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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五零章 八方云动

    晨曦微露,雄鸡报晓,一轮红艳艳的太阳爬上了苏门山的顶峰,河内的原野上,尽是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令人沉醉。可无论是土生土长的百姓,还是途径偶遇的客商,都无暇驻足观赏美景。

    众所周知,就在共县西南方不足五十里的小修武,正有十万大军云集!更可怕的是,在共县西北,同样是不足百里的地方,也有一场激战正在进行之中。

    兵凶战危,谁敢在这种地方停留?

    其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从西北方向正有大股大股的烟尘滚滚而来。如果以群雄讨董作为乱世的标志,河内是最先遭受兵灾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对战争有很深刻的了解,就连垂髫小儿都能说出,那烟尘代表着什么!

    疾行而来的大队人马……

    数量至少也有五六万……

    看那速度,这支部队很可能是由纯骑兵组成的!

    虽然只隔了一座太行山,但河内百姓远没有上党的邻居那么彪悍。对这支气势汹汹的大军,他们什么也不敢做,甚至连城门都不敢关,只是颤抖着祈祷,希望对方只是过路的,而且时间很紧,没空进城驻马,否则,就只能等着灭顶之灾的来临了。

    关城门是没用的,除非有把握守住,否则半途而废的防御只是徒惹祸端罢了。自开战以来,触怒了领军的将军而招致屠城的例子还少么?单是河内一郡,就已经先后有五六座城池被屠戮一空了,其中就包括清水河下游的获嘉城!

    因为离小修武很近,故而获嘉被曹将军当成了取粮屯兵的前哨阵地。因为曹军的名声不佳,县令联合城中亲青州的大户,闭城死守,拒绝献出城池,结果招致了灭顶之灾。

    在那之后,河内各地的百姓再也不敢轻易关城门了,也不敢随意站队,只盼望着这场大战快点分出胜负,还大伙一个太平。

    微小而本分的愿望,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

    所以,当烟尘急速靠近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到发现大军没有停留的意思,毫不减速的从穿城而过的官道上疾驰过去的时候,如释重负的出气声更是响遍了全城。

    “这应该不是曹将军的兵吧?这么老实……”一个上了点年纪,农夫打扮的老头颤巍巍说道。

    “谁知道呢,他们又没把旗号打出来,兴许只是赶路太急,城门也是大开着的,没碍着他们的事,没空闲搭理咱们吧?”接话者撇了撇嘴,给出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

    “你懂什么?你数数这是多少兵?多少马?曹军的主力都在小修武城下呢,没事跑到共县来干吗?还是从北边过来的?哼哼,傻了吧?哥哥我教你学个乖,这是骠骑将军的兵,他老人家从并州回来了,这是奔着小修武,去解围呢!”

    一个穿着绸袍,说话却像是土匪的中年人露出了不屑的眼神,指着正鱼贯急行的骑兵,大声说道:“用不着旗号!你看看这甲,看看那马上挂着,肩上背着的家伙,再看看这兵的精气神,除了青州风火骑兵,还能是谁?”

    “骠骑将军回来了?”最先说话的老头眼睛瞪得溜圆:“那这是又要打大仗了吧?老天爷呐,可千万别把咱们也给卷进去啊。”

    “放心吧,骠骑将军既然回来了,天下还能有谁是他的对手?这仗啊,嘿嘿,眼瞅着就要打完了,天下啊,眼看着就要太平喽!”

    口口相传,关于这支过路骑军的消息迅速传播开去,等到骑兵完全通过城池后,大半个共县都陷入了欢腾之中。

    对在乱世煎熬的百姓来说,谁坐天下,本也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过上太平日子,就算辛苦点也无所谓。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能摊上一个爱民如子的仁君,那就真的是老天保佑了。

    过路的骑兵并没有留意这些善祷善颂,所有人都很急,最急的就是吕绮玲!她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列,赤兔浑身都是热汗,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直往地上掉,那汗水竟是通红的,看起来让人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玲儿,你慢一点,慢一点!着急不是办法,要是跑到地方,马都累坏了,咱们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送死了。”这时候,没人能劝得住这个悍妞,想劝也追不上,王羽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父亲被围在孤城已有十日!昨天曹贼还发动了全面攻势,父亲他,父亲他……”以吕绮玲的性格,能看到她软弱的一面可是相当不容易,王羽看在眼里,却只有心痛。

    他温言抚慰道:“没事的,昨天的攻势不是已经被打退了吗?以现在的速度,午时前咱们肯定能赶到小修武,岳丈勇武盖世,又有循义、文长相助,没那么容易被曹操伤到。为将者,逢大事须有静气,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沉着对敌,这样才有胜算。”

    “可是……”吕绮玲勉强止住悲意,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孔明不是说,咱们的兵太少,仓促进兵太危险,要等联络上留守的几路兵马才……”

    王羽马缰交到左手,右手一摆,笑道:“孔明一向谨慎,会这么说不奇怪。不过这次为夫可没有意气用事,行险一搏的意思。看起来咱们兵少,其实呢,反过来说才差不多……”

    王羽有意卖了个关子,就是想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他果然成功了。

    吕绮玲不解的眨眨眼,被绕得有些迷糊了。

    “可是咱们昨天夜里才破口,信使都没来得及派出去,除了文则之外,张叔父、文和先生到底在哪里都搞不清楚,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奇兵吗?”

    “我又不是真的小天师,没有撒豆成兵的法术,哪来的奇兵?”王羽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回答道:“玲儿,你不要忘记了,为夫最后发出的命令是什么?”

    “让众人各自为战,自行采取最有利的行动?”

    “没错。”王羽点点头,解释起深层含义来:“你想想,若非信任文则他们,我岂会颁下这种命令?同样的,若非出于对我的信任,众将怎么敢真的自行其是?”

    “你是说……”

    “很简单,咱们虽然昨天才破口入境,但最初开战可是在三天前,夏侯尚、臧霸的援军应该也是两天之前启程的,这么大的动静,文和、文则他们心里能没数么?就算他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可你别忘了,俘虏的口供说的是:隐雾军被打散,文长进城时只带了几十名亲卫。”

    吕绮玲眼睛一亮:“李校尉会设法报信?”

    “十一从为夫在孟津起兵就跟着我了,论起知我心意,恐怕比父亲他们还胜出几筹。”

    王羽点点头,成竹在胸的说道:“放心吧,十一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一手打造出来的隐雾军,也没那么容易被打散。现在咱们看起来人少,等正式开战后,觉得自己势单力孤的肯定是曹操!”

    被他强大的自信心所感染,吕绮玲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用力的点点头,放缓了马速。

    ……

    此刻,距离曹操定下的破城时限,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但城内的激战却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即便不看那些流水般传至中军的战报,也能从激烈的厮杀声,和阵阵响起的战号声中,感受到守军不屈的意志和凶悍的战力。

    “曹公乃是当朝大将军,奉天子以令诸侯,是天下正朔所在,众望所归!并州军的兄弟们,你们困守孤城十余日,却无一兵一卒的救援,可见叛逆终究是叛逆,只顾自己,根本不理会盟军死活,何必非要给他们殉死呢?不如早降,早点降了吧!”

    实际上,曹操定下的两个目标都没能实现。

    虽然城中乱战一起,守军大部分都顾不上守卫城墙了,但乱起时,曹性和成廉分别在南、东两处城门巡视。在这两人的带领下,数百守军众志成城,竟是硬挡着优势敌人的内外夹击,坚持了两个多时辰!

    “降你奶奶!这里只有断头将军,没有磕头乌龟!”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劝降,成廉破口大骂,挥刀猛斩:“侯成,你这卑鄙小人,有本事你站到爷爷面前来,看爷爷不千刀劈你!”

    “成廉,看看那是谁的旗子?是与典将军齐名的虎痴许仲康啊!你死到临头了,再冥顽不灵,怕是想留个全尸都难。”看到成廉杀得浑身是血,势如疯虎的样子,侯成哪敢上去放对,只是远远的躲在人堆里叫喊。

    “死了也要拉你垫背!”成廉这样的宿将,在激战中也不会忘记观察战场,用不着侯成提醒他也看到了。

    一支非同寻常的队伍正从攻城大军那汹涌的人浪后面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魁梧不在主公之下的大汉,后面则是约为三百多,兵器、铠甲都各有特色的家伙。一个个身材高大,满脸杀气。

    早在吕布和曹操争夺东郡的时候,成廉就听说过,曹操身边有一支宿卫军,是由从各地重金招揽来的游侠儿,江湖异士组成。这些人自由惯了,不是很能适应服从军令,所以很少上阵,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曹操,其主将就是威名在外,名震兖豫的虎痴许褚。

    成廉当然不会小觑了对手。

    若是阵列而战,这几百江湖异士起不到多大作用,说不定连普通的重甲步兵都不如。但现在这场面,倒是正适合他们发挥。

    许褚是奔着东城门来的,而自己身边……成廉左右看看,发现开战前的几百好兄弟,还能站着的也只有三十多人了,至于能挥得动兵器的……他无心再数。

    “不知道诚明怎么样了。”成廉抬起头,向远处的城头看去。曹性跟自己的处境差不多,不过曹性的指挥才能更强些,面对的也不是曹军主力,表现应该比自己强。

    成廉看到,敌军的云梯又竖了起来,扒住了城墙。无数曹军士卒蝼蚁般爬上云梯,慢慢向上移动。守军的冷箭和石块不停地打下去,把爬得最快的那个人打落尘埃。他依稀看到了老伙计的身影,那张大弓不断的开合着,将最具威胁的敌军一一点杀。

    “他们争什么呢?”成廉突然觉得敌军的行为十分荒唐。仿佛在争先恐后地奔向绝路。据说蚂蚁搬家也是这样,只要领队的蚂蚁向前爬,前方哪怕是油锅,其他蚂蚁也毫不畏惧。这个瞬间涌起的荒诞想法让他一分神,差点被一支流矢射中面门。

    “管他争什么?老子是要先行一步的了,哈哈!”成廉突然笑了,用力端平了手中的长槊。这条长槊浸yin了他二十多年的春秋,自打立事起,就没间断过练习。

    父亲说,弓马上的本事,才是真本事,男儿处事,用不着其他念想,只要马槊精熟了,就不愁得不到功名。这话的意思和姑爷那首诗好像差不多,那诗怎么说的来着?嗯,功名只向马上取,方是英雄一丈夫!真是好诗啊,不知死了的功名,也能算是英雄丈夫么?

    成廉有些迷惑,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儿,眼中恢复了清明,他扬声大笑。

    “五原的小子们,跟老子冲!”大笑着,狰狞着,成廉将手中的长槊指向前方,在他指着的方向,一个猥琐的身影正在人群中到处流窜。

    ……

    羽箭如冰雹般从天空中落下,在狭窄的街道中砸起一片片的血雾。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有活人,也有尸体,有守军,也有曹军,但无一例外的插满了尖刺,生命的迹象迅速消失。

    显然,弓箭手无意区分敌我,只是简单的将箭雨覆盖下来,将一整片区域变成死亡地带!

    一名曹军的铁甲步卒显然还没有完全气绝,在来自地狱的冰雹中艰难地探起头,一寸寸地向前爬,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至死战意尚存,怎么也算是一条好汉了,但从天而降的羽箭却毫不在意,没有怜悯,也没有倾佩,只是无情的落下,砸在他的铠甲上,直到最终有一支把细密的甲叶穿透!

    “曹操疯了!”高顺在脸上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可脸上还是黏稠得难以睁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他只知道,他还能继续战斗下去,不过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太长了。

    仗着地利,陷阵营一直死死的缠住了夏侯惇的主力。而曹性和成廉的奋战,也使得曹军的主力迟迟无法占据有利地势,这就是守军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但夏侯惇显然被逼急了,竟然直接发动了无差别的覆盖攻击。陷阵营是一支轻步兵,靠着娴熟的技巧和配合,在近身缠战中威力十足,但本身的防御力并不高。曹军这招同归于尽,正好击中了陷阵营的要害。

    先前的战损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可从现在开始,恐怕就要倍数于前了。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说不定援军马上就要到了。”魏延的状况比高顺还糟,后者的长处在于指挥,魏延却一直都在身先士卒,能支撑到现在没挂,已经是万幸了。这货天生乐观,眼看就穷途末路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嗯。”他的乐观没能影响到高顺,后者是个很理智的人,仗打到这个份儿上,援军到不到已经没多大差别了。援军来,自己会战到最后一口气,援军不来,自己同样要拉足够的人垫背。

    魏延还要再说什么,却猛听得东城门方向欢声大作,抬头看时,正见成廉的将旗被砍倒,一名魁梧武将一手持刀,一手拎着首级,正在高声大叫着什么,鼓舞士气。在其身后,数不清的弓弩手正登上城墙,张弓搭箭!

    “橙子已经……”魏延心中一酸,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成廉那几百人不是铁打的,能坚持两个多时辰已经是奇迹了,但他还是止不住的悲伤。

    “这里守不住了,去北门,与主公、诚明汇合,要死也死在一起!”高顺断然说道。

    “走!”魏延也不拖泥带水,暴喝一声,人随刀走,在密集的铁甲阵中,生生撞出了一个豁口。身后,高顺舞刀杀上,挥舞着钩镶,将从侧翼和斜后攻向魏延的兵器统统挡开。

    登上东、西二门的曹兵开始从马墙上向北门涌动,城内的曹军也追着魏延、高顺向北门杀去,这场惨烈的攻城战,终于进入了尾声。

    曹操的脸色稍雯,喃喃自语着:“时间,应该是抢出来了,可这一仗的损失……”

    围在他身后的幕僚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但却没一个人应声接茬。为了对付吕布这几千兵马,八万大军足足死伤了近两成,而且还是有内应的情况下,这要是没有内应的话……更要命的是,这仗还没打完呢!

    不过,能这样解决掉吕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中了计还这么猛,要是正面对战还了得?刘子杨在襄邑败得确实不冤枉,三万淮南杂兵,对上这等虎狼之兵,被一击而溃,好奇怪么?

    这些话显然是不能当着主公的面说的,那是自找不痛快,所以,这话茬没法接。

    更何况,这时间到底抢没抢出来,也是两说呢。夏侯伯仁和臧宣高去了两天半,本来是一天一回报,可从昨天起,消息就断了,谁能保证没出意外?

    忽然,远处传来剧烈的马蹄声!

    曹操和幕僚们都是一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同时扭过了头去张望。在当空的红日下,他们看见了一名衣破甲残的骑士!

    “主公……”

    “伯仁,你的兵马呢?宣高,公达他们人呢……”曹操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带了颤音,形容狼狈的那个人居然是夏侯尚,这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末将无能,罪该万死,没能守住山口,被王贼用了烟熏之计……”听着夏侯尚的述说,曹操突然觉得阳光变得异常刺眼,晃得他头脑发昏,眼前发黑。

    “宣高将军为了让末将脱身报信,拼死断后,没于阵中,公达先生和眭将军不知去向,恐怕也是凶……”

    “那你怎么有脸回来!”曹操猛然飞起一脚,踹在族侄的心口上,直接把人踹翻。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夏侯尚强忍痛楚,翻身爬起跪下,大哭道:“末将留得这条残命,只是担心主公不备之下,被王贼所趁,青州兵马也是兼程赶来,怕是顷刻便至,末将远未先锐一小卒,与王贼决一死战呐!”

    “主公息怒,现在最要紧的是整军备战啊!”郭嘉率先出列,众幕僚纷纷附和。

    “……罢了。”曹操仰天悲呼:“天要亡我乎?天要亡我乎!”不等众人再劝,他的语气已是转为坚定:“我命由我不由天,便是天要亡我,我也要逆了这天!传我将令,整……”

    “报……”一句话没完,远处又是一骑快马从南面疾驰而来,马上的传令兵老远便挥动着令旗,叫得声嘶力竭。

    “……”连通正发誓要逆天的曹操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个时候的急报,不可能是好事。王羽已经来了,比这更糟的恐怕只有……

    “启禀主公,大事不好!就在昨天,封丘的羽林军突然全军西进,向阳武城发动猛攻!大公子措不及防,麾下的兵马亦非善战之军,阳武半日易手,大公子没于乱军之中。羽林军不做耽搁,长驱直入,直奔汴口而来!”

    曹操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为了牵制于禁,他留下了长子曹昂和三万老弱。本以为于禁没什么决断,没有确定的消息前,会一直固守封丘,可以轻易的瞒天过海。谁想到他竟然料错了,于禁不但主动大举进攻,而且后续的行动也果断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是于禁,而是徐晃或太史慈了。

    汴口就在沁水入河口的对面,是距离修武最近的一个大渡口,于禁奔这里来了,不但是要来助攻,而且还有切断曹军的退路意图。

    折了个儿子,加上这样的坏消息,就算曹操承受能力再强,也是摇摇欲坠了。

    “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他详细询问,又是一骑快马自东而来。

    “……”曹军众将已经麻木了,觉得不可能有什么坏消息,能带给他们更多的打击。可等到信使到了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军情时,众人的心顿时又是一沉。

    “启禀主公,大事不好!昨天早上,一支兵马出了朝歌,直奔修武而来,打的是贾诩、关平的旗号!随之而来的还有水军,船只极多,船帆遮天蔽日,几乎截断了整个河面!李将军料定敌不过,只能且战且退,请主公早做防备!”

    四面楚歌……

    曹操心头浮现出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王羽自北,于禁南来,贾诩东出,再加上青州的黄河水军主力,城中的吕布还领着残兵血战……别说迎战,连撤退都成问题了!

    “呵呵,呵呵呵……”曹操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心中只道,主公莫非是气得恨了,失心疯了吗?

    “算人者,人恒算之,古人诚不我欺也。”曹操当然没疯,心理素质要是那么差,他就不是曹操了:“事到如今,别无他策,唯有置死地于后生,决一死战!趁着青州兵马尚未形成合围,将其各个击破!”

    “臣等愿效死力!”将为军之胆,虽然四面楚歌,但曹操斗志尚存,众将也不至于未战先怯了。吕布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都能死战到底,自家主公枭雄之姿,难道还能逊色于一介武夫么?何况,如主公所说,此战,未必就没有胜算呢!

九五一章 龙战于野

    风吹起,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夏侯将军的部众被高顺的陷阵营切断,战死两千人,损伤不下五千!”

    “裨将钟绅被青州魏延阵斩,千余劲卒损失近半!”

    “裨将钟缙遭遇吕布……”

    随着城内的局势渐渐控制住,军报不断地送入中军,曹军文武们的脸色越来越阴郁。半夜鏖战,倒是突袭的一方吃了大亏,进城的一万兵马,现在可战之兵仅存四千不到。要不是及时投入了更多的精锐力量,甚至有可能被守军一口气赶出来!

    整个战场完全陷入混战的局面,双方对拼的是人命而已。城内守军的伤损也不小,却依然斗志不减。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让人绝望的现实是,此刻,曹军已经隐隐被围困住了!

    于禁攻曹昂,贾诩出朝歌,水军西进,都是一整天之前的事。这样的紧急军情,按说应该用最快的速度送过来,但曹操这两天压根就没见过任何飞鸽传书!

