜强;勇武方面,孤身突进,斩将夺旗;智谋,这场仗,打的就是心理战,贾诩既然曾被牛辅找去问计,应该不会看不出,若是这点东西都看不出,他就不是那个无双毒士了。

    很显然,贾诩看破了自己的招揽之意,却不怎么动心,所以才摆出这么副事事配合,就是不用真心的态势。

    一直到追击结束,打扫完战场,大军收兵回营,众将来回报请示,王羽的招揽行动依然没什么进展,他也只好将此事暂且放放,先处理军机了。

    当然,处理的过程中,他也拉上了贾诩,说是让后者参赞军务。贾诩也不拒绝,施施然跟了过来,其实胖子心里明镜似的,人在屋檐下,拒绝也没用,有敬酒不吃,何必上赶子吃罚酒呢?

    “本部兵马斩首八百,俘虏五百,夺旗……”

    “河内郡辖下齐成部,斩首十五,俘虏三十,缴获……”

    “河内……”

    胜利,是一场大胜不假,但收获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至少歼敌的数目确实不多。西凉军的崩溃,发生在两军发生接触之前,而西凉军的骑兵比例又高,除了列于阵前的少数亲卫,骑兵基本都跑掉了。

    河内军最大的战果,除了抓到对方的主将牛辅之外,就只有郡兵捡回来的那些辎重了。

    方悦对此倒是很满意,王羽就没啥感想了,他转头问道:“文和先生以为如何?”

    “战果辉煌,煊赫神京。”贾诩的回答依然如故。

    好话人人爱听,本来方悦等人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贾诩的出现也很莫名其妙,这下算是松了口气,看贾诩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善意。

    郡兵之所以斩首少,缴获多,倒不是因为怯战,全都是钱惹的祸。

    最开始,只是零星有人拣东西,西凉军发现郡兵的敛财倾向后,看到有人追来,都直接往身后丢东西,什么盔甲、衣袍、兵器、钱财,丢得满地都是。郡兵们很快也学了乖,专门挑那些看似将领的人追,追不上不要紧,只要追得对方丢东西就行。

    这一来二去的,郡兵的缴获量自然大增,斩首什么的,就聊胜于无了。所有的斩首加起来,还没有泰山兵五百人的多。

    “嗯,各位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王羽不咸不淡的向方悦点点头,然后转向于禁吩咐道:“文则,外围警戒的事情就交给你安排了,警戒线你先布置,然后本将再与你商议。”

    “喏。”于禁领命。

    方悦迟疑着问道:“少将军,西凉军败得这么惨,难道还能卷土重来?”

    “短时间内,牛辅部已经不足为虑,可西凉军又不是只有牛辅,其他人还不好说,收到军情之后,有个人只怕……”说着,王羽看了贾诩一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发令道:“文则,将牛辅带到中军帐,本将要亲自审问。”

    “喏。”

    被俘之后,贾诩的神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审问牛辅,倒没什么,这种主将级别的俘虏,知道的军情肯定不少,但王公子那个眼神……好像有深意啊!难道,会是自己最担心的那种情况么?

    “文和先生,可有话说?”王羽悠然问道。

    “……”贾诩欲言又止,他决定还是观望一下,不能就此丧失了主动权。

    还是差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哥有时间,也有耐心,王羽微觉失望,不过依然信心十足,牛辅这个杀手锏的作用大着呢,不信你能一直沉得住气。

    送走贾诩,于禁回来复命,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王羽见状笑道:“文则可是奇怪,本将为何对贾先生如此看重?”

    “末将不敢。”于禁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末将只是在想,主公难道是想放走牛辅,以此来迫降?可如此一来,老主公那边……”

    “父亲那边,我自有主张,至于这位贾先生的价值……”王羽卖了个关子,“如果一切顺利,待本将与他详谈时,文则也一起听听就明白了。”

    ……

    虽然是俘虏,但贾诩享受的待遇却不错,饮食都很丰盛,还有个独立的军帐可住,另外,还有四个长得很壮的贴身护卫,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但贾诩依然很焦虑,对他这个擅长把握人心的智者来说,这种情绪相当之陌生。不是他的智慧突然缩水了,而是他的对手太过违背常理,难以评估。

    此外,正如他把握了王羽的一部分思路一样,王羽似乎也掌握了他的要害,这才是最要命的。

    “不能这么下去了,王羽此人行事果断,杀伐之气极重,跟他磨蹭,耗他耐心,很可能引起未知的反应,若是他真的……罢了,还是换个思路,跟他好好谈一下比较安全。”

    思前想后了很久,贾诩终于做了决定。

    就在这时,帐外也传来了他期待已久的召唤声:“贾先生,少将军有请。”

    “知道了。”贾诩整整衣衫,长身而起,他知道,自己生平最凶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第二十三章 何事不得归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人倒不多,除了起身相迎的王羽,就只有面无表情,侍立其后的于禁了。

    果然,这是要摊牌了,小家伙不是一般的急性子呢。

    贾诩不敢托大,急忙辞谢:“阶下之囚,哪敢当将军如此相待?惭愧,惭愧。”

    “文和先生过谦了,先生有洞彻人心之能,通达世事,乃是天下奇才,本将又非桀骜昏聩之人,自然要以礼相待,以诚相待。羽有勇,先生有谋,羽若能有幸得先生之助,自是如虎添翼,或曰如鱼得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羽开门见山,直接将酝酿已久的台词说了出来。

    “将军的自谦和对诩的推崇,都太过了……既然将军提及要坦诚相待,诩冒昧,敢请与将军开诚布公的一谈,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贾诩的语气很诚恳,但王羽今天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知道眼前这位毒士控制情绪的本领,堪称天下无双,想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点什么不太现实。

    不过,听了贾诩的话,王羽知道,自己的暗示对方已经收到了,并且愿意为此做出一定限度的让步。

    肯正经八百的谈,那就有门儿。

    “自当如此,先生请坐。”王羽抬手延客。

    “将军请。”

    宾主落座,见贾诩看向身后,王羽心知对方在疑惑什么,解释道:“文则乃是本将心腹,如手足一般,参赞军机,诸事皆不必相瞒,先生大可不必在意,有话不妨直说。”

    贾诩笑眯眯的全不介意:“无妨,无妨。”

    于禁在泰山军中的地位,在他的预料之中,王羽有大志向,又有智谋,而无论泰山还是河内,底子都很薄,这样的将才自然是要重用的,否则哪里又谈得上爱才若渴?

    倒是此举的用意很耐人寻味,如果自己猜的不错,小家伙一方面是想向自己表达人才观,另一方面,则是示恩于人。

    这两个效果,都圆满的达到了。

    那于文则脸上神情依然平静,但眼神中的热切,却是无法遮掩的,根本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而自己的心思么……至少,小家伙的开场白确实很坦诚,只是后面那招,似乎有些太心急了……

    也罢,那就有话直说好了。

    “将军既知贾诩微末之名,当对西凉之地的局势民情有些了解吧?”

    王羽硬着头皮答道:“略知。”

    就知道老滑头不会这么容易就范,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难啊,

    自己只知道西凉很乱,势力很多,具体是怎么个乱法,那就两眼一抹黑了。至于民情,这种事别说是自己,就算把后世那些个开讲坛的大拿找过来,恐怕也只能干瞪眼啊。

    好在贾诩没打算难为王羽,这一问虽少有些试探之意,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承接话题。

    “西凉之地,向来混乱,自汉武时代的西进之后,逐渐形成了以汉、羌为主,诸胡混杂的局面。诸胡皆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大汉强盛时,就算受到官吏欺压,也只是忍气吞声,笑脸相对,而汉家百姓素来良善,少有欺人之举,当时的西凉,和中原并无多大的区别。”

    “后来王莽乱政,光武中兴,经历了这场大乱之后,大汉江山江河日下,对西凉的控制开始减弱。自安帝时起,羌人便连结诸胡,反乱不休,绵延至今已有八十余年,规模最大的一场,莫过于中平元年时,边章、韩遂为首的那场大乱了……”

    贾诩的长篇大论,让王羽涨了不少知识,不过,他却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西北形势,跟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莫非,对方是想要自己经略西北?不可能!即便没有后世的见识,单凭这番话,也知道西北河山残破,难有作为了,贾诩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自己话里蕴含的意思吧?

    只听贾诩语气深沉的继续说道:“诸胡自认受到了欺压,所以要报仇,但他们寻仇的对象,却不是欺压他们的官吏,而是无辜百姓!而朝廷屡次征讨,收效甚微,亦生出了放弃西凉,退守三辅的念头,一时间,在朝中喧嚣尘上,几成事实。羌人闻讯之后,气焰更是高涨,反乱愈发难平……”

    王羽接口道:“守护不了疆土,亦保护不了百姓,没能力也就罢了,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还算是什么朝廷?简直丢尽了大汉列祖列宗的颜面,这样的朝廷,确实该进垃圾堆了。”

    “……”贾诩微微一愣,王羽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再次感叹,那个一根筋的王匡,到底是怎么生出这种儿子的?差太多了吧?惊讶过后,他心中却微微有些痛快。这种念头,在他心里未尝没转过,但却从来不敢诉诸于口。

    “想要在西凉那个混乱之地立身保命,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光明大道,出仕为官。如前所说,欺压诸胡的是官吏,如今与羌胡眉来眼去,称兄道弟的,同样是他们,有个官职在身,或者和大人物们扯上关系,就可在西凉行走无碍。”

    贾诩稍一停顿,提起一桩往事来:“将军知诩之名,应当也知道当日之事。诩曾举孝廉,却无缺可出,只能黯然返乡,途中路过汧地,与同伴为胡人所执。诩诈称段太尉外孙,故而得脱,同伴则都被活埋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此举颇受阎公推崇,在西凉也颇受赞誉,但是,在中原就颇遭诟病了。说诩不仁不义者众多,可诸公身居万全之地,又哪里知道西凉百姓的苦楚呢?”

    王羽晒然道:“演戏演全套,西凉世家名士,皆视百姓如蝼蚁,文和先生既然假托世家子的身份,借以脱险,自然不能回头去救别人。救不救得出来还在其次,搞不好,先生自己也要搭进去,先生的处断全无不妥之处。”

    “将军此言……”贾诩感慨万千,这件事发生得很早,听说并评价过的人也很多,但类似王羽这样的评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即便那位对他甚为推崇的名士阎忠,也只是称赞他机敏灵活,对仁义之类的,都是避而不谈。

    阎忠的见识未必比不上王羽,他人在西凉,对西凉的情况肯定也更熟悉,他不会看不出王羽说的这些道理,回避不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士庶之别,在这位名士的心中早已扎了根,根深蒂固,无可动摇。

    王羽摆摆手,笑道:“就事论事罢了,文和先生可别误会了,以为羽是在拍你的马屁。”

    “将军见识独到,语出惊人,贾诩佩服。”贾诩拱拱手,称赞了几句,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仕途走不通,就只能自谋生路。贾家不是世家,但亲戚邻里,也多半有亲缘关系,集合众人之力,建设堡寨以自保,乃是唯一的可行之道。若非如此,在羌胡和官府的内外煎熬之下,西凉哪里还有生民在?”

