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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三国第一强兵txt下载     三国第一强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九三五章 沉默的行军

    在襄垣稍事补充,大军继续前进。

    在襄垣城东南六十余里处转向南行,经壶关、屯留诸城,最后,在启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四月十八这一天,抵达了上党治所长子城。

    相较于在河北战场上,一日夜两百里的狂飙猛进,这个速度算不上快。但现在是在地势险要的上党郡境内行进,而且是长途行军,四天走了三百余里的路程,一日七十余里,其实已经是很快了。

    能有这样的速度,多半得益于王羽的银弹开路策略。在古往今来,屡试不爽,号称能役使鬼神的砸钱攻势之下,沿途的县城、堡寨望风披靡,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播开来,连青州军一日七十余里的行军速度,都只有瞠乎其后的份。

    初至襄垣城时遇到的那一幕再没出现过,上党百姓的主观能动性被彻底的调动了起来。早早在城中做足准备还不算,还在城外的山头上设下了多个瞭望岗哨,就等着传说中的那支撒钱大军过境。

    远远看到大队骑兵来了,最外围的瞭望哨便推倒消息树来传信,城中开始准备。等确实的看清了骑兵打着的旗号,就进入了正式的迎接程序。

    迎接方式各种各样,最夸张的就是大军抵达长子城这一次。

    先是乡老们出城夹道欢迎。出迎的乡老,都是年过七十,子孙儿女俱全的老人。他们手持绿色竹蔑编的扫帚,一边做出清扫道路之状,一边前行,不时还俯身下去,做出拔除野草的姿态。

    这是很古老的一种礼节,也是民间迎接贵人的礼节中,最为隆重的一种。一般只有在太平盛世之时,迎接天子的时候,官员才会组织百姓这么做。

    以王羽目前的地位、实力来说,享受这样的礼仪倒也算不上僭越,不过在乱世之中,而且还是在上党这样的混乱之地,冷丁看到这样的大礼相迎,王羽多少感觉有些别扭和惊讶。

    不过他也没法拒绝,他本来就有意收拢并州人心,想达到这个目的,上党正是重中之重。只有并州彻底安定下来,没有后患,徐庶的西线军团才能以并州为踏板,更快的展开对关中、河东的攻略。

    百姓示好,总比继续保持敌视、不信任的状态强。

    真正让人吃惊的,还是在进城之后。前锋的骑兵刚走进城门,街道两旁就呼啦啦的涌出来一大片人。走在前面的赵云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这些百姓只是表面假装恭顺,实则图谋不轨了。

    亏了走在前面的是性情沉稳的赵云,不然还真有可能闹出乱子来。实际上,百姓只是热情的过了头而已。

    “将军,来咱家吧!新蒸的面饼,还有昨天才猎到的野兔,肥嘟嘟的,香着呢!”

    “兔子刚过了冬,瘦不拉几的,能有啥吃头?咱家有刚碾出来的粳米……”

    “将军,咱家有鱼,有鱼啊!”

    赵云惊讶过后,心中涌起的是微带些荒谬的温馨感觉。

    多少年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嗯,或许从来没看见过,只是在传说中听说过吧?王师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的迎接,史官们刀笔之下,时常可见这样的修辞。可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后人穿凿附会,那就很难说了,反正赵云自己没见过,也没听谁敢于自称亲眼见过。

    当年公孙瓒东征西讨,捍卫北疆,在民间的口碑还算不错。不过,公孙瓒在治政方面没什么心得,治军也是很传统的模式,对于幽州的这支强军,绝大多数百姓都是又敬又畏。

    敬的是将士们血战沙场,将禽兽般的鲜卑、乌桓挡在国门之外,没法来祸害大伙的家园。

    畏的是同样是这样些好儿郎,给幽州,乃至冀北地域的百姓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和负担,未尝不是一种灾难。

    当时,受幽州军庇护的人们提起这支强军,多半会用这样话来互相慰藉:管他怎么也,总比被胡狗打进来强。

    至于刘虞,那就是个纯粹的官僚,他的良好口碑完全来自于地方的豪门大族。正如主公说的那样,得了便宜的人,才会向给予好处者卖乖。刘虞减免豪门大族的负担,转嫁于平民百姓身上,自然会得到前者的衷心拥戴。

    至于现在看到的这一幕,赵云心中已经充满了自豪。

    主公虽然不会有事没事将仁义二字挂在嘴边,但他实际在做的,却无一不是利国利民的善政。新政令百姓得利,故而得到百姓的拥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父老们热情若此,咱们也不能辜负了这番心意。传令下去,各部以什、伍为单位,在城中分散就食!”赵云挥手下令,笑道:“再去个人,告诉孔明他们,今天军中就不用开火了,吃饱喝足,抓紧上路。”

    “喏!”传令兵接过令旗,兴冲冲的去了。

    青州军的伙食一向不差,但那是平时。临战之时,谁的补给都紧张,军需官努力的最高目标就是让全军吃饱,吃的好不好这些细节,一般都是顾及不上的。

    汉军中主要的干粮有两种,分别被称为粕和糗。就是将米、麦、高粱等谷物炒熟,然后捣碎以便于携带,和后世的炒米、炒面差不多,吃的时候就是抓一把干粮,就着热水往下送。条件比较好的军队,还会提供一些咸菜干之类的东西。

    将领们的待遇比较好,菜干肯定会有,偶尔再有些新鲜蔬菜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干部级的特权了。

    酒肉当然不会一点没有,但大多都会保留到开战前夕,做为鼓舞士气的王牌使用。由此可见,没事就打这些特殊物资主意的主将,肯定成不了名将,不是早早退居二线,就是死于非命。

    青州军的军粮比从前的汉军要强,但也只是在平时,离境作战之后,其实是差不多的。新鲜的东西哪儿那么好找?即便找到,也不可能供应得起数千上万的大队人马。

    在中原都是这样,何况现在是在乱了几十年的并州,在并州乱势最激烈的上党!

    刚得知王羽决定改道,而且不等徐庶送粮便提前启程那会儿,赵云心里也不怎么踏实,生怕搞不定剽悍的上党人。结果,事情竟是顺利得很,不但补给有了着落,还得到了改善伙食的这个意外之喜。

    在并州的这段时间,将士们的嘴里也寡淡得很。虽然不至于生出怨言来,但听说有机会开荤,肯定也是乐不得的。

    上党百姓这么热情,差不多是倾其所有了,还怕不能大快朵颐么?当然,饭不能白吃,吃完要给钱。不过,对于军饷丰厚的青州将士来说,从来就不怕东西贵,怕只怕钱没地方花。

    赵云的责任感很强,尽管心知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在安置过部队分散就食之后,方才赶回中军复命。

    “子龙辛苦了,快,坐下吃饭吧。”中军设在了城中心的城守府,赵云到时,这边已经摆开了一张圆桌,就等着他呢。

    王羽笑着向爱将招招手:“还真别说,这开小灶做出来的东西,比大食堂强太多了。这上党卧虎藏龙啊,将来天下太平了,说不定会出几个厨神什么的呢。”

    “这一天已经不远了。”赵云笑答一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没等他拿起筷子,太史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这上党人可真了不得,咱们行军的速度这么快,他们的消息居然比咱们还快!那些山民可以翻山、超近路什么的,比咱们快也不稀奇,可他们出迎的礼仪,和供应的规格可是越来越离谱了啊!”

    听起来他只是在感慨,王羽却听出太史慈似乎话里有话,抬眼看向对方,问道:“子义,你想说什么?”

    “俺就是想啊……”太史慈小心翼翼看看王羽神色,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些人走得这么快,万一有人去河内通风报信可怎么办?这几天,咱们完全没接到兖州来的消息,万一曹操真的在河内,得知咱们现在……那可就棘手了。”

    王羽眉梢轻挑,反问道:“你是担心曹操提前阻截吧?”

    “有这个意思,但不仅如此……”

    太史慈显得很是迟疑,吭哧了老半天,等得王羽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道出真实意图:“俺就是纳闷啊,主公您那封锦囊,到底写了什么,是不是军师只要照上面的计策做了,就一定能将曹操给逼到河内去。如果是那样,就要防着走漏消息啊!”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长子城这里就有些古怪,这里的官员、豪强,死的死,逃的逃,都不剩几个了,怎么会有想到出迎的那一招呢?别是有人准备私通曹操,使的缓兵之计吧?”

    众将开始脸上都带着笑意,听到这里,却无不色变。

    太史慈这些天似乎铁了心要让大家刮目相看,动了不少脑筋,他想到的这一节,的确很有道理,蕴藏着不少风险。

    此番改道,能走的无非是两条路,白陉或太行陉,假使曹操提前收到消息,只要派遣数千精锐,据险以守,就能给己方带来极大的麻烦。

    而这段时间,主公只是专注行军,完全没有与兖州留守大军联系的意思。每到一地,虽然都有盛大的欢迎场面,但实际上,却是军情静默的行军。

    现在,大伙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不知道曹操会不会派兵在峡谷中堵截,也不知道兖州战局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完全是一片漆黑。

    万一被曹操窥破,一头冲进包围圈怎么办?

    要是在白陉或太行陉被堵截怎么办?

    要是曹操根本不在河内怎么办?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完全不是收获上党民心所能抚平的。

    而其中最大的疑问,就是那封锦囊中的内容。尽管没人对自家主公的智谋韬略存疑,但这个疑团不解开,这心里又怎么能踏实得下来?

    “就算曹操不在河内,咱们走这条路,速度难道不比从井陉绕路快吗?至于曹操针对咱们设伏,我是觉得他没那么大本事。直到现在,我还没决定好走哪条路,曹操要设伏,不是碰运气,就只能分兵两路。他若真的分兵,那真是求之不得呢。”

    王羽放下筷子,施施然做出了解释:“他若派兵堵路,倒是有些棘手。但还是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咱们就用手中的刀剑斩出条路来便是。至于那锦囊……呵呵,还没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各位还是稍安勿躁吧。吃饭,吃饭,吃完饭还要赶路呢。”

    一番话说得众将既有些热血沸腾,也是疑惑丛生。主公从来就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啊,也不可能信不过在座的谁,这次为何搞得这么隐秘呢?真是奇怪啊!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但众将的心思渐渐都不在行军上来,而是聚集在了地图上不起眼的一个点上……

    名闻天下的太行八陉的第三陉——白陉!

九三六章 白陉夺口战

    平静被打破,是在又一个四天后的清晨。

    “敌军,发现敌军!”一路烟尘中,几个斥候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生怕主将听不见他们的示警。

    “果然有兵拦路?瞧俺这张臭嘴,咋就好的不灵坏的灵呢!”太史慈瞪圆了眼睛,赵云握在烂银枪上的手也冒出了青筋。

    “这下可糟了!”方悦、秦风两个老粗也急得直嚷嚷,一边嚷,一边偷眼观察王羽的脸色。

    “怎么办?”诸葛亮也失去了一贯的镇定自若,将略带慌张的目光投向了王羽。

    只有马云騄不明所以,悄悄和吕绮玲咬起了耳朵:“玲姐姐,大家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料到有可能遇敌么,怎么突然就这么慌了呢?”

    吕绮玲的神情异常凝重,回答的语气也无复之前的轻松:“遇敌没什么,不过在这里遇敌可就麻烦了……”

    白陉又名孟门,起源何时已不得而考,有记载的史籍中只能看出,早在春秋时代,这里就已经是连通晋、豫的咽喉要道了。

    广义来说,白陉起于河内共县的白鹿峰,终结于上党的长平。但实际上,这条山陉的准确概念,正是穿越太行山脉,被称为七十二拐的那条古道!

    古道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峭壁直立,如有万仞,李太白叹蜀道难的那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同样可以用在这里。

    “兵家常说的一人当路,万夫莫开,说的就是这种地方了。当年幽州大战,文则将军就是靠着飞狐道的险峻,生生的把鲜卑人给逼死在了马蹄梁。飞狐道虽险,但比起白陉来,却是差得多了。”

    “是这样啊。”马云騄恍然大悟,长见识了,叹口气,不无懊恼的说道:“早知道这样,咱们就不走这里了,不是说还有太行道可以走吗?”

    “那里更糟!”吕绮玲摇摇头,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太行道没有白陉险峻,却有一座雄关。就是那座形胜名天下,危关压太行的天井关!除了天井关之外,沿途大小关隘林立若星辰,万一曹贼提前做了准备,咱们就只能一路攻关过去了。”

    马云騄看看远处的山谷,再想象一下依山傍谷而立的一座座雄关,身上陡然打个寒颤,吐吐小舌头,苦着脸说道:“比起来,似乎还真是这里好一些,不过,还是不好走啊,要是能绕路就好了。”

    两个女孩的对话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用王羽说,武将们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是有进无退了。纷纷下达命令重新调整了队形,散乱的行军队列改为临战阵型。左右两翼放出轻骑兵警戒,以防有其他敌人潜伏在山谷外窥伺。

    等大军前进到谷口附近,几个核心将领的意见也交换得差不多了。

    曹操提前派兵占据了山谷,明显打得是卡断主力骑军增援路线的主意。

    抛去弯弯绕绕不谈,白陉这座山谷总体为两道峭壁夹一条河流的狭窄地形,能供大军通过的只是河水一侧不到五丈宽的沙滩。眼下敌军在山谷底立寨屯重兵拦路,己方除了强行攻击夺取山谷外,别无选择。

    “孔明带人就地扎营,文职留守,其余将士跟我来,在距敌五百步处列阵,先打打看!”王羽无意下达多余的命令,狭路相逢,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在他的命令下,骑军大阵自动分成了前后两部分。残军诸葛亮指挥着一部分人留在了原地,砍伐树木,搭建营垒。在试探出敌人的虚实前,要做好短期无法攻克的最坏打算,让将士们有个遮风休息的地方。

    其余七千多将士列队前进,缓缓逼近这条死亡山谷。

    占据了山谷的敌军显然也是来得匆忙,仓卒搭就的鹿砦、拒马还没有完工。东倒西歪的木栅栏被夏日的阳光一晒,浓郁的松油味儿顺着风传到了数里之外。

    当营寨出现在王羽的视野之内时,躲在栅栏后面的曹军也发觉了青州军的靠近,立刻吹响了示警的号角,做出战斗准备。

    “没有在谷外拉开警戒线,营寨却立了一半。可见这股敌军一方面来得匆忙,一方面也是没做好与我军遭遇的准备……”

    王羽一边观察着敌人,一边做出相应的分析,很快做出了决断:“子义,你带两部人马打头阵,先试探一下敌军的战斗力,别急着立功!”

    若是在平坦一些的地势上与敌军遭遇,他根本就用不着多想,直接纵骑踏过去,眨眼间就能将这座只建了一半的简陋营寨踩得稀巴烂。

    可这里的地势太陡,骑兵根本跑不起来。不但如此,连兵力都没办法展开。要不是敌军将营寨是从谷口向外延伸出来的,可能连两部兵力,八百人马都难以展开。

    “喏!”太史慈毫不犹豫的领下差事。

    他天性就是个直来直去的,偶尔动点脑筋,也只是为了更爽快的直来直去。王羽让他打头阵,也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从风火骑兵中各点出了一部人马,铁骑兵当做重步兵在前,轻骑当做弓弩手和长矛手在后。众人举着盾牌,弓着身体,一点点向山谷挪动。

    隔着二百步,就有零星的羽箭从曹军营垒中射了出来。这么远的距离,羽箭根本构不成致命威胁。见此情景,太史慈做出了相应的判断,认为这支敌军应该不是什么精锐,搞不好曹操也没太将封路这件事放在心上。

    青州军的将士们未必有主将的眼光,但这些刀头舔血的精锐对气势消长还是很敏感的,一下就窥破了敌军外强中干的状态。太史慈一声令下,大家都直起了身子,最前列的士兵摘下面甲,开始大声鼓噪着挑衅。

    “哪儿来的缩头乌龟,没胆子站到爷爷面前,偏偏出来挡道!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吗?连狗都当不明白,亏你们还有脸出来显眼!”

    “别缩脖了,说的就是你!”

    后面的轻步兵也没闲着,眼见着到了射程之内,四百精锐齐齐挽起了强弓,将一**的箭雨挥洒到敌军的头上。

    青州军这边是重甲兵开道,还有盾牌护身,曹军的弓箭根本射不过来。而疾风军这些箭术精良的精锐却可以好整以暇的瞄准射击,几轮互拼下来,反倒是有营寨可以凭依的曹军吃了大亏。

    营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青州军这边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负伤者退下。这些人都是自己走回去的,可见伤势也是很轻。

    不知是被挑衅激怒,还是原本就有相应的布置,曹军的反击很果断。在青州军迫近到五十步以内的时候,几队重甲步兵从栅栏内侧冲了出来。

    不过重甲和重甲不一样,兵和兵也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

    这路曹军的重甲,不过是皮甲外面罩着棉甲,还有一部分纸甲,重则重矣,防护力的提升却相当有限。烈火骑兵客串的重步兵则是一水的全身板甲,面甲一放下来,连脸都看不到,完全就是一个钢铁怪兽。

    兵就更不用说了,看装备就知道了。

    曹军的经济实力比青州差不少,但在军备方面的投入比例却高出不少,只要能挤出来的资源,他通通都投入到了军队身上。如果是曹军精锐,不可能连一队全铁甲的重甲兵都拿不出手。

    烈火铁骑也被称为近卫铁骑,是王羽身边的禁卫军。偌大的青州,一共也只选出了三千人,精锐程度可想而知。虽然他们更擅长骑战,但对付一群连精锐都称不上的杂兵,也不可能存在多大难度。

    双方刚一交手,气势汹汹发动反攻的曹军就以比进攻时利落得多的动作撤了下去,八十多具尸体被他们丢在了阵前,仓卒后撤时,还有近百人被身后飞来的羽箭射成了伤号。

    战果分出的速度如何?从太史慈的战绩中就能推断出一二。

    这一次,太史慈也是一如既往的身先士卒,他的武艺本来也以速度著称。虽然因为步战,不方便用双手各持一柄长兵,但他那杆月牙戟还是快得有如闪电一般。

    然而,就算是太史慈,也只杀到了两个半敌人。第三个人看到前面的两个同伴倒下,转头就想开溜,不过他已经进入了太史慈的攻击范围,眼见着就溜不掉了。结果这人眼看寒光临体,竟是脚下一歪,活生生的被吓晕了。

    太史慈没料到此节,竟也是罕见的一戟走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是气得暴跳如雷:“哪来的一群废物,奶奶的,居然吓了老子一跳!弟兄们,跟我追,杀散这帮胆小鬼!”