    那几个报信的信使也不是第一批,而是驻守在汲县的李典发觉有异,派了一整队的五十名骑兵才把信送过来。

    毫无疑问,是隐雾军在作祟!那支作风诡异的兵马在开战之初只是示了一次警,曹营众人都觉得对方名过其实,现在看看,对方的长处根本就不在正面对敌上,他们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敌人重击!

    若是昨天就得到消息,大军本来是有机会安全撤离的……

    “众将各归本队,听我号令!”

    “把所有的井阑和橹车推前一百步,不惜代价,尽量遮蔽住两翼!”

    “重甲步卒居前,骑军居中,弓弩手都去两翼,不用理会身后,一直推进,覆盖战场!”

    “今日,孤与全军将士,在此决死一战!”

    只有曹操不动声色,一条条军令有条不紊的发出。

    众将轰然应诺,在一阵铁甲铿锵声中慨然而去。幕僚们互相看着,都是忧上眉梢。

    这场攻防战相当之惨烈,十天下来,八万大军已经折损了近两万,再扣除正在城中围攻吕布残军的万余人马,城外可用于对敌的还有五万左右。

    曹操的命令很有针对性,他就是准备用这五万兵马迎战王羽的骑军。战术没有太大问题,先稳固住两翼,陈重兵于中军,王羽若急于救人,强冲中军,就有机会凭借军力上的优势,率先击溃青州精骑。

    问题是,王羽到底会不会这么冲动。

    现在的形势可说是一目了然。

    青州四路大军水陆并进,基本上形成了合围之势。曹军连走都走不了,吕布的残兵斗志尚存,会形成一定牵制,而王羽的骑兵也是转眼便到,这个时候撤军,被人从后面追上的一刻,就是全军崩溃之时。

    易地而处,幕僚们八成会定下以吕布为饵,骑军在外围牵制,拖延时间,等另外三路兵马各自就位,再发动总攻。

    如果是那样,曹操可说是插翅难飞。甚至都用不着真刀真枪的开打,只要三面围定,截断水路、粮道,六万曹军就只有生生饿死的份儿。

    明明有这么省力的办法,王羽还会不管不顾的直接攻阵救人么?

    疑虑与不安的气氛笼罩了中军,却没影响到军中的将士,五万大军应令而动,两翼缓缓而前,一只骄傲的大雁展开了双翼。

    差不多就在同时,一声低低的号角也从远处传来,宛若虎啸。

    比起曹军的号角,远处传来的号角声低沉了许多,不算响亮,反而有些压抑。

    然而,这一声低低的角声,却如同惊雷般在曹营文武心中炸响,一种窒息般的感觉充斥了胸口,久久难以平复。

    伴着角声,一股庞大的烟尘出现在远方的旷野上,看不到人,更数不清人数,只能从那股洪流般滚滚而来的烟尘中稍加推测。那烟尘遮天蔽日,将途中一切青绿色吞没,让人充分感受到了他们带着的死亡气息!

    “来了!王鹏举,你终于……”曹操猛然抬起头,拿惯令旗的手,紧紧的握在了刀柄上,手背上尽是虬起的青筋。

    话音未落,殷红如血的大旗已经在尘头上冉冉升起,在艳阳的光亮下,龙腾虎跃的徽记竟是如此的清晰!再下一刻,曹操虎躯猛震,在风雷般的铁蹄声中,他竟然听见了歌声。

    “长风起兮天苍苍,

    天火焚兮野茫茫,

    迎风火兮奋霜刃,

    安乱世兮路漫长。”

    苍凉的曲调,粗狂的词意,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呼唤,狂霸之气扑面而来,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

    “长风起,

    天火焚,

    迎风火兮安乱世,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烽火燃不息!”

    曹操知道这首战歌,在烽火骑兵成军之后,这首战歌便传遍了大半个神州。曹操一度还有些不屑,觉得王羽的才华名过其实,虽屡有名篇问世,但这首战歌实在称不上有什么文采,还不如直接从《九歌》里抄录一首过来呢。

    不过,在真正面对的一刻,曹操却是心神震颤,难以自已。

    他隐隐有些明白,王羽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名篇、大才不用,偏偏做出这么一首文辞浅白的战歌了。王羽不是要彰显才华,也不是要借此来煊赫军威,他只是单纯的将自己的志向宣之于众,让万千将士和他拥有共同的目标!

    马蹄声动地而来,万千勇士慷慨高歌着奔向战场……

    长歌声中,大地开始颤抖!

    苍茫河水激荡着,更加的汹涌澎湃!

    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一匹红如烈火的战马从地平线上跳了出来!仿佛天上的红日坠落人间,红盔红甲的骑士持戟而起,矫健如龙!

    “父亲!”长啸声宛若龙吟,穿透了喧天的厮杀声,传遍了整个旷野。

    “是少公子!”神射手多半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即便身处激战漩涡的最中心,曹性依然敏锐的发现了城外的异变,转头一看间,一股狂喜止不住的涌上心头,他大声欢呼:“主公,是少公子回来了!姑爷和少公子回来了,咱们还没输,没输!”

    吕布猛然回首,虎目中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虎躯剧震。

    他看到了,看到了爱女和爱马,如熊熊烈火般耀眼。女儿似乎急不可耐的要发动冲锋,却被随后出现的玄甲骑士拦下,在玄甲骑士身后,无穷无尽般的骑兵大潮跃出地平线,无惧无畏的高唱着战歌,如同一片燎原的火焰!

    玄甲骑士抬起了手,看起来像是要止住兵马,观敌定策。

    远远看着,曹操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就在片刻之前,他最盼望的就是王羽马不停蹄的发动进攻,好凭借先期的布置破敌。但这一刻,他却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敌军出现的太快,太猛,还没交战,便已用气势将己方压倒。

    曹操甚至在怀疑,如果对方就这么一鼓作气的冲下来,自己精心布置的雁行大阵,是不是会被一鼓而破。

    这一刻,他宁愿敌人谋定后动了。

    然而,事与愿违,玄甲骑士的那个动作并非停步的命令,停下的只有歌声。战歌声停下的那一刹那,玄甲骑士用手中长槊前指的同时,一声震天的狂吼暴喝而出,

    “踏阵……”

    “无归!”万千勇士同声呐喊,气冲霄汉!

    霎时间,马蹄声由缓转急,烟尘仿佛杀气般狂涌而起,遮天蔽日!

    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踌躇,王羽在抵达战场的第一时间,发动了全军突击。

    “踏阵……踏阵!”

    骑军放缓速度的地方是个缓坡,平缓的斜坡刚好让战马得以充分加速,马蹄声砸得地动山摇。战马在加速狂奔,骑兵们狂喊着回应,热血沸腾,心神激荡,根本不在乎眼前围上来的敌军数量到底是自家的几倍。

    主公槊锋所指,就是弟兄们的目标所在!

    主公槊锋所指,也是胜利和辉煌的所在!

    不需要怀疑,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思考,这一刻,只需要奋勇向前!

    所向披靡的战绩,带来的是信心和骄傲,别说前方只有五万敌军,就算是五十万,五百万,也没什么好怕的。

    除了郭嘉等几个久经沙场,沉得住气的,其他幕僚都被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吹响号角,命令各路兵马快速向中军靠拢。

    曹操倒是还沉得住气,没有发出乱命,只是传令全军,要求将士们严格遵守既定战略,继续推进,压缩战场空间,就能获胜。

    “呜……呜呜……”但传令兵却没有他这么镇定,凄厉的角声如同濒危的野兽所发出的哀鸣,听得人心惊胆战。有些胆小的武将听在耳朵里,非但脚步没有加快,反而本能地缓了下来,一双眼睛也开始四下里逡巡。

    曹操没想到己方的表现竟是如此糟糕,迫不得已,他只能改变战术。

    “子和!文烈!”

    “末将在此!”曹纯、曹休应声出列。

    “带你们的人马迎上去,即使无法战胜,也务必要锉动敌军锋芒!”曹操最初的打算是以重甲步卒的密集阵列,配合两翼的弓弩先消耗敌人,然后再发动骑兵反制。可现在青州军的气势太盛,此消彼长之下,前军有直接被击溃的风险。

    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提前祭出虎豹骑这张王牌,放弃好整以暇消耗敌军获胜的念头,集全军之力,血战到底,再顾不上考虑要如何保存实力突围。

    “末将遵令!”二曹慨然应诺声中,当世最强的两支骑兵,终于到了决一胜负的一刻!

九五二章 赵云弄巧

    战鼓声一阵密似一阵,从阵列的各个角落里不停地响起,此起彼伏。各色战旗在空中飞舞,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传令兵就象勤劳的蜜蜂一般,在大军摆下的阵势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阵势开合处,密密麻麻的骑兵潮水般涌了出来。

    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霎时间传遍平原,响彻云霄!

    两支万人规模的骑兵相向冲锋,无疑是冷兵器时代最恢宏壮观的场面。

    雷鸣般的马蹄声已经彻底压倒了鼓号声和厮杀声。剧烈的震动,令得城池都跟着抖动起来,被鲜血浸透,变得有些松软的土块整块整块的落下,甚至有士卒一时没站稳,从城头直接跌落!

    曹操屏住了呼吸,曹营众文武都是神情肃穆。

    正冲杀过来的青州骑兵排成了整齐的队列,虽然一直在缓缓加速,却给人一种不急不慢的怪异感觉。远远看上去,就象迎面扑来的汹涌波涛,起伏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其磅礴的气势,雄浑的力量,好象都要随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彻底爆发。

    “好整以暇,强兵本色……”曹操脸色苍白,喃喃低语。

    他觉得命运真的是很不公平。

    自己生在冠盖之家,少具异才,名声播于中原,连许子将眼光那么高的人,都赠言为:治世能臣,乱世枭雄。

    自己不像袁家兄弟那样纨绔气过盛,不能容人,鼠目寸光;也不像公孙瓒、吕布那样过度骄傲,不肯纳谏,不会用人;家世更是比刘备、陶谦之流好上千倍、万倍。若有足够的时间来筹谋布置,自己也能开辟出一方新天地,打造出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军来!

    可惜,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

    以雍凉边军为主体的虎豹骑很强,这些彪悍的战士本来就拥有精湛的骑术和各种战斗技巧,配上重金打造的精良装备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毫不夸张的说,这些精锐战士单独拿出来,完全不逊于包括青州军在内任何一支军队。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强军,在大战之初的骑兵战中却是一败涂地,完全不是敌军的对手。

    对此,幕僚们都感到疑惑不解,武将们则是羞愧难当,可曹操却没有这样的情绪,因为他很清楚差距在哪里。

    时间!时间太少了,以至于自己根本来不及完成整训。现在的虎豹骑和大半年前的西凉军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他们的装备变强了,打的旗帜不一样了,但骨子里还是那支只重个人勇武,不重视战术配合的军队。这就是前期骑兵战落败的原因。

    即将进行的这场骑兵战或许会有些不同。因为是正面对冲,毫无花甲的硬碰硬,勇气和战力才是根本,战术配合应该居于次要地位才对……按照常理而言,是这样没错。

    但曹操深知,现在面对的这个对手,这个一直若有若无的压制着自己的对手,从来都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若是以常理揣测,很容易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现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都相对死板,而且布置好了就很难再做进一步的调整。青州军来得太快,攻势太猛,曹军没办法完全覆盖住战场,限制对方机动。一旦王羽耍点新花样,将重兵都放在正面的雁行大阵一样有可能被击破。

    所以,以骑兵克制骑兵是唯一的办法,就算不能正面击败敌人,至少要限制住敌军机动迂回的空间,这才是唯一的制胜之道。

    曹操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调整的新战术也不能说不精准,然而,看着好整以暇的青州骑兵大阵,他还是非常不安,总觉得马上就会有事发生。

    “子龙何在……”两军相距五百步,王羽开始点将。

    “赵云在此!”

    “为我前驱!”长槊一抬,五尺长锋指向了对面的虎豹骑。

    “敢不效死!”赵云大声应命,催马舞枪,沿着队列中乍闪即逝的通道,飞速奔向队伍最前列。正午的光照下,他银甲银枪,白袍白马的身影仿佛一道亮丽的闪电。

    方悦、秦风紧随其后,各执一面大旗,分别是‘常山赵’的将旗以及‘风’字军旗。

    “青州的先锐是赵云!”曹军中军的敌楼上,瞭望手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将最新的变化传达给主将。

    “距离三百步……”

    “敌军前后开始分离……轻骑在加速!他们在加速,铁骑维持原速,队列分离开了!”声音陡然凄厉起来,仿佛夜枭垂死的尖叫一般,听者无不动容。

    “他们要干什么?纯以轻骑应战?给铁骑打开道路,让他们能以最强的状态冲阵?不,这不可能,纯轻骑是打不赢虎豹骑的!虎骑足足有两千多铁骑,岂是轻骑能奈何得了的?”程昱非常惊慌,话说得又快又响,不仔细聆听的话,很难分辨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诡计吧,一定有什么诡计吧?”正式脱离,准确说是背叛张杨不久的董昭也是仓惶大叫。他快被心中的悔意逼疯了,原本是想找颗大树的,结果还没来得及享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幸福,大树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早知如此,当初选择另一边该有多好……

    “只有这么点距离了,两下对冲,转瞬及至,还能有什么计谋?说别的都没用,步卒大阵赶快推进上去才是正经!”

    “不行!步卒推进太快,阵型就破坏了,而且那些橹车、井阑根本就走不快!”

    “那要怎么办……”

    曹营众幕僚多是久经沙场之辈,即便面对的对手是王羽,原本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可之前那几个坏消息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从平分秋色,甚至还占些优势,一下变成四面楚歌了,这种反差造成的心理打击是非常恐怖的。

    本来心里就没底,青州军的战术又显得有些不合常理,幕僚们自然难免动摇。不单是后面观战的幕僚,连临阵指挥的曹纯、曹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倒是为了戴罪立功,冲在前列的夏侯尚毫无畏惧,血红的双眼中,只有对面的敌人。

    夏侯尚死死的盯着敌阵,估算着距离,等待着最后冲刺那一刻的到来!

    大军陷入如此窘境,几乎可以说完全是因为他的无能。若是没有王羽的主力,青州军另外三路兵马的围攻,只是给主公提供各个击破的机会而已。结果,就是因为自己没挡住王羽,现在整支主力大军都陷入了死地。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臧霸请命断后时,脸上流露出的释然神色是何来由了。打败仗的罪责,终究是难以弥补,屈辱,本也只有鲜血才能洗刷!

    “举……盾……”

    “今日一战,不死不休!”他拼命鞭策着战马,越冲越快,将其他骑兵都甩在了身后!在他的激励下,位于前列的曹军骑兵也进入了状态,他们从马鞍下摘下骑盾,将圆盾竖在马颈前,上身前倾,将身体缩成一团,躲在骑盾的保护之下。

    骑射,是疾风骑兵的看家本领。现在距离已经不足百步,而对面的骑兵也已经开始举弓了,与对方对射是以短击长,直接举盾撞过去,进行近身战才是最有效率的战术。

    然而,就在虎豹骑前锋举起盾牌的一刹那,对面引弓的疾风轻骑突然带转战马,斜斜的向战场的两侧奔出!

    “加速……加速啊!”夏侯尚不惊反喜,狂吼出声。

    众所周知,疾风骑兵的前身是白马义从,除了白马之外,前者完美的继承了后者的一切,优点如此,同样包括缺点。白马义从的缺点就是攻坚能力较差,出战时候总是喜欢靠着骑射在两翼骚扰杀伤敌人,最后汇合主力巩固战果。

    疾风骑兵这两年战绩彪炳,但大多都是在较弱的对手身上,或是依靠奔袭取得的,很少打正面硬碰硬的仗。现在,他们显然是要故技重施。

    让他们展开阵型,变成雁行阵,以轻骑在两翼杀伤,铁骑中央推进。这样的战术的确很有威胁,只可惜,为了隐藏这个意图,他们变阵太晚,不可能来得及完全将阵型展开。趁着这个机会发动猛攻,就有机会击溃敌人!

    看到这样的变化,并从瞭望手口中得到了确认,曹操也长舒了口气。

    如果只是这样的变化,那的确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即便有骑射的掩杀,三千铁骑也不可能把近万虎豹骑尽数吞下,就算他们能做到,也不可能在步兵大阵推进到战团做到。

    “此战若胜,也许……”不自觉间,曹操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可见他现在的情绪是多么的激动。

    “此战若胜……”夏侯尚也在喃喃低语,可以洗刷耻辱的,或许不单是自己的鲜血。

    然而,就在这时,夏侯尚眼前陡然闪过一片耀目的白光!仿佛天上的太阳突然坠落下来了似的,亮闪闪的光芒利剑般刺过来,眼睛又疼又涩,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妖法?”夏侯尚连声怒吼,至死的一刻仍然是满腔怨愤。死在敌人手上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他没想到,竟然死的这么憋屈,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长什么样都没办法看清楚。

九五三章 轻骑开路

    疾风骑兵的伎俩说穿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利用前军的掩护,让对面的敌军看不到身后的情况。等到他们将离合之兵的优势发挥出来,快速向两翼疏散时,跟进的白马精锐就被亮出来了。

    白马收集不易,能充当战马的白马更少。公孙瓒当年的三千骑积攒了好多年,如今的青州势力虽然更庞大,也不可能超出太多。

    不过王羽还是保留了纯白马的骑兵编制,并且规定,只有斩首超过五级的精锐老兵才能获此殊荣。

    秦汉时期有个二十等爵的制度,由商鞅首创,最低是公士,最高是列侯。按照规定,只要士兵能在战场上斩得敌军甲士首级一枚,即可赐爵一级。以此类比,疾风骑兵中有资格骑乘白马的战士,都可以被称为大夫!

    这些精锐当然都是军官,平时作战都是分散带队,但这一次,赵云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绝大部分的精锐都集中在了一起。

    这些精锐骑兵白马白袍,身上穿着的半身板甲打磨得亮闪闪的,如同一面面银镜。

    时逢夏日,午时,也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强烈的时段。

    两相结合,带来的效果就是无比强烈的闪光。也是疾风骑兵的前军动作太快,太整齐的缘故,这一下突如其来,就像是有人一下扔出了成百上千枚闪光弹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沙场争锋,瞬息万变。哪怕是最微小的失神,也会带来致命的结果。何况还是在两支将速度提到了极致,相向对冲的骑兵?

    中军敌楼上的瞭望手见证了这惊人的一幕。

    那突如其来的闪光,就像是传说中的仙法赐福,敌军的战力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增持,两军发生接触的那一瞬间,闪着光芒的白马骑士们化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因为太过震惊,瞭望手发了好一会儿愣,这才在军官的提醒下,慌慌张张的转述了前方的战况,只听了开头的两句话,曹操便将牙咬得‘咯咯’乱响,心中大恨。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被算计了!

    不通兵事者可能会觉得,青州军占的便宜不是很大,但曹操身经百战,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没错,被青州军这一手直接影响到的,只有前面两三排的骑兵而已。可问题是,骑兵不比步兵,即便是再怎么密集的阵列,顶多也只能是疏密有致。

    前排的骑兵可以压着速度,保持密集阵型。保证最初一击的冲击力。可后面的不可能跟得那么紧,必须要拉开一定距离。以免和前面撞上。

    如果不出意外,双方的第一轮碰撞将会是各有胜负,就算虎豹骑吃点亏,形势也不会一面倒。前面出现的空白,自有后续的骑兵添补,随着战事的进行,双方会互相消耗,形成混战。这正是曹操所期待的。

    可现在情况变得棘手了,密集列阵的前军暂时失去了视觉,战力锐减,而青州军却可以用最强的姿态,连续面对多重敌人。往轻了说,这就是个先后手,可问题是对手不是普通人!