    听到这里,王羽开始明白贾诩的意思了,贾诩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董仲颖少游羌中,尽与其豪帅相结,时日久了,难免也沾染了不少胡人之气,将军只消观其麾下兵卒即可知晓。此人残暴成性,与羌胡无异,诩降将军本不要紧,但若为董卓知晓,那贾家上下几百口,恐怕就……”

    于禁突然接口道:“牛辅既是董贼女婿,若以之为质……”

    “不成的。”贾诩颓然摇头,也不看于禁,视线只在王羽脸上打转。

    “的确不行。”王羽点点头,“若董卓那只耳朵尚在,此事倒大有可为,但现在么……何况,如文和先生所说,董贼性情与羌胡相似,胡人重勇力而轻血缘,牛辅一败再败,在西凉军内部的威望恐怕已经下降到了一定程度,以他为质,董卓只怕不会就范,反而会恼羞成怒。”

    “将军英明。”贾诩松了口气。

    王羽沉吟道:“文和先生的意思,本将已经明白了……”

    贾诩长篇大论的说了小半夜,其实都是在旁敲侧击的说明苦衷。

    西凉那地方很凶险,而且贾家寨那几百号人,几十年的生死与共下来,就算血缘关系淡点,也跟一家人无异了。贾诩若叛,董卓知道后,肯定不会手软,关西都是董卓的地盘,贾家就算能提前收到消息,也逃不出来。

    想强行招降贾诩很容易,正如王羽之前暗示的那样,只要把牛辅放回去,传递点假消息就可以了。可是,若是贾家的人都死了,这样的招降也没有意义,贾诩说的很明白,家人是他的重要依靠,也是最为珍视的。

    除非对方是个老实人,否则,害死人全家,还将人留在身边当军师,纯粹是自找不痛快。贾诩是老实人么?开玩笑,他若也算是老实人,天下早就大同了。

    贾诩这一招诉衷肠非常犀利,连消带打的消除了王羽的威胁不说,还动之以情,把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王羽面前。

    想要招揽咱?没问题,首先你得把我家人给救出来,没有后顾之忧,咱们才能接着往下谈,否则的话,说啥也是白搭。

    想救人?这事儿可不容易,至少一个牛辅的分量是肯定不够的,一旦搞出差错,那就彻底搞砸了。即便以贾诩的智谋,也想不到妥善的解决之法。

    摆在王羽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放人,留点情面以待他日再相见。

    然而,王羽是什么人,哪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他舍不得诶,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这一错过,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谁又能预估到时候会碰上什么其他的麻烦?

    不就是一个条件吗?

    不怕条件太高,毒士值这个身价,就怕不得其门而入,只要对方摆明车马的亮出条件,问题就只剩下怎么解决了。

    王羽喜欢这种模式,很直接,很对他的胃口。

    “文和先生,那就一言为定,贾家的人,由本将设法营救,待先生与家人团聚之时,就是先生正式成为本将军师之日,如何?”

    “……须得毫发无伤才好。”

    “那是自然。”王羽答得干脆。

    王羽答应得太干脆,贾诩有些不放心,思索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漏洞:“那时日……”

    “一年之内。”

    贾诩迟疑道:“那这期间,诩……”

    王羽大大方方的答道:“先生就留在营中,本将自会设法,不使董贼生疑。先生若是不放心,待本将定计之时,就请一同参详,以免本将虑事不周,有所疏漏,如何?”

    “……”贾诩无语,他发现自己这个老狐狸被小滑头给圈进去了。

    救人?没问题,肯定要救,这期间你也可以出工不出力。但是,如果你完全甩手不管,出了问题,就怪不得别人了,谁让你袖手旁观来着?

    “也罢,此事且依将军。”贾诩苦笑一声,随即肃容道:“既然将军有言在此,那诩亦有几事不明,还望将军不吝为诩解惑。”

    来了!

    王羽大喜。

    论策略,问志向,小说里面招揽谋士,通常都有这么个步骤,到了这一步,说明对方已经动心了。抛去家人的问题不谈,只要过了这一关,这个军师基本上就跑不掉了。

    他抖擞精神,凝神静听。

    贾诩缓缓道:“敢问将军,若无贾诩之事,将军原定何时回返泰山?”

第二十四章 相识莫恨晚

    “回泰山?”于禁大吃一惊。

    他刚才插话,存的是替王羽分忧的心思。主公说话被否定,比较失面子,这种不确定的提议,当然由他说出来才更妥当。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失声惊呼。

    王家在河内的局面不算好,可主公接手之后,已经开始见起色了。

    彻底收服郡兵,只是时间问题;有了这场大胜,豪强们也未必敢怎么样;即便有几个不开眼的想闹腾闹腾,主公的手腕可不是摆设,还是那句话: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这样的大好局面,岂能说放就放?

    王匡在河内是太守,有官方的名义,但若是回了泰山,就是一普通的豪强。

    泰山郡的太守应劭也是名士,其名声也许比不上后来居上的王羽,但却远在王匡之上,最关键的是,应劭的同僚故旧太多了,比不怎么会做人的王匡何止强出十倍?

    此外,泰山郡遍地豪强,谁的家世也不差,收服起来的难度,比河内这些可大多了,回河内,就相当于重头开始啊!

    如果这位文和先生说的没错,那主公很早就有这种判断了,于禁不理解,因而惊愕。

    “文和先生果然知我。”王羽却丝毫都不意外,面前这位的本事越高,就越值得高兴,他抚掌笑道:“却不知先生何以有见于此?”

    “将军欺诩乎?”贾诩笑道:“河内四战之地,各方皆有图谋,将军若贪恋权职留在河内,即便能在诸侯间的勾心斗角中胜出,始终也要面对西凉铁骑的兵锋。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将军纵然勇武,亦是无法可用,不回返泰山,又待怎地?”

    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贾诩接着说道:“诩先前也被将军瞒过了,对将军的作为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将军只是内无忠义之心,外无敬畏之事,天生气魄,无所畏惧罢了。不过,诩之所以能窥得将军的打算,将军的战后处置才是最关键的。”

    “哦?”王羽来了兴趣,“先生何出此言?”

    “很简单。”

    贾诩摸着下巴,笑眯眯的说道:“将军的本部兵马由于军侯率领,令行禁止,不动如山,而郡兵完全是另一派模样。其实郡兵的作为,才是常态,但见过泰山兵的表现后,若是诩还没点想法,那还真是愧对将军的看重呢。”

    “郡兵多是拖家带口,世居河内,将军对其放任自流,自是无意于河内。此外……”贾诩想了想,又补充道:“将军或许还想借着双方的对比,激起有志向,且无家世拖累者的想法,趁机将他们甄选出来,重新整编入伍。”

    “实瞒不过先生,羽确有此意。”王羽脸上笑意更浓。

    从本心讲,贾诩就是最适合他的谋士。

    他不缺那些大局观好的,因为他有后世的资讯,隆中对他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也不缺那些擅长处理政务的,这时代的名士多半都只擅长夸夸其谈,擅长实务那些人,多半都在官场的中下层挣扎呢。招揽后者,比前者容易太多了。

    王羽知道自身的缺点,那就是对人心的把握度不足。

    开始的时候,他或许能仗着预判占得先机,但随着接触的名人渐多,他发现,小说和史书中的记载,并不准确。

    或者太过简略,不足以形成鲜明的印象,如王匡、蔡邕、乃至蔡琰都是这样;

    或者有所偏颇,比如于禁就是如此。自己的这位头号心腹,和近代军人惊人的相似,作风、理念、军事思想,无不如此。

    王羽甚至怀疑,在水淹七军之后,于禁之所以投降,会不会仅仅是为了保全手下将士的性命?以后世的观点来说,已经失去了抵抗力的军人,就应该投降,生命可贵,保全有用之身才是正理。

    还有吕布也是,后世的观念中,吕布就是个有勇无谋的白痴,但实际交手之后,王羽却觉得这个观点不大靠谱。吕布或许的确不擅权谋,但绝对不是脑子里光有肌肉的那种人,他只是太傲了,骄傲到了明知道有误解,都不肯好言解释的地步。

    最离谱的就是面前这位无双毒士,好吧,贾诩是个胖子,而且看起来人畜无害,还是个草根……这跟王羽从前的观念完全不一致,但却完全合情合理。

    乱世之中,枭雄们想的是如何问鼎天下,草根们想的则是如何活下去。后世人觉得贾诩很神秘,很不可琢磨,实际上,他就是个努力活下去,并为此动用所有智慧的小人物。

    因为地位权势来之不易,所以他格外珍惜,轻易不与人争执,没人问就不发表意见,发表意见的时候也很委婉。

    如果非要比拟的话,贾诩的心态,和后世那些小白领完全一致,小心翼翼,瞻前顾后,有点小狡猾,逼急了偶尔也会露一下锋芒……不同的,只是他的情商和智商都很逆天,远非寻常人能及罢了。

    自己把握大势,贾诩在细节上拾缺补遗,再加上于禁这个完美的执行者,争雄天下的三驾马车就已经基本成型了。

    当然,目标还没彻底实现,至少要把贾家的人从武威弄出来才行。这事儿可轻忽不得,否则好事就变成坏事了。另外,贾诩的问题也得解释清楚了,至少,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志向有多大,能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回报。

    通常来说,这都是草根最关心的问题。

    “不过,归期一时还无法决定,即便没有先生的事,本将也不会提前退出这场战事。在这里折腾这么久,总不能空手回去,名声是虚的,还得捞点实际的好处才能值回本钱啊。”

    “哦?”贾诩眼睛一亮,随即又眯成了一条缝,“将军可否明示?”

    “先生以为,诸侯们打这一仗的目的何在?是要诛杀董卓,匡扶朝廷,还是……”

    “将军怎么看?”贾诩反问。

    王羽晒道:“本将认为,无非捞取政治资本罢了。”

    “政治资本?”贾诩将这几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品出了几分味道。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也很贴切。将军说的不错,除了令尊之外,诸侯私下都各有打算:袁本初出任盟主,调遣诸路人马,借以提升威望;曹孟德假意行刺,以此得名;袁公路与其兄争胜……韩文节鼠首两端,被胁迫而来,余者……”

    王羽接茬道:“余者不过随行就市,跟风罢了。”

    “这二字用得也甚妙,就是群跟风众。”贾诩大笑,两人越谈越投契,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

    不过,于禁认为,这都是表面现象,这俩人肚肠里的弯绕多着呢,说是九曲十八弯也不为过。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这样说来,将军下一步是要移兵酸枣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如此。关键,还得看下一个对手是谁,如果是软柿子,那自然要捏两下。不过,我琢磨着啊,下一个来的,很可能是个硬骨头,能不啃,还是不要啃为妙。”

    “嗯,的确会是个硬骨头,以将军你的军容,八成……咳咳,将军勿怪,一时说顺口了。诩的意思是说,这块硬骨头,将军啃掉了也是得不偿失,避其锋芒方是正理。不过,就这么轻轻退却,就太便宜了点,将军不妨来个顺水推舟。”

    套出了贾诩的话,王羽乐了:“正要请先生相助!”

