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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东汉末年立志传txt下载     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溃败

    建宁六年四月,黄巾颍川部渠帅波才率大军八万与大汉中郎将皇甫嵩、朱儁交战于长社。

    四月中旬,波才战败,麾下八万黄巾伤亡殆尽,四下逃窜,大汉佐军司马、下邳丞孙坚率两千河内骑兵紧追一夜,斩波才大将祁夏于颍水河畔,将万余黄巾士卒逼下颍水。

    一日后,孙坚趁势攻颍川,城下阵斩波才大将孙鼎,攻克颍川;骑都尉曹操分兵取陈留,断了颍川黄巾余党北上的去路。

    再复一日,听闻波才、张宝并数千黄巾余孽转奔阳翟,欲投西华黄巾彭脱,孙坚马不停蹄,折道奔阳翟、西华。

    --四月十九日,阳翟某处山林--

    几百名河内骑兵正搜索着山林,忽然一名士卒蹲下身,摸着地上几根烧焦的木柴和洒落的草灰,大声喊道,“程副将,发现黄巾余党的踪迹了!”

    “唔?”一名手握铁矛的将领走了过来,正是孙坚副将程普,只见蹲在那名士卒身旁,捡起一根焦了一半的柴火,喃喃说道,“还有点余温,看来他们没走多远,传令下去,下山取马,追!”

    “诺!”那士卒一抱拳,匆匆离去。

    随手丢了那根柴火,程普站了起来,忽然看到主将孙坚正站在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

    “将军!”

    孙坚正望着一棵树的树干出神,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说道,“德谋么?”

    “是,将军,”程普抱了抱拳,说道,“麾下将士已发现波才等人踪迹,依末将之见,波才离我等不过十里以内!”

    “十里?呵,”孙坚淡淡笑了笑,伸手撩起几根挡住视线的树枝,说道,“没有那么麻烦!”

    “唔?”程普愣了愣,顺着孙坚视线望去,愕然见到不远处的地上,倒着二十几具尸首,看他们身上衣着,显然是黄巾一党,而且是波才心腹护卫。

    “怎么可能?难道除我们之外,还有一支追兵?”程普一脸惊讶。

    孙坚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追兵,只有我们一支……”

    “那他们……”

    对于程普的疑惑,孙坚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蹲下身,望着树干、以及地上的几处血迹。

    “一路支撑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呢……”孙坚微微叹了口气,抚摸着树干上一处带着鲜血的剑痕,用莫名的语气说道,“那家伙躺在这里,叫身旁的护卫们将他杀死,护卫中有一人那么做了,用剑将刺入他的心脏,一击毙命,然后那些护卫们将他埋了,随即自刎殉主……”

    说着,孙坚站了起来,望向一旁的地面,只见有一块地新旧泥土混杂,上面虽然铺着杂草,但是凌乱无比,显然是刻意遮盖在上面的。

    “难……难道……”程普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望着那块地惊声说道,“波才?”

    “也只有那家伙有这个魅力叫麾下护卫为他殉死吧?”孙坚淡淡一笑,眼中露出几分遗憾,喃喃说道,“堂堂一方渠帅,文武兼备,死后却被埋在一块不为人知的山林之中,连块墓碑都不敢立,真是可悲!”

    “将军,”程普咽了咽唾沫,低声说道,“两位中郎大人将令,波才、张宝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说着,他忽然见到孙坚眼神一冷,当即识趣地闭上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坚怅然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士卒们都下山了?”

    “是的,将军!”

    “那就好!”说着,孙坚提起插在地上的漆黑战刀奋力一挥,只听一声轰响,巨大的破坏力竟然令半片山林尽数陷落,轰隆隆地好像山崩一样。

    程普再看时,眼前的一切早已换了一副景象,别说找不到波才的埋身之所,就连那些殉主的护卫的尸骸也被山林吞没了。

    “波才的首级,这可是一件大功啊……”

    程普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孙坚扛起黑色战刀,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口中淡淡说道,“不是还有张宝么?只要抓到他就行了,死活不论……走!”

    “唉!”程普摇摇头,无奈地赶了上去。

    --与此同时,数里外某处林中--

    陈蓦和周仓、裴元绍以及百余名黄巾士卒正在林中歇息。

    虽说林中歇息着百余黄巾士卒,但是气氛却非常压抑,没有人言语,只是靠着树干默默地啃着所剩无几的干粮。

    连续几天的逃亡令他们身心疲惫,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他们也不敢点起一簇篝火,唯恐被追兵发现。

    从长社到颍川,再从颍川到阳翟,陈蓦等人一路上遇到了无数抱着逃亡目的的黄巾士卒,在紧追不舍的追兵拦截、追捕下,黄巾溃兵们分分合合,人数最多时有整整上千人,而最少时,却仅有十几人。

    波才颍川黄巾一支,被彻底打崩溃了,尤其是在颍水河畔,万余黄巾士卒被孙坚区区两千骑兵逼下颍水,被汹涌的波涛卷走,那一场屠杀,葬送了黄巾溃兵们最后一丝士气。

    陈蓦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劫难。

    江东猛虎孙坚,有万人敌称号的他,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一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在孙坚面前都只不过是一刀的事。

    如果说长社城下一战叫陈蓦初步见识到了孙坚身为万人敌武将的力量,那么颍水一役,陈蓦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份力量的恐怖。

    凭心而论,万人敌的称号,确实有些夸大其词,毕竟孙坚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一万人,但是在两军作战时,万人敌武将的确有着左右战场的力量,看着孙坚独自一人毫无压力地屠杀着敌军的士卒,单单两军的士气就会产生极大的差异。

    万人敌的武将,除了过人的武艺外,更重要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的霸气与震慑力。

    “如果波帅还在就好了……”同一伍的士卒韩然低声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就听周仓眼睛一瞪,低声骂道,“闭嘴!”

    韩然愣了愣,随即猛然想起什么,缩着脑袋不吭声了。

    裴元绍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身旁不远处,在那里,陈蓦抱着一柄利剑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在他肩膀上,靠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那个女孩正挂着几丝泪水静静睡着……

    竟然是人公将军的女儿,真是头疼!

    裴元绍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在裴元绍暗自焦躁的时候,陈蓦正默默地注视着怀中的利剑,那是颍川黄巾之首波才的佩剑,同样也是结束了他性命的剑。

    虽说陈蓦与波才接触不深,但是凭心而论,波才却是陈蓦见过的最具有领袖魅力的人。

    身为渠帅高高在上的他,就算是对底层的士卒也是平心静气,没有丝毫架子,更不会为了私欲叫麾下士卒去送死。

    在长社夜袭大营的那一晚,陈蓦猜到了波才的那些怪异举动的含义后,周仓、裴元绍当即砸了枷笼,和同一个帐篷的士卒逃离了大营,一路上急赶慢赶,提前一步渡过了颍水,所以避免了被孙坚逼下颍水的厄运。

    但是当他们来到颍川时,颍川却早已被孙坚率轻骑攻克。

    没有办法,陈蓦等人只能听裴元绍的建议,折道向西,到西华投靠西华黄巾彭脱,然而在路过阳翟附近时,他们却在嵩山山脚遇到了波才以及他心腹护卫一行人,其中,竟然有与陈蓦见过数面的张梁之女,张素素。

    那时的波才,即便是被心腹护卫保护着杀出突围,来到这里,但显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尤其是横插在胸口气管的那支箭,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开始溃烂,不时流出浑浊的污血,惨不忍睹,很难想象他就是唯一能短暂抵挡住猛将孙坚的人。

    “波……波帅……”

    那时的波才,哪里还像统帅颍川八万黄巾的一方渠帅,眼睛灰蒙蒙地失去了神采,就像一个迟暮老人,茫然地等待着自己死期。

    对于众人的低呼声,波才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在看到陈蓦时,他的眼神才渐渐改变。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眼神……

    不甘心?羞愧?愤怒?

    不知怎么,陈蓦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明白那个眼神。

    对于战败的不甘心,对于无法信守承诺、避免麾下士卒牺牲的羞愧,以及对导致长社战败的自己和张宝的愤怒……

    “陈蓦……”或许是曾经与陈蓦见过几次,对他比较熟悉,张素素在见到陈蓦的那时起就拉着他的皮甲不松手,看她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显然一路上受到了不少惊吓与打击。

    也许,还来自波才的护卫们望向她时那不善的眼神。

    想了想,陈蓦便明白了,波才的护卫们是将对张宝的愤怒迁怒到张素素身上,毕竟要不是张宝着急叫波才强攻长社,也许黄巾便不会遭逢长社大败,也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处境。

    见张素素躲在陈蓦身后,波才的眼神露出几分惊讶,随即,似乎,他仿佛松了口气般,用自己最后几丝力气拔掉了插在气管的断箭,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张素素,波才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过……来!”

    “唔?”陈蓦愣了愣,似乎没清楚,就在他要靠前时,几名护卫忽然挡住了陈蓦。

    “退……退后!”绷紧着青筋,波才一脸愤怒地瞪着那些护卫们。

    陈蓦疑惑地望着那些护卫们露出了莫名的眼神,在犹豫一下后退到了两旁。

    “送……她……广……广宗!”

    短短几个字,波才却是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期间他胸口不时冒出一些带着气泡的血沫,有时甚至咳出一口口鲜血,就算是一贯神经粗大的周仓与裴元绍,见到这幅景象也不禁咽了咽唾沫,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可想而知波才承受怎样的痛苦。

    来回听了几次,陈蓦等人才明白波才的意思,把张素素送到广宗他父亲张梁那。

    “是!”陈蓦点了点头。

    “一……定!”波才艰难地说道。

    陈蓦重重地点了点头。

    波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瘫靠着树干,在望了一眼天空后,忽然指了指自己的佩剑,又指了指自己,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杀……”

    杀?杀谁?

    陈蓦愣住了,茫然地抬起头,却见波才的护卫们都低下了头。

    望着那些护卫的表情,陈蓦顿时明白了,或许这些护卫早就明白了波才的意思,但是却装作不懂,一来是他们不忍心杀死自己崇敬的主帅,二来,是他们根本就不想担负起送张素素去广宗的重任,他们将对张宝的愤怒迁怒到了张素素身上。

    陈蓦最终还是照着波才的意思,用波才的佩剑刺入了他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痛苦,其他人都不敢,就连周仓与裴元绍都不敢,毕竟那是颍川黄巾的一方渠帅,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波帅……

    一阵冷风叫陈蓦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望着手中的剑,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波才,说出[大丈夫不求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这句话的人,最终还是抱着遗憾死去了,那抹不甘心的眼神,始终在陈蓦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黄巾能胜就好了……”陈蓦喃喃自语,话中隐隐带着几分不甘。

    那是波才的遗憾……

    “陈……蓦……”不知何时,身旁的女孩醒了,用惊恐不安的眼神望着陈蓦。

    望着她不安的眼神,陈蓦苦苦一笑,低声,“别担心,我会把你送到广宗的……”

    “嗯……”女孩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的不安稍稍退去了几分。

    就在这时,靠着树干休息的裴元绍忽然睁开了眼睛,将手放在嘴旁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来了,追兵!人数很多……该死!”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压迫力。

    这股强迫力……孙坚么?

    陈蓦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追兵来了,追兵杀来了!”

    林中的百余名黄巾溃兵顿时大乱,就如同惊弓之鸟般,惊叫着向四周逃窜。

    “快走,小蓦!”周仓压低着声音吼道。

    逃,只有逃,孙坚的恐怖,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心中。

    一想到孙坚,别说周仓,就连一直以为死亡并不可怕的陈蓦也会有种全身战栗的感觉。

    那是害怕,那是恐惧!

    孙坚,就如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猛兽,根本不是普通士卒能抵挡的。

    忽然,陈蓦耳边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轻泣,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见张素素抱着胳膊一脸恐惧地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地哭泣着。

    这时远处已经传来几声惨叫,陈蓦心中一急,正要说话,却见了张素素抬起头,用近乎仿佛绝望般的眼神望着他。

    忽然间,陈蓦似乎明白了张素素那个眼神的含义,蹲下身轻声说道,“不会丢下你的……”说着,他顿了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需要我么?”

    张素素愣了愣,停止了哭泣惊讶地望着陈蓦,点了点头,怯怯说道,“不要丢下一个人……”

    拉着张素素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陈蓦诚恳说道,“我不保证能把你送到广宗,但是,至少我不会途中丢下你……”

    “遇到危险也是么?”张素素带着几分怀疑说道。

    “唔!”

    望着陈蓦真挚的眼神,张素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忽然噗嗤一笑,轻声说道,“如果死的时候有个人做伴,死,也算不上可怕呢!”说着,她紧紧抓着陈蓦的胳膊,低下头,咬着嘴唇说道,“但是我害怕孤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我一个人……”

    “啊!”陈蓦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只要你还需要我……”

    “需要!”

    “那么……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伤不了你!”

第十七章 追兵

    人呐,果然是需要追逐的目标才会奋发拼搏的生物,而对于陈蓦来说,这个[目标]则是自我存在的意义。

    将张素素送到广宗,这是颍川黄巾渠帅波才临终前最后一道命令,这位无限忠于张角的男人,即便心中对张宝有诸多的愤怒,却仍然将张素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因为她是人公将军张梁的女儿。

    陈蓦有时也会猜想,波才其实是为了张素素才一直苦苦支撑着,毕竟,他的护卫们深恨张宝,如果他一死,或许那些护卫们便会杀张素素泄恨,然后为波才殉主自刎,在这个忠君至上的时代,这并不少见。

    对于颍川黄巾来说,他们承奉的主君是波才,而不是张角,更不是张宝!

    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伤不了你!

    这句话当真是说得轻巧啊……

    要在孙坚两千余三河骑兵的追杀下将张素素安全送到万里之外的广宗,谈何容易啊!

    但是……

    既然说了,就要做到,这就是所谓的承诺。

    “咔嚓!”

    忽然,一声树枝被踩断声响叫陈蓦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

    来了……

    陈蓦下意识地屏着呼吸,紧紧贴着一棵树的树干,全神贯注的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卒手握兵器进入林中的遐想。

    五个?

    十个?

    不,还要更多!

    凭着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陈蓦暗自猜测着。

    在他身旁,张素素虽说在陈蓦的安慰下情绪改善了许多,但是这压抑的气氛,仍然让她不由地有些不安,死死拽着陈蓦的手臂不松手。

    这时,不远处的树下好似有个人影闪动,是周仓,只见他半扶树蹲下地上,用手对陈蓦比划了一个手势。

    那是什么意思?

    陈蓦一头雾水。

    周仓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朝着远处丢去。

    “咔嘣!”

    石子击中树干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这个寂静的林子中,随即,陈蓦注意到那些脚步声忽然折道向着传来声响的地方走去。

    将他们引开?

    陈蓦恍然大悟,轻轻拍了拍张素素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然后蹲下身拾起几枚石子,朝着没有人埋伏的地方丢去。

    “咔嘣!”

    “咔嘣!”

    随手丢出的石子,似乎成功吸引了那几个三河骑兵的注意。

    就在陈蓦准备继续实行这套方案时,他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双脚,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竟然见到自己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名三河骑兵。

    幸好这时天色已晚,林中昏暗一片,那名三河骑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在陈蓦与张素素二人,一手扶着身旁的树,目光警惕地朝着前方扫视。

    陈蓦一动都不敢动,下意识地屏着呼吸,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紧贴的树干竟然有着细微的震动,转头一看,却发现张素素不自觉的哆嗦着。

    那名三河骑兵似乎也注意到了扶着的树正传来细微的颤抖,疑惑地低下头,却惊愕发现树下的草丛中竟然藏着两个人。

    糟糕,被发现了!

    陈蓦根本来不及细想,猛地扑上去将那名三河骑兵扑到在地,一手抓住对方的长枪,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在长社战场上一直被周仓与裴元绍保护着的陈蓦,这时终于体会到了三河骑兵的凶悍之处,只见那名士卒在一瞬间的失神后,竟然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向陈蓦的脑袋,直撞地陈蓦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还没等陈蓦回过神来,那名士卒一抬膝盖,狠狠顶在陈蓦腹部,随即猛地一个翻身,反将陈蓦制在地上,同时拔出腰间的短剑,朝着陈蓦的脑袋刺去。

    竟然差地那么远?

    眼看着那锋利的短剑离自己越来越近,陈蓦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这时,张素素下意识“呀”地一声尖叫惊醒了陈蓦。

    仿佛是神明附体般,陈蓦来不多想一撇脑袋,锋利的短剑擦过他的脸庞狠狠刺入地下,那一瞬间,陈蓦感觉自己左脸凉飕飕的,随即温热的液体便流了出来。

    “小蓦!”周仓大吼着冲了过来,一下扑到了陈蓦身上的三河骑兵,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周仓紧紧掐住对方的脖子,用脑袋狠狠撞去,趁对方一瞬间的呆滞,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随即抽出腰间的短剑,一下刺入了对方的脖子,随即短剑一转。

    那名三河骑兵惨叫一声,身体一阵乱颤,随即咽气。

    “在那里!在那里!”这一声惨叫没有意外引起了林中其他三河骑兵的注意。

    “快走!”周仓大吼一声,拾起自己的短剑和对方的长枪,护着陈蓦与张素素向林子深处逃去。

    在沿途上,陈蓦不时能听到一声声惨叫,也不知是那些三河骑兵,还是躲藏在林中的裴元绍等人,而至于那些没有丝毫斗志的黄巾溃兵们,显然是无法抵挡凶悍的三河骑兵的。

    三河骑兵虽然是骑兵,却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就算是下了马在这种视线昏暗的林中,照样能发挥他们作为精锐的战力。

    仅仅两个什、二十人的三河骑兵小队,便将百余人黄巾溃兵杀地毫无斗志,当然了,那些黄巾溃兵本来就没什么斗志,只是一味地逃命而已。

    “先休息一下,”也不知跑了多远,周仓停下脚步,坐在地上靠着树干直喘气,随即没好气地望了一眼张素素。

    他的本意并不想和那些三河骑兵有什么接触,所以趁着对方追杀黄巾溃兵时叫陈蓦等人躲在林中,期望不被那些三河骑兵发现,没想到因为张素素的失误功亏一篑,逼得周仓只能杀死那名三河骑兵。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同泽之间的感情不亚于兄弟之情,尤其是军队底层的士卒,周仓之所以会救陈蓦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而更不必说三河骑兵这支正规军。

    在这种场合下,那些三河骑兵势必要大肆搜查林子,为同泽报仇之后才会离开。

    “对不起……”张素素咬着嘴唇轻声道歉。

    周仓张了张嘴,碍着对方的身份,说也不好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安慰了一下张素素,陈蓦带着几分尴尬对周仓说道,“周大哥,如今怎么办?”

    周仓正要说话,忽然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回头,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陈蓦下意识望去,却望见裴元绍提着一颗头颅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在看到周仓、陈蓦等人时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在他身后,跟着同伍的士卒韩然,以及与陈蓦等人相熟的伍长陶志。

    陈蓦正要说话,周仓似乎发觉了什么,站起身来皱眉问道,“王卓那小子呢?”

    王卓,指的便是周仓伍内除了陈蓦、韩然外另外一名士卒,也是与如今陈蓦的年纪相仿,却比他还要沉默寡言的一名士卒。

    顿时,气氛仿佛停滞了一般,裴元绍默默蹲了下来,将手中的敌军头颅重重放在地上。

    别说陈蓦,就连张素素也明白了。

    在他们说话时,伍长陶志一直默默地用布条将长刀绑在手上,用牙齿咬着打了一个死结,随即低声说道,“走吧,快追来了!”

    周仓叹了口气,拄着长枪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一事,对陶志说道,“就你一个?”

    “走吧!”陶志的脚步顿了顿,但是却没有回头。

    周仓愣了愣,转头对裴元绍低声说道,“和你们一起的不是范伍长么?”但是他得到的回复,仅仅是裴元绍一个苦涩的笑容。

    只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中的百余名黄巾只剩下了在这里的六个人?

    陈蓦惊住了。

    在走向林中深处的时候,周仓、裴元绍还有伍长陶志走在前面,陈蓦、张素素还有士卒韩然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陈蓦忽然看到韩然左手好似拽着什么不住地哆嗦,遂凑了过去,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韩然转过头来,往日嘻嘻哈哈的他,此刻脸上却尽是对死的恐惧,话音颤颤说道,“丹药,我捡到的。”说着,他摊开左手,只见在他手掌中,摆放着一粒晶莹的墨绿色药丸。

    “这是什么?”陈蓦一脸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是从黄巾力士的尸首旁捡到的……据说吃了能变地很强的药!”说着,韩然便哆哆嗦嗦地将他见到的事告诉了陈蓦。

    原来,在逃出营寨的时候,韩然见到一名黄巾力士服下了那药丸后变得十分强悍,将数十名敌军士卒全部杀死,但是也有一些黄巾力士根本来不及吃药就被杀死了,韩然翻了好些具死尸,才找到了那些药丸。

    陈蓦忽然想起,自己也见到过类似的事。

    望了眼身旁的张素素,陈蓦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么?”

    韩然愣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小布包,递给陈蓦,陈蓦拆开后粗粗一数,差不多有五、六粒的样子。

    就在陈蓦打算试试的时候,身旁的张素素一把抓住了握着那些药丸的手,摇摇头认真说道,“别吃,会死的!”

    陈蓦愣了愣,疑惑地望了一眼张素素,却听她轻声说道,“我认得,这是二伯炼制的丹药,黄巾力士就是以这些丹药为食的,但是这种丹药药性极强,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吃了就如同毒药一样,生不如死,最初需要配合稀释的符水一同饮用,连续服用五、六次后,就可以单独服用这种丹药……”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给我一粒……”

    陈蓦愣了愣,诧异说道,“不是毒药么?”

