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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东汉末年立志传txt下载     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御驾之争(三)

    暗杀当朝天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天子御驾两侧必定有重兵保护,寻常人是难以接近的,想要觐见天子刘协,必须经过一套严格苛刻的监察手续,哪怕是陈蓦,也无法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混到刘协身旁。

    其次,刺杀天子刘协之时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虽说两年前陈蓦也曾亲手暗杀了先帝刘宏,但是当时的处境与现在不同,更别说事后朝廷出于无奈还替陈蓦遮掩了弑君的事实。

    而重要的是,陈蓦不得不为袁术考虑,这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

    就陈蓦个人而言,他并不拥护袁术,但是既然张素素决定率黄巾助袁术夺取天下,成就霸业,那么陈蓦也只有为袁术多考虑一些,倘若天子刘协一死,那边袁术便篡位登基,天下有识之士,谁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为了避免日后被诸侯们发觉,陈蓦必须找一个人替自己背这个黑锅,而郭汜、李傕二人,正是心目中的最佳人选,这也是他为何安安心心在林中歇息的原因。

    因为他要等待一个时机,等待郭汜、李傕二人将天子刘协重新抢到自己手中时,再混入二人军中刺杀刘协,到那时候,郭汜、李傕二人就算发觉其中的不对劲,恐怕也是百口莫辩。

    但是陈蓦却没料到,徐晃竟然出言恳请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击退郭汜、李傕二人追兵,保护天子御驾……

    去?

    还是不去?

    陈蓦犹豫了。

    凭心而论,他不希望[王越]这个名字背负上任何污点的,为此,陈蓦从未用[王越]这个名字做任何一件有违于武德、有违于道理,有损于名望的事,哪怕他真正的名字饱受世人唾弃。

    谁也不会知道,陈蓦在剑道上的造诣要远比枪戟精湛地多,哪怕教他戟法的是可以说是当今武人中的翘楚吕布。

    或许可以认为是陈蓦刻意掩藏的底牌,或许,他认为这是属于[王越]的那部分实力。

    不得不说,当年那位嫉恶如仇、平时有些罗嗦,又热衷于扬名立万的王越,虽然他的资质并不高,但是他对于剑道的理解与感悟,却要远远超过世人,而陈蓦之所以能够熟练地掌握他所交给自己的《墨子剑法》,无非也是靠着王越在剑法上诸多的注解。

    简单地说,王越对他有恩,但是陈蓦却愧对于他,他曾经好几次下决心要杀张白骑为王越报仇,但是因为黄巾、因为张素素,陈蓦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违背了对自己的承诺。

    眼下的黄巾处境太过于艰难,如何能缺少张白骑这位良帅?说到底,张素素之所以能让黄巾正常运作,其中有大部分功劳要归功于此人。

    既不能杀张白骑为王越报仇,那么陈蓦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让[王越]这个名字以剑师的身份名扬天下,替他完成夙愿,以慰他在天之灵。

    而正因为如此,陈蓦才暗暗有些后悔对徐晃报出了王越的名号,因为这意味着他无法以这个面貌刺杀天子,至少不能在徐晃面前暗杀,如果那样做,有违于陈蓦的初衷。

    见追兵赶到,陈蓦又似乎毫无反应,徐晃显然十分着急,急切说道,“王师,事急矣,望速助之!”

    望着徐晃急切的表情,陈蓦心中唯有苦笑一声,难道说为了刺杀刘协而千里昭昭赶来此地的自己,竟然还要先去保护此人?

    陈蓦很想说不,借此置身之外,静候时机,但糟糕的是他报出了王越的名号,如此一来,一旦他拒绝徐晃,拒绝相助他保护大汉天子,日后显然会招来非议,有损于王越名望……

    想到这里,陈蓦暗暗懊恼徐晃多事。

    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陈蓦深吸一口气,手握宝剑从树上跃了下来,用略显嘶哑声音说道,“身为大汉子民,如何能坐视天子受贼子迫害,速去!”

    徐晃哪里知道陈蓦心中的想法,见此大喜,抱拳说道,“若有王师相助,我军如虎添翼!——王师且随徐晃来!”说罢,转身大步朝着林外奔去。

    陈蓦紧步跟上,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跟着徐晃去踏足这一摊浑水。

    因为是王越的身份,所以陈蓦并没有将放在树梢上的长枪取来,毕竟[王越]是剑师,而不是枪将。

    至于爱马黑风,也被陈蓦丢在了林中,一来是这匹战马终归是上过战场,马身上多有创痕,若是时刻带在身旁,不难被他人看出破绽,横生枝节;二来,黑风已跟随陈蓦一年多,又颇有灵性,陈蓦也不担心它会走丢。

    陈蓦唯一担忧一点,那就是百官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摸样,倘若其中有一人记得,那可就麻烦了……

    跟着徐晃走出林中时,郭汜、李傕二人的追兵几乎已杀到天子御驾之旁,与杨奉麾下的士卒杀成一团,情况甚是紧急。

    “王师,事急矣,请速救之!”

    见天子御驾蒙难,徐晃面色大变,当即抽出腰间宝剑杀了过去,见此,陈蓦暗道可惜。

    因为他看得出,杨奉虽然也手握一支飞熊军,但是手底下的士卒实在是太少了,仅区区万余人,而且,为了保护朝中大臣与随行的官员,士卒们分地很开,难以结成阵型;而追兵却大多是骑兵,呼涌而至,气势汹汹,陈蓦敢断言,如果不出意外,在一炷香的工夫内,杨奉一方便会大败。

    只可惜如此大好时机,自己却不能置身之外,静候时机……

    暗暗道了一声晦气,陈蓦亦拔出腰间佩剑,随徐晃杀向天子御驾,因为郭汜、李傕二人麾下的士卒明显是冲着御驾而去的,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夺回天子!

    为了彻夜赶路,陈蓦已经有半月余未能好好睡过一宿,虽说此刻他是又累又困,难以发挥出全盛的实力,但也不是普通西凉士卒可以抵挡,那灌注着戾气的重剑,招式大开大合,每每一剑挥出便能夺走一名敌军的性命,哪怕对方用兵器抵挡,竟也连兵器一同斩断,更有甚者,竟有一名敌军校尉被陈蓦连人带马斩成两半,可谓是煞气逼人。

    凭心而论,墨子剑法并非是注重杀戮的剑招,相反的,它每每给人留有余地,注重防守,符合墨家[不攻]的主张,只是如今的陈蓦已不再是当年被几名三河骑兵逼地狼狈不堪的他,那区区几个西凉士卒,如何是他对手?

    在徐晃惊愕的目光中,陈蓦如风卷残云一般,在短短数息之内便将杀至御驾旁的几十名西凉军逐一斩杀,而且几乎都是一招毙命,干净利落,鲜有二次出手的迹象,这让徐晃心中更是钦佩。

    徐晃与陈蓦的及时赶到,让死守在御驾旁的太尉杨彪等人暗暗松了口气,不得不说,这位朝中老臣对大汉、对天子确实是忠心耿耿,当追兵赶至时,他竟然以如此老迈之躯,提着宝剑与去那些西凉士卒厮杀,只不过被从旁官员死死拉住。

    也难怪,身经百战的西凉军那是何其凶猛,岂是你区区一个半百老头可以对付的?你冲上去那不明摆着是送死么?

    不过,虽说看似愚蠢,然而却足以证明,不管这些朝中的老臣们平日里是何等的迂腐,但是在见到天子蒙难时,亦不乏其血性与忠诚。

    “将军,速来救驾!”老太尉远远地便瞧见了徐晃,大声呼唤,待徐晃杀至身旁声,紧声说道,“将军,且速速派人护送陛下御驾至安全之地!”

    徐晃点点头,当即喊来附近混战的麾下曲部,将部将护送着天子御驾先行赶往弘农。

    而这时,老太尉杨彪这才注意到在敌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的陈蓦,心中惊讶,诧异问道,“杨骠骑麾下除将军外亦有如此猛将?为何前些日子不曾见到?”

    虽然隔得很远,但是陈蓦依然注意到有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偷眼回头一看,见是太尉杨彪,他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杨彪把自己认出来。

    幸运的是,杨彪终究也没能认出眼前这位[义士]便是当年的奋威将军陈蓦,也难怪,毕竟杨彪是当朝太尉,而当初陈蓦只不过是董卓麾下区区一校尉,每日驻守在皇宫门口,连进殿堂的资格都没有,以至于陈蓦在皇宫任职近乎半年,几乎没有与杨彪照面,哪怕是受封奋威将军,也仅仅只是一纸诏书,想了想去,唯一一次踏足金殿也是在他与吕布杀死董卓之后,不过那时他全身置甲、满身血污,却也看不清真实面貌。

    更别说时隔一年半,如今陈蓦已将近十八,原本的那几分稚嫩渐渐退去,脸庞也逐渐变得刚毅起来,虽说容貌未改,不过却也大异于当年,也难怪杨彪认不出来。

    而徐晃见杨彪问起,他这才想起陈蓦,回头一看,见陈蓦独自一人杀入无数西凉军之中,表情淡然,手中重剑挥舞不停,将一名又一名的敌军士卒斩杀时,就连他也不禁暗暗咋舌。

    “太尉,此人非我军将领,乃是义助我等的义士……”

    “哦?”杨彪听罢微微一愣,诧异问道,“我观此人武艺竟不逊当初吕奉先,究竟是何许人也?”

    只见徐晃眼中露出几分敬意,恭声说道,“太尉不知,此人便是当初在雒阳名声大振的剑师,王越!”

    “雒阳剑师王越?何许人也?”杨彪微微皱了皱眉,看他模样,似乎对王越不甚了解。

    而他身旁的官员中却有知晓王越的来历的,低声说道,“太尉,便是当初与陈蓦齐名的幽州剑客!”

    杨彪这才恍然大悟,他依稀记起,当初在雒阳时,曾有两个人名声大振,其中一人就是来自幽州的王越,因为剑术精湛而被当地百姓称为洛阳剑师,至于另外一人,那就是让朝廷、让有些知情的老臣们又恨又无奈的颍川鬼将,陈蓦。

    当然了,谁也不会知道,那其实是一个人。

    说到底,杨彪其实很清楚当年就是陈蓦暗杀了先帝刘宏,毕竟他是三朝元老,别人不知道的,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只不过当时朝廷为了掩盖丑闻,而刻意扭曲了这段事实,只对待昭告天子龙体不佳、驾崩升天,是故,他也没有提及。

    为此,当陈蓦杀死把持朝政的董卓后,老太尉杨彪对于如何赐封陈蓦之事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因为陈蓦确实是有功劳,但是也有十恶不赦不罪,只不过后来陈蓦主动辞官离开长安,倒是叫杨彪有些意外。

    杨彪并不喜陈蓦,主要是此人的所作所为太过于惊世骇俗,当然了,对陈蓦印象不佳的并不只是他,当时朝中很多大臣都对出身黄巾、依附董卓的陈蓦心存鄙夷。

    其实那并不是单单针对陈蓦,对待其余人也是如此,因为董卓的关系,朝臣们看不起所有的西凉武人,应该说,他们对西凉武人心存忌惮。

    就拿陈蓦来说,他就被有些朝臣硬加了数条罪状,比如说投靠黄巾造反、依附董卓助纣为虐,甚至是不顾国家社稷,临阵脱逃。

    其实按理说,李傕、郭汜二人反攻长安时,陈蓦早已身在颍川,这根本就怪不得他,要怪,就怪吕布当年多嘴说了一句。

    那时吕布被郭汜、李傕首尾相攻、难以顾全时在战场上怒骂二人是无胆匪类,不敢与他当面交战,也难怪,吕布是何等人物?哪怕就是郭汜、李傕二人也不敢与他当面抗衡,只有两头相攻,叫吕布难以顾全:吕布攻郭汜,则郭汜守,李傕攻长安;吕布复攻李傕,则李傕暂退,郭汜攻长安。

    当时,气怒攻心的吕布就说了一句:倘若陈蓦在此,吕某岂能受你等宵小所制!

    不得不说,当年吕布确实被那战术搅地心头火起、勃然大怒,以至于随后几日怒火攻心,难以察觉诡计,接连战败,又兼首尾难顾、兵力悬殊,最终唯有退出长安、

    如果当初陈蓦仍在长安,或许张素素便能坐稳京师,不复眼下黄巾的艰难处境。

    或许这因为那句话,陈蓦硬是被有些朝臣强加了一条罪状,虽说看似可笑,但是却可以看出,陈蓦以及一度投身董卓麾下的西凉武人,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有人会说,黄巾之中不是有张白骑么,张白骑不是也擅长率军么,但是要知道,张白骑只是善于统帅兵马,他本身并不是一员猛将,而郭汜、李傕二人那是西凉军中赫赫有名的善战之将,冲锋陷阵,斩将夺取不在话下,要不然,董卓也不会将二人视为心腹,甚至将那五支飞熊军的其中两支交予他二人统领。

    飞熊军,那是董卓麾下西凉军最精锐的兵马,久经沙场、号令严明,又兼军备齐全,正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是故羌人对董卓心存畏惧、俯首称臣。

    荆州之战时,张济率数千飞熊军便可以直驱襄阳,沿途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哪怕最终被荆州水军副都督张允数万兵马包围,亦不曾被击溃,相反的却打得张允心惊胆战,率数万兵马却只敢围而不敢攻,这足以证明飞熊军是何等的厉害。

    只可惜天佑荆州,主帅张济身中流矢而亡,群龙无首之下,那数千飞熊军这才濒临溃散,但尽管如此,亦有大约两千左右飞熊军突出重围,带着主帅张济的尸骸逃回了宛城,随后张济的侄子张绣得叔父基业,向刘表求和,刘表之所以应允,或许也想借张绣麾下飞熊军残部作为为荆州北境屏障,以求荆州稳固安宁。

    言归正传,当初张济那区区数千飞熊军便能将荆州搅得乱成一团,那么如今击败张济的郭汜、李傕二人呢?

    他二人麾下不但有万余飞熊军,更有数万西凉士卒,岂是杨奉这丁点兵马可以应付的?

    不出陈蓦预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杨奉军大败,落后的数千兵勇被那万余西凉骑兵尽数杀尽,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因为身体因素而落后的朝中大臣。

    当万余西凉骑兵挥军杀来之时,就连久经沙场的陈蓦也不禁有些震惊于西凉飞熊精锐的气势,尤其当那万余骑兵一同冲锋时,仿佛就连大地也为之颤抖。

    “杀!”

    “除天下御驾与百官,杀无赦!”

    一里之遥,转眼便至,当那万余轻骑杀到眼前时,杨奉所率兵马已是溃不成军。

    “速退!速退”

    “护送陛下与诸位大人先走!”

    “断后的将军何在?”

    在那万余轻骑的威胁下,朝中百官方寸大乱,有的决然赴死、有的畏惧而逃,其中甚至有些官员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瘫坐在地上束手就擒。

    而就在这时,弘农方向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数量不多,仅有四、五千人,而且都是长枪兵,他们迅速地结成阵型,仿佛一道屏障般将那万余西凉飞熊军堵在道上。

    “公明,护送天子与朝中大人先走!”在远处,骠骑将军杨奉徐战徐退,期间扭头朝着徐晃喊道。

    徐晃当即领命,浴血杀至御驾旁,对护卫着御驾的杨彪等人喊道,“太尉,事急矣,请陛下弃车辇骑马!”

    杨彪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些老臣在某些方面确实迂腐之极,到了如此地步,竟还不舍得将他们所谓的天子仪仗抛弃。

    不过最终在衡量之后,杨彪总算是劝说刘协丢弃那辆天子车辇,只见刘协一脸慌张地坐上马匹,在几位近侍的簇拥下仓皇朝着弘农逃去。

    陈蓦默默地望着刘协骑着马渐渐逃远,心中暗暗想到,倘若此刻追上去……

    但是计较了一下得失,陈蓦还是作罢了,为了日后,他必须等待郭汜、李傕二人将天子夺回去……

    忽然,陈蓦在敌军中看到了郭汜的身影,这让他脑海中浮现几个念头。

    郭汜也是董卓麾下赫赫有名的善战之将,比之当年的华雄有过之而无及,如果自己放他过去……

    想到这里,陈蓦有心退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郭汜竟然弃了天子车辇,骑马朝着自己冲了过来,这让他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被认出来了?!

    陈蓦心中略微有些忐忑不安。

第六十一章 仓促

    陈蓦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遇到郭汜,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他未免有些方寸大乱。

    要知道陈蓦当年与郭汜、李傕二人同在董卓麾下任职,怎么可能不相识?只不过是当时陈蓦隶属于吕布曲部,而郭汜、李傕二人则隶属于中郎将董越麾下,仅此而来。

    糟糕了……

    望着郭汜骑马奔到自己面前,陈蓦心中未免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过往董卓召开宴会时,势必会邀请帐下文武,而陈蓦、吕布、郭汜、李傕几乎是董卓宴席中的常客,要说对方认不出来,这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然而,就在陈蓦思忖如何应付郭汜的盘问时,他万万没有料到,郭汜骑马奔到自己面前,举枪便是一记直刺。

    这厮……

    陈蓦心中暗骂一句,挥剑将郭汜刺来的长枪卸开,皱眉一瞪对方,却见郭汜满脸诧异之色,心中顿时有些暗暗奇怪。

    难道他不曾认出自己?

    事实证明,陈蓦的顾虑是多余的,郭汜之所以会找上他,正是由于陈蓦方才以一人之力杀退了数百西凉士卒,当时郭汜远远瞧见,还以为是杨奉帐下的猛将,这才策马而来亲自对付陈蓦,杀陈蓦以稳定军心。

    但是郭汜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布衣的家伙,竟凭单手挥剑便卸开了自己的长枪,这是何等的臂力?

    “你何人也?竟然挡我去路?”郭汜勒马提枪骂道。

    陈蓦听罢暗暗皱了皱眉,即便他很清楚郭汜这家伙是一个野蛮无礼的人,在董卓麾下的西凉军人缘极差,但是当亲身遭遇时,心中依然气急。

    不过气急归气急,陈蓦也不想在此刻与郭汜发生争执,一来是他这半个月来没有好好休息,身体疲倦、心力交瘁,怎么可能打得过眼前这个素有勇名的莽夫,二来,陈蓦自认为没有与郭汜交手的理由,此刻的他,巴不得这家伙丢下自己将天子刘协劫回军中,那样,陈蓦就可以让他替袁术背上弑君的罪名。

    如果说是其他人,陈蓦或许会因为自己的计划而感到内疚与歉意,但是对于郭汜,他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意思,因为早在两年前,他就对这两人心存不满。

    凭心而论,董卓麾下西凉军中,并不是所有的武将都是毫无礼数的莽夫,像胡轸、徐荣、董越,他们素质修养甚至要比朝中某些士大夫强得多,哪怕是在管束麾下的士卒方面亦是如此。

    然而尽管这样,西凉军在司隶等地的风评仍然是极其恶劣,而这显然要归功于郭汜、李傕二人。

    倒不是说二人不擅武功,因此拿百姓的头颅谎报军功,要知道他二人也是西凉军中难得骁将,只是疏于管教,为人又贪婪,又兼嗜杀成性,时而率领部队假借剿匪的名义抢掠周边郡县的百姓,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司隶等地的百姓视西凉军甚于猛虎,畏惧不已。

    当然了,说到底还得怪董卓提拔部将的态度,因为董卓出身西北,据传闻身上流着一半羌人的血,他提拔部将除了看中武艺外,更主要的就是部将的勇气与血性,毕竟董卓自己就是一个暴虐成性的家伙,俗话说物理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而郭汜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陈蓦心中背黑锅的人选,犹自举枪喝道,“鼠辈,敢通名否?!”