    被那个最擅长寻找破绽,把握战机的赵云抢到了这样的先手,后果是很严重的!

    在二马交错的一瞬间,赵云的银枪在夏侯尚喉间抹过,顾不上检验战果,他一马当先的冲入敌阵。

    “跟上,不要恋战!”他大喝大喝,左手猛挥,紧接着又是一剑削掉了眼前的半个脑袋,白马化成了一道白色的闪电,从喷泉似的血水中一下穿了过去,竟是滴血未沾!

    骑兵的冲击依靠速度,二马相错的瞬间交换不了几招。马身错开后,敌手是生是死,那是身后同伴的事情。你的眼睛只需要盯住正前方,尽量在第一时间将看得到的敌人砍倒。

    第三名对手年龄与赵云差不多,双眼中明显蕴藏着恐惧,显然是个新兵。

    经验不足的菜鸟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血战时的最佳状态是什么也别想,他却想得太多。赵云提臂挥剑,将刺向自己梗嗓的长矛托过头顶。然后剑光一闪,借助战马的惯性贴着槊杆滑过去,将对手的手指、肩膀和脖颈一并斩断。

    右手的银枪也没停着,赵云左右开弓,将另一名敌军刺落马下。

    “尽快杀穿他们,给主公开辟出道路来!”赵云大喊着命令。现在的态势不错,但不能认为这样就高枕无忧了,威力无穷的铁骑也有很多局限,轻骑的任务就是消除所有的不利因素,保证铁骑能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所有的威力来。

    就像是风和火,没有风的帮助,火是无法迅速蔓延的,只有在强风的吹动下,星星之火,方可燎原。

    赵云挥剑砍翻一个对手,接着又卸下一支胳膊,擎在右手的银枪更是迸射出点点星光,所过之处,曹兵纷纷落马。再抬头时,前方和左右两侧已经没了友军,入目处尽是带着狰狞和恐惧的面容。

    趁着敌人被先前的凶猛冲杀吓住,一时间不敢上前的空当,赵云微微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身后的情况。

    结果让他很满意,靠着阳光反射抢来的先手,弟兄们顺利的在冲击的过程中,将鱼鳞阵变换成了标准的楔形攻击阵型。

    这是个最利于突击的阵型,再加上在方悦、秦风的率领下散至两翼,同样结成楔形阵的骑兵,疾风骑兵如同变魔术般完成了阵型的变换,从一柄大刀一下子变成了三叉戟!

    中路以赵云自己为矛尖,狂突猛进,把虎豹骑往两侧挤压过去,两翼的骑兵则是逐渐和中军拉开距离,拿起弓箭。将一"bo

    bo"箭雨从侧面射向收不住脚,也来不及转向的敌人。

    赵云很满意。曹休则是慌了手脚。

    惨重的损失还在其次,若是目前的态势一直持续下去,豹骑的阵型很可能直接被赵云打穿掉!虽然不认为赵云能用同样的手法击穿身后的虎骑,但曹休也有身为当世名将的骄傲,岂能任由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驰骋纵横?

    “随我来,先杀赵云!”眼前的激战也容不得他去仔细推敲其中关窍,也不需要。靠着敏锐的战场直觉,曹休迅速作出了判断。只有遏制住赵云这个矛头。才有可能挡住敌军的冲势。

    他离开了中军,带着所有的亲兵突入人群,迎着势不可挡的敌将冲了上去。

    虎豹骑也被主将的勇猛激起了士气,奋勇发动反击。

    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被马蹄踩成肉酱。但敌我双方却没有任何人退缩。死亡就在眼前,所有人视而不见,每当挡在自己面前的战友倒下。立刻冲上去填补他的位置。

    激战以最迅猛的速度进行着,每一刻都有数以百计的勇士落马,每一刻都有无数兵器交击,每一刻都有无数的生命在凋零。

    双方都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勇士,双方都坚信自己代表着正义。双方一同滚入泥土,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双方的热血一同染红了大河北岸的旷野。

    夹在双方将领之间的骑兵都快速地拨马避开,骑战需要速度,挡在自家主将面前只会帮倒忙。几十步的距离瞬间被马蹄拉近,曹休清楚地看见了敌将白袍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暗中估算着剩下的距离,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给我死吧!”在即将踏入交战距离前的一刻。曹休发出了霹雳般的一声大喝,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开弓放箭的动作,在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里,将握在手心的羽箭射了出去!

    连珠箭,三连射!成品字形射向赵云!

    曹休心知自己的武艺比不上对方,硬拼只是白白送死,但他对自己的箭术有足够的信心,一门心思要暗算赵云。

    在他想来,面对这么突然的一击,赵云就算能避得过,也得受点伤,至少也会手忙脚乱。自己的亲兵都是精锐战士,趁着这个机会围攻上去,怎么也将其斩成肉酱了。

    曹休的亲兵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他暴喝的那一瞬间,三十余骑将马力催动到了极致,刀枪并举,只攻不守的杀了上去。

    他们都是死士,报了必死的决心,一心只盯着赵云,哪怕被后续的青州骑兵踩成肉泥也无怨无悔。

    冷箭与围攻配合的天衣无缝,几乎同时杀向赵云,在他周围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怎么看,都不会再有生存的机会。曹休甚至都不打算观察战果,急忙忙的兜转战马,要避开赵云身后的大队人马。

    然而,还没等他握住缰绳,便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银甲白袍的身影像是化成了幻影,在马背上连续两个闪动,竟是接连避过了必杀的两箭!总算是第三支箭的角度足够刁钻,取的是腰胯间的死角,无可躲避,但这毒蛇般的一箭,竟是被赵云用空出来的左手凌空抓住!

    赵云抖手将夺来的羽箭当作暗器甩了出去,刺翻了一匹高速奔来的战马。马背上的曹军在坐骑倒地的瞬间腾空而起,鹞子般向赵云头顶扑落。赵云却理都不理,抖动银枪,如瑞雪纷纷般迎向左右来敌,将其刺落尘埃。在他身后,两柄长槊高高举起,凌空将那个勇悍飞扑的敌手刺了个对穿。

    “进!”这次赵云没能躲过去,被瀑布般的热血淋了满身,他挥手扫了一把,将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抹落尘埃。然后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独力突前不是徒逞个人之勇,而是以自己为刀锋,身后的弟兄们为刀刃,利用娴熟的配合打开局面。要是谁以为只要围攻自己,就能挡住大军的势头,那就大错特错了。9

九五四章 追悔莫及

    “文烈!”撕心裂肺的呼声在多处同时响起,曹操对亲族将领的重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促进凝聚力的效果。眼见曹休的将旗倾倒,步了夏侯尚的后尘,曹、夏侯两姓的将领无不悲恸欲绝。

    骑兵对攻的攻防转换太快,战斗也太激烈,没有前方、后方的区别,两下一冲,两边的前锋就分别杀到对方的后军了。在这种情况下,将旗倾倒也属正常,不能代表着军队的溃败或主将的身死。

    不过,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曹休十有**已经殉难了。

    他的中军是迎着疾风骑兵的锋锐撞上去的,碰撞之后,青州军的锋矢大阵前后拉得有点开,队列也变得松散了些,但整体阵型依旧完整。而豹骑却像是撞上礁石的潮水一样,一下被撞碎,被压迫着向两侧分流开去。

    战争中有一个基本惯性,前进的方向总是很容易向弱势方转移,兵圣他老人家说兵形象水就是这个道理。说白了,有软柿子的话,谁愿意去往石头上撞呢?

    先前豹骑全力反扑,那是有曹休领头。现在,最勇猛的主将和他的亲卫已经被敌人踩在了马蹄下,气势顿时为止一滞,难以遏制的恐惧顿时散播开来。虽然不至于没了战意,但骑兵们都不愿意继续往赵云枪刃上撞了,都指望着从战线的其他地方打开缺口。

    殊不知这个苗头一起,很快就变了味。开始骑兵们只是想避强击弱。结果变了方向才发现,前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锋矢阵的两翼是两个斜面。从正面冲过去的话,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对面敌骑的长槊,侧面同样会受到威胁。

    近处,是斜面前方的骑兵,侧击过来的长刀马槊;远处,则是一波接一波的箭雨!

    如果曹休还在,或许有办法做出调整,但曹休一死。各自为战的豹骑完全找不到破局的方法。即使有一些眼光在水准以上的武将,也没办法将自己的观点传达给所有人,只能是被人潮裹着,身不由己的与敌人擦肩而过。

    曹休还有两个副将,夏侯尚身死,其兄夏侯德还在,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却只是通过号角传令,命令军队保持现状,等到了敌军后面之后再重新整队,来个衔尾追杀。

    但很显然,他这个命令有些想当然了。

    绕到敌军后面反转追杀这种事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但那得是非常精锐的部队。事先有所布置才行。在当年的高唐大战中,赵云就曾用这一招对付过匈奴骑兵,可豹骑最匮乏的就是彼此间的默契,根本没办法完成这么高难度的战术配合。

    对来自中军的命令不以为然,一些人干脆自行出击。试图以勇气来感召同袍,继续奋战下去。可少数人在面对结成阵势的敌人时。显得是那样的无力,就像是一颗小石子,砸进了茫茫黄河水中似的,连溅起的水花都看不真切。

    锋矢阵中伸出了一排排的长槊,从不同的角度,像是参差不齐的锯齿,但杀伤力却无可置疑,撞上去的勇士纷纷溅血落马,坠入尘埃。

    此外,还有不少人已是直接杀向了秦风、方悦的侧翼。那两路骑兵的人数不多,各自只有千余人,但造成的杀伤却很不小,不能置之不理。

    各自为战的结果就是,就在曹操等人悲恸于曹休、夏侯尚惨死的片刻工夫,豹骑的整个阵型都变得乱七八糟,一团散沙了。

    疾风骑兵的数量和豹骑相差不多,即便战力超出,也做不到摧枯拉朽的直接将敌军斩杀殆尽。可豹骑的阵势这一乱,疾风骑兵竟是毫不费力的开辟出了一条道路来!

    听到瞭望手的示警,曹操再按捺不住,亲自登上敌楼,俯瞰战场。

    只见一道亮白色的光,正如离弦之箭,高速地撕开己方的防线。

    对方来势之快,仿佛风雷乍动,纵然拉长的阵线中有无数的漏洞可以打击和切断,可是被打散的豹骑完全被其不顾一切的突进所震撼,根本无力组织起有效的反攻。惊恐不安的战士们像是被利刃劈开的海潮一样分散开去。

    “不如暂缓攻城,先集中精兵良将来抵挡青州兵马吧?”

    “那怎么行,只差最后一把劲就能拿下吕布了,这个时候放弃,可不光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以吕布的虎狼之性,搞不好会被他反咬一口也未可知呀!”

    “那怎么办?文烈、伯仁将军先后阵亡,豹骑已经被……总之,现在调勇将回援还算是亡羊补牢,若是再被青州军冲破几道防线,那可就……”

    “公仁兄慎言,慎言呐!”

    敌楼下传来幕僚们低沉而激烈的私语,曹操却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此刻,他也止不住的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把许褚和典韦这两大猛将都调去攻城。许褚也是虎豹骑的副将之人,时常会领军出战,若和赵云针锋相对的是许褚,也许形势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了吧?

    不过现在说这样似乎也有点晚了。从城内传出的军情显示,许褚、典韦已经攻上了北城楼,正率兵围攻吕布。魏延和高顺的人马被夏侯惇堵在了城下,吕布身边只有曹性和两百不到的残兵,强弱悬殊至此,应该很快就能传来好消息才对。

    是暂缓对付吕布,集中力量对付青州军?还是先肃清身后,抓几个活口什么的,回过头来威胁王羽?曹操一时间也拿捏不定了。这种时候能为他解忧的,当然只有郭嘉。

    “奉孝,你怎么想?”

    “主公,臣以为,城内的残兵已不足为患。而仗已是如火如荼至此,即便抓到一两个活口。恐怕也是于事无补,何况以吕布的性情,他既然血战至今,恐怕也不可能……”

    郭嘉稍稍停顿,给曹操留下消化理解的时间,然后语重心长说道::“不如早调精兵良将来援,以免万一啊!”

    临阵运筹并非郭嘉所长,但分析战局倒是问题不大。前方形势不妙。而曹营中最能打的几名武将却还都在城里,多少有些本末倒置了。

    “……”曹操低头不语,犹豫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精芒闪烁:“奉孝言之有理,就这么办罢!”

    “呜呜呜……”

    听到城外传来的号角声。夏侯惇等人先是一愣,既而都是大吃一惊!

    “这是主公要求攻城部队暂缓攻势,撤兵回援的号令?”侯成不确定的看向新主子夏侯惇。

    “没错,若非如此,这号角声也不会这么急促!”夏侯惇面沉似水,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可是,王羽的援兵不是刚到不久么,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就打得城外的五万大军难以招架了?这,这怎么可能呢?”侯成一阵心悸气短。心跳得像是打鼓一样,气也有些喘不上来了。

    “当初他入濮阳的也不过数百骑而已。结果如何?”侯成慌不择言,一时却是忽略了夏侯惇的感受,令得后者大为不满。

    “末……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只是……”

    夏侯惇冷喝一声,打断侯成:“行了,少说废话,你带三千人围住高顺、魏延,某亲自出手,去会会他吕布,先让仲康他们回援便是……就这么回复主公!”交代几句,夏侯惇带了百多名亲卫,提着点钢枪,往城楼去了。

    在此之前,夏侯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高顺和魏延身上,陷阵营这支兵马太难啃了,在巷战之中简直是如鱼得水。要不是使出了无差别射击的绝招,恐怕现在都围不住他们。

    在他想来,陷阵营这么逆天的部队应该是特例,吕布军的主力是骑兵,在巷战中应该施展不开,吕布在北城楼坚持这么久,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才对。知道援军到来,吕布肯定会带着残兵抱成一团死守,以拖延时间,等待城外打出结果,所以典、许才久攻不下。

    夏侯惇倒是不会自大的以为,自己能完成典韦、许褚联手都没完成的事。他只是打算调兵遣将,至少能把吕布困在城头,不让主公担心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这边刚一露头,守军一声唿哨,呼啦啦冲上来二十余人,其中有人呼喝了一声,战刀向前指了指,所有人刀枪并举,猛扑了上来。

    夏侯惇虽惊不乱,带着一队亲兵迎了上去,双方立刻展开了激战。

    扑上来的这群守军衣甲皆碎,连手中的兵器都是拣来的,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个个如狼似虎,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架势。凭借高超的武艺,夏侯惇快速用长枪捅死了两名敌手,身边的护卫同时也倒下了两个。

    阵型一下子露出了缺口,这帮悍卒也立刻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不顾生死地涌上前,将夏侯惇身后,还在甬道上努力向上攀登的亲卫冲了个七零八落。

    “弓箭手上来!”夏侯惇惊怒交集,他没想到敌军竟然还有反扑的力量,竟是连城头没登上去,枪法在甬道上也施展不开,被打得步步后退,只能召唤城下的弓箭手助阵。

    弓箭手快速抢上前,弓弦响处,数以百计的羽箭升上天空,倾斜的甬道上像是下了一阵雨。

    有人被冷箭射中,居然在倒下的瞬间扑向了夏侯惇的亲卫,抱着对方一同栽下了城墙。有人身中数箭,血流满身,却依然挥动着兵器,大呼酣战,力敌数人亦不落下风……这波反扑,竟是就这么将甬道给截断了!

    夏侯惇虽然惊异于这些悍卒的凶悍,但他自矜身份,当然不会回身去和一帮小卒缠斗,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身登上了城头。

    和预想的情形大相径庭,城头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对攻,典韦、许褚肩并肩的对战吕布的一杆画戟。守军和攻城者也是针锋相对,三百步长的城头上,到处可见捉对厮杀的身影,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怎么看都是势均力敌的架势。

    可夏侯惇分明就了解过,城头的吕布军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三百,而己方,单是许褚带过来的宿卫就有三百多了!

    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呢,看到夏侯惇的身影,许褚竟露出了喜色,大声招呼着:“元让将军来得正好,速来助战!”

    夏侯惇差点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法理解,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吕布在这种时候竟然不采取死守战术,反而发动了反击,而攻势又是这般凶猛。

    这一发呆,却是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小心!”一支冷箭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与许褚的示警声几乎同时到了面前。箭来的隐蔽,角度也极其刁钻,等夏侯惇惊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躲闪的余地,勉强侧了一下身,但终究是没能避过……

    “啊!”夏侯惇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用手捂着左眼,箭杆夹在指缝之中,鲜血涔涔而下!

    ……

    半柱香的时间后,曹操得到了这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夏侯惇伤目之后,依然不肯退后,精神可嘉,但肯定是压制不住吕布了。三大猛将竟是反被吕布牢牢牵制住,即便以曹操的老谋深算,郭嘉的绝顶智谋,一时间也都是失声无语。

    “子和,子和,千万莫要令孤失望啊!”最终,曹操也只能望北悲呼,将希望寄托在了另一名族侄身上。9

九五五章 箭岚破甲

    曹操摆下的雁行阵,除了发挥远程兵种攻击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覆盖面较大,可以用来遮蔽战场,尤其适合限制骑兵的机动力,达到包围敌军,聚而歼之的目的。

    但也有一个坏处,就是阵型拉得太开,力量相对不集中,敌军若采取坚决的中央突破战术,便很难抵御。

    曹操乃是兵法大家,当然不会不了解其中利弊,但以目前的形势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青州的几路兵马正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时间就是生命,根本没有给他稳扎稳打的时间。防守稳固的方、圆或冲轭阵机动力都很差,王羽根本用不着冲阵,只要利用机动力来回牵扯,调动,就足以拉出救人的空当来。

    等王羽和吕布汇合,从容展开牵制,那曹军这八万大军就真是穷途末路了。

    所以,曹操果断摆出雁行阵,就是逼王羽硬拼一场。能击败王羽,甚至擒杀王羽固然是最好,即便不能,也要在这一战中大幅消耗风火骑兵的战力,让对方无力追击。命令骑兵反冲,正是为了弥补战线过长的弱点。

    五千轻骑,两千铁骑可不是摆设,就算青州军再厉害,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花费相当的时间才能取胜,之后也无力继续冲击步兵阵列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赵云根本没打算多做杀伤,直接来了一招乱阵,然后硬生生在千军万马之中开辟出一条通道来。

    开战至今,五千豹骑的伤亡尚未足千,但其战力已经无效化了。既挡不住前面的轻骑,也没办法切断敌阵之间的联系,反倒是和青州军两翼的轻骑混在了一处,使得己方两翼的一万多弓弩手投鼠忌器。

    不过曹操还没有绝望,因为轻骑后面还有曹纯的两千铁骑,许褚、典韦虽然被突然发疯的吕布牵制住了,但西凉降将庞德也是一把好手,更是精于骑战。

    曹操不奢望单凭铁骑就可以完成阻拦任务,不过铁骑在对轻骑的战斗中应该是占据绝对上风的,他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再出现任何意外了。

    曹纯没有辜负曹操的期望,没有急于报仇,指挥着两千铁骑排成整齐的鱼鳞阵,稳步前压,一点破绽都没留下。遮天蔽日的烟尘中,疾风骑兵狂飙如风,虎豹骑的阵列却稳重如山。

    “准备……”庞德策马冲在阵列最前方,扬声发令。

    在龙山之战被打散后,他本来是要设法归队的,结果还没等他绕过青州军的战线,就得到了马超投降的消息。

    虽是父业子承,但庞德对自家那位少将军还真就没多少忠诚可言。他是个思想很正统的人,和同样崇尚传统的马腾相处起来倒是相得益彰,和桀骜狂妄的马超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听说马超已经投降,他二话不说,直接便南下投曹来了。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后悔。

    士庶之别,上下尊卑,这是世间不可动摇的铁则!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胆敢触动这条铁律,就是他庞某人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维护人间正气,他百死不辞!

