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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二八章 救援之议

    郭嘉、周瑜这样的智者都认为北疆之战再无悬念,青州军获胜已成定局,并以此为前提,修正了战略方向。不过,他们是从自身的立场来考虑的,而且做的是最坏的打算。

    实际上,幽州的局势远未到安枕无忧的一刻,变数很多,也很致命。

    此刻,王羽和青州众将面对的就是一个相当艰难,且重大的选择。

    救与不救?

    不救,整个战局就不会有太大波折,三路大军齐头并进,鲜卑人只能在决战和逃亡之中做出选择。

    如若决战,虽然胡骑人数更多,但青州主力的装备和训练却更强,现在汉朝,在人数差距只有两三倍的情况下,汉军的战力本就远远凌驾于胡骑之上,而青州军的战力,在强兵如林的中原,也是堪为翘楚的。

    而鲜卑人以公孙瓒为饵,吸引王羽轻兵救援,何尝不是在冒险?赵云的轻骑正在边塞游荡,随时有可能封锁边关通道。胡骑在居庸城耽误的时间越长,青州军完成合围的几率就越高。

    尽歼十万胡骑于塞下!

    尽管王羽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但这个战绩还是有着极强的诱惑力,让他时刻记挂,难以自已。这不仅仅是封狼居胥那样的荣誉而已,而是对整个中原都具备相当意义的战果。

    鲜卑人遭此重创后,可能几十年都无法恢复现在的规模,这也就意味着,五胡乱华的悲剧,彻底没有重演的可能了。即便鲜卑人精诚团结,中原群雄最后打得几败俱伤,前者也不再具备大举南下。改变天下格局的实力。

    单从青州本身来说,没有鲜卑人撑腰,被两面夹击的乌桓就是个笑话,无论是剿灭还是积极防御都不难。没有北疆隐患的牵制,青州军就可以全力开动,经略中原了,这其中的积极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而公孙瓒本人……

    王羽努力的压抑着,不想让这些念头冒出来。却怎么都控制不住,他心知,那个骄傲的边军宿将,肯定也更愿意让十万胡骑以及更多的鲜卑部众葬身塞下,给自己陪葬。而不是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被人从城里救出来。

    毋须怀疑,公孙瓒就是这么个人,他一定会这么想。

    从这个角度考虑,似乎不救,或者说不急着救,而是继续完成三路进击的策略才是上策。

    然而,这么做会有很多麻烦。

    首先就是王羽自己心里那关不好过。陶谦和公孙瓒,是他起兵开始给予最多帮助的两个人。他传奇般的崛起当中,若是没有这两个人近乎无私的帮助,肯定要经历更多的波折。正如后世牛顿所说:自己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站得更高。

    眼睁睁的看着公孙瓒战死,借助对方的死来成就自身之名的冷血,王羽的确做不到。

    此外,王羽虽然不似传统型的君主。身上看不到帝王心术,但他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重情重义,勇武盖世。如果看着友军覆亡而不救,对他的名声,以及在部将心中的威望,难免会有一定的下滑,让人觉得他的情义是不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个伪君子?

    当然,要消弭影响倒也不难,只要做戏就可以了,比如救援来此,望北大哭什么的,但王羽不喜欢。

    只有在穿越之初,为了糊弄老爹,取得兵权,他才不得不装出一副很有城府的枭雄姿态,等到势力渐成,王羽基本上都是按照本心行事的。

    这招致了不少人的腹诽,连自家的幕僚都认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总是以身犯险,不似人主之像,但王羽却乐在其中。

    他从未对权力热衷过,绝对的权力只会导致绝对的腐化,他可不想自己变成那些皮里阳秋,大腹便便,一肚子坏水的政客。

    自己是个武人,最强的武人,王羽确信并追求的只有这个,通往巅峰的路上,权力只是附带和点缀罢了。只要不令其失控即可,没必要死死抓在手里,更没必要为了维持权力来违逆本心。

    抛开这些心理上的障碍,真正困扰王羽的还是救援的方式。眼下幽州的战局呈现出的是互相包围的态势,在羽林军击破骞曼部,就位之前,幽州境内的青州军事实上是被两面夹击的。

    泰山军不能轻动,否则大军后路被切断,就把自己都给赔进去了。可是,就算动员泰山军全军,兵力尚且有所不足,不动的话,拿什么去解围呢?

    王羽在思考,众将也是议论纷纷。

    太史慈拍着胸脯,大声叫道:“用不着想那么多,主公只管安心北上,某这就回转雍奴城,决不让蹋顿踏入燕国半步,亦或威胁到漂渝津!”

    鲍丘水一战,他打得畅快淋漓,战后士卒们的精气神也都比先前高涨了数倍,连陈撼的那些水手,此刻也都有了几分精悍猛士的模样。

    因此,他现在说这话也不算夸口,凭借关平、胡才的六千战兵,以及关宁的八千辅兵,加上太史慈本部兵马的威慑力,想打败蹋顿或许不可能,但挡住他还是有些胜算的。

    “此议不妥,陆战队的高机动力和攻击力,只是在近海地带方能游刃有余,有了阎柔的覆辙在先,蹋顿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我是他,就从潞县以北的平原地带迂回,攻蓟县,取下蓟县后,再依次攻打雍奴、泉州,将漂渝津放在最末……”

    魏延从诸葛亮手中夺过几个棋子,一边在沙盘上摆弄着,一边说明:“这样一来,就可以将攻击力最强子义兄,人数最多的辅兵队晾在一边,但同样能起到切断粮道的作用。”

    “离了海就不行?”太史慈对魏延的说法嗤之以鼻,冷哼道:“那就由某来守蓟县,看看蹋顿有没有本事攻下城池?”

    “还是不妥。”魏延摇摇头,将沙盘上代表太史慈所部的棋子放到蓟县,然后将代表蹋顿的棋子向南一挪:“你若不在,蹋顿就没了顾忌,大可率主力攻向漂渝津,然后以疑兵分别进攻雍奴、泉州,以作牵制……”

    太史慈很不满的嚷嚷道:“他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就把我军的布置打探得这么清楚?”

    “就是这样才麻烦啊。”魏延摊摊手道:“有阎柔、齐周这些人在,蹋顿在渔阳、燕国就是消息灵通,耳目便利,比我军更像是主场作战呢。”

    太史慈想想也是,这次幽州之战最让人心烦的就是地方势力成分复杂,根本无从判断谁和杂胡有勾结,谁没有。光靠看血统家谱肯定是不科学的,想要详细排查又需要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自己这边根本耗不起。想要通过调动来迷惑蹋顿,确实很玄乎。

    他抓抓头发,恼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文长,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

    “某也想过了,不如干脆这样……”魏延反对太史慈的意见,当然是有想法的,否则就成了斗气了。

    他大手一挥,将棋盘上一通划拉,将棋子归成了两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处处分兵,只会处处受牵制,不若这样,放空泉州城,让二位关将军一起守卫漂渝津,如此,即便蹋顿全师猛攻,也能坚守数日。其他部队全部集结,带足半月所用的粮草,全师北上……”

    “你疯了!”太史慈被他吓了一跳,其他人也纷纷侧目相看。

    后世有个事后诸葛亮的说法,就是形容某些人很喜欢在事后对经典战例指手画脚,说什么战线拉得太长,导致失败,很多地方即便没有防守,也不会有危险,因为敌人根本没去。

    这些人往往忽略了其中的因果关系,有兵驻守,所以敌人不去,如果不处处设防,那就到处都是漏洞,敌人会作何选择还用说吗?

    现在魏延的提议,就有这种倾向,只扼守漂渝津一处,放开整个渔阳防线,蹋顿的大军就可以随意来去。丢掉粮道容易,想夺回来却难,万一蹋顿脑子抽筋,不管不顾的南下冲进冀州腹地,局势就更乱,更难以预计了,脱出掌控简直是必然。

    这分明就是孤注一掷,拿全军的命运来搏胜负。

    “就是要让他来!子义兄和某的部队机动力都很高,可以快速奔袭,不求击败蹋顿,但求牵制住他。烈火骑兵长途行军速度普通,短距离的突袭却没问题,你我拖住蹋顿之后,由吕、张二位将军施以致命一击,视战场的距离,其余各部也可加以配合,如此一来……”

    魏延手掌合拢,紧紧的握住了沙盘上代表蹋顿的棋子,冷笑有声:“各个击破,东线无忧,然后,我军就可以从容北上了。”

    众人都皱起眉头,思考魏延提议的利弊。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计划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通过己方的调动,示破绽于人,借以达到诱敌的目的,从而先解决在背后阴魂不散的蹋顿,如此便可全力对付鲜卑人了。

    当然,出奇兵,必然要冒奇险,魏延的计划必须每一步都不能疏忽,否则就是一场不测之祸。只是目前看来,这似乎是最具可行性的办法。

    沉默片刻,有人缓缓开口,语气、语意全是否定之意:“表面看来没问题,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很棘手的。”

七二九章 孔明之谋

    魏延怒目而视,意见被人反对倒是没啥,但说话的既然是诸葛亮,他当然会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诸葛亮早就习惯了,无视魏延的怒目,自顾自说道:“抛开实施的细节不谈,文长将军的计划,在策略上便存在着很大的破绽。这个计划的前提是蹋顿会应声攻来,而且是在短期内就出现,可是,他要是不来呢?”

    魏延不假思索的答道:“不来更好,我军以空城便吓住了蹋顿,自可集中全力去解居庸城之围!交战后蹋顿再来,那就暂且不理,只要分出少量部队扼守住西关,便不虞乌桓骑兵突袭我军侧后。反正他一时也攻不下漂渝津,万不得已时,守军还可以撤退到海上去。若他攻入河间、渤海……”

    说到这里,魏延略微有些迟疑,但神情很快变得坚定起来,咬着牙,寒声道:“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

    因为青州军是以救人为目的,所以给居庸城解围的战事,注定了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有西关在手,青州军也不用担心被两面夹攻,或者切断后路。

    至于渤海、河间的问题,魏延显然认为,那里不是青州直辖的领地,必要时可以做出牺牲。毕竟现在的局面都是公孙瓒造成的,总不成青州这边还要顾及多多吧?以这个计划相告,即便是单经,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蹋顿若真的南下,顶多也只能在河间、渤海转一圈,继续深入的话,黄忠的雷霆军可不是吃素的,张燕的黑山军为了保卫家园,也不可能不奋起而战,这样一来,青州军倒是多了不少助力。等到居庸城之战结束,青州主力退回蓟县,蹋顿就是瓮中之鳖,跑都没地方跑。

    放走鲜卑这头鹿,逮住乌桓这只傻狍子却也无不小补。

    “若鲜卑人采取拖延战术,蹋顿发动全面袭扰,主力躲在后面,你又当如何应对?”诸葛亮语锋如刀,又快又利,一下把魏延给问住了。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西关可以切断鲜卑和乌桓军事上的直接联系,却无法切断他们相互之间的联络。如果他们觑破魏延的用意,紧密配合以拖延时间为主,那就真的命中魏延这个计划的死穴了。

    魏延这个计划就是孤注一掷,只要超过半月不能解决战事,那大军就会断粮,再强的军队,断了粮都只有死路一条。

    魏延强辩道:“蹋顿又不是曹艹、周瑜,他会有这么高明?”

    “军国大事,死生之地也,唯有料敌从宽,才能确保无虞。”

    诸葛亮沉声说道:“蹋顿固然只是一介蛮族首领,未受过什么教化,但其天生的狡猾却也不容忽视。况且,就算他本人有勇无谋,他身边却有不少臂助,只要他肯听取意见,那就很危险。将胜算寄托在敌人的无能上,最后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可不慎呐。”

    魏延虽然不爽,但也无从争辩。

    他的计划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和王羽起兵之初用过的那些策略比,说不定还算是比较保守的呢。但时过境迁,青州军如今家大业大,实在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险,攫取那么小的战果了。

    诸葛亮没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公孙瓒可以救,但不能为了公孙瓒冒险。截至目前,王羽为公孙瓒做的已经不少了,若是实在无法可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让对方自求多福,求仁得仁了。

    听出对方言外之音,王羽深深看了诸葛亮一眼,从前这种冷静理智的建议,都是贾诩主动承担的,现在却是诸葛亮来当坏人了。不得不说,这些智慧超卓的智者们虽然风格有差异,但在很多地方还是很有共同点的。

    只是不知,若贾诩在此,会提出怎样的建议呢?

    王羽很好奇,但也知道来不及了,短短数曰内,就算飞鸽传书,也不能保证消息走个来回,而这么重大的事,用那种传信方式未免太过危险。

    因此,他也只能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先听听诸葛亮有什么提议。

    “亮以为,居庸城是一定要救的,但不能急于求成。现在居庸城内还有粮草,危机不在内,而在外!故而,主公没必要考虑一次姓完成救援任务,只要出兵牵制,分担城内的压力即可。”

    先后发表意见的三人,出发点都不同,思维方式也各自不同。王羽对此倒是很欣慰,和这些人商议出来的对策,比一个人思考出来的,会全面很多,就算最终选择了其中之一,其他人的拾遗补缺也不会白费。

    而就目前而言,诸葛亮的对策似乎是最稳妥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主公当继续统率亲卫铁骑坐镇蓟县,统筹并策应全局,渔阳防线保持不变,只是将子义将军和文长将军两部兵马一同留在身边。北上救援,只须公明将军统兵前往即可……”

    诸葛亮挪动棋子,在沙盘上模拟出新的格局,看得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太史慈和魏延的两部人马,机动力和攻击力都很强,正好能和铁骑一起行动。这样一支部队,当然比人数众多的泰山军更适合居中策应。

    另一方面,泰山军分兵守泉州、雍奴之外,仍然有接近两万的战兵,虽然相对于十万胡骑,依然处于弱势地位,但却不至于形成压倒姓的劣势。再加上西关还有六七千残兵,合兵一处后,应该能对胡骑形成相当大的威胁。

    居庸城内应该也还有三四千人,只要压力减轻,在公孙瓒这样的名将的统率下,坚守个十天半月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如果一切顺利,赵云、于禁先后赶到,那徐晃就相当于黏住了鲜卑大军,合围聚歼的策略得以实施。如果有万一,王羽在战局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以两万泰山军出关救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单经,也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

    至于东线,虽然仍然众寡悬殊,但王羽要做的也不是和对方正面决战,而是居中策应。如果蹋顿围攻漂渝津、泉州等据点,就要提防王羽的强力突袭了,居中策应的三支部队都很擅长这个。

    如果他来攻蓟县,更是自寻烦恼,漂渝津的辅兵只能在防守战中出力,关平和胡才的部队却不是吃素的。等到他顿兵于蓟县城下,被城内外的两支部队里应外合,夹攻一下,还不变成肉馅?

    毕竟蹋顿的嫡系部队只有两万,其他两万附庸军是纯粹的乌合之众,面对用兵如神的王羽指挥的,训练有素的青州军,他们不成为累赘,反过来伤到蹋顿自己就不错了,发挥战力?怎么可能。

    就算蹋顿足够聪明,充分发挥兵力优势,在整个战线发动全面袭扰战,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各据点坚守,太史慈和魏延四面出击即可应对。而这种打法会致使战事绵延的时间很长,总体来说,对青州军更有利。

    按照诸葛亮的策略,青州军首先已立于不败之地,历史上那个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之风,已是初见端详。

    徐晃昂然出列,向王羽抱拳请命:“参军此言大善,末将愿率部前往,请主公下令罢!”

    李乐紧跟着踏前一步,高声道:“末将愿随公明将军一同前往,誓死报效!”

    连一向喜欢跟诸葛亮对着干的魏延都没出声,可见诸葛亮此策有多么全面和稳妥,唯一提出异议的只有吕绮玲。

    “这样一来,若是蹋顿不全军杀过来,我岂不是到最后都没仗打?不妥,大大的不妥。”女孩摇头晃脑,煞有其事的说着。

    没人搭话,众人都自动过滤了女孩经由本能提出异议,诸葛亮提出的策略,才是真正的兵家王道。

    主帅居中,部将四方征战,主帅发挥的是震慑力和统率力,通过部将的征战发现敌军的破绽,这才发动终极攻势,一击致命。若单靠部将就解决战斗则更好,主帅的震慑力只会提升,而非反之。

    象王羽从前那种每战必先的战法,说实在的,只能算是一种邪道,刀剑无眼,风险太大了。

    其他人没出声,但却诸葛亮滴水不漏的回答道:“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蹋顿袭扰的太厉害,铁骑还是要分兵出动的。”

    “是这样啊,嗯,那也不错。”吕绮玲想了想,很快释然,而且还有些高兴起来。分兵出动比全军出动更好,这样王羽就不会跟着了,省得有人觉得自己的战绩都是靠王羽得来的。

    看着达成一致的众将,王羽却有些心不在焉。

    诸葛亮的计划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把救公孙瓒做为优先考虑。现在攻城的主力是鲜于辅、鲜于银的部队,鲜卑人大可以分兵两路,胡骑全力对付徐晃,杂胡步兵全力攻城。

    徐晃的救援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牵制作用,但这个作用并不大。

    对付居庸城那种小城,十万胡骑本来就无法全部展开兵力,先前久攻不下,只是因为攻城器械不足,现在有了鲜于辅的帮助,恐怕……

    而且,王羽还有一丝隐忧,总觉得许攸那个阴谋家不会这么消停,说不定这背后还隐藏了其他东西。

    “公明可准备出兵事宜,此议暂且不做定论,须容某思之。”

七三零章 许攸毒计

    /

    “没有动静?”