    贾诩当然不肯就范:“将军早有成竹在胸,何须贾某多此一举?”

    “计策虽已有了,但苦无实施之人,尤其是这几封信……非先生,又有何人能为之?还请先生当仁不让才好。”

    “也罢,既然将军有命,贾某岂敢不从。”

    一番令于禁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王羽和贾诩达成了多项共识,并就这些共识,达成了某个分工协议。

    宾主尽欢,就此散去。

    贾诩回营帐去了,王羽也无暇给于禁解释,反正过两天就真相大白了,没必要浪费唇舌。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去向幕后功臣们致谢。

    “父亲,伯父,孩儿鲁莽,今日又让二位担心了。”

    “不妨事,不妨事,有此大胜,足慰平生,羽……鹏举啊,你真是王家的好儿子,将兵权委任于你,是为父做得最明智的决定!”

    为了避免影响王羽的权威,王匡白天一直和蔡邕在远处观战,这场大胜让他老怀大慰,担忧之情也没之前那么强烈了,或者说,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阵前搏杀再凶险,还能有潜入敌营刺杀凶险?现在,他关心的是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接下来,我军行止如何?”

    看着老爹热切的眼神,王羽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看老爹那架势,应该是恨不得旧议重提,直取函谷关,跟自己的战略南辕北辙。不过,该说的也得说,好在跟贾诩斗了一晚上心机,自己口才大有进步,眼前这点小麻烦不值一提。

    “父亲,接下来,孩儿将率军前往酸枣,与盟军主力会师,以堂堂之阵,攻取洛阳。”

    王匡神情一黯:“会师么……”

    蔡邕知他心意,从旁劝道:“孤军不可久,先被刺伤,又损兵折将,董卓盛怒之下,很难说会干出什么事来,避敌锋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未来老丈人真会说话,把见好就收说得这么委婉,连自己都有点信了。

    有人帮腔,王羽赶忙趁热打铁:“孩儿敢请父亲与蔡伯父先行前往酸枣,一来向各路诸侯传达军情,顺便也可求援,若有援兵到,孩儿自当坚守不退,纵是反击也大有可为。”

    “也好,事不宜迟,那就明日动身。”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主力不动,光凭河内军还能把西凉铁骑打光不成?王匡终于拿定了主意。

    “兵凶战危,侄女也须得跟我们一起走,鹏举,今日你多仗琰儿之助,琰儿也是累的不轻,小别在即,你须得前去探望一番才好,记得不要失了礼数。”

    “孩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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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世态在人心

    离开王匡的营帐,王羽面带微笑。

    百炼精钢化成绕指柔红,从前他也只是听说过,并不怎么相信,现实中,确实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带给他类似的感受。

    不过,想到那个兰心蕙质的女孩,王羽心中便感到一阵温馨,佳人如玉,确是个温暖人心的存在。

    这仗能赢,与蔡琰也不无关系,在战场上弹琴,分散了张济注意力的人,正是这位在后世有乐神之称的女子。

    王羽算准了牛辅久受压迫,魄力、毅力必然不足,所以效法演义中,当阳桥的典故,挺身出战,设下疑兵。

    不过,牛辅的反应容易推测,但张济却是个麻烦。从攻营之战看来,此人具备相当的判断力和决断力,是个很棘手的人物。

    好在张济虽然默默无闻,他却有个很有名的老婆。那位美女也是才貌双全的,在音律上极有造诣,为此还引发了一场血案,直接断送了恶来典韦的性命。

    所以,王羽推断,张济可能颇好此道。

    开始他还担心一个娇弱女子不敢上战场,琢磨着要不要搞点扩音设备出来,谁知道那个水一般柔弱的女子,魄力却十足,直接应诺下来。到了盟津后,蔡琰选中的地点让王羽很有感触。

    琴台,就设在一个小山丘上,王羽清楚的记得,那个山丘,就是自己来渡口勘查地势时,在上面远眺的那个。

    有缘?也许是吧。

    思绪纷飞,王羽竟然感到阵阵忐忑,对他这个铁血战士来说,这种心情实在太陌生了。

    等下见面,应该说些什么?还是聊音律吗?可是除了那首霸王别姬,勉强还带点古风之外,自己也不知道其他类似的歌曲了啊?尽管人家妹子要求比较简单,只要有意境就行,可是意境这东西,总得能让人共鸣才好。

    说起来,如果能搞些给力的军乐出来,对于提升士气,乃至增强凝聚力都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呢……不对,怎么又跑题了?自己现在好像是要去约会啊,怎么想着想着,就又变成军务了?唉,惯性啊,真是没救了。

    “参见少将军。”将王羽从苦恼中拯救出来的,是方悦。

    “方都尉?还有几位,你们一直在等本将?”方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军官,王羽打眼一扫,立刻将对方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少将……不,主公,弟兄们都商量过了,想投效于您的麾下,跟着您一起打天下。”方悦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风格,直来直去,绝不兜圈子。

    王羽同样没有那种坏习惯,他直接反问道:“此言何出?”

    “俺是粗人,不太会讲话,不过大伙儿的想法都差不多,朝廷不行了。如果还是从前的太平光景,哪里会有地方官自命诸侯,举兵攻打京城的事儿?先是董卓,又是……咳咳,主公您别误会,俺说的可不是老主公,老主公赤胆忠心,一心为国,大伙儿都很景仰的……”

    方悦的口才确实不咋地,心有顾忌,一番话更是说得磕磕绊绊的,不过意思却是表达得很清楚。

    世态自在人心,乱世的征兆,连寻常的将校也看得一清二楚。再看了自己本部泰山兵的军容,两相对比之下,有志者岂能不生出点想法来?

    “几位都是这个意思?”王羽点点头,向那几名将校问道。

    “若得主公接纳,属下等必誓死报效!”几人闻言都是面泛喜色,举拳应诺时,激动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他们的军职都不甚高,最高的两个也不过是军侯,连个军司马都没有。这也难怪,因为他们都还比较年轻,三十岁的方悦在这里,已经算是年纪最大的了。

    年轻人一般都不擅长控制情绪,而王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很高,高到了让他们视若神明的程度。

    对时人而言,乱世并不陌生,东汉初年的战乱,距离现在也不过百多年而已。其他姑且不论,想在这种世道中保全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找颗大树靠着。勇武无双,智谋过人的王公子,无疑是个上佳的选择。

    “方都尉你呢?有些话我须得说在前面,你现在是一郡都尉,若是跟了我,就只能从军司马乃至军侯做起了,这样你也愿意?”

    汉朝在地方实行郡国并行的制度,郡国同级。郡的最高官职是郡守,国则是国相,只是名称不同,职责、地位完全一样,都是两千石的大员,主导郡国内大小事务。

    郡守也被称为太守,下设从事官,亦称从事掾,根据事务的多少,可由郡守自行招募。

    在地方官制崩坏之前,郡守主要执掌的是文事,由从事辅佐,兵事则由都尉全权负责。因此,后者的权责只比郡守略低,从秩俸上就可以看出,比两千石的都尉,是相当大的官职了。

    尽管如今乱世的征兆已现,官制开始崩坏,地方官的割据性质越来越明显,王匡用以拉拢韩浩的,就是个从事的官职。

    不过,方悦如果想待价而沽,找个好主家,也不会很难,谁想在河内站稳脚,总是要拉拢这位拥兵数千,甚得军心的都尉才行。

    王羽早有去意,能不能开创出新局面,还在两可之间,他并不打算瞒着对方。

    “呵呵,什么都尉不都尉的,俺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带出来的兵,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真上阵,只有挨宰的份儿。”

    方悦咧嘴笑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俺佩服主公的豪气和武功,还有练兵和识人的本领,这才想要追随左右。主公大才,麾下迟早有天下豪杰汇聚,俺呐,就想混个老资格,等主公得了天下,念着旧情,给俺封个闲职养老,那就最好了。”

    说着,他向身后一指,道:“欲投效主公的,都是军中精锐,比不过主公本部的令行禁止,不过也都是精壮,不少还人精通马术,也没有家室拖累。一共五百四十人,不合格的,都被俺拦下来了,主公只管放心便是。”

    世上,哪有什么没脑子的人?

    王羽颇为感慨,方悦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粗人,但办起事来,却一点都不糊涂。

    兵练的不好,未必就是他这个都尉的错。依照贾诩的说法,现在打仗都是类似的套路,西凉军打胜了仗,抢东西的时候比河内军凶多了。

    也就是于禁的军事素养好,再加上泰山兵的供给充足,因此才能压住局面。换成是郡兵,就算孙武再世,岳王提前出世,恐怕也是白搭。

    送上门的好资源,自然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尤其是对方的前戏做得还这么足,王羽当下应承道:“方将军和各位的意思,本将都知道了,各位信任王羽,羽自当以诚相待,今后多有借重之处,望诸君努力,共举大义,重兴汉统!”

    “喏!”回应有些气虚,那句重兴汉统的杀伤力实在有点大,众人心里都有点没底,主公不会也跟老主公一样吧?

    王羽冷眼一扫,便将众人的疑虑尽收眼底,暗叹:大汉朝廷真是日暮西山,难以挽救了,一句场面话,居然将人吓成这样。当然,自家老爹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忠诚,也是重要因素,人人都佩服忠臣,但没人想做那个无私者,至少,对这些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

    “无忌。”王羽直接称呼方悦的字。

    “属下在!”

    “本将有一事托付于你。”听完这个计划,自己和老爹的不同,就一目了然了,王羽沉声说道:“你将马术好的人留下,带着剩下的人回郡城,明天一早就启程。”

    “回郡城?”方悦一愣。

    “对,回郡城,本将要你们把郡城的库藏搬空,我指的是父亲征收的那部分,然后伪装成失火或是怎样……总之,要保证那笔钱粮控制在本将手上,表面上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能做到吗?”