    “平矛!”虎骑前两排的两百骑兵,都是追随庞德南下的西凉兵。随着庞德一声令下,他们再次祭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两丈四尺超长骑矛如林而起,笔直的指向了对面的疾风骑兵!

    在并州,他们吃了败仗。可这一次,他们身上的不再是靠不住的纸甲,而是货真价实的铁甲!而敌军也没有了能排出撒星阵的步卒。

    庞德很有信心,这一仗,将成为西凉男儿的雪耻之战!

    后队的豹骑同时感受到了前后两面的压力,一个个都是魂飞魄散,慌不迭的往两翼逃开。

    骑兵冲阵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速度太快的人会死在敌人的刀下,速度太慢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同袍或许认识你,但同袍的马蹄一定不认识你。

    很快,在虎骑和疾风骑兵之间便空旷起来,庞德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的动向。他有些疑惑,下意识的将面甲往下拉了拉,生怕是自己看错了——面对铜墙铁壁般的铁骑阵列,青州骑兵竟然在取弓!

    他们疯了吗?别说射程力量远逊的骑弓,就算是步兵强弓,在五十步开外,也奈何不了铁甲啊!在两军对冲的时候玩骑射,纯粹就是自寻死路吧?

    “准备!”可他的确看到了赵云在取弓抽箭,就在百余步开外的地方,就在狂飙的战马上,一字排开的出白马骑士们动作整齐的抽出了弯弓!

    庞德猛地回过神来,的确不是自己花了眼,因为敌军又一次完成了变阵!

    “望……”距离又近了十余步,赵云有条不紊的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标准的弓弩指令,是命令射手瞄准的意思。骑射手纷纷搭箭,举起手中弯弓。弓只是半开,扣箭的右手贴近了面颊。

    “盈……”这是射击前的最后一道指令,盈,即是拉满弓,如盈月的意思。正是在这时,庞德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让他惊骇欲绝的怪事!

    正常的开弓动作,都是右臂用力,向后拉扯弓弦,可敌骑却是以左手向前推动弓身,一次把弓推满!

    庞德年纪虽轻,见识却不差,他知道这种特殊的推弓法。只有那种制作精良,硬得不像话的弓,才需要用这种方法拉开。这和撅张弩是一个道理的,弓硬到一定程度,弓弦就拉不动了,反是推动弓身更容易些。

    只剩下一个命令了,庞德的全身都绷到了极点。

    再一次的,在龙山之战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笼罩了全身,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敌军的骑射能伤得到身后的铁骑,可这种感觉却如跗骨之蛆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看到,赵云也亲自开弓,平素的微笑荡然无存,透过烟尘,庞德能清楚的看到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身后的铜墙铁壁!

    那眼神,仿佛呼啸而来的不是跑发了性的战马;不是交叠如钢铁的荆棘;不是热血沸腾下择人而噬的野兽;不是高速推进的墙壁……而是送上门的猎物!

    “风!”赵云暴喝出声!

    此时两边只剩下了最后百步的距离。两百张弯弓齐振,同样数量的羽箭带起尖啸,扑面而来!再过片刻,另外两百支羽箭被仰天射出,一场毫不停息的箭雨落下,把庞德和他的铁骑彻底覆盖进去。

    箭雨,不,或许应该称之为箭岚!转眼间便跨了百步的空间,到了眼前的箭岚,如狂风,如怒涛,无可躲避,无可阻挡!

    庞德奋力招架,可心却越来越冷,因为身遭传来的,不单是情理之中的金属碰撞声,还有大量利刃入体的‘噗!噗!’声——铁甲,竟然被射穿了!

    好容易挡过第一轮箭雨,庞德抽空左右顾盼,发现冲在最前面,由上百铁骑组成的阵列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了,至少有五十骑栽落马下,人马身上都插满了羽箭,尸体堆成了一座山丘。

    后军却毫无察觉,中军传来的号角声依然一阵急过一阵,拼命促战。

    实际上,现在冲势已成,想停也停不下来了。后军的铁骑没有受到同袍尸体的困扰,也没被箭岚吓住,眼睛直盯着前方,前仆后继的冲上来,冲上来,冲锋的势头越来越猛!

    这股大潮不是庞德能挡得住的,他顾不上分析敌人的弓到底有什么古怪,也顾不上思考新的策略,只能顺应潮流往前冲,希望能尽快越过这最后的几十步距离。

    然而,对面又传出了新的指令,直接断送了他最后的希望。

    “转!”刚进行过一轮杀戮的骑射手们收弓俯身的同时,拨转了马头,斜向跑了出去,把位置留给了身后的同袍。

    “望!”

    “盈!”

    “风!”

    号令声声中,箭岚一阵一阵地投射出去,越来越多的铁骑栽落战马。现在不光是庞德,连在后面观战的曹操也发现古怪了,骑射手用的弓箭,不是一般的弓箭,而是能射穿铁甲,匪夷所思的利器!

    面对这样的力气,虎骑依然展现除了令人惊惧的斗志,他们无一人后退,奋勇前冲,想依靠勇气越过这道人为的天堑。可任由他们如何催动战马,这短短的几十步距离都仿佛是咫尺天涯一般,怎么都越不过去。

    不是他们跑得慢,而是敌人的变阵太快了!

    完成一轮射击的骑兵直接向斜刺里抛开,就像是展开的莲花似的,花瓣一层层由里向外的绽放开去,中心的花蕊却迟迟不肯露出真容。

    前排跑开,后排齐射,距离缩短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伤亡的速度,只是数息工夫,庞德便痛苦的发现,随自己南下的二百好兄弟,已经死的一个不剩了。

    这不奇怪,就算是庞德自己,身上也插了四五支雕翎,虽然无一射中要害,但入肉却都极深。若非庞德仗着过人的武艺避开要害,他现在也应该是遍地尸体中的一员了。

    “啊!”他握住了一支射在大腿上的箭,大吼一声,奋力将其拔出。

    鲜血狂涌,庞德却看都不看一眼,腿上的伤,影响不到他的战力,但若不看看敌军的箭到底有什么古怪,他真是死都没法瞑目。

    这种箭比普通羽箭略长,箭尖呈黑蓝色,冷森森的令人想起某种动物的牙。庞德感觉此箭远比自己平常用的箭沉重,而且箭杆都用油浸过,又韧又滑。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箭头是四棱型的,每条棱两侧都刻有极深的沟槽。

    破甲锥!

    一个名词浮现在脑海中,庞德满腔悲愤。

    破甲箭不是新鲜东西,但此物制造不易,根本没办法在战场上大规模应用。一点不夸张的说,用此物杀人,和用金银砸人的耗费几乎等同。

    还有青州军用的那弓,不用抵近观察,庞德也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弓,恐怕是某种特制的强弓,否则射程和劲道不可能这么强!

    再一次的,自己败在了青州的豪阔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且伤亡惨重的冲锋终于结束了,但庞德却心如死灰,因为一直到最后,虎骑也只追上了零零落落的十几骑,大部分轻骑都及时转进了。他即将要面对的,是排着更加厚重的阵列,从漫天烟尘中涌上来的烈火骑兵!

九五六章 铁骑踏阵

    天下至强的两支铁骑的碰撞,本应是无比壮观,充满了激情和热血,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大场面。然而,由于赵云和他的轻骑的搅局,却变成了彻底的一面倒。

    急射,

    转向,

    变阵。

    疾风轻骑将离合之兵聚散自如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一切都是在短短数息间完成。在这个过程中,轻骑们平均每人至少射了两轮箭,有那眼疾手快的,比如赵云,甚至连开了四次弓!

    疾风军的常规编制总共四营,八千骑。在之前一连串的战斗中,损失了超过两成人马,这一战刚开始的时候,共有六千三百骑左右。侧翼,做为诱敌、掩护的部队各有千余骑,中军剩下四千多轻骑,也就是说,疾风骑兵总计射出了八千多支破甲锥!

    虽然虎豹骑的铁甲也堪称精良,但在铺天盖地的箭雨面前还是不够看。疾风军无愧于骑射无双之名,虽然在疾驰之中,但命中率还是高得吓人,八千多破甲锥,走空的要比命中目标的少得多!

    发动冲锋的两千虎骑,最后顶着箭雨冲到烈火铁骑面前的已经不足半数,阵型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完全不成模样。这些幸存者也并非毫发无伤,身上多半都插着几支箭,鲜血长流。

    骑兵的集团冲锋一样要讲究阵型。虎骑的阵型乱了,士气也被打没了,要对上的却是人数高达己方三倍,一直养精蓄锐至今的生力军,胜负可想而知……

    没有预想之中的绚烂、宏大,只有摧枯拉朽般的畅快淋漓!

    整齐有序的出疾风轻骑大队完全散开,分为左右两支围绕着虎骑侧突出去,箭雨从两侧射来,持续对虎骑造成杀伤。一直压着速度的铁骑则是骤然加速,如一道长墙般整齐,如海潮般凶猛!

    “左右是个死,和他们拼了!”

    庞德大概是幸存者中伤势最严重的一个,他从一开始就策马冲在最前方,吸引了相当数量的射手的注意力。此刻,他魁梧的身躯上少说插了二十多支羽箭,浑身浴血,让人触目惊心,可他却恍若不觉,犹自大呼酣战,跃马横刀。

    “好一个庞德,好一员西凉猛将!”虽是临阵之际,王羽还是由衷的赞了一声。

    在他印象中,庞德就是典型的猛将形象。这种人让他独当一面肯定不行,但用来身先士卒的斩将夺旗,绝对是一把好手。

    在青州军中,这个类型的武将,能与庞德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一个太史慈了。赵云武艺虽高,但他为人冷静,行事低调,勇则勇矣,彪悍劲却比庞德差了一筹。

    事到如今,王羽也不觉如何惋惜,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机会看到太史慈与庞德的公平一战了。

    庞德的悍勇的确激励了不少人,百余骑应声集结起来,正面直冲上前。

    “庞令明在此,谁敢来战!”庞德早就看到了领军冲锋的太史慈,于是高呼着挑衅,想用激将法激太史慈单挑,用自己的牺牲,为后队赢得喘息的机会。

    没有回答,唯有马蹄声烈。

    只是瞬息间,被铁甲包裹,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黄骠马就已经逼到庞德面前。庞德全身战栗,却已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能看着两道寒光接踵裂空而来,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割到了他的面颊。

    先是直刺过来的长枪,一点寒芒直奔咽喉要害而来,大惊中的庞德横过刀柄,使劲全力,由下而上的招架。

    刚架住这一枪,斜劈过来的画戟也到了。月牙刃闪着耀目的光芒,以斩破苍茫之势划破虚空,刚好赶在庞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刻劈在刀杆上。

    只听“咔”的一声吹响,光弧毫无阻碍的从刀柄中间划过,精制的刀柄被一刀两段!

    庞德面如死灰。

    对方的招数太快,力量也足,而他的体力在先前的冲锋中消耗太多了,根本不足以面对这样的对手。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对面的一枪一戟快速回旋,又一来了一记直刺和斜劈。招数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纵劈,只是一招比一招更快,更凌厉!

    庞德在绝望中拔出腰间长剑,奋力反击,剑戟凌空相切,脆薄的佩剑在长戟的强劲下崩成了碎片。被佩剑微微弹开的月牙戟只是凌空一震,而后再次闪电般劈落!

    千钧一发间,庞德身体向前猛一扑,顺势滚身下马。戟刃落下,他那匹白马发出了震天的哀嚎,鲜血从马鞍中间喷涌出来,马鞍断作两截,白马背上一道血痕。那一刀切断马鞍之后,更劈入马身一尺!

    拔出画戟,太史慈完全没有回头或追击的意思。他早就不是那个只会逞勇斗狠的莽夫了,和庞德的高下,哪有战争的胜负重要?

    自己没能彻底解决敌人,自然有身后的袍泽们料理,自己要做的,就是向前,不断的向前,踏平所有敢于挡在主公旌旗面前的一切!

    “大汉虎贲……”太史慈暴喝,枪戟再次化成了风暴,秋风扫落叶般将追随庞德反冲的骑兵打下马。

    “天下无敌!”带着骄傲和荣耀,骑兵们用尽浑身的力气呐喊着。

    第一次喊出这个口号的时候还是在界桥,当时青州的骑兵加起来也只有不足千人。可从那一天开始,青州的骑军就没打过败仗,当弟兄们齐声呐喊时,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只有颤抖的份儿!

    现在,战号变了两个字,代表的意义也更值得自豪了。

    老辈人常说,在大汉朝强盛的时候,只要听到汉骑的马蹄声,无论是草原和大漠都会为之颤抖。无论匈奴人、鲜卑人还是西域各国,都只有腹地求饶的份儿,没人敢面对大汉的天威。

    时过百年,往事已矣,辉煌不再,令人扼腕。

    不过,谁又能想到,重铸辉煌的一天,竟然这么快又来到了呢?打造一个新的大汉,将威名象阳光一样撒播出去,令普天之下都奉华夏的正统……这一战的意义又岂同寻常?

    “端槊……”王羽的吼声穿透面甲,传遍中军。被他强拉在身边,无法加入前锋阵列的吕绮玲举起号角,奋力猛吹,将满腔的牵挂和忧愁化成高亢的号角,龙吟虎啸般响彻全军。

    “呜,呜……呜呜呜!”女孩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在看到援军到来之后,没有收缩防守,拖延时间。或许这就是父亲的骄傲吧,马上取功名,生死何等闲,生也罢,死也罢,梦也罢,醉也罢,只要将所有的精彩都绽放出来,足够精彩就足够了!

    踏着角声,铁骑将士们将三千支长槊整齐的端平,以坚定而沉稳的步伐向前推进。他们带起滚滚烟尘,如怒龙般扑进了虎骑的阵列。

    仓猝迎战的虎豹骑就像碰到了菜刀的豆腐般,霎时间,四分五裂!雪亮的槊锋一排排的刺过去,携带着战马狂奔的力道,毫不费力的将敌人刺落马下。

    被刺穿的曹军,整个人从马鞍上被挑飞起来,于半空中洒下一股股热血,在马槊回弹的瞬间,被甩向前方。侥幸被铁甲保护住了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三千铁骑的大潮中,即便是庞德这样的勇将,落马之后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没有惨叫声,没有呻吟声,甚至也听不见失去主人的战马所发出的哀鸣,所有声音在一瞬间被沉重的马蹄声和铠甲铿锵声吞没!

    天地间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简单冰冷的红与黑。赤红色的铁甲,闪亮的槊锋、红色的旗帜、红色的战马,还有暗红色的血液在灰白色的大地上汇流成河……

    曹操从没见过如此犀利的攻击,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实。数息之间,他没有发布任何应对命令,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精锐部队前仆后继地倒于对方马蹄下。

    他像一个刚刚上战场的新丁,大腿小腿同时发抖。他像一个已经脱离了躯壳的灵魂,望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无喜无悲,无哀无乐。

    突然,他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嗓子眼发甜,一股滚烫咸腥的东西直冲脑门。

    “全军前进,跟他们拼了!”他喷出一口血,喊得声嘶力竭,满脸是泪。

    “轰!”

    雁行阵的中央位置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轰鸣,震得一阵地动山摇。当太史慈率先冲破敌阵时,发现敌军的军阵突然凭空变高了。

    那是曹操打造的另一支精锐,由乐进率领的三千铁甲长矛兵。

    起初这些铁甲步卒都是半跪在地下的,以长达两丈八尺的巨型长矛结成密密麻麻的长矛阵。此时他们将重达十七斤的长矛奋力举起,沉沉落下,每一支都压在前面袍泽的肩膀上,密集的长矛阵就这样形成。层层迭迭的矛锋构造了一片钢铁荆棘!

    这是标准的步兵对抗骑兵战阵,就像一个缩卷起身体的钢铁刺猬,令敌人无从下口。如果再配合上两翼弓弩的掩杀,便可说是攻防两全了。

    骑兵的主要任务是延迟敌人,牵制敌人,让敌人无法随心所欲的机动,后面的雁行大阵才是曹操真正的王牌!

    望着前方密布的荆棘,太史慈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高高举起右手长戟,纵声狂呼:“弟兄们,随我踏阵!”

    “踏阵!”

    “踏阵!”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三千铁骑化成了一条火龙,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而至!

九五七章 烽烟正浓

    “举弓……”朱灵大声呼喝,战鼓敲响,两翼的一万多弓箭手齐齐拉开了手中的强弓,闪着寒光的箭矢斜指向上。

    用不着瞄准,只要把箭矢抛向烟尘最浓的地方就足够了。

    “放……”朱灵一声狂吼:“射击,连续射击!”

    两翼各数里长的攻击面上,共计一万三千强弓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了齐射。漫天箭雨如同一朵巨大的乌云,覆盖下的地域陡然陷入了黑暗,长箭撕裂空气的啸叫声如同鬼哭神嚎般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乌云覆盖下的铁骑却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冷冰冰的面甲下,眼眸中似有熊熊火光,一心只盯着眼前的对手。

    漫天箭矢暴雨般落下,发出沉重‘咚、咚’声。

    曹操出手没那么王羽阔气,给全军将士都装备破甲锥,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备,曹军的弓箭手装备的箭矢,都是特别加重了箭头的重量,虽然还达不到正宗的破甲锥的水准,但同样也有一定的破甲功效。

    但很显然,这种半吊子的破甲箭或许能对扎甲、鳞甲造成一定杀伤,但还远不足以击破厚重的板甲。

    虽然能在板甲上砸出一个个凹痕,在大量箭矢同时射在一名骑手身上时,强大的冲击力甚至可以将骑手砸落马下。但整体而言,杀伤力微乎其微,无法对铁骑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穿过对手煞费苦心的阻截和漫天烟尘后,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调整,铁骑硬顶着箭雨,直接发动了强攻。毫不犹豫,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一个接一个撞到了蓄势以久的长矛丛林之中。

    生命,璀璨如传说中的昙花,瞬间绽放,又在瞬间凋零。

    最先冲入战阵的数十名名骑手当场和坐骑一道被刺穿,鲜血瀑布般喷涌出来,热血,浸透了铺满野花与碧草的原野。即便是精工细作,堪称当世最坚固的板甲,也挡不住在高速撞击之下的矛刃。

    久经战阵的曹军步卒对敌人的死亡视而不见。第一排的士卒依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槊锋斜向朝上,架在半人多高的盾牌上。人和战马的鲜血顺着槊杆快速淌下来,染红他们的手和胳膊,可所有人都紧紧的咬住牙关,像石雕一样纹丝不动。

    第二排士卒将长矛平放于第一排士卒的肩膀,矛锋指向正前,尖端处挂着破碎的血肉。第三排士卒的长矛放在第二排士卒的肩膀上,槊锋比前一排高出两尺,尚没有机会与敌人接触,冷森森闪着蓝光。

    承载着曹军数万将士的殷切期盼,一座宏伟的钢铁丛林平地而起!