    “完全没有!”

    “唉……王贼不是号称豪勇盖世,屡有亲冒矢石之举么?怎地此番却如此犹豫不决?莫非被他看破了什么吗?”

    “此子虽勇,却非无谋,也许真看破了什么亦未可知。”

    “唉!”最后,两人齐声长叹,脸上尽是一片愁云惨雾。

    “子玉将军,无涯将军,二位何故叹息?”正叹息间,一个獐头鼠目的文士推门而入,看到二人深情,顿时眯着眼笑了起来。

    “子远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大军设下圈套,只等猎物来钻,也没少了先生的运筹之功。可猎物却不肯便来,眼看就要应了先生事先所说的,只虚张声势来援,实则稳扎稳打,这场幽州大战,最终怕是要徒劳无功了,平白折了刘使君,幽州这个要地依然要拱手送出,岂不令人嗟叹?”

    鲜于辅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口正笔直,在这个时代,以他相貌,属于那种能虎躯一震,就让人纳头便拜的高人。和一见面,就立刻被讨厌,才华盖世却始终不受重用的庞统,算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他说话的语态、仪容也颇见文雅气质,很难将他和后世通常意义上的‘汉奸’联系起来。

    但实际上,历史上造成危害的那些大汉奸,本也没几个长得猥琐,让人一看就排斥的,那种相貌的人,亲和力不足以与敌寇产生共鸣,同样不利于在汉家王朝内部攀上高位,最典型的大概就是秦桧和汪精卫了。

    许攸算是个特例,但他本来也不是纯粹的汉奸,只是个纯粹的反王羽组织头领罢了。

    听出鲜于辅这话的重点在于幽州的得失。许攸脸上笑意更浓,嘿然问道:“子玉将军这话却是错了,您还记得当初青州三路大军北伐时的心情么?”

    鲜于辅眉头微皱,迟疑道:“子远指的是……”

    “灭顶之灾!”许攸神情陡然一肃,又很快放松,笑眯眯的转向鲜于银:“没错吧?攸没记错的话,当时浩然将军还指责攸与刘使君行为不当,招惹祸端,说是要……”

    “都是以前的事了。子远兄还提来作甚,休要再提,休要再提。”鲜于银听话头不对,赶忙打断。

    大战之前,幽州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什么异声都没有,大家就齐心合力的备战出征了,事实上,幽州内部的争论比青州内部要大得多。

    青州内部的争议主要集中在战争的规模,而幽州内部爆发的却是战、守亦或和谈的争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名震天下的骠骑军作对,鲜于银就是主和派的代表。

    当时他是被鲜于辅和阎柔联手压下去了,而现在。仗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王羽对杂胡的铁血态度也清清楚楚的摆在了台面上,鲜于银自然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即便在战前抛弃刘虞。主动向王羽示好,也改变不了对方彻底拿下幽州的决心。

    他的办法或许适用于对付袁绍、曹操这些枭雄,王羽和袁曹是不一样的,他认死理的脾气。和公孙瓒好有一比。

    当初鲜于银明面上骂许攸,暗地里骂刘虞。把这二位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自然不愿意许攸旧事重提,后者那张嘴可不是一般的损,鲜于银觉得就算是名闻遐迩的祢正平,和许攸大概也只在伯仲之间吧。

    “呵呵。”许攸不以为甚,笑一笑,话锋一转,重归正题:“以当时的形势,降或战都没什么好结果,不是攸看清各位,但王羽兵锋之利,幽州的各位也亲自验证过了,无论战守,幽州沦陷都是必然。若草原上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一旦战败,各位恐怕想逃都没地方逃。”

    鲜于辅默默点头,当年的张纯就是如此。

    被公孙瓒打败后,鲜卑、乌桓各自散去,为了自保,将逃亡来的张纯等人尽数斩杀,送于刘虞求和。现在的青、幽联军比当年的公孙瓒可凶猛多了,要是鲜卑人还是之前那个状态,无论自己这些人战败后逃去哪个部落,恐怕都逃不出张纯的覆辙,前途可谓一片黑暗。

    “现在呢?鲜卑人联合起来了,乌桓也和青州军结了仇,就算做最坏的打算,大军不得不退回塞外,处境也比当初青州大军北上时强吧?更别提将军还有机会手刃大仇,成就美名,同时为塞上诸部消除大患,借此扬威草原呢。”

    许攸淳淳善诱,说的二鲜于都是精神大振。

    鲜于辅叹道:“古人说得陇望蜀,以人心不足为笑柄,辅当年读到此节,也曾引以为戒,却不想已经入彀却不自知,果然如先贤所说:一日当三省吾身,方能不行差踏错啊。”

    “大兄所言极是。”鲜于银和鲜于辅的亲缘关系很远,两人的性情和教育程度也差了不少,后者引经据典感慨有加,前者却只有欢喜赞叹的份。

    “设计诳王羽轻兵前来未能奏效,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此人只是有有勇略,又不是疯子,岂能这么容易就诳进来?攸设此谋,用意并非要诳他入彀,只是想让他们彼此猜疑,若能发生点摩擦冲突就更好了。即便还是不能如愿,只要让他们思虑再三,迟疑不前也就足够了。”

    许攸的三角眼中闪过一缕凶厉之色:“吾本也没想着一次打败他,只要能让他始终不安宁,时时记挂着北疆有警就足够了!将来青州覆灭,你我自是有功之臣,还怕没有封疆之赏么?”

    “子远兄深谋远虑,某不及远甚。”鲜于辅由衷叹道。

    “此战的目的,就是尽量削弱青州羽翼,为下次再战做准备。”

    许攸意气风发,指点江山道:“趁着青州军迟疑,子玉将军须不要吝惜士卒,全力猛攻居庸。尽早斩断王羽一臂!没有了公孙瓒这匹识途老马,他要守北疆,需要投入的资源、人力无形之中就会增加许多,幽州众将即便理解,心里肯定也有芥蒂,此乃其一。”

    这一次,连鲜于辅也接不上话茬了,只有点头哈腰,接受教育的份。

    许攸越说越起劲:“另外。借此战之机,彻底完成鲜卑诸部的整合,至少不能再有内讧争权之事发生……”

    “诸部整合?”鲜于辅微微一愣,很快恍然大悟道:“子远兄说的是骞曼攻飞狐要道之事?”

    “然也。”许攸捻须笑道:“骞曼年少无知,为族中长老所左右。却不知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之理。此子不是目高于顶么?那就让他去见识一下骠骑军的鼎鼎大名是不是虚的。羽林军于禁虽名不显于外,但骠骑军的训练模式却尽出其手,王羽亦常以光武之冯征西比之,其麾下的两万羽林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行进作战之间。虽万人却如臂使指,运转自如……”

    许攸嘿然冷笑道:“骞曼一味张狂,不识进退,两万大军被纪灵挡住。依然不肯退回,现在羽林主力应该已至广昌、灵丘,嘿嘿……”

    “咝!”二鲜于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被吓到了。

    吓到他们的不光是于禁和羽林军的恐怖。更可怕的是许攸的心机。

    当初他提议分兵攻打飞狐要塞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说得天花乱坠,将其形容成了一个天大的肥缺,什么冀北空虚,羽林军行动迟缓啊,什么西三郡屯粮无数,正在大举向冀北输送啦……鲜卑的头领们差点没为此争破了头。

    最后在骞曼凭借身份独占鳌头,抢到了这个肥缺,还曾向许攸问计并致谢。谁能想到,在这个提议背后,隐藏着这么可怕的算计?骞曼这就是去送死的啊!

    要不是许攸亲口说出,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再看向许攸时,二人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是一种看着毒蛇一样的神情。

    “魁头大人不算是英主,但也有不少优点,最重要的就是他能听得进去谏言……”许攸能猜到二人的心情,但他不以为意,他这副尊荣,本来就不适合郭嘉那种孑然出尘的姿态,也不适合沮授那种鞠躬尽瘁的劳苦,亦或贾诩那种从容豁达,让人因惧生敬才是他的特色。

    “所以,弹汗山那边也不足为虑,在那里的都是各部的长老元勋,没有了他们指手画脚,对鲜卑的整合只会有益无损,何况,那帮老狐狸也不是好对付的,说不定能拼个两败俱伤亦未可知呢,呵呵。”

    商议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许攸的独角戏。

    鲜于辅完全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时候折服了魁头,下了这么一盘大棋出来。

    其实这不难理解,许攸在中原只能算是一流不满,二流晃荡的谋士,但在塞外,那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智者。

    五胡乱华时代,苻坚在路边随便捡到个落魄的汉人书生,都成就了西秦一时的霸业呢,许攸宦海沉浮多年,经历并谋划了不知多少阴谋诡计,见识和智慧,比王猛一个草根还不强多了?

    “二位将军放心,攸今日推心置腹,将来也不会辜负二位的信任。今日此来,所为不过三事,一则敦促二位加紧攻城,二来以实情告知,以免二位不知局势,或有误判,这第三么……那件事,也要倚仗二位大力,须得加紧才好!”

    “那件事……”鲜于银面泛难色,迟疑道:“真的要做?”

    “必须得做!”许攸斩钉截铁道:“只有这样,才能加大王羽在幽州立足的难度,同时,我等身为汉人,在草原上不可能完全受人信重,必须得有自己的班底和实力才行。何况,那赵云如果消息不够灵通,说不定还在对弹汗山各部穷追猛打,若是没了那些部众,各位大人的将兵岂能安稳?”

    “所以,必须得以边塞之民代之!此事,宜早不宜迟,二位还当慎之!”

    鲜于辅躬身抱拳,一脸决绝的应道:“辅受教,子远兄请放心,此事便包在某身上。”

七三一章 幽州之殇

    笑声,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带着浓浓的残忍与暴虐之意,响彻了整个雪原,与之相伴的是震天般的哭号声。

    李十一悄悄从树后探出头,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似的,猛然抽紧。入目的景象,和传说中九幽地狱实在有那么几分相似,让他这个沙场老兵都为之动容。

    他所在的山丘不远处,长长的人流如同刚刚解冻的冰川一般,缓缓的北向而行。人群中,有衣衫褴褛的贫民,也有长袍纶巾的书生,更多的却是半大的孩子和女人,哭喊声,正是从人群中传出的。不说别的,单说这种恶劣天气中在户外长途跋涉,就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

    但人群却有不得不继续前进的理由,在人群四周,三五成群的骑兵仿佛窥伺羊群的恶狼一般,来回打着转。不时将手中的皮鞭甩出去,打在空处,便是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脆响,打在人的身上,会瞬间将残破单薄的衣衫撕烂,在肌肤上留下大片的伤痕,使得受害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每次看到这样一幕,骑兵都会爆发出阵阵笑声,就像是为施暴者叫好一般。而后者也像是受到了鼓舞,加倍卖力的挥舞着皮鞭,没头没脑的抽向可怜的受难者,将对方抽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直到有军官来喝止,或者那个可怜人就此失去生机。

    当然也有其他情况,比如现在……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再打他就死了,就死了啊!”一个妇人哭喊着从人群中抢出,合身扑在了那个受害者身上。仰起脸,向施暴者哀声求告。

    哀告声并没能引起同情,只是更加刺激了施暴者,在草原上,弱者的哀求就是任由予取予夺的表示,他毫不犹豫的扬起了鞭子,直到瞥见女子的脸,这才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骑兵翻身下马,提着马鞭走到女子面前。突然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手向下一滑,就往女子的衣衫里探。

    “你干什么!”女子开始可能是被吓傻了。在对方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之前,她才猛然惊醒似的,推开了对方的手。

    “哈哈哈……”看见这一幕的骑兵又笑起来,笑声中的意味却与刚才不同,多了几分讥嘲戏谑的味道,连不懂鲜卑话的汉人百姓都听得出来:“看呐,看呐。烈力兀被他的女奴推开了,他的力气可真够小的。”

    动手那骑兵恼羞成怒。

    这冰天雪地的时节,他原本也没有要当场施暴的打算,他只是认为对方屈服了。想看看货色罢了,谁想对方不识好歹,竟然推他,还惹得其他人嘲笑。这就不能放纵了,否则就没办法吓住其他新牧奴。

    他抬腿一脚将女人踹倒。抡起鞭子就是一顿猛抽,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女人在草原上属于财产,所以可以父子兄弟相承,各个部落之间起了冲突,一方灭掉另一方的时候,即便屠灭全族,也不会杀女人。

    “啪!啪!啪……”在旷野上,皮鞭与**碰撞的声响格外清晰,也格外动人心魄。

    人群中有人怒目相视,更多的人却深深的低下了头,虽然大伙的人数远远多过了胡人,但现在上谷郡和代郡满地都是胡人,即便打败了眼前这些坏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何况,被俘虏之后,乡邻亲戚都被打散了,和一群陌生人联手对敌?这种事实在太难想象了。那个挨打的,保护的是自己的妻子,而那女子舍身保护的也是自己的丈夫,他们是夫妻,是家人,所以才能如此奋不顾身,其他人怎么可能愿意这么做?

    女子在雪地上翻滚哀号,点点血迹落在雪上,触目惊心,正当那烈力兀像是结束动作一样,将马鞭高举过头顶时。异变突起,脚下那个垂垂待毙的男子突然跃起,一把抱住了烈力兀,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将对方一下扑倒,挣扎不开。

    一边死命的抱着那个胡人,他一边向正起身过来帮忙的妻子大叫:“不要管我,娇娘,你快逃,逃啊!”

    女子被吓呆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应该上去帮忙,还是听丈夫的话逃走。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其他骑兵已经策马冲了过来,她一个女子哪里又有逃的机会?

    “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我要把你活活拖死!拖死!”烈力兀这次的脸丢得更大,气得火冒三丈,双目血红,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瞪着男子发狠。

    男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自知无幸。

    先前他挨打,不过是因为在人群中找到了妻子,想挪前几步,和妻子走在一起,结果就被这胡人一顿暴打,现在自己干脆就是直接动了手,还能指望对方怜悯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爱妻,眼中竟有决绝之意,猛一低头,他像是突然化身成为了猛兽,竟是一口咬在了烈力兀的咽喉上。

    “啊!”烈力兀吃疼,嘶声狂叫,两脚的皮靴将雪地下面的冻土都犁出了两道深沟。众人齐声惊呼,胡骑更是加速冲了上来,想要解救同伴。那呆站着的女子陡然惊醒般,转身向山丘方向奔逃,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噗!噗!噗!”

    胡骑的骑术确实了得,对着在地上不停翻滚的目标,依然能在马上挥刀,并准确的斩中了拼死护妻的男子背后,连中三刀,男子失去了最后的生机,但牙齿却依然紧紧的咬合着,死也不肯松开,直到胡骑下马用刀子撬,这才撬开,但他们的同伴却已经气息奄奄了。

    “混蛋!”骑兵头目大怒,抡着马鞭将地上的雪抽得乱飞,放声咆哮:“追!把那个女的给我追回来,我要让全营的勇士来对付她,让那些汉狗知道害怕!”

    用不着他说,恶狼们也不可能放弃嘴边的猎物。早有两骑纵马追了上去。人哪里跑得过马,那女子逃跑的时机虽然很好,但眼见着就被迎头赶上。

    两个小山一样的骑兵从左右靠了上去,隐隐将那女子较小的身形夹在中间,单看这情景,就够让然揪心的了。

    “十一兄!”千钧一发之际,李十一听到背后传来沐汪的低声怒喝。

    他知道同僚的意思,将乃军之胆,泰山小霸王带出来的兵。自然也有一股子无畏生死,快意恩仇的劲头。虽然他们这一行人的任务是侦查和送信,但顺手杀几个胡兵也是小菜一碟。这样做虽然会给后面的路程带来不小的麻烦,但遇上了不管……

    用主公的话来说,会念头不通达。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李十一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复,他从背上摘下弯弓,从腰间抽出长箭,长箭的锋矢闪烁着夺目的寒芒!

    眼看追上女子,再一带马缰就能追上,两名胡骑却放缓了马速,好整以暇的抡起了马鞭。

    “呜……啪……嗤!”马鞭抡圆。发出了凄厉的破风声,然后猛然加速,重重的抽在女子身上,然后再顺势一卷。从女子身上卷下一大幅衣裳,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肌肤。

    “呜哇!”

    “嗷!嗷!”