    “是呀,”张素素苦涩一笑,低着头说道,“我没有勇气用别的……”

    望着她较好的面容,陈蓦顿时明白了,犹豫一下,低声说道,“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来杀你!在此之前,谁也伤不了你!”

    张素素抬起头惊愕地望着陈蓦良久,忽然重重点了点头。

    “嗯!”

第十八章 追兵(二)

    或许世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该发生的始终要发生。

    原以为已经甩掉了那些三河骑兵的陈蓦等人,却没想到那些骑兵又折了回去,取了马匹绕过林子在前面堵截。

    或许是他们经验不足,当那些骑兵追上来时,周仓与陈蓦等人正沿着河流朝南走,毕竟他们对于路都不熟,若是一直走在林中,很有可能迷失方向,只有沿着河流走才不至于走岔。

    但是,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因为骑兵赶路的时候,都会尽量选择有水源的地方前行,一来解决战马和自己的饮水问题,二来河边视野开阔,遇到突发情况有充足的时间应对。

    虽然是夜晚,但是就着月色,陈蓦等人还是被发现了……

    一轮手弩齐射,骑兵们最常规的作战方式。

    近二十支弩箭朝着陈蓦等人射出,其中一支正好射中了韩然的右腿。

    “小蓦,小韩,快走!”

    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周仓就知道情况紧急,大吼着叫陈蓦等人跑到林中躲藏,遗憾的是,就算是林子外围离他们至少也有二、三十丈远,奔跑的速度根本赶不及对方战马的奔驰。

    更糟糕的是,韩然右腿中了一箭,根本就跑不快。

    “快走!”裴元绍大吼一声,朝着远处的骑兵掷出一柄长枪,虽说准头差地老远,却成功地遏制了对方策马奔驰的速度。

    “该死的!”伍长陶志咬着牙齿咒骂了一句,望向那些骑兵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仇恨,握紧手中的战刀挡在河边。

    作为步卒,在空旷的场所与急速奔驰的骑兵交手是十分愚蠢的,陶志的行动再次证明了这条真理的准确性。

    只听“铛”地一声,仅仅是武器的碰撞,陶志这身高八尺的男人却被对方冲飞了整整十余丈,啪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陶志!”周仓与裴元绍大喊一声。

    却见摔在地上的陶志挣扎着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狠狠说道,“老子不想再这么窝囊地逃了!”说着,他朝着疾奔而来的一名三河骑兵扑去,死死拽着对方的皮甲不松手。

    疾奔的战马被陶志这么一扑,顿时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河边的石头上,将陶志与那名三河骑兵甩了出来。

    一时间,陶志与那名三河骑兵在地上翻滚扭打,纠缠在一块。

    “李真!”其他三河骑兵惊呼一声,策马赶了上去。

    正要跟着陈蓦他们逃入林中的周仓和裴元绍犹豫了一下,竟然握着武器折了回去。

    “小蓦,你们先走!”

    陈蓦犹豫了一下,搀起韩然朝着林子跑去,张素素紧跟在他身旁。

    也是陶志伍长并不是陈蓦那一个帐篷中最强悍的士卒,但绝对是最凶悍的士卒,在他与那名叫李真的三河骑兵两人都抽不出手拔出武器的时候,他竟然一口咬在对方的喉咙处,硬生生将上面的肉咬下一块。

    “啊!”

    伴随着对方的惨叫,陶志竟然活活将对方咬死了,他凶悍的模样甚至震慑住了那些三河骑兵。

    “不要慌,他们就三个人!”

    一个看似什长模样的骑兵发话了,望了一眼陈蓦等人的背影,又望了一眼周仓等人,说道,“去五个人,其下留下!”

    “诺!”

    话音刚落,那十六个骑兵中,有五个朝着陈蓦等人的方向追去,其他的则隐隐将周仓、裴元绍、陶志三人围在当中。

    即便周仓有心想阻拦那五个骑兵,却也是力不从心。

    “三对十一啊……”裴元绍苦笑一声,拔出腰间的短剑咽了咽唾沫。

    在周仓三人警惕的目光中,那名骑兵什长默默望了一眼地上的同泽尸体,随即表情一变,厉声喝道,“杀,一个不留!”

    河畔的打斗声,陈蓦就算是隔得老远也能听到,但是此刻的他却来不及顾及那些,因为他发现,有五名三河骑兵正下了马朝林中追来。

    三河骑兵的战力,陈蓦已经见识过了,就算是一对一也不是他们对手,更可况对方有五个人。

    就在陈蓦心中焦急的时候,他搀扶着的韩然一把推开了他,哭丧着一张脸,哆嗦着说道,“你们走!”

    “韩然?”

    “快走!”扶着一颗树的树干,韩然咽了咽唾沫,仿佛神智错乱般喃喃说道,“我不会死的,我还有这个……”说着,他举起左手,手中捏着一枚墨绿色的小药丸。

    “韩然,那个吃了会死的!”

    “不会的,不会的,”韩然摇晃着脑袋,一脸疯狂地说道,“我见那些黄巾力士吃了,变得很强,把那些敌军都杀死了……”

    陈蓦还要张口,身旁张素素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声说道,“没用的,他疯了!”

    话音刚落,就见韩然将那枚药丸丢入口中,随即捂着脑袋痛苦嚎叫起来,期间,他的身体仿佛气球般膨胀起来,随即,只听砰地一声,他的身体竟然炸开了,肉块、鲜血,溅地四周都是,只留下一颗仍然带着疯狂表情的头颅咕噜噜地在地上滚着。

    那惨不忍睹的表情,令张素素捂着嘴撇开了目光,拉着陈蓦朝林中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时,他们才停了下来,靠着一棵树歇息着。

    夜色已深,林中深处昏暗一片,张素素死死地拽着陈蓦的胳膊,蜷缩着身体颤抖着。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陈蓦暗暗叹了口气。

    韩然,这个年纪也与他相仿,在营中能说会道、与他关系极好的士卒,却没想到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甩了甩头,或许为了将脑海中那血腥的一幕抛之脑后,陈蓦低声问道,“害怕么?张……小姐?”

    望着陈蓦拘束的模样,张素素噗嗤一笑,轻声说道,“叫我素素吧!”

    “呃……”

    见他面带尴尬,张素素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叫我素素,我叫你小蓦,我见他们都那么称呼你。”她指的是周仓、裴元绍等人。

    “素……素素?”

    “嗯,”张素素点了点头,将脸蛋紧紧贴着陈蓦的胳膊,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害怕的是孤独,尤其是这样的黑夜,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想我根本就活不下去……”

    “孤独?”

    “是啊,”张素素点了点头,幽幽说道,“母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一直忙着其他事,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否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虽然那间大屋子里有很多信徒,但是那些信徒都不敢和我说话,因为大伯和我父亲的原因,那些信徒们都很畏惧我,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人……”说着,她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好不容易说服二伯带我出来玩,却没想到……”

    “后悔吗?”

    “嗯,有点呢……你呢?”

    “我啊,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听那个老头的话!”陈蓦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咦?”张素素疑惑地望着陈蓦。

    就在陈蓦含糊地解释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

    陈蓦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侧着脑袋顺着传来声音的地方望去,隐隐望见一个三河骑兵握着长枪走了过来,左右张望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没有发现?

    陈蓦微微松了口气。

    突然,他潜意识中传来一声警讯,从脊椎处泛起阵阵凉意。

    被发现了!

    陈蓦的眼神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那名左右张望,迈着极小步伐的三河骑兵忽然身体一倾,朝着陈蓦与张素素藏身的草丛冲了过来。

    但是还没等他举起长枪,迎面却洒来一把尘土,眯了他的眼睛。

    那名三河骑兵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陈蓦趁机抽出腰间的短剑,将对方扑到在地,手中的短剑狠狠扎入对方的腰间。

    “该死!”原想偷袭陈蓦的三河骑兵,却被偷袭,可想而知有多愤怒,顾不上身上的伤,竟然一把将陈蓦提了起来,狠狠摔在一旁的树上,随即抹了抹脸上的尘土,愤怒地喝道,“刺地太浅了,小子!”

    话音刚落,迎面飞来一枚石子,正中他的左眼,他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这时,陈蓦扑了过来,用全身重量压在双手上,硬是将那枚短剑完全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中。

    “啊!”那名三河骑兵像发了疯似的痛嚎起来。

    “王婴?!”

    “是王婴么?!”

    “该死的!”远处传来几声呼喊,随即,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可想而知,另外四名三河骑兵正急速朝着这里跑来。

    陈蓦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被那名叫王婴的三河骑兵死死抓住了皮甲,没办法之下,陈蓦只好叫张素素独自逃生。

    “快走!”

    但是出乎陈蓦的意料,张素素不住地摇头,竟然反而跑上前来,帮助陈蓦掰着王婴的手。

    或许是一连串的乱动导致那柄短剑划破了内脏,名叫王婴的三河骑兵终究咽了气,但糟糕的是,陈蓦与张素素却陷入了其他四名三河骑兵的包围。

    “该死,这个小子杀了王婴!”

    “不能轻饶了他!”

    那四名三河骑兵一脸狰狞地围了上来,陈蓦下意识地捡起地上的长枪,护着张素素缓缓退后。

    说实话,陈蓦刚才能杀死一名三河骑兵纯属侥幸,如今对方有四个人,哪里是他们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挑飞了长枪。

    或许是想为死在陈蓦手中的同泽泄愤吧。对方似乎并没有立即杀死陈蓦的打算,三名三河骑兵抓住的陈蓦头发一阵拳打脚踢。

    而另外一个则朝张素素走去,口中狞笑道,“哟,还有一个蛮漂亮的小妮子!”正说着,他停住了脚步,因为他注意到张素素手中正握着一把短剑,一脸恐惧地指着自己的喉咙,那是她刚才从死去的王婴腰间拔出的短剑。

    “算了,先料理了这小子!”那名长社骑兵嘀咕一句,也不在意,毕竟张素**流之辈,他也不怕她跑了。

    “李芒,行了,宰了这小子,别耽误我们回去复命的时辰!”

    “行!”名叫李芒的三河骑兵将被打地鼻青脸肿的陈蓦提了起来,正准备杀死他时,却发现他怀中掉出一个白色小布包,正是韩然交给陈蓦的那一个。

    “嘿!”李芒还以为里面装的是铜钱,脸上一乐,随手将陈蓦丢在地上,捡起地上的白色小布包,拆开一看却是六粒墨绿色的小药丸,撇撇嘴丢在地上。

    而其中一颗药丸,正巧滚落在陈蓦眼前。

    那时候,陈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捡起那枚药丸丢入口中……

    “不要!”瞧见这一幕的张素素惊叫一声,引起了那四名三河骑兵的注意力,等他们再回过头时,却见陈蓦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不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气球般急速膨胀起来。

    “这……这小子回事?”望着陈蓦身上诡异膨胀的肌肉,四名三河骑兵面面相觑,不禁退后了几步。

    【……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吃了就如同毒药一样,生不如死……】

    陈蓦彻底明白了张素素这句话的含义,在那枚丹药化开的一瞬间,那些丹汁如同滚烫钢水般,烙落他每一寸身体,那如同古代刑法炮烙般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陈蓦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膨胀,就像之前的韩然那样……

    死了……

    他感觉自己的意志正在渐渐衰弱,仿佛是熬夜到清晨时那挥之不去的困意般……

    就在陈蓦最后一丝意志即将消失的时候,他忽然望见了张素素那无助、恐惧的表情,以及她缓缓刺向自己喉咙的短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

    【嗯!】

    【比起死,我更害怕孤独呢,尤其是这样漆黑的夜晚……】

    【我没有勇气用别的……】

    【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来杀你!在此之前,谁也伤不了你!】

    “呼!”

    林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疾风,随即一股强烈的压迫力笼罩下来,在那阵剧烈的风中,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在四名三河骑兵眼前。

    “当啷”一声,张素素手一松,手中的短剑掉落在地,但是她却顾不上那柄短剑,捂着嘴难以置信地望向不远的地方。

    只见在不远处的地方,陈蓦静静地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的右手,而在他的身体上,着笼罩着如同薄雾般的黑色气息,飘飘忽忽,十分诡异。

    就如同那时候的孙坚和波才……

    “这就是气……”

    握了握拳头,陈蓦缓缓抬起头,神色莫名望向那四名三河骑兵。

    那一瞬间,李芒等四名三河骑兵感觉自己就如同被一头凶恶的猛兽盯上一样,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第十九章 初次体会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望着凝聚在拳头上的丝丝黑色雾气,陈蓦心中忽然涌出了别样的感觉。

    那一瞬间,空间与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变得十分寂静,虽说他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的拳头,但是他的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周围的一切。

    无论是在风中飒飒摇曳的树叶,还是在地上爬过的草虫,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反映在他的脑海中。

    是自己的五感增强了么?

    不,不光如此!

    那些并不是用正常人体感官去捕捉到的讯息,而是直觉!

    陈蓦凝神注视着围绕在自己身体四周的黑色雾气。

    捕捉那些讯息的,是这种被称为【气】的存在,它们似乎与自己有着最直接的关联,将四周的讯息全部传输到大脑中。

    那一瞬间,陈蓦心中萌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自己熟悉的房间中,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中房间里所有的讯息,而且,这种感觉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就仿佛是直接印刻到了自己的大脑中,是那样的清晰……

    【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蓦发现自己的认识越来越混乱。

    怎么回事?

    明明是漆黑夜晚的林中,但是四周的景物在自己眼前却是那样的清晰;虽然夜风阵阵,但是自己却可以清晰听到那这里所有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还有那树叶划过脸庞时一瞬间的触感……

    这种超常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虽然陈蓦从小就自认为自己的眼力不错,但是直到刚才,他的视野远处还是漆黑一片,而如今,这一切却变得那样的清晰。

    更不可思议的是,陈蓦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四名三河骑兵内心的恐惧,对于自己的恐惧……

    “怎么回事,这个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名叫李芒的三河骑兵不自觉地向后退着,望向陈蓦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眼前原本不堪一击的小子仿佛突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头极其凶猛的恶兽,那沉重的压迫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大吼一声,李芒猛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剑,狠狠扎向陈蓦的胸口。

    望着那寒光闪闪的剑尖,陈蓦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潜意识却告诉他,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无关痛痒。

    “叮!”

    在张素素的惊呼声中,只听一声清脆的金戈之响,李芒手中的短剑应声刺在陈蓦胸口,但诡异的是,任凭李芒如何咬紧牙关用力,那锋利的短剑就是无法刺入陈蓦胸口。

    难道陈蓦身上那件制作粗劣的皮甲竟然可以挡住锋利的短剑?

    当然不是,挡住那柄短剑的,是凝聚在陈蓦身体四周的气!

    就如同长社战场上的孙坚一样!

    “怪不得……”陈蓦喃喃吐出几个字,回忆着孙坚在长社战场上的壮举,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成千上万的黄巾士卒,竟然无法对孙坚区区一个人造成任何伤害。

    “层次的差距……差太远了!”

    “你说什么?!”李芒似乎是听到了陈蓦的喃喃自语,还以为是对方嘲笑自己,心中更是愤怒,咬紧牙齿,露出一副狰狞表情,使劲力气想将那柄短剑刺入。

    “小蓦……”

    在张素素震惊的目光中,即便是李芒再怎么用力,那柄短剑也无法刺入陈蓦胸口一分,相反地竟然诡异弯曲起来。

    终于,在“砰”地一声脆响过后,那柄短剑崩断了。

    那一瞬间,张素素只见到一道银色的闪光,随即,那名叫做李芒的三河骑兵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缓缓倒在地上,咽喉处鲜血直流。

    再看陈蓦,则依然保持最初的姿势站着,只是右手的指尖间多了一枚差不多一寸长短的剑尖。

    “李芒!”其他三名三河骑兵震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小子……”

    三名三河骑兵如临大敌般握紧武器将陈蓦围住,却谁也不敢上前,这时,他们忽然注意到不知道三名地方传来“哧哧”的声音,顺着声音传来的源头一看,却发现陈蓦身上伤口愈合时所发出的声响。

    难以想象,方才被打地鼻青脸肿、浑身鲜血的陈蓦,他脸上、手上等各处的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怪物,你这个怪物!”

    一名三河骑兵似乎无法在忍受这种压抑的气氛,举着长枪冲了过来,却见陈蓦手一抬,指尖剑尖在划过一道银狐后,应声刺入了他的眼睛,从后脑穿过,钉在不远处的树上,那巨大的力道,令整棵树都剧烈颤动起来。

    “杨力!”

    在同泽震惊的呼喊声中,名叫杨力的三河骑兵缓缓跪倒在地,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张素素忽然注意到有一名三河骑兵来到了陈蓦背后,在视线的死角发起了攻击。

    “小蓦,小心背……”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见到陈蓦仅仅头一瞥便躲开了刺向自己的长枪,随即右手手肘向后一击,正中那名三河骑兵的胸口。

    那一瞬间,张素素隐隐看到仿佛有一股混乱的气流穿过那名三河骑兵的身体,仿佛飓风般从他的背部窜出。

    随即,张素素便听到一连串的骨碎声,似乎那家伙的胸骨被彻底击碎了,仿佛软泥般缓缓滑倒在地,一动不动。

    “赵和!”

    仅存的一名三河骑兵脸色大变。

    只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三名训练有素三河骑兵竟然被看上去不到十五岁的小子杀死,而且没有任何的还手余地,开什么玩笑?!

    带着浓浓的恐惧,仅剩的那名三河骑兵缓缓退后,令他感觉有些意外的是,陈蓦似乎并没有攻击他的打算。

    其实不关是他,对于刚才的一幕,就连陈蓦也感到十分惊奇,望着自己的右手回忆着刚才一切。

    自己在短短一瞬间就杀死了三名三河骑兵?

    神经反应、动态视力、腕力等等,陈蓦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改变。

    别说用身体挡住一把锋利的短剑,光是用手肘的力量击碎一个正常人的胸骨就足以令他震惊,更何况对方这个时代的士卒,**的坚韧是自己那个时代的人所无法比拟的。

    这根本就不是以往的自己所具有的力量!

    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蓦默默地回忆着刚才的景象,但是却得不出任何结论,他只知道那种改变与此刻凝聚在自己身体四周的气有着密切的关联。

    对,是气!

    挡住那柄短剑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是依附在自己身体表面的气,击碎那名士卒胸骨的,也不光是靠**的力量,那个时候,体外的气流动了,自主地依附在自己的手肘上,穿透了对方的身体,将他的胸骨压碎。

    层次差的太远了……

    越回想刚才那一幕,陈蓦心中就越发恐惧。

    虽说在长社救了波才后,他也一度感到心有余悸,但是此刻回想起来,他越发感觉到当时是多么的惊险。

    怪不得那时候波帅已经挡住了孙坚挥出的刀劲,但是刀劲的余波仍然将自己震下马,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波帅,别说生死,或许自己连完整的尸骨都无法保留下来。

    差的太远了……

    初次体会到【气】强大之处的陈蓦,终于彻底明白了孙坚的强大。

    万人敌,那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称号!

    不过……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呀!”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陈蓦的思绪,那是张素素的尖叫声。

    陈蓦猛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名三河骑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她,用短剑抵在她胸口,用掺杂着愤怒与惊恐的目光望着自己。

    “小蓦!”感受着脖子处那凉丝丝的触感,张素素恐惧地喊着陈蓦。

    “放开她!”陈蓦怒了,不说他与张素素之间的誓约,光是对方的行动他就无法承受,一个男人竟然用女人作为威胁。

    依附在陈蓦体外的气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剧烈翻滚着,那漆黑厚重的气中,仿佛蕴藏着一头凶猛的恶兽,那沉重的压迫力,令那名三河骑兵完全丧失了斗志。

    “别过来,你这个怪物,别过来!”那名三河骑兵一脸惊恐地用短剑抵在张素素的脖子处,一步一步朝后退着。

    “嘁!”望着张素素那无助恐惧的表情,陈蓦暗暗恼怒自己竟然会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放开她,你可以走!”

    “你会放我走?少开玩笑了!”迫于陈蓦的压力,那名三河骑兵的神智似乎有些混乱,颤抖的右手抵在张素素娇嫩的肌肤上,疯狂地说道,“让我放开她也行,用你的命来换,哈哈哈哈!”

    “小蓦……”张素素无助地喊着。

    望着她无助的表情,陈蓦沉默了一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剑,在稍稍犹豫后扎向自己胸口,随即他就皱紧了双眉。

    因为那柄短剑不出意外地崩断了,就像刚才那样,也难怪,毕竟初次体会到气存在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运用,一些武人最基本的要领、招式,现在的他根本就毫不知情。

    但是那名神智错乱的三河骑兵却不了解陈蓦的处境,还以为是陈蓦戏弄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疯狂。

    “反正要死,我先杀了这个女人!”说着,手中的短剑一抵,只见张素素惊叫一声,身体下意识一倾,脖子处划出一道血痕,伤口并不深,但是却有点点鲜血渗出。

    那一道血痕,陈蓦瞧得清清楚楚,或许是因为对张素素的承诺,他的内心涌出强烈的愤怒。

    “你敢!”一声大吼,就如同野兽的咆哮般,一股仿佛无比强烈的压迫力刹那间震慑住了那名三河骑兵。

    趁此他发愣的时机,张素素一口咬在那名三河骑兵的手腕处。

    那名三河骑兵下意识地一推,将张素素推到在地,正当他露出狰狞眼神举起手中短剑时,却忽然看到陈蓦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心中一慌,丢下手中的短剑撒腿就跑。

    “没事吧,素素?”陈蓦第一时间来到了张素素身旁,却见她哭着扑在陈蓦怀中,死死拽着他的皮甲,心有余悸地浑身颤抖。

    “小蓦,我……我……”她泣不成声,在她脖颈处,那一道细细血痕是那样的刺眼。

    【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我来杀了你!在此之前,只要我还在活着,谁也伤不了你!】

    回忆着自己对她的承诺,陈蓦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别怕,我在……”左手搂着她轻声安慰着,陈蓦带着无尽怒火的眼神望向了那远远逃离的人影,从地上拾起一枚大小适中的石子。

    “嗖!”