    望着郭汜那嚣张气焰,陈蓦心中冷笑一声,右手倒持宝剑负于背后,淡淡说道,“王越!”

    “王越?”郭汜好似微微吃了一惊,毕竟虽说不曾谋面,但是他也听说过当年在雒阳出现了一位与陈蓦齐名的剑客,人称打遍雒阳无敌手,当时郭汜鄙夷一笑,不以为然,然而直到方才交手过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恐怕不好对付。

    其实在说王越的时候,陈蓦心中也未免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不肯定郭汜是否还记得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曾经同帐为将,难道郭汜真的一点都认不出陈蓦么?哪怕陈蓦时隔两年面貌有了一定的改变。

    也不尽然,因为在陈蓦道出王越的名号后,郭汜的眼神中也露出了几分疑惑,他盯着陈蓦看了半天,或许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到过眼前这个家伙一样。

    在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选后,他脑海中也曾浮现出两年前的陈蓦身影,但是相比较之下,他又暗暗摇了摇头。

    也难怪,毕竟当初陈蓦受董卓与吕布看重,担任奋威校尉时,他年仅十六余,身体尚未完全发育,而就武艺来说,也没有达到如今的程度,怎么可能单手一剑便卸开郭汜刺去的长枪?

    不得不说,在这两年中,陈蓦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亦或是沙场厮杀、儿女情长,其间他愤怒过、迷惘过、无奈过、懊悔过,为了心中的坚持,他做了许多连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正确的事,然而正因为这些磨练,才使得他成为了如今黄巾军中的顶梁柱,成为了张素素的依靠,成为了下蔡万余黄巾的依靠。

    郭汜终究没有怀疑陈蓦,毕竟两人已经有两年未曾相见,而更重要的,是因为陈蓦作为[王越]时的气质与平时也大不相同,虽说听着很荒诞,但事实上确实如此,精于《墨子剑法》的陈蓦,在手握宝剑确实有着某种类似剑道宗师的气势,平淡如水,不露杀气。

    只可惜这种气势却吓不倒郭汜,相反地,反而激起了郭汜身为武人的斗志,毕竟习武之人最喜与人交手,郭汜也不尽然。

    “嘿嘿,雒阳剑师王越,郭某素有耳闻,今日得见,真乃侥幸!——当初郭某不屑,才叫你成名雒阳,今日且叫你瞧瞧郭某手段!”

    说罢,郭汜提着长枪兴致勃勃地与陈蓦交上了手。

    而陈蓦哪里会想到郭汜这家伙竟然眼睁睁看着天子骑马逃走不管,却来和自己来纠缠,无奈之下只好与他游斗,然而短短几个回合却落了下风。

    也难怪,毕竟郭汜有战马可以借力,而陈蓦却只能凭借双脚,再者,他半月余未曾合眼,体力几乎已经耗尽,哪里还有与郭汜力战的资本,这不,仅仅几次交拼,陈蓦就感觉双腿发虚,手中无力。

    心中又气又怒,却有毫无办法,陈蓦只得且战且退。

    而郭汜哪里知道陈蓦已有半月未曾休息,还以为是自己武艺渐长,因而一边死死压着陈蓦,一边口出不逊,大肆嘲讽。

    “哈哈,区区实力,也配叫雒阳剑师?死来!”说话间,长枪一甩,在陈蓦左臂上划出一道极深的血痕。

    捂着手臂退后数步的陈蓦从未感到如此窝火过,而更让他愤怒的是,郭汜在一击得逞后竟然没有再度强攻,而是勒马站在原地,仿佛看待死人般看着陈蓦,口中嘲讽道,“堂堂雒阳剑师王越,不过如此,盛名之下,不符其实啊!——沽名钓誉之辈,郭某不屑杀你,快滚!”

    陈蓦默默地望着郭汜,望着他嚣张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一声不吭地在郭汜放肆的大笑下转身朝着弘农方向退去。

    虽说陈蓦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刻意防水,放郭汜追击天子刘协,但是不知道怎么,他此刻的心中却有一股无名火焰熊熊燃烧着……

    或许就连陈蓦自己也没意识到,[王越]这个身份,对他而言并不单单只是偿还恩情那么简单……

第六十二章 遇

    陈蓦很清楚郭汜是西凉军数一数二的猛将,也知道半月没有休息的自己不会是他对手,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短短数回合内就落于下风、就连手臂却被对方划伤,这是陈蓦预料不及的。

    或许,是孙坚的死让陈蓦多少放松了警惕吧。

    自长社之战以来,孙坚如同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一般死死压在陈蓦心中,而他之所以每日勤学苦练,无疑也是暗中将孙坚当成了追逐的目标,如今孙坚死了,他多少放松了对自我的约束,也放松对其他武人的警惕。

    而郭汜的出现,正好狠狠教训了自我感觉良好的陈蓦,让陈蓦再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间武人并不是只有孙坚。

    以疲弱之躯去与强敌交手,这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手臂上的伤让陈蓦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说到底,陈蓦当时一点都没有想和郭汜交手的意思,只是郭汜单方面的紧逼罢了,这个莽夫会想到陈蓦本来就想刻意放水,放他过去追赶天子刘协。

    让郭汜过去追赶天子刘协、将刘协再次抢回,随后自己再混入郭汜军中,于夜深人静时将刘协暗杀于郭汜营中,让郭汜背负害死当朝天子的罪名,这是陈蓦之前想好的计划,但是郭汜的嚣张气焰,却让陈蓦有些难以忍受。

    夜里,陈蓦并没有接受徐晃的好意,到弘农城内一所民居安歇,因为他想避免和别人过多的接触,为此,陈蓦在城中找了一块比较偏僻的地方。

    那是在城北的角落,由于连年的战乱,弘农城中好些百姓都迁徙他地,使得城内空出了不少民居,又兼朝廷财政紧张,弘农城池年久失修,以至于就连这边的城墙也坍塌了一大片。

    望着那郁郁葱葱的杂草,望着那些废弃的民居,你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就是弘农,当年处在雒阳京师腹地的弘农。

    对于陈蓦而言,他对于安歇的地点并不在乎,无论是金碧辉煌的殿堂、还是摇摇欲坠的草屋,只要无人打扰,就是一个安歇的好去处,至少城北的荒地在陈蓦看来就符合要求。

    依在一片断墙边上,陈蓦就着星光默默望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不得不说,陈蓦的恢复能力实在惊人,仅仅一个时辰不到,被郭汜长枪划伤的伤口已经结上了疤,而在此期间,他根本就没有动用任何的治疗措施,因为唐馨儿替陈蓦打点的行囊此刻仍然安安稳稳地躺在战马黑风腹部两旁的皮囊中,包括其中的绷带、伤药等物。

    入夜前,徐晃曾过来一次,带给陈蓦一个水囊、几个干馍馍,当他注意到陈蓦手臂带伤时,似乎很是吃惊,惊声追问究竟被何人伤到。

    当时,陈蓦真的很尴尬,而尴尬之余,他未免也感觉到了几分无名的恼火,甚至于他不禁在思考是否要改变计划,向郭汜报这一枪之仇。

    [雒阳剑师王越],对于陈蓦而言这并不单单只是一个临时的身份,应该说他代表着陈蓦原本的处事理念。

    如果没有张素素,陈蓦势必能够毫无留恋地脱离黄巾,投名师、访高友,在学习武艺的同时,也不搀和世间任何一股势力,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然而,由于张素素的关系,[陈蓦]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他只有将这份希望、这份理念灌输在另外一个身份上,而这个身份,就是[王越]。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遇到张素素,[王越]才是陈蓦的生活方式,虽不至于成为一名侠客,恶扬善、嫉恶如仇,但至少是无害的,至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又哪里会想如今这样双手沾满鲜血。

    深深吸了口气,陈蓦慢慢将心头的无名怒火压了下去,静静思考接下来的步骤。

    究竟是让[王越]堂堂正正一战郭汜、一雪前耻,还是延续之前的计划,待郭汜将天子抢夺回去后,让[陈蓦]混入其军营中暗杀天子,让郭汜背负弑君的罪名?

    陈蓦犹豫了,说实话,郭汜那放肆的言语实在是叫他心中火起,但是最终,他很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这种暗杀的事,交给[陈蓦]就行了……

    陈蓦自嘲一笑。

    至于[王越],那是他心中最后的一寸净土……

    陈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大局为重,但是潜意识中,他依然很想以王越的身份与郭汜再交手一次,不为杀戮,单纯只是为了找回失去的颜面。

    就在此时,陈蓦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唔?

    这个时候,究竟是谁?

    就在陈蓦暗暗诧异时,不远处的断墙走出来一个身影,待走近时,却叫他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虽年幼却身穿龙袍,竟然是大汉天子刘协!

    这个时候,他孤身一人来这里做什么?陈蓦皱了皱眉,感觉有些奇怪。

    而刘协似乎并没察觉到附近有人,只见他茫无目的地在城北荒郊走了一圈,最终来到一口古井旁。

    这家伙难不成要投井自尽?望着刘协怪异的举动,陈蓦感觉莫名其妙。

    忽然,陈蓦心中萌生一个想法。

    他望了望左右,见四周寂静异常,他望向刘协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几分杀意。

    天赐良机啊!

    如果这个时候杀了他,百官们势必会将罪名推给郭汜,随后再以[王越]的身份去找郭汜一雪前耻,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陈蓦的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一旁的宝剑……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大汉天子竟然将头深入枯井嘶声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甚至于,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陈蓦很清楚地能够看到他泪流满面。

    “……”

    堂堂大汉天子,在夜深人静时竟然要找口枯井宣泄心中的苦涩,甚至于,就连哭泣也不敢发出丝毫响声,以免引来他人,望着刘协无声欷歔的模样,陈蓦微微摇了摇头,枕着双手躺在一堆碎瓦上,冷眼旁观。

    按理说,此刻四下无人,陈蓦很轻易地能够将那位大汉天子暗杀于此,甚至能够让他在看到自己的容貌前死去,但是不知为何,陈蓦此刻完全没有了杀他的心思。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郭汜将此人劫回军中再说吧……

    陈蓦暗暗为自己的举止辩解。

    由于陈蓦刻意地掩藏气息,刘协终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全神贯注于将心中的苦闷向那口枯井发泄,而在此期间,陈蓦默默地望着这一切。

    刘协,当年的陈留王、如今的大汉天子,虽说聪慧过人,但终究也只有十三岁,他那般稚嫩的双肩,如何能够肩负起国破家亡的痛苦。

    但是,心中的这份痛苦,他从未告诉别人,哪怕是近侍心腹,因为他是大汉天子!

    大汉天子,乃肩负天下之人,如何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要知道那不只是关乎刘协的颜面,更是关乎刘姓皇室的颜面!

    为此,刘协在百官们面前从未有丝毫失态,哪怕是被郭汜、李傕二人凌辱,他依然保持着身为皇族、成为天子的尊严,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四下无人之地,他才敢如此放肆地呐喊,以宣泄心中的委屈与苦闷,但即便如此,他亦要顾及是否会引来旁人。

    “父皇……皇兄……母后……孩儿,孩儿……”

    望着堂堂大汉天子对着一口枯井无声欷歔,陈蓦暗暗摇了摇头。

    俗话说,一千个人便有一千种无奈,张素素如此、张白骑如此、孙坚如此、吕布如此、如今眼前的刘协如此,他陈蓦亦是如此,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苦闷,而这一点,陈蓦最是深有体会。

    “……孩儿侥幸逃离长安,那郭、李二贼却逼迫如斯,孩儿恐怕不得复生,倘若再被郭、李二贼擒获,孩儿倒不如……”

    听着刘协梗咽地喃喃自语,陈蓦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难不成这小子大半夜竟然是出来寻死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件好事么?自己不必亲自动手就成完成袁术所交付的任务,并且日后追究起来,也很自己毫无关系,是那小子自己要去找死的……

    就在陈蓦暗暗思忖的时候,刘协仿佛是下了决心,竟然已经将脑袋升入了枯井中,只要撑着井沿的双手一松,他势必会坠入井中身亡。

    “父皇、母后、皇兄,协来陪你们了……”

    说着,刘协欷歔几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撑着井沿的双手。

    刹那间,他体会了到下坠的感觉,然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上来。

    由于惯性,刘协重重摔在地上,他睁开眼睛,愕然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只见那人身穿粗布、头系枯草,一双眼睛如鹰如虎,整个人看上去极具气势,唬地刘协不敢出声。

    不过,一想到自己连投井自尽都不如意,年仅十三的刘协心中又气又委屈,眼眶一红,指着那人梗咽说道,“你……你……朕……”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人虎目一瞪,刘协心中顿生惧意,以至于下半截话戛然而止。

    而这时,就见面前那人轻哼一声,冷冷说道,“喂,小子,你太吵了!”

    截止眼下,唐馨儿十九岁、陈蓦十八岁、张素素十八岁、刘协十三岁……

第六十三章 遇(二)

    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小子?

    他要投井自尽那就让他那么做好了,也省得日后自己动手杀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他救回来呢?

    望着坐在身旁瞪大眼睛瞧着自己的刘协,陈蓦无力地捂着额头,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幸运的是,刘协似乎也没有认出陈蓦,只见坐在陈蓦身旁,瞪大眼睛打量着陈蓦放在一旁的重剑,眼中露出几分憧憬。

    “王越?就是曾经在雒阳赫赫有名的剑师王越吗?”

    瞥了一眼身旁那个学自己一样坐在瓦烁堆上的烦人小子,陈蓦心中倍感烦躁,顾自闭上了眼睛,枕着双手休息。

    倒不是陈蓦过于冷漠,而是他不想、甚至是不敢过多与刘协接触,自古以来,刺客几乎不会与要杀害的目标接触,其原因就在于他们不希望自己被多余的感情所左右,所以,对于刺客而言,他们只需要知道对方长什么摸样就可以了,其余的,都会成为他们动手时的负累。

    而刘协哪里知道此刻自己身旁的正是为了杀自己千里昭昭从下蔡赶来的刺客,仍旧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陈蓦,虽说他如今才只有十三岁,但是出于小孩子的天性,本能地对救了一命的陈蓦心存好感。

    而更让刘协万分憧憬的,是陈蓦身上那种仿佛睥睨天下般的豪气,而正是这份豪气,让刘协感到了几分熟悉的安心。

    这个人,和董相国很像……

    年仅十三的刘协心中默默想道。

    也难怪他这样感觉,毕竟自古以来,弱者都会不自觉地模仿强者,比如当年的陈蓦,比如眼下的刘协。

    “嘿嘿……”

    见陈蓦枕着双手躺在地上,刘协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在地上仰望苍穹,起初时他感觉这样十分新奇,十分有趣,但是随即,落寞与孤独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

    “朕……一无所有了,父皇、母后、皇兄……朕……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祖先的基业,大汉的江山……朕恨不得杀光那些叛乱的贼子,朕……”

    听着身旁传来的哭泣声,陈蓦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天空中璀璨的星辰,良久暗暗叹了口气,冷声说道,“想哭就给滚远点去哭,别打扰我歇息!”

    刘协似乎吃了一惊,急忙坐起,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脑袋。

    “哦……那朕不哭了……”

    “哼!”陈蓦冷哼一声,随即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刘协。

    凭心而论,陈蓦确实有些同情刘协,因为他仅仅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然而他那稚嫩的双肩所肩负的责任,却丝毫不比自己来得轻,甚至于,这个孩子所肩负要远比自己更加沉重,因为他是大汉天子,他肩负着整个大汉的江山社稷。

    “王……王越?”

    “唔?”

    “你……你可以教朕武艺吗?”

    陈蓦闻言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小鬼,淡淡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你不是大汉天子么?你应该学习帝王之道,不是么?”

    刘协惨惨一笑,望了一眼自己龙袍上的几处污渍,低声说道,“曾经王司徒与杨太尉也如此劝导朕,他们劝导朕以王道教化,但是这些年朕却发现,光凭帝王之道实不足以平定乱世!实不足以击溃作乱的乱臣贼子……董相国说的对,乱世需用重典,如今天下纷乱,需以霸道平之!”

    “……”陈蓦淡淡望了一眼刘协,微微吸了口气,说道,“董卓么?”

    “唔!”刘协点了点头,抱着双膝喃喃说道,“朕清楚,董相国并非像朝着中大臣所说的那样是乱臣贼子,只是他做的有些事……太过放肆,但他本意也是为我大汉社稷考虑……”

    “包括毒杀你的皇兄?”陈蓦轻哼一声。

    刘协沉默了,将头低在自己双膝之间,低落说道,“朕……不,我的皇位,是从皇兄手中夺来的,我并没有想做皇帝的意思,但是……我愧对皇兄,我真的想成为一位有道明君,代替皇兄治理国家,延续我传承四百年的大汉……”

    “……”

    “但是朕发现,这太难了,高祖传下的基业,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各路诸侯拥兵自重,竟放任郭汜、李傕二人欺凌朕、欺凌百官,朝中虽有杨太尉等诸多忠臣,然对于郭汜等人恶人,那岂是王道教化便是将其说服的?如果朕有王越这般武艺,朕当杀郭汜、李傕二人,只可惜……”说着,他用恳求的目光望向陈蓦,期待说道,“你能教朕武艺么?”

    陈蓦闻言,望着夜空的夜色淡淡说道,“习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刘协脸上的期待顿时被绝望所取代,抱着双膝喃喃说道,“这个道理朕也知晓,朕好想有董相国、和王越你这般气势……曾经朕也认为皇兄太过懦弱,但是如今才明白,皇兄并非懦弱,而是顾虑太多,而朕那时喝问董相国护驾抑或劫驾,也无非是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却不想因此受董相国看中,害死了皇兄……”

    “后悔么?”

    “有些……”刘协点了点头,随即苦笑说道,“但是朕也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董相国虽说也是为我大汉社稷,但是有些事确实做得极为霸道,比如毒杀皇兄,朕当时根本毫不知情,事后却又不敢质问董相国,最终不了了之……朕没有勇气,朕真的很害怕……当初王司徒与百官联合要诛杀董相国时,如果朕有勇气,或许董相国就能活下来;西凉军反攻长安时,如果朕有勇气,或许就不会使得王司徒被逼无奈坠落城墙而死……王越,朕如何才能变得勇敢?如何才能不畏惧?”