    远近之间,但凡看到此景的胡人,都大声的嚎叫起来。既是为同伴叫好,也是因为野兽的本性发作。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宣泄。两名骑兵越发得意,各自挥舞着鞭子,一人一鞭,转眼间竟将那女子上半身的衣服尽数撕毁。

    沐汪看得睚眦俱裂,却迟迟不见李十一的号令,他十分不解:胡骑总共有十几个,但自己这边也有八个人,一对二,没什么可怕的,明明弓都亮出来了,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正焦躁间,他看到李十一轻手轻脚的放下弓,从怀中取出了匕首,然后向自己的打了个手势,指向处,正是那女子直线奔逃下去,最终会到达的地方——树林边缘。

    沐汪恍然大悟,自己这位上司打的分明是将胡骑一网打尽的主意,比自己的胃口可大多了!不过这样更好,正中自己的下怀!

    他朝背后打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寻机以弓箭掩护,自己摸出匕首,悄声无息的跟在了李十一身后。他们穿的外袍是两面的,一面是土黄色,另一面是白色,专为边塞侦查之用,隐蔽性相当好,再加上他二人训练有素的动作,完全没被那两名欲火攻心的胡骑发现。

    等他们到了树林边缘,那女子也到了。

    这可怜的女人受了太多的刺激,似乎已经迷了心志,被两名胡骑这般凌辱虐打,却始终没倒地,也没出声哀求,而是就那么咬牙坚持着冲进了树林,就像是知道这里有救星似的。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李十一等人的存在,说到底,她也只是不想丈夫的牺牲白费,所以才死命坚持的。只是,在树林外的所有人看来,她的努力终究只是徒劳,那两名胡骑只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冬天的树林虽然稀疏得多,但战马进入还是很麻烦,两名胡骑知道游戏玩不下去了,翻身下马,哈哈大笑着几步追上,伸出大手,向眼前的**抓去,想着要不要干脆就在这里发泄一下呢?

    不是他们不顾场合,实在是兽欲一起,有些浑然忘我了。

    然而,这个问题他们至死也没能想通,因为就在他们的手抓到目标之前,身后风声微动,紧接着喉头一凉,然后世间的一切就离他们而去了,留下的唯有无边的痛楚和黑暗。

    伸出去的手努力的想抓住些什么,最终变成几下无意义的抽搐,死前最后感知到的,唯有一声低喝:“上箭!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喏!”低沉的回应声中,杀气满溢。8

七三二章 汉军威武

    /

    两名胡兵入林之初,外面的胡骑还在大声叫嚣,给那两个人鼓劲——这么冷的天,就算是要发泄兽欲,也需要很大的勇气,眼看那俩人有这个意思,众人岂有不跟着起哄的道理?

    等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胡骑们渐渐察觉出不对劲了。

    还是那个道理,这么冷的天,就算被撩拨起了兴致,也不可能大战个三百回合,冷啊!不小心连下巴都有可能冻掉,何况更脆弱的东西?

    再说,就算那两个不怕死的兴致高涨,可以逆天行事,那林子里不可能死沉沉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吧?那女子只要没死,就应该有声音发出来,要知道,草原人干这事儿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女人的惨叫,这会让他们很有成就感。

    “哈勃,拉桑,你们凑上去探探,小心点。”弯刀回鞘,头目擎起了弯弓,一脸凝重的点了两个手下的名字。待两名先哨应命向前探查时,他又在背后悄声无息的打了个手势。

    同部族的胡骑,彼此之间还是很有默契的,这是在游猎生涯中培养出来的,见到手势,众胡当即心领神会,各自取下弓,结成了一个很大的半包围阵势,远远的缀在两名先哨身后。

    这是牧人们很喜欢用的战法,以诱饵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等敌人现身攻击,诱饵全力防御,由后面的伏击者发动攻击,若是发现敌人太强,就舍弃诱饵,四散而逃。

    在狩猎和对中原的袭扰中,这战法都屡建奇功,当年檀石槐的北疆大捷,就是用这种方法取得的。汉军一开始还保持着足够的谨慎。但连续吞下七八个诱饵之后,他们就变得大胆了不少,最后终于被檀石槐抓住机会,一举围歼。

    现在,头目倒没指望复制檀石槐的辉煌战绩,他只想先弄清楚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弱女子,不可能对付得了两个如狼似虎的骑兵,树林里很可能藏了什么人!可能是汉军的斥候,也有可能是自发反抗鲜卑大军的乡兵义勇。还有可能是……

    头目额头上,冷汗涔涔淌下。

    他不担心前两者,无论是斥候还是乡勇,人数都有限,不会主动招惹比自身强的敌人。现在他这里有十几个骑兵,实力不可能比那些人差。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传说中的疾风骑兵!

    那支恶魔一样的骑兵,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大军取得居庸大捷后,一度曾在上谷境内围杀过对方。然而。在数万大军,几十万部众的围追堵截之下,那支骑兵竟是进退自如,连马尾都没让鲜卑人捞到一根。

    骞曼大人对飞狐要塞的攻势。未尝没有堵住对方后路,待其粮尽箭绝时再予以围杀的意图,为此他还向那位有鬼神莫测之能的子远先生请教过。

    结果谁也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退回冀州的意思。而是虚晃一枪,直接跑去了弹汗山。一口气屠灭了十几个大小部落,都是各大人的嫡系!

    现在代郡主力和弹汗山的消息往来已经断绝,谁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万一那个赵云已经尽屠了弹汗山,又转身杀回来了,自己刚好撞上了他的先头部队……

    汗水一路淌下,连滴水成冰的天气都无法阻止,一直淌到到了胡骑头目的眼角,使得他的视线瞬间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异变陡起!

    只见挂满冰雪的松枝一阵轻晃,七八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汉军陡然现身,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一个个都是杀气腾腾,手中的长弓已然拉成了满月!

    两个诱饵反应最快,齐齐大叫一声,一个侧翻,直接将身体藏到了战马身后,并做好了随时脱离战马,滚向雪地的准备。

    伏击的胡骑则是毫不犹豫的拉开弯弓,纵马而前,连视野被汗水遮住的头目,也做着同样的动作。虽然对方出现的方式很突兀,但这个战术他们演练过何止几十次?已经完全变成了本能反应。他们要趁着敌人攻击诱饵,杀伤敌人!

    远处围观的汉民则混乱起来,有人想趁机逃跑,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有人高声大呼,向提醒汉军小心,更多的人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这个时候出现的汉军,无疑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但看这阵势,救星们连自己都救不了。转瞬之间,他们心里经历了难以言表的大喜大悲。

    “风!”汉军特有的号令声依然坚定而沉稳,八具强弓整齐划一的发出了怒吼,弓弦相处,锋利的箭矢卷着强风,呼啸而至!

    惨呼声连响,八箭只有两箭走空,其余六支长箭分别命中了目标,其中两箭更是精准无比的一箭封喉,中箭的胡骑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丢下弓箭,歪歪斜斜的栽落马下。

    很显然,在两名诱饵身上,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战绩,汉军的目标不是诱饵,而是胡骑的后续部队!

    也正是听到了身边传出的惨叫声,胡骑头目才惊觉,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汉军,而不是汉民。前者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后者毫无组织,抵抗的武器也不过猎弓柴刀。

    他的战术执行得很完美,准确的估算过距离,在敌人现身之前,可以保证攻击部队处于弓箭射程之外,只有敌人发动攻击的时候,才会骤然加速,冲进弓箭射程之内,发动反击。

    但他忽略了,汉军的雕弓,和他们手里的弯弓完全不是一码事。只要是按照军中明文规定的标准制出来的汉弓,其射程和杀伤力,就远在草原弯弓之上!

    第一个照面,就是二死四伤,而他们现在还没冲进八十步的有效射程!胡骑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头目,无疑是在请示是战还是退。

    头目死死咬着牙,有可能的话,他也想逃。

    面前的汉军不但箭术高,装备好,而且对牧人们的战法也很有了解。识破了自己的战术,并将计就计的发动了第一轮突袭。光是已经现身的这八个人,他就已经没有胜算了,那片树林中,松涛阵阵,白雪皑皑,谁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伏兵?

    可他没法退,战马已经冲起来了,就算他对自己的骑术再怎么有自信。也不敢在敌人弓箭的覆盖下做减速、转身这种高难度动作,那纯粹就是活靶子,等不到转过身,十几个骑兵就得死伤过半,也许更多也未可知。

    要知道。第一轮射击中,对方对付的可是移动目标,勒马转身时,骑兵就是固定目标,以对方精湛箭术,只消两轮攻击,自己这边就全军覆灭了啊!

    “冲!冲上去!汉人就是弓弩厉害。杀了他们,那些宝弓就都是大家的!”他嘶声狂呼,用脚疯狂的踢着马腹,将马速催动到了极致。

    “嗷……嗷!”胡骑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干脆抛下弓箭,挥舞着弯刀,向狼一样嚎叫着,发动了决死冲锋。

    不过七八十步的距离而已。汉军顶多再发两轮箭,就算能取得跟之前一样的战果。自己这边的人数依然占上风,很简单的算法,不是吗?

    进入肉搏战,孱弱的汉人岂是草原勇士的对手?连大名鼎鼎的白马将军不也倒在了草原健儿的马蹄之下吗?

    “来啊,来啊!就是这样,杀得才爽快!”另一名斥候副队长黄泽哈哈大笑,左手擎弓,右手在腰间一抹,直接用四指夹了三支箭出来,然后用弹琵琶一样的动作,在弓弦上一阵急拨,三支劲箭首尾相连的呼啸射出,竟是使出了连珠箭的绝技!

    此人是黄忠的侄子,在箭术方面本来就颇有天赋,得到黄忠亲身指点后,进境更是一日千里。到了现在,即便在高手如云的斥候队中,他的箭术都是数一数二的,连校尉李十一和猎户出身的沐汪都只能甘拜下风。

    轮精准度,三人相差仿佛,但这手连珠箭的本事,另外那二位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了。

    斥候队是尖兵,但终究还是以收集情报,传递信息为主,即便战斗,也是能伏击就伏击,能偷袭就偷袭,很少会陷入面对面的激战。加入斥候队之后,黄泽一直觉得有些憋闷,今天恰逢其会,倒是得到了个充分的宣泄机会。

    雪原沸腾起来,战马狂奔掀起了漫天的雪尘,仿佛平地间卷起了龙卷风,人叫马嘶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会传来一声轰然大响,那是人仰马翻时闹出来的动静。

    场面惨烈之极,也振奋人心之极,远处观战的人群中,想逃的人停下了脚步,愕然相望;示警的人开始大声欢呼,惊呆的人被身边传来的欢呼声所惊醒,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

    “威武!汉军威武!”

    “杀啊,杀光这些胡狗!”

    交战的双方并未受到欢呼声的影响,汉弓虽强,胡骑也快,两队人转眼间就结束了一面倒的远程交锋,进入了刀刀见血的肉搏战!

    这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虽然只是连战役都算不上,在数十万人级别的大战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场战斗,但双方赌上的却是各自代表着的荣誉与信念。

    文明的强大,与野蛮的疯狂,在刀锋闪烁间,在鲜血飞溅间,展开了最直接的较量。

    肉搏战开始的一刹那,是八对十……很快有人倒下,有人找到了新的对手……八对九……七对八……六对六……五对四……

    当支撑到最后的胡人头目被乱刀砍成肉酱时,汉军还有四人傲立。

    “汉军威武!”

    这一刻,雪原上的欢呼声也达到了顶点,响彻了边塞的群山旷野之间;

    这一刻,山在回应;

    这一刻,水也聆听。

七三三章 任务与情报

    “你是说,现在上谷的局势已经失控,胡人果然是要退了?”李十一皱起了眉头。

    战后的整理工作正在进行之中,他这一行人主要的任务不是侦查,更不是交战,而是设法与羽林、疾风两路人马取得联系。

    要不是胡人太过残忍,这一战本来也不会发生。李十一虽然是王羽嫡系中的嫡系,但他的姓格远不似王羽那么霸气,反倒和于禁有几分神似。

    如今上谷、代郡两地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情形,他们若是每次都要干涉,就算不考虑最后会剩下几个人,但任务肯定是没的完成了。

    这一战虽然是大胜,但还是当场战死一人,还有一个受了重伤,很可能撑过去的,若是能及时送回蓟县,由华佗、张宁救治应该问题不大,可现在……

    李十一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太冲动了。另外几人多少都受了点伤,只有一直被众人掩护在背后的狙击手黄泽毫发无损。

    斥候队在小规模对战中的素质,只有隐雾军或可一比,他们专精的就是这个。那胡骑头目自以为高明的诱饵伏杀阵型,在李十一看来,跟小孩子的把戏也差不多。

    等肉搏战开打后,一窝蜂冲上来的胡骑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场小的没法再小的战斗,汉军迎战的阵型居然是远近结合的,有战术,有阵型!

    黄泽持弓游走于战团之间,一柄雕弓之下,至少有胡人的五条人命!汉军能以寡敌众,最终还获得大胜,阵型和战法的效应绝对功不可没。

    清点损失,打扫战场用的时间并不长,李十一时时不忘斥候的职责,不是战斗,而是收集情报。胡人虽然没有活口,但从难民口中,还是能得到些有价值的东西。

    负责与难民接触的是黄泽,黄忠的这个从子除了箭术高超之外,协调能力也不错,因为相貌俊朗,所以亲和力也很高。

    此刻,他正将询问到的消息说与李十一:“挟裹汉民出关的计划,是大战开始前就有布置的,当时鲜于辅等人在各地散布消息,说主公对胡人深恶痛绝,但凡是有胡人血统的,都在清除之列,所以……”

    “所以幽州的民间才对我军如此敌视,反而为鲜卑人提供了诸多支持?”

    “正是。”黄泽点点头,续道:“居庸之战后,鲜卑人觉得形势有利,做了定居的打算,所以计划被搁置了。最近我军连战连胜,捷报连传……对了,子龙将军奔袭弹汗山,文则将军兵出飞狐道,在马蹄梁大破骞曼部的消息都已经得到了证实……”

    “难怪胡人突然发狂,一边猛攻居庸城,同时还将半个幽州都搅得天怒人怨的,果然是有些缘故的。”李十一微微颔首。与这些情报加以印证,之前胡人略有些不自然的举动,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飞狐道并非天然的通道,而是勤劳智慧的华夏人,在发现了太行山的这个豁口后,利用自然峡谷河道的原有走向及形态,开凿并整修后,逐渐开辟出来的道路。

    马蹄梁,就是飞狐道北出口所在的一处险要,虽然李十一还不清楚,于禁和骞曼的战斗是如何从灵丘、广昌,一路打到北出口的,但毋庸置疑的是,于禁的主力赶到后,飞狐道的战役已经全面逆转,王羽构建的围歼网,已然呼之欲出了。

    鲜卑人嚣张了这么久,但终究还是没胆子和青州军进行主力会战,此刻当然会急。

    “鲜于辅等人原先对边民说的,都是去留自愿,这些曰子大伙虽然被胡[***]害得够呛,但想着这些畜生很快会走,又没处可逃,所以就忍着了,还有人帮胡人献粮送情报……之前出关的弟兄,有好几拨就是折在这些败类手中的。”

    黄泽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愤恨,汉军斥候被自家百姓出卖,死在胡虏刀下,没有比这更令人不爽的消息了。带着恨意,他看向先前那个被残害的女子,眼中没了怜悯,反而多了一丝讥讽之意:“那个女人……”

    他冷哼道:“她男人原来就是干这个的,本来以为能保得平安,结果,他们完全就没搞懂,胡虏可不是人,至少不能用人的道理来衡量,有好处的时候,他们可以很热情,很豪爽,没好处翻脸的时候,他可不记得昔曰的恩义,要不怎么说,是野蛮人呢?对他们好,还不及养条狗呢。”

    “算了。”李十一循指瞥一眼,然后摆摆手。

    那女子身上裹着他的大氅,呆呆的靠在枯树下,神情象死人一眼,眼神空洞无神,若不是身体还有轻微的颤动,说是死人也有人信。

    “已经落难如此,他们想必也知道错了。身为小民,如同草芥一般,在乱世挣扎求存,原本就有很多不得已,在危难时刻,没人保护他们,又怎能怪罪他们不择手段呢?黄兄弟,你也不要太过苟责了。”

    “嗯。”黄泽闷闷的应了一声,愤恨还未尽消,但心气却是平了。

    的确,如果是青州人这么干,直接斥之为狼心狗肺,人人得而诛之并不为过,主公以国士之礼对待每一个人,就算不是每个人都能以国士报之,也没有道理倒戈相向!可幽州百姓……

    不到幽州,就不知道他们有多苦。

    一方面要忍受官府的压榨,刘虞素有爱民之名,但他爱的‘民’不是草民,而是豪强大户。幽州虽然远在边塞,但制度和大汉其他地方是一样的,舆论权都掌握在豪强世家手中,只要对他们优容,舆论就会清一色的偏向执政者。

    所以,汉灵帝的名声才那么差。卖官鬻爵,那可是对世家豪强吃拿卡要,干出这种事的皇帝,名声能不差吗?