    一道如同闪电般的黒光从陈蓦手中窜出,携带着他满腔的怒火,在下一秒正中了远处那名三河骑兵的背部,仿佛有一道杂乱无章完全穿透了他的身体,在他胸腔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空洞,其中部分,不翼而飞。

    非但如此,那枚余劲未消的石子又连续打穿了两颗大树的树干,在树干上留下了如同那名士卒一样的空洞后这才消失无影。

    挟怒一击,威力竟然不亚于子弹?!

    虽说极怒之下用出了陈蓦全部腕力,但是那枚石子的威力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

    这就是气!

    武人的气!

    建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陈蓦击杀了五名三河骑兵。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第二十章 折道汝南

    --时间将近凌晨,在某处山林--

    天灰蒙蒙刚有几丝亮光,陈蓦靠着一块大石头上坐在地上,虽然一宿没睡,但是却出奇地不感觉到困。

    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在整理思绪,然而对于那所谓的【气】,他却无法找到任何头绪,唯一得到证实的事,那就是依附在他身体上的气似乎并不稳定。

    比起昨天与那几名三河骑兵厮杀的时候,这股黑色的气好像淡薄了许多,很有可能与情绪有极大的关联。

    陈蓦记得,当昨天自己杀死最后一名三河骑兵时,那股黑色的气甚至稠密到如同浓雾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他肩膀处传来一丝轻微的颤抖,他低下头,正巧望见张素素朦胧地睁开眼睛,用带着几丝疲倦的眼睛回望向陈蓦,当视线对上陈蓦的眼睛时,她这才松了口气。

    正如她所说的,她十分害怕独孤,这一晚,她几乎是死死拽着陈蓦的胳膊才睡熟的,拜她所赐,陈蓦感觉自己的左臂仿佛失去了知觉般僵硬不已。

    “还好么?”陈蓦问道。

    “嗯!”张素素点了点头,放开陈蓦的手臂,用双手轻轻拍了拍脸庞,让自己更加清醒些,随即望着陈蓦眼中的忧虑,好奇说道,“还在想关于气的事么?”

    “啊,”陈蓦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左手,轻叹道,“气什么的,完全搞不懂啊……”

    听着他的话,张素素的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忍,低声说道,“对不起……”

    陈蓦愣住了,脑海中回想起昨晚她所说的话。

    “折损阳寿么?”

    张素素脸上神色一滞,无言地张了张嘴,幽幽说道,“二伯张宝炼制的丹药,学自于记载在天书上的奇术……几年前,大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卷奇书,名为《太平要术》,内分《天遁》、《地遁》、《人遁》三卷,每卷又分上下册,内中记载种种奇术:《天遁》为《玄篇》,记载行云布雨、操控天象等妖术,还有观【气运】的说法,据大伯所说,没有大智慧的人根本无法学习此书;而《地遁》为《韬篇》,内中记载世间精妙兵法、阵法、以及各种攻城器械的图纸,如果有人能习得此书上种种奇术,领军作战必定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人遁》为《诡篇》,记载种种不为人知的奇术,凝元固气、强身健体,二伯所炼制的丹药,就是学习于此书……这三卷奇术,《天》、《人》二卷都在大伯手中,《地》卷在我父亲手中,本以为能凭借天书上的种种奇书将推翻暴汉,却没想到大伯学了天卷的奇术后一病不起……”

    “一病不起?”

    “嗯,以前去探望大伯时,大伯说过,那是他福缘不够,曾经赠书的奇人就警告过他,《天》卷太过于玄奇,并非是普通人能够掌握,但是大伯不信邪,日夜钻研《玄篇》,等到他学到书中记载的一二时,却也因此得了一场大病……那天我也在,大伯喊了一句[大汉气运未尽],然后就病倒了,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现在的黄巾,几乎都靠二伯、父亲、还有各处的四方渠帅指挥,如果大伯的身体能够恢复,我想二伯也不会那么着急,波帅也就不会……”说着,她歉意地望了一眼陈蓦。

    望着张素素眼中的内疚,陈蓦微微暗叹一口气,岔开话题说道,“世间真的有妖术么?”说实话,他有些怪异,毕竟气的存在已经足够玄奇了,没想到还有什么掌握天象的说法。

    “有的!”张素素点点头,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嘻嘻,其实《天》、《地》、《人》三卷奇术我都看过……”

    “你看过?”陈蓦愕然地瞪大眼睛。

    “嗯!”张素素嘻嘻一笑,回忆道,“那时在探望大伯的时候,我从大伯书房中偷偷拿出来的,我还记得那时我看完《人》卷正要翻阅《天》卷的时候,重病在床的大伯突然醒了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真是吓死我了……”

    “被责骂了吧?”陈蓦轻笑着说道。

    “才没有呢!”张素素嗔怪地望了一眼陈蓦,笑嘻嘻地说道,“其实那时候我也很害怕,谁知大伯盯着我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竟然将夺过去的《天》卷又放到我手中,对我说,[你只有半个时辰,能记多少就记多少]……”

    “半个时辰?”

    “嗯,大伯说,我福缘比他深厚,能够翻阅《天》卷,但是只有半个时辰,那时我怕大伯责骂我,非常害怕,很着急地就把那卷书一字一句都背了下来,然后大伯看着我长长叹了口气,又把《天》卷收回去了,然后又叫人从我父亲那取来《地》卷给我读……”说着,张素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背是背下来了,可惜字是字、句是句,里面的含义一点都没弄明白……”

    望着张素素那调皮的模样,陈蓦微微一笑,也难怪,刚刚来到这个不久的他,哪里会了解那三卷天书的厉害之处。

    见陈蓦轻笑,张素素还以为是他取笑自己,不满地说道,“虽然一点都不明白,但我可是都记住了,比大伯最疼爱的弟子记得还多呢!”

    “最疼爱的弟子?”陈蓦愣了愣。

    “嗯,叫张白骑,比我大两岁,要不是大伯捡到了他,他就饿死在路边了,然后跟了大伯的姓,算是大伯的半个义子吧,那时,大伯将《天》卷给他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嘻,没想到那个笨人只记住了几页,气地大伯拿柳条抽他,嘻嘻!”

    望着张素素捂着嘴笑嘻嘻的模样,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

    见陈蓦没有搭茬,张素素有些无趣地撅起嘴,随即好似想起什么,关忧地问道,“那几粒丹药你带在身上么?”

    “嗯,怎么了?”

    “丢了它,”只见张素素抓着陈蓦的胳膊,望着他脸上的表情,郑重说道,“大伯说过,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小蓦,你现在身上的气,是用你的阳寿换来的,这种途径得来的力量,终究比不上自己苦练……绝对不能再吃,不然,你真的会……会死的!”

    望着张素素那认真的表情,陈蓦不由感到几分暖意,但是一回想起孙坚那可怕的力量,他又不禁感到心有余悸。

    通过旁门左道获得了气的他,愈加感到那个家伙的强大,想到要闯过孙坚的追捕将张素素送到广宗,陈蓦心中没有任何自信,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与波才交手时的孙坚,恐怕并没有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世代的武人与寻常的普通人,两者之间的差距,那绝对是天壤之别的差距,无法跨越的界限!

    “我知道了……”

    陈蓦只能这样说,但是却没有给予张素素任何确实的保证,因为,他没有那个自信。

    “真的?”张素素从陈蓦的怀中坐起身来,有些怀疑地望着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他站了起来,走向不远处拴着的战马。

    那是那五名三河骑兵的战马中的一匹,当杀死了那五名三河骑兵时,陈蓦带着张素素原路返回,本想助周仓、裴元绍等三人一臂之力,没想到到了河边后没有看到三人,只有三具敌兵的尸体。

    陈蓦猜测着,周仓三人恐怕是夺了对方的战马,突围逃走了。

    当时那里还留下了几匹战马,于是陈蓦就牵过一匹代步,虽说他自己吃地消长途跋涉,但是不保证张素素也吃得消,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而已。

    “走了,素素!”

    “嗯,是去西华么?”

    “啊,周大哥说,颍川黄巾的小渠帅彭脱屯扎在西华附近,麾下有大概五千的人马,应该能抽出一点人手送你去广宗……”

    “那……你呢?和我一起么?”

    “我?”陈蓦愣了愣,牵着马缰对着张素素伸出右手,错愕说道,“当然了,怎么了?”

    “嗯!”张素素嘻嘻一笑,在陈蓦的帮助下上了马,用带着几分莫名的语气说道,“是呢,你答应过我,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

    “呵,是啊!”微微一笑,陈蓦翻身上马,紧贴着张素素背部的胸口的触感让他心口一跳,但是没办法,毕竟她从来没有骑过马。

    坐在张素素身后驾驭的战马,感觉仿佛搂着她一般,那异样的触感,让陈蓦不免有些尴尬。“驾!”

    其实,陈蓦也不会骑马。

    --两日后--

    花了整整两天的时候,陈蓦带着张素素总算来到了西华附近,拜这次的旅途所赐,他总算是掌握到了驾驭战马的要领,渐渐地,胯下的战马也放开了速度疾驰。

    一路上,张素素脸上的潮红似乎不见退去,毕竟在疾奔途中,由于马背上的震动,她不免地被震向陈蓦,尤其是在胯下战马疾奔的时候,她几乎一直都是缩在陈蓦怀中。

    途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处境十分尴尬。

    “吁!”

    当顺着林中的小道穿过一片树林时,陈蓦突然勒住了战马。

    那突然间的减速,让怀中闭着眼睛面色羞红的张素素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

    “怎……怎么了?”

    “嘘,别说话!”陈蓦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随即侧耳说道,“你听!”

    只见张素素脸上莫名地浮现出一抹羞红,随即静下神来细细一听,愕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

    “前面是西华?”陈蓦皱眉问道。

    “应……应该是吧!”张素素不肯定地回答道。

    “如果是,那就麻烦了!”陈蓦翻身下马,将不知如何下马的张素素抱下马背,随即将战马栓在一棵树上,带着张素素穿过林子朝西面走去。

    陈蓦的猜测是正确的,带着三千轻骑的孙坚连日连夜地赶路,趁着波才兵败的讯息还没有传到彭脱耳中时,突然袭击屯扎在西华的黄巾。

    要知道西华只是一个小县,并没有怎样坚固的城防,只有两三丈高的泥墙作为防御。

    而且守城的黄巾们仍然还抱着乐观的态度,他们哪里会想到波才八万大军全部葬送在长社,又哪里会想到孙坚轻装急赶两日前来偷袭西华,被孙坚偷袭成功,夺下了一方城门。

    骑兵攻城,是最无奈的办法,但是如果一旦被骑兵夺下一处城门攻入城内,那么守城一方的处境会变得极其尴尬,尤其是缺少弓弩设备的黄巾,区区一些步兵根本无法阻挡骑兵在城内驰骋。

    战斗在五更天时展开,也就是平旦,差不多是凌晨三、五点的样子,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守城的黄巾士卒根本没有料到孙坚会在此时攻城,当那扇破旧的木城门被孙坚击碎时,西华黄巾就注定了败北。

    当陈蓦与张素素赶到时,城内的黄巾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反抗余力,五千黄巾有大半被杀,军心大乱、士气大丧、人人思退,主将彭脱带着部下死命杀出城,却被孙坚副将程普带人团团围住,无法突围。

    等到天蒙蒙亮时,西华城下便仅剩下了彭脱一名黄巾,其余黄巾不是被杀,就是溃散逃走。彭脱,那是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的猛将,据说力大无穷,擅长用一把巨大的长柄斧,单论武艺比波才还要强,但遗憾的是,他只是一个不通兵法、不晓计谋的莽夫,所以无法成为统帅一方的大渠帅,但是在黄巾中的声望却并不低,否则也不会成为波才的副手,屯扎在西华,为波才保全后方。

    望着被围在城下的彭脱孤身一人左突右杀,跨坐在战马上的孙坚皱了皱眉,喃喃说道,“看来张宝是朝东南方向逃了,是算到我会袭西华,所以中途折道投汝南黄巾么?嘁!”说着,他懊恼地叹了口气,大声喝道,“彭脱,此时若是投降,弃暗投明,我还可饶你一条性命将功赎罪!”

    话音刚落,就见彭脱厮杀的动作稍稍一停,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大丈夫死便死耳,何惧之有?”

    孙坚淡淡一笑,其实他也很清楚彭脱不会投降,只是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试试而已,毕竟彭脱虽然不是万人敌,但确实是一名极其强悍的武人,就连那些围着他的三河骑兵都拿他没有办法。

    一斧头连人带马劈成两半,那恐怖的腕力,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三河骑兵也会感到畏惧,只能拿着手弩远远地射,可惜手弩对于普通士卒来说确实是威力无穷,但是对于那些掌握气的武人却不够看。

    别说那些弩箭都被彭脱体外的气所挡下,就算是勉强射中,对于彭脱这种身强体壮的人来说也不会陷地太深,根本就是无关痛痒,除非是连续不停歇地弓弩激射,才能将他耗死。

    “愚蠢!”孙坚淡淡一哼,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中却露出了敬佩与欣赏的神色。

    无论是死去的波才,还是如今的彭脱,这些豪杰都给孙坚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良好印象。

    “那么孙某便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说着,孙坚右手一挥,大声喊道,“都退下!”

    围着彭脱的三河骑兵们心中一愣,仿佛暗暗松了口气,退了下来,只是远远围着彭脱。

    “唔?”彭脱皱了皱眉,疑惑地望了眼孙坚,说道,“莫不是你要和我单斗?”

    “有何不可?”孙坚淡淡一笑,缓缓策马上前。

    忽然,孙坚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转过头,望向远处的林子。

    有气的反应……

    孙坚眯了眯眼,隐隐看到远处的林中有两个人影,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拉着一个男人的手向林中跑远……

    “是那个救了波才的小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什么时候掌握了气?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小子么?

    “算了,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气而已……”

    望着那两人慌慌张张逃离的模样,孙坚惊讶之余感觉有些好笑。

    想罢,孙坚平吸一口气,静下神来望向彭脱,沉声说道,“来吧,彭脱,别耽误孙某去追那张宝的时间!”

    “可恶!”彭脱气地面色涨红。

    而与此同时,陈蓦与张素素又跑回了拴马的地方。

    “没想到孙坚追到了这里……”回想起刚才孙坚望向自己的眼神,陈蓦心中就萌生惧意,掌握了气了他,愈加感到对方的可怕。

    “素素,附近还有屯扎着黄巾的地方么?”

    “唔,”张素素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在西边南阳宛城,还有渠帅张曼成的五万军队,除此之外,好像汝南也有一支,但是人数不多……”

    “西面?广宗不是在东北方么?”

    “是啊,”张素素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说道,“按路程算,是去汝南比较近,但是……”

    陈蓦想了半响,忽然说道,“波帅八万兵马都败了,宛城只有五万军队,不见得安全,更可况黄巾聚集地越多,被攻打的可能性就越高,去汝南!”

    “这……好吧,听你的,”在陈蓦的帮助下上了马,张素素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只有在汝南折道北上,逆颍水而行向北到谯郡,然后经梁郡、定陶、邺城到东郡,东郡黄巾渠帅卜己有两、三万军队,如果能到那里,应该可以顺利到广宗……”

    “但愿吧……”陈蓦微微叹了口气,翻身上了马。

    “驾!”

第二十一章 断后

    颍川黄巾小渠帅彭脱战死于西华,代表着波才颍川黄巾一部被彻底剿灭,对于黄巾军来说,后果显然是相当严重的。

    首先是士气方面,要知道黄巾军总共只有三个部,那就是张角领导的冀州黄巾,波才领导的颍川黄巾以及宛城张曼成所领导的南阳黄巾,是黄巾方面的三大主力,兵马相加不下于三十万,但是距离举兵仅仅只有一个月,波才黄巾一支却被官军剿灭,近十万黄巾被屠杀殆尽。

    其次是地理优势,本来三大黄巾主力虽说各自为战,但是战线总归是连成一片,如今波才一死,颍川又重新落入了汉朝手中,这导致了张曼成的南阳黄巾与张角的冀州黄巾彻底断绝了联系,陷入了拥汉势力的包围中。

    出于这个考虑,陈蓦并没有带着张素素来到兵力充足的南阳宛城,而是折道去了汝南。

    其实要去广宗,按理来说最短的路线无非就是从中原走,经陈留到东郡,遗憾的是,此时的中原也是战火一片,为了剿灭陈留、东郡的黄巾,大汉朝派遣大批军队,为此,陈蓦与张素素二人只能选择了一条十分迂回、但是比较隐秘安全的路线。

    嗯,应该说是陈蓦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路线,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孙坚和他想到了一块,为了追击张宝,这头出身江东的猛虎率领着为数不足三千轻骑,一路沿着颍水支流追赶,在追击张宝的同时,将沿途大小黄巾势力尽数剿灭。

    而陈蓦与张素素两人同乘一匹战马,哪里比得上孙坚的速度,于是这一路上,他们几乎都处在汉朝兵马的眼皮底下。

    襄城、叶城、汝南,连续半个月,陈蓦二人每到一处,还没等歇口气,孙坚的军队便追了上来,尤其是在叶城那次,要不是二人走得快,恐怕早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从那以后,陈蓦二人便不敢再进任何城、县,哪怕那里处于黄巾的势力。

    赶了将近一个多月的路程,到了差不多五月底的时候,陈蓦二人来到了细阳。

    因为孙坚的原因,他们被迫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谯郡。

    细阳地处颍水东侧,向北就是芒砀山,再行半日就是梁郡,算是到了东郡黄巾的势力范围,就算是孙坚,恐怕也不敢带着仅仅两、三千进入黄巾的腹地。

    当然了,如果能到梁郡的话就好了……

    --距芒砀山二十里处某林中--

    这一天的运气似乎不错,陈蓦打了两只野兔,简简单单地剥了皮后在溪水旁清理了一番,而张素素则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点了一堆篝火,然后坐在篝火旁等待着陈蓦。

    望着那噼啪作响的篝火,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旅程,陈蓦心中感慨万分。

    因为二人身上都没有钱,无法在沿途经过的村庄中得到所需的干粮与食物,无奈之下,陈蓦只好借助于山林中的野味。

    在这一个月多中,陈蓦猎过许多野兽,在掌握了气后,拥有一手飞石打物技巧的他,打猎根本就不需要弓箭,大到猛虎、豺狼,小到兔子、野鸡,基本上都是一枚飞石搞定。

    在后世闲来无聊时所练出的飞镖技术,如今却用在这里,陈蓦有些哭笑不得。

    但总归说还是比较幸运的,好歹两人都不至于饿死。

    饥饿,是十分可怕的,毕竟这是黄巾军发动叛乱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陈蓦也尝过这个味道,因为不是次次有能那么好运地找到猎物,在紧缺食物的时候,他只能将仅有的一点存肉给张张素素,自己则趁她睡着时用溪水灌饱肚子,那个滋味,挠心地很。

    其实陈蓦并不知道,这一切张素素都看在眼里。

    最初是害怕陈蓦丢下自己,所以张素素从来都不敢在夜里睡熟,一旦挨着自己的身体离开,她便会惊醒,但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这份担忧渐渐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莫名的情絮。

    “小蓦,你有想过到广宗以后的事么?”

    偎依在陈蓦怀中,张素素带着几分莫名的口吻低声说道。

    “什么?”此时陈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烤着的野兔上,见她这么说,心下一愣。

    “我是说……”怀中的小女人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望着那眼前那跳跃的火苗,咬着嘴唇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是说到了广宗以后,你是受波帅的托付才会送我去广宗的吧?”

    “是吧……”

    “……”张素素忽然从陈蓦怀中坐了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地望着他,说道,“那么把我送到广宗以后呢?你要走么?”

    “也许吧,”陈蓦顿了顿,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一名士卒,杀人的感觉,不好……”说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这一路上,他已经被迫葬送了上百条性命,虽说他已经尽可能地避开屯扎着军队的城县。

    这是一个人命贱如草芥的时代,在这个世上的人,似乎都不会将性命看得过重,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文人求名望,武人重武德,对于他们来说,性命永远是摆在最后一位的,这种价值观,让陈蓦至今都无法适应。

    望着陈蓦的表情,张素素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再一次偎依在他怀中,幽幽说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翻了翻手中的烤兔,陈蓦无所谓地说道,“当个猎户也不错,总之什么都可以,只是不想再杀人,那种感觉不好……”

    “大丈夫不是靠杀人立功么?”

    “那是他们,不是我!哪一些,不是我所想要的……”

    “你很特别呢,小蓦,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感觉到了,你想要的是什么?金钱?名望?还是……女人?”

    望着张素素那捉狭的目光,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应该是平淡而稳定的生活吧……”

    “咦?”张素素愣住了,抬头望着陈蓦的下巴半天,她犹豫说道,“和我去见我大伯和父亲好么?他们一定会重谢你的……”

    “算了吧,”陈蓦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波帅死的那天,我就想离开黄巾了,这种杀人与被人杀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你回去也劝劝你大伯和你父亲吧,要推翻汉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是说黄巾会输?我大伯和我父亲会输?”张素素似乎非常生气,但是回想起陈蓦待他一点一滴,她又生气不起来,连连摇着头说道,“不会的,黄巾不会输!”说着,她抓住陈蓦的手臂,用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到广宗后别走,你不是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么?”

    “那是在到广宗之前……”

    “撒谎!那时你明明没有那么说!”

    “我说了……”

    “没有!”