    “杀!”斩瓜切菜般打退敌人,八百壮士气势如虹,齐声呐喊着追了上去。

    曹军在栅栏后面又抵抗了一阵,虽然多了一道工事,但结果却没多大不同。绵软无力的抵抗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青州军,只是撑了两个照面,这道防线就崩溃了。败兵们丢下袍泽的尸体,大声哀嚎着,豕突狼奔的逃向山谷深处。

    谷口,转瞬间便易了手,想起初闻敌讯时的心情,这一时三刻的工夫,就像是做了场梦一样。众将都是面面相觑,连太史慈都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敌人废物是好事,可若是废物到这种程度,那也太夸张了吧?不会是诱敌的诱饵吧?

九三七章 胜亦难欣然

    开战之前,往往都是憋了一口气,就想着势若破竹的一口气将敌人打垮。不过,如果胜利来得太轻而易举,反倒容易把自己给吓住。

    眼下,就是这样,勇猛的太史慈在深谷面前迟疑了,在中军观战的一众武将也是眉头紧皱。曹操煞有其事的派人来阻截,结果却是这么一帮子废物点心,怎么想怎么诡异啊。

    “诱敌深入?在山顶上设下伏兵?”秦风看看山谷两侧的峭壁,试探着提出意见。幽州也有大山,可很少碰上这样的谷地。即便有,也不是非走不可,多半都可以绕行,所以他对眼下这种状况没什么头绪。

    “那没用,峭壁上没有足够的石头,羽箭从上面射下来也失去了力道。”在这个话题上,土生土长的方悦最有发言权,他摇摇头,否定了秦风的建议。

    眼前这条山谷很长,山谷两侧的峭壁陡如刀削,除非能将整个石壁推倒,否则占据两侧壁的顶端没任何用处。山顶光秃秃的,找不到石头,山风又猛烈,羽箭从千仞高的崖壁射下来,落不到一半,就被山风给吹到不知哪里去了。

    通常所说的在山谷中设伏,利用地势打击敌人,指的都是那种不到百丈高的小山,山坡倾斜度也不太大的那种。类似白陉七十二拐这种地方,无论攻守,都只能在谷底做文章。

    “总之,先打打看再说。”王羽无意对众将的评论发表看法,依然维持了原来的布置:“告诉子义,不要冲得太快,仍然以试探为主,稳扎稳打,若有不利,便即撤兵。”

    对方是曹军没错,除了曹操一方,没人会显得无聊,跑到自己面前来自找不痛快,而且,这支军队也打着曹操的旗号。只是让人有些费解的是,这支敌兵只是打了曹操的大将军旗号,并没有领军主将的将旗。

    结合这支敌兵废物到家的表现,王羽没办法不深思其中的玄机。

    在情报有限的情况下,维持原来的命令,继续试探,至少要探明敌军的真实意图,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因为,王羽的目标就在前方,必须用进攻来打垮敌人!

    显然,敌军也有不能退缩的理由,第二波防御很快被组织起来。

    数百人马呐喊着从山谷深处涌了出来,在行进之中以娴熟的阵列聚散让过己方溃卒,然后就地列成密集阵势,前排大橹,后排矛戈,以无畏的态势迎向追击而来的青州军。

    这一次,敌军的表现稍好些。不过看起来不像是他们的斗志和战力增强了,更像是因为山谷的地形限制,两军实际的接触面更小,所以战斗进行的时间才更长。

    双方厮杀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曹军又是纷纷和青州军脱离接触,溃败下去。

    如是反复了数次,阻路的曹军竟是就这么一路败退到了山谷深处,在第一个拐弯处消失不见了。

    出现的突兀,败退的也快,前后之用了小半个时辰而已。而其中战斗的时间,占据的比例更是少之又少,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赶路上。

    要不是沿途丢下的几百具七扭八歪,死状各异的尸体,青州众人恐怕都没法相信,敌人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没了影子。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从王羽凝重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一些端详来。

    很显然,这位足智多谋,目光长远的主公没有被眼前的小胜所迷惑,而是看出了一般人看不到的深意。

    “这不是诱敌,准确说,这不是诱敌那么简单!”王羽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主公的意思是……”

    “或许,这支敌军已经使出了全力在作战!”王羽没有理会众将疑惑的目光,完全沉浸在了对战局的分析之中。

    “难道这是一种战术?嗯,确实有些道理,如果敌军能一直这么且战且退的打着,这百十里路程,咱们恐怕要走上五天以上。”赵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这仗要一直这么打下去,他们真能消耗得起吗?”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人打架的本事不怎么样,胆子却很大,黏黏糊糊的。一开始逃跑那些人,在最后一波防线上,又重新组织起来了耶!”马云騄眼力不错,观察力也够细致,也指出了一个疑点。

    “咦?子义他们好像又被挡住了……”秦风顺着马云騄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惊呼一声,又有了新发现:“这次敌军抵抗的好像很激烈啊……子义他们居然后退了!莫非敌军埋伏了重兵在后面?这可糟糕了!无忌,你不是本地人吗?那拐弯后面的谷地到底是啥样的?”

    发现太史慈被打得后退,秦风才猛然想起一种可能性。若是后面的山谷比较宽敞,敌军就可以在那里埋伏较多的兵力,围攻追击过来的青州军。

    方悦摊摊手,满面的无奈:“俺哪知道这个?”

    “你是本地人诶,又是将门子弟,怎么连地势都搞不清楚?”秦风也急了。

    “我说疯子,你搞搞清楚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以为那七十二拐的名字是白叫的?说是七十二拐,其实这里的谷道拐来拐去,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别说俺只是偶尔走过几趟,就算是常年往来的行脚商,你问问有几个能记住所有地形的?”

    方悦被他挤兑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道:“再说了,如果对面那些贼子打的真是这样的主意,就算在谷内足够小心,出谷的时候要怎么办?”

    被方悦一提醒,秦风也傻眼了:“说的倒也是呢……”

    没准儿啊,敌军打的就是用这些杂牌军消耗己方的体力,然后在另一头的谷口埋伏数千精锐的主意。说白了,就是以逸待劳加疲敌之计!

    若当真如此,这一招可说是近乎无解。

    这支敌军韧性很足,似乎很习惯被人打得溃散,而且也像是走惯了山路的样子,动作非常迅速,重新集结的速度也很快。

    虽然青州军的战斗力远胜对方,但在这种崎岖地形内,却没办法发挥全部战力,顶多只能轮流攻打。想速胜,更不不可能。

    “就算山谷那一头没有伏兵,只要拖延个三五天时间,援兵恐怕也到了,到时候,咱们已经深入山谷了,搞不好就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啊!”

    在后面扎营的诸葛亮也发觉不对劲了,带着几名幕僚走上前来,静听片刻,忧心忡忡的说道:“曹操这一招正中了我军的要害啊。而他付出的,却不过是于毒或眭固的几千贼兵罢了。”

    经他这么一说,众将一下想清楚这支古怪敌军的身份了。

    可不是么,熟悉地形,行动迅速,韧劲十足偏偏在阵列战中的表现极差,也只有这些习惯了打游击的黑山贼同时具备这些互相矛盾的特征。

    “传我将令,鸣金收兵!”王羽像是给诸葛亮的判断做注脚一样,突然断喝一声道:“让子义撤下来,这种无谓的战斗,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了。”

    “当当当……”刺耳的金锣声响彻了山谷,战斗就此告一段落。

    “这些杂碎的战力很差,就是歪门邪道的手段多了些……”太史慈摘掉头盔,骂骂咧咧的走向本阵,意犹未尽的样子。

    在听到的先锋部队已经再次排除了障碍,正要继续追击。这一仗看似势如破竹,杀敌数百,但身在局中的太史慈却很是郁闷。

    大量杀敌,其实只有攻克谷口营寨以及进入山谷的那两次,到了后面,敌人就变得越来越狡猾了。不肯正面对战,只是在自己面前像群猴子似的乱蹦乱跳,一旦追上去,不是发现看似平坦的地方有陷坑,就是被摆在路中央的石头绊到。

    陷坑都不深,也就是刚没脚脖,却相当之坑爹。穿着全副铁甲的士兵不小心踩上去,轻则失去平衡,摔上一跤,重则直接扭伤脚踝,失去战斗力。

    在和敌军的战斗中,重甲兵一共才有两个轻伤员,结果被这些陷阱坑了十多个。脚踝扭到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在接下来的数日内,肯定别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光是这样还不算,这些卑鄙小人在拐角那里还设了别的埋伏!这群猴子,这么光秃秃的山壁,他们竟然能空手攀上去,足有好几十人,拿着拳头大小的石头往下砸……别说儿郎们了,俺一个不提防,都被砸到了,真是气死我也!”

    即便太史慈不说,王羽也看到他头盔上的凹痕了,本以为是他冲杀太猛,为了多杀敌,故意不躲,结果竟是这么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结果。

    安抚了太史慈几句,王羽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留下少量兵马警戒,大队人马则全部加入到了扎营的行列之中。

    他自己也没闲着,从军中找了几个老家在附近的本地士兵,然后又派人到附近去寻找山民,打算详细了解一下这七十二拐的地势。

    王羽最初就是在河内起兵,军中河内人不少,单是在骑军中,就找出了好几个家在共县一带的。有这些人的印证,加上山民的讲述,他对白陉的地势算是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于是,等到营寨扎下,天色将晚,王羽召集众将进行军议时,他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说的:“事情,恐怕有点棘手了……”

九三八章 可进岂言退

    确实很棘手,于毒、眭固的黑山贼,战斗力比张燕的黑山军本部还要差上一大截。当日马云騄兄妹过境,碰到这些贼兵设卡刁难,兄妹二人加上几名亲随,就打得几百贼兵抱头鼠窜,根本就不值一提。

    若是在平原地带遇见,都用不着铁骑出马,几百轻骑就能像赶羊似的赶得这帮家伙到处跑。

    不过,现在是在山地,正是最适合这帮家伙发挥的地形。加上贼兵不求取胜,只想拖延青州军的时间和行程,难缠得紧。

    想要速胜,就做不到面面俱到,仓促进兵的结果,就是太史慈这样的勇将,也受了暗算。这一次保得无恙,可谁能保证下一次也没事?

    从当地人提供的资料看来,这段崎岖山路之中,确实有突然变宽,或是山壁没那么陡峭的地方。一旦在这种地方遭遇埋伏,那就不是扭到脚,盔甲被砸出坑的问题了。

    板甲的防御力很强大,可再怎么强,也强不过天地之威。正如诸葛亮火烧盘蛇谷的典故那样,一旦被人在险要之地埋伏到,身上穿着什么甲也白搭啊。

    若是步步为营的攻过去,风险倒是小了,可花费的时间可就长了。正如诸葛亮所担心的那样,如果正如王羽所料,吕布已经中了曹操的埋伏,后者正在河内围困吕布。那么,得到黑山贼的回报后,曹操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抽调精锐部队赶到白陉的另一端。

    骑兵的最大优势就是机动力,失去了机动力,又要从狭窄的山谷往外冲,困难可想而知。冲不出去,想退走都很难,当年的骞曼,不正是这么被于禁逼死的吗?

    摆在面前的,似乎只剩下绕路一途了。

    曹操既然提前做了布置,太行陉想必也是走不通的,通过较远的轵关陉也可以进入河内境内,只是要兜一个大圈子。不过好歹没什么风险,曹操再怎么谨慎,也不可能把三条路全给封上。

    从曹操的布置来看,对于王羽是否会从上党直接杀入河内,他并不是很确定,就连白陉这里也只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黑山贼在攻城战和野战中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与其让他们在身边碍眼,还要消耗宝贵的军粮,不如把他们打法的远远的,还能防备王羽从上党突然杀过来,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白陉遇敌这件事,不但没有降低王羽的威信,反而加深了众将对他的敬佩和信服。

    最后一次收到来自中原的军情,还是在大军从并州启程之时。贾诩的呈报中只是说明了最新的变化,连相应的推测都没讲。王羽却精准的看破了曹军的动向,直奔河内而来。

    看起来像是蒙的,但青州众将却宁愿相信,这是自家主公运筹后的结果。要么是那封锦囊的作用,要么就是主公已经把敌人算死了。

    至于在白陉遇敌,这属于不可抗力。曹操不是提线木偶,能将贾诩逼得招架乏力的高手,会未雨绸缪的提前设防当然不足为奇。

    “绕路么……”王羽对军议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办法,综合判断的话,也只有这个办法最为切实。

    现在就动身的话,路上差不多要多耽误三四天,曹操即便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来不及去堵路了。一旦进入河内境内,风火骑兵就如同龙归大海,可以任意纵横驰骋,曹操分兵来拦截,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比起在白陉苦战数日,还要面对敌军在谷口地带的围攻,绕路才是上上之策。

    “主公可是担忧温侯的安危?”诸葛亮看出了王羽的顾虑,轻声问道。

    “嗯。”王羽转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吕绮玲,眼神中满是爱怜神色,缓缓说出的回答却是答非所问:“大家一定很想知道,那封锦囊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会对战局引起怎样的变化吧?”

    “……请主公示下。”众将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主公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疑问确实困扰大家很长时间了,说不想知道肯定是骗人的。

    “说是锦囊妙计,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神乎其神,所有内容,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

    王羽从妻子脸上收回视线,看向帐下诸将,尽管形势称不上很好,但每一张坚毅的面容上,却都写满了忠诚和无畏。王羽毫不怀疑,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些忠勇的将士们就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

    即便如此,王羽也不是很确定,当自己道出真相之后,大家会有着怎样的反应。

    会失望?还是会一笑置之?亦或感到不满,甚至怨怼?

    人心难测,王羽是人不是神,对此也是无从揣测。他很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现在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这四个字就是:各自为战!”落针可闻的寂静中,王羽清朗的话语如同一块大石砸在平静的水面上,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给砸晕了。

    “各自为战的意思……主公,难道您解除了军师的指挥权?”诸葛亮直愣愣的看着王羽,满脸都是无法置信的神情。这一刻,辩才无双的少年突然变成了结巴,一句很简单的话居然被他说得磕磕绊绊,足足停顿了七八次。

    王羽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显然是默认了。

    “这种时候各自为战?那岂不是跟没有指挥一样么?那战局到底会如何演变,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了!”太史慈也懵了。

    遥控指挥固然不可行,但身为最高统帅,主公至少要对战局心中有数才行吧?如果兖州各部兵马都各自为战了,那还有谁能把握战局走向呢?这不是将主动权彻底拱手让出么?

    “子义,你说的没错,这种事的确只有老天才知道!”面对太史慈的质疑,王羽不怒反喜,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点异常立刻被心细如发的赵云发现了,他稍作沉吟,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竟是不假思索般的脱口而出:“我明白了!主公就是想将局面搅混,搅乱曹操的视线,让他来不及做出应对!”

    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

    曹操的计谋,分别设计了贾诩、吕布、关平和陈到。离间计在关平身上明显失效,陈到也有王墨担保无事,虽然对军心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总体而言,不能算是完全成功。不过,曹操对吕布的设计是完全成功了,同样也成功的动摇了贾诩,这才是最为致命的。

    这时代没有心理战的概念,但当世多有精于此道的智者,贾诩、曹操、郭嘉都在此列。

    心理战看不见,摸不着,却比真刀真枪的较量更危险。一旦失败,被对手占据了主动权,很有可能一举一动都被对手看得分明。

    贾诩的情况就是这样,弱点被窥破,在曹操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显得有些缩手缩脚了。

    他自己能克服当然是最好,但问题就是,曹操八成不会给他这样的余裕。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走马换将,还是遥控指挥,都是下策。

    想换将找不到人,王羽收罗的人才当中,倒有一多半是没成年的。再怎么早慧,也不可能是曹操这种老谋深算的枭雄的对手。何况,最出色,最有希望接贾诩班的两人又不在兖州。

    田丰倒是有这个资历和学识。但问题是,自从在王羽麾下为臣,田丰便一心扑在了内政上,已经很多年没参与军机大事了,让他接手同样不现实。

    “于是主公就令各部各自为战?”

    “文远、文则都是大将之才,即便让他们独当一面,与曹操对阵也未必会落在下风。坦之年轻了些,不过我令文赶往句阳,与他汇合……高唐那边有点危险,但伯言天资聪颖,叔至行事缜密,又有长袖善舞的漠杰从中调和,应该问题不大……”

    王羽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相信麾下众将的才能,这些才能,会给曹操带去极大的麻烦。

    “失去整体指挥,在长期来看,是很危险的,不过在一两个月之内,曹操未必能捋顺头绪,分别找到各自的破绽,反倒会有种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感觉。这条有点乱来的计策,会打乱曹操的部署,瓦解他先期建立的优势。不过,这计策也有个重大弱点……”

    王羽选在这个时候揭开谜底,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说明。其实不用他点出答案,反应最快的诸葛亮和赵云便已经猜到个**不离十了。

    “没错,就是河内!温侯的兵马还相当于客军,一直没能融入整体战略之中,这次更是……我最担心的就是曹操发现兖州难以攻取,会打着伤我十指,不如断我一臂的主意,将矛头对准温侯!”

    “唔!”吕绮玲闻言大惊,手已经捂在了嘴上,还是没能掩住哽咽哭声。女孩强自压抑着,没有当众痛哭出来,但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仿佛一串珍珠,令人心碎。

    “在情,温侯与我有翁婿之谊;在理,濮阳军是我军盟友……无论在情在理,我军必须尽快抵达河内,展开救援……”王羽并不回头,但语调愈高,铿锵有力的话语中,似有金铁之声:“故而,此战,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众将齐声应诺,高呼声惊破了夜的寂静,回荡在群山峡谷之间。

九三九章 破敌有良策

    群情汹汹,太史慈、秦风纷纷请缨,想着祭出夜战这个法宝,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王羽只是嘉勉了几句,并非许可众将出战,给出的解释则让人有些泄气,说是贼军阵中恐怕有高人指点,不可能没有防备。

    虽然这个理由很接近现实,但太史慈的一口气还是顺不过来,等到军议结束,还拉着赵云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主公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说有进无退,搞得大伙热血沸腾,恨不得大战上三天三夜,一会儿又说什么有高人来涨他人志气,泄自家威风,这不是……”

    他强自压抑着,才将那句自相矛盾咽回肚里,但眼神和语气却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主公说的也没错啊。”

    赵云倒是很善解人意,温言说道:“救兵如救火,早一天打到河内,就能对曹军造成牵制,减少濮阳军的压力。现在我军已经暴露了行踪,就算绕路,曹操也能大致估算出我军的行程。濮阳军攻击犀利无比,防御却不怎么在行,万一曹军不惜代价的猛攻,那……”

    “唉!”太史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啊,这谷到底要怎么攻啊?主公到最后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反倒是又把孔明给留下密议了……咦,我为什么会说‘又’呢?对了,和西凉军那一仗,主公似乎也和孔明私下里嘀咕了好长时间,莫非他们又……”

    赵云被他逗乐了,秦风从一旁探过大脑袋,嘿嘿一笑,打趣道:“龙山那次,主公是让孔明观天象,预测天气变化,跟这一次怎么相同呢?子义啊,你不会以为,只要下一场大雨,就能把贼军都淹死吧?”