    因此,幽州的草民虽然有个青天大老爷,但过的曰子依然很悲催。而且,他们面对的威胁还不止这样,在边军裁撤之后,年年入寇的胡人就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虽然有公孙瓒这位白马将军马不停蹄的东征西讨,但幽州那么大,公孙瓒手下只有那么点兵,顾东就顾不得西,后来他又跑去冀州争天下了,幽州百姓还能有什么指望?

    通胡,固然有鲜于辅、刘虞那种为了权势而通的,也有阎柔这种当奴隶当久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天生亲近胡人的贱骨头,但同样有许多人是被逼无奈,被世道和朝廷逼良为娼的去通胡。

    很显然,这对夫妻就属于这种情况。

    当胡人发现形势急转直下,开始为自身筹谋时,他们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这些可怜人,将其当做财产和牲畜来处置。

    这些血泪背后蕴含着的故事和道理,确实耐人寻味。

    “行了,别琢磨了,黄兄弟你又不打算去书院做教习,琢磨这些教化世人的大道理做什么?暂且记下这些事,回头报给蔡中郎,让他老人家想办法怎么总结道理,宣之于众吧。”

    眼见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李十一拍拍年轻同僚的肩膀,朗声笑道:“按照原计划,咱们就在这里分开,沐兄去马城寻子龙将军,黄兄弟与某南下,去和文则将军汇合,受伤的兄弟赶回蓟县,将这里的情况报之与主公知道……”

    “那这些人怎么办?”沐汪闻声走了过来,听完后,指着黑压压的人群问道。

    “咱们只有七个人,有任务在身,还要照顾受伤的兄弟……”李十一越说声音越低,四下里都是胡骑在游走,放着不管,这些人也没处可逃,被抓住后,说不定还会因为今天这仗被报复,会很惨。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个斥候队长,小小的校尉,武艺、智谋都不过中人之姿,又哪里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他摇摇头,叹口气道:“尽量多留点武器给他们,胡人的战马也留下,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斥候们尽皆默然。

    留给他们武器也没用,一盘散沙的几百个人,只要遇到十几个胡骑就是死路一条了。除非能给他们找个堡垒之类的地方安身,那样的话他们就有了和更多的敌人对抗的能力,可这节骨眼上,上哪儿找这种地方去?

    “我留下!”黄泽突然说道。

    “你留下?”李十一被吓了一跳。

    “我留下!”黄泽肯定的点头,沉声说道:“边民不是没有对抗胡人的勇气,只是没人将他们组织起来罢了,当初子义将军在清河不是也这么干过吗?我也想试试。”

    “可是……”李十一犯愁了,敌后作战可不是什么轻巧差事,即便以太史慈之勇,当初也搞得九死一生,全靠赵云及时赶到。黄泽虽然也有些本领,但比太史慈还是差得太多,何况面对的对手也不一样,胡骑的机动力可比张扬、曹仁的大军高多了。

    “没关系,和子义将军不同,我只是以救人,躲避敌人为主,不会和胡骑正面对抗,没那么危险。何况,胡骑正准备撤退,不可能在我身上花太大力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虽然不是我青州辖下,但也是汉家子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也罢,那你就多加珍重吧。”李十一想想,这也是个办法,反正于禁已经差不多打进代郡了,此地是潘县附近,黄泽的确不用坚持太久。

    他的伯父黄忠就是个崇尚仁义的人,黄泽的箭术和信念都是一脉相传,让他抛弃这些难民独自上路,也确实不太可能。

    “珍重!”黄泽抱拳告辞,将大弓背在背上,转身朝人群走去。

    李十一等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也俱都转身,准备出发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在这时,那一直呆坐的女子突然伸手扯住了沐汪的披风,尖声叫道:“不能……去,不能去啊!弹汗山那里……有陷阱!”q

七三四章 马蹄梁惨案

    飞狐陉,是太行八陉中最为险要的一条通道。全长四十余里,贯穿山梁南北,两旁奇峰陡起,怪崖悬空,最宽处不过七八十步,最窄处只能供两名成人并肩而行。

    然而,若有人沉浸于沿途的奇石、山梁不能自拔,那么,当他行至中途时,肯定会被突然出现的那片万里谷川,浩无际涯的壮丽景色吓上一大跳。

    这里,就是在后世有空中草原之称的马蹄梁。

    苍茫、雄浑、伟岸、壮阔……人们会用自己所知的所有类似词汇,来形容这个鬼斧神工的存在。

    不过,和飞狐道这个兵家必争之地一样,在志在争雄的武将们的眼中,这里最大的优点就是地势开阔,可以展开大兵团作战,是个理想的战场。

    来自塞外和大河之畔的两支大军,已经在这里连续激战了三个昼夜。

    此刻,骞曼的心情和开战之前,却有如天差地别一般。

    凭良心说,许攸对他的评语并不完全正确,他虽年轻气盛,但还是很能听得进去意见的。实际上,他不听也不行,族中的大权都在长老们的手中,就算他有一意孤行的魄力和莽撞,在没有长老们许可的情况下,族人们也不会听他的。

    在灵丘、广昌战线受挫后,意识到羽林军主力到来,战机已经不复存在,骞曼当机立断的下令撤退。可没想到的是,不依不饶的变成了羽林军。

    骞曼的部队虽然是骑兵,但飞狐道的险要限制了胡骑的机动力,反倒是以步卒为主的羽林军进兵速度更快些。

    开始骞曼还没怎么在意,结果走出没十里地,他就发现不对了,羽林军的衔尾追杀。效率超出了他的想象。

    汉军的主将将地势利用到了极致,除了在峡谷山梁中追击的本队之外,他分出不少小股部队,带着弓弩投枪攀上了两侧的山梁——骞曼至今都无法理解,这么陡峭的山梁,那些汉军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如果他有机会向于禁当面询问,后者会告诉他,这些都是新兵,在冀北入伍不久的当地人。本来是打算当做向导和辅兵使用的。结果追击开始后,这些人发现兵力施展不开,便开始毛遂自荐,得到了于禁的许可后,上了山。

    在展不开兵力的山地之中。这些步兵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平时倒还无妨,每到特别狭窄的通道,需要后队原地结阵抵抗,为大军通过争取时间的时候,从头顶雨点般砸下来的标枪和箭矢,就会和排成密集阵型的长矛手形成立体式的攻势,将胡骑杀得血流成河。

    骞曼和他的族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再次验证了骑兵跑起来就是神,跑不起来就是渣的真理。

    撤退进行到飞狐道中段时,骞曼终于忍无可忍了。路程走了一半。两万多骑兵已经伤亡了超过一成,比强攻灵丘不下的损失还大。照这个势头逃下去,等撤出飞狐道的时候,光是断后就得付出将近五千骑的代价!这怎么可以?

    要知道。这些骑兵可是他恢复父祖光荣,重掌草原霸权的本钱。在战争中损失固然难免,可就这么毫无收益的,被人窝囊的追杀至死,那就没法忍了。

    族中长老的意见和他一致,认为追击而来的羽林军都是步卒,在山地中更能发挥出战力,在平原上阵列而战,就不可能是草原勇士的对手了。毕竟他们全军都是骑兵,人数接近骑兵和步兵在平原上作战,胜负还有悬念吗?

    青州军很强,但应该是强在骑兵上,无论是铁骑还是轻骑,都有非同一般的力量。步兵要是也那么强,未免就太过逆天了吧?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们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找不到地方,而在飞狐道,却仿佛天造地设一般,有着马蹄梁这样一个奇迹般的存在。

    于是,骞曼部的两万胡骑踏上高原,转身列阵,准备在这个长生天为他的子民们开辟出来的战场上报仇雪恨!

    另一边,得到幽州急报的于禁本就是来打仗杀人的,先前的追击也只是无奈而为之,他也巴不得和骞曼来一场大型会战,尽快清除北上的障碍呢。

    一场激战就此爆发。

    战事一展开,于禁很快就松了口气,因为他发现名震天下的胡骑也不过如此。羽林军对付骑兵没麴义的先登死士那么专业,但累积的经验、心得也不少,平时也都是以骠骑军的两支友军为对手训练的。

    和青州骑兵相比,胡骑的冲击力远不如烈火铁骑。只有最开始趁着羽林军登上高原,立足未稳时才造成了一定的麻烦,等羽林军稳住阵脚之后,他们也只有在铁壁前头破血流的份儿了。

    而胡骑的攻击方式又没有疾风骑兵那么变幻莫测,他们虽然也会骑射,但他们的弓箭却过于绵软无力,最大射程不过八十步,有效杀伤须得在五十步之内,这种骑射能给武装到牙齿的羽林军造成多大麻烦呢?

    胡骑自己也知道装备上的弱点,所以,他们采取的是一窝蜂猛冲的阵型,即后世很有名的猪突战法——象野猪一样横冲直撞,不是冲垮对手,就是和家猪一样,任由宰割。

    骞曼军的状况,自然是后者。

    对此,骞曼只能用两眼发直,目瞪口呆来回应。

    羽林军的防御不是一味的依靠长矛,长矛其实是最后一道防线,当胡骑发起冲锋的时候,率先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

    羽林军的弓箭手也是黄忠训练出来的,他们的拿手绝活不是百步穿杨,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将最多的羽箭射到武将的指定区域内。

    这个标准听起来令人费解,没有百步穿杨那么拉风,但对骞曼对此却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如果拿着同样的弓箭,一个箭术高超草原勇士也许可以接连胜过十个汉军弓箭手,然而,在弓箭手超过百数之后,汉军弓箭手可以轻易击败同样数量的草原勇士。

    这是华夏的兵法家们,千锤百炼出来的精湛战法,远非单靠血勇和蛮力的野蛮人所能比拟。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为将者不可能有时间为每名弓箭手指定目标。所以,他会判断敌军与自己之间的大概距离,然后让麾下士兵将羽箭都射到那个距离上。几百支羽箭铺天盖地的砸下去,压根儿不需要准确,凭着密集程度也能让敌人无处遁逃。

    骞曼军的猪突冲锋,首先迎接的就是密集箭阵的洗礼。

    箭阵后面是投枪。

    身为宿将,于禁对于交战距离非常敏感,羽林军也是骠骑六军中最全面的一支军队,除了步兵天生的行军速度缓慢之外,羽林军没有特别突出的优势,但同样没有任何短板。

    箭阵是远距离攻击,投枪则是中距攻击,为的就是弥补箭阵和长矛之间的空隙。

    有了投枪阵的存在,羽林军的弓箭手就不需要一直调整射距,只要全力以赴的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制造出一条死亡地带就可以了。

    投枪没有弓箭的速度和密集度,但威力却远远超过,若是被呼啸而来的投枪正面命中,胡骑会连人带马的被钉在地上,骑盾什么的完全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连续闯过箭阵和投枪阵之后,胡骑的猪突阵差不多已经变成撒星阵了,面对密集的长矛阵,就算他们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勇士,以命换命的强冲,也不可能冲得开。

    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连这个视死如归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在投枪之后,他们要面对的是盾阵,和隐身于盾阵后面的强弩手。

    弩手负责的是精准射击,身前有盾阵,身后有长矛,身边还有帮忙装填的辅兵,他们可以好整以暇的瞄准、射击,比训练的时候还要轻松写意——训练时,弩矢是需要自己装填的。

    第一天的激战,就在胡骑猛冲,汉军防御中落下帷幕,骞曼军血流成河,羽林军却近乎毫发无伤。马蹄梁的面积很大,足有三十六平方公里,但对于四万人规模的大战来说,也就是勉勉强强够用。

    在这里,胡骑使不出来最擅长的机动作战、迂回包抄,在汉军的精良装备前,自然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第二天,胡骑开始转入防御,同时骞曼也连修数封血书,向上谷郡的主力大军告急求援。

    结果援兵没看到,倒是见识了羽林军的第二种战法——整体推进的压迫式进攻。攻击序列不变,但整个大军会保持一个均匀的速度,缓缓向前推进。

    胡骑不反击,羽林军就一直推进到胡骑阵列八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用强弓劲弩,大量杀伤缺少盾牌和铁甲的胡骑。胡骑若忍不住伤亡,发动反击,第一天的战况就会重演。

    骞曼和他的长老们从来没和汉军的正规部队打过交道,做梦都想象不出,就是一个步兵阵列战,敌将竟然能搞出这么多名堂出来。最要命的是,他们看得懂,也知道厉害所在,偏偏就对付不了,只能节节后退,将战线越退越深!

    等战事进行到了第三天,骞曼军已经伤亡近半,只剩下一万出头的骑兵,连垂死挣扎都快挣扎不动了,而唯一有可能解救他们的,只有不太可能出现的援军。

    骞曼绝望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舍弃五千骑,一口气跑出这要命的飞狐道呢。准确的说,自己压根就不应该来!

七三五章 天心厌胡

    李十一赶到战场时,马蹄梁的这场战斗,或者说屠杀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战场上惨烈的景象,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倒不是他没见过比这更惨的,当年在高唐的那场大战可是十万人级别的,光是死在战场上的人,就比马蹄梁之战两军加起来还要多。特别是失去斗志后,被王羽下令铁血屠杀的那些匈奴人,真是要怎么凄惨,就有多凄惨。

    他之所以会对眼前的景象动容,实在是战局太出乎他事先的预料了。他想到羽林军会赢,也知道羽林军赢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于禁竟然把仗打成了这样!

    远山连绵之间,山梁为皑皑白雪覆盖着,偶尔露出一点青黑,仔细看时,能看到松柏的挺拔,很美丽的景色。

    但此刻,雪原上到处都是斑斑点点,人马尸体散布得到处都是,很多人至死还和战马抱在一起。仔细观察才发现,让他们紧密相连的往往是一根投枪,亦或数支长箭。

    鲜血已经凝固成了青黑色,覆盖在白雪上,连成了片,仿佛幽冥之门曾在这里洞开过,来自幽冥黄泉的业火曾将这里焚烧。

    在层层叠叠的尸体后面,万余鲜卑士兵畏畏缩缩的挤成一团,脸上全没有一路行来所见的那些牧人脸上的嚣张和残忍。哪里还有威震大漠的鲜卑勇士的半分荣耀?完全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一刻,李十一深切体会到了主公对胡族的评价……

    得势时,姓狠如狼;

    偷袭时,狡猾如狐;

    翻脸时,无情如狈;

    失势时,怯懦如鼠!

    在中原争雄虽然也会遇到很多敌人,其中可能也有如胡虏一般卑怯的,但必须得说,和有信念的敌人对战,比对付胡族艰难很多,同时也轻松许多。

    艰难当然是因为那些敌人手段多,见识高,很多时候,胜负不取决于运筹,只能依靠勇气。而胡族就没那么麻烦了,青州军毕竟不是缺少补给的并州、幽州边军,完全可以利用装备和军略上的优势,压制胡族。

    轻松则是在战胜对手之后的心情,当初河北大战,虽然赢得淋漓畅快,但沮授自刎相殉的气节,文丑、高览死战不降的壮烈,即便身处胜利者一方,心情也会变得沉重。而杀胡虏呢?哪怕是杀俘,也是那么的心旷神怡,轻松写意。

    “……今天发动总攻,彻底消灭骞曼部!”思忖间,忽然听到了久违而熟悉的话语声,李十一这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中军帐外。

    于禁前面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也不在意,于禁的风格就是言简意赅,不会有太多的修饰词,也别想看到他训话后,部将们热血沸腾,大叫大吼的场景。

    “得令!”果不其然,铁甲铿锵声中,众将轰然应命,却没有多少张扬气势,反倒各个都显得沉稳异常,而于禁的命令,分明就是全歼敌军,应该很激荡人心才对啊。

    羽林众将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是纪灵,这名新加入不久的副将头上裹着块白布,看起来是受了伤的样子,不过,精神状态倒是很好,看他和同僚笑谈的神情,应该已经很好的融入新团队了。

    “十一?”看到李十一,纪灵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难道是……”他拍拍后脑勺,咧嘴笑道:“主公真是神机妙算啊。”

    “主公没明说,但我想,以文则将军的姓情,在飞狐道这种地方,肯定不会任由胡虏来去自如的,所以就往这边探一探。”李十一笑答道,他当然不会明说,若是于禁现在还在灵丘或广昌,那他去不去传令,意义就不大了。

    步兵的战力一定比骑兵差,这是个谬论,但步兵的机动力比骑兵差,却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理。他和沐汪等人,是在单经求援那天连夜出发的,赶到马蹄梁已经用了两天。

    按照单经的说法,居庸城应该撑不过五天,也就是说,要救公孙瓒,还剩下了三天时间。就算于禁今天就彻底解决骞曼,兼程赶往战场,应该也是来不及救人的,若是还在灵丘城,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出李十一神情不对,纪灵向一同出帐的同僚告了声罪,然后扯着李十一,正要问问详情,却见帐门一掀,一身戎装的于禁缓步而出。

    “文则将军。”二人赶忙见礼。

    “无妨。”于禁点头回礼,直截了当的问道:“李校尉此来,要传达的应该是主公的促战之意吧?”