    兔肉终于烤好了,但是陈蓦与张素素二人却吃地索然无味。

    第二天一早,陈蓦与张素素再度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一路上,张素素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两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昨天夜里的小吵。

    说实话,这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只需三两天就能消除,毕竟在这一个月中,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极深的感情,但是,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时间……

    在距离芒砀山十里的道上,陈蓦碰到了一波黄巾,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一波黄巾士卒的尸体,看着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旗帜,应该是一支溃逃的黄巾。

    “二伯?”张素素惊讶地望着地上的旗帜,顺着她的目光,陈蓦分明看到旗帜上写着一个张字。

    张宝?

    陈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因为波才的原因,他对张宝的印象十分恶劣,要不是张宝,波才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回想起波才临终时眼中的无尽遗憾,陈蓦就感觉心中发堵。

    说出[大丈夫不求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的豪杰,最终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不由不让人心中感慨万分。

    隐隐地,陈蓦听到前面远处传来一阵厮杀声。

    难道是孙坚?

    陈蓦下意识地想起了那名身着虎甲的将军,孙坚孙文台,敢一路追到芒砀山的人,除了这个家伙恐怕也不会有别人了。

    陈蓦猜地不错,前面的黄巾,正是张宝从汝南所带走的千余黄巾,但是追击他们的,却不是孙坚本人,而是孙坚麾下的三百轻骑。

    毕竟张宝从汝南撤走时,汝南城内还有不少黄巾,所以孙坚便派了三百轻骑死死咬住张宝的尾巴,自己则迅速平定汝南,然后再按着部下沿途留下的讯息,赶来追击张宝。

    按理来说,黄巾在人数上是有优势的,毕竟这里不但有张宝从汝南带走的千余黄巾,沿途还有不少向北溃逃的黄巾,只是可惜,黄巾士气全无,千余人被三百轻骑追杀只知道逃窜,却不知道奋力抵抗。

    当然了,那三百三河轻骑也不敢追地太紧,以防黄巾反咬一口,只是咬住对方尾巴,不让对方逃走而已。

    本来陈蓦是想绕过这两支胶持的人马,抢先一步通过那条山谷,但是没想到,他却在那支黄巾溃兵中看到了周仓、裴元绍二人,眼看着二人的处境越来越险峻,陈蓦犹豫一下,对怀中的张素素说道,“坐稳了,素素!”

    一声平常的称呼,却意外令张素素心中一跳。

    “嗯!”

    按理来说,孤身一人闯入三百轻骑之中,那绝对是找死的行为,但对于掌握了气的人来说,那就大大不同了。

    曾经叫陈蓦感到畏惧的三河骑兵,如今在他面前却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虽说陈蓦只是单纯地挥舞着长枪,毫无章法,不会任何武艺,但是他身上的气却弥补了这份不足。

    对于一名士卒来说,有没有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

    眼下的陈蓦,竟然连三百三河轻骑都奈何不了他,无奈地任由他穿梭场中,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周仓三人。

    “撤!”见短短几个交锋,手下骑兵就损失了近三十人,而且还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中,领军的小都统当即下令撤退,后退了足足一里地,远远观望着山谷附近的状况,毕竟他们的任务并不是杀敌,而是咬住黄巾溃兵以及张宝的尾巴。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给了陈蓦他们交谈的时间。

    “周大哥,裴大哥!”

    当陈蓦从马上下来时,周仓二人仿佛看傻了眼般,半天都不敢相认。

    “小蓦?”裴元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看似极其厉害的家伙,竟然就是以前一直被自己保护的营中兄弟?

    “气……”倒是周仓注意到了陈蓦凝聚在身体四周的气,惊讶之余,松了口气说道,“你们没事就好,那天我们好不容易从那些三河骑兵手中逃脱,事后找了你们半天都找不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望着周仓憨厚的模样,陈蓦心中微微一暖,问道,“周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周仓说话,裴元绍抢先说道,“还不是为了找你们,我们猜想着,如果你们真的逃出来了,肯定会去汝南……我就说小蓦挺聪明的,不会傻到去南阳!”说着,他仿佛醒悟到了什么,尴尬地挠了挠头,毕竟他的话中,隐隐已经认定南阳黄巾的处境不妙。

    见只有周仓、裴元绍二人,陈蓦犹豫问道,“陶伍长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裴元绍笑着摇摇头,说道,“还活着呢,不过丢了条胳膊,吃不了这口饭了,到了汝南找不到你们,所以我们就把他先送到了谯郡,他老家在那,前两天听说张宝……咳,地公将军弃了汝南北上芒砀山,我们以为你们会在,所以就赶了过来,没想到没找到你们,却倒霉地碰到这档子事……”

    而这个时候,其他活着的黄巾溃兵几乎都已经逃地差不多了,陈蓦四下一望,问道,“裴大哥,张宝呢?”

    “唔?”裴元绍愣了愣,哑然望了一眼陈蓦身旁的张素素,心下有些惊讶,耸耸肩说道,“他们有马匹代步,这会到早就穿过山谷了,留在这里的是断后的黄巾士卒,要不是老周跑得慢,我早跑了!”

    “你就跑得快?”周仓涨红着脸骂了一句,似乎是裴元绍说重了他的痛楚,也难怪,这家伙九尺的魁梧身躯,哪里跑得过马匹。

    骂了一句解恨,周仓回望了一眼远处的三河骑兵,急声说道,“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刚才那支骑兵是被你打乱了阵型,所以暂时撤退,等他们再冲上来时,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走?”陈蓦苦笑一声,别说他不傻,就算再傻他也明白,那三百轻骑就等着他们取马逃走呢。

    要不是在山谷内狭窄,无法容纳那三百骑兵奔驰,对方早就冲过来,区区四个人,能逃过三百轻骑的追杀么?

    如今的陈蓦倒是不怕,但是周仓与裴元绍二人却是受了重伤,更别说帮不上任何忙张素素。

    四个人一起逃走,那是死路一条……

    张素素、周仓、裴元绍,任何一个人陈蓦都不希望他们在这里死去。

    想到这里,陈蓦转头对周仓说道,“周大哥,拜托你们一件事……”

    “唔?”周仓正牵过一匹失去了三河骑兵所留下的战马,听到陈蓦这么说,心下一愣,问道,“什么事?”

    只见陈蓦将张素素拉到身前,对二人说道,“你们带她赶上张宝,然后把她送到广宗……我给你们断后!”

    “不要!”还没等周仓二人说话,张素素一脸惊慌地抓着陈蓦手臂说道,“我们一起走!”

    陈蓦沉默了,不过周仓与裴元绍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四个人一同走,一旦让那三百轻骑通过了狭窄的山谷,那么他们的下场,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

    想了想,周仓说道,“小蓦,你带着张素素小姐走,我和裴元绍给你们断后……”说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才要不是陈蓦,他们二人早已死在那些三河骑兵手中,就算留下,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白白牺牲,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小蓦,不要……”

    望着张素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陈蓦心中忽然萌生一种莫名的情絮,微笑着说道,“放心吧……”

    张素素一听,脸上紧张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却没想到陈蓦抬起右手,轻轻一记手刀打在她脖子处,将她打晕了。

    “……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到广宗,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

    说着,陈蓦将她抱上马,将马缰递给周仓。

    周仓犹豫了一下,忽然重重点头,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然后从陈蓦手中接过马缰,沉声说道,“我们在广宗等你!”

    “嗯!”

    “别死啊,小蓦!”裴元绍也坐上了一匹战马。

    “啊!”

    在深深望了一眼陈蓦后,周仓与裴元绍对视一眼,牵着张素素所趴着的那匹战马的马缰,朝着山谷奔去。

    望着那三人三骑渐渐远处的背景,陈蓦喃喃说道,“波帅说过,死,也要死得有意义……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说着,他从地上拾起一把长枪,重重顿在地上,眼神森然地注视着山谷外的那三百三河骑兵,而那些骑兵们,似乎已经准备开始冲锋。

    毕竟,陈蓦只有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江东猛虎孙坚正带着那两千余三河轻骑正急速朝着芒砀山赶来……

第二十二章 断后(二)

    建宁六年五月二十九日,孙坚率领着两千余轻骑死死咬住张宝尾巴,一路追赶到芒砀山。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四周的景物也好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使人看不真实。

    渐渐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随后声音越来越响,只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支清一色的骑兵正从官道上疾奔而过。

    在队伍最前方的,自然是身穿青铜虎甲的主将孙坚,落后他半个马匹的是副将程普,而在二人之后,则有一名骑兵策马行走在其他士卒之前,手中举着一杆高达两丈左右的旗帜,在他身后,有四名骑兵贴身护卫着。

    那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分明写着【佐军司马孙】。

    “全军急行,加快速度!”孙坚再一次下达了军令。

    此时的孙坚,心中有些懊恼,本以为能在汝南擒获张宝,却没想到那厮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叫自己的心腹护卫假扮自己,而他却混在黄巾溃兵中逃出了城,将汝南很轻易地便让给了孙坚。

    能够从黄巾手中夺回大汉重城要地,而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要知道,孙坚的目标并不是汝南,而是黄巾军三大领袖之一张宝,地公将军张宝。

    但是汝南既然已经夺回,孙坚又不能坐视不理,丢下这座城市去追那张宝,无奈之下,他只好派出三百骑兵去追赶张宝,希望能咬住张宝尾巴,叫他不至于逃远,而他自己,则带着那两千余轻骑迅速地平地汝南城内仍在反抗的黄巾余党,然后一边安抚城中百姓,一边临时召集一支义军以防守汝南,以免汝南再次落入贼子之后。

    而这样一来,孙坚的行程便被耽搁了,耽搁了整整一天,为此,他只好委屈自己麾下的轻骑日夜赶路、马不停蹄地追赶张宝。

    这种急行军最伤军中士卒士气,尽量孙坚所率都是骑兵,但是这样没日没夜地赶路,这些出身三河、河内的精锐骑兵,行军的速度也不免渐渐缓慢了下来。

    “将军,要不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在策马疾奔的途中,副将程普注意到了麾下将士们脸上的倦容,微微加快胯下战马的速度赶上孙坚,低声说道。

    孙坚皱了皱眉,一扬马鞭轻斥道,“逆贼张宝近在咫尺,别说这是天大功劳,就算不论赏赐,我等奉皇命讨贼,岂有不尽全力之理?如今张宝兵败逃窜,我等若能将他擒杀,势必能大振我各方军队士气!”说着,他顿了顿,振臂高呼道,“全军将士听着,贼首张宝逃不了多远,只要我等追上将他擒获,朝廷必有重赏!到时候,本将军亲自为你等请功!”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在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后,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看着那些三河骑兵脸上疲惫的神色,有的士卒甚至已经有些恍惚的感觉,这是体力已经到达极限的征兆,所以,即便是听到重赏二字,他们也提不起多少精神。

    “将军,卑职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恳请找个地方歇息歇息……”程普用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他这是在为三河骑兵求情,毕竟能当上孙坚的副将,程普在体力与武艺自然也不会弱,要知道他在长社时可是斩杀了波才爱将于苗,间接导致了颍川黄巾一支被废。

    而如今,就算是为了追击贼首张宝,程普也不希望见到自己军中精锐的三河骑兵是因为过于劳累而猝死。

    如果换做其他人,孙坚也许不会改变主意,而程普与他的关系却不单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知己好友,所以他所说的话,孙坚还是愿意听从的。

    “[欲速则不达]……罢罢罢!”说着,孙坚举起右手,高声喝道,“全军将士听命,缓行,勒马……下马原地歇息!”

    在孙坚的指挥下,两千余疾奔的三河骑兵有秩序地停了下来。

    这时就能看出这些三河骑兵究竟有多么疲倦了,在他们之中,至少有大半的人连下马的力气也没有,几乎都是倾斜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三河骑兵的军纪确实是不同凡响,只要主将没有喊挺,全军士卒没有一人胆敢放慢速度,哪怕是过于疲劳猝死。

    这就是军纪森严,是汉朝军队的立身之本,它与黄巾士卒对张角的狂热是截然不同的。

    两千多名精锐骑兵,此刻却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歇息,这晦气的景象让孙坚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也明白麾下的将士已经尽力了,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摇摇头,孙坚翻身下马,也不栓马,叫那黑马在一旁食草,自己走到一处树桩坐下,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摸出一块干饼。

    “将军。”副将程普将一个水囊递给孙坚,见他表情沉重,开着玩笑说道,“将军且放心,张宝那厮逃不了多远的!”

    “呵,”孙坚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水囊灌了两口,一抹嘴,说道,“凭心而论,张宝只不过是一个无谋的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足挂齿?在我看来,颍川黄巾中,波才可谓良帅,彭脱堪称猛将,其余皆是酒囊饭袋、乌合之众!如今波才、彭脱二人皆死,颍川诸郡贼兵尽数剿灭,就算是区区张宝,何惧之有?”

    孙坚的话听得程普心中一愣,愕然说道,“那将军连日赶路这是……”

    “我顾虑的是张宝麾下黄巾力士,”就着水嚼了几口干饼咽下,孙坚脸上露出凝重表情,沉声说道,“寻常士卒,饮下了张宝所赐的符水、丹药,竟然会变得那般凶猛,个个有以一敌十之力,更兼悍不畏死,虽说是旁门左道,然而在长社之战时,若不是骑都尉曹孟德及时赶来,就算是我,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要是那时被波才得了长社,天下贼子势必蜂拥而至,围攻虎牢关,一旦虎牢关被攻陷,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我是不免心有余悸啊!”

    “黄巾力士……唔,确实恐怖,”程普皱眉点了点头,捏了捏手中铁矛,低沉说道,“卑职亦曾与他们交手,数名黄巾力士一同上前,卑职便有些抵挡不住,无法全身而退,这样的士卒,着实可怕,幸好传闻张宝所制秘药过于霸道,意志稍弱之人吃下此种丹药、符水,片刻爆体身亡,所以一直无法扩大编制,纵观黄巾百万贼军之中,恐怕最多也不超过三千人……”

    “三千人啊,不知那张宝坏了多少人性命,才聚得三千黄巾力士,”孙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听闻人吃下那丹药、符水后,虽然力气大增,然而神智、心神却大受损害,非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而且寿命大减,短则数月,长则年载,便会吐血而死,唉,虽说黄巾乃犯上逆贼,然其中亦有诸多豪杰,波才、彭脱,皆属此类,唯独那张宝,实在是枉为人子,竟研制出此等凶恶丹药坏人性命,若我此次能将其擒获……哼!”

    见孙坚面露愠色,程普心中也是暗叹一声,虽说忠逆不两立,但是那些黄巾力士凄惨下场,却不由不叫人心生恻隐。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孙坚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有一匹快马从芒砀山的方向疾奔而来。

    在听到马蹄声后,孙坚便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赶来的似乎是自己军中的斥候。

    所谓的斥候,指的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够有能力从敌军眼皮底下得到情报,并且还能全身而退,将情报回呈于自己军中主将的精锐,与细作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

    能够担当斥候的士卒,至少是伍长级的士卒,这些斥候大多数都以三五人一队,在交战时侦查前线敌军情况,而且要贯彻情报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理念,有些时候,甚至要牺牲同泽引开敌人,以便将情报回呈主将,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

    “报!急报!”

    在靠近的同时,那名斥候大声喊着,以便叫在此地歇息的士卒给他让路。

    “急报?”孙坚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心中暗暗猜测,难道是已经抓获了张宝?

    虽说这个想法有些夸张,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张宝身旁区区千余黄巾溃兵,如何挡得住三百三河骑兵?

    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启禀将军,前方十余里处芒砀山,三百轻骑覆没大半,特派小的前来向将军请援!”

    “覆……覆没大半?”孙坚惊地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要知道那可是三百三河骑兵啊,虽说不是朝廷最精锐的骑兵,但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到底怎么回事?!”孙坚猛地站了起来,怒声问道。

    只见那名斥候一抱拳,沉声说道,“芒砀山有一狭小的山谷,贼兵都往这条山谷逃去,看情况是是我军三百轻骑将强行冲过山谷追击张宝……”

    “张宝留下人马断后了么?”孙坚眯了眯眼睛,沉思说道,“山谷狭小不利于骑兵奔驰……嘁,那些溃兵还有反击的勇气么?还真是小看了他们了!对方有多少人?”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斥候脸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

    “一个……”

    “一个?”孙坚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即,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一听就明白了,对方不是普通的黄巾士卒。

    虽说借助了山谷地势狭隘的地利,但是要想以一人之力挡住三百三河骑兵的强行通过,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孙坚能办到、程普能办到、波才、彭脱二人也能办到,因为他们是掌握着【气】的武将,是战场上的中流砥柱。

    想了想,孙坚急促说道,“你速速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原地待命,等本将赶到!”

    “诺!”那名斥候抱拳颔首,随即起身翻身上马,又朝着芒砀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覆灭大半……

    以一人之力杀了我近两百精锐么?

    孙坚皱了皱眉,对不远处眯着眼睛打盹的程普说道,“德谋,传令下去,叫全军启程,朝芒砀山进发!”

    “遵命!”

    然而,孙坚给那名斥候带的口信似乎未能顺利地转告给那三百三河骑兵……

    等到孙坚带着两千轻骑芒砀山时,那三百三河骑兵几乎已经折损殆尽,只剩下寥寥十余人。

    以三百人对一人,他们整整冲锋了七次,却被对方区区一个人挡在了山谷前。

    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者指的就是这个吧。

    等到孙坚赶到芒砀山那条狭隘的山谷前时,他震惊了,因为山谷前的地面上堆满了三河骑兵的尸体,这些恪守军纪胜过自己生命的士卒,一丝不苟地贯彻着孙坚的命令,哪怕死的人再多,他们仍然尝试着冲击山谷,追上那已经逃得越来越远的张宝。

    “……”望着自己曾经的麾下如今便成了冰冷的尸体,孙坚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他抬头望向远处,只见在山谷前的那堆尸骸中,有一个看似年纪不大的男子正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的腹部上,浑身是血,低着头默默地啃着一个白洁的米馍。

    那是三河骑兵的干粮。

    他脚下的地面被鲜血染地血红,甚至他的身上还在向下滴着血珠,他的,或者是那些三河骑兵的……

    望着对方皮甲碎裂、浑身是血的模样,孙坚心中的愤怒很意外地渐渐退去,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同样是豁出了性命在这里断后。

    突然间,孙坚望见对方抬起的脸庞,那张略显幼稚的脸庞……

    是他?

    是那个曾经救了波才的小子?

    一时间,孙坚心中无比的惊讶,在长社时连自己刀劲的余波都抵挡不住、被震下战马的黄巾小卒,短短一个月,竟然成长了这种地步?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三百三河骑兵?

    只是那家伙身上的气,总有种邪气的感觉……

    皱了皱,孙坚挥挥手叫全军原地待命,随即驾驭的胯下战马缓缓上前,策马立在距离对方十丈远的地方。

    “真没想竟然是你,呵,你和我也算是有缘了,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互相见到对方吧?有意思,有意思……小子,报上名来!”

    只见那名黄巾小卒三口两口就将手中的馍馍咽下,站起神来望着孙坚,眼神中闪烁过几分畏惧,在深深吸了口气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颍川黄巾,陈蓦!”

    “居何职?”

    “小卒!”

第二十三章 断后(三)

    “呵,小卒么?”

    孙坚的脸上露出几分别样的笑容,跨坐在战马上居高临上俯视着不远处的陈蓦,在注视了半响后,忽然轻笑说道,“本将军十七岁那年,坐船与我父去柴桑省亲,没想到半道遇到一群河贼,整整十余船的人,没有人敢与那群河贼抗衡,我父亦是如此,唯有孙某那时年轻气盛,孤身一人上前……呵,敢独自一人挡在孙某以及孙某麾下两千余三河轻骑之前,单单这份勇气便足以自傲,不过,凡事要量力而行,尽做那些力有不迭之事,那叫愚蠢!——让开!”最后两个字,孙坚提高声音喝道。

    凭心而论,孙坚确实给了陈蓦很强烈的震慑力,听着那最后两个字,陈蓦不由得浑身一颤,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半分的退却,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牢牢把持着山谷的入口,不曾后退一步。

    陈蓦的表现令孙坚脸上一愣,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小子,你当真以为孤身一人可以挡住我孙坚?可以挡住我麾下两千余三河轻骑?就连波才也办不到的事,你认为自己能够办到?让开,本将军可以饶你一条性命逃生,免得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冤死之鬼,实为可惜!”

    “拦住孙将军,这种事我并没有那样想过,但是……”面对着孙坚的喝声,陈蓦微微吸了口气,轻声说道,“但是有些承诺,值得赌上一生的勇气去履行!”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露出几分刚毅,厉声喊道,“至少夕阳落下之前,谁也别想通过这里!”

    这小子……

    孙坚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气势竟然在一瞬间暴涨起来。

    “夕阳落下啊,”孙坚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轻笑说道,“还有两个时辰……本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么?呵,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算孙某小看你了!但是,你认为你能办到么?就算没有孙坚,此地还有孙某麾下两千轻骑,这可是波才都做不到的事啊……”

    “就算死,也会拖到那个时候!”

    “……”孙坚脸上微微露出了动容的神色,凝视着陈蓦看了半天,忽然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是因为初次掌握了武将的气,所以才有了这份可笑的自信么?太愚蠢了,小子,你根本不了解这个天下究竟有多么广阔!让我来告诉你,你这种程度的气,在我军中只不过是都伯阶位上下!”说着,他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顾念你这份勇气,孙某就给你一个作为武人体面的死法!”

    说完,孙坚回头望了一眼程普,程普顿时会意,点了点头,右手一挥,喝道,“都伯阶位以上,去一个,速度解决了这小子!”