    感受来自身旁的灼热目光,陈蓦默默地仰望着星空,良久才沉声说道,“你认为什么是勇气?”

    “这……”刘协愣住了,思忖了半响这才迟疑说道,“敢于面对任何事物,不因为任何威胁而妥协?”

    “呵,”陈蓦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你这不是很明白么,小子?照着你所理解的去做吧!”

    “可是……可是朕想得到的是真正的勇气,而不是假装的勇敢……”

    望了一眼刘协涨红的小脸,陈蓦淡淡说道,“毫无畏惧地面对任何事物,这叫无畏;即便心中畏惧,却依然能够做到不因威胁而妥协,这叫大无畏!记住,小子,勇敢、与假装勇敢,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物,只要能克服心中的畏惧,那就是勇气……不,应该是比勇气更加珍贵的……明白么?”

    刘协瞪大眼睛点了点头,望着喃喃说道,“朕……朕首次听说这样的言论,只是,朕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朕真的很害怕……”

    望着刘协畏畏缩缩的模样,陈蓦淡淡嘲讽道,“喂,小子,你方才不是要投井自尽么?你连死都不怕,这世间还有什么好让你畏惧的?”

    刘协无言地张了张嘴,良久后才怯生生地说道,“可是朕真的很害怕,虽说朕好多次提醒自己,朕乃大汉天子,不可做出让刘姓皇室失去颜面,可是过后朕依然……”说着,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陈蓦。

    而此时陈蓦只感觉困意一阵阵涌上心头,哪里还有闲情去开解别人,是故闻言没好气说道,“那就是你提醒自己的次数不够!日后与人交谈时,多说几次给自己壮胆便是!”

    “呃?”刘协愣住了,随即仿佛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朕乃大汉天子……朕乃大汉天子……王越,是这样么?”

    “唔……”

    “朕乃大汉天子……唔,好似确实感觉有种莫名的勇气涌上……朕乃大汉天子……”

    “小子,你很烦啊!”

    “朕乃大汉天子……哦!”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两人没有再交谈,陈蓦顾自打盹歇息,而刘协则不停地默念着那句话,仿佛那句话会给他带来莫大的勇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弘农城南忽然传来一阵骚扰,隐隐地,陈蓦仿佛听到百官们焦急万分的呼声。

    而正是这一阵呼声,让刘协面色大变,忐忑不安说道,“糟糕,被他们发现朕溜出帐内了……朕得回去了!”

    “滚吧,烦人的小子!”陈蓦翻了翻身,没好气地说道。

    只见刘协瞪大眼睛望着陈蓦,不满说道,“朕乃大汉天子,朕……”刚说到这,却发现陈蓦睁开眼睛淡淡望了自己一眼,叫他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见陈蓦鼓自歇息不再理睬自己,刘协微微有些气闷,赌气般朝着城南跑去,跑了几步,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来到陈蓦身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记大礼。

    “王师今日教导朕的,朕此生不忘!”

    说罢,刘协转身朝着城南而去。

    “……”

    而就在刘协转身的刹那,陈蓦睁开了眼睛,望着刘协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很是复杂。

    “烦人的小子……”

    低声骂了一句,陈蓦微微叹了口气,倚着断墙坐了起来,如利刃一般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的阴影,淡淡说道,“阁下在旁窥视良久,也该出来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角落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有一人从废墟后走了出来,望着陈蓦轻笑说道,“受天子大礼,这可是无上荣光……天子拜之,足下受之,等同于帝师,在下着实为足下贺喜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陈蓦闻言冷冷打量了一眼对方,见此人身穿紫色朝服,做士大夫打扮,想必是朝中文臣,但是不知为何,陈蓦却从潜意识中感觉此人并不简单。

    此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就仿佛与天地融合,不存在任何破绽,类似于当年在颍川遇到的算卦先生和紫衫儒士,这份莫名的压力,甚至要比张素素、张白骑、以及诸葛亮更加强烈……

    “阁下何许人?”陈蓦沉声问道。

    似乎是看出了陈蓦眼中的警惕,那人莞尔一笑,大大方方从阴影中走到陈蓦面前。

    “不过朝中一闲散人员罢了……在下贾诩、贾文和!”

    “贾诩、贾文和……”陈蓦愣了愣,他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突然,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他猛然间想起,当初长安之战,有一人用妖术破了张素素所施展的妖术,最终导致十万冀北黄巾兵败长安,使得张素素无奈逃亡汝南,更叫局势渐渐好转的黄巾军陷入了眼下艰难的田地。

    事后,陈蓦听张素素提起,那个用妖术击败了她的家伙,就叫做贾诩、贾文和……

第六十四章 遇(三)

    贾诩、贾文和,就是这家伙当年助西凉军击败了素素和张白骑么?

    或许是由于黄巾被其所击败的原因,陈蓦不自觉地对眼前那个家伙产生了几分敌意,即便他二人只是首次见面,再者,他从心底厌恶对方脸上那虚伪的笑容,仿佛假面般掩饰着内心真正的感觉。

    “阁下在旁窥视良久,究竟有何目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一旁的宝剑,陈蓦盯着贾诩冷冷问道。

    而贾诩似乎也看出了陈蓦眼中的警惕,摊开双手退后两步,轻笑说道,“不不不,王师莫要激动,在下对王师并无歹意,在下之所以会在此地,只是巧合罢了……”

    “哦?是么?”陈蓦的眼神渐渐变冷,因为他莫名地感觉到眼前的家伙似乎知道不少事。

    “是极是极!”贾诩微笑着拱了拱手,表情玩味地说道,“在下只不过是偶然见到我朝陛下朝此地而来,是故悄悄在后跟了一段,呵呵呵……”

    “……”陈蓦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这么说,那小子要投井时,你早就在一旁窥视?”

    贾诩轻笑着说道,“是极是极!”

    陈蓦愣了愣,诧异地望了一眼贾诩身上的朝服,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出面阻止?”

    “为何要阻止?”面对着陈蓦的质问,贾诩露出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故作诧异地说道,“陛下的天子,在下乃人臣,天子要做何事,人臣岂敢阻拦?再者,王师不是成功地阻止了陛下么?啧啧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

    这家伙!

    陈蓦的双眉紧紧皱起,心中对贾诩的厌恶越来越甚,在深深望了一眼对方后,陈蓦放下了手中的宝剑,冷漠说道,“滚!”

    若是说一开始的敌意是因为贾诩曾经击败了张素素与张白骑所率领的黄巾,从而导致黄巾落如了时下这般艰难处境,那么现在,陈蓦从心底鄙视贾诩的品德。

    枉为人臣!

    贾诩似乎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几分错愕表情,只见他深深望了几眼陈蓦,忽然笑道,“王师似乎对天子有诸般同情?”

    淡淡瞥了一了贾诩,陈蓦冷哼一声,置之不理。

    见陈蓦不搭话,贾诩也不在意,在月光之下踱了几步,似有深意地说道,“王师[雒阳剑师]的大名,在下素有耳闻……啧啧啧,真不愧是当年与陈奋威齐名的年轻俊杰,不过听说王师两年前便离开雒阳游历四方,不知游历何方呢?”

    “与你无关!”陈蓦冷冷说道。

    “呵呵,”贾诩轻笑两声,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陈蓦,意有所指地问道,“那么,为何如今又出现在此地呢?这般恰巧地出现在天子蒙难之时?”

    望着贾诩眼中隐约闪过的几许精光,陈蓦心中闪过一丝警惕,学着先前贾诩的语气,冷淡说道,“巧合罢了!”

    只见贾诩的眼中闪过几分惊愕,随即脸上浮现出几分忍俊不禁般的笑容。

    “巧合,好一个巧合……”说着,贾诩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眼中精光一闪,似笑非笑地说道,“包括方才王师对陛下露出了几分杀意,亦出乎巧合?”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陈蓦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操起身旁宝剑,一个翻身的同时,手中的利剑已直直朝着贾诩刺去。

    贾诩说的不错,最初见到刘协时,陈蓦确实心中生起了几分杀意,只不过后来有些同情那小子的遭遇,是故不忍下手,然而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贾诩看在眼中。

    或许,是贾诩太轻视陈蓦了,虽说陈蓦并非滥杀之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对自己面前的障碍视若无睹。

    三尺寒锋径直穿透了贾诩的身体,但是陈蓦的眼中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中的宝剑并没有刺中实体。

    在陈蓦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被利剑刺中的贾诩竟然如同烟雾一般徐徐消失,而随即,在距离陈蓦数丈远的阴影中,传来了贾诩那让陈蓦极为不爽的轻笑声。

    “十步之遥,瞬息便至……不愧是王师!”

    陈蓦扭头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望着贾诩拱着双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他反感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望了一眼自己手中不染一丝鲜血的宝剑,低声问道,“妖术?”

    贾诩摇了摇头,莞尔说道,“不过是区区障眼法罢了,在下自幼惧死,是故为人较为谨慎,这不,这份谨慎又救了在下一命!”

    深深望了一眼眼前的贾诩,陈蓦默然将手中的宝剑收入了剑鞘,因为他并没有从眼前的贾诩身上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换句话说,眼前的贾诩也不过是个幻影。

    见陈蓦一脸平淡地收剑回鞘,贾诩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随即嘴角一扬,试探问道,“王师似乎对在下所施展的旁门左道并不感觉惊讶?或者说,王师早已见识过?”

    陈蓦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全神贯注于搜索贾诩的本体所在,但是令陈蓦颇为失望的是,贾诩似乎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极为胆小,以至于他使出全身解数,亦没有找寻到贾诩真正的本尊所在。

    这些年,陈蓦几乎都与张素素呆在一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关于妖术的事,毕竟那是张素素最擅长的。

    其实世人口中的[妖术],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力量,所谓的[妖],它在古时其实只是一个形容词,其含义为[超乎世俗]、[无法用常理解释]、或者[无法解释],就好比所谓的[妖怪],说到底不过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物],仅此而已。

    而所谓的妖术,也仅仅是无法被理解力量,它最初其实是源自于道门,只是其中太过于玄奇不被世人理解,所以才被冠名于妖。

    而陈蓦之所以会感觉到惊讶,并非是因为妖术,而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黄巾之外的人施展妖术,其实在黄巾军中,有不少人都懂得一些妖术,比如张白骑所擅长的【画符为人,撒豆成兵】,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幻术的一种而已。

    可以说,妖术中绝大部分都只是幻术,只是蒙蔽他人感官的障眼法,当然了,天书除外,尤其是天卷……

    但是话说回来,哪怕是幻术,但是像贾诩这样,让他人完全感觉不到其任何气息的家伙,陈蓦是首次遇到。

    这家伙在妖术上的造诣,恐怕与素素不相伯仲,甚至于……

    想到这里,陈蓦不禁皱了皱眉,在转头望着贾诩半响后,忽然狐疑问道,“你……手中有天书?”

    “唔?”贾诩的表情微微变了变,看得出来他十分惊讶,深深望了一眼陈蓦后,他轻笑说道,“仅凭天书二字,诩便断定足下并非寻常人物……”

    “哪一卷?”陈蓦追问道。

    面对着陈蓦的追问,贾诩嘴角扬起几分戏谑笑容,玩味说道,“天卷……”

    “……”

    听着天卷二字,陈蓦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要知道天卷可是三卷六册天书中威力最为惊人的一卷,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感觉有点不对劲。

    因为在他的回忆中,天卷上册《六丁六甲》已被一个叫诸葛亮的十几岁的小子得到;而天卷下册《奇门遁甲》,分明在当初颍川所得到的那位算卦先生手中,如此一来,贾诩手中何来天卷?

    望着陈蓦脸上表情连连变换,贾诩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望着陈蓦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王师对于此间之事颇为了解呀……”

    望着对方脸上的笑意,陈蓦哪里还会不明白,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怒意。

    “你敢诓我?”

    “非也非也,”贾诩连连摆手,随即面色一正,说道,“王师休要气恼,在下并非信口开河……在下手中虽无天书,不过却从友人手中看过其中几篇……”

    “友人?”陈蓦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眼贾诩,见他年纪估摸在三十左右,心中早已将诸葛亮排除在外,遂试探问道,“天卷下册《奇门遁甲》?”

    猛然间,贾诩的眼睛微微一眯,脸上的笑意却顿时消失无影,不过转眼之间,那招牌似的笑容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

    “不错,正是天卷下册《奇门遁甲》!”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当日在颍川遇到的那位算卦先生,陈蓦狐疑问道,“据王某所知,天卷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翻阅的……”

    “哦?”贾诩愣了愣,看得出来,他对于此事似乎并不知情,在狐疑地望了一眼陈蓦后,贾诩摇头说道,“此事诩倒不知情,我那至交好友只说叫我为他办一件事,便将天卷下册借我翻阅半个时辰,可惜诩过于愚钝,只背下其中三、两篇,不过用于保命,倒也绰绰有余……”

    陈蓦听罢心中倍感惊疑,皱眉问道,“他叫你为他做何事?”

    只见贾诩深深望了一眼陈蓦,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而在半响之后,他却极为爽快地将其中隐秘告诉了陈蓦。

    “无他,只是叫诩击溃占据长安的冀北黄巾罢了!”

    “……”陈蓦大吃一惊,面色骤变。

    而贾诩似乎并没注意到陈蓦的吃惊,仍旧顾自说道,“当时诩也倍感诧异,长安何来黄巾?不过随后……呵呵!”

    望着贾诩摇头自嘲的模样,陈蓦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原以为张素素败北只是因为郭汜、李傕二人为了活命而反攻朝廷,却万万没有想到其中却有这般隐情。

    “唰!”

    陈蓦亮出了手中的剑刃,遥遥指着贾诩冷声问道,“你那至交好友,姓甚名谁?”

    话音刚落,却见贾诩一脸错愕地望着陈蓦,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不可说……”

    “说!”

    望着气势汹汹的陈蓦,贾诩轻笑一声,仿佛丝毫不将陈蓦的威胁放在眼中,只见他摇了摇头,轻笑说道,“诩胆小怕事,是故勤于友人所授仙术,虽说只得《奇门遁甲》一二,却足以趋吉避凶……王师虽强盛,却还奈何不了诩!”

    “你!”陈蓦听罢不免有些气急。

    其实直到如今,陈蓦也清楚自己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家伙,毕竟妖术与他熟悉的武人间的较量不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力量。

    想到这里,陈蓦不免有些气馁,没好气地走向断墙处,忽然,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望着贾诩狐疑问道,“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不助朝中百官击败郭汜、李傕?”

    只见贾诩淡淡一笑,反问道,“诩为何要这么做?”

    “你……你不是朝中大臣么?”

    “那又如何?”贾诩冷笑一声,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早已消失,只见他厌恶地望了一眼城南,冷声说道,“大汉是存是亡,与诩何干?”

    从他的眼神中,陈蓦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对大汉皇室的恨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跟随百官逃亡?”

    贾诩默默望了一眼陈蓦,仰头望着夜空,淡淡说道,“只是一个约定罢了,诩与友人的一个约定……”

    “约定?”

    “啊,”贾诩点了点头,走向那口枯井,神色复杂地说道,“保全大汉皇室血脉得以延续……”

    陈蓦愣了愣,忽然间好似想起什么,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望向贾诩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而贾诩似乎也注意到了陈蓦的表情,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抚摸着枯井喃喃说道,“王师且安心,诩对王师并无恶意,哪怕你意欲弑君……”说着,他似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陈蓦,但是随即,她又微微叹了口气,苦涩说道,“诩……恨不得大汉江山就此灭亡,然而我那友人却告诉我,诩命中注定辅佐汉室数十年,真乃可笑!大汉、朝廷、天子,究竟给过我贾诩什么?我只知道帝王昏庸、百官愚昧,秦时苛政猛于虎,观如今汉室,又能比暴秦强上几分?似这等朝廷,覆灭也罢!”

    “你……”望着面色狰狞的贾诩,望着他眼中的仇恨,陈蓦哑然无语,不知怎么,他对贾诩的印象在不知不觉间改善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诩的脸上再度堆满了虚伪的笑容,然而在如今的陈蓦看来,那笑容却只不过是掩饰着他心中的愤恨与无奈。

    “诩失态,叫王师取笑了……”

    “你……”

    “王师叫在下文和便是……”贾诩微微拱了拱手,随即负背双手在月光下踱了几步,望着陈蓦不轻不重,徐徐说道,“说起来,与王师齐名的陈奋威,也在两年前向朝廷辞官返乡去了呢,好似与王师离开雒阳的日期相差不远……”

    陈蓦愣了愣,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是想说,我就是陈蓦么?”

    话音刚落,却见贾诩故作惊讶地说道,“哦?是嘛?”

    这家伙……

    陈蓦没好气地望着贾诩。

    却见贾诩连连摆手说道,“王师息怒、王师息怒,在下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说着,他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望着陈蓦,继续说道,“不过,王师的反应却叫在下有些意外,以及……王师方才一瞬间暴露出来的杀气,啧啧啧,在下还原因为王师只将精力投注于剑道呢!”

    “那又如何?”虽说对贾诩的看法已经改观了许多,但是陈蓦却并不信任此人,闻言辩道,“习武之人身上多少带有杀气,有何奇怪?再者,这两年来王某也曾遇到一些前来挑事的家伙,阁下也知道,王某是个粗人,不懂得以德服人、以理教化,有时手段过于激烈一些,阁下也能理解,对吧?”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贾诩,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是极是极!”贾诩哈哈一笑,认可般地点了点头,似讥讽似玩笑地说道,“方才王师一击,可叫在下至今心有余悸哟!”

    陈蓦没好气地哼了哼,依靠着断墙躺下,顾自歇息。

    却见贾诩仰头望了一眼夜空,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三月之期,仅剩一日,一日之后,大汉天子是死是活,皆与我贾诩无关……”说着,他似有深意般地望了一眼陈蓦,轻声说道,“倘若我大汉天子不慎死于贼子手中,啧啧,真乃社稷之大不幸,天下之大不幸!”不知为何,明明是惋惜的话语,但是从他的口吻中,却能听出浓浓的憎恨。

    “……”

    闭着养神中的陈蓦闻言睁开眼睛,却发现贾诩早已悄然无息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家伙……

    是在暗示自己么?

    “锵!”抽出宝剑半截利刃,陈蓦目光闪烁不定。

    一日之后么……

    --与此同时,某山一所道观--

    那是一座十分怪异的道观,偌大殿堂,空无一物,竟无一尊神像。

    要知道但凡世间道观,殿内都供有诸般神像,退一步说,再不济也要供奉【天】、【地】,毕竟天、地乃道家信奉的至高存在。

    然而这所道观内,不但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就连[天]、[地]也不曾供奉。

    偌大殿堂内,只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儒士在殿中央独自弈棋,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儒士放下手中棋子微微叹了口气。

    “天有其律,诸事皆有缘法,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是谓天道……妄加更改,后患无穷!”