    太史慈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又被秦风笑得有些羞恼,跺跺脚,骂道:“谁说没用了?今天那些猴子攀在山壁上,要是下了雨,你以为他们不会掉下来摔死啊!”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秦风装模作样的点着头:“我看呐,咱们明天也不用拿刀砍人了,干脆大伙盖个祭坛,一起求雨,等着老天作美,把猴子们统统摔死,怎么样?”

    怎么样?太史慈老羞成怒了呗。

    “你个该死的疯子,又取消俺是不是?俺认得你,俺的拳头须认不得你,休走,先吃俺三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歪嘴……”

    两人一追一逃的跑远了,赵云看着他们的背影,颇有些哭笑不得。再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一时间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怎样才能圆满达成救援的目标。

    想着,想着,一想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微凉的夜风忽然变得强劲起来,呼呼的吹在脸上、身上,赵云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没什么头绪。最后也只能叹口气,例行的巡营去了。

    或许,主公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为情感所左右,也偶尔会在困难面前,感到无奈吧?

    行军途中一直没公布锦囊的秘密,不是为了保密,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动摇军心。在强敌面前各自为战,这计策怎么想都不靠谱啊,可行性恐怕只比现在的困局稍强一点。眼前这个更麻烦,不讳言的说,想要打破眼前的这个困局,的确只能期盼着奇迹的出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王羽终于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这个命令使得本来就心存疑惑的众将更摸不着头脑了,大家接到的不是进军的命令,而是按兵不动的命令!

    当然,按兵不动也不是大伙窝在营里发呆的意思。王羽先是调遣了一部分身手敏捷,箭术高超的射手埋伏在谷口附近,只要谷中有人露头,抬手就是一箭,彻底将谷内的贼军封在了里面。

    然后他又从轻骑兵中抽调了一部分在山中生活过的,大约有五六百人,然后又收买了附近居住的山民,让他们做为向导,带着下了马的骑兵上山。

    最后再分出数千轻骑,带着大量的驮马一起赶回最近的泫氏城,搬运粮草去了。离开泫氏时,骑军只随身带了五天的粮草,若要在这里耽搁些时日的话,的确要从后方补充。

    但总体而言,这条军令就是很古怪,至少太史慈是这么认为的。

    “就算分出些兵马,咱们也还有几千弟兄在啊?为何不一边运粮,一边攻谷啊?救兵如救火,哪容得这么慢吞吞的?就那些贼兵,一次攻击根本用不着太多人,一百人足矣,咱们几个加上两位夫人轮番上阵,车轮攻打,就不信那些贼兵都不怕死!”

    “对啦,对啦,子义你说得都对。”秦风老大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对我说有啥用,去找主公进言啊!”

    “主公在后帐呢,谁敢去打扰?要作死你自己去,别撺弄俺!”太史慈翻个白眼,很是鄙视了同僚一番,又忍不住的说道:“奇就奇在主公派人上山干什么?还特意找那些上山打过柴、采过药的,难不成他还要把草药也备好,才肯攻谷?”

    “你管那么多干吗?主公要是想找你商量,早就过来请你了,既然没请你的大驾,你就消停呆着呗,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俺是哑巴?天下有俺这么中气十足的哑巴吗?”

    说不几句,两人又拌起嘴来。这俩都是安生不住的主儿,一上了阵,打上几天几夜的仗也不觉得累,一闲下来,不生点是非才叫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太史慈的大嗓门吵得王羽也不得安生了,不一会儿,就有亲兵从后帐过来请人了。

    “子义将军,主公请您过帐一叙……什么事?那属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是好事,听说是决定此战胜负,至关重要的一件大事……诶,子义将军,你别跑那么快,等等呀!”

    太史慈像是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跑了,传令的亲兵正要追上去,身上衣绦一紧,又被秦风给拉住了。秦风一脸的艳羡,急吼吼的问道:“这位兄弟,俺呢,主公有没有提起俺?”

    亲兵老老实实的答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主公说了,这件事需要很多人手,愿意帮忙的人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能是啥事呢?”秦风狐疑的看着亲兵,似乎想分辨出对方是不是假传军令的奸细。

    “秦将军,您慢慢想着,属下还要回去复命呢。”后者被他打量得汗毛倒竖,赶忙找个借口,闪人了。

    “无忌啊,你说这会是什么事呢?”秦风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又找上了方悦。

    方悦可是个会在肚里做文章,听秦风这么一说,他眼珠一转,顿时便有了计较:“疯子,这就是你想不开了,你想那么多干吗?反正子义已经先走一步了,你就等着看呗,要真是好事,你再往里参和也不迟,如若不是,嘿嘿……”

    他眨眨牛眼,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懂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秦风大喜,拉了方悦,偷偷摸摸的往后帐去了。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了太史慈的大嗓门。

    “不行!坚决不行!主公,出生入死,刀里火里某都不怕,可这,这种事,那不是糟蹋人么!俺不去,这差事还是让疯子去的好!”

    奶奶的,好事不想着俺,坏事赶着往老子头上推!秦风恨得直磨牙,心中也是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没冲动,不然就真是自己往坑里跳了。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差事,看子义这架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就算您说是制胜关键,可俺的一世英名可怎么办呐!”太史慈的语气越来越委屈,听得秦风乐得直打滚,方悦也是一脸骇然,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啊,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子义逼成这德性,主公吩咐的这桩差事,到底有多丧尽天良哇。

    “这可是您说的,不能反悔的!既然如此,那俺就勉为其难一次好了!”也不知王羽许了什么条件,闹到最后,太史慈竟是咬牙切齿的答应了。

    ……

    两日后,山谷的另一端。

    “报……启禀军师,伯仁、宣高二位将军已经到了!”

    荀攸大喜起身,连声道:“来得正好,眭将军,你我一同迎接二位将军如何?”

    “固所愿耳,正要前去!”眭固假模假式的掉了句书包,这才站起身来。

    出得营外,正见夏侯尚和臧霸一前一后的站在将旗之下,身后是数千虎贲强军,衣甲鲜明,刀枪闪亮,尽是虎狼之士!

    “公达先生,末将奉主公军令,特来助战!”夏侯尚抱拳施礼,满面欢容,朗声说道:“主公听闻王贼攻打山谷,被公达先生和眭拦下,欢喜无限,谓公达先生乃是孤之献侯也……”

    “不敢当,不敢当,主公实在太抬举我了。”荀攸赶忙谦辞,连道不敢当。

    献侯是开国功臣陈平的谥号,陈平的名声虽然没有韩信大,但在汉初的开国功臣中,地位是远在韩信之上的。曹操以陈平比拟荀攸,显然是对这场阻截王羽的功劳异常看重,甚至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敢教二位将军知道,除了第一天猛攻了一阵子,青州军这两天一直按兵不动,主公的谬赞,攸的确是当不起的。”

    “按兵不动?不会是瞒天过海了吧?”夏侯尚和臧霸对视一眼,眼中都满是疑惑神色。王羽轻兵突进,从太原一路南奔,就是为了尽快进入河内,怎么可能按兵不动了呢?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荀攸坦然答道:“青州军在谷口布置了大量神射手,斥候很难靠近观察。牺牲了几十名好手,得回的也只有很模糊的消息。不过在山梁上警戒的斥候却有另外的消息回禀,说是青州军派了很多人上山,假以收集柴草之名,似有另辟蹊径的意思……”

    “王贼果然狡猾!”夏侯尚冷笑道:“不过这次他可是打错了算盘,太行八陉,自古有之,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第九条通路,那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了。”

    “伯仁将军说的不错。”荀攸点点头,附和了一句,进而话锋一转道:“不过那王骠骑天纵之才,不能以常理度之,还是小心戒备为好。本来攸便有意分兵戒备,却恐谷中兵力不足,现在二位将军到了,就好办了。”

    “公达先生的顾虑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好了。”荀攸说得委婉,夏侯尚也不以为忤,闻言挥挥手,喝令道:“全军向前,全力封锁谷口!”

    “喏!”身后臧霸以下,众将轰然应诺。

    数千甲士迅速向前,在谷口搭建起工事来。

    眭固在一旁看得好生艳羡,正规军就是正规军,动作这叫一个利落,要是自己那些喽啰也有这样的本领,何至于落得今天这般下场?连堵个口,都只能拿命去拼,也就是王羽不知怎么就失心疯了,不肯全力攻打,要不然啊,这峡谷能不能守得住,还真是很难说。

    就在这时,谷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声音极其响亮,听起来就像是成千上万的人在惊慌失措的乱喊乱叫一般。

    荀攸三人和曹军众将校齐刷刷的看向眭固,后者心里这个羞恼劲就别提了。

    不受重用也就罢了,好容易立了些许功劳,偏偏在关键的时刻自己打自己脸,真是掉价啊!

    “什么事?告诉前面的那些兔崽子,这一仗打好了,将来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打不好,大家死在一处,都是尸骨无存!”眭固一蹦老高,形象极为滑稽可笑,曹军众人都是肚里都笑。

    这眭固明明是个草根,偏偏附庸风雅给自己起了个字,居然叫做白兔。现在看看,这个字未尝不是很贴切,此人红着眼睛,跳脚乱蹦,可不活脱脱就是只暴走的兔子吗?

    不大一会儿,谷中有消息传出来了,刚刚跑去的传令兵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逃了回来,满面惊惶,失魂落魄的叫着:“大当家,大当家,大事不好了,青州军杀进来了,杀进来了,势不可挡啊!弟兄们死伤惨重啊!大当家,快走吧,挡不住了!”

    “什么!?”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眼中全是无法置信的神情。

九四零章 烟攻如天助

    “快点,快点,出来了就往前运,趁着热乎!”太史慈一手在口鼻上捂着块麻布,在马群外大声催促着,因为嘴捂着,声音多少有些含糊不清。

    “不要急,这就好了!”周毅站在马群中央,指挥若定,脸上的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回答的语气中却带着罕见的热忱。

    在他的指挥下,千余骑兵分散在马群周围,两两一组,手里提着个草袋子,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愁苦。他们的目标是马,准确的说是马屁股,只要看到哪匹乖马儿撅起尾巴根,他们就会欢呼一声,扑将过去,准确无误的将新鲜热乎的马粪接住。

    几组人将成果汇总一处,凑成一个大大的粪包,拿根长矛串上,抬着,飞快的跑到太史慈身边复命。

    “往前送,往前送,孔明正等着呢!”太史慈检查了一下粪包的结构,满意的点点头,向谷口方向指了指。两个骑兵抬起马粪包,往太史慈指点的方向跑了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草木之间,留下一路浓郁的臭味。

    还没等马粪味被风吹散,树影一分,几个满脸漆黑的士卒跑了过来,边跑边叫:“子义将军,子义将军,主公命令您加速向前运送,前面快供应不上了!”

    “知道了!”太史慈没好气的应道:“可问题是,这是我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吗?老周,你最会伺候牲口,赶紧想点办法!”

    哄笑声此起彼伏,虽然是起哄,但笑声中没什么恶意,只是难得看到凶霸强横的太史将军露出窘态而已。

    “都别只顾着笑,赶紧的,把拉完粪的战马换下去吃草,换一批吃饱了的过来!”周毅一边笑,一边指挥士兵们换马。

    太史慈扯住了几个笑得直弯腰的传令兵,大声问道:“前面打得怎么样了?这战术真的有用?”

    “怎么没用?厉害着呢,效果那是顶呱呱啊!”被扯住的传令兵脸上露出自豪神色,挑起大拇指做出回应。

    “子义将军,您是没看见呐,这马粪和毒草混合起来烧出来的烟,简直就是催命的符咒呐!呛人那是不用说了,再要是没做好防护的话,只消在烟里站上数息的工夫,人马上就头晕目眩了!”

    另一名传令兵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前方的情景,语气中尽是幸灾乐祸的味道:“那些山猴子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可是全完了,满谷都是惨叫和呻吟声,站在谷口,简直像是身处九幽地狱一样。”

    “子龙将军带着两部先锐正在待命,看样子,很快就要发动了。秦将军带着第二队,无忌将军的第三队也都是准备就绪。主公这招毒烟满谷,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此招一出,天堑变通途,贼兵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我军高歌猛进,不伤一人就能拿下此谷!”

    来传令的都是王羽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年纪都不大,看到这种热闹场面,一个个都是兴奋得不得了,七嘴八舌的将前方的战况描述出来,让人如同亲眼目睹了一般。

    “诶!”太史慈一拳砸在手心里,这叫一个羡慕嫉妒恨,“主公偏心啊,这么爽快的差事,居然又交给子龙了,反是让俺来干这脏活儿,还说什么这是制胜的关键,真真气死人了!”

    “子义将军,您这可冤枉主公了,这马粪,的确是制胜关键啊!要是没有马粪,即便收集再多的毒草,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烟,将整个山谷都覆盖进去不是?”

    动物粪便燃烧时产生的烟,有凝而不散的特性,边关示警的狼烟,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除此之外,这种烟雾还有毒!

    没有后世的化学武器那么夸张,不过那浓烟的味道便已经非常呛人了,其中的毒性更是让人无声无息间就中了招。等到发觉有异的时候,手脚都已经软了,脑子也是晕晕的,根本来不及自救。

    况且,王羽这招烟攻中,还不仅仅是马粪这么简单,其中还夹杂了大量的毒草——前两天王羽让人上山采集的就是这些东西,什么断肠草、五步倒、毒嵩子之类的,往火上一丢,出来的烟要多毒就有多毒。

    “主公这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总是能想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招数呢?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啊。之前粘纸为甲就够神奇了,这次居然来了个烟攻,看这样子,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呐!”太史慈啧啧赞叹有声。

    “这还不算呢!子义将军,您不会忘了吧,现在已经入了夏了,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刮的可都是东南风!”

    “对哦!”太史慈愣了愣。

    这两天大军一直按兵不动,看起来像是要做准备工作,可经传令兵这么一提醒,太史慈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难怪主公又把孔明抓去密议呢,原来不是为了商议战术,而是为了观天象,等风呢!

    这烟攻战术唯一,也是最大的弱点是风。青州军在北,而曹军在南,在东南风正烈的时候放烟,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结果,就像是有如天助一般,在喂马,囤积马粪,收集毒草,运送粮草等准备工作一一就绪之后,风向,应运而变!

    夏日里竟然吹起了强烈的西北风!强风将浓烟送入峡谷,因为峡谷的险要,浓烟无法逸出,只能一路向前,为青州将士扫平了前进的道路!

    当然,太史慈一向信奉事在人为的道理,他很清楚,这不是什么天助,而是主公的运筹之功。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憾。

    这烟攻之策算不上多匪夷所思,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而已。不过,想实现这个战术,却需要很多个环节的完美配合。

    可自家主公从遇阻到定计破敌,消耗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太史慈敢肯定,在主公下令鸣金收兵那一刻,他的心里一定已经有了成算!

    打从心里讲,这个战术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因为燃料是马粪,更是带了点肮脏的味道。以清高自矜的史官们,也许都不会在此着墨。但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今日这一战,将会成为这场中原大战中至关重要的一个转折点,说不定会直接影响到最终的胜负!

    “好想出战啊。”

    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其实从王羽口中得知具体战术之后,太史慈就明白主公为何要这样安排了。此番南下,军中几乎是清一色的战兵,而且都是打惯了大仗、恶仗的精锐老卒,让他们出生入死容易,让他们收集马粪可就难了,拉不下面子啊!

    由自己这个勇悍之名最盛的大将来领头,其他人也就提不出什么异议了。青州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就算不情愿,也不至于消极怠工,但主动性的多寡,终究还是会影响到工作效率。

    这一仗的关键本也不在于斩将夺旗,烟攻的猛烈性和持续性才是重点。想保持烟攻的效果,也只有燃料才是不可或缺的。

    太史慈脾气直爽,在军中的威望只能说普通,但人缘却是极好。看到他的落寞神色,几个传令兵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

    “子义将军,您别着急。主公和参军商讨战局时说了,别看烟攻效果很好,可全靠烟攻解决敌军是不现实的,终究还是要战上一场。您耐心等等吧,什么时候主公不催着要燃料了,就是总攻的时候了。其实您留意一下就知道了,烈火铁骑的人可是一直在中军待命呢!”

    太史慈奇道:“那么大的烟,还能有人幸免?”

    “您别忘了,还有谷口外面呢。主公说,如果他所料不差,曹贼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遣精锐来堵截的!”

    “原来如此!”太史慈恍然大悟。

    得到了准信,他的气势一下又上来了,大声吆喝着:“兄弟们,加把劲,一口气打通峡谷,咱们明天就牧马黄河畔,马踏曹孙刘喽!”

    “子义将军说得好,大伙儿别嫌脏,主公看着咱们呢,功劳簿也等着咱们呢?打通峡谷,咱可是首功!”

    “加把劲,加把劲!”

    不得不说,太史慈在军中的亲和力确实了得,在他的大嗓门的鼓舞下,燃料的收集更快了,连战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产出率大为增强。

    有了充足的燃料,王羽干脆将准备用于突袭的最后几十架木筏也用上了。在木筏上堆满了马粪,下面垫着湿土,点燃之后,就那么推进河里,任其顺流飘下去。

    山谷毕竟太长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谷口这样闭塞,烟向前推进的速度有限,利用水流将烟一直送到山谷的另一端才是王道。

    “子龙……”

    “末将在!”做为先登的赵云一身轻装,眼睛以下都用湿布蒙着,眼睛前面也蒙着一块半透明的轻纱。

    “任务都清楚了吧?”王羽做着最后的确认。

    “主公放心!”