    都伯,指的就是什长以上的百夫长,虽说是低级武官,但却是战场上厮杀的主力,尤其是在混战的时候,便是由都伯率领麾下的士卒冲锋在第一线,是插入敌人心口的一把钢刀,为此,无论是在什么军队中,对于都伯人选的要求都非常苛刻,有些都伯,甚至比统帅五百人的小都统还要强。

    话音刚落,程普身后早已窜出一骑,手握大刀冲向陈蓦,口中喝道,“孙将军麾下都伯王亮!”

    都伯阶的三河骑兵,果然与陈蓦以往遇到的那些士卒大不相同,单单论对方的气势,便是那些士卒所不具有的,更何况,对方同样是掌握着气。

    “贼子受死!”

    都伯王亮一声大吼,跃马冲到陈蓦面前,借助战马冲锋之力,举起手中大刀朝着陈蓦的肩膀狠狠劈下,似乎想将陈蓦劈成两半。

    然而这时的陈蓦,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对方的大刀即将砍到他肩膀时。

    “找死?”孙坚皱了皱眉,不知怎么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就算是初次掌握气而变得自信,但是竟然敢如此托大……

    真是愚蠢!

    看错他了么?

    然而就在此时,孙坚的眼神忽然猛地一变。

    那小子竟然不躲?

    等等……

    糟糕!

    “得手了!”王亮欣喜地大喊一声,在孙坚震惊的目光中,抡起大刀狠狠劈在陈蓦肩膀上,但是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前面出现了一丝寒光,定睛一看,竟然一杆锋利的枪尖。

    王亮下意识地想抽回大刀抵挡,但却意外地发现砍在陈蓦肩膀上的大刀竟然纹丝不动,转头一看,面色骇然。

    原来,陈蓦竟然用自己的左手死死捏住了大刀的刀锋。

    一瞬间,锋利的长枪不但贯穿了马头,更贯穿了王亮的胸口。

    “你……”

    望着面如止水般的陈蓦,王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辉,缓缓滑落马下。

    “……”孙坚微微张了张嘴。

    以伤换伤?

    他听得很清楚,刚才那一下,陈蓦的肩头传来了轻微的骨碎声。

    死也要托住我们?

    看来不是空话呢!

    孙坚眼中再度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但是在望向王亮的尸首后,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怒容,回头对身后骑兵厉声喝道,“竟然在最后一刻放松戒备,真是死不足惜!本将军记得以往曾经多次警告过你们,就算是对方咽了气,也要在对方心口扎上一刀,在此之前,绝对不能松懈一丝一毫!你们看到了么,轻敌的下场就是死,都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诺!”两千余三河骑兵齐声大喝。

    神色凌厉地扫视着身后的三河骑兵半响,孙坚这才又回过头来打量陈蓦。

    以伤换伤,一击毙命!

    怪不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杀死了我麾下三百精锐轻骑,没想到竟然是抱着这种打算,看来这小子是真的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啊……

    而且,这小子的气……有点古怪!

    想罢,孙坚右手一挥,喝道,“张齐!”

    话音刚落,程普身后有一名模样粗犷的武将策马而出,令程普心中无比惊讶。

    要知道张齐可是军中的偏将啊,论官职只在程普之下。

    对付区区一个黄巾小卒,需要动用偏将么?

    别说程普,就连张齐本人也觉得有点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孙坚的命令,不好拒绝,只好怏怏地驾驭着战马来到了阵前。

    似乎是发觉了部将的状况,孙坚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休要轻敌!”

    望着孙坚那冷冽的眼神,张齐猛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地提高声音说道,“诺,卑职明白!”

    说罢,他转头望向陈蓦,眼神十分不善。

    也难怪,作为偏将竟然与一个黄巾小卒交手,这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

    这种小卒,几支箭矢就能解决的家伙……

    唉,速度解决吧!

    张齐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张齐内心实在是提不起几分兴趣,不过孙坚的命令他可不敢不听,就算是感到索然无趣,也只有使出全部实力,不然,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区区一个小卒……

    “嘁!”

    撇了撇嘴,张齐深深吸了口气,一夹胯下马上冲向陈蓦,手中的长枪抡了半圈,在快要接近陈蓦时忽然急速挥出。

    令人惊讶的时,陈蓦这次还是没有选择躲避,而是举起了自己的左臂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碎声,陈蓦的左臂毫无悬念地被对方打断了。

    不过这条牺牲的左臂却给陈蓦赢地了时间,故技重施,举起右手的长枪刺向对手。

    然而这一次,陈蓦似乎失算了,作为偏将的张齐,可不是刚才那种小角色,只见他一夹马腹,左手一拉马缰,竟然叫胯下战马直立而起,与此同时,他身体微微一倾,脑袋撇向一侧,十分轻易地便躲开了陈蓦的长枪,

    这是何等精湛的骑术!

    “哼,还在这套?”在避开对方长枪的同时,张齐暗暗冷笑声。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眼前的陈蓦忽然消失了人影,随即,一道黑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张齐定睛一看,愕然看到陈蓦弃了长枪,右手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剑,这叫张齐一时间有些有些失神。

    在孙坚皱眉不渝的目光中,陈蓦猛然将张齐扑下战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短剑,狠狠扎向对方的心口。

    “这个愚蠢!”孙坚的脸上隐隐露出了怒容,毕竟他已经提醒过张齐,没想到这厮还是这样。

    难道在折损了一员都伯后,又要折损一名偏将?

    不过对于这点,看孙坚表情,似乎并不着急。

    “叮!”一声清脆的金戈之声,陈蓦手中的短剑被挡住了,被张齐举起的左手。

    刺……刺不下去?

    陈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可恶啊,竟然让我在孙将军面前出丑……”气地满脸涨红的张齐毫不费力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连带着半挂在他身上的陈蓦,随即,只见他右手一挥,一拳狠狠打向陈蓦腹部。

    “砰!”

    那一瞬间,陈蓦所感到的撞击不亚于后世被汽车撞到,那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将陈蓦打出了几丈远。

    或许,这就是孙坚选择张齐的原因。

    气的强弱,本质的强弱。

    “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陈蓦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张齐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他原以为凭着自己豁出性命可以挡住孙坚,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连孙坚麾下的部将都对付不了……

    不,不是对付不了,是根本没有招架余力!

    这一点,陈蓦在自己的短剑无法刺入对方身体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气的强弱。

    朦胧之间,陈蓦隐隐看到对方浑身遍布着浓浓的黑气,就如同一套战甲般,将他牢牢保护在内。

    “明白差距了么?”张齐冷笑着朝着陈蓦走去,忽然,他看到陈蓦右手一挥,心下一愣,随即,一枚石子正中他的眼角,啪地一声啪地爆开,飞溅的石屑迷了他的双目。

    他又被偷袭了一次。

    但是尽管这样,气的差距决定了陈蓦的绝技无法向以往几次那样顺利。

    在陈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张齐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脸上的怒容越来越盛,疾步走上前一把拎起陈蓦。

    “臭小子!”

    “可恶!”

    “该死!”

    在一句又一句的骂声中,张齐像打沙袋那样,一拳又一拳地挥向陈蓦。

    这哪里还是战斗,分明是单方面的挨打。

    “砰!”

    终于,张齐似乎是泄完了心中的愤怒,再次拎起瘫倒在地上的陈蓦,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打在陈蓦胸口,竟然将他打飞了整整十丈远。

    伴随着一阵咔嚓的声音,陈蓦的胸口整个陷下了一块,他的胸骨被打碎了。

    “臭小子!”

    张齐狠狠骂了一句,比起陈蓦的生死,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孙坚的态度,毕竟,虽然自己没有受伤,但是刚才自己却因为轻敌而连续两次出丑,而且是在主将孙坚提醒之后,想想就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

    都怪那小子……

    想起刚才那一幕,张齐心中又燃起了怒火,回头望了一眼陈蓦,却见他正挣扎着坐起来,从怀中摸着什么。

    “还没死?这厮命还真硬啊!”

    张齐骂骂咧咧地朝着陈蓦走了过去,似乎是想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

    然而一直在一旁观望的孙坚,脸上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因为他分明看到陈蓦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布包,从小布包中取出一枚墨绿色的药丸丢入了口中。

    “那是……”孙坚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孙坚愣神的光景,张齐正大步走向陈蓦,也不拾起地上的兵器,一拳打向陈蓦的脑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句急促的话音传入了张齐的耳朵,那是孙坚的声音。

    “张齐,退后!”

    “唔?”张齐莫名其妙地回头望向孙坚,在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挥出的拳头似乎被谁抓住了,下意识转回头一看,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怎……怎么回事?

    被自己打地半死的家伙,竟然还有余力抵挡自己的拳头?

    不对!

    这份握力……比之前还要强啊!

    张齐下意识地想抽回右手,但是却惊骇地发现无论自己使出多少力量,都仿佛泥牛入海,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他惊骇莫名的目光中,他忽然发现眼前的黄巾小卒身上爆发出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势,随即,原本稀薄的气突然间暴涨,粘粘稠稠,如同蜜汁般稠密。

    “咔……咔……咔嚓!”

    伴随着一阵古怪的声音,张齐猛地退后几步,捧着自己的右手一脸痛苦地大声惨叫起来,再看他的右手,早已不成形状,皮肉、骨头全部被捏在一起,鲜血直流,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三河骑兵们议论纷纷,无法想象竟然会出现这种局面。

    “该死!该死!”望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右手,张齐气怒交加,眼中露出浓浓凶色,也难怪,毕竟他的右手算是彻底废了,换句话说,他作为武将的武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齐,退后!我命令你给我退后!”孙坚厉声喝道。

    但是此时的张齐哪里还听得进孙坚的话,他的心中只有眼前那个黄巾小卒,废了他右手的黄巾小卒。

    “竟敢……竟敢……我要宰了你!”在怒吼声中,张齐使出全部力气死死捏住陈蓦的脖子,似乎想要将他掐死。

    然而,这次他的左手却被陈蓦轻易地掰开,掰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随即咔嚓一声,掰断了。

    “嚓!”

    伴随着一声皮肉被破开的声音,陈蓦的另外一只手硬生生穿透了张齐的胸口,刚才甚至连短剑都无法刺入的铠甲,如今却仿佛薄纸般,被陈蓦轻易贯穿,就连依附在他身上的气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要杀……杀了……你……”

    在说完这句话后,这员孙坚军中的偏将最终还是倒下了,胸口被贯穿了一个大洞,在那块地方,只留下浑身是血的陈蓦,甩了甩左手的鲜血。

    望着不远处的陈蓦,孙坚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目光。

    “黄巾力士……”

第二十四章 断后(四)

    黄巾力士,原来是黄巾力士……

    孙坚望向陈蓦的目光,从最初的欣赏渐渐变成冷漠与轻视,他之所以对张宝深恶痛绝,其中大部分原因并非因为张宝是犯上作乱的反贼,而是因为张宝研制出了那种匪夷所思的丹药。

    在此之前,只有习武之人才能够掌握【气】,这是他们立身的根本,如果说谋士需要的天赋与学识,那么武人需要的,仅仅是对于武道的执着与恒心,就算是再愚笨的人,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同样能积累深厚的战气。

    就拿孙坚来说,他自幼学武,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几年,而其他大多数武将也是这样,在战场荣耀的背后,他们所付出的是别人几倍的努力,但是张宝所研制的丹药却彻底地颠覆了这个现象。

    就好比陈蓦,一个月前仅仅是一个战场上的炮灰,但是那种丹药却令他得到了极其强大的力量,就连孙坚麾下习武十几年的偏将张齐也不是对手,对于崇尚武德的孙坚而言,这是极大的侮辱。

    孙坚之所以连日连夜地追击张宝,无非就是想将研究这种丹药的罪魁祸首诛杀。

    话说回来,一旦知道了陈蓦的力量来自于这种旁门左道的丹药,孙坚对他的印象也是大打折扣,在此之前,就算军中的都伯被陈蓦所杀,孙坚也恪守着作为武人的尊严,没有出声警惕他,反而是借此警示全军。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既然说了要给对方一个体面的死法,就不能食言而肥,尤其是孙坚这样一位注重武德的武将。

    “踏踏踏!”

    孙坚驾驭着战马来到了陈蓦身前,默默地望了他一眼,翻身下了马,一步一步走向陈蓦。

    感受着来自孙坚的那股沉寂的压迫力,陈蓦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狂跳,调整了一下呼吸正要说话,却见孙坚锵地一下将手中的黑刀插在地上,俯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刀。

    唔?

    陈蓦愣了下,在他记忆中,孙坚手中的那柄漆黑的战刀,那可是无比锋利的,见他舍弃宝刀不用,陈蓦心中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或许是看出了陈蓦的心思,孙坚掂了掂手中的普通长刀,随后很随意地一挥,只见一道刀劲袭过,不远处的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道十几丈的痕迹。

    望着陈蓦有些傻眼的表情,孙坚淡淡说道,“就算是废铁,在孙某手中也是无上神兵!”

    不知怎么,他的口气比起之前冷了几分,陈蓦还以为是自己杀了他一名偏将的原因,所以也不在意,举着长枪神情肃穆地盯着孙坚一举一动。

    “那么……小心了!”

    孙坚这话才说完,整个人如猛虎扑兔般跃向陈蓦。

    好快……

    陈蓦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举起长枪抵挡。

    然而,预想中的交击之声却未曾如期来到,陈蓦愕然见到自己手中的铁制的长枪仿佛枯枝般被孙坚轻易地划开,眼看着那锋利的刀口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潜意识中涌出一股强烈的预警,整个人猛地朝后一跃,总算是勉强躲开了孙坚的长刀。

    然而等他落到地面时,他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胸前的皮甲应声裂开,随即,陈蓦只感到胸口一丝凉意,紧接着,鲜红的鲜血如泉般涌了出来。

    “噗!”

    连带着陈蓦嘴里也渐渐感觉到了鲜血的味道。

    怎……怎么回事?

    望着手中的两截长枪,又望着胸口那一道令人心惊胆战的刀痕,陈蓦大惊失色,丝毫无法理解刚才那一幕。

    望着陈蓦那傻眼的模样,孙坚似乎并没有强攻的意思,挥了挥战刀上的血迹,沉声说道,“【斩铁】!”

    斩铁?

    捂着自己胸口的伤痕,陈蓦喃喃念叨了一句。

    “……”

    孙坚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连这都不知道么?那是习武之人最基本的招式之一,斩铁!气,并不是衡量一个武人强弱与否的唯一标准。”说着,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只见那柄普普通通的战刀上此刻缠绕着黑色的战气,就仿佛是燃烧的黑色火焰一样。

    “孙某方才说过,就算是废铁,在孙某手中照样是无上神兵……【附武】!”

    望着孙坚手中的战刀,又望了眼自己手中的长枪,陈蓦隐约明白了一些,因为他注意到,孙坚手中的战刀上,凝聚着浓厚的战气,比他手中的长枪不知要浓厚几倍。

    说句话说,对方不但可以令战气依附在身上,更能将它们灌注到手中的兵刃,使手中的兵刃更加锋利、更加坚固。

    斩铁……

    附武……

    习武之人最基础的招式?

    陈蓦一时间有些愣神,毕竟这些东西他都没听说过,毕竟就连武人的气他也是从周仓口中听说的。

    差距真的有那么大么?

    陈蓦默默地丢了那杆断枪,从地上拾起一柄战刀,同时又偷偷捡起两枚大小适中的石子捏在手里。

    千万不能被他吓住,否则必死无疑,陈蓦暗暗这样告诉自己,但话是这么说,他的心中却不自觉地涌出一股股名为恐惧的感觉。

    “嗖嗖!”两道破空之声,两枚石子如箭矢般射向孙坚双目。

    “呵!”孙坚淡淡一笑,没见他怎么注意,脑袋左右一撇,便轻易地躲开了那两枚石子,再看陈蓦,只见他在丢出那两枚石子时便已经冲上前来,举着手中的战刀狠狠劈向孙坚的肩膀。

    “铛!”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金戈之声,陈蓦手中的战刀如期砍中了孙坚的肩膀,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任凭陈蓦如何用劲,那柄战刀就是无法砍入孙坚哪怕一分一毫,反而震麻了陈蓦的双手。

    要知道,同样的气,刚才的偏将王亮就完全不是陈蓦的对手。

    “【刚体】!”

    孙坚缓缓吐出两个字,抡起的左手握拳,极快地打在陈蓦腹部。

    陈蓦根本来不及收回双手,眼见孙坚的拳头即将打中自己,心中却是有些着急,转念一想,硬生生吃了这一记。

    在他想来,孙坚能用气抵挡住自己的刀锋,自己的气虽说比不过对方,但是抵挡对方的拳头应该不成问题吧?

    然而一秒钟后,陈蓦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噗!”

    被硬生生打退三丈远的陈蓦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只感觉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倒了下来,用手支撑着半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孙坚。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胸口没有任何拳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叫王亮的偏将,他一拳就能将自己的胸骨打碎,而孙坚的拳头,威力远远在刚才那人之上,但是却没有留下任何外伤,就仿佛所有的力量爆发在体内……

    “【崩劲】!”

    似乎出看穿了陈蓦的想法,孙坚冷笑着说道,“如果你以为战气能够挡住所有的攻击,那么孙某也只好费力教教你!打伤你的并不是孙某的拳头,而是我打入你体内的气……【崩劲】,那是专克【刚体】的招式!”说着,他顿了顿,淡淡说道,“刚才那一下,我只用了一分力,只不过是想警告你一下,顺便嘛……也就是想让你明白,光凭借【气】,是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武人的!”

    崩劲……

    将气打入对方体内?

    专克刚体的招式?

    望着孙坚体外那浓厚的战气,陈蓦挣扎着站了起来,绞尽脑汁回想着孙坚刚才的动作。

    不得不说,这个名为崩劲的招式实在是太过于霸道,虽然孙坚仅仅用了一分的力,但是陈蓦的双腿却直到现在仍在打颤,尤其是胸腹部,闷气不说,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难受的很。

    要对付【气】的量远远在自己之上的孙坚,或许就依靠这种招式,但是陈蓦刚才仅仅是下意识的一瞥,哪里了解得到这个招式内涵所在,只不过此刻的情况却容不得他细想。

    “滴答,滴答……”

    一滴滴液体顺着陈蓦的脸庞往下淌,流到嘴里,咸咸的,微微有种铁锈的味道。

    那不是汗水,而是鲜血,自己的,或者别人的,他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身体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抬一抬手臂都觉得十分勉强。

    面对着孙坚,他完全处在下风,就仿佛是小孩子那样被孙坚耍地团团转。

    整整半个时辰,陈蓦别说伤到孙坚,就连让对方移动一步他都做不到。

    孙坚,太强了……

    虽然陈蓦早有预料,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的差距竟然会那么地遥远,遥远到自己用尽全部力量都无法将对方迫退一步,哪怕只有一步。

    由于失血过多,陈蓦渐渐有了恍惚的感觉,头晕目眩不说,身上的痛意也渐渐退去了,这可是一个相当不妙的讯号。

    他记不清已经倒下了多少次,但是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因为天上的太阳还没有落下,他还不能死……

    “【崩劲·虎咆】!”

    巨大的力道将陈蓦整个人打飞出去,狠狠撞在峡谷的岩壁上,在击中陈蓦的一刹那,仿佛有一头猛虎穿过了他的身体,不但将陈蓦身上的皮甲打地片片粉碎,更在岩壁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虎头图案。

    这已经不是普通招式的范畴了,而是孙坚的独门招式。

    就算这样……

    陈蓦仍然再一次地摇晃着站了起来。

    “……”

    孙坚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动容的神色,他同样也记不清眼前这个黄巾小卒究竟倒下了多少次,究竟又站起来了多少次,望着他满身伤痕与鲜血,望着摇晃摇晃、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兵刃再一次冲向自己,孙坚的眼中暗暗露出了几分不忍与赞叹。

    从最初的欣赏,到后来的冷漠,再到如今的不忍和赞叹,孙坚望向这名黄巾小卒的目光一变再变。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难缠]的人……

    望着眼前的黄巾小卒,孙坚不由想到了仍在家乡的长子孙策,他们的年纪相仿,只不过自己长子的武艺要比眼前这个小子出色的多……

    “值得么?”孙坚微微叹了口气。

    陈蓦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孙坚的声音,拄着长枪勉强站着,带着几分不解望着孙坚。

    “孙某是说,为张宝断后,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么?”

    说这句的时候,孙坚心中暗暗为眼前的这个黄巾小卒感到不值。

    “为了张宝?”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陈蓦的思绪有些混乱,过了半响才明白孙坚的意思,轻蔑撇了撇嘴。

    “哦?”孙坚愣住了,也不强攻,饶有兴致地等着陈蓦下文。

    “我可不是为了张宝在此断后!”拄着一杆铁枪勉强着站立着,陈蓦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抹清纯可人的笑靥,连带着他嘴角也微微露出了几分笑意。

    “哈哈哈哈!”孙坚笑了,他仿佛是看懂了陈蓦嘴角的那分笑意,畅快地笑了几声,随即又望着陈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小子,我很欣赏你,孙某平生最敬重豪杰,波才、彭脱,他们身为黄巾将领,为主殉职,无可厚非,然而你只不过是一小卒,却独自断后挡我孙坚并两千轻骑足足两个时辰,光凭这点,便足以羞煞天下众多庸庸碌碌之人!只不过……到此为止吧!”

    说着,他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忍,因为他看得出,眼前的黄巾小卒就连站立也是十分勉强,此刻别说孙坚,哪怕是一名普通的三河骑兵都能轻易地将他杀死。

    但是孙坚却不忍心那么做,虽然眼前的黄巾小卒只不过是一个借助旁门左道得到力量的家伙,但是对方的意志却得到了孙坚的敬重。

    对于那样的人物,孙坚最起码要做到对方一个体面的死法。

    或许此时候,孙坚在内心之中已经隐隐将眼前的黄巾小卒看成了波才、彭脱哪一类的人物,亲手杀死他们,给他们作为武人体面地死法,这是孙坚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唔?”