    现在的曹操,其实远比不上历史上的那个魏武帝。

    没有从河北捞到足够的好处,收编西凉军的时间又太短,虽然曹操主观上非常重视,但曹军的骑兵依然难成气候,仓促混编的骑兵部队远远达不到历史上那支虎豹骑的水准。

    虎豹骑不够强的另一个原因则是没有够水准的骑将,没有得到张辽、张颌两大名将,以及河北的大批武将投效,仅仅依靠曹休、曹纯两个经验不足,天赋也有限的后辈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曹军真正强悍的,还得数步兵。

    一方面是因为步兵打的仗多,见过的大场面也多,经验足,士气高,训练有素。另一方面就是步卒的统领是前世五子良将中硕果没有走入历史岔道,仅存的一位——乐进!

    乐进用兵的风格和青州大将于禁非常相似,若一定要说有区别,也只是在于两人的性格略有差异。于禁是个标准的军人,一丝不苟,铁面无私,多少显得有些死板,乐进的性格则是和赵云有点像,为人低调,除了自己分内事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理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手操练出的这支兵马,凝聚力非常高。面对呼啸而来的铁骑,竟是毫不动摇,严整的队列仿佛一座大山,令人望而生叹。

    刹那间,曹操心中重新生出期望,希望这位心腹爱将能够创造奇迹,扭转乾坤!

    在这样的对战中,青州军最拿手的车悬是用不出来的,因为步卒的长矛比骑矛要长,发生接触之后,骑兵根本得不到回旋的余地,贸然使出车悬战法,只会徒劳的打乱自己的步伐。

    此消彼长之下,奇迹还会遥远么?

    曹操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让弓箭手将目标转向敌军的轻骑。此刻,疾风骑兵正转向,似乎有意返身杀向阵型混乱的豹骑,趁着他们变幻阵型的时候发动覆盖式攻击,肯定大有斩获。

    要知道,这一次疾风军可没穿纸甲。

    然而,他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前阵已是异变陡生!

    那是无数声巨响汇聚而成的一声轰鸣……

    响声来自于撞击,疯狂而凶猛地撞击!

    被长矛刺透身体的铁骑还在努力向前,若是还骑在战马上,他们就拼命催动战马,若是被长矛挑起,他们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的兵器投向敌阵,或是死死的抓住刺入身体的长矛!

    人拼命,马也疯了,本来马的生命力就远超于人,巨大的躯体上的惯性更是沛然难当。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马儿忍着剧痛,拼尽浑身的力气向前猛扑!

    第一轮撞击没能造成太大威胁,凭借层层叠叠长矛阵,重甲步卒硬生生的挡住了敌人的撞击。有人被战马压伤,缺口很快被其他袍泽补充。未被波及者紧紧咬住牙关,像石雕一样纹丝不动。

    但第二轮撞击却接踵而至。

    铁骑将士置生死于度外,在他们身上再看不到计谋与运筹的痕迹,只有无所畏惧的悍勇,和高歌猛进的豪壮!

    他们毫不犹豫的飞马猛冲,哪里的矛阵越密集,就越是要往哪里冲撞,很多地方都是双骑同至,其撞击力之大,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虽然阵前的盾牌有木桩支撑,虽然前后五排都能同时发动攻击,虽然重甲步卒同样无所畏惧,誓死相抗……但方阵还是出现了裂缝,出现了凹痕,然后一点点的碎裂开来。

    第三波铁骑冲过来了,紧跟着是第四波铁骑!

    车悬战法的确施展不开,也无从施展,王羽这一次使出来的战法,只是最没技术含量,却也是最动人心魄的原始战法,前赴后继的亡命一波流!

    矛阵上的破绽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巨大裂缝。舍死忘生的铁骑将士直接从裂缝中闯了进去,长槊急挥,以命搏命。

    一瞬间,双方都损失惨重。

    配合娴熟的曹军步卒虽惊不乱,依靠群体优势,从四面八方发动了攒刺,将闯入军阵内的铁骑逐个捅翻。但凭借板甲的防御和重量,发了狂的战马和发了狂的铁骑兵在死亡之前,至少要拉上五六名对手垫背。

    密集长矛阵对骑兵的克制只是相对的,如果骑兵勇于牺牲,不难将此阵撞成齑粉。而烈火铁骑现在这样子,又哪里只是勇于牺牲这么简单?他们根本已经进入了疯狂状态。

    铁骑如火,一如其名,至狂至暴,至强之兵!

    血光飞溅,号角声宛若虎啸龙吟,赤红色的大潮澎湃着,在黑色的堤坝上砸出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裂缝!

    比起先前正面战场上那近乎于一边倒的屠戮,此刻的厮杀还有那么点互有往来的意思,但曹操依然紧握刀柄,手指关节处早已发白。

    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烈火铁骑是以五百并州狼骑为骨干组建起来的,如今故主遇险,这些人怎能不拼命?若是自己早做决断,暂停围攻吕布,集中全力对付王羽,或许这一战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再做什么变更。

    弓箭手的攻击再怎么弱,也不是完全无效,不趁着僵持之时尽量削弱这支勇悍无匹的铁骑,等到重甲步兵的阵列被彻底击溃,自己还能拿什么去挡?

    曹操不想再次分散精力,他要将全部的战力集中起来,先专心解决了威胁最大的铁骑再说。豹骑肯定不是疾风军的对手,但要彻底打败这近四千骑兵,至少也要消耗小半个时辰吧?

    而王羽现在可是在铁骑阵中,虽然是在保护严密的中军,但从种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破绽。只要耗光这支凶悍的铁骑,王羽仅凭一人之力,绝对无法面对千军万马的围攻。击杀了他,整个战局将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曹操更不迟疑,劈手夺过号角,鼓足中气,吹响了一声龙吟!战旗飘舞,鼓号高亢,他将手下除了弓箭手之外的全部军力都赶向了阵前的那个死亡漩涡!

    双方将士都知道战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呼喝酣战,宁死不退。

    几名青州铁骑从战马上跌下来,立刻弃槊挥动链锤,贴着地面横扫。数杆长矛不闪不避,攒刺而下。数息之后,骑兵落马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空档。已经被血染红的草地上,几名勇士倒在一处,肩膀贴着肩膀,面孔对着面孔。

    为了维护战阵不被冲散,乐进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到了第一线。他的身手远好于普通士卒,见到哪里被敌军冲出了裂缝,立刻扑上前补位。

    一名刚刚将对手刺翻的青州骑兵大笑着甩落槊锋上的尸体,没等他将马槊再次端平,乐进斜冲上前,挥起大刀,拦腰横扫,将其从马鞍上扫去半截。

    “坚持住!主公派援军上来了!”被人血喷得如刚从染坊里捞出来一般的乐进举刀狂吼,冲向了下一名骑兵。

    那名刚刚冲入战阵的铁骑不动声色,长槊微摆,稍稍变幻了个角度,便毫不费力的刺向了形象骇人的敌将。乐进翻腕,斜撩,一刀将马槊磕飞。进而跨步,上前,又一刀剁在了战马高高仰起的前腿上。

    失去双腿的战马发出凄厉的惨叫,向前栽倒,翻滚挣扎。马上的骑兵虽惊不乱,脚腕甩动着,用灵巧的动作甩开了马镫的牵绊,借着战马奔腾之势,凌空扑向了乐进。

    乐进没想到敌人悍勇到了这种地步,连一个普通的小兵都凶悍至此,当即大吃一惊,却已来不及躲闪,只能横刀向上,使尽浑身招架。

    “轰!”连人带甲的重量超过了二百斤,再加上巨大的惯性,即便是百炼钢刀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瞬间弯成了半月,在不堪重负的呻吟中断成两截!

    “闪开!”借着这一下缓冲,乐进吐气开声,发力猛推,借力躲过了接踵而来的一砸。

    “嘭!”骑手轰然落地,摔落的力道虽被卸去了大半,但他还是被摔得眼前发黑。几名曹军长矛手快速围上,举起长矛,准备来个除恶务尽,可长矛刚刚举起,地上那个本应已经摔得起不了身的骑手却突然手脚并用的往前一蹿,正撞在了一名长矛手的腿上!

    长矛手一时不防,惊叫着摔倒,落马的骑手顺势扑上,头、手并用的发动了猛攻。长矛手不堪示弱,怒吼着发动反击,两人就那么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另外几名长矛手先是一愣,继而大怒,正要围攻助战,却冷不防蹄声如雷,几匹战马卷着烟尘,从越来越大的缺口中猛冲过来。

    长矛手顾不得倒地的袍泽,连忙举起长矛迎战,对方持槊相迎,几支兵器毫无花哨地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铁交鸣。

    看起来势均力敌,但铁骑们多了一匹战马,骑术又精,一击不中,立刻催马前进,直接用马蹄踩踏过来!

    乐进当然不能看着麾下的将士惨死,脚尖从地上挑起一柄长矛,反冲上前,直接来了一招横扫千军。

    “乒!”一支月牙戟斜刺里探出,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乐进这一矛,战马也随之而至,带起的狂风猛烈之极,让人有种站不住脚的感觉。

    乐进一时不防,被骑兵卷起的沙尘迷了眼,心知不好,连忙向后飞退。长矛横在胸前,以格挡敌将的后续攻势,谁知追击过来的根本就不是武器,而是包着生铁的战靴!

    “啊……”这根本不是战场上应有的招术,突然施展出来却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乐进躲避不及,被敌将一脚直接踹在了小腹上!这一脚力量极大,隔着一层铁甲,乐进仍然听到了肋骨折断的声音,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吐血而倒。

    铁骑催马前冲,准备给袍泽报仇,将敌将踩成肉泥,长矛手见势不对,也是一拥而上,誓死保卫主将。

    惨烈的战斗,进入了最后的**。

九五八章 致命一击

    “启禀主公,山阵前军已经彻底被突破,乐将军重伤!”

    “……史将军率兵增援,遭遇王羽率领的本部铁骑,不幸没于军中!”

    “……启禀主公,戚将军战死,秦将军请求增援!”

    “报……”

    冲破曹军的阵列后,青州铁骑兵分三路,太史慈往左,吕绮玲和马云騄在右,王羽自领一军直驱中路。三路兵马齐头并进,攻势如火如荼。

    王羽的勇猛,就是曹操的伤痛。

    背着各色令旗的传令兵穿花蝴蝶般奔走与中军和战团,带来一个又一个的噩耗。曹营的幕僚们脸上已经没了生气,十步一计也好,机变百出也罢,在这一刻,都没了施展的余地,只能任由那频频传来的噩耗如同鞭子一样抽在心头。

    乐进受伤不下火线,但沉重的伤势却极大的限制了他的指挥水平,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中,一线指挥官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没有他们的指挥和拼搏,主将想运筹帷幄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戚寄和秦翊是淮南降将,武艺精湛,在淮南颇具名声。当日刘晔、刘勋率军北上,在襄邑城下被吕布、魏延击溃,淮南将兵或死或被俘,几近全军覆灭,副将陈兰、桥蕤皆战死沙场,刘勋勉强突围,却是重伤待毙,成了废人,反倒是刘晔一个文臣逃出了生天。

    刘晔能逃出来,不是他突然爆种逆天,完全是靠了这二人的护卫。能在那么险恶的局势下,护着一个累赘突围逃亡,这二人的勇武自不用说。

    曹操一贯知人善用,没嫌弃二将的有勇无谋,直接将其任命为乐进的副将。现在乐进重伤,戚寄战死,剩下一个秦翊独撑,重甲步卒的山阵眼见着就要崩溃了。

    史涣阵亡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史涣的军职是中军校尉,是曹操的心腹,也是个具备相当水准的武将。本来他的位置是在中军的第四道防线,但曹操听说乐进重伤,有心令其增援的同时,代替乐进行使指挥权,但此人的运气实在太差,竟是撞上了青州的本队,死在了王羽的槊下。

    前阵的抵抗还没彻底被消除,但曹军的颓势已是摆明了的,幕僚们既拿不出扭转乾坤的奇谋妙计,也没本事上阵搏杀,除了颤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主公,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可曹操似乎也拿不出好办法,他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战场,像疯子一样用力挥舞着战旗:“贴上去,长枪手贴上去!”

    多年领军作战得出来的经验告诉他,此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对方积蓄已久的速度正在丧失,没有速度的骑兵战斗力并不比步兵高多少。他还没有败,他还有机会创造奇迹。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用令旗将一队又一队的人马驱赶上前,试图以人海战术阻挡铁骑的突进。

    滚滚人潮涌上去,与红色的大潮迎头相撞,却挡不住赤潮的强猛势头,猛然向后收缩,但很快又猛地向外张开来,就像一朵已经沉寂了数百年的昙花,瞬间怒放。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强军,即便一时挡不住凶悍的敌人,也不会被这份凶悍吓住。

    白蜡为杆,黑铁为锋的长矛向四下扩散,奋力刺向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论能否刺穿那鲜血般通红的甲胄,对眼前闪烁的五尺青锋也是视若无睹。

    身上只有一件皮甲的刀盾手沿着长枪手开出的血路冲杀向前,推倒挡在自己面前的袍泽,直扑敌军。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人马具装,攻防都远在自己之上的铁骑的对手,但他们还是勇往直前。

    因为他们也是当世强兵,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们的战力与对方相差甚大,几乎一招之间便分出生死。

    但第一个倒下,第二个冲上去,第二个倒下,第三、第四个毫不犹豫的扑上,兵器断了就用手抱,用牙咬,碰不到骑手就抱马腿!拼尽所有,直到把马背上的骑手累垮,直到把敌人从战马上扯下来,直到一同变为尸体一同混为尘埃。

    红色的鲜血浸湿了黄色的大地,连湛蓝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层血色,铁骑身上的光彩也是越来越鲜艳,但在曹军前仆后继的阻击中,铁骑突击的速度终究还是放缓了。

    在麴义败亡之后,这还是王羽第一次遇到这样强悍的对手,居然被缠住了。

    “擂鼓,擂鼓催战!”曹操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命令。

    “咚咚咚……”疯狂的战鼓声从曹操的中军响起。伴着鼓点,步阵扩张得更快,更急,如投石击开的水波,连绵,柔软,却很难阻挡,慢慢渗入了赤潮之中。

    老实说,曹操的指挥算不上高明,但幕僚们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带着满满的崇敬。人海战术也不是谁能用得来的,换成一支乌合之众,搞不好援军和前军搅在一起,反而乱了自家的阵脚。

    “场面看起来好点了,可伤亡实在太大了些,拼掉一个铁骑,至少要填进去十条人命啊!”

    “仲德顾虑得是啊,现在山阵的残兵还在拼杀,若是他们彻底溃败了,后面轻甲兵恐怕就……”

    帮不上忙,也没办法抽身而退,缓过一口气的幕僚们终于有了点精神头,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战局来。虽然看到了扭转的希望,但大多数人还是无法从悲观情绪中摆脱出来,即便是刘晔、程昱这样的名士也不例外。

    铁骑的势头虽然放缓了,但整体还是在前进的,曹军的步卒完全是在用命硬往里面填。虽然曹操训练有法,部队承受了这样惨重的伤亡,还能保持住斗志,但谁敢保证将士们能坚持到底呢?

    “诸位,且仔细看清楚,敌军不光是势头放缓这么简单,他们的回旋余地也在减少!”一直一言不发的郭嘉突然说道:“铁骑的强大,终究还是建立在阵列而战的基础上,现在,他们的速度在放缓,我军步卒正逐个包围上去!”

    郭嘉一句话正中要害,幕僚们仔细想想,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只有一向对郭嘉不大服气的程昱出言质疑道:“说来也是奇怪,那王羽不是不会用兵的人,这种时候,明明稍稍后退,重新加速就可以了啊。”

    “不奇怪。”郭嘉摇摇头,向雁行阵的两翼指点着:“骑兵奔驰之时,弓箭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有限,凭借速度,他们可以回避掉八成以上的攻击,剩下的靠甲胄硬抗便足够了,现在,他们的速度放缓了,箭矢的杀伤力正在增强!正因如此,王羽才突然分兵。”

    “原来如此。”众人都是恍然,脸上重新有了振奋神色,极目向两翼眺望。难怪主公一直没有更改指令呢,原来还有这一层算计啊。

    就在这时,身后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幕僚们又惊又喜的回头去看,正见树立在北城楼上的那杆大旗正在缓缓倾倒!

    “终于拿下吕布了?”董昭的声音颤得很厉害,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了,而是出于惊喜。

    “吕布授首,青州精骑势头已尽,这一战……”刘晔顿时也激动起来,眼中闪着亮光,眼见着就要控制不住情绪的样子。

    “若能拿下这一战,就是逆转乾坤啊!比之高祖破项籍于垓下还要更胜几筹啊!”程昱止不住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天命所归,这就是天命所归呐!”

    吕布的残兵牵制了曹军上万兵力,而且还都是精锐部队。夏侯惇是曹军亲族将领之首,典韦、许褚统率的更是曹操的宿卫,再加上这三人的武艺也是曹军众将中首屈一指的,吕布的残军起到的牵制作用不可谓不大。

    现在青州铁骑的势头已经渐渐被遏制住,再将城内的兵力抽调一些出来,反败为胜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幕僚们欢呼几声,就要往曹操身边涌,准备和主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可走到近前才发现,曹操的眉头依然是紧紧蹙着的,看起来比听到前线噩耗时还紧张。

    “主公……”他们想问又不敢问,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隆隆……隆隆……隆隆……”就在这时,青州军阵中也是战鼓擂动,鼓声短促而激越,雄浑而昂扬,先如猛兽扑击前的咆哮,进而像山洪突然决堤。

    闻此鼓声,正在指挥着部队扩大战果的曹操突然像被蜜蜂蛰了一般楞了楞,然后仰面朝天,厉声大叫,“骑兵回来,两翼,快回来……”

    “回来,拦住他们,回来……”曹操喊得声嘶力竭,传令兵也没有余暇再四处跑动,直接在中军以最大的力气狂喊。

    祸事来了,他们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危险自两翼而起,操刀的是敌军的轻骑!

    在赵云的指挥下,这支骑兵将聚散自如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先前回旋反转,看起来像是要攻击身后的豹骑,此刻却如潜龙出渊。迅捷,灵活,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再次转向,绕过了两翼的车阵,从侧面攻了过来,看那势头,简直是要一剑封喉!

    这才是敌军的真正杀招,先前的中央突破,铁骑踏阵,竟然只是个声东击西的障眼法。敌将太狡猾了,简直比狐狸还奸诈,比毒蛇还阴狠。

    无须曹操命令,两翼反应过来的弓弩手一同转身,尽最大可能,将最多最密的羽箭射向身侧。他已经识破了敌人的计谋,可惜还是稍稍慢了半拍……

    仓猝射出的羽箭根本谈不上取准,大部分羽箭错失了近在咫尺的目标,极少几支命中,但力道却明显不足,根本不足以造成致命的杀伤。

    骤然转向的轻骑如同一阵狂风,重重的拍在本已有些散乱的两翼军阵上,将其拍得粉身碎骨!