    “……主公放心,此事万无一失!”方悦发了会儿愣,然后象是吃了仙果似的,精神狂振,高声应诺。其他人也都是喜形于色。

    王羽知道他们为何而高兴,这是他这个命令的附带效果。

    破家为国?口号可以这么喊,也可以当榜样来用,却不能以此作为准则来要求别人,以身作则更是大错特错。大汉养士四百年,怎么可能养出一群傻子来?这是乱世,有权变之能的领导者,才更受推崇,仁义道德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而且,那笔钱粮确实也很诱人。

    河内毗邻洛阳,多有豪富,老爹手段强硬,着实榨出了不少油水,当然,也得罪了很多人。人已经得罪了,想修补关系也不太可能,而且没斩草除根,对自己来说,河内也是步步荆棘,不过,钱粮可不扎手,哪怕只是一半,其数目也是惊人的。

    花了这么多代价换来的好东西,白白拱手让给别人?王羽可没那么无私。

    就算没法全部带走,也可以拿来送人情么。结交诸侯,不能只靠一点名声和嘴皮子,总得有点实际的东西才好。

    方悦手下的郡兵都是地头蛇,阵前争锋不够给力,挖墙脚就再拿手不过了,这也是因人致用的一种形式呢。

    “光是这几百人,可能不太够,无忌,你可以从郡兵中挑出可靠的人手,一同前往,事成之后,以钱财酬之,以封其口。至于咱们自己人……”

    方悦瞪着牛眼,向身后来回扫视:“既为属下,奉主公号令便是本份,哪里能和外人一样?谁敢鼓噪,俺老大耳光搧他!”

    “方大哥说的对!奉主公号令,必不私取!”

    “主公放心!”

    对众人的反应,王羽很满意,这些人刚入伙,想让他们严守军令恐怕很难,但规矩还是得先定下来。至于这次会不会有人中饱私囊什么的,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钱粮很多,偷拿又能拿多少?

    “可是主公,末将带的人手若太多,盟津这边……”兴奋过后,方悦有些担忧。

    王羽摆摆手,低声道:“不用担心,本将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事成之后去何处汇合,我自会遣人知会你……”

    “末将明白了。”方悦本就是粗中有细的人,一听这话,当即心领神会。

    计议已定,众将各自散去,安排人手,准备起行。

    耽搁了半晌,王羽看看天色,有些犹豫,这么晚跑去人家妹子的帐里,似乎有些不合礼法。可是,不去的话,明天人就走了,想再见面,怎么也得半个月以后,有点想念啊。

    “主公,末将还有些事,想私下禀报。”就在这时,方悦却一脸犹豫的开了口。

    “哦?”王羽有些意外,这次的话题,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何事?”

    “关于……主公的武艺。”方悦欲言又止。

    “哦?”王羽的注意力彻底转移过来了,“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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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敌友难分明

    翌日清晨。

    孟津大营的中军帐中,豪强们正面色惨白的坐在一起,争论不休,从尚未熄灭的油灯,和几摊烛泪看来,他们似乎刚刚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主位上坐着的是韩浩,这个让他一度感到荣耀的位置,如今已经变成了针毡,他恨不得跳起身来,逃得远远的。

    但是他不能,他不是王匡,也没有神勇如王羽的儿子,没有得到在座众人的认可,他怎么也不可能甩脱身上这副重担,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听着众人争论不休。

    争论因王羽而起,完成了华丽转身之后,原来的笑柄,已经变成了噩梦,豪强们惶惶不可终日,都想尽快避开这个煞星。

    然而,对于如何规避,却众说纷。

    “退兵,必须即刻退兵!”

    “对,夜长梦多,现在不走,等王公节父子修整完毕,再想走都来不及。”

    “哪至于如此,难道他父子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火并友军吗?”

    “有什么不敢的?那个王羽根本就是疯子,连董卓的耳朵都敢割,连袁将军的旗号都敢打,这天下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这种疯子,只能尽快避开才行,不走,还要等他秋后算账吗?”

    “陈公差矣,王使君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帅,其行事诸多混乱,可以此为由不听他调遣,但若是不得将令,擅自退兵,岂不是给了他口实?退兵之议,委实不妥。”

    “季才说的不错,一动不如一静。日间那王鹏举一吼退万军,我等虽知其用的是疑兵之计,但士卒却不了解。军中如今已是人人自危,在营寨中尚可拼死防守,若是退兵之际,那王鹏举现身挑战,恐怕……”

    “有道理,不能出营!”

    “有什么道理!在营寨中,难道就能逃得过去吗?你们白天难道没听到,那王羽刺董,是潜入了河阴大营的!西凉军中有董贼在,防守何等严密,自是可想而知,现在他拥兵数千,就在营外,你们还想凭区区一道木栅将其挡住吗?做梦!”

    “对,伯槐言之有理,还是尽快撤退的好。瞻前顾后的,又有何用?”

    “速速撤兵!”

    “不能出营!”

    “大家不要吵了,还是让韩别驾拿主意吧。”

    争执不下,终于有人想起了主帅,然而,韩浩又能拿出什么主意。

    两边说的都有道理,哪个策略更合适,要根据对方行事风格才能决定。王匡的风格韩浩很了解,也有把握应对,但王羽……

    就算是贾诩,和王羽实际接触前,都猜不透王羽的心思。在这方面,韩浩比贾诩差了十万八千里,叫他如何预判?

    “此事……”韩浩愁眉苦脸的看着众人,左右为难,踌躇半晌,他干脆把司马馗也拉下了水,“季达贤弟,你怎么看?”

    司马馗正后悔着呢,昨天他本来有机会先溜的,结果被他自己给放弃了。虽然嘴上说是要看王羽父子的下场,其实他只是害怕河内军败得太快,乱军中太危险罢了。

    局势已经演变成了这样,他还能有什么看法?

    “一人计短,大家……嗯,还是集思广益罢。”

    主事的拿不定主意,眼见着争执又起,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仔细一听,听得人喊马嘶,车轮辘辘,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一起看向韩浩。

    韩浩也是心中一紧,在心里盘旋了一天一夜的担忧脱口而出:“来人!快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是王羽要攻寨了吗?”

    这话一出口,争论声戛然而止,帐内变得死一般寂静,连喘大气的声音都没有了。

    好半天,人群中才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不然,还是出营请罪去吧,好歹是同盟一脉,顶多出点银钱,总不至……”

    “荒谬!”韩浩大怒起身,脸上斥骂,可没骂几句,他就骂不下去了,因为没人附和,众人的眼神飘忽,视线游移,显然对那个提议很心动。

    韩浩的脸色阵红阵白,几次抬起了手,又放下,显然内心里正在反复挣扎。

    司马馗注视着他,心里也非常紧张。

    他先前曾向韩浩转达过一项提议。提议是通过他长兄司马朗的家书传达过来的,代表了一位大人物的意思。

    正是有了这项提议,才有了韩浩的纵敌之举和退兵之意,他不怕王匡算后账。

    尽管那位大人物还不知道河内战局的变化,可提议始终是有效的,只是完成的难度越来越大了而已。

    但兵法中,也有死中求活,背水一战的典故,如果韩浩能痛下决心,亡命一搏,未必不能成功剪除王匡父子,只是代价可能会有些大,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报……”出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个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消息。

    “王公节走了?他们分兵了?”

    “正是。营外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原地,加固营寨,似乎要死守到底;另一路沿河西进,听说是要去酸枣,与联军主力汇合。”

    “这个时候分兵?那王羽到底是何用意?”韩浩茫然,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嘀咕了一阵子后,有人迟疑着提议道:“不然,派个使者去探探口风?”

    “也好,”韩浩点点头,然后向两边一张望,问道:“只是这使者须得胆大心细才好,不知各位……”

    众人纷纷回避他的视线,开玩笑,去见那个凶神?不要命了?随便派个杂吏不就结了。

    “在下愿往。”万马齐喑之际,忽有人长身而起,排众而出,众人循声急看,见是获嘉人杨俊。

    “那就有劳季才了。”韩浩大喜。

    获嘉杨家,在当地根深蒂固,杨俊又曾游学陈留,师从名士边让,极得边让赞许,颇有名士之风,尤擅识人。

    由此人出使,应该能窥得几分虚实,并因此定计。如果出使不顺利,杨俊被王羽杀了,对韩浩而言,也是个很不错的结果。

    毕竟是个名士啊。

    ……

    “名士杨俊?”尽管小说和影视作品都看过不少,但三国时代的名士,还是让王羽感到十分陌生。老爹王匡也就罢了,好歹还露过面,这个什么杨俊,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啊。

    可是,看郡兵将领的意思,这人还颇有些名望。

    “让他去见文和先生。”王羽没兴趣跟这种没名的人见面,他现在很忙,也很累。

    “要知道,斥候最重要的就是隐藏自己,司隶周边地势平坦,没有山林,想隐蔽,只能靠坚忍。只有把自己当成岩石和泥土,才能瞒过敌人的眼睛……”

    后世的潜伏技巧,都是为了规避卫星、红外线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这个时代的斥候,只需要避过人眼就可以了,在这方面,王羽是很有优势的。

    有优势就要发挥,为了接下来的战斗,训练一批斥候出来是当务之急。王羽没醍醐灌顶的本事,不过,教授些潜伏观察的技巧,却没什么难的。

    至于累,则是因为昨夜和方悦的长谈,这个时代,其实也有领先后世的东西,比如武术。

    其实王羽早就有所怀疑了。

    突围时,他接了吕布一戟,结果受了轻伤。他的战术动作没什么问题,身体也一样,问题只能出在吕布身上。

    先前和方悦的比试,王羽就有验证的意思,但那场比试太早就分出了胜负,他没得到相关的情报,只是确认了自己的武力远在三流将领之上。

    通过和方悦的长谈,他才算是有了相对准确的了解。

    这个时代的武术,是搏杀之术。没有武侠小说里那么神奇,但杀伤力却比小说里更恐怖。

    系统性的练武,可以增强力量,改善体质,掌握运用力量的技巧,发挥更强的威力。

    根据方悦的说法,他幼年时体弱多病,少年时练武有成,便有了杀狼之力。只是先天不足,资质也不高,所以成就有限,始终只能在三流水准徘徊。

    “西凉众将多半都是行伍出身,不少还有胡人血统,自然不易得到武学传承,这种人,膂力再高,战力也有限,能胜过末将者不多,主公杀之如杀鸡,无须多虑。然则,中原之地人才众多,世家出身者不知凡几,主公若是遇上,千万莫要大意轻敌……”

    方悦之所以在临行前说这番话,主要还是出于担心。

    王羽听过,也是暗自警惕。

    武功练到高深处时,力量会增长得极大,通过高明的使力之法,更是能将力量成倍的发挥出来,甚至形成类似特效的效果。

    比如吕布投出那一戟,看似平平飞来,实际上,画戟是一直处于高速振动之中,用普通的应对之法,肯定是要吃亏的。

    其实这些东西不算多玄妙,王羽前世也练过包括武术在内的各种格斗术,发挥力量的程度也很高,否则他也不可能连杀西凉军四将。

    他那招快枪,实际上就是爆发全身之力于一招,所以才能拥有那样的速度和力量。这招对付三流武将足够,对上真正的高手,八成就有些不够看了。

    高明的将领,在马术上也有非凡的造诣。

    似梁萧那种控制自如的马术,只能算是初级;更厉害的人,能做到人马合一,出招时,带着快马奔腾之力,闪避之时,也比徒步时更快,更灵活;最厉害那种,方悦也没见过,据说那种境界依靠的不光是马术,还需要一匹骏马……