    “文和,你注定要辅助汉室四十六载……”

    说罢,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殿门前,负背双手望着夜空,只见星空之中,有一颗辅星其大如斗,闪烁着红光,煞气遮盖周围一切星辰。

    “贪狼……”

    望着那颗泛着红光的辅星,青衫儒士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将视线落在那颗辅星旁、另外一颗晦暗不明的主星之上,久久不语。

    “为何……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以至于……究竟是何处……”

第六十五章 准备

    初平二年八月三日的清晨,弘农内城南处隐隐传来阵阵嘈嚷声。

    也不知为何,大汉朝三朝元老、太尉杨彪聚集了众百官,围着天子刘协力争着什么……

    “陛下,无论如何请答应老臣,切勿再发生昨日那样的事……”

    “朕……朕乃天子,夜间难以入眠,在城中稍作闲逛,太尉又何必大惊小怪……”

    “这岂是大惊小怪?陛下乃我大汉之主,天下之主,倘若有半点差池,叫我等臣子如何面对天下?此乃臣等肺腑之心啊!”

    “杨太尉所言极是!陛下,如今局势不稳,弘农外尚有郭汜、李傕二贼兵马,危机四伏,陛下如何能将千金之躯置于险境?”

    “臣等赤胆忠心,请陛下明鉴!”

    “朕……朕乃天子……朕知道了……”

    依在一根残败不堪的断石柱旁,贾诩平淡地望着被众朝中大臣围在当中的当朝天子刘协,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昨晚确实惊险呢!

    贾诩抖了抖双袖上的灰尘,脑海中不禁回忆起昨晚所见到的一切。

    那个叫王越的剑客,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那种超乎常理般的速度,十步之遥,转眼便至,此等快绝的身法,凌厉的招式,冷漠的眼神,简直就是一个精于暗杀的刺客……

    尤其是那家伙一瞬间所爆发出的杀气,手中没有背负上千条人命的家伙是绝对不可能有这般凌厉杀气的……

    虽说贾诩自认为那种程度武人仍然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威胁,但是对方那冰冷的眼神,仍然令他感到心有余悸。

    哼哼,雒阳剑师王越、颍川黄巾陈蓦,这两人几乎同时盛名于雒阳,又几乎在同时消声觅迹,要说其中没有蹊跷……嘿!

    嘴角微微扬起,望向不远处杨彪等人的贾诩,他的眼中隐隐露出几分轻蔑。

    没有自知之明的愚蠢之辈!

    潜伏在弘农城中的那个家伙,要远远比郭汜、李傕二人难以应付地多啊!

    轻哼一声,贾诩的目光瞥向了正与杨彪等人妥协的刘协身上。

    “被狼盯上了哦,陛下……”

    这时,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贾诩的思绪,来自刘协的呼唤,他似乎已经妥善地打发了杨彪等进谏的臣子。

    “贾爱卿……”

    在一瞬间,被陈蓦称之为虚伪的笑容再度堆满了贾诩的脸庞,他徐徐走到刘协身旁,望着刘协眼中的无奈,温柔说道,“杨太尉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过有些时候,也过于顽固迂腐,叫陛下为难了呢……”

    “可不是呢!”望着杨彪等人离开的背影,刘协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不过,陛下也有不妥之处哟,毕竟眼下局势混乱,即便是在城中散心,还是应当带上一些护卫……”

    “连贾爱卿都这么教训朕,朕乃天子……”

    “是是是,”贾诩微笑着点了点头,拱手劝道,“正因为陛下乃天子,是故,应当更加以自身为重,休要去一些危险之地……”

    “弘农城内皆是对我大汉忠心耿耿之人,何来危险?”

    “嘿!”贾诩淡淡一笑。

    那可说不定哦……陛下!

    “对了,贾爱卿,朕昨日在城北的废墟处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武人哦……”

    “哦?”虽说对昨日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是贾诩依旧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不解问道,“能叫陛下如此推崇,想必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呢!”

    “嗯!”正走着的刘协停下脚步,朝着贾诩重重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一脸憧憬的模样,欣喜地说道,“此人名叫王越,贾爱卿可曾知晓?”

    贾诩微微一笑,装着思忖了一番,随即拱拱手,轻声说道,“莫不是当年盛名于雒阳,与奋威将军陈蓦齐名的幽州剑客,王越?”

    “正是此人!”刘协满心欢喜地点点头,与贾诩一起走入帐中,随即从床榻内侧摸索了一番,竟然摸出一柄利刃。

    当着贾诩的面前,刘协抽出了那柄利刃,胡乱挥舞了几下,兴致勃勃地说道,“除董相国外,朕从未见过有如此气魄的武人,朕身为天子,乃真龙之命,但是此人一个眼神,却叫朕胆战心惊,不敢放肆……着实厉害!”

    贾诩微微一笑,说道,“哦?弘农内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诩真想见见此人……”

    “真厉害哦,王师……”说着,刘协微微叹了口气,望着手中的宝剑正色说道,“如果朕有那般本事,当亲历而为、手刃郭汜、李傕二人,并天下诸多作乱贼子,换我大汉一个清平盛世,让天下黎明可以安居乐业,不复此间天灾、**等诸般折磨!”

    贾诩默默望着刘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徐徐走上前,在刘协不舍的目光中取过他手中的剑刃,温柔说道,“剑乃凶器,乃杀伐之物,陛下乃大汉国君,比起【御剑】,首先要学不应该是如何【御人】么?”

    “又是杨太尉那套王道教化的说辞么?”刘协有些郁闷地望了眼贾诩。

    贾诩微微一笑,顾自将那柄宝剑收入鞘中,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陛下,陛下那时为何那般信任微臣?”

    他所指的,那是在长安时,偶然一日刘协在朝中被郭汜、李傕二人羞辱,下朝后独自寝宫内哭泣,期间言语中尽是对郭汜、李傕二人的愤恨之词,而当时贾诩作为李傕心腹,代他掌控内宫,正巧撞见。

    然而在见到贾诩后,刘协却竟然向贾诩求助,向当时仍然作为李傕麾下心腹的贾诩求助,直到如今,贾诩仍然对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

    “唔?”在贾诩注视的目光下,刘协回忆了一番,随即诚恳地说道,“当时,贼人李傕手下个个嚣张跋扈,唯独贾爱卿安守本分,不欺他人,是故朕认为贾爱卿乃是忠诚之人……另外,杨侍中也曾多番推荐……”他口中的杨侍中,指的便是杨琦。

    “是么……”

    望着刘协真挚与信任的目光,贾诩淡淡一笑,拱手告别了刘协。

    说实话,刘协当初的举动,也着实令贾诩颇为头疼,不过好歹一切都过去了……

    只不过……

    走出帐外的贾诩停下脚步,随即转过头,默默望了一眼帐内。

    只不过啊陛下,微臣从始至终都不是忠诚之人……那时,只不过是为了履行与友人的约定罢了……

    陛下,你错了,臣曾经助郭汜、李傕二人,并非只是出于无奈,确实是……

    是真心想覆灭整个大汉啊!

    承蒙陛下错爱了,我贾诩从始至终都是乱党一流……

    --是夜--

    晌午前后,李傕终究率领着两万余精兵赶到了弘农城外,与郭汜合兵一处,列阵于城外作为示威。

    当时,弘农太守邵穆当即率领着城内兵勇赶赴城墙,而骠骑将军杨奉也唯恐弘农有失,急令麾下将士登上城墙相助。

    或许是见城内守军尚有万余,是故郭汜、李傕二人并没有着急进攻,只是分兵四路分别堵住了弘农的四处城门。

    他二人,显然是下了决心要攻下弘农、夺回天子!

    或许是预知这里即将展开一场激战,弘农城内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士卒们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擦拭着作战的兵刃,而城内的百姓,更是对此异常恐惧,毕竟郭汜、李傕二人的恶名,早已传遍司隶。

    事实上,傍晚时分城内便出现了一次暴动,恐慌的百姓们争先恐后地涌出城去,其中甚至还混有不少逃兵,要不是骠骑将军麾下将领徐晃及时率领兵马感到事发的城门,或许弘农早已被郭汜、李傕二人趁乱拿下。

    入夜的时候,刘协瞒过百官与侍卫,又偷偷溜到了城南,去见那位[雒阳剑师王越],向他倾述心中的烦恼,而那位所谓的剑客,却从始至终顾自闭着眼睛休息着,几乎没有说几句话。

    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刘协这才偷偷溜回城南,而这时,那位雒阳剑师王越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烦人的小子!

    王越……不,陈蓦有些气闷地吐了口气,随即,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片废墟。

    “想来王师也很头疼吧……或者说,奋威将军陈蓦!”

    伴随着一声轻笑,贾诩的身影出现在陈蓦眼前,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家伙……

    陈蓦的眼神微微一颤,却并未按贾诩所想的那般露出半点吃惊。

    或许是第二次再见眼前的这个家伙,陈蓦的心境比起昨日稳定地多。

    “奋威将军陈蓦?当初与王某齐名的那个家伙?”

    “呵呵,”见陈蓦一口否认,贾诩也不在意,徐徐走在废墟上,淡淡说道,“昨夜回去后,诩也曾细细思忖,发现了几个疑点,王师可否为在下解释一二?”

    “说来听听?”

    “其一,雒阳剑师王越与奋威将军陈蓦几乎同时出现在雒阳,又几乎在同时消声觅迹……”

    “巧合罢了!”陈蓦淡淡回答道。

    “嚯?!那么……其二,传闻陈奋威年不及弱冠却武艺超群,深得董卓、吕布赏识,在雒阳时手握万余精兵,而观王师年岁,亦不过弱冠之龄……”

    “巧合!”打断了贾诩的话,陈蓦冷冷说道。

    “呵呵呵,”被陈蓦打断话语,贾诩淡淡一笑也不介意,伸出三根手指,低声说道,“其三,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王师当年曾挑战无数雒阳武人,其中却独独没有与王师齐名的陈奋威,这是为何?”

    陈蓦冷哼一声,嘲讽说道,“胡说八道!王某不曾挑战的人多了,董卓、吕布、胡轸、郭汜、李……”正说着,他好似忽然间察觉到什么,面色微变,话语戛然而止。

    “呵呵,”望着陈蓦暗自懊恼的表情,贾诩戏谑说道,“好似王师不曾挑战的人物,皆是陈奋威相熟之人呐,这是为何?王师可否代为解释一番?”

    这个家伙,是故意引自己上钩么?

    望了眼贾诩狡黠的目光,陈蓦不禁有些气闷,因为他感觉,眼前这个家伙的城府实在太深,以至于自己竟然完全处于被动。

    身份暴露了么?

    虽说眼前这个叫贾诩的家伙,似乎对大汉抱有深刻仇恨,应该不会道出自己身份,但是……

    或许是察觉到了陈蓦眼中的几分杀意,贾诩知趣地退后几步,轻声说道,“王师莫要误会,方才的试探只是出于在下的好奇罢了,并无恶意。”

    深深望了眼贾诩,陈蓦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在陈蓦注视的目光下,贾诩仰头望着夜空,喃喃说道,“今夜子时一过,三月之期便得圆满,日后诸事,与诩再无任何干系……”说着,他转头望向陈蓦,表情难以琢磨,低声说道,“明日、郭汜、李傕二人必定会率众攻城,而杨彪等百官已经商议得罢,叫杨奉等人守城,期间趁乱护送陛下杀出重围,到时候,陛下会扮成小卒,乔装出城,寻路往东北方走……”

    “东北方?”

    “嗯,”贾诩点点头,沉声说道,“虽说兵马不多,但是车骑将军董承,以及箕关太守张扬已各率数千士卒赶来救援,再者,诩听闻陈留太守曹操亦聚集数万精兵,日夜兼程赶来,王师可曾听说?”

    “确有其事!”陈蓦点了点头。

    “算算日程,这几路援兵也差不多该到了,倘若三军皆到,恐怕郭汜、李傕二人也唯有败退回守长安,是故,倘若要他二人将陛下劫回军中,唯有明日……”说着,贾诩望了一眼陈蓦,眼神露出不似人类的冷漠,压低声音说道,“算是报偿在下为王师守住某个秘密吧,请王师明日……”说着,他伸出右手,重重一握。

    这家伙,完全看破了自己的计划么?

    陈蓦感觉有些不爽,而更令他感觉不爽的是,贾诩竟然以[王越]的身份威胁他。

    想到这里,陈蓦昨日对贾诩的少许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他冷冷说道,“既然不想为朝廷卖命,为何你自己不亲自动手杀了那小子?!”

    在陈蓦略显错愕的目光中,贾诩愣住了,表情连连变幻,随即仰头望着夜空自嘲一笑。

    “不是说了么,诩……不过是一个苟且偷生的鼠辈罢了!——即便是苟且偷生,诩也希望继续活着,不求富贵、不求功名,只是活着……”

    望着贾诩那落寞的表情,陈蓦终究没有再说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其不想被他人触及的伤口。

    “从何处城门脱身,那小子?”

    仰头望着浩瀚的星空,贾诩沉声说道,“北门!”

第六十六章 退

    次日晌午前后,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数万兵马已经在弘农城外列阵完毕,一切就绪,只待攻城,而弘农太守邵穆以及骠骑将军杨奉麾下将士亦手持兵器登上了城墙。

    大战一触即发,气氛尤其沉重。

    抱着宝剑依在一棵树旁,陈蓦冷冷望着一些朝官振奋着弘农守军的士气,不发一语。

    若不是得贾诩告知,陈蓦还真以为那些朝中百官当真会与弘农的守军同生共死,但是……

    “真是难看呢,这些位大人……”

    伴随着一声嘲讽,贾诩从树背后走了过来,望着远处的朝官讥讽道,“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不过到了事急之时,也会做出一些有损于道义的事呢,王师也是这样想的吧?”

    陈蓦闻言轻哼一声,淡淡说道,“你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贾文和!”

    “呵呵呵,”贾诩轻笑了几声,丝毫不介意陈蓦的奚落,依旧露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轻声说道,“在下可从未说过诩乃正人君子……”

    “嘁!”陈蓦撇了撇嘴。

    这时,城外突然响起一阵震天般的呐喊,似乎连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继而,城墙之上亦传来了守军的呼喊。

    “贼军攻城了,贼军攻城了!”

    在陈蓦观望的目光中,骠骑将军杨奉拔出腰间宝剑,厉声喊道,“保护陛下,死守弘农!——放箭!”

    一声令下,城墙上箭如雨发,不多时便听到城外传来阵阵惨叫声,而城外西凉军随之而来的反击,亦带走了城墙不少守军的性命。

    郭汜、李傕二人,显然是铁了心要将当朝天子刘协重新夺回、归于自己掌控,是故,攻城之战才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悍勇的西凉军争先恐后如蜂蝗般从云梯涌上城墙,与守军做殊死搏斗。

    然而在这战况最激烈的时候,陈蓦忽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百官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守军之中。

    陈蓦不禁皱了皱眉,四下一望,这才发现有一辆漆红的马车徐徐朝着东门而去,其后跟着百余名身穿朝服的官员……

    “东门?”陈蓦疑惑地望了一眼贾诩。

    似乎是看穿了陈蓦心中的想法,贾诩淡淡一笑,压低声音说道,“王师莫急,那只不过是饵罢了……”

    “饵?”

    “啊,那是一辆空车,跟在车后身穿朝服的,亦非朝中百官,而是由侍卫所扮,杨彪虽说顽固迂腐,却也并非愚蠢之辈,他岂会预料不到郭汜、李傕二人会在城外另伏兵马,等待他们突围?”

    “也就是说……”

    “陛下与朝中百官此刻仍在城中。”说着,贾诩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微微皱了皱眉,陈蓦顺着贾诩所指示的方向望去,这才诧异发现在不远处好似围聚着数百名鬼鬼祟祟的士卒,有肥有瘦,体态不一,看上去哪里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卒。

    望着那些[士卒]脸上的焦虑、惊慌表情,贾诩窃笑着嘲讽道,“真是不成气候啊,犹如惊弓之鸟!”

    陈蓦闻言瞥了一眼贾诩,见他依旧身穿着朝服,奚落道,“你呢?不打算扮成士卒跟他们一道混出去么?”

    贾诩轻笑两声,似有深意般地说道,“即便林鸟之中,亦不乏有爱惜羽翼者……”

    “哦?”

    “呵呵,再者,诩自信区区一些西凉军还奈何不了在下……”

    “真是自负的口吻啊!”陈蓦冷冷一笑,不过对于贾诩的实力,他多少可以感觉出几分:眼前的贾诩,是比张素素、张白骑更强的妖术师。

    两人正说着,忽然远处有一名体型消瘦的士卒似乎一脸焦急地四下观望,待望见贾诩与陈蓦时,仿佛松了口气般,急步走了过来。

    陈蓦瞥了一眼,他认出眼前这名士卒,似乎就是刘协身旁一位叫做杨琦的中侍。

    见此,陈蓦很识趣地正要走远几步,却没想到却被杨琦低声喊住。

    “这位想必便是王师吧?”

    望了一眼贾诩,见他表情淡然,陈蓦犹豫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蓦眼中的怪异,杨琦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装扮,尴尬地咳嗽一声,转头对贾诩说道,“贾大人,陛下召大人速速回去……当然,也请王师于途护驾!”

    略作寒暄后,杨琦匆匆离去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蓦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因为得贾诩提醒后,陈蓦很清楚,面对着郭汜、李傕二人的追兵,城内万余名守军皆被朝中百官当成弃子放弃了,然而,刘协却特地派人来传他护驾……

    虽说是护驾,但说到底还是不想陈蓦死在弘农、死在乱军之中吧。

    “陛下对王师颇为器重哦,尊之帝师,亦不为过!”不出意外,从身旁传来了贾诩的调侃笑声。

    陈蓦默然地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的百官们,他忽然发现,在装扮成士卒的百官们当中,有一个头顶铁盔的看似只有十几岁的小卒,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烦人的小子!”不知为何,陈蓦别过头视线,在贾诩捉狭的目光中,沉声说道,“区区几个西凉兵,能乃我何?”

    微拱双手的贾诩淡淡一笑,转过头去微笑着望着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卒点了点头。

    “说地是呢,王师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哼!”

    或许是因为兵力过于悬殊吧,在短短半个时辰后,弘农的守军渐渐露出了败相,大批大批的西凉军冲上城墙,涌入了城中。

    而就在这时,百官们有所行动了,他们簇拥着天子刘协迅速朝着东城门撤离,将仍然在顽死抵抗的弘农守军无情的抛弃……

    “咣当!”西城门终究被西凉军攻陷了,只不过转眼之间,大批的西凉军如潮水般冲了进来,见人便杀,以至于整个弘农,惨烈地宛如地狱一般。

    而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呐喊。

    “撤!撤!护送天子从东门撤离!”