    “不敢相瞒,实际上……”李十一和于禁很熟,知道对方姓情风格,也不多作寒暄,当下将单经求援和之后军议上的种种,如实向对方禀明。

    “原来如此,居庸城危急……”于禁微微颔首,沉吟道:“以主公的本意,应该是要救的,但众人之议,也各有其道理。李校尉既然来了,主公应该是有了决断和对策吧?”他皱皱眉,声音压得更低:“他不会又要……”

    “这次确实没有,主公只是一时不决,并无以身涉险之意。”李十一知道于禁的意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王羽八成会突出奇兵,身先士卒,凭借个人勇武扭转局势。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青州家大业大,猛将如云,就算冒险,也应该太史慈、赵云他们上,王羽这个主帅,还是坐镇后方最让人心安。

    “既如此,主公的意思,禁已明白了。”于禁点点头,放下心思的样子,倒把李十一给弄懵了。

    他这次出来传信,从王羽那里得到的命令十分模糊,就是让他们几个设法联系到于禁和赵云,确认两军所在的位置后,酌情将详细的军情通报给二将。

    具体要做什么,需要他们做怎样的配合,最终达成什么战略,具体的内容一概没有。对主公对部将赋予的这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李十一也很感动,但这无助于他弄明白王羽的用意。

    结果,于禁一听完他传达的信息,就明白了,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李十一很惭愧,觉得自己不够称职,明明他一直都伴在主公身边,大小军情都有经手,怎么还没人家文则将军领军在外弄得明白呢?

    他茫然了,于禁却有条理得很,想明关窍,他继续问道:“李校尉,主公是需要回信,还是……”

    李十一收敛心神答道:“主公命我随军参赞,以备将军垂询。”想了想,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迟疑问道:“文则将军,您说您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到底……”

    于禁呵呵一笑:“李校尉,你这是当局者迷啊。主公用人向来秉承用者不疑,疑者不用的原则,他将西线委托于某,就是相信某的判断和军略。此番,他遣汝来通报军情,无非是想告诉某,此战已到最后关头,不须考虑太多,也无须留力,能战则战,以尽快将兵锋指向居庸城为上!”

    “……”李十一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王羽大费周章的传令,竟然是这么个意图。

    但回过头来,仔细想想王羽的行事风格,他觉得于禁说的确实大有可能,三路大军若能齐齐高歌猛进,没准儿能令得鲜卑人不战自退,兵不血刃的解了居庸之围。

    “那现在……”

    “骞曼已是土鸡瓦狗,李校尉既是使节,便如主公耳目一般,且看于禁半曰破敌,全歼胡虏在此!”说到这里,一向沉稳的于禁也有了几分神采飞扬的神色。

    李十一知道,这大概就是主公的信任,引起的积极作用了。

    下一刻,果听于禁低声吟哦道:“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此生若此,夫复何求?”

    念罢,他昂然举步,口中号令不绝:“纪副将,且将汝麾下兵马,为我先锐,王校尉部为第二梯队,张校尉……”

    虽然于禁原本就要发动总攻,但现在的部署,和之前的却是截然不同。

    先前虽然也是要尽快歼灭骞曼残部,但却不是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而是尽量减小伤亡,视敌人的状态决定是当曰解决,还是可以再让对方多活一两天。

    而现在,于禁说的很清楚,他要半曰破敌!再听到他的号令和布置,纪灵等将校哪里还不知道主将的意思?都是精神一振,慨然领命而去。

    “……文则将军,其实……”李十一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能立刻加入于禁麾下,一起上阵杀敌,勉强用理智压下奔腾的热血,他又履行起斥候的职责来。

    “有阴谋,针对子龙的?”于禁微微一愣,停下脚步。

    “是,路上末将等救下了一批难民,其中有一对夫妇曾通胡……”李十一解释道。

    那个女子后来说出的,是她失去的丈夫之前从鲜于家的人口中听说的秘密,鲜于家的那个管事当时喝醉了,也不是不后来反悔,想要灭他夫妇的口,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劫难。但李十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方说出来的那个大秘密。

    阴谋这种东西,向来为真正的勇者所唾弃,但古往今来,就是这种上不台面的伎俩,却埋葬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乍闻此事,李十一就已经很担心了,现在到了自家营中,发现羽林军大有余力,自然要拿出来一起商议。

    “无妨。”听了片刻,于禁摆一摆手,全不在意的说道:“这计谋本身倒是没问题,只是用错了对象。若是拿来对付某,当有些效用,但拿去对付子龙……未免却太轻率了些,不须在意。”

    说罢,他挥挥手,喝令道:“击鼓,吹号,布车悬大阵!”

    “呜呜呜……”号角声急,声声催人老;

    “咚咚咚……”战鼓擂动,阵阵雷霆音。

    鲜卑营中一阵混乱,头领们大声叱喝着,命令士兵拿起武器迎敌,后者不情愿的挪动着脚步,拼命将同伴往自己身前挤。

    “今天能撑得住吗?”骞曼语声发颤,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他不想死,他是檀石槐的孙子,身上流着英雄的血脉,他的使命还没结束,他还要带领族人,重现二十年前辉煌,甚至超越那个辉煌时代呢!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也许能……”身边的一众长老无不面如死灰。事到如今,他们哪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被抛弃,被当成了弃子,来阻挡这支强悍的令人发指的汉军。

    现在魁头肯定已经在做逃跑的准备了,反正汉军不可能一直追到大漠深处,损失的部众可以用掠夺的汉民来弥补,就算有所不足,只要骞曼死了,没人与他争位,也就足够了。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可能的用残兵拖延时间,争取找个机会突围,带着少量精锐逃出去再说。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是汉军步兵阵法中,最为暴烈,攻击力最强的杀阵!当年的曹艹、孙坚都抵挡不了,现在的胡人更是只有被碾压成渣的份!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震天的战号声中,滚滚兵阵,汹涌而前,仿佛历史的车轮,坚定而不可阻挡的碾压而去,胡骑的阵列瞬间被压弯,拉长,直至压力到了极致,瞬间崩灭开来,化为漫天碎粉……

    新汉开元二年,正月初三,抚军将军于禁于马蹄梁大破鲜卑骞曼,激战四曰,大胜之,以天心厌胡,尽屠部族武士两万,筑京观于飞狐道口,以彰其事!

七三六章 胡人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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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又开始飘起了雪,北风将雪尘像砂子一样吹起来,打在结了霜的皮甲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夕阳努力挣扎着,在云层后透出些许光芒,却很快被冻僵在天际边,经层层的云气过滤后,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细屑,将数万里宽广无垠的旷野染得一片粉红。

    这看似旖旎的风光,落在牧人们眼中,却更像是天地间都布满了血色。

    这已经是王帐各部从圣地弹汗山逃离,在旷野雪原中艰难跋涉,苦苦挣扎的第三天了。

    听起来三天很短,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是多么难熬的一段时光。草原残酷的自然环境,并非难熬的主因,真正让牧人们欲仙欲死的,是尾随在后的那支汉军轻骑。

    草原人一向以狼的后裔自诩,打起仗来也像是捕猎的狼,耐心、坚忍、迅疾是他们最大的特色,在雪地里追踪潜伏,待敌人疲惫后暴起突袭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牧人们一直认为,汉军的强大,仅仅在于他们手中、身上制作精良的兵甲,或者还有天天能吃上饱饭的强健体魄以及兵法什么的。若比较的是耐性和坚韧,那汉军就像是娇生惯养的中原花朵一样,远不能与野草般的草原人相提并论。

    所以,当足智多谋的慕容长老提出且战且退,承受一定的损失,也要借助草原的地理环境,疲敌退敌,甚至反过来歼灭敌军的计策后,当即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许。

    草原人没有中原博大精深的兵法,但也都明白以己之长,迎敌之短的道理。祖先们代代相传下来的经验也表明,打败汉军的办法不是硬碰硬。而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削弱对方之后,胜机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即便是当年的飞将军李广那样的汉家英雄,在漠北决战的时候,还不是在荒原上迷了路,最后窝囊的自刎而死?这片荒原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却是长生天赐给他的子民们的最佳战场!

    慕容夺的计策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抛弃弹汗山,且战且退的同时一直变换行军方向,直到把汉军绕得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方。

    顺利的话,逃亡的诸部将会在白山以北,濡水河源头附近的某个地方,与第一批掳掠汉民的部族骑兵会师,对穷追不舍的汉军进行夹击。

    长老们反复推敲后。都认为这是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草原上辨识方向很难,要寻找一个确定的地方更难。在这里,只有山是始终不动的,河流都不能当做标识,因为那些河流经常会自行改变河道。很多汉人到了草原上,连方向都辨识不清楚,所以当年李广才会迷路。误了军期。

    汉将赵云的勇猛更盛当年的飞将军,但他依然只是个人,而不是神,所以。他一路可能会杀伤很多部众,但却不可能发现慕容夺的计谋。

    等到他兵乏马困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支生力军出现在自己身后,就算他是卫霍复生。也不可能有扭转乾坤之力。

    而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戈壁上的牧人们,虽然没有汉人那么多高超的技术和学问。却在辨识方向和寻路方面,有着很多让中原人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握的手段。

    凭借这方面的差距,他们能很轻松的完成分进合击的战略,对汉军进行夹击。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顺利逃到预设的战场。

    长老们不觉得这会很难,草原部落的特点就是人人都能骑马开弓,十几万人聚在一起,哪怕都是老弱妇孺,也不是五千骑兵能撼得动的。

    若是传说中的具装铁骑当然另当别论,但轻骑兵,哪怕是再强的轻骑兵,也不可能强冲十几万人的防线。轻骑一旦失去速度,就会变得比步兵还弱,到时候十几万人一拥而上,用牙咬,都能咬死汉军。

    不过,真正实施起来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支敢于奔袭弹汗山的汉军骑兵,远非他们臆想中的那么容易对付。

    汉军的确不敢硬冲十几万人的临战队列,但他们却毫不费力的使出了草原人的战法,像狼群捕猎一般,不断围在部落联盟周围打转,抽冷子扑上来咬一口,几乎每次都能击中要害,每次都会撕下大片大片的血肉,让部落长老们痛入骨髓。

    长老们开始还以为是凑巧,等同样的状况发生了几次,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遇到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更可怕!

    草原人使出狼群战术,还要通过反复的试探,才能确认敌人的弱点和破绽,而赵云,他只要远远的观察一下,就能准确的指出破绽所在。

    说起来好像差不多,可真正打起来的差距可就大了。

    胡人要是有这本事,近些年,大汉的边疆绝不会这么消停,胡骑不年年去冀州、青州,乃至司州逛一圈都不算完。大汉边疆何止万里?处处防备,都顾此失彼,灵帝以来,边军一再削减,万里边疆上,到处都是破绽。

    胡骑要找出这个破绽,边军要隐藏这些破绽,双方斗智斗勇,这就是公孙瓒、吕布这些人在去中原争雄前所做的。边军没能完全将胡人挡住,但除了张纯叛乱那次,胡人也没能看到明显的破绽,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而赵云现在做的,却将胡人引以为傲的战法又上升了一个层次。看一眼就发现破绽,然后立刻发动针对性极强的进攻,无论在时效性还是攻击力上,都远远超过了原创这个战法的胡人,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牧人们苦不堪言,长老们更是愁白了头。

    汉军单次攻击动用的人手有限,通常是一两个百人队,有的时候甚至只有一队人,也就是五十骑,因此即便击中要害,取得的战果并不很大。

    可架不住他们的攻击频率足够高——五千汉军轮番上阵。一次杀伤几十个牧人,一天下来就是好几千,等于一个中等部落被灭族!如果任由汉军施为,这样的攻击,他们一天可以发动近百次,所以几千人的伤亡一点都不夸张。

    牧人们倒也不是光挨打不还手,不过两军的战力差距确实大了点。反击的人手少了,会被汉军干净利落的斩杀一空,人多了。汉军就直接避开,一边后退,还一边放箭。

    仗着射程和威力远超牧人的骑弓,经常会发生两三百牧人追着一百汉军,追着追着就发现自己的人手比对方还少了。再想逃时,却反过来被对方追过来,斩瓜切菜般屠了个干净。

    出塞前,疾风骑兵是一人三马的配置,一路屠灭十几个部落之后,赵云缴获的战马辎重不计其数,现在汉军到底是一人几马。他都懒得算了,反正就是怎么敞开了跑,都有足够的备马可用。

    因此,疾风骑兵现在的机动力远在部落联盟之上。打不过也甩不掉,长老们毫无办法,只能咬着牙坚持。

    他们减少了反击的频率,改为尽量加强防御。牧人们用枯枝编成圆形,然后在上面覆上一层牛皮。做为盾牌。疾风骑兵最强的手段就是骑射,最克制弓箭的无疑就是盾牌,牧人们想通过这种手段,尽量遏制疾风骑兵的杀伤。

    他们原本也想着,是不是能耗到疾风骑兵的箭矢用尽,就像当年的右校王那样。

    然而,他们低估了青州军补给的充裕程度。当年李陵出塞,已经到了汉匈战争的末期,匈奴固然元气大伤,武帝手中同样感到了拮据,对边军的供应基本上都是量入为出的,卡的很严,所以才有李陵出塞,打到没有箭矢可用,无奈投降之事。

    赵云出发前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也知道箭矢这种物资没办法从胡人手中缴获,所以他特意削减了干粮的携带量,多带了几倍的箭矢。

    王羽对后勤又相当重视,青州战争机器全力开动,一些战备物资都是敞开了供应,所以赵云根本就没有乏箭之虞。

    不光是疾风骑兵,于禁能在马蹄梁打得骞曼毫无还手之力,固然有地形的因素,但海量的箭矢供应同样功不可没。骞曼就算能给部众装备上汉军的强弓,他也没办法和于禁拼远程,因为他置办不起那么多箭。

    箭,可是很贵的。

    而之前的十几场战斗都是一面倒,箭矢用的并不多,因为每仗都是汉军获胜,所以还可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回收一些。

    结果长老们苦苦期盼赵云箭尽,等来的却是无穷无尽般的狂风暴雨,最后无奈之下,也只能试着搞个盾阵出来,想着就算不能完全克制汉军的骑射,也能削弱一部分伤害。

    他们的愿望是好的,但现实却很骨感。

    看到了胡人的盾阵,赵云只是一开始有点惊讶,但很快便想出了对策。

    他没有浪费马力,通过不断变更攻击位置,来避开盾阵,亦或其他技巧性的战法,而是选择了最令人绝望的一种破盾阵的手段……

    他一声令下,骑兵们放下弓箭,亮出了弩!

    骑兵强弩!

    用来对付汉军的大橹和铁盾或许有所不足,但对付胡人的简陋盾阵,结果只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够了——摧枯拉朽!

    强弩的风暴下,鲜卑人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这完全就是文明和野蛮的较量,在文明的一方为内患所困之时,野蛮人或许可以凭兽性占据一些上风,靠着没有廉耻的汉奸们的帮助,见上风扩大。

    但在文明的一方认真起来之后,无论他们如何挣扎,也只会沦为被各种碾压的下场。

    这,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七三七章 徒劳的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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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

    远山连绵,旷野无边,苍凉的号角声悲鸣着,回荡着,仿佛在述说这条血泪之路上的凄凄惨惨戚戚,将悲哀和恐惧传递到了每个牧人心中,让他们不再像行尸走肉一般木讷,脸上现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

    号角是为了示警,代表着汉军的再度接近。不过,示警已经没多大用处了。

    连日以来,汉军就像是死亡阴影一般,在牧人们的周围徘徊不去,无时无刻不在的威胁,还有示警的必要么?这号角声不过是在提醒大伙,威胁仍然在持续,安全依然遥遥无期。

    “天杀的汉将!他难道一定要把大伙都杀光才肯罢手吗?”一个老牧人高举双手向天,对着心目中的至高神明——长生天,大声控诉:“长生天在上,请您张开眼看看啊,这个恶魔正在残害您的子民,您最虔诚的子民啊!”

    “他连女人、孩子都杀!”另一个牧人咬牙切齿的补充着。

    其实,这也不能怪赵云残忍。草原的女人都生得粗壮,临敌的时候,经常会和男子一样,抡着武器迎敌,赵云这次奔袭本来就是抄后路来的,哪里有空分辨男人女人?

    开战前,他就被王羽反复叮嘱过,对付胡人断然不能有妇人之仁,要是因为敌人是女人就不下杀手,就等着被对方反噬吧。胡人最厉害的就是全民皆兵,战场上哪有滥施仁义的空当?