    “那就去吧。”王羽挥挥手,指向仍被烟雾笼罩的谷口,口中犹自不放心的叮嘱道:“记得走一段就换一块布,千万不要勉强。”

    “末将省得了。”赵云再施一礼,转身走到队伍最前方,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来!”

    八百下马步战的精锐战士齐声高喊,仰头呼吸了最后一口新鲜空气,大踏步的追随在主将身后,冲入鬼蜮般的峡谷。

九四一章 千军如席卷

    在余雾未尽的时候发动攻击有利亦有弊。

    乘胜追击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狼烟虽然有毒,但还没到致命的程度。而且越接近峡谷的另一端,中毒的症状就越轻。要是不趁着敌军晕头转向的机会一口气奠定声势,将战线推进到山谷的另一端,很难保证敌军会不会趁着这个空档重整旗鼓。

    弊端当然就是余雾带来的危险了。尽管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防护,但只要没有防毒面具,多少还是有些风险。

    但王羽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打仗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该拼的时候就得去拼。

    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不得不拼。

    就常理而言,吕布轻兵冒进,就算青州方面救援不及时,令其兵败身死,也无可厚非。吕布的擅动给青州军带来的麻烦太大了,险些导致整体战线的崩裂。兖州的的青州各部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救人?

    但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吕布兵败,王羽心中也是难安。

    别说自己亏欠这位岳丈良多,就算没有先前的爱恨纠缠,看着一个豪霸盖世的英雄死在阴谋之下,也是大违本心之事。要救吕布,就必须得打穿这条峡谷!

    目标,非常明确。

    “从中央直接向前插,突破一道防线就直冲下一个,别管落在身后的敌人,别给前方敌人喘息时间!”赵云对自家主公的心情体会得最为清晰,在踏入烟雾之前,他下达了第一道作战指令。

    八百名担任先登的勇士跟在赵云身后快速前进,长蛇一样扑向猎物。谷口的燃烧堆熄灭之后,山谷中的毒烟也开始慢慢变淡,但曹军却还没来得及做出战术调整。

    一个多时辰的毒烟攻势,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远比预想中来的大。很多头目还在晕头涨脑地呕吐,顾不上观察前方的动静。而斥候们和埋伏在崖壁上的伏兵因为先前站得最高,因此被浓烟熏得最狠,此刻几乎全部从崖壁上摔了下来,死个精光。

    各种陷阱和障碍物倒是还保留着,但失去了牵制的士兵,这些陷阱和障碍物完全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这次做为先登的骑兵,身上只有一件皮甲而已,不像重甲步兵那么笨重,又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根本不怕陷阱。

    若是贼兵还能组织起抵抗,倒是可以对缺少防护的青州军造成大量杀伤,只可惜,还保留行动能力的那些人,都已经逃向后方去了,留在原地的只有萎靡如尸体一般的病号。

    发现危险到来时,这些病号慌乱起来,乱哄哄的叫着,想要奋起抵抗。

    抓着兵器的手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那柄统共没有三两铁的长矛仿佛变成了全身是铁的斩马剑,怎么都提不起来。

    引以为傲的灵敏身手也施展不出了,一多半人根本就站不起来,身形刚一动,就是一阵头昏眼花,恶心欲吐。勉强站起来的人也是摇摇晃晃的,根本造不成多大威胁。

    因为带着口罩,赵云也没用呐喊来增强气势,直接用实际行动做出了表率。

    手中银枪一抖,横在路面上的拒马应声飞起,将几个摇摇晃晃冲上来的贼兵砸得东倒西歪。不理会周围冲上来的敌人,他径自向前冲杀。银枪有若瑞雪飘舞,每点银光闪烁处,都有敌人溅血而退,顷刻间便将这道防线彻底打穿。

    身后的疾风将士们纷纷涌上来,刀枪并举,斩瓜切菜一般,将围攻上来的残敌统统砍翻。

    疏于训练的贼兵本来就远非青州军的对手,受了毒烟攻击之后,战斗能力和士气更是大幅度下降。几乎所有人都是脚步虚浮,兵器都拿不稳。有人昏头昏脑地冲上前,被青州将士们轻轻一拨,兵器便脱了手。

    前后不过数息工夫,曾将太史慈的重甲精锐挡住的防线便宣告失守,像是豆腐渣一样,轻轻一碰,就土崩瓦解了。

    残余的贼兵彻底崩溃。

    胆子大些的纷纷退向两边的河道和峭壁,试图凭借水性或攀岩的本事逃命。胆子小的丢下兵器,转身便逃。聪明的则是直接原地躺倒,希望被当做死人略过。

    赵云将银枪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不要追得太紧,也不须理会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贼兵。

    那些溃兵是很好的开路者,与其苦苦追杀,还不如让他们在前面撞陷阱、挡刀。至于那些趴在地上的,无论是装死还是真的起不来,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来挡路就可以了。

    后面还有秦风和方悦的两波攻击序列在,最后还有主公亲自率领的铁骑,装不装死,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尾随着贼兵的溃卒,赵云转过了第二道山坳。

    刚转过来,他就看到一柄长矛毒蛇吐信般刺了过来。拧身让过矛锋,脚步加快,银枪灵蛇般向前一探,一点,抬眼时,赵云有些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身穿鱼鳞甲,很有几分精锐模样的武将正瞪大双眼看向自己。

    虽然此人也在口鼻间盖着厚布,但还是在雾气中缓缓而倒。他不是被雾气毒倒,要他的命的是烂银枪的封喉一刺。想偷袭赵云,下场就是如此。

    从后方赶来救援的勇将一个照面就被*掉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第三道防线的贼兵在青州将士杀到前就崩溃了。

    更多的人加入了逃亡的大潮,数丈宽的山谷底下,像是突然涌动起了一股潮流,跌跌撞撞的撞向后面那些相对完整的防线。

    曾经的义气被丢到了九霄云外,身处同一阵营的两伙人互相拥挤着,推搡着,骂声和哭声响成一片。

    有一个转弯处,立着的一道栅栏被挤塌了。这道栅栏立的位置极其阴险,除了在拐角之外,还有一块大岩石的掩护。若是采用正攻法突破,就算是青州的精锐战士,也会在这里被卡得进退不得,付出沉重的伤亡。

    可现在,这道栅栏却成了贼兵自己催命符。

    不知多少溃兵在这里被绊倒,然后被身后的袍泽踩在脚下,任由他们大声怒吼谩骂,也无人理会。很快,倒在地上的士兵便不再漫骂,也不再发出呻吟。迷蒙的烟雾中,血水和木屑混在了一起。

    追着,杀着,战着!

    赵云率部狂突猛进,只觉生平就以这一战打得最为畅快。

    对付战力低下的敌人,当然没多少成就感。可是,看着那一道道防线上,各式各样的阴毒陷阱被敌人自己消受,带来的爽感是无与伦比的。

    要不是主公技高一筹,得有多少忠勇的将士,伤亡在这些鬼蜮伎俩之下啊?就凭这些原本无法伤到自己人的贼军?

    现在,他们自作自受了。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即便是镇定如赵云,也在转过第十三道弯之后,渐渐的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概念。

    虽然后面不放烟了,但河面上那一连串的木筏还在努力工作着,仿佛开路先锋一般,将大股大股的烟雾送往山谷的另一端。

    曹军不是没想过,应该设法将这些竹筏拉近或者直接弄翻。可每当他们做出努力的时候,就会发现面前出现一群豕突狼奔的溃兵,在溃兵之后,则是一群如狼似虎追着的雄武战士。

    就这样,也不知转过了多少道山坳,前方,终于渐渐有了光亮。

    是到了谷口么?赵云下意识的放缓脚步,想从溃兵的反应中观察出点什么。然而,溃兵们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既没加速奔跑,也没有求救的意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呆愣愣的往前乱跑。

    大片的喘息声,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赵云甚至感受到了部下们略带疑惑的目光。的确,就算已经到了谷口,外面有备战的敌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珠帘倒卷,驱溃兵冲阵,本来就是乘胜追击的不二法则。

    可是,与生俱来,已经成了本能一般的预感却做出了提示,赵云心知,前面有危险!

    “当!当!当!”成片的锣声骤然炸响,紧接着,赵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羽箭,黑压压的一大片,反射着动人心魄的寒光!

    以羽箭射杀己方溃兵,以免溃逃者冲击本阵!最为狠辣的决断,却也是最为理智的应对方式!

    心念电转间,赵云的身体已经本能般的做出了反应,银枪化成了一团光球,将漫天箭雨砸得无法寸进。

    羽箭射入身体的噗噗声和伤者或濒死者的惨呼响彻了山谷,被身后的猛虎追得透不过气的贼兵,好容易有了脱离的机会,却在谷外友军不分敌我的一通乱射下死伤惨重。青州军却在主将敏锐直觉和惊人武艺的庇护下,只承受了少量伤亡。

    不过,敌将的残忍和无情,依然令重视义理的赵云满怀义愤。

    无论战况如何,袍泽依然是袍泽,什么牺牲一小部分人,成就大多数的说法,赵云永远是不会认同的,这只是怯懦者给自己的自私之利找的借口而已!

    王羽扯下脸上的口罩,深吸一口气,自语般质问有声:“对袍泽都无情若此的人,凭什么来执掌天下?”

九四二章 进退失据

    无差别射击的命令出自夏侯尚之手。将门世家之子,未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谋略,但对战场形势的判断确实是很到位,知道不能放任溃兵就这么冲过来。

    效果不错,三千弓弩手列成一个大方阵,五轮连射下来,千余溃兵当场被射死七八百,剩下的人也被彻底吓傻了,呆呆的停下了脚步。

    青州军在这轮打击中的损失倒是不大,但一鼓作气的势头也就此被挡住,谷内外的两支军队,隔着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展开了对峙。在两军之间,是修罗场一般的景象,遍地尸骸,惨呼声不绝于耳。

    夏侯尚的脸色很难看。

    这些刚投诚没几天的贼兵的死活,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真正让他愤懑难当,以至于化成恐惧的,是形势的演变。他做梦都没想到,本来十拿九稳的局面,竟然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形势还是一片大好。谷内有数千精于山地作战,韧姓、狠劲十足的积年悍匪阻挡。在荀攸这个军师的指挥下,这些山贼充分发挥了优势,在谷内设下了无数陷阱。

    谷口则有自己率领的五千精锐步卒以逸待劳,因为知道将会面临一场阻击战,所以主公也特意调配了更多的弓弩手和擅长土木作业的工程兵。

    用不着多复杂,只要青州军在明天之前攻不破峡谷,没办法出现在自己面前,夏侯尚就有充足的把握,将峡谷的另一端,打造成一座堪称铜墙铁壁的堡垒来。

    结果,敌人竟然一口气杀到自己面前,用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战术!

    夏侯尚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血了,从盖世奇功到功败垂成,就差这么一点点啊!

    现在的形势非常不乐观,防御工事几近于无。眭固的贼军损失殆尽,开战前足足有七八千人,可现在,把中毒和受伤都算在一起,也只是刚刚过千。失去了山地的有利地形,士气也是跌到谷底,这支兵马完全指望不上了。

    夏侯尚的部队也不是毫发无伤。

    谷中乱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敌军可能用了火攻,也只有火攻才有这样的效果。以荀攸的经验、阅历,当然不会没有提防,可贼军就是贼军,能否严格执行各项条例确实很难说。再加上对手是那个狡计多端的王鹏举……

    考虑到这些不利因素,夏侯尚当机立断,抽调了百多名经验丰富的老卒入谷,试图与眭固的传令兵一道安定军心,平定搔乱。结果这些老卒都是一去不回,直到浓烟蔓延过来,以及冒烟的木筏顺流飘出谷,夏侯尚才恍然大悟,明白敌军到底闹的什么玄虚了。

    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容不得犹豫,误判更是危险万分。就因为夏侯尚这一耽搁,滚滚涌出来的黑烟毫不留情的将措手不及的曹军卷了进去。

    虽然烟雾在开阔地带消散得比较快,却架不住放烟的一方存心要给夏侯尚好看。即使变淡了,不小心多吸几口,也很快就会头昏眼花。

    直到现在,兼程赶来的增援部队还有一成左右的人站不起来,另外三成虽然勉强站到了队列里,但那软软塌塌的模样,也看得夏侯尚一阵阵的揪心。

    “伯仁将军,现在撤,说不定还来得及……”

    更让夏侯尚揪心的是荀攸。从两个多时辰以前,这位极受主公看重,称之为‘谋主’的大才就一直不停的念叨着,建议自己引兵后撤到安全地带。

    夏侯尚当然不肯听从,阵,可以输,但绝对不能输人!在敌人面前转身逃跑,这是对自己,对全军将士的侮辱!

    所以,再一次的,他用力挥挥手,语气中尽是不耐烦和不满,给出了否定的答复:“公达先生,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管你再说多少遍,本将的答复也不会变,不行!王贼是主公的心腹大患,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岂能不战而退?”

    他抬手一指谷内:“先生自己也说了,此战的关键就是这道峡谷!在谷内,敌军无法展开兵力,骑兵的速度更是无处施展,只要我军全力迎战,安有不胜之理?如果您不是这么想的,当初又为何做出这样的安排呢?”

    “此一时彼一时啊。”荀攸说得嘴巴都干了,但还是很耐心的解释着:“若谷内兵将俱在,我军可以从容布置,待敌军破谷攻至时,想必已是疲惫不堪,自然不足为惧。可现在,敌军趁着烟雾未散发动了猛攻,谷中兵马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青州军攻谷动用的兵力,不过是整支兵马的十之二三,以骠骑将军的用兵手段,不难想象,大队人马只怕就在攻谷步卒身后……将军当慎之!”

    荀攸这番话有理有据,说的也是语重心长,臧霸等副将心中也都暗自点头。但夏侯尚像是吃了秤砣的老鳖似的,铁了心的不肯松口。

    “在这里阻击,总比放他们入境强!别忘了,王贼身边的是青州军的骑兵精锐,是在这里更容易抵挡,还是在开阔地带?主公已经合围了吕布那头猛虎,眼看就可以将其拿下,现在放青州精骑入境,就功亏一篑啦!”

    “话虽如此,可是……”荀攸何尝不明白放王羽入境的危险,可眼下这场仗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勉强作战,而是保存实力。不管怎么说,经过大半曰的劳碌和战斗,青州军的体力和精神也消耗了很多。只要保住了手上这五千兵,就能对其造成牵制。

    共县的西北门户——重门城就在南面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只要退进去,纯骑兵的青州军就奈何不了。这样做了,至少能延缓青州军的进兵速度,在青州军过境之后,还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采取适当的行动。

    总之,在败势已成时,就不能继续拘泥于颜面、意气之类的东西了,该放弃就放弃,这才是真正的名将应该做的。

    一边苦劝,荀攸一边对其他人打眼色,希望能得到援手,一起劝服这位年轻气盛的主将。

    然而,回应寥寥。

    按照身份,统兵八千的眭固和夏侯尚倒是可以平起平坐。但此刻,这货耷拉着脑袋,根本不看荀攸的眼色。偶尔抬头时,也是闪闪烁烁的东张西望,显然已经时刻准备着脚底抹油了。

    这倒也不能怪白兔将军没出息,任是谁,手底下的八千兵被人一口气打掉七千,心也彻底凉了。况且,损失的兵力中,还有那么近千人,是被自己人,在他的面前活生生**的。

    也就是眭固有自知之明,没底气和做为曹氏亲族的夏侯尚叫板,换个人的话,指不定还怎么闹呢。连自己手下被杀都不敢出声,指望他站出来帮腔,和夏侯尚争辩自然不现实。

    另外一个有分量的人,是副将臧霸。此人的身份也挺尴尬的,虽然和曹**是故交,一度还结成了同盟。但臧霸来投奔时,是大败亏输,变成了光杆司令之后。这年头,只有实力才是根本,其他都是虚的,没了实力,臧霸的腰杆又岂能挺得直?

    所以,尽管他支持荀攸的意见,但犹豫再三,还是没吭声。他担心自己说话会不会起到反作用,荀攸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夏侯尚就算很火大,也不敢怎么样,但自己就不同了。

    这支兵马中的将校多数都是夏侯尚的嫡系,或是家将之流,都是唯主将之名是从的。自己若是傻乎乎的往刀刃上撞,搞不好会被当做胆怯的典型拿去祭旗都未可知。杀鸡儆猴,荀攸是猴,自己若不识相,就只能做那只鸡了。

    夏侯尚冷冷的看了荀攸一眼,纵马奔向阵前,甩着马鞭,越俎代庖的将眭固的兵当做民夫使唤:“快点,快点,把拒马都搬到前面去,没吃饭吗?动作要快!”

    死里逃生的贼兵们不情不愿的挪动着脚步,不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当家。但他们的大当家眼下也是自身难保,根本不敢和喽啰们对视。

    “兄弟们,你们死了也别怨俺这个大当家啊。俺也是想给大伙找条活路的,可俺一个老粗,哪有什么眼光呢?被人带着带着就掉到沟里了。还是燕子他们有福气啊,当年就是个牧童,现在都当上郡守了……”

    眭固低着头,拼命在心里道歉、找借口,**着心中的愤懑:“大家也别怨了,这个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很快就下去陪你们了,俺保证,用不了多久,就是今天的事……”

    眭固当了很多年的太平教徒,也许是心不够虔诚的缘故,祈祷从来都没灵验过,但这一次,他的祈祷灵验得很。心中刚刚默念完,峡谷中便传来了一阵闷雷似的巨响。

    “隆!隆!隆!”

    仿佛山神在发怒一般,河流中荡起了涟漪,渐渐化成了波浪,乃至激流!

    整座山谷都晃动起来,就像是传说中那些移山填海的大能再次现身于世了一般。

    脚下的大地也开始震颤起来,遵循着某个奇异的规律,带着难以言表的特殊节奏。

    色变,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一力主战,堪称勇猛的夏侯尚也是脸色发白。

    在这连绵群山之中,能造成这种恐怖声势的只有一种事物,那就是名震天下的青州铁骑!

    能挡得住吗?夏侯尚开始自省。

    当然挡不住!堵口战术本身没什么问题,可要堵的若是攻坚能力天下无双的具装铁骑,常理,就不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了!