    当即,毫不知情的弘农守军们迅速集结到那辆漆红色的马车左右,在同样对此毫不知情的西凉军的猛攻下且战且退。

    或许是战斗过于激烈,以至于双方都没有发现有一支数百人左右的部队正迅速朝着北门而去。

    当然了,也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家伙撞到陈蓦面前,不得不说,他们的武运实在不佳。

    在贾诩惊讶的目光中,陈蓦锵地一声抽出手中宝剑,仿佛平地里刮起一股狂乱的风,那漆黑如雾一般的戾气,竟是唬地那十余名西凉军不敢迈前一步。

    “咕!”站在最前面的西凉军惊骇地咽了咽口中唾沫,望着陈蓦那犹如鬼神般的形象,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畏惧,但是当他发现自己身旁有十余位同伴,而对方仅仅只有两人时,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对着陈蓦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杀!”

    无知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当双方的实力差距太远时,是无法用人数来弥补的,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狂乱的剑气已经斩断了他们手中的兵器,撕碎了他们身上的铠甲,同时也撕碎了他们的身躯。

    “啧啧!”望着眼前碎裂一地的兵器与铠甲,贾诩抚掌赞道,“这是何等狂乱的剑气呐!”

    瞥了一眼贾诩,陈蓦将剑收入剑鞘,沉声说道,“贾文和,眼下怎么办?”

    只见贾诩漠然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厮杀,眼中浮现中一种近乎于死寂的眼神,一闪而逝,闻言轻笑说道,“我等也撤吧,王师!”说着,他望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无声地叹了口气。

    “依旧……那般微弱……”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布满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和贾诩一道向北门撤离的期间,陈蓦一直很在意贾诩那时而变换不定的眼神,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家伙。

    而且,这家伙很危险……

    望着贾诩犹如漫步在自家院子般面不改色地跨过一具又一具的西凉军士卒尸体,陈蓦心中对此人的忌惮越来越深。

    因为在方才,陈蓦终于见到这家伙出手了……

    曾几何时,世人都错误地认为,幻术不过是区区障眼法,称不上什么厉害,即便是与张素素相处多日的陈蓦也这般认为,直到他亲眼见到贾诩出手……

    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施用了何等妖术,就使得那些西凉军仿佛见到了宿世的仇敌一般,朝着自己的同伴挥动了兵器。

    百余名西凉军士卒所组成的小队,死在陈蓦手中的却仅仅只有十余个,而其他绝大部分,竟然死在贾诩妖术之下,这完全颠覆了陈蓦以往对妖术的认识。

    说实话,以眼下陈蓦的实力,也能够将那百余名西凉军杀死,但是却绝对不会像贾诩那样轻松,那家伙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哪怕是连身上的朝官,也没有沾到一丝一毫的血迹。

    贾诩、贾文和,看似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是却让陈蓦这样久经沙场的武人都感到心惊。

    区区妖术,竟然具有能够与武人的戾气分庭抗衡的力量么?

    陈蓦暗暗心惊,而更让感到震惊的,是这家伙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改变……

    危险的家伙……

    陈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其实早在前夜的接触中,陈蓦便意识到眼前的贾诩,那是比之张素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妖术师,尤其这家伙的在幻术上的造诣,几乎完全让陈蓦难以察觉其中破绽。

    但是当时的陈蓦却依然乐观地认为自己能够应付,直到他看到了眼前这遍地的尸体……

    “走吧,王师,要赶不上陛下了……”

    从贾诩那平静的笑容下,陈蓦不经意地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力,而这股类似的压迫力,陈蓦以往只在孙坚、吕布、董卓等万人敌级的武人身上感觉过。

    怎么可能……

    他只是一个文官啊……

    陈蓦难以释怀。

第六十七章 退(二)

    因为贾诩的出手,陈蓦与他终究摆脱了那些追赶的西凉军,成功赶上了刘协等人。

    当见到陈蓦与贾诩时,刘协显然是极为喜悦的……

    “师傅,贾爱卿……见到你们平安无事,朕……朕……实在是太好了!”年仅十三岁的刘协不顾一切地扑在贾诩怀中,扯着他身上官服小声垂泣。

    见此,中侍杨琦一脸尴尬地走了过来,低声劝道,“陛下、陛下,即便贾大人能平安回来乃万幸之事,然陛下也不应如此失态……”说着,他咳嗽一声,朝着不远处试了一个眼色。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不远处,那些位装扮成士卒的朝廷百官中,已有一些年迈的老臣露出了不渝的表情,尤其是太尉杨彪,一脸铁青地望着这里。

    “朕过于放肆了……”刘协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脑袋,急忙松开了拉扯着贾诩的双手,这才让远处的老太尉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然而,即便是失态被朝中老臣无声斥责,但是刘协的心情依旧十分喜悦,连声问道,“师傅,贾爱卿,一路上可曾遇到追兵?不曾受伤吧?”

    “师傅?”陈蓦愣了愣,其实刚才他已经听到过一次,但是却并未意识到刘协叫的自己,直到现在,陈蓦才醒悟过来,皱皱眉说道,“王某什么时候说要说你师傅,小子!”

    “呃?”中侍杨琦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陈蓦。

    天呐,这个莽夫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他……他,那可是天子啊,是当今陛下啊!

    这……欺君之罪啊……

    望着表情如寒冰一般的陈蓦,又望了一眼略显失望、低头嘟囔着什么的刘协,杨琦很识趣地将方才听到的诛心之语抛之脑后,勉强笑道,“王……王师真乃趣人,呵呵,呵呵……呃?难道说是王师一路上保护了贾大人么?从那些西凉军手中……”

    保护?

    陈蓦的眼中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古怪之色。

    这个家伙还需要人保护?

    陈蓦不禁回想起在弘农北城门附近的那一幕,那是百余名训练有素的西凉军士卒啊,然而在转眼之间,却死于那家伙的幻术之下。

    直到如今,陈蓦依然忘不了当时那疯狂的场面,那一个个西凉军发了疯似地将用来杀敌的兵器对准了同伴,自相残杀。

    而从始至终,贾诩都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他眼中对于人命的漠视,就连背负着数千条人命的陈蓦都感到暗暗心惊。

    这样的家伙,还需要他人保护?陈蓦暗暗撇嘴。

    然而,贾诩却似乎没有察觉陈蓦眼中的鄙夷,一脸微笑着拱了拱手,轻声说道,“是呢,一路上多亏王剑师庇护,否则,诩恐怕已无性命复见陛下与诸位同僚……”说着,他恭恭敬敬地对陈蓦拱手一拜,作为感谢。

    话音刚落,就见刘协抬起头,一脸憧憬地望着陈蓦。

    “嘁!”望着贾诩眼中的笑意,陈蓦不屑地别过头去。

    稍作休息后,百官们便来催促继续赶路,毕竟此地距离弘农并不远,而郭汜、李傕二人的追兵,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

    该丢的东西,差不多都丢完了,符册典籍、宫中仪仗,一切御用之物都被抛弃被弘农,包括那数千守军,此刻还在刘协身旁的,除了百官之外,只有区区百余人的护卫而已。

    但即便如此,速度依然无法提升,因为除了天子刘协外,其余人皆是步行赶路,以至于仅仅是数百人的队伍,却意外拖地很长。

    或许是因为雒阳剑师王越的名号意外地响亮吧,陈蓦被作为安心丸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支队伍中最强的一个……

    “喂,为何要掩藏实力?”

    途中,陈蓦终于忍耐不住,向走在自己身旁的贾诩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贾诩转过头来望了一眼陈蓦,轻笑着说道,“王剑师说的什么,在下不明白……”

    “嘁!”陈蓦撇了撇嘴,见四下无人注意,压低声音说道,“以你的实力,即便是成千上百的追兵,也不见得是你的对手吧?”

    “王剑师太高估在下了,”贾诩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在下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文官,如何能够对付成百上千凶神恶煞的追兵?”

    “少给我装蒜,哪怕是我,也无法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解决近百名西凉军士卒,更何况,我并不认为你的实力仅限于此……贾文和,你究竟有何目的?”

    贾诩深深望着陈蓦逼问的目光良久,忽然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目的?在下此生唯一的目的就只是活着,哪怕是苟且偷生也罢,仅此而已……诩并不希望招惹是非,同样,也不希望被无端牵连……”

    “哼!”陈蓦冷哼一声,嘲讽说道,“怪不得你那时要将所有的西凉士卒全部灭口,就是怕被人察觉么?察觉你贾文和其实一个精通幻术的妖术师?”

    “那仅仅只是诩用来自保罢了……”

    “自保?少装蒜了!以你的实力,这里有何人是你对手?在我看来,恐怕郭汜、李傕二人你亦能轻松解决……”

    “王师太高估在下了,所谓的幻术,只能蒙蔽一些意志不坚的人,而对于郭汜、李傕等武人而言是行不通的,当然了,对于王剑师也行不通……”

    “是么?”陈蓦一脸怀疑。

    贾诩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当然!”

    深深望了一眼贾诩脸上的笑容,陈蓦沉声说道,“那么我问你,为何要继续隐藏实力混迹在百官之中?据你所说,三月之约,在今日子时已经到达期限,你没有理由继续跟着那小子……你不是说你胆小怕事么?这可不像啊……”

    “王师以为呢?”

    “喂,”紧紧盯着贾诩的双眼,陈蓦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你并不希望那小子出事吧?”

    “……”

    不知为何,贾诩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闪而逝,然而在半响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队伍前方的刘协,神色复杂地说道,“怎么可能呢,诩……恨不得大汉就此灭亡!”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回到那小子身边?趁乱离开不好么?那小子也只会以为你死在乱军之中……”

    贾诩沉默了,过了许久方才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谁知道呢……”

    “喂!”那不负责任的态度,让陈蓦不禁皱了皱眉。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贾诩自嘲般笑了笑,随即仰头望了一眼天空,沉声说道,“王师且安心,在下与王师的约定依然有效,诩会相助王师……”

    “哦?是么?”陈蓦怀疑地望了眼贾诩,却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啊!——即便是在下的友人,在下也不想接受他那所谓的宿命,去辅佐我所痛恨大汉四十六载!所以,在下会助王师……暗杀刘协,覆灭大汉!”

    “……是么!”陈蓦轻哼一声,不再说话,说到底,他还是对贾诩有太多太多的忌惮。

    --与此同时,弘农北城门附近--

    在一片西凉军的尸骸中,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武人,他们正默默望着四周遍地的尸体。

    忽然,其中一位武人咧嘴一笑,望着地上的尸体戏谑说道,“啧啧,这死相还真惨啊,你不这么认为么,韩暹?”

    他口中的[韩暹],也就是另外一位武人蹲下身去,伸手探了探躺在地上的一名西凉军的鼻息,继而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李乐,你那还有活口么?”

    “都死了哦!死地不能再死了……”那位一脸戏谑笑容的武人耸了耸肩,轻松说道。

    韩暹闻言微皱了皱眉,站起身来,一脸忧郁说道,“同时用幻术蒙蔽百余人,叫他们自相残杀,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想不到那个小皇帝身边竟然有此等妖术师存在……”

    “不对哦,”在韩暹不远处的李乐闻言嬉笑着提了提脚下的尸体,嬉笑说道,“其中有大概十几人是被剑气所杀,了不得的剑气呢……”

    韩暹闻言望了一眼身旁的断墙,只见那堵断墙齐根被削去一部分,断处平滑无比。

    “啊,确实是了不得的剑气……是高手!”

    “要追么?”李乐耸耸肩,说道,“那辆漆红色的马车摆明是朝中那些大人们放出的诱饵,小皇帝肯定不在其中……”

    “唔!”韩暹点了点头,转过头望着北门,久久不语。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有一名武将策马来到二人面前,沉声喝道,“韩暹、李乐听命,郭将军有令,命你等速速带麾下曲部,出东门将天子所乘的漆红马车截回,并朝中百官,不得有误!”

    “哎呀,是李别李将军啊,”李乐嬉笑着耸了耸肩,似嘲讽般说道,“为何李将军总是交付我等一些难为人的差事呢,你看,我等苦战良久、精疲力尽呢……”

    只见那名叫做李别的武将面色微变,缓缓抽出腰间宝剑,厉声说道,“李乐,你莫不是抗令不遵?”

    听着对方话语中威胁口吻,李乐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一闪而逝,却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李将军息怒,我等这就去!”说话的正是韩暹。

    见韩暹语气恭敬,前来传命的李别面色稍稍放缓了许多,丢下一句狠话,拨转马头回去交令。

    “速去!——若是延误了差事,小心你二人脑袋!”

    望着李别策马远走的背影,李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轻蔑说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李傕侄子,竟然敢对本大爷如此嚣张,惹恼了本大爷,先斩了你叔侄二人首级……”说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说道,“郭汜、李傕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真不明白为何要我二人前来相助于他们……”

    韩暹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等只需奉命行事就好,无须多问,主上自有打算!”

    “嘁!”李乐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饶有兴致说道,“喂,韩暹,听说了么,那个叫张素素的女人好似投了袁术哦,她想做什么?转投门户准备相助于袁术么?真是有辱我黄巾啊!”

    “闭嘴吧!”韩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淡淡说道,“郭汜、李傕二人还有利用价值……走吧!”

    “走?”李乐愣了愣,指了指身后的北门,诧异说道,“不管么?那个小皇帝……”

    只见韩暹默然望了一眼北门,沉声说道,“郭汜、李傕二人要的,不是那所谓的漆红色马车么?”

    李乐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

    “嘿,说的是呢!”

第六十八章 追兵

    --两个时辰后--

    “喂,贾文和,依你看来,追兵何时会赶上来?”

    在逃亡途中,陈蓦小声地向走在自己身旁的贾诩询问。

    虽说贾诩不止一次地说过让陈蓦称呼他的表字,但是陈蓦依然刻意带上了姓氏,说到底,陈蓦还是不想与贾诩扯上什么关系。

    或许,如果不是陈蓦在这几日的接触中多少感觉到了贾诩内心的迟疑与矛盾,也许他根本不会选择与贾诩合作,毕竟贾诩在很大程度上行事有悖于陈蓦所贯彻的观点与理念。

    对于陈蓦的刻意疏远,贾诩并不在意,反过来说,他何尝不是对陈蓦心存警惕呢?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在实力相差不远的情况下,普通的幻术对于意志坚定的武人而言是行不通的,换而言之,只有更高深的妖术才能与武人对抗,尤其是像陈蓦这类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意志坚定到近乎麻木的武人;但是相反的,陈蓦却可以单凭一柄三尺短刃在贾诩缺乏戒备的情况下出其不意地一举将其杀死,毕竟他本来就擅长于刺杀。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贾诩这才没有跟在刘协身后,而是选择走在陈蓦身旁,也是,没有人乐意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一名精于暗杀的刺客面前。

    “追兵嘛……终究会来的,”望着一眼蜿蜒如长蛇般的队伍,贾诩轻笑说道,“即便杨彪那粗浅的计策可以骗过郭汜、李傕一时,也无非只是为陛下争取一切时间罢了,等那二人率麾下轻骑将那马车截获,发现马车之内空无一人,而扮作百官的又仅仅只是侍卫时,即便再蠢的家伙,也会当即醒悟自己中了诡计……终究他二人麾下有万余轻骑,即便是中途折道,要赶上我等也是轻而易举……”

    “哼,”陈蓦轻哼一声,低声讥讽道,“身为当朝天子的近侍,你似乎很期待郭汜、李傕二人能够尽快赶来么……”

    “王剑师不也一样么?”瞥了一眼陈蓦,贾诩低声说道,“如果就这样让陛下顺利逃过了郭、李二人的追击,那岂不是全盘打乱了王剑师的谋划?——依在下看来,王剑师也是自惜羽翼之人呢!”

    “嘁!”陈蓦无从反驳,冷哼着撇了撇嘴。

    “如今呐……就看那两个莽夫何时察觉了……”

    --与此同时,弘农--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让数万西凉军将作为战场的弘农清理一番,他们从战死的弘农守军剥下了甲胄,搜走了所有一切能够拿走的东西后,将只剩下一件单衣的死尸丢入了早已挖好的大坑中。

    而那些战利品,则按杀死敌军的人头数作为基准分给所有的士卒,这是郭汜、李傕二人军中历来的规矩,而至于那些被刘协与百官们无奈丢弃的宫中御用之物,则早已落入了郭、李二人的囊中。

    就在郭汜一脸贪婪地望着箱子中的御用衣饰时,李傕的侄子李别走了过来。

    “郭将军,韩暹、李乐二人回来了!”

    “哦?”只见郭汜面色一喜,一把将那箱子盖上,随即坐在上面,大笑说道,“快,叫他们速速过来!——杨彪那个老匹夫可抓回来了?敢与本将军作对,那些老不死这是吃了豹子胆了!”

    而这在时,一彪骑兵从东门缓缓奔入,队伍中显然有那辆漆红色的马车在内,但是不知为何,郭汜的表情却沉了下来。

    在郭汜阴晴不定的目光下,韩暹与李乐策马到郭汜面前,翻身下马,叩地抱拳说道,“将军,韩暹、李乐前来复命!”

    郭汜皱眉望了一眼那辆漆红色马车,狐疑说道,“天子且在车中?百官何在?不曾一道抓来?”

    只见叩地抱拳的李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耸了耸肩说道,“抱歉呢,将军,我等好似中计了,这只不过是一辆空车!”

    “什么?”郭汜面色猛然一变,几步奔向马车,撩起车帘向车内一望,却见车内空无一人。

    “百官,百官何在?方才有人禀报此马车旁有百余朝中朝臣跟随,那些官员何在?”

    话音刚落,就见韩暹沉声说道,“启禀将军,那些所谓的百官乃是由宫内禁卫所扮,并非真正朝中官员,待我与李乐追击时骤然发难,被我等尽数杀死……”

    “该死,该死!”连连唾骂的郭汜脸色一阵变幻,忽然一抬脚狠狠踹向那辆马车的车轮,只听喀拉一声,竟然将半辆马车踹地支离破碎,随即怒声骂道,“方才是哪个混账说天子必然在这辆马车之内?!”

    在李乐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李傕的侄子李别脸色涨红,低头不语,见此,李乐嘿嘿一笑,挑衅道,“咦?李将军这是怎得了?莫不是身体不适?”

    郭汜闻言转头望了一眼李别,他那余怒未消的神色,骇地李别心头一惊,指着李乐与韩暹说道,“李乐,莫不是你二人有异心,故意放走了天子并朝中百官,只将这辆马车带回糊弄将军?!”

    郭汜本来就是无谋之辈,而且最近又连番遭人背叛,闻言顿时将怀疑的目光指向了李乐与韩暹,毕竟在此之前,杨奉、张济等人原本就是依附着他与李傕的,连番遭人背叛的郭汜,哪怕是对自己的部下也充满了怀疑。

    在郭汜怀疑的目光下,李乐咧嘴一笑,舔舔嘴唇说道,“哟,李将军可莫要血口喷人哦,说到底,还是李将军情报有误……说到底,李将军为何那般肯定天子必然在这辆马车之内?莫不是故意放走天子?”