    忽然,孙坚的神色微微一动,因为他注意到陈蓦再一次掏出了那只小布包,望着他将最后的五枚小药丸全部丢入了口中。

    然而这一次,孙坚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任何厌恶的神色,因为他意识到,那可能是对方最后的时间了。

    [困兽之斗]……

    “愚蠢!”孙坚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很清那些枚墨绿色的丹药意味着什么,虽说没有眼前见过,但是他很肯定,那就是张宝所研制的丹药,普通人只要吃下了这枚丹药,力量便能几倍地增强,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片刻也能成为斩将夺旗的猛士,张宝引以为傲的黄巾力士,就是这么得来的。

    但是这种秘药有着极其严重的副效,吃下丹药的人就好比服下了剧毒,痛不欲死,意志稍弱的人,片刻就会爆体身亡,就算暂时侥幸不死,寿命也会大减,长则三五年,短则数月。

    传闻张宝三千黄巾力士,可是花费了数年的工夫这才得来,而且其中牺牲了将近十万的黄巾信徒。

    一粒丹药的副作用已经是那样的严重,那么五粒呢?

    “啪啪……”

    在吃下那丹药的时候起,陈蓦体表的皮肤逐渐开裂,血管鼓起迸裂,鲜血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陈蓦却没有任何感觉,由于失血过多,体外的痛苦他反而感觉不到了,反而是脑袋里的剧痛叫他无法忍受。

    毕竟那可是五粒药丸的药效,就连黄巾力士们也不敢这么吃,折寿反而是其次,关键在于他们根本无法控制那么庞大的气。

    但是陈蓦显然不在意那一点,他此刻脑海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死也要将孙坚等人拖在此地,直到夕阳落下。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陈蓦体外翻滚的气才逐渐平息下来,现在的他,光论气的量仿佛已不下于孙坚,但是孙坚却看得出,这个豪情丝毫不逊色波才、彭脱的黄巾小卒,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别的不说,光是肌肉就逐渐开始坏死。

    惜哉!

    惜哉!

    “好!好!好!”足足望了陈蓦半响,孙坚忽然开口连道了三个好字,随即转身走到一旁,从地上拔起自己的漆黑战刀,望着陈蓦一震刀身,刀身发出一声如同虎吟般的声响。

    “此刀名【虎啸】,长三尺三寸,重八十一斤,乃我江东良匠用精铁打造,为孙某所得,今日孙某便用此刀为你送行……不委屈了你,也不委屈了这柄刀!”

    --半个时辰后--

    孙坚仰天叹了口气,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尸首,怅然所失地走到了自己的战马旁,翻身上了马。

    “将军,不追张宝了么?”程普诧异问道。

    “算了吧,被这小子耽误了我们那么长时间,张宝又有快马代步,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白费功夫!”说着,孙坚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笑着说道,“再说嘛,就算是卖这小子一个面子!”

    话音刚落,远处有一匹快马急速而来,见了孙坚,翻身下马,抱拳说道,“孙将军,中朗将有命,令将军即刻去南阳与他汇合!”

    “你看吧?”孙坚哈哈一笑,随即皱了皱眉,说道,“南阳,张曼成么?”嘀咕一句,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拉马缰,沉声说道,“将战死的将士尸骨带上,我们回去!”

    “诺!”

    回头望了一眼,孙坚微微摇了摇头,继而一抖马缰。

    “驾!”

    孙坚走了没过多久,在山谷的另一边,正有一位背着篓子的老者正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望着地上众多黄巾士卒尸体直摇头,时不时地还伸出手去探探死尸的鼻息,随即又于心不忍地叹着气。

    忽然,老者的表情微微一愣。

    “咦?”

第二十五章 死里逃生

    我,死了么?

    恍惚间,陈蓦发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诡异的空间中,四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寂静到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不到,仅剩下思维仍然运作着。

    不知怎么,陈蓦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他所经历过的事,后世的日子,在黄巾的日子,周仓、裴元绍、张素素、孙坚,这些他所认识的人逐一浮现在他脑海。

    呵!

    当陈蓦想起自己与孙坚的那场战斗时,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因为那场战斗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正统的武人,任何旁门左道得到的力量都比不过扎扎实实一点一滴的苦学。

    【崩劲】、【斩铁】、【刚体】,在遇到孙坚之后,陈蓦才算彻底明白了何谓武人,何谓武人的技艺。

    与陈蓦所看过的武侠小说不同,这个时代的武人并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能力,但是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却丝毫不比武侠小说中的武功逊色。

    在与孙坚的战斗中陈蓦了解到,但凡武人,最先要掌握的,是基础,换句话说也就是基本功,其中包括【弓】、【骑】、【枪戟】、【剑】四样。

    【弓】就是指弓弩,虽然不要求百步穿杨,但是至少得会;而【骑】就的是指骑术,一身精湛的骑术那是武将的根本;而【枪戟】则是泛指武器,一般代表战马上所用的长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凡是带长柄的长兵器都包涵在内;而最后的【剑】,并不是指普通的长剑,而是指短剑,长两尺、宽两寸,大小与匕首相似,简单地说就是副武器,基本上每一个士卒腰间都配置着这么一柄短剑,用来应付突发情况。

    其实按理来说,在汉朝的正规军中,普通的士卒也被要求掌握这些,尤其是精锐,就拿陈蓦所碰到过的三河轻骑来说,他们日间的操练便是这些。

    那么要问武将与士卒的区别在哪呢?

    难道是基本功的扎实与否?

    当然不是,作为武将,除了要掌握【弓】、【骑】、【枪戟】、【剑】之外,还要掌握一门特殊的技艺,那就是【气】。

    【气】的说法,最早来源于道门,讲究天地万物都有灵气,这气代表的就是生命力,尤其是人,打个比方,古语有句话叫酒色财气,其中气所代表的图案,那就是人。

    在武人中,气又分两种,一种是【外息】、一种是【内息】。

    【外息】指着是衍生于人体内负面情绪所滋生的暴戾气息,大多被称为杀气、戾气、煞气、战气等等,颜色呈黑色,形状为雾状,性寒,主阴,但凡征战多年、手中杀戮过多的武人,这种气就愈加明显,而且,这种气一旦离开人体,便无法再回去,也无法消除,只能依附在人身体表面,但是依靠它,武将便能够施展一些超越人类认识的武技,就好比孙坚曾用过的崩劲、斩铁、附武、刚体等等。

    而【内息】指的就是正统的气,也就是指元气,颜色呈白色、无形,性热,主阳,这种气只有扎扎实实练武才能得到,没有丝毫侥幸,这种气无法离开人体,一旦离开人体便会消失,它的作用,是能够让武将施展一些特殊的技艺。这个暂时不提。

    戾气主外,元气主内,两种气息的作用大不相同,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们的负效,如果把元气看成是可以让一个人活血化瘀、增寿延年的良药,那么戾气就是一柄双刃剑,但凡戾气过重的武将,性格会逐渐变得暴戾,严重些的甚至会因此产生幻觉、神智错乱,毕竟戾气大多是由杀戮中获得,按着道门的说法,这就是孽!

    除此之外,武人又有【元】、【精】、【气】、【力】的说法。

    【元】指阳元,简单地说就是指阳寿,之所以要提这个,是因为有些武人掌握着一些禁忌的技艺,以折寿减元为代价,做到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还有就是陈蓦所吃的药丹,也归在此类。

    【精】,指的是精血,正规地说是心口的那几滴血,但是一般都是泛指人体内的血,因为武人有些招式,是需要消耗气血才能施展的。

    而【力】便是泛指武将的体力,虽说它排在最后,但是所占的分量却丝毫不轻,毕竟再强的武将,一旦耗尽了体力,也不会再有任何作为。

    值得一提的是,元、精、气、力可以按次转化,化元为精、化精为气,化气为力,但是其他三样可以借调养恢复,唯独元、也就是阳寿是无法恢复的。

    最后一个,也就是孙坚与波才曾经施展过的,由戾气凝聚成形的凶兽,孙坚的一头黑纹灰虎,而波才的则是一条三爪蛟蟒,按着武人的说法,这叫【本命】。这里暂时不提。

    言归正传,当陈蓦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他有心想起身,但是才一动,他就感觉浑身上下剧痛不已,仅仅是一动脖子,就疼地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那阵剧痛,倒是让陈蓦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活着。

    就在陈蓦暗自琢磨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灰发老者,留着长长的灰胡须,俯着身望着陈蓦,笑呵呵地说道,“醒了?”

    望着老者那笑呵呵的表情,陈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尴尬,讪讪说道,“啊……是啊,是……是您救的我?”

    “除了老朽,这屋里还有人么?”

    陈蓦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原本是感激之词,没想到那位老者一听,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咳嗽一声说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老朽今年三十有九,还不到那不惑之年,当不起老人家这个称呼!”

    三十九?

    望着老者那满头的灰发、满嘴的灰须,陈蓦有些傻眼。

    这像是三十九么?说九十三倒是能信,再说了,谁三十九就自称老朽来着?

    似乎是看穿了陈蓦的心思,老者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随即伸出一只手搭着陈蓦的脉搏,说道,“小子命很硬啊,当时你身受重伤、命垂一线,自从老朽把你带回来,你整整昏迷了三个月,好几次老朽眼瞧着就不明了,没想到你又挺过来了……”

    陈蓦一愣,惊声问道,“三个月?”

    “别动,”老者一把按住陈蓦,皱眉说道,“老朽刚给你接完骨,千万不能动……”

    “三个月……”陈蓦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张素素那姣好的面容,想着想着,他忽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

    老者显然是瞧见了陈蓦的不对劲,搭着陈蓦的脉搏,摇头说道,“小子,你吃了张宝研制的丹药,对吧?”

    陈蓦愣了愣,问道,“您知道?”

    “曾经在钜鹿时倒是得到过一粒,为了明白药理,老朽也尝了尝,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身伤神不说,还折阳寿……”

    为了明白药理尝了尝?陈蓦算是明白这位老者为什么今年才三十九就一副苍老模样了。

    “吃了几粒?”老者问道。

    陈蓦想了想,就实说道,“七粒!”

    “七……七粒?”老者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陈蓦,愕然说道,“小子你不要命了?七粒,至少减你几十年的阳寿,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沾不得!”

    陈蓦苦涩一笑,也不答话。

    见陈蓦不愿细说,老者也不追问,摇头叹了口气,半眯着眼睛搭上陈蓦脉搏,随即点点头,说道,“唔,脉象倒是平稳了些,回头老朽再给你配几贴药……”

    望着老者眼中的关切之意,陈蓦心中微微有些暖意,感激说道,“多谢老人家,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眼睛一瞪,随即似乎是瞧见了陈蓦眼中真挚之意,哼哼两声,说道,“老朽姓华名佗……咳,今年三十有九……”

    华佗?

    东汉末年的神医?

    陈蓦愣了愣,连忙说道,“多谢华老救命之恩!”

    “……”

    老者张了张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好歇息,千万不要乱动,要是接岔了,那可麻烦!”

    “多谢华老!”

    “哼哼!”华佗哼哼着出去了。

    在此后的三个月,陈蓦一直躺在榻上无法动弹,毕竟他全身骨头碎裂,能活着就是个奇迹了,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与华佗闲聊。

    但是华佗对其他事又不怎么敢兴趣,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陈蓦的身体状况上。

    按着华佗的说法,张宝的丹药确实是害了陈蓦,但是呢,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因为与孙坚战斗时,陈蓦抱着置之死地的心一口气就将最后五粒药全部吃了下去,便是那股药效,再加上华佗的细心料理,才让身受重伤的陈蓦勉强支撑到今天,要是换做普通人,早就咽气了。

    而且按华佗的说法,因为那些丹药的原因,陈蓦新长的骨头要比普通人坚硬,气脉也要比普通人宽敞,唯一的害处,便是陈蓦的阳寿因此大大受损。

    要说还有,那就是陈蓦的外息过重,外息就是戾气,张宝的丹药以及对孙坚的恐惧都大大刺激到了陈蓦的负面情绪,以至于陈蓦的戾气甚至比一般的武将还要浓厚。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戾气是一柄双刃剑,能伤到别人的同时还会伤到自己,尤其是对陈蓦这样毫无根基的人来说。

    但是不管说,陈蓦算是活下来了,以往他总认为生死无所谓,但是直到被孙坚杀死过一次后,他的想法渐渐改变了。

    足足三个月,陈蓦全身的骨头才彻底长好,就当他在华佗的帮助下缓缓地走出屋外、恢复身体期间,天下发生了一件大事。

    建宁六年十月,汉左中郎将皇甫嵩与黄巾之首张梁战于广宗,大破敌军,斩杀张梁及三万多人,焚烧车辎三万多辆,此时张角早已病死,被破棺戮尸,运首级回京师。

    十一月初,皇甫嵩与钜鹿太守郭典攻打下曲阳,成功斩杀张宝,俘虏十多万人。

    随后皇帝刘宏上表苍天,述说剿灭黄巾的功勋,又将建宁六年改为中平元年,至此,黄巾之乱乃平,虽然还有些黄巾余党仍在各地作乱,却无法再撼动大汉根基。

    大汉,气运未灭!

第二十六章 陈留见闻

    --陈留郡某山村--

    朝阳渐渐升起,天色渐渐明亮,而远处的景致却仍然带着几分蒙蒙薄雾。

    在一条小溪附近,有一个年轻的少年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树前,闭着眼睛调理着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猛地睁开眼睛,右手握拳狠狠击向眼前的树木,一时间,好似有一股戾气犹如蛟龙般贯穿树干,待一声轰然巨响过后,少年面前的那一侧树干丝毫无恙,而背着他的那一侧树干却炸地粉粉碎,留下一个圆形的凹痕,触目惊心。

    再看不远处的地上,去势未消的劲道更是在地上留下了一只狰狞的虎头痕迹。

    “轰!”势若催枯般被毁了大半的树木轰然倒下。

    【崩劲·虎咆】!

    “还是不对……”少年喃喃自语了一句,皱眉望着眼前的树木。

    [崩劲·虎咆],那是大汉佐军司马孙坚的绝招,这个招式的精华所在就是将自己的戾气打入对方体内,在刹那间给对方造成严重的伤害,就算是掌握了【刚体】的武将,也无法抵挡。

    毕竟崩劲是专门克制刚体的招式。

    但是看少年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满意。

    确实,因为崩劲这个招式与一般的蛮力不同,如果是让孙坚来施展,整个树木都会炸地粉粉碎,由内及外的伤害,那才是崩劲系武学的精华,而再看少年,显然是用蛮力多过运用技巧。

    正在少年皱眉苦苦回忆之时,不远处走来一位灰发长须的老者,一边走,一边满脸不渝地说道,“小蓦,和你说多少次了,骨头才刚长好,要多歇息调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老朽岂不是又要忙活一阵子?”

    少年,不,是陈蓦苦笑一声,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抱歉,华老,躺了六个月,我实在是呆不住了……”

    “呆不住也要呆,”老人,唔,华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蓦你大难不死,这是福缘深厚啊,既然老天都这么厚待于你,你自己也要注点意,不要胡闹了,回屋里去歇息会,实在呆不住就帮老朽捣药去!”

    陈蓦忍不住满脸苦笑,要知道捣药可是个细致活啊,尤其是后边的配药,那可真是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在他伤好的半个月里,他也不是没做过这类事,但是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做这类事的人。

    “要静下心!”华佗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但凡有些人大病初愈又伤到这到那的例子,不计其数,尤其是像陈蓦这样每天对着树木练拳的家伙,要知道他全身的骨头才刚刚长好,万一哪碰碎了,那可是相当麻烦的。

    不过陈蓦倒是并不在意,他感觉新生的骨头比以前的更加坚固,肌肉也比以往更加有力,或许是因为那张宝几粒丹药的药效渗入了骨髓所致,而唯一的遗憾,恐怕就只有那个了。

    折寿,折寿减元。

    按着陈蓦的想法,张宝的丹药或许就是呆着某种强烈的激素,能够大大刺激到人体的新陈代谢,令体内的细胞呈十倍、甚至几十倍地增长,令全身的肌肉、骨头、器官达到一个常人所无法达到的地步,但是都知道,细胞的增长也是有极限的,一旦到了某个极限就会转而变得衰弱。

    或许古人所谓的阳元,指的就是这个吧。

    简单地说,如果一个人的全盛时期是在四十岁左右,体内的器官、肌肉都能达到一个巅峰的数值,那么依靠着张宝的丹药,陈蓦虽然现在只有十五岁左右,但是却几乎达到了巅峰,这个巅峰数值或许能保持一段时间,而在此以后,他会比寻常人更快地衰老。

    如今的陈蓦比起普通人,体内血液的流动要快上好几倍,血液流动的加速代表着他比一般人更有活力,反应也更加迅速,但是前提是他的心脏与血管能够承受地住,否则恐怕就会像那些黄巾力士那样,不明不白地猝死。

    简简单单一句话,陈蓦牺牲了自己几十年的阳寿,换来一具世上武将梦寐以求的好身体,当然了,世上其他武将就算得到了张宝秘制的丹药,也没有几个能够下地了这个狠心,毕竟,那是几十年的阳寿啊。

    要说陈蓦幸运吧,他是碰到了华佗,不但医好了他身上的伤,又帮着他调理身体;要说陈蓦不幸运吧,他早生了十几年,现在的华佗,还不是声名远扬的神医,在医治陈蓦的同时,华佗也没少在他身上试药,毕竟本着对医术的狂热,这位历史中的神医不但学神农尝百草、曾经还刨尸研究呢。

    幸亏如今的陈蓦身子骨健壮,能禁得起华佗的折腾,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是因为华佗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吧,陈蓦的复原速度确实要比预期快了那么几天。

    唯一遗憾的,就是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华佗是满脑子的医术,而陈蓦偏偏对这个不感兴趣,两人又不会别的,这不,闲着无聊陈蓦只能用回忆孙坚的招式来打发时间。

    虽说是打发时间,但是陈蓦渐渐对武学产生了兴趣。

    崩劲、刚体、斩铁,在来到这个时代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古代的武将竟然掌握着如今惊人的绝学,剑气、刀气,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差不多到十一月初的时候,陈蓦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见他闲着无事,华佗便带着他来到陈留城贩药。

    陈留,春秋时郑国属地,被陈国所侵,所以叫陈留,古时又称大梁,秦时置郡县,设立了陈留县,属三川郡,汉武帝时置陈留郡,传承至今。

    数月前,陈留曾一度被黄巾所攻陷,那时的黄巾正值鼎盛时期,不但攻占了陈留,陈留以北至东郡这大片领域尽皆落入黄巾之后,然而自从波才颍川败北而亡之后,黄巾由盛转衰,直至张角病逝,黄巾顿时群龙无首、士气大丧,被汉中郎将皇甫嵩联合兖、豫各地世家逐一剿灭。

    世人都说,[黄巾者,贼子也]!

    但是被黄巾足足占领了半年的陈留,却看不出任何的萧条,店铺照常营业,百姓照常安居乐业,或许在陈留平民百姓心中,他们对黄巾军的好感要多过对当今的朝廷,毕竟黄巾军一攻陷陈留便免除了城中百姓苛杂的税收。

    虽说陈蓦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差不多有一年,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识过古时的城池。

    陈留,虽说是一个县城,但却是一郡治所所在,占地南北二十里、东西二十里,城虽小,城内设置却一应俱全。

    城中央是城守县衙,衙前的两条通城街道以及各个小道将整个城池分成四个部分,东北角是民居与农田,遥远处城墙有些败落,多半是年久失修;西北角为军营、操场所在,屯扎着皇甫嵩从河内调过来的两千精锐;而东南角是大户世家居住的地方,同样也是整个城内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店铺、酒馆、【行馆】大多也设在这里。

    【行馆】,通俗地说就是武馆,自春秋年间便早已出现,准确地说是从秦时开始盛延,当时称为[武士行馆],既开门收徒教授武学,也收留一些流浪的武人,凡大户世家要寻找门客、食客,大多都在行馆挑选。

    而东南角便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是集市,每到初一、十五,居住在城外的村民便会挑着作物、野味来到这里贩卖,商贾们也会在这里兜售自己的货物,当然了,档次要比西南角的店铺差上不少,毕竟那里的客人是大户人家,而这里,则是平民百姓以及各地商贾买卖的地方。

    城内多有哨所,或许是因为黄巾余党仍然在各地作乱,城内来回巡逻的卫士特别地多,仅仅是进城的那会儿工夫,陈蓦却碰到了两队,其中有一队士兵甚至走上前来盘问。

    也难怪,毕竟陈蓦身上的戾气实在太重,别说他还无法做到收放自如,就算他刻意收敛,无意间渗出的气息还是会让人起疑。

    说实话,陈蓦那时是有点紧张,毕竟他确实是颍川黄巾出身,但是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是多余的,只见那队巡逻士兵的伍长从怀里掏出一叠白布,将白布上黑墨所绘的人物头像与陈蓦比较了一下,随后盘问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毕竟秦、汉时期习武成风,有时因为争吵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哪个武人身上没有几分戾气?只要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就行了,杀人,在这个时代算不上什么大事。

    当然了,如果被县丞带人抓获论罪处死,那是另外一回事。

    在耽误一小会后,陈蓦与华佗二人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城内,在那名伍长挥挥手叫他们离开时,陈蓦还感觉有些诧异,但是回过神来一想,他自己也感觉有些好笑。

    毕竟他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卒,有哪个人吃饱了撑着去通缉一个士卒的?想来也只有诸如波才、彭脱之类的一方渠帅才有资格被画在上面。

    古时的十一月,天气便十分的寒冷,伴随着寒风,偶尔还会落下几片雪丝,毕竟是临近冬日。

    整条街上尽是身裹厚衣的百姓,在陈蓦路过的时候都用异样的目光望向他,因为陈蓦穿着十分单薄,其实也不光是他,在街道上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衣衫单薄的武人,腰间挎着剑走在路上,说得好听些,那叫侠客,说得难听些,那就是浪人。

    在这个时代,武人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加入行馆,盼望着能成为某个世家的食客;另外一条,便是从军,上战场杀敌立功,扬名立万,但是能做到将军职位的,少之又少。

    因为天气寒冷,华佗带着陈蓦来到一处茶楼。

    虽然叫做茶楼,但是这里也向行人兜售酒水、肉食,里面的客人太多是背井离乡的武人,很少能看到几个书生打扮的。

    进了茶楼,华佗叫了几个菜,一会儿菜上来了,陈蓦正吃着,忽然听到邻座的几个人正在谈论黄巾。

    说实话,陈蓦确实是不想再与黄巾有任何的瓜葛,但是也不知怎么着,那些人的话音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钻。

    “冀北的黄巾也被剿灭了,张梁终究比不过他兄长……”

    “我听说张宝也在曲阳被杀了。”

    “张氏兄弟这一倒,我看南阳的赵弘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赵弘?这家伙也是条汉子,渠帅张曼成死后,这家伙一人挑起了南阳黄巾,带人死守宛城,朱儁率两万人猛攻一个月竟然没攻下来……”

    “那也是迟早的事了,等到皇甫嵩率军从冀北赶来,他赵弘就是再大能耐也守不住宛城……我说皇甫嵩那老儿可真狠啊,几万黄巾降卒全给他杀了,还弄了个什么京观……”

    “嘘,禁声!”