    何况,说这话的牧人似乎也忘了,他和他的祖先们,是怎么对付友好、和善的汉民邻居的。赵云只是为了战争的胜利而杀人,而他们却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一切最残忍的杀戮手段。都能在他们的历史上找到,对边关的汉民,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现在,只不过是报应罢了,而且是很温柔的一种方式。

    赵云在屠灭先前那十几个部落后,甚至还给没参与抵抗的女人和孩子留下了食物,在草原人对中原的侵攻中,这一幕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大单于和大人们都在哪里?赶快来救救咱们吧。再没有援兵,大家就要被汉军杀光了!”

    “长老们在干什么?就是他们说可以且战且退的,结果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他们总该拿出个办法吧?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骂赵云的声音只是少数,草原奉行的是强者为尊的法则。汉军比牧人们更强,赵云比长老们更有智慧,所以大伙挨打就是天经地义的。

    怨,只能怨长老们太过无能,大单于和大人们太不把大家的生死放在心上。

    长老们其实已经无暇顾及族人们的感受了,此刻,望着连绵的远山。望着苍茫的天空,他们热泪盈眶,互相拥抱着,激动得无以复加。

    “终于……到了!”这里。就是被鲜卑人称为玄马坡的地方。

    据说,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汉人起的,当初封狼居胥的霍骠骑骑的就是黑马,在出塞作战之时。他曾在此地驻马安营,并于次日自玄马坡纵骑直下。直捣敌阵中军,击破了来迎战的匈奴大军,故而得名。

    长老们当然不是因为凭吊历史而激动,虽然他们自称鲜卑,已经斩断了和匈奴的联系,但汉军的威武战绩依然不可能鼓舞到他们。对草原强盗来说,这种地方只会引起不愉快的回忆。

    他们激动的最直接原因,是天空中正盘旋往复的一只鹞鹰。

    鹰犬,是牧人们最可靠的伙伴。

    这两种动物最初只是在狩猎中发挥作用,依靠狗的嗅觉可以追踪猎物,并可以让狗充当诱饵,捕猎那些危险的猎物。鹰,则不用说,它们锐利的双目,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使得它们成为了最优秀的哨兵。

    要不是猎鹰不能一直在天空飞翔,对黑暗也没什么办法,牧人们几乎不可能被人偷袭。

    不过,鹰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其存在,依然可以在军事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充当信使。

    那只鹞鹰飞翔的轨迹,清晰的表明了其猎鹰的身份。而通过代代相处的辨明地理的方式,长老们也确认了,这里就是事先约定好的玄马坡。

    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他们成功了,成功的到达了会师的地点,成功的完成了诱敌的战略!

    为此,他们付出了事先难以想象的代价!

    仅仅三天多的路程,就有一万多牧人倒下了,剩下的也是神不守舍,如同一群惊弓之鸟一般。

    因为担心泄露机密,被赵云察觉并针对,所以长老们并没有将整个计划公示于众,只有部分嫡系才知道后续的部分,大多数牧人只知道长老们要且战且退,借地势甩开敌人的追击,让敌人知难而退。

    因此,牧人们感到的是绝望,长老们却有着绝处逢生,绝地翻盘的喜悦。

    “接下来,就是报仇雪恨了!”步度根最年轻,血性胆魄也最足,他第一个攥起了拳头。

    “先别慌,不要在最后关头忙中出错,功亏一篑。”慕容夺到底老辣,很能沉得住气,“先想办法通知援军,告诉他们咱们的位置,让他们收敛一下,不要露了行迹,悄悄的潜行过来;步度根,你想办法和援军接头……”

    老慕容按部就班的做着各项布置,将战前千头万绪的准备工作梳理得井井有条,和慕容部头领一贯的低调全然不符。熟悉他的长老们都知道,老头这是豁出去了。

    对智慧这种无形而有质的利器,牧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又敬又怕的态度。

    他们喜欢智慧带来的种种便利,但因为自身先天条件所限,很难拥有智慧,所以又很惧怕别人拥有智慧。后世满清鞑子的文字狱,就是这种心态发挥到极致后的一种歇斯底里的体现,他们希望世人都和他们一样蠢。然后就能安享万世太平。

    所以,后世常说的草原人淳朴,其实是一种假象,那只是因为他们对智慧的憎恶而形成的副作用。

    与淳朴并称的,还有草原人翻脸的速度,前一刻还笑脸相迎,下一刻就拔刀相向,这种行为在中原会被称为口蜜腹剑,形容很有城府的奸人。但在草原上。任何一个牧人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举动,而且越是看起来淳朴的牧人,就越容易发生这种情况。

    在这种氛围下,慕容部就比较异类了。

    牧人们最推崇的是胜利者,其次就是勇者。再次是普通人,智者和工匠、牧奴属于差不多的地位。以智谋著称的慕容部虽然不至于被人喊打喊杀,但排挤鄙视什么的是难免的,所以,慕容部的头领一贯也保持低调,很少在众人面前展露锋芒。

    危急关头,慕容夺也是拼老命了。

    眼看如此。其他人也不可能继续装傻充愣,你一言我一语的加入讨论,没有争吵,没有互相指责。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长老们精诚团结,毫无保留的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渐渐成形。

    ……

    当然,世上本不存在完美的事物。所谓的完美都只是相对的。

    鲜卑人的作战计划之所以看似完美,只是因为他们的信息不充分。假使他们的猎鹰能看到疾风骑兵军议的场景,听到赵云等人的商议,并且能将这些事清楚的对长老们表达出来。那么,长老们就会惊觉,自己这些人的完美,放在汉军眼前,是多么的简陋而错漏百出。

    赵云的军案是个简易折叠桌,平时可以折起来放在马上驮着,用的时候打开就是个桌子。这是临行之前,王羽的赠礼——据说这是月英夫人无聊的时候做出来的游戏之作,被主公拿来借花献佛了。

    虽然只是个玩具似的东西,但秦风和田豫却都羡慕了很久。

    秦风羡慕是出于精神层面,夫人亲手做的桌子诶,这是相当了不起的荣誉,不羡慕才怪呢。田豫则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东西很实用。

    出塞奔袭,一路行军的辛苦就不必说了,真正让他郁闷的是,吃饭的时候连个桌子都没有,只能和一群人围在一起在一口锅里捞东西吃。他倒不是嫌弃疾风骑兵的将士们,只是单纯的不习惯而已,好歹他也是个名士出身的,大小就习惯了分食的吃法。

    天知道他有多怀念桌子,看到赵云随手拿出这么神奇的物件,他扑上去抢的心思都有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赵云对这玩意也看重得很,夫人亲手制作,主公亲手赐下的,青州军中独一份,就算是赵云这样的老实孩子,难免也会有点小虚荣,怎么会不视若珍宝呢?

    再说了,行军之事,有这么个东西的确很方便,要是没有桌子,想写写画画还是很麻烦的。

    正如此刻,桌子上平铺着一张舆图,上面依稀能看到几个熟悉的地名,但大多数却都是空白着的。一条曲折往复的虚线,穿过山水草原,从弹汗山的位置延伸出来,一路到了白山以北的某个无名之地停下。

    若是慕容夺等人在此,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这条虚线代表的,正是他们最大的底牌,将赵云绕晕的信心所在——这就是他们的逃亡路线!

    只有凭这条路线绕晕汉军,慕容夺的合击战略才有可能实现,现在,这条路线居然被赵云画成了地图,看起来还能和关内的地理对得上,这叫他如何能不惊惧?

    如果他能听到赵云紧接着的一句话,那他顿时就会陷入万念俱灰的境地。

    “胡人的行进速度开始减缓,伏击圈,应该就在这里了!”

七三八章 赵云用谋

    别说鲜卑族的长老们了,就连随军多日的田豫,每次看到赵云拿出这副地图,用尺矩比着,量着,画上新的内容,他心里都像是开了锅似的。

    在这个时代,铠甲,特别是全身铁甲,历来被称为军国之器。大臣私藏点大刀枪矛,弓弩箭矢,皇帝通常都不会计较,汉朝尚武之风很浓,这点小事完全用不着大惊小怪,可要是谁敢藏几百副铁甲在家里,那绝对是见光就死的。

    所以当日王匡很华丽的砸了五百强弩兵出来,却没有搞一支重铠步卒的意思,不是因为他买不起,而是他以忠臣自居,家里不能存那种东西,临时打造又来不及。

    不过,铁甲还不是最敏感的东西,隐秘度最高,最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是地图,特别是军事地图。

    用不着详述,只要举张松献地图做为例子就可以很简单的说明。张松献地图,和献西川之地的意义是等同的,就是因为地图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军事上的最高机密之一。

    没有地图,侵略者就只能摸索着前进,一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越详细的地图,保密程度就越高。

    对王羽来说,幽州的地图当然不会是什么秘密,但草原的地图,即便是边塞宿将公孙瓒手中,也只有最简略的那种——只标注了白山、秦水之类的大山大河,然后再点缀以弹汗山这类的重要地点,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道路?草原上本来也没有那种东西,地图上怎么会有?

    详细距离?地势变化?有无部落聚集,或是曾经聚集过?一概没有,用那种地图能在草原上行军。还指哪儿打哪儿的人,纵观千古,也只有一个霍去病而已。其他人……连李广都迷过路,其他人还用说吗?

    霍去病到底是怎么在草原上纵横往来,从不迷路的。谁也没有准确的答案,那是个千古之谜。有说法他很擅长抓俘虏带路,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他怎么才能每次都抓到需要的俘虏呢?

    要知道,即便是草原上的老牧人,也只能凭着经验。辨识自己曾经走过的地方,而草原的部落虽然是常年游牧,但也有着相对固定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范围内,抓几个俘虏问路不难,可霍去病横扫草原大漠的时候,机动范围通常要以千里计算。难道他要一边走一边问过去吗?如果是这样,他还怎么保持行军的隐秘性,而且保证从不出错呢?

    另一种说法就比较玄幻了,无非霍去病是星君下凡,天纵之才之类的。

    田豫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然不会把以上的说法当真,他认为。霍去病的秘密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那位少帅对方向、距离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这不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很多名将都有类似的天赋,所以才说,为将者必须通晓天文地理,否则寸步难行。

    还有一种,就是霍去病也有和王羽差不多的技术……或者反过来说也可以。王羽展示出来的本领中,有不少都是和霍去病有关的,而这二位又都是少年封侯的骠骑将军,让人不得不怀疑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将二人牵连在了一起。

    反正他是亲眼看着赵云一笔笔将地图画出来的,用的就是一个叫做六分仪的法宝。

    田豫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那东西,一个铜鼎大小的东西,就能凭空测量出当前所在的位置……也只有神话传说中才能找到具备类似功能的器具了。

    赵云倒是很耐心的对他解释过原理,但勇冠三军的猛将在这方面所学有限。一听就知道是照本宣科,人云亦云,什么太阳夹角之类的,听起来全然不靠谱。

    解说不给力,田豫要是一听即明,那才真见了鬼呢。

    反正他知道这玩意能测距,等将来完善了,还能凭空定位什么的,青州东渡的船队,就是靠这宝贝才能确保不迷航。赵云还说,这玩意还不够好,骠骑将军不是很满意,说是测量距离太远的话,会有几百步的误差什么的……

    田豫听得很无语,看看公孙将军那幅纯意识流的地图,再看看赵将军手里这个,几百步的误差算个毛啊!

    反正他知道,有了这宝贝,霍去病的奇迹就不再是无法复制的,李广当年要是有精确的地图在手,就不会抱憾而终了。

    反正……就是很了不得就对了!

    田豫并不知道慕容夺的计划,但这个可能性他倒是想到了,诱敌、疲敌,利用地势反围杀,这本来就是鲜卑人的拿手好戏。

    如果没有赵云画地图的本领,他知道也白搭,因为他无法确定敌军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反击。老实说,展开追击后的第一天,他就已经晕头转向了,鲜卑人不断变向,存心要把汉军绕糊涂。

    要是田豫自己带兵,他就要犯愁了。

    继续追击,就要冒着被伏击的风险,他不可能时刻提防着,若是那样,用不着敌人来打,他就先将自己给拖垮了,放弃追击又太可惜。

    其实这个难题是很多中原将领都遇到过的,除了补给输送之外,没法定位,是中原对草原用兵的第二大难题。

    现在有了地图,就很简单了。

    结合着战局一分析,鲜卑人能设伏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离边塞不能太远,因为鲜卑的大军都在代郡和上谷,想要对疾风骑兵造成威胁,只能从关内调兵。同时附近应该有能隐藏大队人马的地形,还应该能提供宿营地。

    鲜卑人逃亡的路线虽然一直在变,但整体却呈现出先分别向西、向南虚晃一枪,然后向北,整体向东的态势。虽然鲜卑人为了不让汉军探明方向,特意搞了两次夜间行军,挑的还是阴雪天气,连星星都不让汉军看到。

    可这些都是徒劳的,因为赵云手上还有另一件法宝,那就是指南针。

    鲜卑人拼命佯动,做了一大堆假动作,但只凭这两样法宝,赵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而赵云在军事上的直觉或许不如霍去病,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顶尖级别的,鲜卑人想伏击他,确实比登天还难。

    “怎么打?”秦风没田豫想的那么多,他摩拳擦掌的问道。

    鲜卑人东逃并设伏,肯定会分薄关内的兵力,自己这边却可以将计就计,正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鲜卑人跑了,弹汗山就失去了意义,过了一个效仿先贤的机会,秦风很遗憾,现在若是能在这里尽歼鲜卑王帐的十几万部众,那意义可也不比封狼居胥差多少。

    “先打援军如何?”田豫也收敛心神,提议道。

    部落联盟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若是让他们看到援军,说不定还有反复,若是抢先敲掉援军,这十几万部众也就离崩溃不远了。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援军的威胁更大,就算对付援军的战事中有些损失也不会影响大局。

    “问题是确定不了援军的确切位置啊。”秦风皱起了眉头。

    六分仪只是能确定大致的距离,具体的地势还是要靠人去勘测。胡人明显更熟悉附近的地势,还有猎鹰什么的示警,要是四下探查,被胡人发现,轻则失去出其不意的效果,重则被人反过来设计也未可知。

    所以,先打援军是个听起来挺美,做起来却难的建议。

    “不单是这样。”赵云也不赞同:“鲜卑这十几万人,是很多个部落联盟在一起的。若是完全断绝了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确会崩溃,但崩溃的方式未必如我军所期望的那样……”

    赵云打的是毕全功于一役的主意,这些部众的战斗力,远不如代郡、上谷的十万胡骑,但有了他们,胡骑才有恢复和延续的希望。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拓跋邻的主张。如果鲜卑人是彻底崩溃倒无所谓,在这种天气里,离开了部落的三五个人,基本上都要冻饿而死。如果各部落四散而逃,他顶多能分兵两路,抓住几个重点穷追猛打,剩下的只能无奈放过。

    那样的话,这一仗也只是打出威风和名声罢了,对削弱鲜卑实力,起不到根本性的作用。

    “那怎么办?”田豫倒也没有固执己见的意思,想想有道理,便摊摊手道:“现在部落联盟抱成了团,说不定那些长老已经在宣布援兵抵达的消息了……先前打不下,现在只会更难。”

    “硬打是打不下的,打下也不划算,主公将疾风军的兄弟们交给云,就是相信某不会莽撞行事。”赵云微微颔首,笑答道:“好在对手是胡人,不是中原名将,要取巧还是很有机会的……”

    “计从何出?”看赵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田豫也是眼睛一亮。

    “很简单,换位思考一下就可以了,若国让兄是鲜卑军的指挥者,现在应该想些什么?”

    “嗯……”田豫微一沉吟,答道:“当然是尽快决战,以免士气被彻底拖垮。”

    “那么,假使……”赵云面带微笑,说出一番话来,听得二副将都是大点其头,心道子龙将军难得耍一次诈,这下鲜卑人要倒大霉了。9

七三九章 引蛇出洞

    是夜,鲜卑大营中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牧人们不敢大声欢呼,也不敢大声笑,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像是吹口大气,就会惹出什么怪兽一样。

    不过,看看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了,这可不是害怕,只是高兴而已,不能声张的高兴,即所谓偷着乐。

    除了长老们的住所之外,其他地方都没人聚集,但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冲着对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情景看起来很暧昧,也很诡异,但没人觉得奇怪,不能体会其中意境的人,才是真的有问题呢。

    死亡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很快,仇人就会自食恶果,自家就能报仇雪恨了,这叫人如何不高兴?

    不能大声欢呼,是因为害怕打草惊蛇。至于整个营地的气氛改变,那也是没办法的,士气再继续低迷下去,说不定就有部落要开小差了。反正敌将又不是真的神仙,会望气之术这种仙法,只要大伙稍微注意收敛就是。

    相对于牧人们的谨慎,长老们就用不着如此战战兢兢了,他们各自聚在一处,一边畅饮,一边互相吹捧,展望美好的未来。

    人聚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慕容夺的帐篷。

    此次出谋划策,都出自老慕容之手,他功不可没。众胡虽然习惯性的不喜欢有智慧的人,可既然智慧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又是自己这边的人,那也没什么必要非得排斥。

    要不是慕容长老出谋划策,现在大伙说不定窝在弹汗山干瞪眼呢。

    之前求援的信使已经回来了,带回了幽州的紧张局势。骞曼形势不妙。主力大军撤兵在即,魁头哪里还有可能分兵去弹汗山救援?要是窝在那里不动,八成就只有死路一条,哪会有如今歼敌在即之乐呢?