    李别一听心中顿时一惊,要知道郭汜对于背叛者从不留情,凌迟、剖腹、挖心、割首,手段何其残忍,倘若被郭汜认定是他从中作梗,恐怕连他叔父李傕都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李别大声骂道,“李乐,你莫要血口喷人!——你等白波黄巾贼不过是骇于郭将军与我叔父李将军威名,这才假意归顺,岂是真心实意?依我看来,必定是你等怀恨在心,故意放走了天子与百官!”

    “白波黄巾……贼么?”李乐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凶光,舔了舔嘴唇,面色狰狞地望着李别。

    韩暹一见顿时暗道不妙,急声喝道,“李乐,莫要放肆!”

    他最清楚自己这位兄弟,一旦李乐露出舔嘴唇的动作,就意味着他心中起了杀意,然而眼下……

    还不是与郭汜、李傕翻脸的时候!

    想到这里,韩暹抱拳对郭汜说道,“将军,我等白波黄巾自依附将军以来,向来是忠心不二,岂敢存丝毫异心?望将军明鉴!”

    “行了,都闭嘴,是忠是逆,本将军自有分寸!”郭汜皱眉喝了一句,其实方才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责怪,毕竟李别是李傕的侄子。

    说到底,郭汜还是不信任李乐、韩暹二人,终究是出身白波黄巾,即便一时归顺,其忠诚又岂会比得上李别等直系将领,也难怪,毕竟这几个月中,郭汜、李傕二人已经遭到了太多的部下背叛,以至于二人不免有些疑神疑鬼。

    深深吸了口气,郭汜一屁股坐在装着御用衣物的箱子上,双手合拳抵着下巴,沉声说道,“本将军不想听你等争吵,此刻本将军最想知道的,是天子与百官的下落……韩暹,你二人出东门时,可曾发现天子与百官逃逸的痕迹?”

    韩暹抱了抱拳,沉声说道,“启禀将军,不曾!”

    “唔?”只见郭汜脸色一沉,薄怒说道,“那小皇帝与朝中百官百余人,难道还能飞了不成?”说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弘农北城门,喃喃自语道,“难道说……”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郭汜哈哈大笑几声,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可有人知晓杨奉残兵逃亡何处?”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名将领抱拳说道,“破城时,末将见杨奉率残军奔东门出逃……”

    “也就是说,”只见郭汜嘿嘿一笑,低声说道,“此刻天子身旁,无人护佑……哼哼哼!”说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喝道,“李乐、韩暹听命!”

    “末将在!”

    “命你等即刻再复奔东门出城,杨奉此贼刚败,麾下兵少将寡、士气全无,必然不是你二人对手,给我把他带回来……”

    “这……”韩暹犹豫说道,“耽误了两个时辰,恐怕难以追上杨奉……”

    “哼!”郭汜冷哼一声,低声骂道,“那狗贼欲从龙护君、平步青云,这才背叛本将军,如今损兵折将,他又岂会容忍自己血本无归?我思杨奉与天子以及朝中百官必然早有密约,是故故意从东门逃亡,欲待拜托我军追击之后,再与天子队伍汇合……必然如此!”

    李乐、韩暹对视一眼,抱拳说道,“诺!——末将这就去!”

    “记住,可别杀了这家伙,本将军要亲自动手!”

    “诺!”李乐、韩暹二人接令而去。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郭汜厉声喝道,“李别!”

    “末将在!”

    “即刻传令全军,出奔东门!——既然小皇帝不曾从东门逃走,必然是趁我军攻城时假扮士卒从北门逃逸,我命你率三千飞熊军……给我追!——即便是追到雒阳,追到旧日京畿,也要给我将天子劫回来!”

    “诺!”

    “至于百官……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末将得令!”

第六十九章 追兵(二)

    临近酉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支疲于逃亡的队伍终究在一处不知名的山脚下停了下来,倒不是他们自信摆脱了追兵,只不过赶了四个多时辰的路程后,队伍中的朝官们早已精疲力尽,尤其是杨彪等朝中年迈老臣。

    在歇息的时候,之前见过几次的中侍杨琦给陈蓦带来了两个干馍馍。

    “王剑师……”

    陈蓦有些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刘协等人在从弘农仓皇出逃的时候,根本没有携带足够的干粮,而百官们随身携带的几许口粮,哪里足够这百余人分着吃,正因为如此,陈蓦在歇息的时候故意离开那些朝官很远,免得讨人谦。

    其实,按理来说,像杨彪等老臣倒也不至于吝啬到一点吃的都不分给陈蓦,毕竟[雒阳剑师王越]眼下可以看成是那些朝官的定心丸,说到底,还是陈蓦自己不愿意承情,他并不希望自己与刘协以及那些朝官靠地太近,尤其是刘协……

    “杨中侍好意王某心领,王某不饿,这些还是……”

    陈蓦本想婉言拒绝,却没想到中侍杨琦硬是将那两个干馍馍塞到陈蓦手中,随即低声说道,“是陛下托我带给王剑师的……此乃陛下心意!”

    顺着杨琦的目光,陈蓦转头望了一眼远处因为疲倦而伏在一位近侍腿上歇息的刘协,神色有些复杂,而当他反应过来时,杨琦却早已走远了。

    “嘁!”

    陈蓦暗自撇了撇嘴,望了一眼手中的两个干馍馍,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咀嚼着,说到底,他其实也饿了,毕竟从早晨起,他几乎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那两个馍馍便被陈蓦消灭干净,但是要知道,武人的饭量一般都大,区区两个馍馍,如何能填饱陈蓦的肚子?

    更让陈蓦感觉郁闷的是,当他吃了这两个馍馍后,腹中饥饿的感觉竟然愈发强烈起来。

    皱了皱眉,陈蓦望了一眼左右,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站起身走到远处的林中,将食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不多时,就见到一匹黑马从林中奔了出来,正是陈蓦的爱马黑风。

    “好伙计!”见爱马亲昵地用脑袋蹭着自己的身体,陈蓦伸手抚了抚爱马的马鬃,随即在马腹旁的皮囊中,翻出一个布包,布包里还有一些肉脯与米饼,那是唐馨儿之前为他准备的干粮。

    陈蓦狠狠咬了一口肉脯,甚至没来得及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连番几次,他腹中如同火烧般的饥饿感这才渐渐退去。

    就才这时,林中刮来一阵微风,陈蓦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随即伸手拍了拍爱马的马臀。

    “去!”

    通人性的黑马甩开马蹄奔入林中,转眼消失了踪影,而陈蓦则拿着那一小包干粮走出林中,望着林外的一条小溪,只见在那一条小溪旁,贾诩默默地站着,出神地望着脚下的溪水。

    陈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当他走到距离贾诩还有几步远时,贾诩似乎察觉到了,回头望了一眼陈蓦,待望见陈蓦手中的小布包时,眼中露出几许惊讶,随即释然笑道,“怪不得诩总感觉好似有什么跟着我等……马通人性,乃宝驹也,看来陈将军有一匹宝驹啊,难怪屡屡沙场建功!”

    “王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曾上过战场!”陈蓦淡淡回了一句,虽说他很清楚贾诩早已看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依然不想亲口承认。

    “要么?”陈蓦从小布包中取出一块肉脯,在贾诩面前晃了晃。

    “呵呵,感激不尽!”谢了一声,贾诩很小心接过了陈蓦递来的肉脯,但是却没有吃,而是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小心包好,放入怀中。

    “要留给那个小子?”咬着肉脯的陈蓦淡淡说道。

    只见贾诩愣了愣,随即眼中浮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苦笑说道,“虽说约定期限已满,但诩此刻仍是陛下近侍,身为近侍,自当心忧我主……”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说是一国之君,然陛下也不过是个年仅一十又三的孩童,自受困于郭汜、李傕以来,不得自由,哪怕是寝食亦不得保障,身为人君,竟沦落至此等地步,实叫人可叹可怜……”

    陈蓦默默地望着贾诩,随即撕下一大块肉放入口中咀嚼,淡淡说道,“你不是很痛恨大汉么?”

    回头望了一眼陈蓦,贾诩轻笑着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诩曾经时常诅咒,恨不得大汉就此覆灭……只不过,这份仇恨诩并不想牵连到陛下,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那般痛恨朝廷?”

    在陈蓦疑惑的目光下,贾诩苦涩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般的东西,手指捏着上面的细线,悬挂在自己眼前,望向它的目光中充斥着痛苦与迷惘。

    陈蓦愣了愣,因为他不止一次看到贾诩在无人的时候取出那个东西独自摆弄。

    “那是什么?”

    “是在下的母亲留下的护符……”贾诩微微一笑,然而在陈蓦眼中,却是笑地那般的辛酸。

    陈蓦很识趣地没有追问究竟。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贾诩长长叹了口气,竟顾自说了起来。

    “距今差不多二十年了,当时诩还只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懵懂幼稚,世代居住于武威,据家谱记载,祖辈中有一人任武威太守,一人任兖州刺史,只是此后家业渐渐凋零,不过好在家父曾担任轻骑将军,是故,衣食住行,倒也不为生活所迫……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帝……也就是眼下陛下生父灵帝,宠信官宦外戚,为一己之死欲,巧立名目,抽取重税,致使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西凉等地,连年干旱,又兼氐人、羌人屡屡反叛,南下抢掠,烧杀抢夺,无恶不做。

    武威郡太守率军平叛,却不想反而被氐人、羌人等外族击溃,损兵折将、狼狈而回,就连家父,亦不得安然回归……

    战败之后,太守曾几番向京畿求援,却不想当时雒阳正值党锢之祸,大批贤良忠臣被捕被杀,以至于朝中奸邪当道,只晓得对天子百般献媚,日日醉生梦死,却丝毫不顾西北兵戈大祸。

    两个月后,因援兵不至,武威郡一度被外族攻陷,以至于数十万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期间,诩家中一百三十六口人,亦遭此劫难,就连家母亦不得脱身,为保护诩惨遭屠戳……

    当事后太尉段颎得知此事,火速率军赶来平乱世,武威郡早已如同画中地狱一般,百里荒芜、遍地饿殍,更有甚者,盗贼四起,竟掠人以为食……”

    “咕……吃人?”正咀嚼着肉脯的陈蓦闻言表情微变,隐隐感觉腹内有点翻腾。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蓦的异样,贾诩转过头来,歉意地望了陈蓦一眼,随即苦笑说道,“比起当时,眼下的少许饥饿又算得上什么呢?”

    勉强咽下口中咀嚼了良久的肉脯,陈蓦疑惑说道,“照你所言,比起大汉,你不是更应该痛恨那些氐人、羌人么?”

    贾诩闻言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氐人、羌人之所以反叛,也只是因为粮食,再者,他们本就是外族,遭我汉人看轻,恨与不恨,又有何区别?至于朝廷……哼!二月求援,八月朝廷方才发兵,王剑师可知道这半年武威是何等景象?”

    “……”陈蓦默然不语。

    “诩曾经也一度被虏,被当成那所谓的[口粮],记得当时,被关押的牢中还有数百孩童,如诩那般大小,幼稚无知……大概每过三五日吧,牢中就会少一些孩童,然后,又有一些孩童被虏来,关押其中……”

    “你……逃出来了?”

    “嘿!”只见贾诩眼中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阴深深地说道,“啊,当日我见牢笼外守卫极少,便将真实情况告知那些孩童,蛊惑他们逃走,然而趁营中大乱时,悄悄遁走……”

    “呃?”陈蓦一听顿时目瞪口呆,随即望着贾诩露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或许是察觉到了陈蓦眼中那几分异样,贾诩自嘲一笑,冷冷说道,“厌恶也好,鄙夷也罢,哪怕是万夫所指,我贾诩亦要好好活下去,为我家门一百三十六口人,为生我养我最终又因保护我而惨死的家母……”

    深深望着贾诩眼中的仇恨,陈蓦暗暗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日后有什么打算么?杀了刘协之后!”

    不知为何,当听到[杀死刘协]四个字,贾诩的眼神略微有些不自然。

    “谁知道呢,或许是寻一处山村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或许投身于诸侯,再添天下几分战乱……”说到这里,贾诩邪邪一笑,颇有几分想要报复世间的意味。

    “当真?”陈蓦怀疑地望了一眼贾诩,不知怎么,他并不认为贾诩是一个会故意挑起战乱的人物。

    足足与陈蓦对视了半响,贾诩忽然笑了,戏谑说道,“似诩这般胆小怕事之辈,岂会轻易将自己置于是非之中?诩痛恨大汉是真,至于报复嘛……看天意吧!”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蹲下身从溪滩拾起几枚石子,将其逐一摆放在一块平滑的是石头上。

    “你在做什么?”陈蓦一脸疑惑地望着贾诩的举动。

    “卜卦而已!”

    “卜卦?”

    望着陈蓦错愕的目光,贾诩轻笑一声,神秘兮兮地说道,“虽说只是粗略翻阅《奇门遁甲》三两篇,不过对于其中卜卦篇章,在下却颇为自负……”

    “哦?”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提前预知危及,好及时逃脱罢了!”

    陈蓦一脸古怪地咧了咧嘴,有些好奇地走到贾诩身旁,望着那平滑的石头上所摆放的八粒石子,诧异问道,“就用这个?”

    只见贾诩轻笑着摇摇头,凝声说道,“此乃[八门算天卦地之术],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卜算祸吉,精于此术者,能便知天下事物,趋吉避凶,逢凶化吉,不在话下!”

    望了望那八粒普普通通的石子,又望了眼贾诩,陈蓦古怪说道,“这就是奇门遁甲?”

    贾诩摇了摇头,一边在陈蓦古怪的目光下波动着石板上的石子,一边凝声说道,“所谓奇门遁甲,实则是由《奇》、《门》、《遁甲》三篇组成,《奇》篇保罗万象、高深莫测,我无缘观之;《门》篇内述精妙阵法,能困敌、惑敌、杀敌,布下一阵能抵十万精兵,只是征战非我所喜,是故不曾选择此篇学习;诩选择的,是《遁甲》之篇!”

    “遁甲?”

    贾诩回头望了一眼陈蓦,轻笑着说道,“也就是王剑师所说的妖术!”

    见贾诩不愿细说,陈蓦便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看着贾诩波动那八粒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诩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眉一挑。

    “怎得?”陈蓦疑惑问道。

    只见贾诩一抹石板上的石子,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弘农方向,面色凝重。

    “还有半个时辰……追兵乃至!”

第七十章 动摇的心

    对于贾诩预测的结果,说实话陈蓦并不是很相信。

    即便在这个时代有很多事物都颠覆了他以往的认识,无论是武人的立身根本[戾气]还是那所谓的妖术,但是,捡几粒随处可见的石子就能卦算出凶吉祸福,这让陈蓦有些难以置信。

    然而事实证明,贾诩占卜所得的结论是正确的,半个时辰后,竟然真的有一支为数不少的轻骑追了上来。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轻骑兵,迎风飘扬的黑底旗帜上用白色图案绘着一只肋生双翅的熊……

    飞熊军!

    那是当初董卓麾下号称最精锐的轻骑兵,便是因为这支军队的存在,羌人等草原外族这才不得不对董卓俯首陈臣,而如今,这支西北境内最精锐的骑兵大部分已落入了郭汜、李傕手中。

    不得不说,飞熊军是一支作战能力极强的队伍,是早期董卓用来震慑西北羌族的兵马,军中士卒个个弓马娴熟,几乎都有着以一当十的实力,它在羌族人眼中的威慑力不亚于鲜卑人眼中的白马义从,与白马义从并称为震慑大汉边境的两大轻骑兵。

    但是比起号令严明的白马义从而言,飞熊军作为军队确实存在着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军中的士卒构成并不是单一的汉人,其中也存在着一些羌人、氐人等外族人,造成这一现象的因为,无非是董卓本人就混有外族血脉。

    其实,祖辈与外族通婚的现象这在西北等地而言极其普遍,像马腾、董卓等威震西凉的豪杰,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的并不单单只是汉族人的鲜血,说到底,这也与当初汉朝所制定的、类似于以夷制夷的国策有关:拉拢并吸收一部分亲汉的草原民族,以联合打击对大汉抱有敌意的势力,以减少来自于草原的威胁。

    其实,在西凉等地、尤其是天水郡、武威郡,当地人对于羌人、氐人等草原民族并不会像中原等地的士人那样抱以种族歧视的目光,而羌人、氐人等草原民族也不像传言的那般野蛮、蛮横,虽说西北曾多番引起叛乱,但是引起叛乱的最终原因,无非只是因为粮食。

    不过说到底,出身羌人、氐人的士卒总归要比汉人难以教化,而当初董卓之所以能降伏西北,也并非是一味的镇压,据说,董卓得势时,他所抢掠的财物其中有三成运到了西凉,分给当地的外族,如此才使得羌人等外族对其死心塌地。

    而继董卓之后控制西北大片地区的郭汜、李傕二人,却不具有董卓那样的威望,更关键的是,二人追求奢华,极其贪财,根本没有董卓那么大方,为此,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时而响起不满的呼声。

    而作为一军统帅,郭汜、李傕自然也清楚底下的不满呼声,但是要他们将得到的财物分给手下的将士,他们又舍不得,为此,二人只有默认手下的军队四处抢掠,这一现象在董卓死后变得尤为明显。

    正因为郭汜、李傕二人的纵容,二人麾下的飞熊军才渐渐从当初的精锐铁骑脱变为比之强盗更加蛮横的存在,以至于被司隶等地百姓视如猛兽。

    当然了,品性归品性,飞熊军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强盛,这一点,陈蓦早在两年前便有所领教。

    在两年前的雒阳,陈蓦曾因为飞熊军在迁都之际肆意抢掠雒阳百姓而与其发生过冲突,虽说事发时震慑了当街的飞熊军士卒,但是他终究也为自己轻率举动付出了一定代价:在迁都长安之后,陈蓦不止一次遇到飞熊军的士卒前来向其挑衅,而最过惊心动魄的一次,无非是陈蓦奉命犒赏军营的时候竟被数百名飞熊军士卒围堵,幸亏吕布得知情况赶来,厉声警告了在背后教唆的郭汜,这才免去了一场风波。

    虽说当时的陈蓦实力远远不及眼下,但是凭心而论,哪怕是眼下的陈蓦遇到数百名装备齐全的飞熊军,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脱身,毕竟数百名飞熊军就相当于数千的普通士卒,就连作为万人敌的孙坚也差点含恨在乱箭之下,又何况是陈蓦。

    所谓的万人敌,仅仅只是一个称号罢了,在绝对数量的人海面前,没有人能够做到以一敌百、甚至是以一敌万,孙坚办不到,吕布办不到,陈蓦……更办不到!