九四三章 寝食难安

    “啊!”曹操从噩梦中惊醒,只觉身上全是冷汗,衣衫已经浸湿了大半。

    “主公?”侍卫在帐门前问着,声音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做为护卫,主公若是出了事,大伙都要倒霉,可即便紧张,也不能贸然进帐去探看。贸然行动,不但没能立功,反被主公挥剑斩杀的同伴已经不止一两个了,前车之鉴犹在,岂能不引以为戒?

    “……无事。”喘息了好一会儿,曹操才压下了心中的激荡,平静下来,“现在是几时了?”

    “子时刚过。”

    “……”曹操想了想,才消化了这个答案,在黑暗中苦笑起来。子时刚过……那自己岂不是只睡了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被噩梦吓醒了?自己修炼多年的养气功夫,竟也只有这样而已么?现在的形势,明明是很不错的啊!

    对了,是王鹏举,就是这个带了恐怖魔力的名字,从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就成为了自己心灵中最沉重的枷锁。

    从天下正式进入群雄逐鹿的时代一直到今天,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牢牢的将自己覆盖在下面,任由自己如何努力挣扎,都难以驱散阴云,得见天日。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一度认为摆脱阴影的曙光已经出现,但现实却异常残酷,仅仅隔了不到十天,这片乌云就再次笼罩了过来。

    其实早在王羽率主力出现在白陉口之前,曹操就隐约发现不对劲了。

    曹操对吕布的攻击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真实意图是要用吕布这个饵来钓青州主力。驻守在封丘一线的于禁是个很棘手的敌人,此人用兵无甚出彩之处,却很稳,稳的令人发指!

    羽林军在此人的指挥下摆开阵势后,就像是一道厚且高的长墙,找不到任何破绽。想过到墙的另一边,不能翻越,也无法绕行,只能硬碰硬的打消耗战,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将其消耗殆尽。

    偏偏封丘的位置又太关键,是连接兖、司、冀、豫四州的枢纽,无法在这里打开缺口,曹孙两家就始终是被割裂的。只能配合协作,无法真正形成合力,也无法对青州腹地造成威胁,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所以曹操再三用计,目的就是要混淆视听,让于禁这颗麻烦的钉子动一动。以于禁的本领,他不动,谁也奈何不了他,他一动,机会就会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羽林军真的要动了。

    消息是在濮阳的内线传出来的,在吕布擅自出击,高唐有警的危急时刻,贾诩一度做出了收缩防线,以羽林军退守濮阳,关平部一分为二,一部驰援高唐,另一部增援朝歌的决定。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曹操大喜过望,破例的在军中召开了盛大的酒宴。结果酒宴尚未结束,一道晴天霹雳便毫无预兆的直劈过来,因为王羽的一封锦囊,贾诩竟然放弃了初衷。

    曹操至今都不是很确定,那封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他只知道,从贾诩改变策略,并且传信众将开始,青州各部军马的行动就变得非常诡异。

    于禁的羽林军像是变成了千年磐石,任由风吹雨打,就是巍然不动。连曹操率领主力,在河内伏击了吕布,将其包围在小修武的消息,都没能对于禁造成影响,羽林军像是睡着了的熊一样,一动不动。

    贾诩接手了关平部的指挥权,然后行动一下子飘忽起来。前一天在大野泽附近出没,还收罗了不少船只,看起来像是要过河,去增援高唐。第二天却突然出现在燕县,摆出了要和羽林军合击虎牢关,断曹军后路的架势。

    为了保后路,曹操不得不抽出部分兵力回援,以免真的在阴沟里翻船。

    张辽和黄忠那两万兵马更奇怪,按说为了保卫高唐,他们应该主动进击,牵制孙策和夏侯渊的联军,至不济也要在济北、东平二国设防,屏蔽南面来敌。结果这两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躲得不知去向,任由联军长驱直入。

    表现得最正常的只有高唐守军了。当然,以民兵为主力的高唐守军本来也没出击的能力,没有城池可守的守将陈到,也只能规规矩矩的沿河布防。

    刘备没能说动陈到,是个很大的遗憾,不过世事本来就难以尽如人意,刘备的反间计至少能起到动摇高唐人心的作用。若非如此,守将的组合就不应该是两个庸将加一个童子。青州虽然精英四出,但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军师都拿不出来。

    在握的胜券不翼而飞,局势脱出了曹操的操控。

    到了现在,曹操能抓住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歼灭吕布军,断王羽一臂,二来就是祈祷孙策和夏侯渊大发神威,攻取高唐!若是拿不下高唐,也要找机会从泰山攻入青州,断掉青州军的根本。

    这两件事完全无法与歼灭于禁相比,可即便是降低了标准,目标依然很遥远。

    王羽从并州兼程赶来,要不是曹操留了个心眼,说不定会被青州精骑一直摸到鼻子底下才发觉。即便如此,在先后派出了荀攸、夏侯尚这些得力干将之后,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以至于寝食难安。

    坐在榻上沉思了一阵子,曹操觉得睡意越来越淡,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披衣起身,到外面散起了步。

    夜半时分,除了当值的宿卫,本不应有人在外面活动,可曹操走过了几座营帐,却迎面撞上了郭嘉。

    “奉孝,你也睡不着吗?”曹操又是欣慰,又是怅然。郭嘉的敬业精神和忠诚让他欣慰,怅然则是因为曹操意识到,才智称冠的郭嘉也感到了不安,自己的担忧也许真的会成为现实。

    “主公。”郭嘉拱手为礼,肃声答道:“主忧臣劳,前途凶险难测,主公尚且难以安寝,臣身为军师,又岂能不尽心竭力?”

    “凶险难测么……”曹操叹口气道:“或许,孤应该多调遣些兵马去共县增援才是。”

    “以臣之见,主公的处置并无不妥,以常理而论,伯仁与公达的两路兵,至少能挡住青州军五日以上,对其造成相当消耗。兵若再多,就有些浪费了。王羽不是一味冲动鲁莽之人,明知不可为,他肯定会断然放手,而非纠缠不清。”

    曹操想了想,觉得郭嘉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于是问道:“奉孝,你是想暗示孤什么吗?”

    “不敢欺瞒主公,”郭嘉拱拱手,神情郑重:“臣以为,现在的形势相当微妙。我军在河内逗留得越久,危险就越大!河面上的铁索是死物,未必能封死青州水军,一旦出现最不可言的情况,我军有被四面合围的危险!以臣之见,唯今之计,退守洛阳,静待东线战报方为上策!”

    “……”曹操愣住了,没想到首席谋士竟然在这种时候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争鼎天下,本非一朝一夕之功。拼死一搏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三家已成鼎足之势,发挥联合作战的优势,做持久作战的准备才是最稳妥的。现在的青州看似强大,但内部也有不少弊端亟待解决,现在只是被激烈的战事掩盖了而已,一旦局势缓和,未尝没有变数啊!”

    “你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曹操点点头,神色悻悻的,兴致显然不高。

    “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久留一地,的确夜长梦多。只是吕布现在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不将其拿下,实在让人不甘心!也罢,就以此告知城内,让他三天内必须设法打开城门,否则,孤就当做没有这个内应,引兵归洛。”

九四四章 生死鏖战

    沉浸在对前途的忧虑和思考之中,时间变得特别快。等商谈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放亮了。

    曹**揉揉被夜风吹得发僵的脸,笑道:“人云:与君子相交,如沐春风,乐而不知时曰过,却是不虚,不知不觉,天居然已经亮了……奉孝,你身子弱,且回帐休息去吧。”

    “主公身负全军前途,也当保重身体才是。”郭嘉并不矫情,点点头应下,施一礼,转身去了。

    天既然已经亮了,接下来自然要展开进攻。虽然城里有内应,但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哪怕是最微小的耽搁和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万万大意不得。内应能解决问题当然最好,万一做不到,就只能依靠自身的努力了。

    惨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

    最先发威的是军中新打造出来的那些小型攻城弩。在和青州工业体系的较量中,马钧和墨、工两门的**门人没能起到逆转乾坤的作用,但若是因此而小觑他,肯定是大错特错。

    在短短的月余时间内,他就带领着曹军的工匠们,完成了对青州床弩的分析和仿制。曹**用以攻城的,就是此物。

    相较于笨重的投石车,这些由木头和牛筋制成的杀人利器只有两百余斤重,仅以一匹驮马便能搬运,可谓轻便至极,即便是快速行军,也能很容易的随军携带。

    士卒们将攻城弩的部件从马背上卸下后,转眼之间便将其重新组装完整。随着曹**一声令下,数百支八尺多长的弩箭立刻在小修武城头砸起一串黄色的烟雾。

    “啊……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守城的濮阳军像放风筝般被弩杆带着从垛口后飞起来,在黎明的天空下洒出点点血珠。由于最近刚刚下过雨,所以天空被洗得很蓝。而那些红色的血珠被蓝色的天空映衬得更加清晰,几乎滴滴可见。

    早晨的旷野很安静,清晨的微风将惨叫声送向不可知的远方,中间还隐约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紧接着,凄厉绵长的号角在旷野上炸响,声声如歌,声声催命!

    大队大队的弓箭手在盾牌手保护下快步上前,趁着守军被强弩压得无头抬头的机会进入攻击位置。下一个瞬间,角声嘎然而止,潇潇风声成为战场上的主旋律。天空骤然一暗,然后又骤然一亮,数以万计的箭矢滑过数万条亮丽的弧线,呼啸着飞上城头。

    黄色的烟雾中混入了血色,小修武这座小县城已经太久没经历过战事,土城在如同毁天灭地的攻击之中,只有瑟瑟颤抖的份儿。

    守军奋力反击,一边狼狈躲闪着从天而降的雕翎,一边寻找机会从垛口后放冷箭。

    但他们的反抗在攻击者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很少有曹军被流矢射中,偶尔有一两支羽箭偷袭得手,也被厚厚的铠甲所阻挡。

    这是曹**为了对抗宿命中的强敌所训练的强兵,在处处占先的青州军面前或许显得有些狼狈,可当其面对青州军以外的对手时,这支精锐的强悍便**了。

    纵观千古,甲坚兵利,都是制胜的不二法门,曹**深得其精髓。

    当然,濮阳军亦非弱者,他们的抵抗非常顽强。

    趁着曹军攻击的间隙,他们不断地顺着城中的马道冲上城头,推开尸体,填补战死者留下的缺口。而缺口很快又被强弩和羽箭再度砸开,更多得士卒奋不顾身地再度扑上,无止无休,循环往复。

    战死者的血很快积满了城墙,顺着土坯的缝隙缓缓下淌。

    远远地看去,整面城墙都好像在流血。那些血在半途中被干燥的土坯吸收,颜色慢慢变暗,变黑。还没等旧的血液彻底凝干,新的血浆又快速淌下来,在浓重的黑色上面,再添一笔的殷红,狰狞耀眼。

    “崩!崩!崩!”弩车的射击声简短有力,像是一首节奏分明的曲调。

    “铮!铮!铮!”弓弦的震颤声清脆细弱,宛若夹杂在曲调节奏之中的丝竹。

    乐声中,太阳慢慢升了起来,越过遥远的地平线,越过连绵的青山,直入中天,将耀眼的光芒照在每个人的头上。相同的发色和黄色的皮肤,无论这一刻他们是从属于哪一方,无论这一刻他们是死是生,都改变不了骨肉相残的事实。

    “擂鼓!”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战果,曹**高声下令。

    攻城战一般讲究围三阙一,为的是瓦解守军的士气,以免困兽犹斗,增加伤亡。但这一战却不同,曹**费了好大力气才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又是瞒天过海,又是暗度陈仓,再加上里应外合,这才把吕布这头猛虎给圈住,哪肯留条路给对方走?

    何况,吕布军最出名的就是行军速度,曹**也没兴趣和对手在这方面较量,所以他定下的是四面围攻,三面牵制,一面主攻的战术。

    他的主力放在东面,其他三面分别由夏侯惇、朱灵,以及新近来投的西凉旧将庞德率领。

    主力在城东是为了防备有可能出现的青州援军。若有援军出现,主力可以迅速转身迎战,不给敌军趁乱突围的机会。若援军不来,东侧就会成为第一突破口,即便无法攻破城池,也可以用猛烈的攻势吸引住守军主力,给另外三个方向营造出破城的机会来。

    对攻城者而言,有选择的攻击,可以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一处。对于守城者来说,他们不但只能被动的抵挡,而且还要躲避直射入眼睛中的强光。

    “隆!隆!隆!”鼓声如闷雷般在旷野上来回滚动,震得小修武单薄的城墙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往下掉土渣。

    伴着铺天盖地战鼓声,十余辆装有木制轮子的攻城车缓缓从曹军本阵推出。在盾牌手的保护下,两千多名衣衫褴褛的民壮喊着号子,将攻城车慢慢向城墙靠拢。

    这种攻城车看起来像是橹车和云梯的结合体,车前方竖着一人多高的厚重盾板,攻城梯固定在车后部。行进的时候,梯子折叠着在车上,到了城墙下,就可以将其展开,搭到城头。

    这东西最大的优点就是安全。前进的时候有盾板保护,辅兵只需出力推测,战兵只要提着武器跟在后面就可以了。攻城的时候,由于梯子是固定在车上的,所以稳定姓也很不错,守军很难将其推倒。

    此物一出,守军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

    敌我数量悬殊,如果让这些庞然大物靠近城墙,后果将不堪设想。无须守将命令,他们立刻将手中弓箭指向了推车者。虽然有盾板保护,但并州边军的这些老兵的箭术实在太强,他们竟然能用曲射来取准!

    锐利的箭矢划出了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准确的绕过盾板,落在推车的辅兵身上。撕破单衣,撕破肌肉,贴着骨头缝隙刺入内脏,推动攻城梯的辅兵们们一个接一个跌倒,车速骤然放缓。

    曹**毫不动容,大手一挥,更多的辅兵冲到了攻城梯后,接替战死者的位置,用肩膀和手臂推动车轮缓缓前行。

    战兵需要长期训练和供养,辅兵却简单得多,只要就地抓人就可以了。给一口猪食一样的食物,甚至只要亮出刀锋就足够了,就能驱使这些不值钱的姓命去送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名将,不就是踏在这些白骨上成就功名的吗?

    见到弓箭拦截无法奏效,城头上的守军也祭出了新的杀招。他们冒着头顶上的箭雨,十几个人一组拖动草绳,将守城用的床弩用肩膀拉生生拉开。

    长达丈许的巨大弩矢呼啸着从城头上扑下,砸飞护送攻城车的盾牌手,砸破盾板,砸进人群,将躲避不及的苦力串糖葫芦一样穿透,牢牢钉在地面上。

    王羽是个很大方的人,对盟军的供应是敞开式的。要不是吕布嫌带着过多的累赘麻烦,濮阳军在进入小修武后,完全可以将这里打造成一座刺猬式的要塞。

    不过现在,城中只有高顺和魏延私下里带出来的十几架床弩,弩矢也相当有限,非到危急时刻,也不舍得轻易动用。

    “擂鼓催战!”曹**根本无视苦力的生死,冷笑着发号施令。

    督战的甲士亮出了雪亮的刀刃,有如猛兽的獠牙。这些曹**一手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唯曹**的命令是从,连天子的威仪都不在意,在这个民族观念还没成形的时代,怎么可能奢望他们对普通百姓存有怜悯之心?

    “隆!隆!隆!”单调的鼓声再度响起,如同惊涛拍岸。

    在钢刀的逼迫下,哭喊声大作,侥幸未被床弩射中的苦力们万般无奈的聚集在攻城梯前后,一边哭着,一边肩扛手拉,继续向死亡地带前行,步步带泪,声声泣血!

    城墙下的小型攻城弩则快速调整方向,集中力量向城墙**弩飞来的位置一通攒射。

    从弩机质量上来说,青州制造的正版更占优势,但些许优势却被巨大的数量差轻易抹平。吕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暴露目标的床弩一架接一架的被射成刺猬,弩机周围变成了死亡地带。

    “虽然很不甘心,但恐怕我也只能走到这里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从提刀上阵的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将生死抛开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让这么多忠勇的弟兄陪自己送死!怪也只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做出了那个愚蠢的决定,哪里会走到今天这步呢?

    “奉先,是老哥哥对不起你啊!”张杨泪流满面,已是泣不成声:“若非我昏庸糊涂,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又不肯听从骠骑将军良言早早撤出,何至于今曰?苍天啊,你开开眼,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吕布本来也是情绪低落,但听了张杨的自怨自艾,他胸中反倒涌起一股激愤来:“稚叔兄何处此言?大丈夫提刀上阵,项上这颗首级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了。曹贼有本事用阴谋诡计困住你我,倒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来取我姓命!”

    “让出城垛,放他们过来!”吕布提起画戟,大声喝令,仿佛刹那间看破了生死。

九四五章 誓死不降

    “退下来!退下来!”呼声响彻城头,大批的守军从城垛口退到马道上,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脸上的神色却洋溢着莫名的激动情绪。

    “是要降了么?这样最好……”魏续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胸口那种憋闷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了。

    做奸细难,做内奸更难!这种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了解。

    若是能重新选择一次,魏续宁愿自己没和侯成、宋宪那几个家伙搅和在一起。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吕布毕竟是自己的姐夫,念着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太亏待了自己。

    可谁能想得到,青州真的得势了呢?

    陈公台当初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王羽虽然打败了袁绍,夺取了大半个河北,但他的处境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美好。

    由于抑制豪强的政策,天下的世家豪强中,十个倒有**个是存有敌意的。大部分人慑于其强大,不敢贸然出头,但私下里的抵制却是少不了的。再加上不在青州辖区内的那些,这就是相当庞大的一股反对势力了。

    中原这边一开战,曹操为什么能拉到那么多助拳的?连西凉和益州的兵马都不远千里来助战,益州兵甚至还是自带干粮的!说到底就是一个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问题。

    对青州有好感的人其实更多,但拥戴新政的人,都是一帮贩夫走卒,身份最低贱的那些人。连下顿饭都没着落呢,能给青州军提供什么帮助?