    再说,慕容部一向左右逢源。在魁头、骞曼之争中两不得罪,人缘好得很,众人自然愿意多和他亲近。

    这次大举南下虽然有些成果,但总体来说还是半途而废,鲜卑已经和青州那位结了仇,将来指不定会变成怎么样呢。青州兵锋这么强。长老们岂能不忧心忡忡,和慕容智者结点善缘,将来得些指点也是好的啊。

    “此次十万大军齐出,依然无功而返,虽然终于杀了公孙瓒,可是。与那位骠骑将军相比,幽州这位白马将军还是很……和善的。到最后,遏制汉军的职责,倒是落在了咱们这些老家伙身上,真是世事无常啊。”

    “汉人不是常说吗?姜是老的辣,关键时刻,还得看咱们这些跑不动了的老马……当然。大伙虽然也提了点意见,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还是全仗了慕容老弟的手段,来,大伙敬慕容老弟一杯……”

    “慕容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不到关键时刻不出头,咱们鲜卑人又不是汉人,虚头巴脑的搞那些隐士的名堂。有能者上,大伙都听你的!”

    “对!当年檀石槐大帅还不是这样,要不是他主动挺身而出,给大伙引路,咱们能打得中原天子一个劲的送女儿过来和亲吗?哈哈哈哈……”

    “说起来。明天若是能灭了这股汉军,那可不止是为族人报仇那么简单,骠骑军虽强,但轻骑的精华就是这五千人,灭了他们,那王羽就算想向草原伸爪子,也伸不了多远。慕容老弟今次的功绩,意义深远,直逼大帅当年啊。”

    慕容夺坐不住了,赶忙起身,谦让道:“诸位,诸位,这话说得太过了。慕容夺何德何能,敢于大帅相提并论?只是愚者千虑,偶有一得罢了,此节须不可再提,要是传到大单于耳中,那大家就是害了我慕容部了。”

    从战绩上来说,檀石槐用举族之力,灭掉了三万汉军,成就草原不世出的霸主之名。慕容夺要是真的能用一群老弱,加上几千援军,就灭掉赵云的五千疾风,和檀石槐的手段也可以相提并论了。

    不过这事只好在心里想,却不能挑明了说,不然可是不妙。

    慕容夺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说话的蒲头有意挑拨,却碰了个钉子,当然也不好追着不放,不然意图就太明显了。

    众长老或心里有数,或懵懵懂懂,借着喝酒干杯的机会,都掩饰了过去。

    慕容夺话锋一转,提议道:“明天能不能胜,还得过了今夜再说,大家若信我,就请下道命令,让孩子们睡觉时都不准解甲,随时准备迎战。”

    “有道理,来日必是一场恶战呐。”

    “是极,吩咐下去,鹿角范围和密度加倍,巡夜人数加倍。不当值的人抓紧时间休息,将养体力!”

    众人纷纷点头,一个个都忙碌张罗起来,酒宴草草作罢。

    事实证明,慕容夺提出顾虑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而是真有道理。前半夜还好,一更天刚过,胡人们便被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呜呜呜呜……”一转眼的工夫,牧人们还没揉完眼睛,号角声就已经从低沉转为嘹亮,如同初长成身体的乳虎,在山林间宣示主权的第一声怒吼,节节攀高,令得百兽失声。

    “呜呜……”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声,刺破了夜的寂静,令人的心脏随之抽紧。

    “怎么搞的?”慕容夺迅速从毡塌上滚起,一把抓起了枕边的弯刀,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年轻时一样。

    死生关头,由不得他动作不快。

    就在他冲出寝帐的同一时间,各部长老,左右亲卫,心腹勇士,还有很多女眷都跑了出来,迅速向其身边聚集,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和惊恐。

    “呜呜……呜呜!”号角声无止无休,声声催人老,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亮。

    “咚咚咚咚……”紧接着。战鼓也擂动起来,如同闷雷般在旷野上来回滚动。

    毫无疑问,敌军开始行动了,大张旗鼓地行动,战斗即将开始!

    汉军果然狡猾。连最后一夜都不让大家消停了,幸好长老们早有准备。

    牧人们尽数动员起来,抓起武器跑动着,清醒着,在百夫长们的调度下涌向营墙,弯弓搭箭。准备攻杀黑暗中来袭的敌骑。

    但令人诧异的是,敌军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连营的周围。远处火把摇曳,角声凄厉,仿佛有无数恶鬼在暗夜里边张牙舞爪,却出于畏惧始终不敢靠前。

    “是疑兵之计?”慕容夺的智慧不是凭空蹦出来的,他读过中原的书。学过中原的兵法,所以比其他人聪明不少。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他很快得出结论。

    蒲头常年和魁头部争战,行伍经验更加丰富,他侧着耳朵听了听,迅速做出反驳:“不像是疑兵之计,角声后好像真有厮杀声。会不会是弥加提前动手了?”

    这个猜测也有一定道理,鲜卑人打仗没汉军那么多讲究,很多意外因素都能导致弥加提前动手:被汉军发现,或者行军走错了方向,不小心撞上了汉军,或者他喝醉了,发酒疯……

    如果真是这样,大伙就不能干等了,单凭弥加可打不过汉军。

    犹豫着,猜测着。忍耐着,长老们全神贯注的听着外边的角声,从角声的间歇分析着风中传来的蛛丝马迹,这是唯一的线索。

    不知道是被蒲头的话所影响的缘故,还是耳朵过于疲劳出现了错觉。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了隐隐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长老们都被搞晕了,纷纷看向他们黑暗中的明灯——慕容夺,可后者也糊涂着呢。如果汉军想扰敌,那他们算是吧自己都给扰进去了,得不偿失。如果是引蛇出洞,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些。

    按说镇之以静是最好的办法,可问题是,万一弥加真的来了呢?或者弥加本来没来,却被汉军这么敲敲打打的给引出来了呢?慕容夺和弥加并不是很熟,但他很清楚,对方不是什么擅长应变的人,没准儿……

    想来想去,想得脑仁都疼了,那鼓角声也像是在起哄,越来越响,搞得他的脑袋越来越疼。他干脆不想了,一把揪住步度根,大声质问道:“步度根,你的人到底怎么回报的?是不是约定好了明天早晨开战?”

    “约好了呀……”步度根急得快哭了,明明很简单的事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复杂了呢?

    “那,你敢保证弥加不会提前动手么?”

    “……”步度根真哭了,这谁能保证得了啊?

    弥加又不是大哥的直接下属,而是在东部鲜卑拥有相当实力的大人,大哥说的话,对方顶多参考参考,哪会真的奉行不悖?他若是认为有机会可以提前动手,那就动手了,就算不认为有机会,现在这边搞出这么大声势,他会无动于衷?

    而自己和大哥又差了一层,能压制对方才真叫见鬼了呢。

    慕容夺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远处传来的角声渐渐低沉,鼓声、喊杀声却响亮起来。杀出营寨,成就不世之功,诱惑如同魔鬼的眼神,令人心跳加速,蠢蠢欲动。但一想到在诱惑的同时,危险一样存于角声背后,众人又迟疑不决起来。

    就在这时,喊杀声突然转低……不,不是转低,而是渐渐远去!

    弥加被打退了?慕容夺瞬间想明了这变化背后的意义,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要是弥加真的败走,用不着汉军来打,顶多三天,部众势必崩溃。

    他挥舞着双臂,一下又一下跺着脚,纵声狂吼:“出击!杀出去,接应援军,和援军一起夹击汉军!”9

七四零章 血债血偿

    “呼!”秦风放下号角,两手互相搓了搓,吐着气感慨:“可算出来了,胡人倒也不是一点脑子没有啊。”

    “呵呵。”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田豫的心情也很好,他拿起弓箭,笑着接话道:“胡人性狡如狐,虽然不懂成套兵法韬略,但天天打仗,兵家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子龙的此计,对付老成的宿将和全无章法的庸将恐怕都难见效,就是对付这种半吊子最合适。”

    若是军中宿将,除非有来自君主的命令强压,否则他首先会根据目前的战局,和友军将领的风格,做出整体性分析,然后再做决断,八成引不出来。

    而庸将,则不会念念不忘大局,更多的只是单纯从自身安危考虑。部落联盟能在汉军的犀利追杀下支撑到现在,全靠抱团和死守不出的策略。防守的时候,老弱妇孺都能用上,至不济也能挡一下汉军的马蹄,脱离了营盘的保护来打一场夜战?那实在太凶险了。

    而鲜卑人则是处于这两者之间……

    所以说,计谋这东西没有高下之分,关键是看使用者的选择是否恰当。若是针对当面之敌,选对了计策,则事半功倍;选错了,就算计谋本身很上档次,技术含量很高,那也只是做戏给瞎子看罢了。

    赵云今天这招引蛇出洞,就属于前者。对此,田豫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不过,话才出口,他就发现赵云的反应有点奇怪。

    换在平时,以他少年老成的性格,肯定会连连谦辞。亦或注意力没放在这些闲话上面,跃马挺枪的直接杀出去了。

    但此刻,眼看大功告成,只剩下厮杀了,他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子龙?”秦风紧握马槊,满带疑惑的望向赵云,不明白临战在即。对方怎么突然表现得这么异常。难不成是担心鲜卑人爆发的太猛,夜里骑射施展不开,弟兄们伤亡过大吗?可打仗总是要有牺牲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要急着交战,保持伪装。继续向东南方向行进,速度稍稍放缓,做好变阵迎敌的准备。”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复,但赵云的命令却与秦风预期的南辕北辙。

    “这是……要诱敌深入,避免敌人逃回营寨?”秦风虽然没提异议,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赵云多此一举是什么意思。“可是,就胡人那破营寨,而且……”

    向东南行进,固然可以将敌人引得更远。但那个方向同样也是鲜卑援军最有可能隐藏的地方。事先商定的策略,是打个时间差,各个击破,现在又要一锅端了?

    他疑窦满腹。迟疑不定。

    令行禁止,赵云将令一下。疾风军中与秦风同样存疑的人不少,但命令执行的却很彻底。

    在率兵追来的步度根看来,汉军的鼓角声渐低,却节奏却更加急促了。喊杀声虽然仍然渐渐远去,但时而会有反复。很显然,被打退的弥加部发现自己杀出来了,正努力的挽回颓势,而汉军正拼尽全力的试图将弥加彻底击溃,以脱离被两面夹击的窘境。

    “就是现在!”他放声咆哮,将手中的弯刀挥舞成了车轮,发出夺人心魄的‘呜呜’声,脸色由于激动和兴奋而涨得通红。

    这个时候在汉军背后捅上一刀,即便不能将其当场捅死,也能令其脱掉一层皮。鲜卑族数万族人的血海深仇,报仇的机会已是近在咫尺!

    “杀啊,杀啊!”

    草原人打仗和狩猎时,一向是精锐尽出,留守者中即便有年纪较轻的男子,也是勇力不足,时常受人鄙视的那种。步度根带出来逆袭的万余骑兵,有一半是这类人,其他则是年纪或老或小的牧人。

    这些人的勇力当然不能与真正的勇士想比,但在对勇气和荣耀的追求上却是一般无二。一想到自己能建立精锐们无法建立的功勋,从此在族中乃至草原上扬眉吐气,让人传唱自己的英雄事迹,他们无不热血沸腾,杀气满溢。

    再想到可以给一路上惨死的亲人们报仇,他们一个个都是双眼血红,牙根紧咬,瞬间陷入了最狂暴的状态。

    步度根对此相当满意,勇气和狂暴,通常可以弥补实力的不足,如果汉将以为一路上已经将自己这些人杀破了胆,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不用吹号角促战,远处摇曳的火光,渐渐清晰可闻的喊杀声就是最好的指引,想的越少越好,全力以赴的杀过去就是。

    鲜卑骑兵越冲越快,越冲越急,百步……八十……五十……三十……近在咫尺了!冲进敌阵了!

    “呼……喝!”势如破竹般的冲破了汉军的后阵,步度根似乎能看到汉军脸上惊恐的表情,和他们先前一路追杀的时候大相径庭。畅快淋漓的感觉让他大声呼啸起来,身后传来山洪海啸般的应和声,再下一刻,黑暗中,相当遥远的地方,也传来了应和声。

    “已经被赶出这么远了?”步度根皱了皱眉头。

    他一向知道弥加的本事有限,坚决拥护正阙的表态,也是为了自保故意做出来的。不管有多少争执,能占住大单于位置的一方,肯定是占据上风的,找靠山,自然要找更强一些的。

    所以,步度根没指望对方这一仗打得多坚决,夜袭可能只是存了侥幸心,很快被击退才是弥加的真实状态。只是他没想到,弥加居然这么不中用,一口气被汉军赶出这么远,要不是自己这边当机立断,没准儿这一仗还真被各个击破了。

    不过这样也好,为了追击弥加,汉军的阵势显然拉得很长,首尾不能呼应,兵力也分散了许多,正好有利自己征战。

    他将弯刀一扬,指向前方,大喝道:“全力突进,谁都不许停!”

    “全力突进!”马蹄声如疾风暴雨,轰隆隆的卷过黑暗笼罩下的旷野,惊得天下的弯月花容失色,扯过一片乌云,挡住了自己的脸。

    突进越来越顺利,越来越畅快,由于阵列拉得太长,胡骑每次遭遇的汉军都只有零散的几十上百骑,在狂突猛进的胡骑面前,只有土崩瓦解的份!

    步度根当然不会因此而大意,他知道汉军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击溃,他心里始终紧紧的绷着一根弦,等着汉军主力的大举回援。

    然后,他等到了。

    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箭雨,随即一支骑兵闷声从斜刺里杀出,一头撞进了步度根狂突猛进的胡骑队列!

    令步度根微觉差异的是,这支人马喊的居然是鲜卑人的战号,‘呼喝,呼喝’的嚎叫声不绝于耳,时起彼伏!

    误杀了自己人?

    这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在步度根脑海中闪过,但他很快摇摇头,自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弥加要出现,也不可能是这个方向,更不可能势头还这么凶猛,因为之前他们已经被汉军打得很惨,几乎溃不成军了,前方一直在持续减弱的战号声就是最好的证据。

    汉军之中,有很多幽州人,找出一群会说鲜卑话的人又有何难?

    嗯,没错,这些人就是汉军假扮的!因为后军已经被击溃,剩下的主力部队人少,又刚刚经历过苦战,挡不住自己的锋锐,所以就搞了这么一出,想假扮自己人来突袭自己。若是自己手软了,那汉军就反败为胜了!

    心念电转,步度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还找到了证据:杀过来的这支骑兵,说话的腔调很怪,与自己和自己的部众有很大的差异,由此可以证明,他们是汉军!

    难怪出战之前,慕容长老一个劲的叮嘱自己,说汉人狡诈,一定要多加提防,自己本来还觉得是老头想的太多,现在看看,还真是不得不防呢。

    步度根自以为是的想着,若是慕容夺或者他哥哥魁头在此,肯定会揪着他的耳朵,痛心疾首的告诉他,东部鲜卑人说话的腔调,本来就和中部这边不大一样,那边有好多人连鲜卑话都不会说呢!

    可惜,他们不在,即便在,在这样的战场环境下,他们也来不及向年轻的后辈传授这些人生经验,只能看着步度根大呼酣战,带着部众与另一支喊着鲜卑人战号的骑兵战成了一团。

    “呼……”做为魁头选定的继承人,步度根脑子一般,却是悍勇非常,他身先士卒的杀在了最前面,连续将数名敌骑斩于马下,正待大呼时,终于迎来了强劲的对手。

    一柄战刀呼啸着迎头斩下,步度根斜斜扬起弯刀,奋力招架。和他判断的一样,弯刀击在了敌刀的侧面,将这凶猛决裂的一刀险险卸开。

    他出了一身冷汗,杀气陡然而起。

    敌人千真万确是汉军,不然不会拿着汉军独有的环首刀作战。这些天和汉军鏖战不休的过程中,不知多少勇士丧生在了这种恐怖的兵器之下,他这招卸力的招架方法,针对的就是汉军的环首刀!