    听到这里,王羽算是知道了,他跟吕布的差距比想象中还大,马中赤兔,吕布那匹马可不是一般的好。而他的马术,连被他挑杀那几个西凉武将都不如。

    消长之下,正面对战的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其实别说是吕布,依照这个说法,那些他所熟知的名将,恐怕没一个容易对付的,现在还不是盲目乐观的时候。

    当然,王羽从来不会犯轻敌这种错误。

    他之所以敢于向西凉军挑战,也是知道对方那里没什么高武力的名将,三流武将的战力,他又通过方悦验证过了,所以,那不是轻敌。

    训练部下只是一方面,自己的新训练计划,应该也要提上日程了,马术和长兵器是重中之重。

    王羽发现,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不过,这正对他的胃口。

    对战强敌,才是乐趣所在,无敌,那多寂寞啊。

    “将军,将军……”

    正想得入神,却听得有人呼唤,会这样称呼自己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王羽抬头笑道:“文和先生,辛苦了。”

    “跟人说说话,辛苦倒也说不上,不过,将军,你我似乎有言在先,您完成许诺之前,诩还不算是你麾下之人,怎地还让诩做这接待之事?”虽然是在质问,但贾诩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和,没有半点烟火气。

    “本将没有命令先生啊。”王羽一耸肩,很委屈的说道:“本将只是让人引那杨俊去见先生,要不要见,全凭先生自己的意思。先生见了,足见盛情,若是不见,也是应有之意,先生高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将军方是高才啊。”

    王羽胡搅蛮缠,贾诩倒不以为忤,他似笑非笑的赞了一句,不等王羽琢磨明白这话是真心还是反讽,便接着说道:“将军的意思,诩已经传达给那杨俊了,若是他们愿意回头,想必入夜前就会出营请罪;若是不来……呵呵,将军,您明白的。”

    王羽会心一笑:“这种时候还心存侥幸,那也确实是该死了。”

第二十七章 再会吕温侯

    “他真这么说了?只要今后某等服从他的号令,他就既往不咎?那个小……王鹏举真的这么好说话?”

    “韩别驾,诸位,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在忠义方面,王使君父子其实是一脉相承的。王使君为了国事,忽略了人心,王公子为了国事,愿与诸君尽释前嫌,以在下之见,此事并无可疑处,诸君且与我同出大营,拜见公子吧。”

    杨俊虽然没能见到王羽本人,但受到的款待却比想象中好很多,最重要的是,接待他的那位胖幕僚,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好。

    说老实话,他本来也对王羽挺发憷的,这少年让人琢磨不透,给人的印象似乎是随时都会翻脸杀人的那种。

    杨俊虽然想成名,但却非不怕死,跟个看起来很和气,实际上也很通情达理的胖子打交道,自然要比杀人如麻的煞神轻松些。

    那位甄先生说话言之有物,鞭辟入里,而杨俊本身就有意改弦易张,因此双方谈得极为投契,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回营后,杨俊也是极力游说,并引起了一定的反响。疑虑者有之,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中军帐内,争论再起。

    趁着众人议论纷纷,韩浩低声向司马馗问道:“季达贤弟,你怎么看?”

    “是个机会……”司马馗思考片刻,脸色变得森然:“那王羽想打这支兵马的主意,肯定是不会错的,为了安抚人心,他也不可能大肆杀戮,但元嗣兄,你恐怕就……”

    韩浩心中凛然,完全不追究这种事,也许王匡能干得出来,但王羽就不太可能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统领,八成是要被杀鸡儆猴的。

    “计从何出?”他又问。

    “他既然要在孟津迎敌,我等自可与其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等到西凉兵马到来,元嗣只管下令全军撤退,甚或反戈一击!只要结果了此人,袁渤海入主河内便成定局,到时候,纵有些坏名声流传在外,元嗣也不必担心有人追究了。”

    司马馗的话听在韩浩耳中,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似的,但却拥有极大的诱惑力。

    仇,已经结下了,结果无非两种,一方屈从,或者一方毁灭。

    王羽分兵,想来也是做好了撤退的打算,如果让此人挟大胜之势退走,以后再想报复,就遥遥无期了。

    那少年精通刺杀暗算,与他结仇,着实让人寝食难安。另一方面,有四世三公的袁渤海撑腰,就算遭人诟病,也没什么大碍。

    两害取其轻,显然,司马馗的意见才是正理。

    “便如此,某先设法拖住他!”韩浩下定了决心。

    向司马馗简单交待两句,韩浩又扬声道:“季才所言虽然有理,不过,营中军务繁多,本将与诸位都是无暇分身,这出营拜见之事……此议是季才的意思,还是王公子的?”

    “王公子仁义大度,不拘小节,自不会纠结于此,在下以己度人,先行向甄先生提出的。”杨俊自己也有点纳闷。

    他知道这事很难,对方也没强求,但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了。只能说,自己心里早就有这么个想法,一时忘情,就表露心迹了。

    “既然如此,那拜见之事就不必太急了。”韩浩这话让众人齐齐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几句话,又让众人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浩舅杜阳为董贼所执,王公子既然生擒了牛辅,尚未杀之,是否可以……”

    投靠的一方向强势的一方索讨战利品?这条件太过火了,这不是逼着那边翻脸吗?牛辅可是董卓的女婿,就算拿脑袋换功劳,换点什么不行啊?

    “此事……”杨俊也迟疑了。

    韩浩一手掩面,大哭道:“浩母早逝,见舅如见娘,如今舅父落在贼手,浩心如刀绞,实无暇理会军务,不敢因私废公,就此让贤,还望诸君……”

    “元嗣何出此言,百行孝为先,此议并无过分之处,季才,就以此与王公子磋商吧。”众豪强哪里肯放过韩浩,现在联军统领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的烫手,谁敢坐啊?

    韩浩这个提议也不错,若是王公子真的答应了,说明他确实有诚意笼络大家,那自然可以讨价还价,若是不答应,双方也可以扯皮。

    反正盟主袁绍转眼就到,有了这位大人物压阵,区区一个豪强之子,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

    “文和先生,你怎么看?”消息传递的很快,王羽听过转述后,不由哈哈大笑。

    “将军已是成竹在胸,何必问诩?”

    “终究瞒不过先生。”王羽又问道:“洛阳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主公,董卓毁书斩使,如今已在调动兵马,起兵报仇了。幸好得主公叮嘱,属下没有亲身入城投书,而是雇人前往,否则就见不到主公了。”一边侯立的斥候恭敬答道。

    勇武无双,又爱兵如子,不做任何不必要的牺牲,跟了这样的主公,实是三生有幸呢。

    “调动的是哪支兵马?”

    “这个……”斥候微一迟疑,解释道:“眼下,洛阳城中兵马调动极其频繁,所有部队都在战备状态,属下无能……”

    “不关你的事。”王羽摆手笑笑,下一个对手的身份,他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用在此刻,再恰当不过了。

    “文和先生,麻烦你对杨俊说,说事关重大,本将要考虑考虑。”

    贾诩笑眯眯的点点头,他越来越欣赏王羽了,小家伙年纪不大,但行事果断毒辣,肆无忌惮,甚是对他的胃口。

    往洛阳送的那封信,是以牛辅为质,讨要赎金的。贾诩心知,这是王羽在试探,准备待价而沽。不出所料,董卓的反应很强硬,牛辅的价值相当之低,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不过,那是对普通人来说的,在王羽手里,石头也能榨出汁来。

    用牛辅吊着韩浩,就是出自王羽的授意。就算韩浩自己不提出来,王羽也会主动提出的,当然,这是在王羽确定了豪强们的态度之后。

    若是有可能,王羽也想收编豪强联军,开始示之以恩,然后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最后掌控全局。这些具体的步骤,王羽打着商量的名义,跟贾诩商量过,胖子想躲也躲不开,只能听着,听完之后,也是暗自心惊。

    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似乎也有对自己的警示在其中呢。

    此外,王羽还对牛辅进行了一番审问,贾诩没有亲自到场,却听在场的卫兵描述过当时的场景。

    据说,王羽离开后,牛辅委顿于地,脸色煞白,筛糠不已,就好像是刚被几十个壮汉蹂躏过的小媳妇,远非一个惨字所能形容。

    惨绝人伦!

    别看这小家伙现在很好说话,当初招揽的时候,自己若是摆出誓死不从的架势,恐怕……好在自己见机得快,否则,身死族灭,就在眼前啊!

    想到这里,贾诩也是一阵阵后怕。

    算了,既然上了船,以后就多出点力吧,别把小家伙惹火了才好。

    贾诩打起了精神,杨俊自然彻底转了向。别说话题的走向,他连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出于真心,都确定不了,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上。

    这就是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的结果。

    因此,韩浩等人了解到的情报,以及他们做出的反应,也就尽在王羽的预计之中了。

    “发现韩浩的信使了?哼,自己找死,须怪不得我,传我将令,往来信使尽数放过,密切注意洛阳兵马的动向。”

    “喏!”

    再过两日。

    “报……有兵马出了洛阳城,往北而来。”

    “何人旗号!”

    “温侯吕布!主公,来的是并州狼骑!”

    “果然是他……”王羽冷笑着对贾诩说道:“文和先生,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将军放心。”

    ……

    “洛阳已经出兵了,来的是吕布,这次,看那小贼还如何嚣张,就不信他还能故技重施!元嗣兄,你务必派人盯紧了外面动静,别让他提前跑了。”

    “放心,他跟王公节同出一辙,想立功都想疯了,这几天只在修筑营寨。之前他分兵,除了保护王公节之外,也是为了把伤兵送走,他还是打算决一死战的。”

    韩浩笑得极为得意:“这不,为了拉拢咱们和他一起对敌,他答应明日就把牛辅送进来,到时候,咱们再无顾忌,只消坐山观虎斗,待小贼覆灭,交换人质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

    次日清晨。

    晨曦早早的散去,战云再次笼罩了盟津这个古老的渡口。

    并州铁骑掀起了漫天的烟尘,杀气腾腾的自南而来。与之针锋相对的,是河边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仿佛数日前那场大战的再现。

    不过,没人认为那场大战会重现,这次来的主将,是威震天下的吕布,而不是没用的牛辅;河边站着的那个人,也不是勇冠三军的王羽,而是个无名小卒;而且,他站的位置是大河北岸,而不是南岸。

    与此同时,河内军的两座营寨中间,正进行着一场近似内讧的争执。

    “韩浩,本将已经将人送进你的大营了,诚意表达得不可谓不足,你却依然紧闭寨门,这是不是表明,你铁了心的背叛同盟,故而对友军见死不救,作壁上观吗?”