    按照陈公台的说法,要不是王羽过于执拗,以他的手段,打平袁绍之后,就应该有天下霸主的气象了。名士纷纷来投,旌旗所指,士民皆望风影从,局促在兖、豫的曹操根本没有做挡路石的资格,一下就被推平了。

    事实也确实验证了这个说法。

    看看王羽打平河北之后的这几年做了些什么吧。

    接手徐州还算在情理之中,那可是块膏腴之地,为了争夺徐州,和周边势力战上几场,得到一个安定的后方不算亏。

    可之后呢?他竟然吃饱了撑的似的跑去了幽州!理由则是要去抵御胡虏的侵攻。

    这不是笑话吗?青州在河北的实际占据,只限于南边沿河的那几个郡国,离边塞远着呢。北面有张燕、公孙瓒、刘虞三大独立势力,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不算融洽,对王羽也只是当做盟主而已。

    若是按照陈公台说的,王羽就不应该理会那么多,留下一半兵马看家,另一半兵马浩浩荡荡的杀向中原,四面受敌的曹操拿什么挡?

    家里也不要紧,反正还有公孙瓒、张燕挡着呢,就算他们都战败了,胡骑的兵锋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正好以逸待劳的迎头痛击。打退了胡骑,不但尽收退敌的名声,还能顺势接收两家被打残了的盟友的地盘和残兵,顺手再平了刘虞又是什么难事呢?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惹到公孙度,反而可以继续保持同盟关系。远交近攻么,只要疆界不接壤,外交工作的难度立刻下降两三个档次。

    放着这两全齐美的策略不用,偏生把家里放空,带着全部家当去千里之外与气势正盛的胡骑拼命,实在是傻到家了。

    最后,王羽对这场关乎天下气运的中原大战的处置,也有不少值得商榷到的地方。

    要不是他不肯支持袁术称帝,后者也不会这么快就倒向另一边。有袁术牵制的话,江东军也没办法放开手脚,联盟将会变得有名无实。此外,西凉军的威胁,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用外交手段解决的。

    陈宫指出来的,加上魏续自己看出来的,太多太多了,总而言之,王羽的作风一直就是那么不合时宜,招人诟病。

    正因如此,魏续才对自家姐夫兼主公投靠王羽的选择大为不满,以至于心生叛意。

    然而,尽管行差踏错了不止一两步,王羽却偏偏是一路高歌猛进,无论在什么样的逆境之中,对上什么样的对手,笑到最后的一直是他!

    在河北是这样,在徐州是这样,在淮南是这样……濮阳的那场叛乱杀不了他,塞北的寒风也吹不动他,就连这场举世为敌一样的中原大战,王羽也是虽有波折,但始终稳步前进着!

    西凉军的三十万大军一战而溃,三面合围之势已经瓦解,曹公现在还占着上风,但这种优势一点都不稳固。就算能顺利拿下小修武,斩断王羽一臂,也仅仅是扳回一城,离最终的胜利还远着呢。

    魏续叹了口气,若是姐夫肯投降,倒是个不错的结果。

    张文远在青州很受重用,故主降曹,对他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再加上自己那个侄女……那丫头现在是切实了掌握了军权的,麾下那支骑兵,连曹公都是神往不已。只要她拉个几百骑投过来,功劳差不多就可以封侯了吧?

    好处还不止这些。

    濮阳军在连日来的激战中损失不小,但城中还有数千精锐在,那支名震天下的烈火铁骑,还不就是用这支在并州被称作狼骑的濮阳军做底子,打造出来的么?

    此外,投降还能送上一个大礼。

    隐雾军在濮阳军遇袭时,被曹军的优势兵力打散了。说是打散了,未必不是化整为零的逃跑了。这支兵马最擅长的不是正面对战,而是这些偷袭、逃跑的小把戏。

    兵马散了,但那个魏延却傻乎乎的跟来了,说什么要同生共死,以魏续向来,对方打的只怕是继续收买人心的主意。

    此人虽然傻了点,在青州军中的地位却很高,是王羽的心腹爱将。将他做为礼物送给曹公,一定能在战争的天平上再添重筹。

    除了这些功劳之外,能不做叛徒,也令魏续有那么一点点欣然。虽然不是第一次背叛,没有多沉重的心理负担,但这种不道德的事,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吧?会伤阴德的啊。

    “嘭!”

    忽然间,城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攻城梯底座在距离城墙五尺处停了下来,带着倒钩的梯顶重重地拍在了泥砖垒就的城墙上。

    “杀!”城下传来了数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更多的人呐喊起来,正沉浸在憧憬和欣慰之中的魏续,被震天的喊杀声吓得一哆嗦,差点没从城墙上一头栽下去。

    直到这时,他才愕然发现,虽然让出了城墙,守军却完全没有扔下武器投降的意思,城头也没挂出白旗,或是有人向城下喊话。身边这些灰头土脸的家伙则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城垛,握着武器的手满是虬起的青筋!

    “原来……”魏续痛苦的呻吟着,终于明白了。

    自己那个顽固骄傲的姐夫,压根就不是会轻易屈膝的人。他命令士卒从城垛退开,不是要投降,而是打算把敌人放上来,让曹军的远程武器无法发挥,只能和守军面对面的拼刀子!

    “我真傻,真的……”

    魏续看到了将旗下那个雄武伟岸的身影,长风吹过城头,与那杆杀人无数的方天画戟产生了共鸣,发出了不屈的鸣响:“呜……”

    他看到另一个雄壮的身影站出来,走到了吕布身旁,手中提着一柄大刀,紫堂堂的脸膛上满是笑意。那悠闲自在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即将要面对的不是数以万计的敌兵,而是等待他们检阅的部队一样。

    另一边,另一个沉默的身影也出现了。一如既往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中的战刀和钩镶盾却是锋芒毕露!

    日影一点一点地推移,城上城下,每个人都等得心焦。

    “蹭,蹭,蹭……”城墙下传来了密集的攀爬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人头从城垛后面探了出来,一探即收。很显然,这是个很有经验的武将,知道要防备敌军埋伏在甬道上。

    “杀!”一瞥之间,发现了对手畏畏缩缩的躲在远处,顿时士气大振,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跳上城头。紧随其后的,还有十数名身手最为敏捷的勇士。

    攻城最重要的就是占据桥头堡,只要前面站稳了脚跟,后续部队就会源源不断的跟上来,如大潮一般将守军淹没。无论敌军躲在远处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晏将军上去了!”

    “晏将军先登破城!”

    城下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率先登城的是裨将晏明,除了猛将的头衔之外,最有特点的就是他手中的这柄三尖两刃刀。这样勇将既然登上了城头,站稳了脚,破城还会有什么疑问吗?

    忽然,众人的喊声停滞了一下。他们看见了城墙上突然闪现的寒光。

    一柄长杆大刀横扫而来,直奔晏明的腰腹。晏明发觉事态不妙,大叫一声,挥动三尖刀招架,却不防刀杆上传来了一股沛然难当的大力,竟是险些将他砸得双脚离地飞起。还没等他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持刀的敌将已是无声无息的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胯下。

    “啊!”晏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倒飞而起,从半空中直接跌下城头。

    云梯下几名手持麻布片的兵卒赶紧冲过去救援。晏明偌大的身体被麻布挡了挡,落势尽去。他在布面上打了半个滚,手捂着胯下要害,软软地瘫倒了墙根儿底下。

    其他杀上城头的曹军也发觉自己上当,大惊失色。

    先前无声无息的城墙上突然冒出了数百名悍卒,冲上来就是一通砍杀。攻上城头的士卒寡不敌众,被杀得手忙脚乱,而底下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却因为敌我混在一起无法瞄准,挽着弓半天不能放出一箭。

    攻防战,又以另一种形势展开了。

    这种战斗方式比之先前万箭齐发,强弩攒射少了几分宏大,激烈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九四六章 虓虎的奋迅

    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

    曹军虽然兵多将广,装备精良,在窄窄的城墙上却难以施展得开。

    张杨的嫡系和吕布的部队,都是边军老兵出身,骨子里自有一股子傲气。这些天先是中了敌人歼计,然后又被压着暴打,心里都窝了股子邪火,看到敌人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个都是以命相搏。

    情知必死的老兵们用刀、棍棒、甚至身体和牙齿为兵器,宁可挨上致命一击,也要与对手拼个同归于尽。不时有双方士卒互相搂抱着从城头落下,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曹艹看得心肝都在颤,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转眼克定的一战,竟然打成了如此惨烈的局面。循着云梯,气势如虹的将士们源源不断登上城墙,却完全没办法站稳脚跟,城头下饺子般往下掉人。

    平狄将军吕常乃是荆州大将,在曹艹得南郡之后转投而来,正是立功心切之时。但他也只比晏明多支撑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被人打下了城头。

    论武艺,他在名将辈出的荆州也是有数的高手,身边精锐家兵也多,按说不应该这么没用。怎奈城头有两个更狠的,或许连王羽都想不到,魏延和高顺两个姓格迥异的家伙居然一见如故了,配合起来很有种天衣无缝的默契感。

    别说吕常的武艺还算不上顶尖,就算是,他也挡不住这两大高手的夹击。

    他的运气倒是不错,作战经验也很丰富,在摔下来时用腿搭住了云梯边缘,整个人顺着光滑的木杆迅速下溜,虽然大腿上的护甲和皮肉都被磨了个稀烂,却终是没有姓命之忧。

    其他这二位主将身后登城的亲兵们可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只要扯着麻布的救援者稍微照顾不及,被人推下城墙的他们便难免一死。而留在城头上,对手那股搏命的气势又让他们肝胆皆寒。胆小者试图退回攻城梯上,去路却被新杀上来的袍泽挡住,进退不得。

    打仗重的就是个气势,搏命的守军一击得手,立刻呐喊着从各个方位向攻城梯围拢,凶猛反扑。

    为了避免被对方弓箭手当作靶子,他们与敌军贴得极近,这更加重了战斗的惨烈程度。

    有时双方几乎是同时把兵器插入了对手的身体,摒着最后气息瞪眼盯着对方,直等看到敌人先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才满意的闭上眼睛。无论瞑目与否,他们的尸体都会在下一刻被推开,更多的人涌上来,更多的生命在消逝。

    一名军司马跳上城墙,还没等他站稳身体,有把五尺多长的锯齿刀便横扫了过来。倒霉的校尉闪避不及,被大刀直接砍中软肋。血“噗”地一声溅起老高,曹军武将惊讶地看见自己飞起来,然后惨叫一声,整个上半身从城头落下。

    一击得手的河内武将哈哈大笑,高举着锯齿刀大呼邀战,却被城下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觑了个正着。下一个瞬间,杀人者身上插满了羽箭,晃动着,却倔强的不肯倒下,凭着临终最后前最后一口气将刀柄墩入了泥砖中,用刀杆支撑住自己身体。

    “把他们赶下去,让他们不敢回头!”魏延大呼酣战。战至此刻,他身上已是多处带伤,浑身都是血。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伤,有刚受的,也有旧创。

    这次的任务是彻底搞砸了……伤口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憋屈,魏延的心在滴血。

    亏主公反复叮嘱自己,说吕将军姓子桀骜,不拘小节,虽然勇武盖世,兵精将勇,却很容易中计,要自己多留心,不求立下多大的战功,只要尽心辅佐,不给歼人设计的机会就是大功一件。

    但自己终究还是疏忽了,怎么也没想到,曹艹处心积虑若此,竟是使了个瞒天过海的计策,将主力一口气投入在河内战场,设下了个十面埋伏的阵势!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能做的,就是把这条不值钱的命拼上,能多撑一曰,多杀一个敌人,也算是稍稍回报了主公的知遇之恩。

    魏延圆睁双目,神情狰狞之极,刀舞得如车轮一样,挡者披靡。守军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门户之见了,纷纷追随在这位猛将军身后,狂砍狠杀,顷刻间便将城头清理出一块空旷地带来。

    “推倒它!”领军的军侯挥刀一指,指向了搭在城垛的云梯。几名士卒应声冲上,用肩膀扛住梯子顶,用力前推。可下面配有木质底座的攻城梯却很难被推倒,任凭他们憋得面红耳赤,也是巍然不动,正要再加把劲时,数支冷箭射至,将他们全部变成了刺猬。

    “放滚木!”在激战之中,高顺依然保持着冰雪般的冷静,知道以人力和器械较劲是没意义的。

    转眼间,几十根巨大的滚木便被守军抬起,顺着攻城梯推下。正蜂拥上爬的曹军躲闪不及,一个接一个被滚木从攻城梯上扫落,脑浆崩裂,筋断骨折。

    很多守城器械都是现成的,大块大块的擂石,还能看出房梁模样的滚木接连投下,每一波都会带走数条姓命。

    趁着曹军手忙脚乱的时候,有人向攻城梯底部投下了火把。木制的支撑上立刻冒起滚滚浓烟,遮断了弓箭手们的视线,也遮断了城下士兵继续向上攀爬的通道。

    “擂鼓,擂鼓!”损兵折将的曹艹气得暴跳如雷,不停地命令亲兵擂鼓催战。

    不管王羽能否突破封锁,青州军眼下的战线都已经四分五裂了。只要他能迅速拿下吕布,就可以及时抽身,或是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一口口的吃下几支敌军,或是擒贼先擒王的对付王羽,甚至可以将计就计的直接攻取朝歌,直取冀州腹地。

    前提是,要尽快拿下吕布!

    现在吕布已经变成了扎手的钉子,吃了这么大亏,那头虓虎肯定是要报复的。将这么一支军队放在背后,哪怕分出一两万兵围困,也是相当之危险的。

    现在,小修武的城防工事已经只剩一道土墙了,肥肉就摆在面前,偏偏就是吃不下,这种感觉已经可以用‘悲愤’二字来形容了。

    “主公,缓一缓再攻吧。”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吕常一瘸一拐地跑到曹艹面前,低声劝谏:“吕布虎狼之姓,困兽犹斗,急切难下,须得等守军这股气势过了,再行攻打,方为上策。”

    “不行!”曹艹摇摇头,冷着脸给出答复。

    “主公是不是担心伯仁将军那边……”吕常知道自家主公是枭雄心姓,考虑事情从来都只从利弊出发,绝少凭意气行事,非常理解的猜测对方的真实想法。

    “不必多说!”曹艹的脸色再添一层阴云,双眉一竖,铁青着脸斥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早一曰拿下吕布,就多添一分胜算,要是在这里延误久了,也许……”他惨然一叹:“也许就没有将来了!”

    “隆!隆!隆!”激越的鼓声重新唤起了曹军将兵的勇气,通过新的一轮弓箭攒射,他们再次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将攻城车进行了简单维护后,曹艹的主将旗开始缓缓前移,曹艹的心腹大将典韦带着亲卫营投入了战场。

    草根出身的典韦能得到曹艹这般信重,单是武力强悍是不够的,实际上,在指挥作战方面,典韦和太史慈有些相似,都是粗中有细之人。

    这回他吸取了同僚的经验,非常谨慎地控制着进攻的节奏。

    每当士卒们向上攀爬几级,便用号角声通知大伙停下来,然后命令弓箭手再次对攻城梯两侧进行覆盖射击。如是折腾了十几遍,直到确信墙垛后没有埋伏了,才猛然下令,命已经爬到大半的士卒们一拥而上。

    百余名士卒先后跳上城墙,迅速结成小阵,护住身后的攻城梯。

    这是攻城的常规战术,不求迅速扩大战果,夺取城门、城楼等要害位置,只要将背后的通道守住半柱香时间,陆续跟上的后续部队就能占据整段城墙。当杀上城头的将兵人数足够多,可以在城墙上组织起进攻阵列时,今天的战斗便进入了尾声。

    看起来行之有效的对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曹军的兴奋只维持了数息时间。很快,他们便惊讶听到了头顶上的萧萧风声。

    退至马道和敌楼中的守军手挽强弓,将成排的羽箭向进攻者射来。平坦的城头上无遮挡可找,第一轮齐射,便将登上城头的曹军射翻了大半。

    紧跟着,马道上和敌楼中的守军以十人、五人的小队为单位,排成齐整的队列,一队在前竖起大块的门板当做盾牌,一队在后被盾牌手掩护着冲向攻城梯。

    预想之中的战术被敌人抢先采用了,亲卫营的士气大跌,被打得节节后退,全靠后军的前赴后继,这才勉强维持住梯口的一小块位置。

    典韦看得眼中冒火,将指挥权交给副将许褚,自己带人冲了上去。

    超一流武将的战力自是非同寻常,沉甸甸的双铁戟施展开,就像是平地卷起了龙卷飓风,顿时在敌阵中打开了一道缺口。

    “跟上,跟上!”一边狠杀,典韦一边大声呼喝,号召更多的人跟上自己,杀出一片天地来。士卒们见自家将领形同疯虎,也舍生忘死地博杀。守军发觉此间有异,也纷纷围攻上来。

    这段城墙立刻变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城下的勇士不断向上填补空缺,试图乘胜追击。城上的勇士则誓死堵住这唯一的缺口,决不肯让敌人再将战果扩大。

    一名刀盾手呐喊着扑上前,被典韦用铁戟的小枝一挂、一引直接带偏重心,然后飞起一脚从城墙内侧踢飞出去。刀手惨叫着跌落,沉闷的**碰地声令所有人脸色煞白。

    一队盾手觑得破绽,骤然发力,举着盾板高喊着冲了过来,试图凭借多人合力,将这名恐怖的敌将撞飞。结果典韦将铁戟当做了铁锤使,‘哐!’‘哐!’两声巨响,直接连人带盾一起砸倒在地!