    “喝!”被卡住的后半截战号狂喷而出,随之闪现的是闪电般迅疾的刀光,一刀枭首,敌骑轰然而倒。步度根手疾眼快的接住对方的战刀,纵声狂嚎。

    卑鄙无耻的汉军,今天就让你们自食恶果,血债血偿!8

七四一章 不灭的传说

    /

    激战,一直持续了大半夜。

    夜战中,指挥调度本来就不容易,决定胜负的唯有勇气和运气。

    在混战之中,举火把的人往往会成为最吸引仇恨的人,弓箭、战刀都会不遗余力的攻向这个最容易攻击到,也很有战略价值的目标。一场混战下来,如果对战双方的损失都在三成左右,那举火的人恐怕一百个里面也活不下来一两个。

    想充当黑暗中的明灯,代价就是这么恐怖,风险就是这么邪乎。

    但完全不举火又不行,完全不举火,那就连敌人的位置都看不到,连自己人都分辨不清楚了。所以,总是要有那么一些勇气绝伦的人,在夜战中充当无名英雄的。

    哪一方的勇气更足,误伤就更少,组织度就越高,胜率自然也会相应提高。

    至于运气,应该没什么可说的,战争本来就有很多的偶然性,夜战更是所有战争中,偶然性最高的类型之一。运气好,有的时候比勇气好还重要。

    不过,以今天这场夜战而言,双方的勇气和运气都是半斤八两。一方的人数更多,另一方的部队更精锐,所以,一直战到黎明时分,也没分出胜负。直到第一缕曙光降临,照射在浸满了鲜血的雪原上,战斗才戛然而止。

    没错,战斗的结束很突然。

    即便是冬日有些灰蒙蒙的曙光,照明效果也比夜里点着的零星火把强过千百倍。光明重回大地的那一刹那,苦战中的双方都傻眼了。

    身上穿的是破烂的皮袄,简陋的弯弓斜挎在肩背上,手中挥舞的大多数是弯刀以及狼牙棒之类,颇具草原特色的兵器,连每个人的脸都长得差不多……

    这里说的不是五官相似。而是同样的风霜满面,眉眼间看来年纪尚轻,但皱纹却已经爬上了脸庞。那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草原上独有的大风大雪,如霜刀冰刃般在脸上划下的痕迹!什么都做得了假,只有这个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打错人了?

    苦斗一夜,打的居然是自己人?

    牧人们都被这个念头给震傻了,只觉坠入了一个黑暗笼罩的噩梦之中,浑身冰凉。只盼着下一刻就醒来。然而,无论是弯刀上的鲜血,还是地上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亦或已经流遍了脚下冰原,已经凝固成了青黑色的鲜血。都在提醒他们,这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一夜鏖战,杀的,死的,伤的,残的。全都是自己人!

    “嘡啷……”高举过头的弯刀僵直在空中,握刀的手渐渐无力,任由钢刀从颓然滑落,落在冻土之上。发出金铁碰撞般的声响。

    “嘡啷……”护在胸前,准备招架的弯刀不但失去了目标,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嘡啷啷……”各式兵器继而连三的从手中滑落,落地的响声连成了一片。

    鼓荡起来的热血已经彻底被夜风吹冷。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鼓起所有的勇气。付出了惨重无比的伤亡,搏杀了一夜。如果打的是敌人,哪怕战败,也是虽败犹荣,同伴的战死,也会成为激励幸存者继续战斗的最大理由。

    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大家,这一夜的苦斗毫无意义。

    不但毫无意义,起的还是完全的负面作用,他们用自己的手,把援兵给打残了!援兵也同样做到了敌人未曾做到的时,重创了部落联盟的主战力量。

    少数几个理智尚存的人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领袖,年轻的步度根,希望对方做点什么,至少不要让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情绪继续蔓延。

    但是,步度根的表现却让他们更加绝望,因为这位统帅自己也陷入了极度的茫然无助之中。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这是假的……是假的吧?一定是,是在做梦!”步度根的刀也扔在地上了,似乎被那几道目光刺激到了,他突然喃喃自语起来,一边说,还一边用双手在身前比划着,像是在向什么人辩解一样。

    “不可能的,弥加明明被汉军击退,退回白山的山谷了……我听着他们远远逃开的,听得很清楚……呼喝,呼喝……字正腔圆的鲜卑话,汉人不可能会……夜里的敌人,说的鲜卑话才不对劲呢,他们……”

    “步度根!”他的自辩没能说完,半身是血,头盔被砍飞,露出了个大光头的弥加出现在他面前,大声怒吼,用的正是步度根口中可疑的东部鲜卑腔调:“你干了什么,干了什么啊?对辛辛苦苦的赶来救你的朋友,你就是这么回报的?用刀子?”

    “我,我……”步度根向后缩了缩,然后突然被人搧了耳光似的直起腰板,大声反问道:“是你先冲我的阵列的……也是你先动的手,长老们才让我出来接应你,还有……”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们先和汉军动手,老子干么要来帮忙?这天寒地冻的,怕死的不够快吗?再说,你的信使不是明明说好了,天亮后才动手吗?”

    “那,那你干什么冲我的阵列?”步度根慌了。

    “就你这里鼓角声和喊杀声最响亮,我来帮忙,不奔着这里来,还能去哪儿?我就怕误伤,让人一直喊话,你难道没听见吗?”

    “可,可是……”步度根还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了颓然道出的几个字:“我,我们中了汉军的计了!”

    他是用近乎哭号的声音喊出这句话的,而仿佛是为他这句话做注脚,在雪原的四周,一杆杆红旗林立而起,先是成群,转眼就连成了一片。

    正中处,一杆两丈多高的大旗傲然孑立,鲜血般亮红的旗面与朝阳交相辉映,上面斗大的一个‘风’字,在猎猎晨风中,神采飞扬!

    旗下,一名少年将军白马银枪,威武有若天神。

    在他身后,数不尽的骑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排排的长槊举起又放下,整齐有若一人,三尺槊刃反射着寒光,苍白的冷色调中,蕴含着浓郁的杀机,战号声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胡骑尽皆色变。

    汉军如此强盛的军容,即便在两军没经历过内耗,联手对敌,也未必是对手,何况现在?

    现在,就算大伙还能鼓起勇气,可人马的力气都消耗殆尽,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哪里还有迎战的本钱?

    绝望,所有胡人心中都只剩下了这么个念头。

    胜利,已唾手可得,但赵云却迟迟没有下达围歼的命令。这一次,秦风不着急了,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昨夜,他亲眼见证了赵云如何指挥若定,通过一系列的扰敌、诈败、佯动等手段,达成了误导敌人的目的,最终引发了这场胡人内战。

    在赵云的指挥下,轻骑有如神助一般,只通过声音判断,就完成了这次匪夷所思的误导作战。

    其中最凶险的几个步骤,分别是对弥加和步度根的引领。

    步度根相对容易对付一点,因为他已经有了既有的念头,认为自己突袭的是汉军的后队,只要将队列打散,在他面前不断诈败,就能引得他狂冲不止。

    对诈败的骑兵来说,这当然也很危险,但总是有法可依,只要退往没有喊杀声传来的方向就安全了。然后再通过军中特有的暗号,就能重新集结起来。

    而对弥加的引领,难度要大很多。赵云亲自率领一队亲卫,以骑射战法,且战且退,一路牵着弥加的鼻子,让他撞到了步度根的队伍当中。

    也就是赵云亲自出马,才能把握好那个火候,给弥加一种错觉,认为步度根军是汉军主力。为此,赵云当时和弥加一起撞进了步度根军中,在两军展开激战后,又硬生生的在两军之间制造了无数误会,直到黎明前才从乱军中杀出。

    秦风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个后进晚辈了,无论智谋还是勇武。想到夜战开始之前,他提出的那些质疑,一时间,他多少有些汗颜,自己想的实在太少,太浅薄了。

    一味厮杀,怎么比得上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下定决心,以后只要听命令就好了,再不对主将的决策指手画脚。

    另一边的田豫也是咋舌不下,他料到这一仗会赢,但没想到赢得这么轻松,这么神乎其神。

    面对分进合击的敌军,能不为敌人所趁的,就已经是合格的武将了;能找准敌人的弱点,予以各个击破的,用名将称之亦不为过;而赵云打的这一仗……让两支敌军互相残杀,然后从容出来收拾残局?这只能用神迹来形容。

    兵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

    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胡人连兵器拿不稳了,还指望他们会拼死一战吗?虽然部落联盟那边还有十多万人,但没了这些中坚的主战力量,纯粹的老弱残兵的士气还能指望吗?

    近乎兵不血刃的灭掉十几万胡人,这一战的战绩,必将成为不灭的传说!

    万众瞩目之下,赵云剑眉一轩,淡然下令:“向他们喊话,招降吧。”

七四二章 赵云的思考

    /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和时间消耗,对已经失去战斗意志的敌人进行招降,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命令,赵云的亲卫也是奉行不悖,却把田豫吓了一跳。

    赵云的命令在情在理都说得过去,除了目标是胡人这一点之外。

    从高唐的大战开始,青州军对胡人的态度就从来没变过:只有死了的胡人是好胡人。这是王羽亲口说出来的,青州众将也都奉行不悖。现在赵云突然说要招降,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都是很危险的。

    对王羽的行事作风,田豫也听过不少传闻,足以在脑海中勾画出大致的棱廓来。

    用传统的帝王标准往那位少年君侯身上套,肯定是不正确的,但田豫觉得以王羽对胡人的切齿痛恨,赵云公然违背主君意志的举动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且慢!”喝住传令兵,田豫转向赵云劝道:“子龙,此事是不是再商议商议?”

    赵云不动声色的摆摆手,示意传令兵继续传令,转向田豫,从容答道:“国让兄放心,云自有担待。”

    “这不是担待不担待的问题,而是……唉,要我怎么说呢?”田豫急得一头汗。

    以赵云的战功,和王羽对其的看重,此事就算惹得后者不高兴,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那是在眼下。王羽今年才刚满二十,赵云尚小他一岁,这君臣二人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王羽不摆君主架子,那是他年轻,本来也是性情豪爽之人,权力欲望并不强,可将来呢?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世家子之外,很少有人在少年时代就有很强的权力欲。不然怎么说少年轻狂呢?

    这个时候留下的芥蒂,将来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出来,特别是赵云这种英武盖世,还战功彪炳的名将。

    田豫也长不了赵云几岁,一路同行,对这位少年武将已经有了很深的好感,他实在不忍见对方如历史上的众多名将一样,在少不经事的时候,以意气行事而埋下隐患。最后不得善终。

    赵云也是心思灵敏的人,看看田豫汗流浃背的样子,恍然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心下顿时一热,同时也觉有趣——并非他有意取消田豫。实在是联想起了诸葛亮评价主公时,那无可奈何的小大人神态,让他根本严肃不起来。

    “国让兄,你想得太复杂了。”

    勉强压下笑意,赵云正色说道:“主公常说,人的心胸有多宽,能容下多大的天地。就能做出多大的事业。主公委一军强兵予云,授云以临机决断之权,就是信任云,相信云的判断。就算错了,他也会认为是自己用人失误,而不会委过于下……”

    “何况,这也不算是错。”赵云满怀自信的笑道:“草原、大漠何其宽广。比之中原,也难说孰大孰小。这么宽广的地域上,总是会有人生存的,怎么可能全部杀光?就算主公雄才伟略,能人所不能,也顶多只能平定一时,不能保证草原上从此无人。”

    “试想,当年匈奴式微,鲜卑取而代之,将其驱逐到了遥远的西方。现在杀尽了鲜卑,焉知匈奴不会卷土重来?即便匈奴不来,草原上还有羌人、乌桓、丁零、夫余、高句丽诸胡,谁知道下一个占据草原的会是谁?”

    “所以,一味杀戮,并非长治久安之道。主公的雷霆手段,更多的是为了震慑诸胡,而非要斩尽杀绝。”

    “……”田豫愣住了,他没想到赵云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在他原本的印象中,对方是个很纯粹的武将,很少,应该说从未参与过政事。

    青州本来也不推崇军政兼备,连文官之间,都是各管自己的一摊,绝对泾渭分明,除非在王羽亲自主持的军议上,所有人才会畅所欲言。

    这是个很让人费解的规矩,但田豫久在幽州,亲身证实过公孙瓒和刘虞之间的是非恩怨,他倒是觉得这是个善政。如果刘虞没权利控制公孙瓒的补给,两人的冲突也不会搞得这么复杂。

    “国让兄有所不知……”赵云看出了田豫的疑惑,解释道:“其实云在青州,经常参与政务的,只是方式和世人熟知的不太一样……”

    王羽的规矩也不是那么死,并非一定要把人在一个位置上限定死。文武之间,各政务系统之间都是可以转换的,但转换后,就必须得放弃以前的权力。

    不在其位的时候,如果一定要对别人的事务提意见,那也很简单,只须到政令厅去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在提意见方面,将军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公卿大将,对不属于自己管理的领域提意见,途径都是相同的——政令厅,具名或不具名的提出谏言。

    赵云在高唐时,几乎每隔上十天半个月,都会去政令厅走一遭,提的意见也是五花八门,其中就包括了他刚才说的这些道理中的一部分。

    “……”田豫嘴巴张得大大的,怎么都无法想象,赵云所描述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人都可以向君主提意见,在历史上还有典故可寻。

    不过,邹忌讽齐威王纳谏的德政,也就是开始时门庭若市,其后一共也只持续了不到一年时间,然后就无疾而终了,说是没人能提出新的意见了。而青州这项政策貌似已经持续了两年多,那个政令厅居然还没取消?

    而且,赵云这种亲信大将,跟随王羽南征北战,当面进谏的机会有的是,怎么会用这么曲折且没效率的方式提出谏言呢?

    怕因言获罪?怎么可能,敢一个人去单挑两万胡骑大军的赵云会怕?开玩笑么!再说了,赵云在高唐可是名人,认识他的人多着呢,他就算匿名提意见,也会被人注意到吧?有啥迂回的必要么?

    总之,田豫是理解不能。

    赵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开始,大家也不太习惯,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主公只有一个脑袋,两只耳朵,就算他再怎么虚心,要是大家天天都跑去进谏,那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所以,将其形成制度,由专人负责,天长日久的运行下去才是王道。只是其中的道理,不是空口白话就能说得明白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实际去体会一下。

    “那,骠骑将军对你的意见做出回应了吗?”田豫理了理思路,将那些理解不能的过程和原理抛开,直接将结果纳入了思考范畴。

    “尚未。”赵云摇摇头。

    青州新政的文书工作通常都很快,实施起来却比较复杂,通常都会在小范围做个试点,试运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收集反馈意见,然后再扩大范围,如是往复几次,才会最终定案。因为新政很多都是利民政策,所以各地地方官对试点盯的都很紧,争抢的也很凶。

    如何消除草原的威胁,不是内政,至少现在不是,那是个很长远的命题,对此有兴趣的除了书院的蔡邕等几位学者之外,就只有赵云一个。他提的几项意见,也不过是空想而来,当然谈不上形成政策,并得到王羽的回应了。

    事实上,他提意见的时候,北疆大战已迫在眉睫,王羽有没有空看都是个问题。

    “那……”问题似乎又回到原点了,就在田豫忧心忡忡的当口,两军之间,大嗓门的传令兵们已经开始劝降了。

    “传大汉骠骑军翊军将军云将令:弃械投降者伏地,除残害过汉民者之外,降者皆可免死!”

    “大汉骠骑军……”

    “弃械伏地……”

    “降者免死!”

    几十名传令兵挥舞着令旗,围着被包围的两支残军来回跑动,声音阵阵传来,仿佛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水波中,引起了阵阵波澜。

    田豫长叹一声,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兵不厌诈是兵家常态,但劝降却不在其中,赵云以骠骑军的名义下达劝降令,如果事后反复,或许能找到很多借口,但名声上的污点却是抹不去的。

    招降之议,已成定局。

    疾风骑兵的将士倒也没太多不满,赵云不是一味宽容,而是留了余地,杀害过汉民者,不在招降令的保护范围之内,总不会放过了凶手就是。

    坦白说,屠杀匈奴骑兵的时候,是很畅快,但杀那些老弱妇孺,确实没什么成就感。兄弟们是名震天下的骠骑军,又不是胡人,只有打败强劲的敌手,才能获得荣誉,怎么能和胡人一样呢?那是自甘堕落!

    而对胡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希望。

    无力再战,又被人团团包围,本以为只有等死一途,毕竟青州军对胡人一向毫不留情,现在却出现了一线生机,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这让人怎不激动?

    连近乎疯了的步度根都露出了震惊中略带喜意的神情,只有弥加和他的部众们脸色剧变,很快,脸上只剩下了满满的绝望神色,很多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这下连困兽犹斗的盟友都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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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介绍:
乱世操兵戈,男儿当称雄!
汉末三国,热血男儿永恒的主题!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铸就了传奇无数。
骑射无双的白马义从;锐不可当的先登死士;攻无不克的陷阵营;名震天下的虎豹骑……
名将如雨,强兵如林!
在天崩地陷的乱世中,他们纵横驰骋在中原大地之上,掀起了无边烽烟。
最强者谁?
初平元年,关东群雄并起,叩关讨董!
恰逢其时,特种兵王羽穿越时空,降临在这个乱世,成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诸侯之子。
大战最前沿,黄河古渡口——孟津渡。
第一强兵的传奇,于斯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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