    “王公子神勇无双,天下无敌,区区吕布,又岂在话下?韩某有自知之明,岂敢涉入当世英豪的对战?还是结阵自守,为公子后劲的好。背叛同盟,却是谈不上的,若公子交战不利,韩某自当大开寨门,与公子并肩作战。”

    “韩别驾如此说法,诸君可有异议?”王羽不跟韩浩多做纠缠,而是转向了其他豪强。

    “……”一阵静默之后,有人扬声答道:“军令如山,韩别驾为一军统帅,既然他做了决断,余者自无异议。”

    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说话者,看起来是个比自己还年幼的少年,王羽点点头:“很好,既然如此,本将与各位就无话可说了。青山不刚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

    不等寨墙上诸人反应,他一扬手,高声喝令:“退兵!”说罢,他一骑当先,扬长而去。

    “诺!”于禁一声应诺,紧紧跟随,他身后是数百骑兵,一人双马,卷起一阵尘烟,一同向东疾驰而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营寨。

    “糟糕,中计了!小贼早有准备,他居然……”韩浩大叫不妙,王羽显然也是有防备的,表面在备战,实际上却化整为零,将部众分批遣离了!

    “哪里走!”对岸吼声如雷,一骑快马越众而出,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疾冲而来。此人身穿金甲,马身遍体通红,远远看去,仿佛一道火影穿梭而来,令人望之心惊。

    那骑士速度太快,不但让河内一方心惊,连并州军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见着马蹄已经踏上了河冰,才有数百轻骑追了出来。

    大军随之而动!

    追逐战开始了!

第二十八章 欲求杀人手

    李十一的手在发抖。

    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面对的敌人太可怕了。

    那匹红马不但速度快,而且平衡性极佳,在冰面上也是如履平地,速度不但没减,反而比先前更快了几分,转瞬间就冲过了半程!

    其实,即便没有这个恐怖的敌人,看到数百轻骑狂飙于前,上万大军推进在后的阵势,李军侯也一样心惊胆颤。

    当日看着王羽过河迎敌,似乎很轻松,但实际上面对一下才知道,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定力。自己跟并州军之间,好歹还有黄河做屏障,身后还有两匹快马呢!

    主公神勇无双,自己也不能丢了他的脸!

    李十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双手稳定下来,张弓,搭箭,将弓拉圆,射出了生平最完美的一箭,正式拉开了这场追逐战的序幕!

    然后,他扔掉弓箭,敏捷的爬上了战马,头也不回的往西边落荒而逃。

    战果?怎么可能会有?红马上的那位可是天下无敌的吕奉先!

    李十一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自家主公会叮嘱自己,要自己朝着远离本队的方向逃。不怎么逃的话,根本就逃不掉,随手就被人杀了。

    策马狂奔的时候,李十一回头看了一眼,他那支铁箭,正被敌人握在手中,老老实实的,根本看不出离弦时的杀气。

    吕布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随手将箭向后一掷,厉喝道:“诚明,箭上似有书信,你将信交给文远。”

    虽然只是随手一掷,但那箭的去势却不亚于李十一引弓射出之时,而这么强劲的一箭,却再次被人接住了!

    李十一看得胆边直冒寒气,难怪主公早早的定下了撤退计划呢,并州军中藏龙卧虎,不是一般的强啊!

    “曹性领命!”接箭之将应诺一声,略带不甘的望了李十一一眼,这才调转马头,往大队去了。

    对他来说,让这么个小卒射主将一箭,是种耻辱,若非温侯有令,他肯定要追上去,让这个小卒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箭术!

    吕布眼角都没扫李十一一下,这种蝼蚁,不值得他关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王羽!

    前次在河阴,吕布和王羽过了一招。王羽认为自己输了,吕布的挫败感却更强。

    王羽刺伤了他保护的目标,然后又嫁祸于他,引得西凉兵士围攻于他,全营大乱,最后他还因此被董卓斥责。

    吕布为人极有傲气,哪里受得了这个?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了,他奈何不了董卓,也不好追着牛辅不放,想要发泄,无疑只能找王羽这个罪魁祸首。

    然而,牛辅起兵的时候,董卓担心路上再遭毒手,不肯放他离开。牛辅兵败之后,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争取到这个出兵的机会,结果王羽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开溜了。

    吕布焉能不怒?

    岂能不追?

    “王羽休走,纳命来!”

    王羽跑的很果断,也很快,但架不住追的更快,因启动早而拉开的距离,在赤兔逆天的速度之下,迅速被拉平。

    刚逃出数里,并州的轻骑也才渡完河,吕布就已经追到王羽身后了。不但怒吼声听得清清楚楚,连吕布脸上的神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这是马还是摩托车啊?怎么能快到这种地步?”王羽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他不是不知道赤兔马的名头,但不实际见识一下,根本没法想象这匹名马的速度有多快。

    王羽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赤兔的速度,至少是普通战马的一倍以上,要知道,他的骑兵也都是轻装的,而吕布手持方天画戟,身上还披着铁甲,赤兔的负重要远远高于王羽的战马。

    但双方的距离却不断被拉近!

    一匹好马,对武将来说,果然很重要。王羽不知道赤兔还有没有别的特异之处,但只凭这速度,就已经让他警惕心大起了。

    速度就是生命!

    对战时,一方的机动力是另一方的一倍,将会造成多么致命的影响,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想象一下,他就能模拟出对战的结果,就算他的武力跟吕布相仿佛,依然不可能获胜。

    “小子无状,不敢当温侯远送,温侯还是尽早请回,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哼,有何伎俩,不妨尽数使出来,且让你看看本侯的手段!”一听这话,吕布不愉快的回忆又被勾起来了,他心中怒气更盛,同时也提高了警惕,甚至还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在吕布眼里,王羽的身手虽然诡异,但也不足为奇,倒是诡计多端,让他很是忌惮。此刻的情况,最有可能出现,也是最有威胁的,就是伏兵。

    诈败设伏!本就是兵家常用之道。

    然而,周围虽然有些丘陵,但却不足以遮掩大队人马。若是小股伏兵,则不足为惧,王羽一个少年都敢直面万军,百十个杂兵,又岂能给他吕布造成麻烦?

    就算王羽返身来战也不要紧,他一个人当然应付不了包括王羽在内的数百骑兵,但他身后还有宋宪的数百轻骑,他只要拖住敌人就行了。

    如果敌人没有埋伏,只是埋头逃跑,那么,凭借赤兔的速度,他一个人就能歼灭王羽这支骑兵。

    意外?对方无势可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能搞出什么意外?

    只有死路一条!

    赤兔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长嘶一声,速度竟然又提升了几分,看得王羽眼热万分,这样还没到极限,真是神马啊!

    只可惜……

    赤兔跑得越快,自己就越危险,尽管有些惋惜,也只能下狠手了,只希望吕布和传说中一样逆天,能保住这匹良驹吧。

    王羽缓缓抬起了手,身边骑兵见状,纷纷减速,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

    “果然有诈?还是……”吕布第一时间发现了异状,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他不确定王羽是在使疑兵计,借机换马,还是真有什么杀招。

    不过,他纵横一世,从来就没怕过谁,别说还不能确定有陷阱,就算真有,他吕奉先又何惧之有?

    “找死!”他全不减速,疾冲而前。

    “架弩……”

    可是,就在下一刻,吕布发现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王羽这种人,是不能以常理而度之的!他这支骑兵看似无奇,其实却是一支很罕见的骑兵,弩骑兵!

    即便强如吕布,面对强弩的射击,也不敢掉以轻心。

    对方手里的弩,可不是一般的货色,而是大黄力弩!

    他能随手接下一个膂力过人的军候的箭,却不敢空手去接弩矢,那玩意的力道太强了,用手去接,纯属自找不痛快。

    更重要的是,对面的强弩不止一具!减速转身的骑兵足有近百名,人手一具强弩,他即将面对的是近百强弩的攒射!

    “射!”

    “嘣!嘣!嘣!”

    王羽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哪里肯给吕布调整的机会?

    射人先射马,强弩只有一小半瞄的是吕布,倒有一大半是奔着赤兔去的。能射死射伤吕布自然最好,如果不行,只要伤了赤兔,让他追不上来也就是了。

    松弦声连响,近百支弩矢,化成了巨大的风暴,将那一人一马卷了进去。

    “将军!”

    “温侯!”

    并州轻骑看得睚眦俱裂,胆战心惊,自家主公很强,可终究还是个人,血肉之躯怎能抗衡这样的钢铁风暴?

    连王羽都觉得有些惋惜,这么强的对手可不好找,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了。

    然而,吕布毕竟是吕布,被称为天下无敌,自有其道理所在!

    钢铁风暴之中,骤然亮起了一片光华,随即,是接连不断的金属碰撞声!

    “当当当……”声音很响,极为厚重,和黄钟大吕的声音倒有几分相似,就像是金属风暴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

    王羽看得分明,面对风暴一般的弩矢,吕布将手中画戟舞成了一片光影,连挑再拨,竟是尽数挡了开去!

    马快的不像是马,人强的也不像是人啊!

    “走!”感叹归感叹,王羽不会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地。

    听到他的号令,泰山兵这才惊醒过来,他们用强弩对敌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景呢。

    发射过的骑兵迅速插向前排,前列的骑兵自动变成后队。虽然由于马术一般,过程中略显混乱,但却秩序井然。

    “这小子治军也有两手么……”挡了这一轮箭,即便强如吕布,一时也有些气力不济,只能目送王羽加速离开。

    不过,由于这一耽搁,宋宪的轻骑也追上来了。

    “将军!”宋宪高喊问令。

    看到刚才的一幕,他也是心惊,泰山兵有数百架强弩,不是什么秘密。他可没有自家将军的本事,不用近百具,只要有十架强弩瞄过来,就足够送他归西了。

    不过,他也不敢临阵退缩,吕布的脾气跟他的武力一样恐怖,临阵退缩,说不定当场就被砍了。

    吕布脸色变幻不定,视线由东至西,来回逡巡。

    以他本心,肯定是要追的。两次都是自己兵多势大,结果两次都没能留下人,传出去,定会极大的影响自己的名声。

    可是,依刚才的情况来看,追的话肯定会付出惨重的伤亡,而且还未必追的上。王羽准备充分,他这边却是仓促追击,本以为对方的步兵也在,结果面对的是一人双马的骑兵。

    若有他领军,倒是有希望成功。可他挡了前一轮箭,多少有些脱力,万一对方再来一波,自是难保万全,一时间,吕布也是犹豫不决。

    “将军!”正犹豫间,后面又有一骑赶来,此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相貌极为不凡。

    “文远,何事?”见是张辽,吕布一喜,这名部将智勇双全,甚得他倚重,两难之际,正好让其参详。

    “箭书是那王鹏举写给将军的,信中说……”

    “牛辅在韩浩军中?韩浩军无备……仓储颇丰?还有前次和牛辅作战的筹划?”吕布听得惊异连连,“这算是什么?炫耀智谋,还是想……”

    “他要借刀杀人。”张辽点点头。信中的措辞很客气,对吕布更是恭维有加,不过转移矛盾的意思却很明显,对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吕布看了眼东面远去的烟尘,又转过头,打量着韩浩的营寨,眼神中满是杀气:“文远,你怎么想?”