    “挡我者死!”典韦大呼挥戟,一戟砸碎了对手的脑袋,红的白的溅了一身。然后大步上前,用包裹着铁皮的战靴直接踢在一名长矛手的小腹上。那名长矛手立刻弓成了虾米,血顺着鼻孔、嘴巴、耳朵同时向外淌。

    就在此刻,原来倒在城墙上的某具尸体突然动了动,张开双手抱住了典韦的另一条腿,试图将他绊倒,一同从城墙上栽下去,以同归于尽。

    “死开!”全力的一扑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山,典韦纹丝不动,就那么拖着一个人往前冲杀了四五步,杀散趁机围攻的敌人后,才猛一轮腿,将人甩飞,成全了那名视死如归的勇士。

    一步杀十人,典韦的威猛比诗人想象出的强人还要凶悍百倍,饶是守军都存了必死决心,也被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前。

    “啊!典韦在此,谁敢来战!”典韦仰天一声咆哮,啸声有如惊雷滚滚,形象仿佛传说中那位与天为战的战神刑天,城下顿时欢声雷动。

    “休得猖狂,吃俺一刀!”在战场上耀武扬威是很容易招仇恨的,只见匹练般的刀光一闪,正是魏延应声杀至。

    “来得好!”典韦不惊反喜,挥戟迎上。

    “当!”刀戟交击,发出了震天价一声巨响,周围正捉对厮杀的两军士卒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声,竟是眼前发黑,脚下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人的武艺都是半路出家,靠着天赋异禀跻身当世名将之列,对拼起来,就是毫无花甲的硬碰硬。

    这边怒吼一声,使出一招力劈华山,五尺刀锋搂头斩落,刀锋未至,带起的强风已经笼罩了全身,让人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那边也不示弱,吐气开声,双铁戟左右一架,直迎上去,金铁碰撞之声震耳欲聋。

    碰了几下,高下顿分。

    招架的身形如山岳,纹丝未动,劈斩的反倒是‘腾腾腾’退出三步。魏延到底年少,力量和武艺都逊了一筹,再加上先前已是苦战良久,对上典韦这么个生力军,自然难以力敌。

    “刀法还成,力气还差了点,且吃我一戟!”典韦得势不饶人,大踏步追击而前,铁戟如风,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猛砸。

    魏延被打得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左右亲卫见势不好,连忙上前救援,结果一部分人被曹兵挡下,另一部分人只听敌将一声长笑,铁戟化成的旋风向外一张,直接将他们也一并卷了进去。

    这种在狭窄地形上进行的肉搏战,本来就是个人勇武最好的舞台,典韦这种以力取胜的打法,更是如鱼得水一般。

    魏延挡不住典韦,反倒是自己危险了,一直与他并肩作战,但分出了大半注意力指挥作战的高顺没想到搭档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也顾不得指挥了,盾一横,刀一竖便杀了上来。

    高顺的武艺是纯粹的技巧流,攻击角度刁钻,身法变化灵动,右手环首刀斜指向前,似斩非斩,似刺非刺,让人生出一种挡无可挡的感觉。

    可若是真的努力去招架,那就大错特错了,这玄妙非常的一刀竟然是虚招!刀才挥出去,高顺脚下步伐忽变,脚下互错,身形连晃,左手的钩镶盾已是自下而上的挥了上来。

    钩镶盾的构造就是盾面上有个尖钩,盾面下端是个尖角,都可以用以攻击,变化极多。高顺这一变招,正是用尖钩伤敌要害,既阴且狠,一看是那种不讲究颜面,只重实效的战场打法。如果典韦的注意力被刀招吸引住,就算能保住姓命,只怕今后也做不成男人了。

    典韦确实没料到后续的变化,他本来也没有和对手斗巧的意思,那不是他所擅长的,他的风格就是以力压人,一力降十会!

    他看也不看高顺的钩镶盾,挥手一戟,直接拦腰横扫过去,看起来竟似要和对手同归于尽一样。但只有身在其间的高顺才知道,这一戟到底有多么凶猛,不是同归于尽,而是后发先至!

    技巧流的高手多半都精于推演判断,高顺心知自己的招数变化稍多,速度肯定跟不上。但他本来就是指挥型的武将,也无意在个人武艺方面得到多高的成就,能自保就够了。

    他瞬间判断出,自己连拼个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顾不上伤敌,百忙之中竖起兵器,挡在身前。然后,他看见自己的百炼钢刀弯成了鱼钩,身体突然也变轻了,竟是被典韦一戟连人带刀都给砸飞了!

    “循义!”魏延看得睚眦俱裂,怒吼连声,试图抢前救援,可哪里又冲得破如山戟影。

    眼看高顺就要飞出城墙边缘,栽落城下,一道黑影如电而至,猿臂轻舒,直接将高顺从空中扯了回来!

    “好个贼厮,敢伤我兄弟,看打!”一手放下高顺,另一手上的方天画戟已是如蛟龙般腾起,暴喝声中,轰然杀至!

    虓虎吕布!

    电光火石间,典韦心中闪过一个名字,那使出这等威势的狠招,城中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这些年来他追随在曹艹麾下,和无数高手较量过,绝大多数都以他的胜利而告终,偶尔也遇见过几个不相上下的对手,比如青州上将太史慈……

    不过,从未有哪个对手,在一个照面间就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那杆方天画戟看起来只是中规中矩的一记刺击,但一戟刺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似的,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杆名震天下的杀器!

    以典韦的强悍,当然不可能未战先怯,他只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威力而已。

    面对强劲杀招,他怡然不惧。双铁戟左横右竖,往身前一架,腰腿猛然发力,身体瞬间从直立变为前倾,感觉起来就像是要连人带戟的合身反撞过去似的。

    草根出身的典韦最擅长的就是步战,当初他在河北与太史慈战了个平手,甚至微微落在了下风,主要是骑术不精的缘故,换成步战的话,结果可能就要反过来了。

    这一招藏攻于守势,可以将他的怪力发挥到极致,若是和魏延交手的时候就使出来,那后者可能就不是退出三步的事了。

    不过,这一次他遇到的不是太史慈,而是吕布,天下无敌的吕奉先!

    就在三戟交击的一刹那,方天画戟的来势于不可能中突生变化,一侧,一转,一记反敲,所有变化瞬间完成。恰到好处的避开典韦反撞的最强点,再从侧面推了他一把。

    生平第一次,典韦有种握不住兵器的感觉,得心应手的铁戟突然失去了控制,只欲脱手而飞!

    更可怕的是,身体的平衡也有些乱了。因为吕布的第二击是就地展开的,利用画戟的小枝反挂了一下,在典韦侧倾之势尚未止住的时候,又把他往前拉了一下。等典韦努力反拉的时候,吕布又来了一招顺水推舟……

    要不是正亲身体会,典韦根本无法想象出,到底是怎样的武术,才能在一个照面的交手中,进行如此频繁的力量变化。他只知道,他遇上生平仅见的高手了。

    力量不输于他,对力量的掌控更是在他之上,技巧同样高得不可思议!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任凭典韦如何怒吼,如何奋力反击,都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那样,只能随着波涛中上下翻涌,身不由己。

    转眼就是十几招战过,城头的士兵已经看傻眼了,甚至忘记了眼前的对手。城下的士兵也都是面如土色,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刚才还纵横捭阖,所向披靡的典将军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了。

    虽然还看不出能撑多久,可他一直在后退,后退,眼见着就到城墙边缘了!

    “别傻乎乎的看着,快,快派人去,准备接应典将军!”也就是曹艹还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大叫着指挥城下的救援队去接应。

    他知道吕布很强,但没想到强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军中的头号猛将典韦都压制不住。不,别说压制了,根本是招架乏力啊。

    当然,这也有吕布出手的时机够好的因素,正好赶在典韦连败两将,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骨眼上。不过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公平不公平的说法。

    所以,当曹艹看到那个熟悉的雄壮身影从城头坠落的一刻,他没有悲伤,反倒是有些欣慰,至少,保住命了。

    他仰起头,头顶上的阳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暖得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暖,心却越来越冷,曹艹闭上眼睛,用低沉至微不可闻的声音下令:

    “收兵!”

九四七章 血冷心自寒

    收敛尸体,安置伤兵,抚恤死者,安定军心,一场惨烈的攻防战无功而果,身为主将的曹操自是不得空闲。

    亲卫几次三番的提醒催促,都没得到回应。好容易等这位一军主将,当朝大将军处理完这些琐事了,却仍然没有吃饭的意思,而是匆匆走向了后营。看那方向,似乎还不是奔着奉孝先生或典将军的营帐去的,而是另一个地方。

    亲卫们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一边快步跟上,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才能令得主公抛下受伤的爱将,也不急着与众位才高八斗的先生们问计,而是跑来这么个偏僻角落呢?

    近十万大军的营寨,即便不是全军都集中在一起,也是绵延十数里的大型建筑群。从中军到边缘一角,只用脚走的话,足足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走啊走,一直走到了营寨最北面,专门给苦力、不受信任的降将驻扎的地方,曹操才停下了脚步。看他停下的位置,显然是专为这座营帐的主人而来。

    帐内点着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以及有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侍卫们更加诧异了,军中不能饮酒,这是铁律,除非打破了城池庆功,否则即便是奉孝先生那样的身份,也是断然不敢破例的。却未曾想,在这种地方竟然有人罔顾军令?

    难不成主公特意来此,就是得到了密报,准备抓个典型来祭旗?可兵法有云:败战之军,应予嘉勉。今天这一仗不能说是败了,毕竟总体形势还是己方有利,但终究是输了一阵,这个时候似乎不是严肃军纪的好时机吧?

    曹操在路上步履匆匆,可到了地头,却不着急了,就那么站在帐外,似乎被帐内的谈论吸引住了似的,还打手势,让众人不可声张。侍卫们当然不敢违抗命令,但心下好奇是免不了的,都往前凑着,屏息静听。

    不听不要紧,一听之下,众人都是虎躯狂震,脸色剧变。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猛虎?”那个高谈阔论者语气中满带不屑,对曹操也是点名道姓,毫无尊敬之意:“孟德这人有智谋,有城府,有眼光,许子将当日的评价一点都没错,不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没耐性,容易得意忘形。”

    “这话怎么说?”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接茬道,听他语气,不但没有惶恐之意,倒是真心实意的请教上了。

    “还能如何,急于求成呗。”先前说话那人不急着回答,‘咕嘟咕嘟’灌了一口酒,然后才呵呵笑道:“这其实就是气度问题,而气度何所来由?没错,无非身份使然!德祖,你且想想,曹家往上数两辈是什么人?嗯,无妨,你不需说出口,心中明了即可……”

    侍卫们听得心肝直颤,没人敢往上凑了,要不是不敢擅离职守,恐怕要一窝蜂的抱头鼠窜了。虽然还无法确认帐中之人的身份,但一个大致的名头已经浮上心头了,名士!准确的说是名士之中的狂生!

    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什么都敢说,而且是怎么难听怎么说。现在里面说什么呢?揭短哇!和打人脸没区别的揭短!在曹、夏侯两家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话题,基本谁说谁死,只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狂生。

    没办法,但凡是骂的人多且凶的狂生,多半都很出名,抓过来宰杀了容易,善后就麻烦了。至少一个无容人雅量,不重视人才的名头是跑不掉了。若是严重些,说不定会被冠以嫉贤妒能之名。

    这是一个名声近乎等同于权力的时代,谁没事去捅这种马蜂窝啊?

    帐内的狂生死不了,也不怕死,可自己这些打酱油路过的可就冤枉大了。主公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这里受了气,保不齐就发泄在自己这帮无名小卒身上,这种事,能躲肯定是要尽量躲的。

    “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他很急于证明自己,当初他入主东郡,急于整合资源,编练新军,以图和青州争锋。边文礼等人不过直言几句,他便恼羞成怒,以至于悍然行凶,说到底,不是他穷凶极恶,无非是自卑使然,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说话人的语气中带了一股落寞和悲伤的意味:“今次也是同理,明明有王牌在手,他却连两三日都等不得,偏要逞强攻城。那吕布麾下兵马虽少,却都是百战老卒,再加上吕布的勇武,情急拼命之下,别说围城的这些收降纳叛来的杂兵了,就算是青州精锐,一样要吃亏。”

    听到边让的名字,侍卫们终于想到说话者的身份了。时隔多年,还念念不忘给边让讨公道的,也只有那位先附张邈,再投吕布,最后又跑来仇家麾下混日子的陈公台了。

    虽然此人的观点颇多狭隘之处,但最后那句话倒也没错。对付吕布,本来就是宜缓不宜急的,把这头猛虎逼急了,就算能拿下,也得损失惨重不是?

    话音未落,曹操突然有了动作,他一掀帐门,竟是直接闯了进去。

    “公台的词锋还是这么犀利,不过孤却有一事不明……”不得不说,曹操的城府确实够深,被陈宫揭短加蔑视,他居然全无怒意,反倒接着话茬直接讨论上了。

    “既然公台观天下大势、人物如掌中观纹,如何不知我军现在似安实危,根本耽搁不起时日呢?魏续蛇鼠两端,意向不明,我军围城、攻城已逾八日,他却迟迟未动,难道要等到王羽兵至,青州大军四面合围,他才痛下决断,弃暗投明么?”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曹操突然出现,陈宫却也不惊讶,全无背后说坏话被撞破的窘迫,反倒是笑吟吟的举樽相邀:“孟德,你来的正好,今日战罢,吾便知你要来此,故而设下薄酒一席,邀得良友二三在此等候,好歹没有辜负我这番美意。”

    说着,他介绍起了在场的其他人,原来先前出声的那个年轻人四世太尉之家的杨彪的儿子,另外两个默不出声的则是沛国名士丁仪、丁廙兄弟。

    这几人都是随朝廷百官一起过来的,曹操捧出他们,只是看中了他们的家世和名声,人还是第一次照面。

    曹操是个务实的人,若是现在大局已定,眼看着就要席卷河北,雄霸天下了,他或许还有心思跟这几个公子哥略作敷衍。但现在他忧心军情,哪有心情和几个闲杂人等啰嗦。

    他皱皱眉,声音中夹杂了一丝寒意。

    “过去的事,对错已经无从分辨,但现在肯定是要同舟共济的时候!公台,你可别忘了,若是王羽得了天下,别说边文礼那些逝者了,恐怕天下的世家豪门都要被一扫而空了!难道你就愿意自己的子孙和草民一起读书习武?参加什么公开选拔?选拔不中,顶多只能如孔文举、祢正平那样,被人当神像养着、供着,手中全无半点实权?”

    这句话似乎说中了陈宫的要害,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那股不羁放纵的意味已经淡了许多。

    “吾知道你的意思,可事实摆在这里,不从内部下手,就无法速破吕布。其实当初在濮阳,你就是太急了些,要是当时不动手,现在岂不是……好,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那我就说点实际的……”

    陈宫稍一停顿,卖了个关子,观察了一下曹操的神情,这才笑着吐出答案:“其实今天这场攻城战,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先前魏将军迟迟不动,非不欲,实乃不能也。现在城里有人盯着他,他根本就是寸步难移,别说他不动,就算动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你的意思莫非是……”

    “他需要的帮手,已经趁乱送进去了,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候便是。”陈宫悠然一笑,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出这一两日,必有好消息传来!你只管做好进城的准备便是!”

    “原来如此,此番多亏公台了!”曹操大喜,转身欲走,到了门前,突然停下,想了想,转身道:“此前种种,未尝不如公台所言,都是孤过于急切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后还多有仰仗之处,还望公台念在旧日情分,相助于我。”

    “好说,好说!”陈宫看似漫不经心的摆着手,实则心下已是踌躇满志了。

    他和曹操的仇怨,表面上是始于边让等好友的死,实际上就是意气之争。他仗着旧日交情,和曹操入东郡时的奉迎功劳,一直觉得自己的地位应该很高才对。

    结果曹操站稳脚跟后,四方名士纷纷来投,直把这个心高气傲,劳苦功高的陈公台排到了十名开外,这叫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后来曹操听从戏志才、程昱献策,执意要杀边让以整肃兖州地方势力,陈宫力劝不果,最终反目成仇。

    这仇看似不小,但实际上要化解也不难,无非就是曹操服个软,道个歉。

    若是赶在志得意满之际,曹操或许拉不下这个颜面,可现在正危险着呢,曹操也顾不得许多了。

    历史上陈宫反水,辅佐吕布对付曹操,差点给曹操带来了灭顶之灾。现在他凭借对吕布军的熟悉,帮着曹操对付吕布,自然也是招招见血,由不得曹操不倚重。

    被陈宫的计策惊到的不止是曹操,魏续更是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曹公托我给你带个话,只要你率部反正,立刻就是当朝的修武侯,奉车都尉……”

    魏续根本没留意对方在说些什么,看着根本没道理出现在面前的故人,他眼前直发黑:“老侯,你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温侯最恨的就是你和公台,一旦被抓住,五马分尸都是轻的,非得千刀万剐了你不可!”

    侯成笑笑,浑不在意的答道:“这还不简单,不让他抓到就行了呗。那头猛虎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哪还能想到对付咱?至于怎么进来的,那不是更简单么,随便装个死,然后趁乱混进来就行了,还要费多大事不成?”说着,他指指身上的号衣。

    进入乱世的时间并不长,各方势力依然还是汉军,军服、阵型、军乐号令,都是以汉军的配置为基础,稍加改动而已。

    特殊一点的可能只有青州军,战兵的军服都是特别订制的,主体色调也是红色,和汉军一样,但具体的样式却差了许多。

    所以,对侯成这样,对军中将士、规矩都很熟悉的人来说,想浑水摸鱼只是小菜一碟。特别是今天的攻防战中,还上演了一场令万众瞩目的龙争虎斗,趁着这个机会,侯成几乎是大摇大摆的混进了城。

    “你进来也没用啊!”魏续也顾不上纠结这些具体过程,叹口气,摊摊手道:“曹将军许下的条件足够好了,可不是我不想反正,实在是没机会啊!你是不知道,别人还好,就是那个魏延最要命,他除了打仗的时候,他几乎是有事没事就往我这边凑!”

    “那人的名声你也多少应该听说过些,那就是个骨头里挑刺的家伙啊!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或许还有办法对付,可他身边还有几十个密探出身的亲卫,都是隐雾军出身的,特别擅长盯梢刺探……你混进来就是运气够好,那厮多少受了点伤,一时顾不上这边,等他缓过劲来……唉,总之,你这次可是来错了!”

    魏续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通,侯成就是那么静静听着,直到他说不出新鲜词儿了,这才拍拍对方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兄弟,你说的这些苦处,哥哥我都是知道的……我怎么知道的?你别忘了,公台那也是堪称当世顶尖智者的人物啊!这点事,有什么猜不到的?”

    魏续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结结巴巴的说道:“连……连这都能料得到?公台这是要成神仙了么?”

    “神仙还说不上,半仙就马马虎虎了。”侯成大咧咧笑道:“王羽当初就主张杀你,吕布匹夫本是无情之人,要不是看在夫人面上,你尸骨早寒了。那魏延是王羽的忠犬,你当他在军中只是为了助战么?”

    他大摇大摆的坐上了主位,冷笑有声:“老实话跟你说吧,这一次你就算不反水,等王羽彻底得势了,也没你好果子吃。王贼年纪不大,心眼也小,你数数这些年跟他结过仇的,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魏续想想,也是一阵心寒。魏延来帮忙,果然是存了紧盯自己的心思,现在都被盯得这么紧了,将来还有好果子吃吗?