    当李傕的侄子李别率领三千飞熊军追上来时,百官们就如同鸟兽一般,四下逃窜,而作为护卫的百余名禁军,在那般钢铁洪流面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是被践踏而死,便是被马刀割下首级,亦或是身体被数杆长枪同时刺中,被人如同戏耍一般挑在半空,含恨而死。

    即便是陈蓦,也没有这个自信能够队伍整整三千飞熊军,是故,他在百官们仓皇奔走的时候,悄然无声地遁入了崤山林中,倒不能说是畏惧,只是他并没有与其硬拼的理由:飞熊军的出现,虽说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却完全迎合他所制定的计划。

    他之所以跟在刘协身边,难道不就是想亲眼证实刘协被郭汜所率的军队劫回去的那一刻么?

    在三千飞熊军面前,百官们就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而刘协却在杨彪等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连声催促下,骑着那唯一的一匹战马亡命奔跑,期望着能逃脱三千飞熊军的追捕。

    只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

    陈蓦不动声色躲在林中一颗树的背后,掂了掂手中的一枚石子……

    当时,刘协胯下的那匹战马还没跑开十几丈,却不知为何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背上的刘协掀了出去,令杨彪等老陈面如死灰。

    “天助我也!”

    见远处的刘协摔倒在地,李别欣喜若狂地收起了手中的弓箭,虽说其叔父李傕以及郭汜曾暗中嘱咐过他,如果无法将天子追回,便就地将其诛杀,免得刘协落入其他诸侯手中,但是如果能顺利将刘协带回去……

    回想起郭汜对他的许诺,李别美滋滋地鞭打了几下战马,赶上前去,将挣扎着要用地上爬起来的刘协制伏,满心欢喜的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刘协那匹战马的两条前腿好似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搜!给我搜!”

    “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抓住了刘协后的李别向麾下飞熊军下令,叫他们下马奔入崤山林中,叫逃窜的百官逐一带回,不过说实话,在看到刘协被李别所抓获后,像杨彪等对汉朝忠心耿耿的老臣早已停止了反抗,瘫坐在地,束手就擒。

    只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近两百名朝中百官有七成被重新抓获,两成因为拒捕而死于飞熊军枪下,最后的一成虽说顺利地逃入了崤山林中,不过其中大部分却也逃不过飞熊军的搜捕,终究被就地格杀,只有极少几个侥幸逃脱。

    而从始至终,陈蓦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但是不知为何,当他望见刘协被强行按到马背上时,望见刘协通红的双眼中露出绝望的眼神时,望见刘协竭力忍住眼眶中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时,陈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王师,倘若有机会,你可以教朕武艺么?]

    [若朕有王师那般武艺,朕誓要诛杀叛逆!]

    [……朕明白了,王师……朕乃天子,系于天下,是故,朕……不可以哭,不可以示弱,不可以做女儿态……]

    [王师今日教导,刘协当谨记心中,此生不忘!]

    “……”

    双手环抱在胸前,陈蓦依在一棵树的背后不知觉地叹了口气。

    凭心而论,虽说他一直称呼刘协为烦人的小子,期间也从未对他和颜悦色,但是说到底,陈蓦确实对这位年轻的国君很有好感,正因为如此,陈蓦才不得不对他恶言相向。

    毕竟,陈蓦终究是袁术派来刺杀刘协的刺客……

    “沙沙……”

    几声轻微的响动打断了陈蓦的思绪,他抬起头望去,却见贾诩从草丛中走了过来,默默望了一眼他。

    不知为何,陈蓦沉声说道,“倘若你那时提前预警,或许那个小子便能逃脱……”

    贾诩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故作诧异地望着陈蓦,轻笑说道,“倘若王师竭力而为,陛下依然能够脱身……”

    “哼!”陈蓦撇了撇嘴,走向贾诩身后的林中,没走几步,却听身后的贾诩口吻莫名地说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谋划行事……倘若事成,王师可以回去复命,而在下……也不必恪守那可笑的宿命,去辅助诩所痛恨的大汉……”

    回头瞥了一眼贾诩,陈蓦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

    没过多久,只听远处林中传来一声马蹄之响,随即,陈蓦的爱马黑风便如疾风一般奔至二人面前。

    “好一匹通人性的宝驹!”贾诩微笑着赞誉道,不过若是仔细看,便可以发现他笑地很是勉强。

    陈蓦似乎没有理睬贾诩的兴致,从爱马马背两旁的皮囊中翻出一个好似腰带一般的剑套,剑套中插着整整八柄短剑。

    望着陈蓦将那个剑套系在腰后,随即又将头发重新整理了一番,披上甲胄,贾诩有些惊讶,轻笑说道,“要换回原来的身份么,奋威将军……陈蓦!”

    陈蓦默默望了一眼贾诩,淡淡说道,“王越只是一名剑客,仅此而已!”

    贾诩歪了歪脑袋,似乎并不理解陈蓦的话,不过见陈蓦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知趣地没有追问。

    “是呢,比起雒阳剑师王越,奋威将军陈蓦那可是被称为[颍川鬼将]的大人物呢,栖生于黑夜,形同鬼魅,要杀之人从未有一人逃脱,如同黑夜中前来索命的厉鬼一般,黄巾军中的夜鬼……呵呵!”

    “如果这算是赞誉,那么请你闭嘴吧,王……陈某不会感觉到任何荣幸!”用一条黑色布条将发束扎牢,陈蓦冷冷说道。

    自找没趣的贾诩自嘲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扭过头望向不远处的草丛,而陈蓦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蹑手蹑脚朝着那处草丛走去。

    走了差不多二十来丈,陈蓦拨开挡在面前的杂草,向前望去,却发现在一棵树的树底下,好似有一个人正在刨坑埋什么东西。

    而观那人身上的士卒皮甲,显然是之前刘协逃亡队伍中的一员,是朝中百官之一。

    看着那人一脸惊慌的模样,陈蓦心下不禁有些起疑,正要上前看个仔细,却不想右脚不慎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咔嚓一声,惊动了对方。

    “谁?!”正埋头刨坑的那人猛地回过头来,却只见面前闪过一个人影,还来不及细看,却感觉脖颈处传来一股痛意,随即失去了知觉。

    “……”一记手刀打晕了眼前这个家伙,陈蓦这才注意到,这人刨坑想要埋的,似乎是一本书典。

    出于疑惑,陈蓦弯腰将那本书典捡了起来,随手翻了几页,他这才发现,这似乎并非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本记载着无数名字与事迹的族谱。

    “咦?”随后而来的贾诩望了一眼被陈蓦打晕的那人,诧异说道,“这不是刘艾么?”

    “刘艾?”

    “唔,”贾诩点点头,低声说道,“陛下的族叔,亦是皇室宗亲,为人正直,在朝中担任宗正一职……”说着,他注意到了陈蓦手中的族谱,眼中露出几分惊讶,随即轻声解释道,“此乃皇室宗氏族谱,但凡与皇室有关之人,皆被列在其中,刘艾之所以想将其藏在此处,恐怕也是不希望族谱遗失吧……”

    “皇室宗氏族谱么?”陈蓦听罢心中一动,一页一页仔细翻阅着,这异常的举动,让一旁的贾诩实为不解。

    突然,陈蓦的动作停住了,贾诩诧异地走上前望了一眼,却见陈蓦将那本皇室宗氏族谱翻到少帝刘辨那一页,死死盯着[所配帝妃]那几个字,但是不知为何,[所配帝妃]后整整一大段文字与注解皆被人用墨汁涂黑,难以辨别原来写的究竟是什么……

第七十一章 人心(二)

    “呐,贾文和,这个……是可以随意涂改的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指着手中的皇室宗氏族谱问道。

    尽管贾诩了解一些关于陈蓦的事迹,但是对于他与那位太子妃之间的事物却不甚了了,因此有些诧异陈蓦为何会关注于皇室宗氏族谱中所记载的人物,不过即便不问他也看得出来,陈蓦似乎很在意名册中那个人名。

    “唔,”怪异地打量了陈蓦几眼,贾诩捋了捋下巴上那一簇细须,思忖半响,沉吟说道,“按理来说,一旦登入族谱名册,是绝不能随意涂改的,此乃欺君、乱国之罪,违者恐有诛三族之祸……”

    “那这?”陈蓦疑惑地望了眼族谱被墨汁涂黑的一大段文字,皱眉说道,“莫不是外人涂改?”

    “这……”贾诩一听,细想后摇了摇头,说道,“大汉朝宗族族谱,历代以来都由皇室宗亲妥善保管,从不示外,外人若要对其加以涂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如此,那这又作何解释?”

    贾诩闻言望了一眼陈蓦,见他如此在意这件事实在有些不解,不过却也不好刨根问底。

    就在这时,被陈蓦一记手刀打晕的刘艾好似恢复了知觉,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幽幽转醒过来,睁开眼睛待看到眼前的贾诩与陈蓦时,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多半是被陈蓦一记手刀打晕后有些头昏脑胀、浑浑噩噩。

    在贾诩怪异的目光注视下,陈蓦蹲下身,一手提着皇室宗氏族谱,一手指着上面被涂黑的那段文字,沉声问道,“是何人将内中文字涂改?”

    或许是因为昏迷初醒后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刘艾愣愣地望着陈蓦说不出来,而在一旁旁观的贾诩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疑虑:难道这件事对他而言竟是那般重要,重要到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问?

    就在贾诩暗暗诧异的时候,刘艾好似清醒过来了,惊讶地望着贾诩,欣喜唤道,“贾大人?”

    见陈蓦似乎没有将其打晕的意思,贾诩勉强一笑,拱拱手,恭恭敬敬地拜道,“宗正大人安好,贾诩有礼了……”

    “贾大人客气了,”为人纯朴、正直刘艾摆了摆手,随即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陈蓦,满脸诧异问道,“这位是……”

    “宗正大人勿要多虑,此乃王剑师……”

    贾诩正要解释,却见陈蓦微微一皱眉,好似有些不耐烦地再度问道,“是何人将内中文字涂改?这段文字所记载的,又是何人?!”

    刘艾诧异地望了一眼贾诩,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顺着陈蓦所指的皇室宗氏族谱一瞧,顿时面色微变,回头一望树底下自己所刨的坑中空无一物,惊声说道,“此乃大汉御用之物,还请阁下速速交还……”正说着,他注意到了陈蓦那双煞气逼人的眼睛,心中一惊,不禁有些惶恐不安,低声说道,“此……此段书文所记载的,乃先少帝御妃唐氏……”

    “唐氏……”陈蓦微微张了张嘴,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温情,望着那一大段被墨汁所涂黑的文字,低声问道,“是何人将内中文字涂改?”

    见陈蓦眼中的煞气好似退了下去,刘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就实说道,“此乃刘艾所涂改……”

    话音一落,别说贾诩万分诧异,就连陈蓦亦是难以理解,狐疑问道,“你,为何要将其涂改?”

    只见刘艾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此乃陛下所吩咐的,刘艾虽为陛下皇叔,然亦属人臣,既陛下有命,刘艾又岂能不从?但愿日后祖先莫要怪罪才好……”

    陈蓦顿时就呆住了,愕然望了眼那一大段被墨汁所涂黑的文字,难以置信地说道,“是刘……是当今天子令你涂改的?为何?”

    或许是因为那一记手刀的缘故,刘艾多半没有细想,见陈蓦问起,暗叹着摇摇头,说道,“陛下曾言,[朕兄弟二人自幼与唐妃相熟于深宫,亲如姐弟,如今皇兄已逝,唐妃却未入我刘氏之门,她若有归宿,便叫她去吧,何必以此束缚于她……也算是朕一点心意!]”

    说着说着,刘艾似乎感觉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瞧陈蓦,见他时而皱眉、时而茫然,心下暗暗诧异,忽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身穿黑色甲胄的陈蓦,眼神微变,狐疑说道,“你……你是陈蓦?!奋威将军陈蓦?”

    呀呀,被发现了呢……

    幸灾乐祸之余,贾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原因为陈蓦为了掩饰身份会有什么激进的举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沉默了半响的陈蓦仅仅只是淡淡望了一眼面色大变的刘艾,随手将那本皇室宗氏族谱丢到他怀中,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林中走去,看他神情,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思。

    而贾诩也显然没有料到陈蓦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了看穿他身份的刘艾,正暗自琢磨其中究竟,却见刘艾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脸焦急地说道,“贾大人,陛下已被郭汜所派兵马劫走……贾大人?”

    “呃?”贾诩这才回过神来,既尴尬又心虚地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这个……下官有看到……”

    “郭汜、李傕二贼深恨陛下逃离长安,此次得以劫回陛下,定会百般羞辱,刘艾恳请贾大人与我一道救陛下于水火……”

    望着刘艾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贾诩不禁感觉心中有愧,尴尬地支吾几句,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救驾之事急不得……下官不明白,奋威将军陈蓦,还有那唐妃,与陛下究竟有何瓜葛?为何……”说着,他指了指刘艾怀中的皇室宗氏族谱。

    “这个……”早已清醒过来的刘艾一脸尴尬之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而与此同时,陈蓦则走到了自己的爱马黑风旁,不得不说,此刻的他,心情十分糟糕,如果要问其中缘由,那无非是因为刘艾所说的那些事,那些陈蓦本来毫不知情的事。

    对于先少帝刘辨的死,陈蓦心中没有任何感触,哪怕刘辨曾经是一国之君,相反地说,他心中或许还有几许庆幸。

    毕竟,如果不是刘辨恰时被董卓所毒杀,顾念情义的唐馨儿是决然不会选择跟着他离开京畿的,更别说下嫁于他。哪怕心中不愿意,她依然会嫁给刘辨,嫁给自幼相熟悉、如同弟弟一般的刘辨。

    陈蓦暗暗叹了口气。

    两年前,他孤身一人闯入雒阳皇宫,刺杀了刘协的生父刘宏,随后又横刀夺爱、带走了刘协兄长刘辨未过门的妻子唐馨儿,眼下,他又要奉袁术之命前去刺杀刘协本人……

    在此之前,陈蓦根本不会想到这种仿佛仇情影视般剧情竟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他对此并不后悔,哪怕陈蓦这个名字眼下在天下士子眼中如同逆贼,他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毕竟他早已有了觉悟,无论是刺杀当朝天子,还是被迫助纣为虐、依附董卓……

    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去保护的,为此,他可以与整个天下为敌。

    撇开与张素素的复杂情絮不谈,陈蓦从没有认为自己在唐馨儿眼中是一位完美无瑕的丈夫,但是,他尽可能地呵护她,以他的方式……

    就拿方才来说,当陈蓦得知落到自己手中那本书典便是皇室宗氏族谱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要将关于唐馨儿的那一页文字撕去,毕竟那位知书达理、温柔善良的女人直到如今依然对于自己以往的身份耿耿于怀,以至于与陈蓦一起路过较为热闹的地域时都尽可能地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虽说即便将关于唐馨儿的记载撕下或许也不能保证什么,但是至少,她可以不必那样战战兢兢,不必每时每刻都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或许暗自猜测是否暴露身份。

    然而出乎陈蓦的意料,关于唐馨儿的记载竟然被刘协下令用墨汁涂黑了,被那个半夜独自在城内荒地哭泣的小子,被那个一口一个朕、一个一口师傅的小子,被那个苦苦纠缠自己要学习武艺的小子用以诛灭逆臣乱党的小子……

    陈蓦并不是一个习惯欠人情的人,除了张素素、唐馨儿、周仓、裴元绍、刘辟、龚都这些极其亲密的人外,他很少主动和别人接触,或许是因为性格所致,或许是他并不想背负欠人人情的包袱。

    正因为如此,刘协暗中的[相助],让陈蓦有些难以抉择。

    根据刘艾的话推测,刘协多半是将宫内所有关于唐馨儿的记载通通抹除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别的不说,至少这么一来,唐馨儿日后不必再顾虑会遭到士子们的诟病,毕竟那是她最担心的事。

    只是这样一来……

    “真多事啊,烦人的小子……”看得出来,陈蓦的心情很复杂,尤其当他望见马腹的皮囊中那件朱红色的战袍时。

    苦笑着摇了摇头,陈蓦抚摸着那件战袍,脑海中浮现出唐馨儿在烛光下一针一线缝制这件战袍时的情景。

    忽然,陈蓦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他隐隐感觉到战袍的一角好似有个古怪的凸起,仿佛藏着些什么。

    “……”

    出于疑惑,陈蓦皱了皱眉,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剑,沿着线角将那战袍的边角拆开,随即,他惊讶发现里面竟然藏着一封书信。

    [我夫亲启……妾拜上……]

    “这是……”

    撕开封口,陈蓦小心地将书信展开,粗粗一瞥,随即,他愣住了。

    因为通篇只有一幅画,高耸的城墙、雅致的庭院、以及在庭院中玩耍的三个孩童,一个年长一些的女孩子,一个较为年幼的男孩子,以及最后一个跌倒在地、好似连走路都还没有习惯的孩童……

    望着画中不计其数的宫女与宦官,陈蓦哪里还会不明白。

    忽然,陈蓦注意到了画中右下角所书写的一行清雅娟秀的小篆,很明显,那是唐馨儿的字迹。

    [……协,妾视如家弟,其自幼丧母,父亦遭不测,如今虽荣登九五,然无甚亲戚在旁,孤苦无依、屡遭奸人所迫,倘若天见可怜,我夫偶间觅得此信,妾恳请夫君怜其身世、怜其所处,莫要加害,妾感激不尽……妾,唐氏拜上……]

    “……”

    足足半个时辰后,陈蓦一直坐在树底下望着手中的那封书信,脸上时不时露出几许苦笑。

    “亲如姐弟么……”

    望着画中那三个孩子的笑靥,陈蓦猛然间有种极为庆幸的感觉。

    唉,险些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呢……

    不过,馨儿也真是的……

    将那份书信小心折好放入怀中,陈蓦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随即,眼中露出几分浓浓的温情。

    “早知如此,为夫何必千里昭昭、日夜兼程赶来……馨儿,你真是害为夫不浅呐……”

第七十二章 人心(三)

    [……娘到此为止了,我儿,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为娘……]

    [不……不……]

    “不!”

    当贾诩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竟是被吓出一头冷汗。

    “……”望了一眼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苦涩一笑,喃喃说道,“睡着了么……”

    长长松了口气,贾诩伸手拭去额头的冷汗,望了一眼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如何竟在一处断崖旁睡着了。

    “很久没有做这个噩梦了呢……”苦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伸手在怀中一摸,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极为紧张,因为他惊愕发现,自己珍藏的那一枚视如生命般的护身符,竟然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在哪?在哪?”贾诩连忙坐了起来,惊慌失措将怀中所有的东西都摸了出来,他这才发现,那一枚自己视如生命的护身符,竟被夹在一块白手绢中,以至于自己刚才没有找到。

    “呼……”握着那枚护身符,贾诩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块白色手绢、以及手绢中所包着的一块肉脯时,他的眼中露出几分错愕。

    “这是……”

    思索了片刻,贾诩这才记起,那是陈蓦递给他的肉脯,但是当时他并没有吃,哪怕他自己也好些日子不见荤腥。

    “没来得及给他吗……”望着手绢中的那块肉脯,贾诩微微叹了口气。

    [贾爱卿是西北武威郡人士么?]