    “韩浩与丞相通过几次信,似乎有些默契……”张辽有些迟疑,他看出主将的心思了,但却想不出有力的理由阻拦。

    “没人跟本将提起这个,倒是文远,你前些天是不是跟我说过,最近军饷不足?”

    “……正是。”张辽也开始动摇了。

    并州军不是董卓的嫡系,待遇自然比不上西凉军,两者的差距,和泰山兵与郡兵的对比差不多。

    如今董卓处处吃紧,想要驱使西凉军迎战强敌,就得重重打赏,可西凉军进京以来,一直就没消停过,到处劫掠,胃口早就不比在西凉的时候了。

    董卓再有钱,也满足不了嫡系部队的需求,又哪有余暇理会其他非嫡系部队?并州军跟郡兵一样,也是穷了很久,双方只在战力上有区别,贫困程度和对财富的渴望是完全一致的。

    定计之人端的好算计,写信之人揣摩人心也够透彻,更重要的是,对方将并州军的情况掌握得太详细了……

    张辽连声慨叹。

    号令不一,没有战备,且军心动摇,拥有极大财富的敌军,分明就是砧板上的肉,穷了这么久的并州军凭什么放过他们?何况,自家主将积累了不少怒气,急需发泄,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算了,且放他一马……”此时,并州军主力已经过了河,众将也都赶过来了,吕布最后看了一眼东方那依稀可见的烟尘,一挥手,喝道:“循义何在?”

    “高顺在此!”一将应声而出。

    “带你的人,为大军前驱,攻破韩浩营寨,任凭取用,进攻!”

    “喏!”高顺神色不动,转身而去。

    过不多时,一营步卒已经列阵于前,随即,号令声起,军阵滚滚而前,杀气冲天。

    “攻营陷阵……”

    “所向披靡!”

    战号声中,寨墙轰然而倒!

第二十九章 宁枉亦勿纵

    “陷阵营?真的这么厉害?”

    “怎敢欺瞒主公!那一营兵马尚不足千人,却在数息之间,就攻破了韩浩的寨墙,韩浩全无抗力,简直就是长驱直入,用刀子切豆腐也不过如此啊!”

    对李十一来说,今天受到的震撼,全不在盟津之战那一日之下,给他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无坚不摧的陷阵营。

    吕布很厉害,不过,他已经见识过了王羽的身手。考虑到两者年纪上的差距,李十一不认为王羽就比吕布差了。

    至于并州军中那些强将,其实也没什么,强将手下无弱兵,吕布看得上眼的将领,能有废物才怪呢。

    陷阵营摧城拔寨的气势和战力,才是他闻所未闻的。

    “没和并州狼骑正面冲突,果然是明智的选择。”王羽不无遗憾的说道。

    早知道传说中的陷阵营会出手,他就应该潜回战场去观摩一下。

    而且,面对并州军这个超强的对手,他也很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不过,单凭他手上这点人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获胜,战争的胜负,终究还是要决定于实力的。

    若是河内那些豪强放聪明点还好,结果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敢算计老子,不借刀杀人,又更待何时?

    可惜了那近万劲卒了,王羽摸了摸下巴,很是不爽。

    “主公,咱们还是速退吧,并州兵马现在正在四下追杀溃卒,万一要是撞上了,恐怕……”

    “无妨。”王羽笑着一摆手,道:“李军侯,本将正在封锁道路,拦截溃兵,你熟悉地理情况,又认识不少豪强,正好帮忙。”

    “……喏。”李十一略一迟疑,然后就明白了。

    他暗中也是咂舌不下,自家主公报复心很重啊,借刀杀人还不算,居然还要截杀!好吧,主公没说要杀人,只说要拦住了,可既然拦住后,杀不杀就都在一念之间了啊!

    狠,真狠!

    “不收编溃卒,却去拦截各路豪强,莫非,将军打算再从他们身上榨出点什么来?”王羽的做法让贾诩颇为不解,以他对王羽的了解,这场拦截行动,演变成打劫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可是,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传出去,名声可不大好听。

    “诶,文和先生,你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本将会那么没有节操吗?”

    王羽理直气壮的说道:“再说,这些人多半都跟父亲打过交道,又被吕布洗劫了一通,估计也没什么油水了,再榨也榨不出什么。本将何必妄作小人?”

    “这么说,将军图的不是钱财……”

    王羽给外界留下的印象,和他老爹很相似,这也是韩浩等人轻易上当的原因之一。但贾诩跟他接触了这么久,早就对他很有研究了,知道这位未来的主公是个貌似冲动,实则厚黑的人物,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他一手在下巴摩挲着,似乎想让那里变得更加光滑圆润,片刻之后,他笑了。

    “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比一个笑得奸诈,看得周围的卫士身上都是一阵发寒。

    “主公……”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随即,于禁快步走了过来,见状也是一怔。

    “如何?有收获了吗?”王羽问道。

    “是,主公,韩浩已经落网。”

    “很好。”王羽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冷笑:“消息且先保密,本将要亲自审问他。”

    “诺。”

    被带到王羽面前时,韩浩的形象颇为狼狈。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非常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残兵败将。

    倒不是泰山兵虐待他了,不这样,他根本逃不出来。

    并州狼骑的战斗力,韩浩还没见识过,攻营的陷阵营很恐怖,却是步兵,不能完全代表狼骑。不过,狼骑的凶残他算是见识到了。

    以陷阵营为先锋的步兵发动进攻的时候,并州的骑兵一直游曳在四周。韩浩从惊恐之中恢复过来之后,还以为吕布想威吓他,好把牛辅救回去,于是,他派人出营谈判,想讨价还价一番。

    结果,使者刚出寨门,陷阵营就发动了攻势。

    尽管韩浩为了防备王羽殊死一搏,布置了不少防御措施,但是,在陷阵营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他的抵抗很快就瓦解了,就像是被一个壮汉压在身下的小女子,只有蹬蹬腿的份儿……

    然后,他就知道并州狼骑为什么包围营寨了,他们就是要一网打尽。

    骑马的、着甲的、仪表不凡的人,都是被重点关注的目标。狼骑并不热衷于杀人,他们的眼睛里只有财物,这些人看起来就比较有钱,所以一出现,就会招引到一群狼。

    丢盔卸甲,手中连兵器都没有的逃兵,就属于没人关注的了,只要不自己撞上去,肯定没人拦截。并州人对俘虏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只是很专注的在收缴战利品。

    对韩浩来说,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想保命不难;不幸的是,想顺利逃亡,他就只能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模样。

    逃亡路上,他不止一次的幻想,日后要如何报今日的一箭之仇,在他复仇名单上排第一位的就是王羽,其次就是吕布。

    前者自不用说,没有王羽的话,他根本不会遭此劫难;后者更是让他悲愤莫名,明明他已经跟董卓通过信,有了不冲突的默契啊!

    天杀的王羽,没人性的吕奉先!

    结果,还没等他将复仇计划构思出来,他就再次堕入了深渊。

    “方在渡口分别,这么快又重逢于道左,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呢。韩别驾,别来无恙啊。”

    看着王羽笑吟吟的模样,韩浩恨得牙都快咬断了,奈何形势比人强,想到王羽的手段,他的心里已是阵阵发寒了,有哪里敢当面发狠?

    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本将去而复返,是发现盟津战局不利,想要救援接应的,谁想……”王羽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惋惜的样子,“不过,本将还算赶得及时,从乱军中救出了韩别驾,避免了我大汉再损失一名栋梁之材,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啊。”

    韩浩猛然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恐。

    王羽这话说得轻巧,可他也是饱经世故的人,如何听不出其中浓浓的威胁之意?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公子既有话,何妨直言?”

    “韩别驾确是聪明人。”

    王羽的作风就是直来直去,威胁人也是一样,点明了自己杀完人之后,会采用什么样的善后之法,他直接提出了要求:“你要做的很简单,任由敌军潜越,坐视友军被夹击,此事关系重大,想必不是你一个人做得了主的,本将问你,背后还有何人?”

    “你怎么……”韩浩再吃一惊,不过他恢复的也很快。下一刻,他冷笑起来:“哼!张济过河,纯属韩某一时不察,或可说是失职,但王公子你说的这些,就是欲加之罪了。你以为你父子是什么人,还值得什么大人物关注?既然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说罢,他两眼一闭,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想死?”王羽悠然一笑:“韩元嗣,你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是认为泄密后,你一样是死路一条,与其被灭口,还不如博一铺?你这样想就错了,同样是死,但怎么个死法,区别可就大了,比如说……”

    王羽猛然上前一步,在韩浩反应过来之前,拉住了对方的手臂,顺势一扭,再一抖……

    “咔!”骨骼碰撞的声音很清脆,但却一点都不悦耳,韩浩愕然看着自己扭曲了的手臂,似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没想通,怎么可能有人微笑着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啊……”再下一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在了旷野之中。

    “你,你……”

    “这才是热身而已,你就叫得这么惨?等下正式开场要怎么办?”王羽脸上的笑容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他刚才只是跟韩浩握了个手而已。

    “韩别驾,你知道吗?本将对用刑也颇有几分心得,折断手臂,其实不是很疼,十指连心,用刀片从指甲缝戳进去,才是真疼……不过,那也不是最疼的,我知道一种刑罚,叫梳洗,就是在身体上浇上开水,然后用铁刷子用力刷……”

    王羽越说越起劲,韩浩的脸色则越来越苍白,别说他,就连旁听的贾诩和于禁,也是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勇武、多智、宽仁、残酷……这位少年主公简直就是个千面人,了解越深,惊异就越多。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敌我分明,残酷的一面只是针对敌人,宽仁与慷慨,才是他对自己人的态度。

    想到这个,两人在惊怖之余,才稍稍放心。

    一边恐吓韩浩,王羽也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他是故意在部下面前展露这些手段的。

    他不想被人当成一个嗜血的变态,但恩威并施,他示恩示得不少了,总要展露一下雷霆手段才好。

    此外,韩浩的背叛行为也让他极为不耻,左右也是要杀的,能问出幕后主使者最好,问不出的话,拿他当儆猴的鸡也不错。

    “我说,我说……但你要答应我,给我个痛快!”身体上的剧痛,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韩浩终于崩溃了。

    “本将答应你,你应该知道骗我的后果,说吧。”王羽淡淡说道。

    其实韩浩也算是个名人,至少王羽知道他的名字,杀了多少有点可惜。

    但机会已经给过了,如果不是对方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原也不至于如此。比起收服一个不安定份子,还不如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王羽一直存有疑虑,韩浩纵敌,表面上看,只是怨恨所致。但实际上,若是豪强们早有此意,他们大可以在老爹抢钱的时候,就群起而对抗之。

    泰山兵虽然精锐,但一共只有五百人,郡兵只是当差的,关键时刻八成靠不住。豪强联军足有上万兵马,只要有人组织,怎么可能会对付不了一个外来的太守?