    陈蓦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夹菜的动作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赵弘算是黄巾里面最后一条汉子了……管亥死了,波才死了,彭脱死了,张曼成、张牛角、卜己这些一方渠帅都死了,只剩下一些不起眼的家伙,黄巾啊,算是完了!”

    “不是还有一个么?”

    “谁啊?”

    “张梁的女儿啊,张素素……”

    正说话着,那人忽然感到背后猛然间涌来一股凉意,回头一看,愕然见到邻座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蔓延在少年身体四周的浓浓戾气,叫那人心中一惊,面色大变。

    “小蓦!”华佗咳嗽一声。

    陈蓦这才醒悟过来,低下头继续吃饭,但是心中却思绪万千。

    素素?!

    “对不住啊,对不住,这是老朽侄儿,不慎冒犯了各位,还望多多包涵……”华佗无奈地摇了摇头,堆起笑容向邻座的那几位致歉。

    平白无故被吓一跳,邻座那人面上也有些愤愤,但是碍着陈蓦那浓厚的戾气,他也不敢多么放肆,哼哼两声继续与他的同伴闲聊。

    “听说这小妮子想要给他父亲报仇雪恨,以大贤良师张角的名义号令天下黄巾信徒聚到洛阳,传言不但要杀皇甫嵩、朱儁,还要杀当今天子……”说到最后几个字,那人的声音压了下来。

    “真是不知死活啊……”

    “你们可别小看那小妮子,听说她学会了张角的一身妖术,这不,朝廷发下布告通缉她,但凡遇到,格杀勿论,赏银一万,官授校尉,生死不论!这会不止是黄巾信徒们涌到了洛阳,还有那些想赚这份赏银的武人……”

    “你也想去?”

    “嘿嘿,要是我的武艺再扎实点,说不定就去了……”

    “嘿!”

    从始至终,陈蓦没有说半句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着饭,但是华佗却看得出他此刻心神不定。

    “走吧!”丢了几个铜钱,华佗背起了药篓子,走出了茶楼,陈蓦闷不吭声地走在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华佗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句话。

    “华老,我要去洛阳!”

第二十七章 黄巾的堕落

    其实陈蓦也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雒阳,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不时地催促着他。

    华佗劝说过几次,毕竟雒阳如今已经成为了是非之地,凶险不下于龙潭虎穴,但是来回劝说了好几遍却也无法令陈蓦改变主意。

    在一个小雪纷飞的早晨,陈蓦告别了华佗,向西朝着雒阳而去。

    离行前,华佗替陈蓦收拾了一个包裹,又交给他一卷竹策,竹策上绘着人体的所有穴位图,而且每一个穴位都有详细的摘记,穴位的名称,穴位的功效等等,除此之外,华佗还教给陈蓦一套调息之法,虽说对武学方面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却可以让人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当时的陈蓦并不知道,那就是华佗所著《青囊书》中记载的一小部分。

    陈留往雒阳,只要按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一路朝西便行,因为没有马匹代步,陈蓦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中牟。

    中牟往南,那是长社,那是八万颍川黄巾埋骨之所。

    不知怎么,一接近这片土地,陈蓦就感觉自己内心十分地压抑。

    “噼啪,噼啪。”

    入夜时,陈蓦在山中找了一处能够挡风的地方,点燃一堆篝火,裹着斗篷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大丈夫不求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

    在寂静的夜晚,陈蓦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波才慷慨激昂的话语。

    短短半年,当时有烈火燎原之势的黄巾如同劲风催枯般被剿灭,颍川黄巾渠帅波才、小渠帅彭脱,青州黄巾渠帅管亥,东郡黄巾渠帅卜己,南阳黄巾渠帅张曼成,还有张牛角、李大目、孙夏等等,黄巾中将领级的人物陆陆续续被诛杀,尤其是在张角死后,全天下的黄巾信徒心神惶惶,哪里还有半点斗志。

    当世人都以为黄巾全盘覆灭时,张梁之女张素素却在青州放出豪言,不但要诛杀皇甫嵩、朱儁二人,更扬言要刺杀当今天子,为她亲人及数十万战死黄巾信徒报仇雪恨。

    这一番话,在整个大汉朝激起轩然大波,有呵斥张素素大逆不道的,也有暗自琢磨不怀好意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因为那一句话,雒阳片刻成为了是非之地,全天下数千万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这里,等待着黄巾的濒死反扑。

    面对着张素素的挑衅,汉朝丝毫不敢大意,毕竟张角行医布道数年,他的信徒遍布天下各州,虽说黄巾主力已被剿灭,但是剩下的数量却仍然是那般的庞大,毕竟当时张角举兵仓促,来不及聚拢天下信徒。

    而如今张素素高举大贤良师旗帜,天下黄巾纷纷响应,势力虽说远远不及半年前,但是却给汉朝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皇甫嵩、朱儁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抵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刺杀啊。

    理所当然,大汉天子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将张素素看做了[祸国妖女],颁布圣旨悬赏通缉。

    赏银一万,官至校尉,死活不论!

    且不说那一万赏银是多是少,光是那校尉职位就令天下众多武人垂涎不已,要知道校尉可是将军衔,曹操在洛阳时,凭着他父亲曹嵩的名望与财力,也不过是个典军校尉,掌握近卫禁军,可想而知,这份悬赏究竟有多么地惊人,甚至超过了对张角的悬赏。

    在全天下的人都猜测那妖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女人时,陈蓦的脑海中却正浮现着她那清纯客人的笑靥。

    谁会想到,说出那番豪言的妖女,只是一个年仅十五、害怕孤独的小女人。

    她现在应该十分的伤心吧……

    陈蓦默默地想着。

    短短几个月,自己经历了生死之劫不说,大伯、二伯、还有自己的父亲连续失去,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对于一个年仅十五的女孩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打击。

    陈蓦可以理解张素素内心的伤心与愤怒,但是与整个大汉朝为敌,这谈何容易?

    几十万黄巾都办不到的事,她区区一人能够办到么?

    陈蓦暗暗叹了口气,静下心来研究华佗所赠的《人体穴位图解》,看着看着,他感觉腹内有些饥饿,又包裹中摸出最后一块干粮啃着。

    就在这时候,他身旁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他转头一看,竟然草丛中走出几头豺狼来,睁着饥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尤其是走在最前的头狼,不停地对着陈蓦龇牙利嘴。

    若是换做以前,大半夜碰到一群野兽,陈蓦或许早被吓地六神无主,但是现在……

    瞥了一眼那只头狼,陈蓦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一甩,只听嗖地一声,正中头狼的眉心,直打地脑浆迸出。

    只见那头狼惨嗷一声,扑腾一声翻倒在地,四肢一阵乱颤,显然是活不成了。

    “滚!”陈蓦一声低喝。

    见头狼死去,众狼惊嗷一声,纷纷做鸟兽散。

    望了眼手中的干涩难以下咽的米饼,又望了一眼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头狼尸体,陈蓦莫名一笑,摇摇头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朝着那狼的尸体走去。

    也难怪,因为是冬季,山林中很少有兔子、山鸡出没,以至于陈蓦从陈留到中牟已经有整整半个月不见油腥,几乎都靠干粮渡日,如今倒好,猎物自己找上门来了。

    狼肉性燥,能驱寒,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烤几块狼肉带在身上,那可远不是干粮、米饼能够相提并论的。

    但是在烤着狼肉的同时,陈蓦不由地又想起了张素素,回想起当初两人与周仓、裴元绍失散后在林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去劝劝她吧,陈蓦总算是给自己前往雒阳的目的做出了一个定义。

    一夜无话,转眼到了第二天,陈蓦将剩下的狼肉切好带上,继续朝着西边赶路。

    路上人烟稀少,直到陈蓦只剩下最后一块狼肉时,他才遇上一处山间村落。

    村子不大,粗粗一看只有十几户人家,陈蓦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打定主意进到村里去,因为他身上还有一些华佗所赠的铜钱作为盘缠,如果能用铜钱在村民手中换一些食物,也省得他满山地寻找野兽充饥。

    村里的人或许是很久没见生人,当陈蓦走入村子的时候,在地上玩耍的几个小孩赶忙跑回了自己的家,随后,家中的男人都走了出来,有的提着木棍、有的提着锄头,一大帮人警惕地望着陈蓦,叫陈蓦莫名其妙。

    直到有一个叫张和的男人出来试探着和陈蓦说了几句,这才化开了误会。

    为了表示歉意,张和把陈蓦请到了自己家,拿出一些酒水、肉食招待陈蓦,正所谓是靠山吃山,张和拿出来的肉食菜肴,大多都是来源于山上野菜、野味。

    “黄巾?”

    当张和说起刚才那个误会的源头时,陈蓦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愣愣地望着张和。

    “你……你说黄巾抢掠?黄巾抢掠?”

    陈蓦连问了三遍,他无法想象,黄巾士卒竟然会抢掠周遭的百姓,这事要是发生在颍川黄巾中,那可是要杀头以正军规的,就算黄巾冠着贼子的名头,但无论是波才的颍川也好,张曼成的南阳黄巾也好,管亥的青州黄巾也好,他们从来不抢掠平民百姓的口粮,世家大户另算。

    “是啊,”似乎是看出了陈蓦的心思,张和摇摇头,说道,“本来我们都不信,大贤良师在世时,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听说附近的几个村子都遭了殃,死了好多人,如今村里的男人们都不敢上山打猎,唯恐那些黄巾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过来……”说着,他一脸忧虑地望着屋内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黄巾抢掠?

    嘿,黄巾抢掠?!

    要知道黄巾军士卒原本就是纯朴百姓居多,哪里会抢掠其他平民?

    如果陈蓦是初到这个时代,或许会相信张和的话,但是要知道他可是在颍川黄巾中呆了整整两个月,什么时候见过黄巾士卒有任何扰民的举动?

    见陈蓦不怎么信,张和也不再多说,转而问了陈蓦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比如说他年纪轻轻为什么一个人赶路,要去哪里等等。

    大约坐了一个时辰左右,陈蓦吃饱了准备继续赶路,临走前他本打算用铜钱向张和买一些野味、干粮带着,然而张和没有收他的钱,却给他准备了一大包的肉食。

    纯朴的乡民。

    半串铜钱来来回回客气了半天,见对方不愿意收,陈蓦只好又放回包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继续自己的旅途。

    然而等陈蓦离开村子走了半个时辰在路边歇息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身后遥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惨叫,一回头,惊愕地望见那村子的方向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时候,陈蓦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真的是黄巾抢掠?

    回想起张和送他肉食时纯朴的笑容,陈蓦猛地从地上起身,折道返回。

    当他再回到那处山间村落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里的十几户草屋早已被焚烧殆尽,村中到处都是村民的尸体,男人、女人、孩子。

    在仅剩下的一户草屋前,几十个头裹黄巾、长相粗狂的男人们着围着一堆篝火吃肉喝酒,还有说有笑,要知道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尸体的所在,就是那些仍然带着愤怒、不甘表情的村民尸体所在。

    望着地上的滩滩血迹,陈蓦心中莫名地燃烧起熊熊怒火。

    他们也配是黄巾?

    陈蓦一脸铁青地咬紧了牙关。

    初到这个时代,陈蓦阴差阳错加入了颍川黄巾,但那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在被孙坚杀死过一次后,他也打算着和黄巾撇清关系,毕竟战场上的打打杀杀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是眼下,他却对黄巾二字产生了莫名的执着。

    就算是孙坚,虽然分处敌我阵营,却也不得不承认波才、彭脱那是一个豪杰,还有张曼成、管亥等等,这些位一方渠帅就算在临死之时都不失是一条汉子,还有伍长范立、士卒韩然、王卓,是他们撑起了黄巾这全天下家喻户晓的名号。

    黄巾军[贼子]的称号,那是大汉朝硬加给黄巾的恶名,黄巾士卒本身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扰乱百姓的事。

    眼前的这帮人,分明是败坏黄巾的名声!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蓦,那几十个黄巾士卒渐渐止住了谈笑,纷纷站了起来,拿着武器神色不善地望着陈蓦。

    “小子,你是做什么的?”一名黄巾士卒一脸嬉笑地望着陈蓦。

    陈蓦并没有搭理对方,眼睛一眯,低沉说道,“你们是黄巾?”

    那几十名黄巾士卒愣住了,或许是想不到陈蓦不但不害怕反而还出声问话,在一阵哈哈大笑过后,一名黄巾士卒大笑着说道,“小子,看你年纪轻轻,饶你一条狗命,逃命去吧,别打扰大爷们的兴致!——记住了,大爷们是波才渠帅麾下颍川黄巾!”

    “颍川黄巾……”陈蓦眼睛一眯,冰冷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杀意,望着那几十名黄巾随手抽出腰间的短剑,低沉说道,“那太好了,我也是波帅麾下……颍川黄巾!”

    说话间,他周身爆发出一阵无比强烈的戾气,仿佛平地挂起一阵寒风,那浓浓的戾气,叫那些黄巾士卒都看傻了眼。

    清理门户!

第二十八章 黄巾的堕落(二)

    初至中牟的那一日,陈蓦手上又增添了几十条人命,怒不可遏的他无法接受黄巾在短短半年内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然而,从最后一名活口那哆哆嗦嗦的声音中,陈蓦才明白过来,那些根本就是真正的黄巾士卒,而是打着黄巾旗号的山贼、盗贼之流。

    按理说[黄巾]如今已成覆灭局势,基本上不会有人去假冒,要怪就怪张素素的那一番豪言,使得天下黄巾士卒都朝雒阳赶来,声势何其浩大,其中也不乏有些山贼、盗贼之流想借黄巾名义方便行事,鱼目混珠。

    在明白了事情缘由之后,陈蓦二话不说就将那最后的一名山贼杀死,别说那些只是假冒黄巾的山贼,就算是真正的颍川黄巾,陈蓦也有这个资格清理门户,毕竟他可是从颍川战役入伍、参加过长社战役的黄巾老卒,半年前波才八万颍川黄巾,如今还活着的,恐怕还不到数百人。

    说到这里提及一句,黄巾三大战役,分别是颍川长社战役、南阳宛城战役,以及冀州广宗战役,这三大战役中,黄巾军总共投入兵力近四十万,战后一年,活下来的黄巾,仅只有区区千余人,尤其是南阳黄巾,因为被朱儁大军包围,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后来像什么汝南黄巾的刘辟、龚都,青州黄巾的徐和,哪怕他们的职位比陈蓦高,但是论起辈分,他们要比陈蓦矮一辈,像陈蓦、周仓、裴元绍这一批黄巾,才是真正的黄巾老卒。

    在杀死了那群山贼后,陈蓦望着地上村民的尸体叹了口气。

    别说他没有想到,或许就连张素素也不会料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会给天下、会给黄巾带来这等的变化。

    想想都知道,假借黄巾名义到处抢掠的山贼肯定不止眼下这些人,隐隐地,陈蓦总算是理解了一件事,为什么接后的几年中,黄巾在百姓中的口碑每况愈下,最终变成了山贼、强盗一流的恶贼。

    正在他挥剑甩着剑上鲜血时,从村外急匆匆赶来一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青衫薄衣,头扎青巾,手跨一柄宝剑,一见到陈蓦浑身污血站在众尸骸之中,眼睛一瞪,二话不说就拔剑朝着陈蓦刺来。

    此时的陈蓦正是杀意未退,见有一人拔剑冲向自己,还以为是那些山贼的同党,也不答话,上前就是一剑。

    不得不说,对方的武艺实在是不错,那一式式的剑招十分精妙,有章有法,哪里像陈蓦,单纯凭借着蛮力胡砍一气。

    短短几个回合间,陈蓦连续被对方刺中了十余剑,幸运的是他身上戾气浓厚,那人的剑根本无法伤到陈蓦,但是反过来说,陈蓦也伤不到对方,因为那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敏捷、步伐实在是太过飘忽。

    打了整整一炷香的光景,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手中动作,随即抽身后退,因为他们都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劲。

    “你武艺不错,不求功名却为何要杀这村百姓?”对方用惊疑的目光望着陈蓦。

    陈蓦听了莫名其妙,指着地上山贼的尸骸反问道,“你可是这些山贼同党?”

    那人一听就愣住了,惊讶地望着四周的山贼尸骸,随即又望向陈蓦,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咳,”赶紧收了剑,那人对陈蓦抱了抱拳,讪讪说道,“在下燕山王越,祖籍幽州辽东,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足下多多包涵,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虽然陈蓦看上去仅仅只是十五、六岁,但是他却丝毫不敢孟浪,毕竟陈蓦身上那一身戾气,浓地令他打内心深处感到震惊。

    陈蓦一听就明白了,见王越收了剑,他也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一抱拳,说道,“颍川黄巾,陈蓦!”

    “黄巾?”王越一听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宝剑抽出半截,神色不定地望着陈蓦,见他目光坦荡,心中十分惊异,再一看地上那些假冒黄巾的山贼尸骸,细细一想,心中顿时明白了半截,望着陈蓦敬佩说道,“足下坦荡,王越不及!”

    陈蓦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话,走到村中央的一块空地,抽出宝剑狠狠朝着地上劈去。

    “轰!”一声轰然巨响,挥出的黑色劲气在地上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看地王越面色为之动容。

    看此人年纪轻轻,身上戾气竟然如此深厚,王越心中大感意外。

    他看得出来,陈蓦身上戾气黑中泛红,显然是杀了不少人,在惊讶之余,他心中也抱着几分警惕,但是当他看到陈蓦默默地将村民尸体都葬入坑中时,这份警惕便早已悄然退去,几步过来帮助陈蓦搬运尸体。

    两人忙活了一阵,就算是将全村村民都安葬了,临末,陈蓦又挖了一坑,将那些山贼也埋葬了,这令王越有些惊讶,要知道那些山贼可都是死在陈蓦手中的,但是想了想之后,他又对陈蓦肃然起敬。

    死者为大!哪怕这些山贼生前有诸多不孝之事,死后也要让其入土为安。

    望着陈蓦那一身污血,王越重重一抱拳,诚恳地说道,“足下侠义、仁德兼备,王越不及。像足下这样的豪杰,为何明珠暗投,入了那黄巾?”他言语中有诸多不屑语气,显然是对黄巾没有几分好感。

    见王越客客气气的,陈蓦也不好失礼,就简简单单将他入伍黄巾的事说了一遍。

    王越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赞道,“清理门户,好一个清理门户,不想黄巾中也有像足下这样的豪杰……”

    豪杰?

    陈蓦摇头苦笑一声,径直朝着附近的小溪走去,因为他此刻身上一身的污血。

    虽然是十一月中旬,寒风阵阵,但是对于有戾气护身的陈蓦来说却算不到什么,脱了衣服泡在溪水中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而王越也没离开,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琢磨着话茬想与陈蓦搭话。

    “听说逆贼……咳,人公将军张梁有一女叫张素素,这妖……这女子在青州放出话来,要聚集天下黄巾贼子攻破雒阳,杀皇甫嵩、朱儁并当今天子替她父亲、两位伯父以及诸多黄巾报仇雪恨,这话一传开,天下算是乱了,王某从幽州赶来,一路上不知碰到了多少拨黄巾逆贼……咳,是假冒黄巾的山贼,方才在山后歇息,忽然看到山上火起,杀声阵阵,还以为又是这事,冲撞了足下,还望足下不要怪罪。”

    话音落下等了半天不见陈蓦搭话,王越感觉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问道,“说句失礼的话,我见陈兄弟战气浓厚,但是手中招式却毫无章法,不知师承何人?”

    陈蓦也不想令对方太过难堪,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人教我武艺!”

    王越一听十分惊讶,喃喃说道,“我见陈兄弟气息悠长,气力不凡,又有如此浓厚战气,不学武当真是可惜了……”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迟疑说道,“若是陈兄弟不嫌弃,指教不敢,王某倒是可以教你剑法……唔,这样吧,若是陈兄弟愿意拜入我师门下,王某愿意将我师门秘典,《墨子剑法》传授于你!”

    “墨子剑法?”陈蓦愣了愣,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见陈蓦搭话,王越顿时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说道,“墨子剑法乃春秋年间我墨门绝学,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虽说期间遗失了一些,不过大致仍然保存下来,招式大开大合,有破山断流之威,唯有臂力过人者方可修炼,王某臂力不足,虽从我师手中得到此本剑法,却无缘修炼,若是陈兄弟有意,拜入我师门下,王某愿意将此剑法拱手奉上!”