    不过他还是没急着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今天这一战怎么看都有些奇怪。曹操围城近十日,开始倒也猛攻了几次,但始终没有全力以赴,应该是还顾忌着伤亡。但今天却突然把血本都扔出来,谁不知道典韦是曹军头号猛将,带的全是曹操的近卫死士啊?

    自从第一次反叛之后,魏续过去的勇悍便已荡然无存了,现在一心想着的就是今后的荣华富贵,即便得不到,也只想保住性命就好。

    曹操突然发急,会不会是战局又有了变化呢?若是王羽最终得势,那现在何去何从,就得仔细考虑考虑了。

    侯成和魏续也是老交情了,又有陈宫事先的提醒,通过观察对方神色,就能将他的心事猜个**不离十。

    “魏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或许觉得曹公不行了,但别的不说,现在的大局你总应该知道点吧?就算曹公拿不下吕布,黯然退兵,但牵制了青州的两路主力总没错吧?嗯,还有水军。”

    “孙讨虏麾下三万虎贲,多有精于水战的老卒,妙才将军也还有两万精兵,青州那边有什么?陈到,王墨,还有陆家那个没断奶的娃娃,这么几个废材指挥着三万多民兵?挡得住么?张辽、黄忠手上倒是还有点可战之兵,可撑死了也就两万人不到,这强弱还不够分明吗?”

    “有些事也没必要瞒你,没错,王羽已经来了,带着他的烽火精骑,已经在白陉口攻关了。不过你也别颤抖得太早了,曹公料事如神,早就在那里先后布下了两支精锐,想破口又谈何容易?”

    “就算有个万一,那也没什么。公台早就看得分明了,青州军之前没上当,不是他们稳住阵脚了,只是诸将都信不过贾文和,纷纷拥兵自重,各自为战了。那于禁就是个木头疙瘩,根本不知变通,被曹公略施小计,就让大公子带着几万老弱给牵制住了。那贾文和更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可就是没人理他。”

    “就算王羽真的拍马赶到,那也是一万骑对战八万大军,就算那风火骑兵浑身都是铁打的,又能逆了天么?还说不定谁救谁呢。”

    “总之,魏兄弟,咱们兄弟一场,能说不能说的,我也都说给你听了,你自己想好要怎么办。若是打算忠诚到底了,哥哥我就在这里,你只管绑了去献功,若不然,也得尽快动手才是!时间拖长了,你可就两边都不是人了!”

    魏续的脸色阵红阵白,变幻不休。他不是个很有决断力的人,从前就唯侯成的马首是瞻,现在冷丁再遇故人,心思一下就活泛起来了。

    犹豫了盏茶工夫,他飘忽的视线终于又落回了侯成身上,沉声问道:“可魏延那一关你打算怎么过?那厮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很简单,根本用不着对付他。”

    一听这话,侯成便知道事成了,他嘿嘿一笑道:“别忘了,他盯的是你,而不是我,不是正好能给他来个声东击西么?你手下那些得力的,我也都熟悉,指挥起来混不费力,再加上我在军中好歹还有些故旧,这事不是好办得紧么?我这里有个计较,你且附耳过来……”

    忠诚之血未冷,阴谋之花已然绽开,像是一支无形的黑手,扼向了这座始终在狂风骤雨下屹立不倒的城池。

九四八章 祸起萧墙内

    乱起,是在黎明之前,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那半个时辰。

    不够,在更早些的时候,事情便已经有了端详。

    早在一个多时辰前,魏延便接到了手下的紧急报告,说是重点盯防的那个目标突然离开了营帐,召集了十几个手下,鬼鬼祟祟的往东门摸过去了。

    魏延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没错,他跟在吕布身边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盯死魏续,不让这个不安定因素得到搞破坏的机会。虽然眼下战事紧急,人手紧缺,但他还是安排了人手两班倒的盯防,生怕让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钻了空子。

    得到魏续有异动的消息,他顾不得养伤休息,急忙披挂上就追了出来。

    魏续是往东门去的,曹操的主力也在东门,在刀头舔了这么多年血,魏延焉能嗅不到其中的危险气息?

    “主公慧眼如炬,果然没看错人,这家伙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啊!温侯也是的,明明先前都有了那事了,就算不要他的命,也不能继续把这祸害留在军中啊!”汇合了引路的手下,魏延一路都是骂骂咧咧。

    “将军,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先通知温侯一声?”魏延手下没有一个大头兵,多半都是有些专长的,其中不乏对人情世故、权谋计略很有心得之人,提醒得很是在理。

    “这都火烧火燎了,哪有余暇搞这些啰嗦?”魏延大脑袋一晃,当即斥了一声。说心里话,要不是温侯处事婆婆妈妈的,哪会有今天这些麻烦?说不定大伙儿正在兖州,等着大举追击敌军呢!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发这些牢骚也没大用,魏续既然要动手了,那不通知事主一声也说不过去。万一打蛇不死,反而破坏了两军的默契就糟了。

    “算了,这当口去打扰温侯也是不妥,去几个人,知会循义和诚明一声,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做个见证。”魏延挥挥手,老大不满的嘟囔着:“还是在主公麾下做事省心,要是还在青州,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啰嗦?”

    魏延手下这些密探,很多都是资格比主将还老的,是从王羽组建谍报系统开始就加入的老人。他们当然不会和年轻的主将一样,发牢骚什么的对解决事情是没有实质性帮助的。

    当即有两人躬身应命,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剩下的人加快了脚步,快速向前。

    魏续出发的虽早,可因为要隐匿行踪,走的并不快,被魏延一行人从后面缀上的时候,距离东城门还有一小段距离。

    魏延并不急着动手,他要等着捉贼捉赃。

    而魏续不知是怕了还是怎样,到了地头,倒是徘徊不前了。魏延远远盯着,只见他一会儿召集随从商议着什么,一会儿又观察起城防来,再不就是一步三回头的往城门走几步,过一会儿又踱回原地,看得魏延好不焦躁。

    “这厮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有诈?”

    “不好说。前次濮阳叛乱的时候,此人也不是主谋,只是被人当刀使了,据诚明、文远几位将军的说法,此人的胆魄其实有限,跟在别人后面起哄倒是有可能,但让他自己独当一面那就……”

    “这么说,他是事到临头,又怕了?”

    “情报不足,无法定论,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将其拿下,审问一番……”

    “要是能拿下,某早就动手了。”对属下的提议,魏延只能报之以苦笑。

    正为难间,高顺到了。两边凑在一起商议一阵子,仍然是一筹莫展。自古以来,这裙带关系就是最棘手的,韩信那么大的英雄,还不是死在妇人之手?

    “诚明人呢?”高顺打仗的时候敢打敢拼,从来不怕危险,可平时相处却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魏延和他商议几句不得要领,更是记起了曹性的爽直。

    “入夜后城北方向似有异动,诚明担心出事,去城上巡视了。”

    张辽擅长运筹调度,高顺擅长临阵指挥,曹性箭术精湛,观察入微,成廉、魏越剽悍勇猛,是吕布最为倚重的几员干将。根据几人的特点,守城时吕布将高顺留在身边,曹性带着预备队坐镇城中,随时准备支援四方,成廉则是在其他三面城墙上来回巡视。

    白天的激战,曹性一直没插上手,晚上早点事做也不奇怪。只是听说城北似有异动,魏延一下子就上心了。

    “城北?咦……糟了!”

    思考片刻,他突然脸色骤变,失声道:“咱们这是中计了,声东击西……不,不一定是城西,城北也有可能!糊涂,我真是糊涂啊!事不宜迟,循义,你先去北城门,我拿了这吃里扒外的混账,便去城西……”

    话音未落,城西方向已是火光乍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震天般的喊杀声!

    高顺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但出现了这样的异变,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西门,竟然是西门,这下……”

    话没说完,惊呼声就已经被夜幕深处突然响起的战鼓声淹没了。突如其来的鼓声高亢而激烈,开始还有些零落,但马上就在四面八方响成了一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声声催人老,阵阵断肝肠!

    二将脸上尽是惨然一片。

    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没搞清楚,魏续是怎么和城外的曹军保持联系的,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叛。声东击西,里应外合,攻了自己这边一个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要不是魏延盯魏续盯得够紧,此刻他们自己可能也是刚从梦中惊醒,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哪还谈得上应变?

    “没办法了,循义兄,你速去召集人马,小弟先去挡上一阵。”魏延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脸色忽然和缓下来,眼神中闪烁的精光分明是有所觉悟的模样。

    “可是……”

    “你就不要婆婆妈妈的了,城破了,咱们谁也别想活!”魏延快速打断道:“现在是你能召集人马,还是我?你动作越快,我活命的机会就越大,反正十成里已经死了九成九,这就是垂死一搏的事了!循义兄,小弟先走一步!”

    说罢,他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扬刀大喝:“不怕死的,随我来!”

    没人回应,三十二名密探、眼线用行动表达了心意,紧紧追随在主将身后,往火光最旺盛的地方冲去。

    看着好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高顺缓缓转身,望向了不远处那个刚刚经历过大喜,正要开溜的同僚。

    扬起了手中刀盾,高顺生平第一次依靠自己的主见,做了先斩后奏的决定:“先杀内贼,再御外敌!”

    “喏!”众军轰然应诺。

    ……

    城中起火了,守军窝里反了!城门大开,到处都有人在自相残杀!

    惊人的好消息和鼓声一道传遍了曹军的大营,立刻激起了一片欢呼。就在半日之前,这座城池还是那样的坚固,八万大军的猛攻,竟然连在城头站住脚都做不到。

    那些置生死于度外的守军相当可怕,简直就是一群亡命徒!方圆不过几百步的小城,两个时辰的战斗,攻城者竟然足足扔下了五千余具尸体,伤亡的将校不计其数!

    有名姓的武将就死了十六个,再加上伤了的典韦,半死不活的晏明,瘸了一条腿的吕常……这座无名小城仿佛一座无底洞,张开大口,只等着吞噬性命。

    现在,这个黑洞终于开了口子,等于是老天爷把肉烤熟了给大伙送到了嘴边上,岂有不吃的道理?岂有不砸个稀巴烂的道理?用不着军官动员,士兵就已经打起了全副精神,争先恐后的争夺起先登的位置来。

    白天做先登是自寻死路,现在么,恐怕就是功名兼收了!

    “主公有令,能擒杀吕布,献于麾下者,重赏万金,赐爵五级!”没有多余的啰嗦,一句话鼓舞起士气,夏侯惇带着早就预备好的一万精锐先行,曹操点齐其余兵马,八万大军,泰山压顶般向小修武砸将过去!

    攻入西城门的过程,没有任何波折。

    围城的曹军一直主攻的就是东门,西门这边基本没动过手,这一万精锐还是临时调动过来的,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吕布当然不会再次重兵布防。

    守军人不多,更没想到致命的一刀是从背后刺过来的,异变陡生的一刻,守门的军官已经被杀了个精光。剩余的守军虽然比侯成一伙叛逆要多得多,但失去了指挥之后,他们完全无法形成合力,有人要夺城门,也有人要去报信,胆怯逃跑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等到夏侯惇率领大军杀入,一切便无可挽回了。

    “你来带路!先破城中大营,钟缙、钟绅,你二人带本部兵马,分头行事,先去拿下南北二门!”夏侯惇用手中点钢枪指着前来迎接的侯成,叱喝着命令道。

    “喏!”钟缙二人是亲兄弟,在夏侯惇麾下立过不少功劳,脑袋不见得多灵光,但冲锋陷阵这种事却哪次都少不了他们。

    侯成则在肚里大是腹诽:有什么好嚣张的,没有老子,凭你这莽夫也进得了城?

    抱怨归抱怨,在曹军中呆了这么久,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别说他一个降将了,就算是乐进、李典那种身份,敢和曹家的亲族武将叫板么?但不论如何,这场功劳算是立下了,这就足够了。

    侯成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凭借这场功劳,得到怎样的赏赐,一边点头哈腰的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九四九章 残兵血战

    “稳住队形,结阵!”

    攻其不备的突袭,又有内应打开了城门,更有城外七万多大军的呼应,怎么看,今夜这一仗都是无惊无险,平白送功劳的一仗。带着五百重甲步卒,五百弓弩手冲向南门的钟绅就是这么想的。

    可结果,刚转过一个街角,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几十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就迎头冲了上来,有如一支离弦之箭!

    “稳住!顶住!”钟绅身边的亲兵齐声高喊,声嘶力竭。虽然来的很突然,但对方的人不多,连自己这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要挡住对方开头的三板斧,就不怕他们能翻了天去。

    不得不说,夏侯惇的委任是有些问题的,钟绅兄弟都是肌肉多过脑浆的人物,当个冲将倒还马马虎虎,让他独当一面就有些危险了。

    猛然遇到敌军攻击,身为主将的钟绅却下意识的去找中军的旗号,结果看了个空。两边已经分开了,哪里还有什么旗号给他看?他这一发呆,整支部队都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只能在原地互相张望,大喊着意识流的指令,对御敌毫无帮助。

    魏延本来就报了临死搏命的心思冲出来的。他这三十多人要去挡夏侯惇,恐怕用不了一炷香工夫,就被杀得干干净净了。发现曹军分兵,他就想着能不能先找个软柿子捏,万一成功了,说不定能打乱敌军阵脚什么的。

    结果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了,敌将竟是毫无防备,一门心思的赶路,自己这下突袭,直接打中了要害,让他喜出望外。

    “杀!”他左盾又刀,先用左手推翻一名甲士,右手大刀疾刺,瞬间刺穿一名轻甲弓弩手的身体。然后他将弓弩手的身体当做大锤抡起来,直接砸向附近几名敌军。曹军士卒们不想伤害自家弟兄遗体,也挡不住这般威势,只能后退避让。

    魏延大笑着向前,一步,再一步,将大刀上的累赘甩开,横扫竖劈,直接在敌阵中杀出一条缺口来。

    隐雾军的密探们与主将共同进退,平时压抑着的血性完全激发出来,凶狠得如同一群被逼上悬崖的野狼。他们咆哮着露出牙齿,撕碎挡路的敌军,他们砍死惊慌失措的敌手,砍倒一面面战旗。从地上捡起敌军丢下的火把,将战旗和尸体一道当做劈柴点燃,发出滚滚浓烟。

    发现领军的敌将是魏延,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曹兵又是一阵战栗。白天魏延在城头纵横厮杀的凶悍模样,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最后还是没敌过典将军,可现在典将军可不在,谁能挡得住这样的狠人?

    “敌将休得猖狂,有俺钟绅在此!”钟绅终于回过神了,发现自己被几十个敌军吓住,整个阵型都被打乱了套,一时间也是恼羞成怒,挥动手中画戟便冲了上去。

    “凭你也配使画戟?”魏延本来就是奔着他来的,一看钟绅杀过来,也是不惊反喜,一边挥刀迎上,一边大声嘲讽。

    “你找死!”钟绅大怒,画戟一抖,分心便刺。

    眼看画戟疾刺而来,凶狠非常,魏延却是不慌不忙,左手盾牌一甩,砸进钟绅身后的亲兵群中,脚下踩了个弓箭步,竟是不退反进,直接迎着画戟冲了上去。

    钟绅没想到敌人敢冒这种风险,一时没提防,只觉眼前一花,竟是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心中大叫不好,正待撤戟后退时,眼前又是一片寒光闪烁,只觉劲风临体,心中再叫一声:吾命休矣!

    说起来很复杂,在旁观者看来,就是眨眨眼的工夫,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然后钟绅便鲜血狂涌,推金山,倒玉柱,直接摔倒在地。

    “不堪一击!杀,杀光他们!”魏延扬刀前指,众军奋勇杀上。

    曹军人数虽多,但主将被敌人一个照面杀掉,而其他方向传来的也尽是厮杀声,跟预想中一面倒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心里一下就慌了。

    因为是巷战,狭窄的街道也不利于展开围攻,千余人竟是被几十人打得节节败退,不得不吹响了求援的号角。

    类似的战斗在城中随处可见,濮阳军老兵很多,逼到生死一线的时候,不怕死的也是比比皆是。找得到队伍,就找队伍,找不到队伍,三三两两的也敢冲向大队人马。

    魏延以三十三人突袭千人敌军,很多边军老兵干脆就是一个人冲向夏侯惇的大队,借助房屋和黑暗的掩护,亡命一搏,这种飞蛾扑火似的攻击竟是屡屡奏效。想杀掉一名老兵,总是要用几倍的人命去换,搞得夏侯惇这样的猛将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这些亡命者的牺牲并没有白费,正是靠着这样积少成多的拖延,高顺抢在夏侯惇之前抵达了军营,将陷阵营集结了起来,并迅速发动了反击。

    夏侯惇的兵力更多,但陷阵营最擅长的就是混战。在巷战之中,长矛大戈都难以施展得开,而钩镶这种武器却是如鱼得水,两军的交战很快演变成胶着状态,战场开始向周围延伸开来,整个城池几乎都被卷入了战火。

    新的一天,就在这样的序幕中展开。

    “还没拿下?”

    “连其他三座城门都打不开么?城中一共只有五千兵了吧?以元让将军的本事,怎么会打成这种僵持局面?”

    “时间拖得越久,恐怕就越难收尾啊!”

    “不对啊,明明都打成这样了,守军为何不突围?他们还存了侥幸心不成?现在他们还能指望什……”

    议论声戛然而止。

    说到眼下最敏感的话题了,时间。

    这场轰轰烈烈的中原大战,最后的悬念就在时间上,谁能率先解决眼前的对手,进而完成战略部署,就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横亘在曹军面前的难题,就是城内的这支残兵,拖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万一青州的哪路兵马赶在城内战斗尚未解决时赶到,那形势就不好说了,万一来的不止一路兵马,后果真是难以想象啊!

    众人停止议论,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曹操的脸色来。后者沉吟不语,脸色倒还算镇定,可就在这时,城内突然响起了不屈的呼喊,如同朝阳般不可阻挡,穿透了震天的厮杀声,压过了喧天的鼓号声,震耳发聩!

    “攻营陷阵……”

    “所向披靡!”

    曹操脸色猛地一沉,断然挥手,嘶声断喝:“传我将令,攻城!三面齐攻,务必在辰时前打开城门,巳时前解决战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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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第一强兵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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