九五九章 白马为名

    “站住,站住!原地转身,不要乱!”朱灵发觉不妙,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但混乱的战场当中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听见他的话,几十名亲卫抱成一团,护卫在他身遭,却无法给其他人安全感,令他们处变不惊。冲入弓箭手阵列的轻骑迅速开始发威,数以百计的长槊向前刺出,像是一柄巨大的镰刀一样,成片的将弓箭手们砍倒。

    中军正在拼命阻挡铁骑的长矛手和刀盾兵,眼睁睁的看着袍泽在如林长槊中躲避、哀嚎,心急如焚。他们厉声呐喊,奋勇向前,可就是无法赶去救援。

    距离太远了,雁行阵的最大特色就是可以全面展开兵力,以疾风骑兵的速度,绕行加上佯动,都用了盏茶的工夫,何况是用双脚赶路?

    更大的威胁则来自于被攻击者本身,弓弩兵和轻骑本来就是一对冤家对头,若能保持住距离,弓箭手就是轻骑的天敌,反之,在轻骑面前,手中连柄长兵器都没有的弓弩手们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呜……呜呜……呜呜!”来自中军的号角一阵急过一阵,发现险情后,曹操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试图给予两翼的部队正确的指导,教他们如何应对险情,摆脱危机。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的命令毕竟慢了那么半拍,这半拍的失误足以改变整场战役的成败!

    一条,两条。三条……只是愣一愣神的工夫,两翼的弓弩手便愕然发现。他们身边到处都是敌军,到处都是致命的长槊。

    雪亮的槊锋吞吐着冷森森的寒光,所经之处,带起大片大片的血浪,随即又快速甩动着,摆脱前一名受害者,并找上了下一个不幸之人,夺走他的生命。

    两翼的曹军被逼得不断后退。在后退过程当中不断损失人手。督军左翼的副将路招凭着个人勇武左冲右突,但救得了这个,却救不了那个……

    杀得兴起,路招拔起了阵前的盾牌,快速回旋,挡住了左侧刺来的长槊,紧跟着迅速转身。用战刀将右侧刺来的槊锋磕偏。

    他的武艺在曹军之中也是有数的强悍,若是单打独斗,他不会畏惧任何人。

    “某乃阳谷路子远,赵云鼠辈可敢与某一战!”他放声狂吼,声音传遍了半个左翼,令得曹军将士都是精神一振。

    但这不是单打独斗。赵云带队进攻的也不是他这个方向,没等他将刀收回,两匹快马旋风般冲至,第三、第四根长槊闪电般刺出,刺入了他大腿。

    “啊!”路招如野兽般咆哮。声音凄厉高亢。轻骑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熟练拔出长矛。纵马冲向了下一个对手。

    血喷泉般从路招腿上的伤口射出,染红无数颗雨点。他跌跌撞撞,就像喝醉了酒般摇晃,却始终不肯倒下,只是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声吼叫:“赵云鼠辈,你这个胆小鬼,有本事的就来决一死战,啊……”

    声犹未绝,又是数根长槊同时刺入他的胸口,将他的身体挑起来,高高地举上半空,几名骑手同时发力,将敌人的尸体远远甩了出去。

    路招名义上是朱灵的副将,但两人分别在左右两翼督军,对这一翼的曹军来说,他就是主将。主将身死,陷入轻骑狂攻中的曹军士气大跌,肝胆俱寒。要么被捅死,要么转身逃走,把自己的后背漏给敌人。

    逃跑的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就要汇聚成潮!

    形成溃败之势后,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曹操当然很清楚,但他也拿不出什么妙计来,只能尽量将还没有卷入与铁骑的战斗的部队往两翼调。他不敢奢望这些部队能扭转局势,他只希望这上万步卒能稍稍延缓疾风骑兵的攻势,坚持到城内的部队赶来救援。

    率先带兵冲上去的是司空掾属主簿赵偐。他担任的是文职,本身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一样能披甲执坚,在护军都督史涣战死后,他当仁不让的接过了内卫军的指挥权。

    接到曹操的将令,他没有急于反攻敌军,而是命令内卫放慢了脚步。他们一面向两翼缓缓靠近,一面将各部的溃卒聚拢起来,由老兵们安抚着,令其在身后列队。

    不能说这种应对举措不得当。重新有了主心骨溃卒们不再没头苍蝇般乱跑乱撞,而是强打精神,重新行成一支队伍。但同样的,赵偐这一路援军的速度却大大放缓了,被冯楷的一营步卒快速超越。

    救兵如救火,冯楷确实有心急的理由。

    远远的,他看到朱灵的身影在人群中闪了闪,然后消失。再过片刻,他看见几个骑兵拥着浑身是血的朱灵向后急退。

    “赵伯然,你到底在磨蹭些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军崩溃吗?”

    冯楷大骂着,带着麾下的弟兄冲了上去,试图迟滞一下敌军的推进速度,为曹操、朱灵重整兵马赢得时间。但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完全由勇气来决定,突前的疾风骑兵轻松地将他带领的死士冲散,紧接着,赵云纵马舞枪的迎了上来。

    虽然勇气十足,但冯楷的武艺远不如赵云,才一个照面,他就被赵云一枪刺下了战马,仗着身上的甲厚才勉强保住性命。赵云如影随形般追击上来,立刻有十几名身穿重甲的亲卫拥上。几个人合力挡住了赵云的马头,另外几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起主将向后逃逸。

    赵云哪肯轻易放过猎物,一枪将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刺了个对穿。紧接着顺手一挥,将尸体砸向另外几名敌军,重甲步卒被同伴的尸体纷纷砸倒,没等他们站起身,充满杀机的银光已到了面前。刷,刷。刷,连点三下,枪锋恰到好处的找上了甲胄护不住的要害。

    有人试图为同伴报仇,躺在地面上滚向赵云的马腹。赵云断喝一声,夹着战马跳开丈许,然后转头一枪,干净利落地将失去目标的敌人刺死。他抽枪,驱马。拔剑,挥斩,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嚓’一声轻响,将又一名甲士的铠甲划成两片。包裹在铠甲之下的皮肤和肌肉也全部断裂,血水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同时将生命带离**。

    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杀神的化身!

    好容易恢复了几分的士气再次跌落谷底,士兵们丢下武器,纷纷退避。无论汇集起多少人,没一个愿意再去验证赵云的武艺。

    单枪匹马将面前敌人冲散的赵云,脸色并无得色,抬头观望一眼。迅速找到目标,手中银枪向赵偐的将旗指了指,策马冲了过去。身后数百精骑齐声呐喊,气势如虹。

    “杀!”

    敌军已经陷入了混乱,疾风军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给敌人重整旗鼓的机会。

    赵偐意识到了危机,驱使千余精锐在阵前搭成一道人墙。想要挡住赵云的攻势。但士兵们为赵云的勇猛所震慑,不住地退缩,眼里充满了恐惧。没有人敢保证自己能挡住那匹白马,但如果这道防线再破,战场局势将不可收拾。

    “呜呜……呜呜……呜呜!”赵偐吹响了号角,既是为了求援,也是为了示警,角声哀怨而凄凉。忽然间,角声猛地一滞。有支利箭当空飞来,赵偐的将旗应声而落。

    数百匹战马化成了巨大的龙卷风,直接撞碎了单薄的人墙,血肉横飞。冲破人墙后的轻骑甩掉长槊上的尸体,再度加速向前!

    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去路,在他们面前,曹军士兵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四下奔逃,只要脚步稍有迟疑,冰冷槊尖就会从他们的胸口上透出,无情的马蹄就会从他们的肋骨上踏过。

    仓猝组织起来的人墙过于单薄,根本迟滞不了战马的速度。赵偐试图再度聚拢起兵马,但被赵云驱散的溃卒却只顾着逃跑,哪怕回头看上一眼都不敢。

    其实冲阵的轻骑并不多,开战之初只有六千多人,除去秦风、方悦这两路用以游斗、牵制的骑兵,只剩下了四千余人。佯动回旋的过程中,赵云再次分兵四路,一方面是为了混淆曹操的视线,让他尽可能晚的发现己方的意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增援秦、方二将。

    实际冲阵的轻骑只有两边各一千五百人,甚至还比不上曹军的一个零头。可就是这一个零头的轻骑,却如虎入羊群,风吹云散。

    正手忙脚乱之中,那匹令人闻之胆落的白马已经出现在了赵偐的本阵前,马背上的银甲武士利落的一挥手,碗口粗的旗杆轰然而倒。紧跟着,他用那柄满是血色的利剑向赵偐指了指,数百骑兵就像心有灵犀般,齐齐地端平了长槊。

    五尺槊锋如同地狱恶鬼的一排尖牙,将面前的一切生命吞噬。挡在骑兵攻击道路上的曹军要么被长槊挑飞,要么被战马踏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赵偐吓得魂飞魄散,哪有胆量留在原地与赵云硬拼,大喊了一声,拨转马头,加入了逃命者行列。

    死不旋踵这种漂亮话谁都会说,激励别人的时候也是义正言辞,但真正放到自己身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贯彻始终?

    赵偐拼命抽打着坐骑,唯恐被人从背后刺中。马蹄的轰鸣声却始终不离其耳,仿佛所有敌军都在追他一个。耳边不停地传来濒危者的惨呼,那是没有坐骑可用的普通士兵在敌军槊下亡命,他们跑不过四条腿战马,也跑不过自己人,只好接受被敌人猎杀的命运。

    马蹄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了一道惊雷,那是无数勇气和骄傲汇聚而成,曾经威震北疆的最强音符!

    “义之所至……”冲杀在最前面的老兵们面带悲怆,吼声微颤。再一次的,他们跃马中原,纵横莫当。

    “生死相随!”长槊如林竖起,半空中,仿佛有无数英魂呼喝相应。

    “苍天可鉴……”从相反方向攻过来的轻骑也在响应,以少敌多,正与豹骑搏杀的方、秦两部人马也在同声呐喊!

    “白马为证!”千乘万骑避白马,再一次的,他们威震天下,无愧天下强兵之名!

    两翼的抵抗彻底消失了,被杀得胆寒的溃兵豕突狼奔,拼命向后奔逃。汹涌人潮以怒涛之势奔涌而来,重重的砸在中军正与铁骑激战的步卒阵列上,已经满是裂痕的阵列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陷入混乱,然后支离破碎!

    曹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令旗从手中颓然滑落,坠入尘埃……9

九六零章 全面崩溃

    “变阵,大鹏展翅!”眼见两翼的攻势已是势不可挡,王羽终于勒停战马,稍作后退,以整队再战。

    根据鼓声和号角的指引,三路正在猛冲的铁骑齐齐停下脚步,稍微后退几十步,然后重新慢跑起来。在跑动中,他们分散成更小的纵队。各纵队彼此间的距离在奔驰中缓缓拉大,就像一头金鹏在天幕下展开了骄傲的翅膀。

    他们不再向敌军最深处穿刺,而是开始斜着在敌阵中兜转,对敌阵实施第二次切割。像一座座铧犁般,将已经分散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曹军犁得更散。

    胜势已定,没有必要再付出更多的牺牲,同时也要适当的对身后的那支轻骑保持警惕,困兽之斗,未尝不能逆转乾坤。

    这样做,或许会放走曹操,但即便是那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曹军的主力已经被击溃,除了夏侯渊和李典的两路兵马还算是有些战斗力,其余各路兵马都是不堪一击。

    夏侯渊自有张辽、黄忠对付,即便有个万一,他也是鞭长莫及了。李典那几千兵首先要面对的是憋了一肚子气的贾诩,只要不给曹操收拢残兵,重整旗鼓的机会,抓不到他也没什么大碍。

    真正让王羽忧心不已的是城内,吕布的将旗倒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万一……王羽不敢再往下想,心中尽是焦虑。

    “报……启禀主公,秦将军阵斩曹纯。曹军虎豹骑已经彻底崩溃!”

    王羽转头看看,正如传令兵所说。虎豹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士兵们抛下兵器和旗鼓,顺着疾风骑兵留下的空隙亡命奔逃。

    看到这副情景,很难想象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在奋勇搏杀,试图冲破秦、方的封锁回救,将秦、方的轻骑逼在了下风。

    一发动全局,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

    失去士气的曹军再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只能在战马跑到自己身边时垂死挣扎。骑兵们大开杀戒,连人带马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他们一边欢呼一边驰骋,每个人都变得勇冠三军,每个人都所向披靡。

    青州骑兵的威胁并不是最大的,对曹军士卒来说,真正催命的是自己的袍泽!被杀破了胆,勇气被耗尽的士兵们拼着老命向没有敌人的方向逃跑。只要听到马蹄声,就变得歇斯底里,陷入疯狂。

    前面若有人当了去路,他们不会理会对方的身份,是不是自己人,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推。推不开就用身体撞,甚至挥刀斩之!

    跑的慢的人就这样被推倒,然后被无数双脚踩上去,开始还能发出几声惨叫,但很快就变成了无力的"shen

    yin"。最后归于沉寂。相对而言,那些背后中刀的人还算是幸运的。

    逃到中军的赵偐一度还想组织督战队。挡住溃卒。逆着人流,他带领自己的嫡系部队奋力冲上前,不管迎面跑过来得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要遇见,统统挥手一刀。

    然而,杀戮已经起不到稳定阵脚的作用,溃兵们发现危险后,纷纷改道绕行。也有人干脆拔出刀来,跟赵偐带领的督战者对砍。要么死在督战者刀下,要么踏者对方的血迹跑远。

    青州骑兵尾随而至,他们并不急于上前砍杀,而是控制着马速,只是随手挥槊,斩杀那些落后的倒霉鬼,用他们的惨叫来制造更多的恐慌。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赵云一边带队前行,一边大声地劝告敌人放下武器。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但他们认定敌人已经无力翻盘。

    “主公所向无敌!”这个观点早就在军中达成了共识,到了今天,已经成为了金科玉律般的存在。

    “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打败主公!”他是战神霍去病转世,比当年的那位少年冠军侯更胜一筹,他的身上,传承了古往今来武者的尊严与光荣。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太史慈、秦风等人挥舞着兵器,纵马前行。征战这么多年,他们从没有像一天杀得这样痛快过。就像在写赋,在饮酒,每一步都豪情万丈,酣畅淋漓。

    这一战将会决定天下的气运,定鼎中原,乱世即将结束,更大的辉煌等着自己这些武将去书写!丹青留名,不世之功,一切并不遥远,已经触手可及了!

    他们都变得好心肠起来,对放下武器的敌人不再赶尽杀绝,而是驱羊群一样将俘虏驱到两翼,交给后军统一看押。他们变善良的原因不是由于受了谁的感召,而是因为此刻自己心中拥有着一股强大无比的自信。

    即便日后这些俘虏再度造反,只要有主公带着大伙,一样可以将他们轻轻松松地击败。真正的强者不需要通过滥杀来证明自己的勇武,除非对着的是豺狼心性的异族,对于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对手,只要把恐惧刻印在对方灵魂深处便已足够!

    铺天盖地的劝降声传来,曹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变成了一座雕像。幕僚们的脸色则变得惨白。

    大厦将倾,猢狲们却没散,并非他们有胆量和信心扭转乾坤,他们只是不敢随便逃开。一个没多少武力和体力的文士,卷入乱军之中的下场是很可怕的,倒不如留在主公身边。

    如果主公要逃,中军这里多少还有几百名护卫,至少能保证大伙不至于被溃卒踩死。如果主公打算投降,那也没什么不好,顶多就是顺从王羽,按照青州现行的套路来呗。

    家族的特权固然要全力维护,但若连老命都快保不住了,那还顾着这些身外,乃至身后的事干嘛?看看青州如今的繁荣,顺从这位纵横无敌的骠骑将军未必像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放平心态就好了。

    这一刻,只有郭嘉还保持着一贯的从容,他缓步上前,波澜不惊的提醒道:“主公,请下令撤兵吧!”

    “是奉孝啊……”曹操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虽没有回头,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欣慰:“现在应该不需要了,谁还会听从吾的军令呢?”

    郭嘉上前一步,沉声说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要效仿的是高祖,而非项籍!”

    “真是这样么?”

    曹操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项籍当年若渡江东去,还有江东子弟可供他卷土重来,现在,就算我逃过黄河,还有什么回天之力么?奉孝啊,今天这一战你也看到了,我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只是想着哪怕打个平手也行,可是……”

    他摇摇头,连声惨笑。

    “主公,您别忘了,妙才将军尚在,孙将军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郭嘉猛然提高音量,用怒吼一样的音调大声说道:“若孙将军攻克高唐,妙才将军顺利袭略青州腹地,这天下归属就仍未可知!若您在这里就放弃了,又怎么对得起死难之人,和至今仍在奋战不休的将士们呢!”

    曹操悚然动容。他本来就是韧性十足之人,这次实在是全力以赴也挡不住王羽一击,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有心放弃,经郭嘉这一当头棒喝,也是潸然醒悟过来。

    不过,战争的走向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即使他斗志重燃了,可环顾四周之后,入目的场景依然让他感到浑身无力。

    到处都是溃兵,溃兵身后迎风招展着的,清一色的都是青州军的旗帜。

    旌旗如雨,长槊如林,数千骑兵几乎将整个战场都覆盖住了。吕布的将旗虽然倒了,但身后的城池中喊杀声犹在,烽烟尚存。逃,又能往哪里逃呢?

    正茫然间,眼前突然闪过一缕寒光,一支流矢从乱军中射出,直奔曹操的梗嗓而来!

    “铛!”电光石头火间,匆匆跑回来的典韦用铁戟拨开了致命一击。死里逃生,曹操却顾不得惊喜,看着满身是伤的典韦和紧随其后,形象相差仿佛的许褚,他茫然问道:“仲康,吕布既已授首,你二人又何止伤得如此之重?”

    典韦勇猛善战,却不擅言辞,更是没想到这样的紧急关头,主公不急着逃命,反而关心起这些细枝末节来,瞠目不能答,只能看向许褚。

    “敢教主公知道,吕布骁勇无敌,某与典兄联手围攻良久,仍然攻之不下。好在元让将军及时赶到,虽被曹性冷箭射中,却拔矢啖睛,怒斩曹性,然后与末将二人联手围攻,这才重伤了吕布,斩倒将旗……”

    许褚乃是谯郡望族出身,口才比典韦这个纯正的草根强得多,寥寥数语,便将城内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描述出来。

    “眼见可以取得吕布性命,却不防魏延斩了侯成,与那高顺领兵来救,混战一起,却是没了机会,加之主公这边……末将便与典兄先行来援,元让将军则整顿兵马,为主公断后。请主公速做决断,莫要辜负了元让将军的满腔忠诚呐!”

    曹操这才明白,夏侯惇没急着出城,不是因为调配不开兵力,而是打算先避过溃兵大潮,然后再行出击。

    吕布既然没死,城中还有魏延、高顺两员大将,城外的骑兵主力更是携了大胜之威,刚受了重创的夏侯惇若要断后,定然是凶多吉少。

    不过,正如许褚所说,这时候婆妈,只会大家一起完蛋,反倒是辜负了从弟的心意。

    “诸君,随孤退兵!”