    陈蓦一听有些心动,毕竟他至今都不会任何武艺,单纯依靠蛮力,对付那些不通武艺的山贼还好,要是碰到孙坚这类世代武家出身的武人,那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想了又想,陈蓦最终拒绝了,因为他不想自己的生活被人约束,虽然他从到这个时代开始便陆陆续续遇到了不少的麻烦事,但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制造麻烦的人,或许是因为性格孤僻所致,他并不擅长与一些不熟悉的人有什么瓜葛。

    因为性格的原因,到如今为止,能和陈蓦说得上的,也只有周仓、裴元绍、张素素三人。

    见陈蓦一口拒绝,上了岸顾自擦拭身体,穿上包裹里带着的衣服,王越一脸愣神,因为他看地出来,陈蓦刚才的眼神分明是非常动心。

    “陈兄弟,你再想想?”王越诧异着说道。

    “不必想了!”穿上衣服,提上宝剑,陈蓦就朝着西面继续赶路。

    王越没料到陈蓦说走就走,紧跟着在后面不停地劝说。

    在随后的半个月中,两人算是结伴而行,因为王越的目的地也是雒阳,当然了,他可不是为了张素素的悬赏去的,而是为了到雒阳与人切磋武艺,扬名立万,毕竟雒阳是整个大汉的皇都,那可不是幽州偏僻之地可以相提并论的。

    在同行的半月中,陈蓦二人陆陆续续也遇到好几拨黄巾,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假冒黄巾的山贼、强盗一流,对于这些败坏黄巾名声、抢掠平民百姓的恶贼,陈蓦是见一个杀一个,让他感到愤怒的是,其中竟然真的有几个是颍川黄巾出身的。

    黄巾,真的是堕落了么?

    不知怎么,陈蓦心中很不是滋味。

第二十九章 黄巾的堕落(三)

    半年前,当颍川黄巾渠帅波才还健在的时候,长社一役,于长社城下战死黄巾士卒数万人,竟没有一个黄巾士卒转身后逃,时过境迁,当日战场中的豪杰,竟然沦落到与山贼、强盗同流合污,或许是当初孙坚的一把火,不但烧了颍川黄巾大营,也将那些黄巾士卒的斗志和骨气都烧没了。

    等二人到荥阳附近时,陈蓦是越杀越怒,但凡遇到这类黄巾,根本就不和对方搭话将他们尽数杀死,为此,他身上至少又背负了数百条性命,但是也别说,他好歹是让附近那些村庄的百姓能平安一阵子。

    杀到后来,陈蓦身上戾气黑中已泛着几分红丝,别说其他人,就连王越也是惊异不已。

    虽说他很敬重这位小兄弟,但是不得不说,这位小兄弟的杀意实在太重。

    有一次,连杀百余人,事后这位小兄弟照样喝水吃肉,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其实王越也是少见多怪,想当初陈蓦在芒砀山时,能坐在死人堆里啃带血的馍馍,连孙坚也感到十分惊异,这可是天生的悍将啊,现在这点算什么?

    要是像一些人那样杀一个人就吐,陈蓦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毕竟他在颍川长社战役时已经见惯了生生死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太拿回事,又何况是那些恶贼?

    但是别说,祸事来了,陈蓦与王越一路上结伴而行,陆续杀死了成百上千的黄巾一事逐渐传开了,要知道,因为张素素那一番话,天下黄巾信徒都朝着雒阳蜂拥而来,其中不乏有像陈蓦这样看重黄巾名声的人。

    终于,在荥阳城外一树林,陈蓦与王越二人遭到了伏击。

    整整数百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服饰,头裹黄巾,将陈蓦二人团团围在当中。

    “便是你们一路上害我黄巾弟兄性命?”

    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面白如玉,长相秀气,跨坐着一匹白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眼神锐利如刀锋一般。

    “他们也配是黄巾?!”陈蓦一声冷哼,令他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你是何人?”王越问道。

    那人轻哼一声,淡然说道,“张白骑!”

    张白骑?

    陈蓦愣了愣,他依稀记起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素素的师兄?”陈蓦喃喃嘀咕一句。

    或许听到了陈蓦的嘀咕声,张白骑面色微变,神情不定地盯着陈蓦,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波帅麾下颍川黄巾,陈蓦!”

    张白骑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毕竟现在还自称颍川黄巾的人没几个。

    “居何职?”

    “小卒!”

    小卒?区区小卒有这份气势?

    想了想,张白骑怀疑问道,“既然是我黄巾弟兄,为何要自相残杀?”

    陈蓦冷哼一声,简单将那些假冒山贼的黄巾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临末冷笑说道,“他们也配是我颍川黄巾?!”

    张白骑的脸上一阵青白,可能他也听说这档子事,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又不能对那些投靠黄巾的山贼怎样,毕竟黄巾是大汉朝的眼中钉,肉中刺,能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哪怕只是声势上的,也可以叫朝廷投鼠忌器。

    听陈蓦这么一报身份,张白骑也有些为难,他一听就明白,对方是从长社战役中活下来的黄巾老卒,而他自己则是张角麾下冀州黄巾,根本就不挨边,就算要治陈蓦的罪,他也没那资格。

    换句话说,那是人家颍川黄巾清理门户,你管得着么?!

    或许张白骑本身也对那些败坏黄巾名声的山贼一流没有任何好感,见陈蓦自报身份,他的语气就缓了下来,转头对王越说道,“足下也是波才颍川黄巾?”

    要知道王越虽然和陈蓦关系不错,但是对黄巾可没任何好感,一抱拳,沉声说道,“幽州燕山,王越!”

    张白骑一听这脸色就变了,挥手一指王越,喝道,“杀!”

    四周黄巾一拥而上,陈蓦也没料到张白骑说动手就动作,下意识抽出剑,挡在王越身前,正要与张白骑理论,却听对方沉声说道,“你是波才麾下颍川黄巾出身,杀作恶黄巾弟兄那叫清理门户,张某无权过问,但是此人非我黄巾,即便那些黄巾弟兄作恶多端,既然冠着我黄巾之名,我张白骑便不能坐视不理,此人既然杀我黄巾弟兄,自当要替他们偿命!”

    张白骑的话很简单,要知道那些山贼都是奔着黄巾这个名号来的,无非是狐假虎威,但是张白骑一方却也需要他们扩充势力,但是如果有人滥杀黄巾,却又无人替他们报仇,黄巾的名望便会一落千丈,换句话说,张白骑是借王越收买人心,收拢那些投靠黄巾的山贼、强盗一流的人心。

    “谁敢?!”陈蓦一声厉喝,如果是半年前的他,若是没有人会搭理他,但是如今他身上戾气浓厚,杀意沉沉,光是气势就令那些黄巾士卒面露惊恐之色。

    而张白骑虽然面色不改,其实心中也是大感意外。

    这份逼人的气魄,他竟然只是一个小卒?

    要是全颍川黄巾的小卒都是这个样,别说区区一个长社,就算是整个大汉朝,也挡不住这颍川黄巾!

    但想归想,然而张白骑的声音却渐渐冷了下来,皱眉望着陈蓦说道,“足下想做什么?”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快,要知道他可是大贤良师张角的爱徒,黄巾信徒都尊称他[小天师],谁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

    区区一个士卒……

    “足下清理门户,张某无权过问,但若是足下刻意要包庇此人,那么可要恕张某得罪了!”

    言下之意,要是陈蓦敢问,他就敢连带着陈蓦一起杀死。

    “杀!”张白骑一指王越,四周黄巾蜂拥而上。

    别看陈蓦一路上都不怎么搭理王越,却也不想看到王越因为那种无聊的理由死在这里,一步挡在王越身前,弃了手中宝剑,仅拿着剑鞘将冲上来的黄巾士卒逼退,毕竟对方是真正的黄巾士卒,不是那些狐假虎威、四处作恶的山贼。

    而王越虽然没有陈蓦那样惊人的戾气,但是自身武艺却是不错,虽然被众多黄巾围在当中,却仍是游刃有余。

    然而,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没有浓重戾气护身的王越最终还是无法抵挡来自四面八方攻击,又兼体力耗尽,一个踉跄,被一名黄巾刺中了腹部,贯体而过。

    而陈蓦正与那些黄巾士卒纠缠,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哼,下意识回过头,脸色一变,也顾不上黄巾不黄巾,手中剑鞘奋力一挥,强劲的破空之力竟然将前方诸多黄巾尽数击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看得张白骑眼神惊异不已。

    “王越!”陈蓦几步来到王越身旁,逼退那些黄巾士卒,一手接住倒下的王越,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嘁,”望着陈蓦满脸担忧的表情,王越苦涩的笑了笑,望着腹部渗出的鲜血,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喃喃说道,“离乡时豪情壮志,本想着扬名立万,得个一官半职,可以光宗耀祖,叫天下人都知道我王越,却不曾想到会死在这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陈旧古老的竹策递给陈蓦,诚恳地说道,“我师临终时将它交给王某,要王某苦学其中剑法,免得师门绝学失传,可惜我才能有限、资质一般,无法习得此书绝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陈蓦犹豫着接过那卷竹策,张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只是不停地重重点头。

    “惜哉,惜哉,惜哉……”茫然望着天际,王越连说三声惜哉,或许是遗憾无法名扬天下便死去,随即,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涣散,抬起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

    陈蓦默默地将王越放在地上,带着无尽怒火的目光转而望向张白骑。

    “张白骑……”

    他那浓重的杀意,甚至惊到了张白骑胯下的战马,四蹄乱踢,一阵乱窜。

    望着陈蓦握着短剑死死盯着自己,张白骑一时间感到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人骑马急奔而来。

    “小天师,张小姐让你立即带人回荥阳!”正说着,那人似乎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注意到了一脸杀意的陈蓦。

    “小蓦?!”

    “……”忽然间听到一声熟悉的称呼,陈蓦下意识地回头,诧异地见到裴元绍跨在马上一脸欣喜地望着他。

    “小蓦,当真是你?”带着满脸的喜悦,裴元绍翻身下马来到陈蓦身边,随即似乎注意到了王越的尸体,眼中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

    “这……怎么回事?”

    张白骑诧异地望了眼裴元绍,惊讶说道,“裴头领,你……你认识他?”

    “那是当然,”裴元绍理所当然地说道,“要不是小蓦,别说我和老周,就连张小姐或许也死在豫州了……”说着,他好似注意到了陈蓦眼中的杀意,见他手中短剑一转,早就见识过陈蓦飞石绝技的裴元绍暗叫一声不妙,一把拉住陈蓦手臂。

    刹那间,陈蓦手中那柄短剑化作一道银光射向张白骑,擦着他的脸颊射向远处,幸亏裴元绍拉地及时,要不然,以后这黄巾也就没张白骑什么事了。

    “住手,小蓦!住手!”

    裴元绍连抱带按地止住了陈蓦,随后又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让陈蓦稍稍平静下来。

    华佗的话是正确的,过重的戾气确实会影响到人的情绪,就拿陈蓦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但是一旦心中怒气,开了杀戒,那份杀意,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退的。

    历史中凶悍猛将但凡一场鏖战过后,大多都要饮酒到醉,昏睡一夜,有的还甚至鞭打士卒发泄那份暴戾,那不是没有理由的。

    连劝带说,裴元绍总算是劝住了陈蓦,帮着陈蓦找了一块空地将王越埋了。

    虽说在裴元绍劝说后,陈蓦算是明白了张白骑现在死不得,毕竟现在的黄巾,几乎都靠他与张素素支撑着,但是明白归明白,陈蓦望向张白骑时的杀意,仍然令后者心惊不已。

    带着王越遗留的宝剑,怀中揣着《墨子剑法》,陈蓦一声不吭跟着裴元绍来到了荥阳,在此期间,荥阳城内秘密混入了不少的黄巾信徒,就连张素素也在城内,为刺杀皇甫嵩、朱儁,以及反扑雒阳做着谋划。

    在将要靠近荥阳城门的时候,张白骑与裴元绍都下了马,将马匹递给别人,叫他们藏在城外,自己则扮作平民百姓混入城中。

    荥阳的防守并不森严,几百黄巾信徒陆陆续续都混入了城内,但是到了陈蓦这会,出麻烦了。

    因为他身上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尤其是他心中对张白骑的杀意,对于守城的士卒来说,简直比十一月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这不,他被一波士卒拦住了。

    “站住!”守门的伍长屏着呼吸站在陈蓦前面,从怀中掏出一张张绘着通缉要犯的白布,与陈蓦一一做着对比。

    临末一看不是画册上的通缉要犯,那伍长还不放心,警惕地望着陈蓦问道,“你是何人,祖籍何处?欲往何处?老老实实说来我听!”

    此时陈蓦正回想着王越临死前的遗憾,回想起他一路上说要扬名天下的豪情壮志,心中很不是滋味,望了一眼剑柄上所刻的王越那两个蝇头小字,沉声说道,“剑客,王越!”

    我会让这个名字,传遍天下!

第三十章 羁绊

    --荥阳--

    城中某处,在一间木屋中,张素素身披一挂薄绢坐在临窗的案旁,白嫩的小手托着香腮,望着窗外的天色发呆,看她衣妆打扮,似乎是刚刚从榻上起来。

    比起半年前,她看上去成熟许多,青丝微微盘起,肤比羊脂,眉如弯月,眼似勾星,一抹红唇微闭,眉宇间更是带着几分妖艳的魅惑,临末幽幽一声轻叹,勾人心魂。

    叫人心疼的是,她眉间总有一抹忧愁挥之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素素才从失神的状态中转醒,小手轻轻拍了拍脸蛋,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从梳妆案上拿起一面铜镜,开始梳理头发。

    梳着梳着,她的目光落下镜中自己的脖子处,望着那里一道浅浅的红痕,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

    微微咬着红唇,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向铜镜中的自己,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名黄巾士卒的模样。

    他,并不擅长言语,有时候说出的话却令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张素素记忆最深的,就是他那句[你需要我么]?

    想着想着,小女人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几分会心的笑意,但是那几分笑容犹如昙花一现,片刻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骗子……”

    “明明说好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女人的眼中隐隐渗出几分晶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露出一脸无助的表情,因为用力多度,她的手指间浮现出失血的苍白。

    短短半年,原本被张氏兄弟捧在手心的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死去,她的大伯张角和父亲张梁死在广宗,二伯张宝死在曲阳,就算死后也不得全尸,首级被砍下押送到雒阳。

    正如传言所说的,她之所以在青州放出那番豪言,目的就是要为亲人报仇,但是外界所知的并不全面,在她心底深处,还有一人。

    一个以区区一人之力,敢于在芒砀山阻挡数千追兵的黄巾小卒……

    或许是想到了难受处,她的眼中闪过几丝凶色,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大伯、二伯、父亲,还有小蓦……素素发誓,会让整个大汉朝为你们陪葬,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随即传来一个粗狂有力的声音,细细一听,那分明是周仓的声音。

    “小姐,手下回报,老裴和小天师已经回到荥阳了!”

    “嗯,我知道了,周大哥!”张素素应了一声,深深吸了口气平静着有些激动的心神,随即开始梳妆,因为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黄巾信徒来到了荥阳,她必须在朝廷发觉前妥善地安排好一切,免得像她伯父那样。

    毕竟,黄巾的失败有大半要归于谋划败露,起兵仓促。

    大约一炷香的光景过后,打理好了一切的张素素推开了房门,见周仓仍然守在屋外,问道,“荥阳内大小头目都到齐了么?”

    周仓点了点头。

    自半年前他与裴元绍二人护送张素素一路来到广宗,随后又护着她从皇甫嵩的围剿中杀出重围,被张素素视为心腹,如今,二人都当上了头领,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再往上,那可就是小渠帅职位了。

    不知怎么,张素素总感觉今天的周仓有点不对劲,仿佛掖着藏着什么喜事,让张素素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发生什么事了么?”张素素疑惑地问道。

    “没,没!”周仓连连摆手,想笑又憋着,憋地满脸通红。

    “哦!”诧异地盯着周仓看了半天,张素素这才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毕竟她可不相信周仓会害她,要知道周仓和裴元绍,那是她这半年中最信任的人,就连张白骑也要低上几分。

    在走向后厅密室的途中,张素素时而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望向周仓,她总感觉周仓有事瞒着她。

    当她来到后厅密室时,密室中已经坐满了荥阳城内大小头目。

    面对着那些五大三粗的黄巾大小头目,张素素从容自若地走向主位,微笑地望着底下的黄巾,看不出有任何的拘束,反倒是那些大小头目的反应有些不堪,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张素素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师兄!”张素素与坐在首座的张白骑打了招呼,指尖轻弹桌案,不温不火地说道,“听闻师兄带着数百人往城外去,不知为何?”

    也不知怎么,张白骑的表情有些尴尬,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身后。

    这让张素素有些疑惑,顺着张白骑注意的方向一看,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毕竟是密室中,虽说点着几根蜡烛,光线仍然显得有些昏暗。

    正琢磨着,她忽然间注意到那个方向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细细一看,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因为她分明见到那里有一位十五岁上下的少年挎着一柄宝剑,正环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站着。

    视线交汇,望着那张时而出现在梦中的熟悉面孔,张素素没来由地感觉胸口一阵狂跳,一时失态竟然从位上站了起来,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惊喜和欢愉。

    “小……”只吐出一个字,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从容不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噗!”厅下一声轻笑,张素素转头望去,正巧望见裴元绍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再回头一看周仓,却见他早已撇过头去。

    可恶!

    见厅中黄巾大小头目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张素素微微咬了咬嘴唇,狠狠瞪了一眼裴元绍,然而她心中却无丝毫怒意,反而是满腔喜悦之情,换句话说,自从离开广宗后,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是他,真的是他!

    望着站在墙边的那人,回想起当初的生离死别,张素素没来由地感觉眼眶一热,随即好似有些湿润。

    若不是厅中还有诸多黄巾大小头目,张素素恨不得扑到那人怀中,将这半年中所受的委屈通通告诉他。

    这次商议,张素素从始至终都显得心神不定,无法做到像平时那样从容,目光不时飘向那个角落。

    好歹是熬到了商议结束,张素素站了起来,用带着几分深意的目光望了一眼墙边的那人,随即转入了内室,沿着廊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的她,心中的惊喜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是紧张与不知所措,握着双手来回在屋内走着。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屋外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与以往周仓叩门的声音大不相同。

    望着印在窗户纸上的人影,张素素屏紧了呼吸,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用带着几分颤抖的话音说道,“进……进来!”

    “呼啦!”

    门打开了,正是得到了张素素示意,并一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陈蓦。

    不知怎么,望着那熟悉的面孔,张素素方才心中的紧张如潮水般退地干干净净,碎步缓缓走到陈蓦面前,伸出右手,迟疑地抚向他的脸庞,因为她多少次梦到这个情节,但是当梦醒后,留下的,仅仅满心的伤痛。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陈蓦的脸庞。

    不是梦呢!

    “呼!”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一抬头见陈蓦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心中又羞又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随即,她又噗嗤一笑,一头埋在陈蓦怀中,幽幽说道,“骗子!”

    现在的她,哪里还有方才面对诸多黄巾头目时的自信从容,哪里还像是敢与整个大汉朝为敌的妖女张素素,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小女人,就如同半年前一样。

    望着怀中嘤嘤轻泣的张素素,陈蓦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在犹豫了一下后,轻轻搂住她,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嗯!”怀中的女人眼角挂着几丝晶莹重重地点着头,随即止不住地埋在陈蓦怀中痛哭起来。

    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最信任的他,回来了!

    在足足过了一炷香的之后,张素素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不许看我!”仍带着几分哭腔一把推开了陈蓦,她疾步走到屋角装着清水的木盆旁,沾湿了丝绢擦拭着脸上的泪渍,期间回头一瞧陈蓦,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中又羞又怒。

    “不许看!”

    陈蓦无语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房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外的庭院,顺便琢磨着怎么说服张素素改变主意,放下那段对朝廷的仇恨,不要再如履薄冰地般地与整个大汉朝,想想也是,区区一人之力,哪里撼动地了大汉偌大根基?

    陈蓦正琢磨着,忽然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一双柔软的双手环上了陈蓦腰间。

    脸蛋紧紧贴着陈蓦的后背,张素素幽幽说道,“爹爹死了,大伯和二伯也死了,我还以为你也……大伯二伯以前最疼我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梗咽起来,连带着陈蓦的心都变得十分沉重与压抑。

    忽然,张素素紧紧抱住了他,带着浓浓的无力与委屈,低声说道,“小蓦,帮我……”

    听着她幽幽的话音,又回想起刚才周仓与裴元绍简单的述说,述说这半年中张素素所受的磨难与坎坷,陈蓦的心顿时软了下来,重重点了点头。

    “嗯!”

    整个屋内,鸦雀无声,寂静异常,两人的耳边仿佛回荡起当日在颍川时所立下的约定……

    【你,需要我么?】

    【嗯!】

    【那么……只要我还活着,谁也伤不了你!】

    【但是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比起死,我更害怕孤独,尤其是这样漆黑的夜晚……】

    【唔!】

    【但是如果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中……这是约定哦,全天下只有小蓦能杀素素!】

    【唔,在此之前,谁也伤不了你!无论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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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立志传介绍:
宅在一处,静观风云
曹操、刘备、孙权、袁绍、袁术、刘表、张鲁、马腾、董卓以及等等一系列大能们,请无视我吧
活下去是我的目的,好好活下去是我的动力,我是来打酱油的
(注明:这是一个坑,无聊时写写,对更新莫要抱有期望!
Ps:文中事项内容,参照三国志,毕竟已经有一本参照三国演义了。)东汉末年立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立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