    连郡兵中那些低级军官都知道,现在是乱世,太平年月的规矩都不好使了。若是两边各行其是,倒可以相安无事,但老爹的行为……

    宁杀错,莫放过!

    本着这个原则,王羽在此设伏,擒下了韩浩,并且将其他豪强也一起拦截下来。他要把事情弄清楚,没有阴谋最好,有的话……要知道,来自背后的刀子是很难防备的,所以,还是事先有点准备的好。

    至于另外那些人,再抢他们也抢不到什么,白白承担恶名,不如威逼利诱一番,暂时压制住,以备后用。

    “其实……”在暗哑晦涩的陈述声中,一桩算不上阴谋的阴谋,浮出了水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羽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局势比他想象中要恶劣很多。在酸枣,他将要面对的依然是内忧外患并存的严峻形势。

    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怎么艰险,还能难过刚穿越那会儿?形势虽然更恶劣了,但自己现在有兵权在手,更有了两个得力臂助,有什么可担心的?该担心的,是自己的敌人!

    “来世别做叛徒了。”手起刀落,血光飞溅,王羽霍然转身,扬声发令:“传我将令,进兵酸枣!”

    “喏!”

第三十章 称雄先扬名

    “主公,前面就是延津渡口,过了渡口,向南再行数十里,就是酸枣了。”

    “嗯。”王羽抬眼望去,唯见四野苍茫,不见人烟,比河内战场显得更加荒凉。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关东义士,名不虚传啊。”

    贾诩很惊讶的问道:“咦?将军还会作诗?嗯,这诗句听起来似乎有些味道,莫非还有上下句么?”

    王羽一眼就看破了胖子的伪装,对方的惊讶,肯定是装出来的。

    被自己威逼利诱之后,这位毒士虽然老实了不少,但只是在大方向上,暗中的小动作却不少,不易发觉的试探,轻微的嘲讽,反正是一直没彻底打消回洛阳的心思。

    “先生也好此道?那正好,本将对诗赋很感兴趣,但却一直没有知音,亦无人指点,只能自行摸索。先生既然精通,正好切磋请教,不如今晚来本将的军帐,你我……”

    “不,不,”贾诩脸色一肃,慌不迭的推辞道:“将军雅意心领了,不过,贾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诗词歌赋这些东西,您还是找别人吧。反正酸枣大营名士汇聚,将军不愁找不到知音。”

    “真是太遗憾了……”王羽看着胖子,长叹一声,眼神中尽是不舍之意。

    贾诩被他看得发毛,知道又输了一阵,赶忙转换话题:“将军别出心裁,以弩骑兵退敌,确是神来之笔。不过,以诩观之,将军此举,似乎并非是一时权宜,而是早有准备,莫非将军有意效法秦制,造就这样一支骑兵么?”

    “先生看出来了?”王羽一挑眉毛。

    “只是略有猜测,”贾诩皱皱眉,“弩骑兵来去迅捷,又有强弩可以远程攻敌,进退皆从容,是支强兵不假,可其弊端却也不少。”

    “愿闻其详。”王羽饶有兴致的问道。

    “首先是兵少,其次是武器的问题。泰山军卒用的是强弩,须得以脚踩踏方能张之。尽管将军任用得其人,操练得其法,使用轮射,增强攻击的连续性。可是,除非下马修整,否则弩骑兵顶多只能进行一次攻击,能取得的战果十分有限……”

    “另外,军中战马既少且劣,便是双马,也及不上西凉军的良驹。之前的追击战中,吕奉先带的是嫡系军马,与将军只有意气之争,却没多少仇恨,否则,将军恐怕……此事不可不虑啊。”

    “再则,若是在大战之中,弩骑兵骤出,迂回敌后,攻击敌阵薄弱处,或许可收奇袭的效果。但将军在一场无关轻重的追击战中,就将此奇兵暴露了,而且,将军既有称雄问鼎之心,也确定了方略,又何苦在洛阳徒耗这许多心力?诩窃为将军不值也。”

    贾诩一脸沉重,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微微闪着精光。显然,他点出这些关窍,为的不是帮王羽拾缺补遗,只是为了搞点难题给对方,顺便打击对方的信心罢了。

    “有劳文和先生,为本将参赞军务了。先生的顾虑,本将也都想过,一一解释太麻烦,先生不如且观之,待时机到时,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王羽用马鞭遥指酸枣方向,悠然道:“关东名士尽在酸枣,要扬名,还有比那里更好的舞台吗?何况,先生顾虑的难题,解决之道,大多都着落在这里呢。”

    “哦?”此时,河内军已经开始渡河了,贾诩举目南望,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极度看重名声的时代。无论想称霸一方,还是出仕为官,都得先有足够的名气才行。

    当然,名气之外,也得有实际的东西,不过,名气是最根本的。象他自己,就是靠名士阎忠的推崇,才微有薄名,得到了董卓的征召。

    扬名靠的是口碑,在名士圈子里的口碑。只有得到名士们的认可,得到他们的推荐,事迹才会得到认可,才能拥有名声。

    从这个角度来讲,王羽的选择是正确的。酸枣名士众多,只要得到其中一两成名士的认可,就能迅速名扬天下。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这个选择也有很多问题。

    东线的战况,贾诩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多少知道点军情。

    联军分三个方向进攻洛阳,除了南阳方面的袁术之外,联军主力尽在酸枣,大军云集,已逾十万。王羽这数千兵马根本算不得什么。

    名义上,河内方面以王匡为先锋,渤海太守袁绍为主力。但是,尽管河内已经打得如火如荼,袁绍的兵马却始终没出现,袁绍自己却跑来了酸枣。

    这里面的味道,很是诡异,贾诩可以判定,王羽的酸枣之行,恐怕远谈不上一帆风顺,说是荆棘密布,步步惊心还差不多。

    当然,这些疑虑,贾诩就不打算明言了。

    一来王羽不是笨蛋,这些东西他自己应该也看出来了;另外,贾诩本来也没彻底归心,他还在观望之中。

    王羽很有本事没错,但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谁知道哪个人会在乱世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

    就目前而言,董卓虽然受到围攻,但势头却是最猛的,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果断放弃洛阳,更可以效先秦,拥山海之险,观诸侯自相厮杀,养精蓄锐,待诸侯力疲,再来收拾残局。

    此外,四世三公的袁家,虽然兄弟不合,但其门生故吏广布天下,名声更是响彻海内。

    袁绍去渤海尚不足半年,河北英杰却像是看到蜜糖的蜜蜂一般,成批成批的聚拢在他的麾下。短时间建成的军队,不但数目庞大,而且幕僚将校极为齐全,装备也颇为精良,堪称强军。

    南阳的袁术也不逊乃兄,鲁阳大营,同样群英荟萃,大军云集,大有和酸枣分庭抗礼之势。

    其余各路诸侯,也无不是一时俊彦,相对而言,王家父子这点家底,实在不值一提。若不是王羽本身很逆天,贾诩连观望的兴趣都没有。

    如今么……且看王公子如何应付内忧外患,斩荆披棘吧。贾诩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

    时近二月,黄河已经有了化冻的迹象,但黄河南岸却没有多少春意。

    越接近酸枣,就越荒凉,北岸多少还有些犬吠鸡鸣的声音,而酸枣附近,却是连飞鸟都绝迹了。

    这一次,感叹的不光是王羽,军卒们也都心惊肉跳,家在河内的郡兵们,更是庆幸不已。好在联军没真的跑去盟津会盟,否则河内就惨了。

    王使君只是吃大户,联军这边是鸡犬不留哇!

    要知道,这里可是兖州最富庶的郡国之一,陈留国!这么富的地方都被搞成这副模样,换成其他地方还了得?

    直到依稀望见酸枣大营,压抑的气氛才逐渐消散,不管怎么样,成功会师,就是安全的保障。零星的欢呼声中,王羽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于禁沉声提示道:“主公,大营已经发现我军接近了,却没有任何表示。没加强戒备,表示他们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但却没人出来迎接,甚至连个接洽的人都没有,恐怕……”

    “嗯,咱们的确不怎么受欢迎。”王羽的眼力比于禁好,看到的也更多一些。

    没人接待,暗示出的是大人物们的看法;而守寨军卒脸上的不豫之色,则是直接反映出,对河内军的到来,联军上下的态度是一致的,就是不欢迎。

    “走了这么远,兄弟们也都辛苦了,管他有没有人来迎接,文则,先寻个地方扎下营盘再说。”

    “喏。”于禁领命去了。很快就找到一处空旷地,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

    看见这边的动静,大营内也是一阵纷乱,王羽面带冷笑,只是冷眼旁观。再过片刻,营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文士带着几个随从,快步迎了出来,远远便扬声笑道:“来的可是鹏举贤侄?”

    “在下正是王羽,敢问尊驾……”对方的称呼颇为亲热,王羽一时也摸不清路数,只能暂且应着。

    “洪盼贤侄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少年英雄,一时俊彦啊!”

    说话间,来人已至近前,上下打量了王羽一番,连声赞叹后,这才解释道:“某乃臧洪,在广陵太守张使君麾下效力,张使君的兄长邈公,与汝父相交莫逆……都是一家人,所以洪也就不见外,称一声贤侄了。”

    “原来是臧叔父,小侄没见过叔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臧洪和张邈,这二位王羽都知道,不是通过后世的见识,而是檄文上有此二人的名字。张邈是陈留太守,诸侯之一,臧洪则是檄文的起草者。

    王匡临走之前,曾说过,他与袁绍、张邈都有交情,前者是他高攀,后者则是平辈相交。因此,臧洪表示出的善意,应该有一定的真实性。

    在这个时代,除了名声,关系渊源也是重要的政治资源,轻视不得。

    “贤侄说的哪里话,贤侄远来,张使君本有意亲自出迎,结果却出了点意外,一时脱不开身……慢待之处,还望贤侄不要往心里去。”臧洪说话颇有技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连客套带解释就都有了。

    “意外?”王羽对解释什么的不怎么在意,对那个所谓的意外却很有兴趣。

    “公孙太守和韩冀州闹起来了,差点酿成大乱,二位张使君也是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啊。”臧洪摇摇头,并不隐瞒。

    “公孙太守?是辽东那位?他也来了?还和韩刺史闹起来了?”王羽很惊讶。

    三国时代姓公孙的,最出名的无疑就是白马公孙瓒,那位白马将军与冀州刺史韩馥,确实也不怎么对付。不过,两个怎么会在这时候就闹起来了?

    “唉,说来话长……”臧洪叹了口气,“联盟成立以来,兵将越来越多,但势头却是越来越……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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