    中军的帅旗轰然倾倒,宣告了曹军的彻底崩溃。9

九六一章 逝者如风

    望着曹操裹着乱军中渐渐远去,王羽并没有急于追赶,只是轻叹一声,吩咐亲兵吹响号角,命令方悦、秦风继续率领本部人马清剿残敌,其余各部则重新列阵,准备面对夏侯惇的最后反扑,或直接攻进城去。

    夏侯惇没让王羽久等,大股的溃兵潮刚退,他便率军杀了出来。

    早在酸枣会盟的时候,王羽就见过夏侯惇,他的记性不错,一般不会认错人,但这一次他还是愣了愣,这才认出对方。

    历史像是有着惯性似的,夏侯惇的左眼终究还是被射瞎了。时间相隔不久,夏侯惇只是草草的包扎过,覆在左眼上的布条被血浸得通红通红的,看起来很有一种惊秫感。

    除了吕绮玲,王羽和城外众将看向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怜悯和惋惜。受了这样的重伤还奋战不休,甚至还要为曹操断后,这样的忠勇,着实令人敬佩。

    但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无论是重伤在身的夏侯惇,还是城中的孤军,都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前者是伤势过重,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后者则是被大半日没有结果的苦战,和城外主力大军的崩溃,彻底没了斗志。

    要不是夏侯惇硬撑着率先杀出来,恐怕这支残兵早已溃散了,现在还能坚持,无非是对主将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不单是城内的残兵,还有一些城外的溃卒也是如此。他们从夏侯惇身边跑过,楞了楞,竟是慢慢停住了脚步,向夏侯惇的将旗下聚拢过来。

    他们对这位军中头号大将还抱有希望。挽回残局当然是不可能了,但聚拢的人越多,敌军就越不容易将大伙一口气吞下。只要让对方有所顾忌,无论是逃是降。都有那么一线希望,总好过就这么死在乱军之中。

    浑身是血的乐进在亲卫的掺扶下撤到了夏侯惇身后。紧跟着,背上插着几支羽箭的朱灵也一瘸一拐跑来。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回头张望。

    “文博。城中还有人与魏、高二贼纠缠,你带着文谦快些离开吧。”看着只剩了半条命的乐进,和如惊弓之鸟般的朱灵,夏侯惇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二位都是军中的栋梁,如今却是这般狼狈,未尝不是一种预兆啊。

    “那将军您……”朱灵看看正迫近过来的骑兵,又看看夏侯惇。显得有些迟疑。这一刹那,夏侯惇狰狞的面容显得分外可靠,朱灵不自禁的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想着对方是不是能带着大家闯出一条活路来。

    “你也是打惯了仗的。还看不出么?”夏侯惇满脸苦笑,打个手势示意朱灵上前,然后在后者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某撑不了多久了,就算王鹏举瞎了眼,看不出。某也撑不了太久,也就是这一时三刻……”

    像是被吓到了,朱灵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摇摇头,招呼几名亲兵将乐进扶上战马。在转过身之前,他向夏侯惇。这个自己平素一直不怎么瞧得起,靠着亲缘关系上位的莽夫躬身一礼,目光中难得的有了几分崇拜。

    青州军很快有了动作,一匹火红的战马越众而出,身上虽覆了重铠,仍然跑得飞快,风一般迫近而前。马上的赤甲骑士挥动着一杆方天画戟,凛然有威,仿若天神!

    其他人或许还有些迟疑,想着是不是把敌军引到开阔地带再攻杀,吕绮玲心中的焦虑却压抑了太久,太久,她恨不得立刻就赶到父亲身边。

    “死战到底!”夏侯惇仰天大叫,长枪前指,他身后的数百家族私兵立刻红着眼睛冲了上去,把吊桥这一侧挤得水泄不通。

    苦战了大半日,这些人身上即便没带伤,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心中唯有一个目的。挡住,将敌人挡住,不让他再向前一步!不让他追上主公!红了眼睛的私兵们呐喊着反冲,置生死于度外。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剩下的三千多残兵也被鼓舞起了士气,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脚也往前挪动了几步。

    困兽犹斗,这些死士临死前的一搏不可谓不凶猛。被吕绮玲一戟挑飞的一名什长分明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却抱着战刀翻滚在尘土中,试图砍断赤兔的前蹄。另一名普通士兵被赤兔当胸印了一马蹄,却在临死前张开双臂,牢牢地揪住了一名亲卫的马尾巴。

    任是吕绮玲武艺高超,铁骑攻击力威猛,却也迟迟无法突破这道屏障。

    被逼得手忙脚乱的吕绮玲大怒,痛下杀手,先是画戟横扫,将一名试图扑上马鞍的敌人砍去半个身子。然后迅速提了提缰绳,心有灵犀的赤兔利落地向前跳步,躲开砍向自己前蹄的横刀,用后蹄将偷袭者连人带刀一块踢飞上半空中。

    一名持矛的悍卒仍不死心,连人带矛合身向前猛扑,吕绮玲侧过身体,让过矛锋,手中画戟顺势反撩,将持矛者的手腕,胸甲、小腹一并砍成两段。

    身后铁骑不肯让夫人独自冒险,一窝蜂的策马冲上,刀枪并举,杀得吊桥上血流成河。可地形太过狭窄,铁骑根本跑不开,左冲右突之下,却迟迟无法达成突破,更别提杀散这支残兵了。

    王羽突然叹了口气,轻声道:“子龙……”

    “末将明白!”赵云心领神会,沉声应命。他知道主公为什么叹气,倒不是心慈手软了,只是想给勇士一个恰如其分的收场而已。就像是当年的高唐大战中,对高览、文丑的处置一样。

    取弓,

    搭箭,

    取准,

    松弦!

    赵云沉默着,没有发出明确的命令,然而,当他松开弓弦,箭矢化作寒光,将死亡带给敌人的一刻,三千义从也完成了同样的动作。

    夏侯惇出来断后一共是三千多人,随他迎战吕绮玲的只有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以疾风军的箭术。在静止状态下引弓,可说是箭无虚发,只有重复的。没有漏过的!

    如同一阵强风席卷而过,城门前突然安静下来。厮杀声不再,铁骑也勒停了战马,刚刚鼓舞起士气的曹兵们骇然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

    三百死士,除了死于铁骑蹄下的之外,几乎尽数在同一时间战死。受创最重的是夏侯惇,赵云全力射出的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咽喉!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受创最轻的也是他,其他人身上至少中了五六支羽箭,只有他成了赵云专属的目标。

    “只诛首恶。弃械者免死!”王羽收敛心神,扬声大喝。

    又一名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将战死沙场,遗憾固然是有的,但也没必要纠结,战争本来就是这样残酷。想戴着白手套摘取胜利,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王羽的目的达到了。夏侯惇的死,成了压倒曹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城门的三千残兵扔掉手中的兵器,在城门两侧黑压压跪成了一片。有人满脸悲愤,也有痛哭出声的,大多数人则是神情木然。

    随着消息传开,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开始减弱,等到王羽伴着吕绮玲策马入城时,城内的战事已经彻底终结。

    从天没亮就突入城内,和精擅缠斗的强敌苦战旬日,最后接连听到了主力大军溃败,君主逃亡,主将战死的消息,再怎么坚韧的神经,也承受不住了。城内的残兵甚至没人想到要逃跑,都是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丢掉了兵器。

    安抚降卒什么的,王羽肯定是顾不上了,他只是吩咐了赵云一声,便急匆匆的奔北门而去。才从城守府的废墟边转过,他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魏延和高顺。

    两人的外貌其实差很多,但这一刻站在一起,王羽却有种难以分辨的错觉。没办法,二人头上、脸上全是血,很多地方都凝固住了,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来。

    “参见主公!末将着实没想到,还能见……末将办事不利,累得温侯遭袭,主公匆忙来救,罪该万死!”

    看见王羽,魏延就像看到亲人一样,伤疲交加的身体中突然涌出了一股新力,甩开当做拐杖的战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

    听他语气,第一句话应该是要说,没想到还能见到自己吧?王羽苦笑着摇摇头,甩镫下马,扶起魏延:“沙场争锋,瞬息完变,谁也不可能将局势尽数掌控在手,文长何必自责?看看你的样子,居然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

    “高叔叔,父亲在哪里,他人呢?”吕绮玲顾不上和魏延寒暄,飞身下马,径直冲向高顺,一把抓住后者的肩膀,一迭声问道。

    高顺先抱拳向王羽施礼示意,然后才沉声答道:“主公无事,只是受了伤……”

    “受伤很重吗?不然他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来?”

    魏延知道高顺讷言,夫人问得这么急,肯定是回答不过来的,于是笑着宽慰道:“放心吧,温侯是什么人?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败给这点小伤?他只是伤心诚明和老成战死,一时不想见外人罢了。”

    吕绮玲略略放下心事,问明父亲还在北门,急匆匆的赶过去了。王羽松一口气之余,脸色却仍然不怎么好看,他看向魏延,肃声问道:“文长,岳丈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确实是挺重的。”魏延也笑不出来了,悲声答道:“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今后恐怕上不得阵了……”他指着自己的左肩,解释道:“温侯这里被许褚斩了一刀狠的,然后又带伤打了很长时间,筋骨恐怕是……”

    “……”王羽只能以沉默回应,对吕布来说,这样的结果,恐怕比死了更难受吧?

    “报……”还没等他想出要如何善后,只听马蹄声急响,回头看时,正见一名哨骑飞速赶来。

    “何事?”

    “启禀主公,秦将军请求救援!”

九六二章 不战屈恶来

    对曹操的追击出了点小麻烦。

    秦风和方悦稍事商议之后,将三千余骑分成了二十多个百人队和一个五百人队。前者像是网一样撒出去,全面追剿曹军的溃兵,后者则是在秦风的率领下,有针对性的穷追曹操。

    按照他二人的预计,曹操可以选择的逃亡方向只有向西。于禁和周仓水路并进的两路兵马起步慢了点,气势却是十足,虽然赶不上在小修武的这场大战,但威胁还是很大的。

    以常理而论,曹操应该尽量回避这样的危险,利用董昭、于毒在河内的残余势力接应并断后,在孟津、小平津一带寻找渡河南下的机会。

    王羽当然知道曹操不会轻易就范,但当时他心忧吕布的安危,无暇多想,结果真出意外了。曹操随着溃军向西退出一段路程后,突然折向南面急行,速度之快,可以用不顾一切来形容。

    跟不上队伍的幕僚,都被他无情抛弃,秦风沿路抓到的名士中,王羽听过名字的就有梁习、郑浑,以及杨修、凉茂等十余人,那些没啥名气的更是不计其数。

    曹操变向快,走的也急,而且专挑山地、丘陵赶路,秦风措手不及之下,硬是被甩开了一段距离。等到他和熟悉河内地势的方悦重新取得联系,分析了曹操的动向,兜圈子赶上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曹操也遇到了意外。

    校尉李十一也是本地人,这段时间,他一直领着隐雾军在小修武附近打游击。因为几百人散得太开,他勉强集结起来的一百多人根本不成气候,没来得及赶上之前的那场大战。在追击中倒是极具威胁。

    曹操走山路,暂时甩开了秦风,却和李十一撞了个正着。硬碰硬的话,李十一那一百多人肯定不是由典韦、许褚率领的两百多近卫的对手,但凭借对地势的熟悉和特种战法。他给曹操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要不是典韦慨然请命,曹操也是当机立断,让典韦带着百余名死士在一处山口死守断后,或许曹操就这么被挡下了。

    一夫拼命,百人难当,当典韦这样的猛人带着必死的觉悟。舍命一战的时候,那威力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李十一攻不破典韦,反倒是付出了数十条人命的代价,等到秦风、方悦赶到,一样没能奈何得了对方。

    听到这里,王羽依稀想起了历史上宛城之变那一幕的情景。张绣用贾诩计策。表面以恭顺迷惑,趁夜奇袭曹操,后者全无准备,命悬一发。当时正是靠了典韦守门死战,硬生生把张绣的兵马挡在营外,老曹这才逃出生天。

    历史上的描述是,典韦孤身死战。身披几十创,死的时候仍屹立不倒,吓得张绣军不敢上前。这样的威风,倒也不愧是和吕布、赵云评价相当的猛人。

    当然,这不代表典韦就无敌了,若是秦风和李十一不惜代价的猛攻,典韦那百来人毕竟还是挡不住的。秦风求援,应该还是不舍得多死人。

    这不是什么坏事,仗打到这个份儿上,的确没必要再搞出太过惨烈的局面了。事实上。王羽也不想取典韦的性命,若有可能,他还想收服这位猛将呢。

    以典韦的性情而论,这当然很难,不过总得试试再说。左右现在岳丈也未必喜欢见到自己。与其尴尬,还不如去前线看看呢。

    这么想着,王羽吩咐赵云留守,再叫上太史慈,带着五百轻骑会典韦。

    河内地处山河之间,地形本来就以山地、丘陵为主,为了突袭吕布,曹操在地理上下了不少功夫,从他选择的这条逃亡路线上就能看出些端详。

    典韦设立防线的地方,正好是在两片丘陵之间,地势算不上险要,但大队人马若要通过,只能在硬冲防线和绕个大圈之间选择。

    青州轻骑长途奔袭而来,然后又激战了几个时辰,也没剩多少体力了,绕远路未必来得及不说,搞不好在半路就跑不动了也未可知。

    同样出于这个缘故,秦风也舍不得让弟兄们强冲敌军防线。仗已经赢了九成以上,主公说即便让曹操逃了也不要紧,有什么必要让筋疲力尽的弟兄们和顽敌拼命吗?

    从两军阵前惨烈的景象也能看出,秦风也是在进攻受挫后,才做出了避战待援的决定。

    当王羽的将旗出现在战场上的一刻,青州将士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对面的曹军倒是没多大反应,反正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面对的敌人是多还是少,又能有多大差别?反是秦风、方悦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惭色。

    看着秦风垂头丧气的样子,太史慈嘿嘿笑着,挤眉弄眼的说道:“疯子啊,早说你没俺不行吧?你还偏就拍着胸脯逞能,怎么样,这下吃瘪了吧?”

    “多你也未必管用,”秦风知道太史慈是在暗示自己,主公不是来问罪的,没什么大碍,但他和太史慈斗惯嘴了,还是哼哼着反驳道:“你问问无忌和十一就知道了,那黑厮已经打疯了,就算是你出手,也得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秦风的武艺不算高,但打起仗来绝对凶悍,看他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只能说典韦拼命时的凶悍,恐怕比想象中还恐怖。

    王羽抬头看看,觉得典韦黑铁塔似的身影确实很有震撼力,于是点点头,道:“穷寇莫追,逢之的决定是正确的,没必要让弟兄们和敌人同归于尽。”

    秦风松了口气,向道路两旁的山丘指指:“十一带人绕过去了,再等片刻,应该就能到位,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个四面合围,尽管用弓箭招呼,看那黑厮还逞什么凶!”

    王羽这才发现,人群中有不少空鞍战马。看秦风这气愤模样。他分兵包抄,只怕也没做什么遮掩,就是当着敌军的面做的,典韦看到这样,还死守不退。只能说是要以生命换时间了。

    想了想,他干脆翻身下马,缓步向对面走去。

    “主公?”秦风吓了一跳,正要劝说阻拦,却被太史慈按住了肩膀。太史慈向秦风点点头,低声道:“疯子。你和无忌在后面压阵,某随主公一起上前,定无大碍,只管放心。”说着,他紧赶几步,追在了王羽身后。

    看到王羽过来。曹军死士也是一阵骚动,最初的百余人到现在已经伤亡近半,还保持战力的人顶多只有六十左右,基本上身上都带了伤。

    伤最多的就是典韦,一身鱼鳞甲已是破破烂烂的,勉强挂在身上而已。甲叶破碎的地方,多半都能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吕布的战斗,他本来就不是毫发无伤,之后的逃亡、死战,更是令他伤痕累累。

    以常理来说,伤到这样的人,已经不是有没有战斗力的问题了,而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但很显然,或许是某种特性,也或许是强大的精神力量,总之。现在的典韦仍然很可怕。

    他抬起手,示意死士们安静,视线先是在太史慈身上打了个转,对视时,碰出了一片火花。然后便死死的盯着王羽,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

    “你就是王鹏举?”他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正是。”王羽颔首答道:“本将只是觉得血已经留得够多了,不想再断送典将军的性命。”

    “你想劝降?”典韦冷哼一声,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军中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你打错主意了!”

    “是这样么?”典韦的态度、语气都很不客气,王羽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然你觉得还能怎样?”典韦斜睨着看过来,估算着彼此间的距离,琢磨着以自己的体力,现在冲上去有没有拼个同归于尽的可能。

    王羽呵呵一笑,道:“本将只是觉得,典将军心里应该没什么底气,不然怎么光说不练,向本将打量了这么久,就是迟疑着不肯动手呢?”

    “那是你站得太远了,有本事你再走近几步看看?”偷袭的心思被看破,典韦干脆不再隐藏,双手握上了戟柄。

    王羽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自顾自说道:“不然干脆这样如何?你我战上一场,马战步战任你选,若是本将输了,战局自然逆转,若是将军输了,就痛快点放下武器,尽早归降……怎么样,典将军敢不敢应战?”

    “有何……”典韦下意识就要应战,可话到嘴边,看到王羽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的模样,他突然一阵心虚,说不下去了。

    王羽从前领军作战,经常身先士卒,斩将杀敌都是实打实的。就算公平交战,自己也不敢说稳胜,现在这伤疲交加的样子,基本上没有取胜的可能,顶多也只能尝试一下同归于尽。

    以双方的身份,能单挑一场肯定是典韦占便宜,问题是现在不是平时,若是自己真的输了,谁来断后呢?

    “本将观典将军在此,已是置生死于度外,坚持的目的无非拖延时间而已。想必孟德兄他早就有所准备,在渡口安排下船只了……”

    一边说,王羽一边观察着典韦的神色,心里差不多有了个谱,于是紧跟着又提出一个建议:“不如这样如何?本将放弃追击,典将军你呢,从今天起,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

    “当做死人?”典韦一愣。

    “就当你已经死了,等本将和孟德兄之间有个结果之后,你再活过来。”

    “这……”典韦被绕糊涂了。

    “我军已经有数百人迂回包抄了,再加上这里的八百骑,典将军你真觉得自己抵挡得住么?既然你要拖延时间,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但同样的,你既然已经是个死人了,本将不强求你降于我,至少不能再继续跟我作对吧?还是说,你宁愿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就硬要拉着这么多好兄弟一起死呢?”

    王羽的嘴皮子多溜啊,三绕两绕就把典韦给绕进去了。

    典韦只是想着宁死不降,但却没想过王羽说的这种情况,不降也不杀,又不能回主公身边,这是个什么状态呢?不过,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啊……

    他转头看看,身后的弟兄们目光仍然坚定,但他总觉得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是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自己确实没必要为了自家名声,硬要大家送死,干脆就做个活死人罢。

    “君子一言?”他双手一松,放开了铁戟。

    “快马一鞭!”王羽微微一笑,这场杀劫终究是化解了。9

九六三章 天下一局棋

    “招降曹操!?”

    大捷之后的第一场军议,王羽第一句话就把众将惊得跳起来。

    “主公当三思啊,曹操非是寻常之人,与二位公孙将军,高、袁、马、陈诸位皆大有不同,此人胸怀大志,擅长招揽人心,如今已是身负天下士族之望,又精擅合纵连横的手段……若当真以此人出镇边疆,恐怕会适得其反,战祸连绵啊!”

    诸葛亮的反应最快,想了想便整理好思路,语重心长的提出劝谏。

    “孔明说的没错,那厮心黑手狠,绝对不是善茬!对付这种人,就该穷追猛打,不给他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直接砍成肉泥,这才妥当!”太史慈紧跟着说道。

    他和典韦不打不相识,颇有几分惺惺相惜,对王羽放过典韦的决定是无比赞同的,可曹操……他甚至有些怀疑,主公是不是被大胜冲昏头了,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呢?

    就连一向对人不对事,专门和诸葛亮唱反调的魏延也不赞成王羽的提议,他黑着张脸说道:“别说那曹操未必看得清形势,就算他识相,可诚明他们的仇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白死了吗?反过来说,这一仗曹操的兄弟、子侄死了一大堆,他又岂能丝毫不放在心上?”

    或许这是青州成军以来,王羽遭到属下质疑最多的一次了。他倒是不觉恼火,这个念头本来也是他在面对典韦时的突发奇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遑论其他人?

    众人的反驳也都很有道理。

    魏延持的是仇恨论,未尽之意也是在提醒王羽,放过曹操。吕布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大概是中原战局的突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太史慈对曹操的评价异常的高,认为不能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不然就会存在巨大的隐患。

    诸葛亮则是单纯从野心和才能来分析,将曹操和现有的几大诸侯区分开。

    目前定下来的五路诸侯各有异同。但共同的特点就是格局有限。

    幽州、辽东那二位就不用说了,公孙瓒刚强有余,变通不足,公孙度则是一心盯着辽东那一亩三分地;马超和高、袁都是被打服了的,前者还和王羽有了姻亲关系,只要王羽健在一天。他们应该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陈家的底蕴比其他四家都深,但那父子也不是什么有大志的人,只要在海外开拓中能看到切实的利益,想必也不会再有反复。

    但曹操不同,他是真正的枭雄。挫折只会让他成长,时间给他带来的是新的力量。真把他当做公孙瓒对待,或许能少留点血,少打几仗,但几年,或是十几年后会怎样呢?搞不好他会串联起一帮诸侯反攻中原,搞得天下大乱吧?

    王羽没有反驳,也反驳不了。他耐心听了一阵子,见没有更具代表性的意见了,这才抬抬手,待众人安静下来,他慢悠悠说道:“诸君的意见都没错,不过你们似乎都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招降,不是给他诸侯的地位,而是将其收归麾下,做为治政之臣。”

    一片寂静。

    连诸葛亮都愣住了。哑口无言,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提议比先前的那个更匪夷所思,不过倒是把众人提出的异议解决了一大半。

    青州执行的是军政绝对分离的政策,即便是在战局最紧张的阶段,也没出现田丰或是国渊掌握兵权的局面。反过来也是一样,武将插手内政也是绝无仅有的。若是真让曹操到内政系统任职,风险一下子就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了。

    搞定了曹操的好处远不止这些。正如诸葛亮所说,曹操乃是反青州的士族众望所归,他若顽抗到底,或者战死沙场,很可能会鼓舞反青州势力继续战斗下去,可他若是降了,纵然还有顽固分子在,整个反青州的士族阵营也会分崩离析。

    当然,以目前的形势而言,这些士族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铁血肃清也只是多耗费些时间。但若放眼将来,这样做就得不偿失了。

    青州的扩张速度一直很快,而即将要进行这场大扩张,更是规模空前。当年打平袁绍,夺取冀南诸郡,人才就紧张过,全靠王羽调整政策,收编了一部分士族才解决问题。而接下来的这场扩张,需要的人才可不是几倍这么简单,青州军眼见着就要全取中原了!

    如果能和平解决大部分士族,不使用太激烈的手段,还可以完整的得到那些世家的传承——或是文献,或是技术,又或其他些什么,战争最容易破坏的就是这些东西。

    总之,若能招降曹操,肯定是利大于弊就对了。

    太史慈嘟囔着说道:“曹操那厮……怕是不会轻易就范吧?”

    “降不降是他的事,只要咱们把态度亮出来,场面做足,告诉天下人主公有容人之量就足够了。”赵云突然插话道:“当然,该打咱们也得继续打,不能给他用缓兵之计的机会,等到他穷途末路了,何去何从,就没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原来是这样!”诸葛亮眼睛一亮,显然是被赵云提醒,想起了什么:“主公要消除的只是士族垄断朝堂的种种特权,并非不允许世家存在,但由于过去种种,难免让世人误会……就亮自身而言,当年也曾经误会过主公呢。”

    他自嘲一笑,接着说道:“借助这场招降的谈判,正好对新政做个宣传,也算是提前做个铺垫,正是两全其美的法子。主公的眼光果然长远,亮望尘莫及也。”

    “罢了,别来这套。”王羽抬手指指诸葛亮,笑道:“孔明,拍马屁什么的不适合你,你还是做好铁面军师这份差事吧。”

    众将也都跟着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既然定下了。就当尽早安排。孔明你这就修书回高唐,着文举、正平速来帐下听用。”

    “臣这就去办。”诸葛亮应声而去。

    王羽转向方悦,吩咐道:“无忌,你辛苦些,带人去东面迎一迎。看看文和、坦之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需不需要增援。”

    “主公放心!”方悦起身应命,回答的虽然很大声,但眼神看起来却有些游移不定的样子。

    王羽摆摆手,斥道:“怎么?有话就说,这么婆婆妈妈的算什么?”

    “末将是在想。高唐那边……”方悦显得有些迟疑。

    这场大战的最后一个悬念就在东线。东线留守部队的兵力有限,面对的对手却非常强劲,一旦有个闪失,无论是高唐失陷,还是被夏侯渊寻机攻取泰山道,袭略青州。都会对天下局势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骑兵是没办法及时增援了,从太原一路到河内,几乎马不停蹄,最后这场大战更是激烈无比,将士们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要长途奔袭,去救高唐,那就真要应了那句:百里而趋利者。必蹶上将军了。

    从距离上来说,让贾诩和周仓水路并进,急行回援才是最稳妥的。而王羽的命令却是要贾诩赶来汇合,进而围攻洛阳的套路。

    “高唐那边有文远、子敬他们在,不怕对付不了孙策和夏侯渊,就算真的打不赢,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以子敬和叔至的稳重,若真有什么麻烦,求援信早就到了。”

    王羽并非不担心,但高唐那么远。担心又有什么用?真是打了大败仗,分兵回援就成了添油战术了,与其浪费时间赶路,还不如集中全力先拿下洛阳再说。

    现在的洛阳,并未经历过历史上的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浩劫。曹操若在洛阳设立防线,屏蔽南阳、荆州也是个麻烦,还是趁你病,要你命,先把这个筹码抢过来再说。

    贾诩来修武的路上,还有李典的五千精锐挡着,王羽打算把这支有生力量也吃掉,彻底孤立洛阳。

    吩咐过方悦,王羽又叫过李十一,让他去于禁军中传令,先是围堵李典,然后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拿下洛阳。

    战后还有不少善后的事务,赵云、太史慈也先后领了军令去忙,魏延却是磨磨蹭蹭的不肯走,等到没人了,他才凑过来提醒道:“主公要收降曹操,温侯那边……”

    “嗯,岳丈那边,我自会去说,文长有心了。”王羽点点头,起身要走,却见魏延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有些不耐烦了,斥道:“我说文长啊,你这鬼鬼祟祟的是想干嘛?就不能痛快点一次说完么?”

    魏延摸摸后脑勺,讪讪道:“某就是有个想法……主公,您不觉得咱们隐雾军还有点不足么?”

    “嗯?”王羽停下脚步,转头看了魏延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你继续说。”

    “别的都还好,潜伏够隐蔽,突袭够犀利,刺探情报也很得力……”魏延一边观察着王羽的神情变化,一边缓缓说道:“就是,嗯,打硬仗的本事差了点。”

    王羽不以为忤,反问道:“文长,隐雾军是你该管,你有什么提议?”

    魏延抓着头皮,有些发急:“诶,主公,您怎么还不明白呢?就是,就是那个啊……嗯,循义练兵很有一套的,陷阵营的战法和咱们隐雾军也很搭调,所以,所以呢……”

    他面色本来就深,这一发急更是紫里透红,看得王羽肚里好笑。

    不愧是魏延,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啊。盟军才遭重创,这就惦记起盟友的家当了,把陷阵营和隐雾军合二为一?还真别说,很棒的主意呢,我喜欢!

    “嗯,知道了。”心里这么想,王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点点头,嗯一声,然后就那么扬长而去,留下魏延在原地抓耳挠腮,郁闷非常。

    虽然有点不仗义,但这主意本身是好的啊,有了高顺和陷阵营,那隐雾军就不比疾风军差了,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抢起功劳来,绝对是一等一的啊。

    这么关键的问题,主公咋就不给个准信儿呢?这真是让人神伤啊。9

九六四章 穷追猛打

    开元三年,四月二十七,大将军曹操率众围攻小修武不下,被迫与骠骑将军的主力骑军会战于野,大溃。以此为开端,天下风云彻底被搅动起来。

    同日,贾诩统关平、李斌众将进抵汲县,守将李典不敢怠慢,欲死守汲县,拖延贾诩部行程,为主力赢得时间。

    激战一直打到了黄昏时分,李典凭借在指挥上超水平的发挥,加上将士效命,眼看着就守住这一天了。谁曾想他刚松了一口气,主力溃败的噩耗便已传来。

    虽然李典可以设法封锁消息,可那显然是没意义的。现在青州军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曹操身上,他还有点希望逃,等到王羽的目光转过来,恐怕就只有困死在汲县的份儿了。

    李典自知大势已去,弃城而走,贾诩得到消息比李典还要早些,准备充足,挥军而上,一路衔尾追杀。

    逃到黄河岸边时,李典的五千精锐已是损失殆尽,只剩下一千多残兵。虽有渡口可过河,但夜幕之下,一条庞大的火龙在对岸突然现身!不用问李典也知道,于禁也到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李典的残部士气一落千丈,直接跌到谷底。李典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要逆天,直接遣散部众,自己带着亲兵嫡系,投河而逃,就此不知所踪。

    李典的家族本就是世居大野泽的豪强,水性好得很,以当时的情况而言,他做出的应该是最恰当的选择了。

    解决了李典,青州军身后再无其他威胁,得以全力西进。翌日。王羽与贾诩、于禁诸将相会于扈城亭,召开大型军议,定下了洛阳攻略。

    四月二十九,于禁率羽林军进抵虎牢关下,招降不从。旋即展开猛攻。

    虎牢关乃是洛阳东面最重要的门户,堪称天下第一雄关,原本由夏侯惇镇守,当日王羽亲率主力围攻也未能克之。不过时过境迁,夏侯惇已经死在了小修武,麾下的精锐部队也不复存在。留守的夏侯恩、夏侯杰兄弟虽然忠心可嘉。但能力和兵力都远逊于之前的夏侯惇。

    因为不敢出击,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羽林军从容布置,于禁也不客气,一口气架设了近百架重型投石车!

    除了火烧连营之外,投石车齐射大概是冷兵器时代所能见到的最宏伟,最壮观的景象了。数以千百计的石弹飞入苍穹。铺天盖地,遮云蔽日,仿佛直接战场带进了九幽黄泉!石弹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一道道霹雳凌空劈下!

    除了石弹,还有火弹!也不知于禁是得了王羽面授的机宜,还是自己从白陉夺口战中得到了灵感。羽林军掷出来的火弹不但有特别容易燃烧,落地后还会发生爆炸的,而且还有那种烟特别浓,离近了直接能把人熏个跟头那种。

    夏侯兄弟虽然不能说是俩废物,但同样离名将也很遥远,根本拿不出正确的对策来。

    不但没有对策,夏侯恩更是在第三轮的火弹齐射中,被一枚火弹砸在身边,卷入爆炸,当场身亡。夏侯杰胆子本来就不大。看到堂兄死在身边,死状惨烈之极,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晕死过去。

    得知主力溃败的消息后,守军本就战意不浓。全仗夏侯兄弟恩威并施,这才勉强迎战。等看到敌军使出了这么恐怖的手段,两个主将又是一死一晕,守军战意全消,直接打开城门,伏地请降。

    城门打开的一刻,距离于禁兵抵城下,总共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创造了攻城战的记录。

    虎牢关易手,洛阳东面门户已是洞开,周边各城哪里还敢顽抗?当天,虎牢关周边的荥阳、光武、京县等城池便已易帜,守将们带着兵将沿途跪迎羽林军到来,情景堪称一绝。

    随着消息的传开,曹军开始进一步动摇。第一个断然采取行动的是成皋守将吕通,其后,旋门关守将张普,偃师守将霍性纷纷来投。

    从出兵到抵达洛阳城下,于禁一共只用了三天半的时间,打的仗更是只有开头在虎牢关那一战,名副其实的来了个长驱直入。

    若只是这样,曹操或许还能想办法抵抗一下,但他根本抽不开身。与于禁一同进军的还有关平、李斌的泰山军以及周仓的水军。

    本来河内还有于毒的河内叛军在,只要他们拼力抵抗,还是可以给关平制造不少麻烦的。但于毒可不傻,他之前投靠曹操,主要还是因为与张燕的旧怨,当时曹操和王羽还呈现出势均力敌的态势。可现在傻子都能看出形势消长了,于毒这样鼠首两端的家伙怎么可能甘心给曹操陪葬?

    刚得到修武之战的消息,他就直接跪了,无条件投降。

    有了于毒这个地头蛇的帮助,关平根本不需要分散兵力安定地方,确保粮道,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就可以了。

    结果,泰山军比羽林军还快了一天,只用了两天半就进抵孟津渡,将兵力沿河展开,随时准备渡河。

    有这么一柄利剑悬在头上,曹操哪里还敢有什么多余动作?别说救虎牢关、成皋、偃师了,他不向那里求救就算好的了。

    曹操本来是指望着王羽分兵回援高唐,可以死守洛阳一段时间,等荆州兵马来援,徐图恢复的主意。没想到王羽连看都不看高唐一眼,只是死追着他不放。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放弃洛阳南下,改以荆州为根据地。

    去关中也是个办法,在那里,他可以背靠益州的援助,效法当年的秦国。不过关中太过残破,根本没办法当做长期的基业来经营,西凉的马超等人又投靠了王羽,很容易被两面夹击。从战略上来说,关中和荆州太远,很容易被从中切断。到时候就变成困死在关中了。

    衡量之后,他还是觉得退守荆州是最稳妥的。

    虽然荆州也有刘表在后方捣乱,但荆州向西可以联系益州,向东则有江东军呼应,经营得当的话。未尝不能据此与王羽分庭抗礼。

    曹操留下刘馥、吕常守洛阳,为自己断后,又派人传令曹洪、钟繇,令其不必死守长安,也不须耗费兵力维持与荆州的通道,必要时可以弃守洛阳。退往扶风甚至汉中。

    总之,就是在敌人背后放一颗钉子,让对方时刻不能放松警惕。这也有助于尽快将益州拖进战场,分担荆州、江东两家的压力。

    当然,曹操最大的希望还是在东线。既然王羽不回援,东线就还是己方占据上风的。一旦取得突破,那洛阳的得失,就没那么致命了。

    除了战略形势之外,迫使曹操放弃洛阳,大踏步后退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青州方面放出来要招降他的消息。

    曹操不是容易服输的人,除非能以此为筹码。用缓兵之计稳住王羽,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就此和王羽展开谈判。可问题是,他不愿意,别人不一定会这么想。

    所谓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之际,人心本来就很容易散掉,再听到这样传闻,军心士气都是大幅动摇。

    就拿投降的那些人来说,霍性、吕通都是世家名门之后,按说没那么容易屈服。可王羽招降曹操。既往不咎的消息一经传开,这些人顿时就没了顾忌,不担心被事后清算了。

    荆州本来就是新附之地,王羽还可以通过黄、庞两家安抚串联,曹操若是继续在洛阳死撑。很容易后园失火,到时候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大半年以前,曹操先后平定关中、荆州,势力扩张数倍,带着十万雄师,意气风发的北上洛阳,欲与王羽争锋,定鼎天下。

    谁知才过了这么点时间,他就被迫要从洛阳逃走,随行的文臣武将只剩下不到三成,兵马更是只有三千残卒,怎叫一个凄凉能够形容。

    最后望了一眼洛阳城,他毅然转头,全心全意的为孙策和夏侯渊祈祷起来。

    战争最后有可能成为转折点的就只有东线战场了,若胜,这盘棋就还有得下,若事由不谐……任自己如何布置,恐怕也只是螂臂挡车了,到时,莫非真的只能……

    想到王羽放俘虏回来转达的原话,曹操突然发现自己莫名的有些动摇。若降,一生雄心壮志固然变成了梦幻泡影,却能保全家族,还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或许真能……

    不,自己是何等人也,岂能屈居人下!他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怪异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似的,搞得身边的幕僚无不诧异,继而都是悲叹:时局不利也就罢了,现在连主公都不正常了,这前途,还真是一片黑暗啊。

    ……

    “岳丈,您当真不在意?”在发动舆论之前,王羽正与吕布做着最后的确认。

    “你当某是什么人?小肚鸡肠的妇人么?你要招降曹孟德就只管去做,与我何干,何来问我?”吕布挥挥手,老大不耐烦的说道。

    “岳丈大人大量,果是我辈后生小子的楷模啊。”

    “少来这套。”吕布抬眼看着女婿,突然问道:“不过,你许的重诺好像有点过火了吧?曹操那厮贼猾着呢,恐怕不是你空口说些漂亮话就能骗得住的。”

    “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啊?小婿好歹也是一方之主,岂有虚言骗人的道理?”王羽摊摊手,很无辜的样子。

    “哼,你骗过的人还少么?”吕布冷哼一声,道:“某只是奇怪,你竟然许他丞相之位……那你准备把田元皓摆哪里呢?”

    “您说的是这事啊?”王羽恍然笑道:“元皓当然是另有任用了,岳丈有所不知,元皓的才华虽高,但为人过于方正了些,从前青州的主要矛盾是对外,内部当然要用最有效率的雷霆手段治理,可到了太平年月,内政就不能一直紧绷着了,须得张弛有度才好,小婿计划着……”

    “这些你不用对我说,”吕布一听这些繁琐事务就头疼,摆摆手拦住王羽话头:“反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就是想把曹操那厮拉过来做牛做马,等利用完了,就给孔明、士元那几个小家伙腾地方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啦,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波新人换旧人么,这是正常的自然规律,可不是小婿处心积虑什么的。”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那厮铁了心不搭理你,不也是白搭?”吕布的语气中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倒不是想拆王羽的台,他只是看到王羽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就不爽。

    “那也不一定,他现在还有东线可以指望,但若东线败了,这个指望没了呢?”

    “你就这么有信心?还指望着反败为胜?”吕布看着王羽,满脸狐疑。

    “兵凶战危,这种事谁说得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任文远他们了,不是吗?”王羽抬起头,悠然东望,声音不带丝毫波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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