    [是的,陛下……]

    [听杨中侍所言,贾爱卿的双亲乃于二十年前的西北暴乱中丧生,可是如此?]

    [是的,陛下……]

    [抱歉……朕……]

    [呵,陛下言重了,微臣家门蒙难时,陛下尚未诞生临凡,何来致歉?]

    [朕……朕希望我大汉国泰民安,鼎盛繁荣,天下黎民安居乐业,不复灾祸,朕……朕要做一名有道明君!]

    [呵呵,了不起的志向呢,微臣相信,陛下一定可以办到的……]

    [真的么,朕?]

    [啊,一定可以的……]

    “嘁!”脑海中回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贾诩的眼神隐约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随即,竟是将那块手绢连同那块肉脯随手丢向一旁,面色狰狞地低声说道,“振兴汉室,哼,诩恨不得大汉就此灭亡!”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贾诩脸庞,在他身后的草地上盘旋起来,不可思议的时,不多时,竟然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儒士从那阵盘旋不止的清风中走了出来,望着地上的肉脯摇摇头,弯腰将其捡了起来。

    而贾诩似乎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猛然回过头来,却见那位儒士伸手将那块自己丢弃的肉脯又重新递给了自己,脸上露出几分惊愕。

    “你……是你?”看贾诩面上表情,虽说惊愕不已,却没有丝毫的戒心,想来多半是那位神秘的来客与他相熟。

    “好久不见了,文和!”将手中之物递还给贾诩,那位神秘的儒士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畅不已。

    如果陈蓦在此,他必然会惊讶地发现,这位从清风中现身的神秘儒士,竟是陈蓦当年在颍川时所遇到的那位算卦先生。

    “……”望着对方手中的肉脯良久,贾诩犹豫地接过,随即表情不善地沉声说道,“你来做什么?莫非是来劝我?”

    “劝?”儒士笑了笑,站在崖旁仰头望着夜空,淡淡说道,“为何?”

    贾诩哂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不外乎那位当朝天子,倘若不是为他,从不过问世事的你,又岂会在此现身?”说着,他撇了撇嘴,斩钉截铁地说道,“倘若当真如此,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诩心中主意已定!”

    “哦?”那位儒士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戏谑说道,“文和指的是,准备与那陈蓦联手,于郭汜营中刺杀当今天子?”

    话音刚落,就连贾诩脸上露出几分惊色,下意识问道,“你怎会知道?”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摇头说道,“呵,诩几乎忘却,天下之事,又岂能瞒得过你……不错,诩已打定主意,要与那陈蓦联手,叫大汉正统亡于此间!”

    那位儒士回头瞥了一眼贾诩,不知为何摇了摇头,随即再度仰头望向星空,问道,“文和,你说天下何以如此纷乱?”

    见对方忽然岔开话题,贾诩有些疑惑,犹豫一下,正色说道,“不外乎天灾**!”

    “详细言之!”

    贾诩皱眉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儒士,虽然看似瘦弱,却仿佛隐隐带有天地之威,想了想,贾诩沉声说道,“大汉连年干旱,粮谷难充,又兼朝廷苛捐杂税过重,是故人心不稳,盗贼四起、叛乱丛生……”

    “善!”儒士轻笑一声,继续问道,“既如此,首恶在天灾耶?在朝廷耶?”

    贾诩闻言皱了皱眉,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冷笑说道,“自然在朝廷!天灾乃天祸,无从避免,然而朝廷却不思补救,犹那般横征暴敛,天子愚昧不识忠邪,百官碌碌不体民众,又兼朝中小人当道,似这等朝廷,何益于天下?何益于世间?诩甚是不明,你为何处处包庇,难道仅仅因为大汉乃天下正统?”

    儒士闻言默默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天有其律,诸事皆有缘法,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是谓天道……朝代更替亦遵其理。况一饮一啄,岂莫非前定乎?”

    “少给我扯什么宿命!”贾诩似乎显得有些激动,望着那儒士激愤说道,“难道我贾家一门一百三十六口人,合该做此乱世之牺牲乎?”

    儒士默然不语,然后待贾诩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后,他又忽然问道,“文和,你曾经对我言道,乱天下者,其罪在天子、百官也!呵,今日我且问你,孰人其罪更甚耶?”

    贾诩听罢一愣,事到如今,他岂会不知眼前这人是在说服自己,尤其是那句[孰人其罪更甚耶],叫贾诩有些难以抉择,其实他也清楚,天下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无非是因为朝中宵小逆臣当道,但是要知道,如果他回答[不在天子、乃在百官],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再没有痛恨大汉正统的理由,因此,他沉默了。

    正如贾诩所想的那样,儒士轻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君权为神所授,故称帝王为天子,然天子亦不过凡人,耳闻不过百尺、目视难及京畿,况千里之外乎?况万疆国土乎?其耳闻、其所见,皆来自于百官秉承,是故,古人有言,天子愚昧然百官贤明,则天下依旧天下,山河依旧山河;倘若天子贤明,然朝中小人当道,即便是尧、舜、禹、汤,亦难有丝毫作为,文和意下如何?”

    那句句在理的话语,即便是贾诩心中不愿承认,也只得点了点头。

    “兄所言极是……”

    儒士诡秘一笑,忽然意有所指地说道,“只不过文和啊,何以朝中小人当道呢?”

    贾诩撇嘴冷笑一声,下意识说道,“不外乎天下士子自诩洁身自好,不愿应诏为天子……”正说着,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说道,“不外乎天子愚昧不识奸邪,错信小人罢了!”说罢,他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那儒士。

    只见那儒士微微一笑,戏谑说道,“是极!天下士子受儒学中庸理念所熏陶,宁可扬名于野,粗衣素食,亦不愿应诏入朝,恐伤名德,致使天子周身无人可用,文和啊,你说是与不是?”

    贾诩露出几分讪讪之色,勉强地应了一声。

    有些意外,在陈蓦面前自若从容,几番噎得他难以还嘴的贾诩,如今面对着这位儒士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啊,朝中又岂会一名贤良也无?只不过是似文和独力难支罢了,此等情况下,即便是你贾文和,胸有万般算计,恐怕也难有甚作为……”说着,那位儒士诡秘地一笑。

    而这时的贾诩见自己从始至终都被好友压制着,心中本来就有些不渝,闻言更是无名火起,下意识辩道,“那可不见得!”然而刚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妙。

    果然,正如贾诩所想的那样,那位儒士深深望了一眼他,轻笑说道,“当真?”

    望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贾诩心中暗恼,却又不好反口食言,只好含糊应了一声,随即有些不渝地说道,“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诩去辅助那刘协,是也不是?”

    那位儒士轻笑着摇了摇头,回过身来,指了指贾诩手中的手中那块被白色手绢所包着的肉脯,轻笑说道,“至于此事,文和不是早就做出回覆了么?”

    话音刚落,就见贾诩面色微变,错愕地望着手中那块被白色手绢所包着的肉脯,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一时不察,又中兄之算计!”

    “呵呵呵,”那位儒士轻笑两声,温温说道,“就当是被骗了,如何?”

    望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贾诩气乐了,没好气说道,“兄说地甚是轻松,岂不知这一骗,乃诩半生岁月!”

    儒士微微一笑,拍了拍贾诩肩膀,轻声说道,“其实此事文和心中早有定夺,只不过你习惯退缩,若无人逼迫于你,你又岂肯轻易展示才华……”说着,他顿了顿,正色说道,“大汉气运未灭,不该就此断绝,我不便出面,能仰仗的,便只有你了,文和!”

    望着儒士眼中的信任,贾诩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好气说道,“罢罢罢,就当被兄所骗!”说罢,他忽然想起一事,皱眉说道,“只是那陈蓦……”

    “奋威将军陈蓦么?”

    “啊,此人武艺高强,不下吕奉先,尤其擅长于刺杀,如今他又复归黄巾,前来刺杀陛下,倘若他一意孤行,即便是诩,恐怕也难以将其降伏……”

    “此事文和就不必担忧了,”那儒士抬起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林中,神秘说道,“天有其律,地有其理,人有其宿命,一饮一啄,乃由天定,岂是那般容易更改?至于那陈蓦……自有人叫他改变主意!”

    “哦?”贾诩有些难以理解,狐疑说道,“据说,那陈奋威要杀之人,至今从未有一人逃生……”

    儒士听罢轻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世间最大者,莫过于天;人心最大者,莫过于情,那陈蓦……终究也是凡人,逃不过一个情字!”说着,他抬头望了一眼星空,微微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他也本该命属汉室,只不过其中出了些许纰漏,唉,即便是我,也看不全那天意……”

    “罢罢罢!”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儒士化作一道清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贾诩眼前,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但是贾诩手中也意外地多了一册手稿。

    这让贾诩有些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耳边传来了那位儒士飘渺般的声音。

    [文和,你虽习得《遁甲》之篇,却仅寥寥几页,《遁甲》亦分天遁、地遁、人遁三章、今日我将《地遁》通篇教与你,可叫你穿山过石,观地脉、识风水,纳地气为己用,望你致力辅助刘协,延续汉室。倘若有丝毫异心,日后我亲取你命!望你好自为之……]

    听着耳边那不知算不算警告的警告,贾诩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当真被骗了呢!不过……”

    意外地并不反感,难道……

    [贾爱卿可要助朕匡扶汉室哦……]

    [固所愿!]

    “真是……呵!”望着手中的草稿摇了摇头,贾诩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却见陈蓦提着宝剑一步一步从林中走出来,满脸疑惑地问道,“方才你与何人交谈?”

    贾诩习惯性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将手稿并那块肉脯放入怀中,轻声说道,“此地仅诩一人,何来其他?”

    陈蓦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毕竟他方才走向这边时,确实听到贾诩好似与人争执着什么,但是所到一看,却仅有贾诩一人,这叫他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而这时,贾诩正望着陈蓦的装扮出神,毕竟之前陈蓦曾打算换回身份,是故穿上那套黑色的甲胄,然而此刻出现在贾诩眼前的陈蓦,却仍然做[雒阳剑师王越]的打扮,一身素衣,手握重剑。

    [……自有人叫他改变主意!]

    脑海中回忆起好友的那句话,贾诩恍然大悟。

    这时,朝阳渐渐从东方露出头来,照在二人身上,他们对视一眼,或许他们都感觉到了彼此心境的改变,因此,两人不觉感觉有些尴尬。

    “咳,王师明鉴,倘若仅你我二人,恐怕难以在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数万叛军手中搭救陛下,不如在崤山静候几个时辰,据在下所知,骠骑将军杨奉不久便会率残军赶来汇合,再者,车骑将军董承、箕关太守张扬,他二人救驾兵马距此地亦不远,不若待其三军赶至,再一同谋划!”

    “唔!——就这么办!”

第七十三章 谋定

    前几日还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处心积虑想要将其除掉的目标,如今却又要去搭救他,这对于陈蓦与贾诩二人而言无疑是一种讽刺,为此,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将旧时重提,免得彼此尴尬。

    辰时时分的时候,如贾诩所预料的那样,骠骑将军杨奉麾下徐晃率领着残军果然赶来崤山汇合,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此时的徐晃麾下仅仅只有三百余步卒,而且个个待伤,看上去好不狼狈,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竟然受到了郭汜所派轻骑的追捕。

    望着徐晃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陈蓦心中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看来,徐晃也是一位难得的猛将,实力要超过当年的华雄,即便是如今的陈蓦想比,恐怕也逊色不了多少,但是没想到竟然落地如此狼狈,这让陈蓦有些始料不及。

    更陈蓦感觉惊讶的是,军中竟然没有杨奉的身影。

    “徐将军,杨奉将军何在?”

    面对着陈蓦的疑问,徐晃满脸涨红,羞愧难当,支吾了半响才道出了缘由。

    “王……王师,将军……将军被叛军抓去了,末将竭尽全力,亦无法将其救出……”

    陈蓦愣住了,毕竟,仅看徐晃身上伤势,便知他亦经过一场浴血奋战,然而,即便如此亦无法击败的对手……

    “难道是郭汜、李傕二人亲自追击你等?”

    出乎陈蓦的意料,徐晃摇了摇头,尴尬说道,“仅是郭汜、李傕二人麾下两员骁将,与末将交手的那人叫李乐,还有一个叫做韩暹,且不提那韩暹,与末将交手的李乐着实厉害,即便是末将施展命魂之力,他亦在数招之内,轻松将末将击退……”

    “徐将军,何为命魂之力?”宗正刘艾在一旁诧异地问道。

    毕竟,那刘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人,然而贾诩与陈蓦又岂会不知,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震惊,尤其是陈蓦。

    在陈蓦看来,徐晃的实力不下于当年的华雄,虽说他仍然不清楚徐晃的命魂之力究竟是什么,但是要知道一位武人一旦有能力施展出命魂之力,那么他就是接近万人敌的存在,想要在首次交手时仅凭数招击败一位接近万人敌的武人,这可是连陈蓦都办不到的事,毕竟混魂力的附加力量实在是太过惊人,可以让一位武人脱胎换骨。

    想当初,陈蓦之所以能击杀孙坚麾下四大猛将之一的祖茂,只因为他看破了祖茂的魂力底细,取巧、使诈这才将轻敌的祖茂杀死,而如今,那个李乐却在短短几招内就击退了徐晃,如果不是看破了徐晃的魂力底细,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对方的实力要远远高于徐晃,甚至比陈蓦还要高……

    “棘手啊!”在自诩询问了交手的经过后,陈蓦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在他身旁的贾诩亦是低声嗟叹,“想不到那郭汜、李傕二人麾下竟还有这般猛将……”

    众人商议了一会,在听说贾诩、陈蓦、刘艾三人有心要去搭救那被劫走的天子刘协并朝中百官时,徐晃二话不说便加入了救驾的行列,也难怪,且不说他也是一位忠君爱国的武人,单单自家主将杨奉为抓,就使得徐晃无法对此置之不理。

    但是想要在郭汜以及李傕数万军中营救天子刘协等人,单单依靠徐晃麾下三百残兵败卒那显然是不够的,为此,众人只要在崤山等待车骑将军董承、以及箕关太守张扬的兵马。

    如此差不多过了半日,董承与张扬的兵马这才姗姗来迟,在随后的介绍中,陈蓦这才知道,车骑将军董承出身河间董家,好像与当年的董太后同出一支,如此算来,似乎与董卓称得上是远亲,为此,当年董卓乱政时,董承为了避嫌一直呆在河间,不曾露面,直到董卓身死,郭汜、李傕二人把持朝政,逼得天子刘协下诏请各地出兵讨贼时,他这才率领着那为数不多的三河骑兵从河间出发,赶来救驾。

    而相比较董承,张扬也称不上是外人,他与吕布关系不错,当年吕布于长安战败被迫离开时,便曾经去投靠过张扬,得到了张扬数千兵马的援助,这才有资本去攻略被曹操所占的濮阳,从而逼得曹操无奈从徐州退兵。

    当然了,因为陈蓦已经与贾诩统一了口风,董承与张扬并不清楚眼前的雒阳剑师王越便是当年在长安、雒阳一带赫赫扬名的奋威将军陈蓦,为此,虽说不至于失礼,倒也称不上尊敬,只是因为贾诩、刘艾对陈蓦看似较为尊重,这才礼让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陈蓦还有些担心宗正刘艾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据贾诩说来,这家伙为人虽说正直,但是也较为顽固、呆板,但是不知为何,刘艾对于陈蓦就是王越一事闭口不提,虽说陈蓦对此有些不解,不过倒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说到底,其实陈蓦也可以在徐晃赶来之前,将宗正刘艾除掉,毕竟贾诩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与陈蓦翻脸的,但是陈蓦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毕竟,他并不是一个滥杀的人,更何况据贾诩所言,宗正刘艾对汉室、对国家忠心耿耿。

    在听说天子刘协与朝中百官被郭汜、李傕二人又重新劫了回去时,董承与张扬果不其然也选择了救驾的行列,只不过,对于麾下寥寥兵马是否能与郭汜、李傕麾下数万精兵抗衡,董承与张扬实在不抱信心。

    也难怪,毕竟董承与张扬麾下兵马合到一块也只有不到六千士卒,几乎只有郭汜、李傕二人叛军的五分之一,更何况二人麾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猛将,便是这份担忧,使得他二人在见到叛军的驻地后变得尤其不安。

    半日后,照着贾诩所吩咐的那样,众人偃旗息鼓,悄悄无声地来到弘农。

    而此刻正值黄昏时分,进驻弘农的叛军正在城中埋锅造饭,在崤山上眺望着那袅袅炊烟遮天盖地,城内士卒来来往往,陆续不断,董承与张扬二人面如土灰,然而贾诩的一席话却叫二人又看到了几许希望。

    “呵,这些家伙还真敢进驻弘农啊,当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就见董承与张扬连声问道,“贾大人莫非有何高策?”

    在陈蓦怪异的目光注视下,贾诩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头对徐晃说道,“徐将军,可有弘农等地行军图?”

    “唔!”徐晃点点头,从副将手中接过一块白绢,在地上展开,指着上面所绘的城池、山岗等物说道,“贾大人,此乃司隶等地行军图,虽说有些看不真切……大人且看,此乃弘农,东临者,崤山也,此乃曹阳……”

    说话间,董承与张扬二人也伸头看了半天,却依然想不明白贾诩究竟有什么办法击溃弘农城内数万西凉军。

    或许是看穿了二人的心思,贾诩阴阴一笑,低声说道,“两位将军不知,弘农虽属司隶,然年久失修,城墙虽看似坚固,其实早已枯朽不堪,诩记得,城北甚至有一段城墙早已坍塌,此事王师也知……”

    见众人目光望向自己,陈蓦点了点头,说道,“城北部确实有一段城墙坍塌!”

    “莫不是贾大人打算从那坍塌处悄悄溜入,夜袭叛军?”张扬狐疑问道。

    只见贾诩摇了摇头,轻笑说道,“郭汜虽乃莽夫,但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眼见城北打大片城墙坍塌,他又岂会置之不理?必然会派一支兵马驻守,倘若我等攻此,岂不是飞蛾扑火?”

    “那贾大人的意思是……”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贾诩冷笑一声,“在下不是说了么,弘农城墙虽看似坚固,其实年久失修,内中早已枯朽……董、张两位将军,劳烦你等在酉时时分,派遣数百士卒从东门外出发,往城北而去,至城北断墙处时,则隐于黑夜,再度回到东门,随后再出发至北门,如此反复……”

    董承、张扬听罢满头雾水,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徐将军!”

    听到贾诩相召,徐晃抱拳说道,“末将在!”

    “劳烦徐将军率军一千,于崤山林中伐木为柴,且谨记莫要被城内叛军察觉,待戌时时分,听闻城北喧闹不止时,悄然率军携柴至东墙,放火烧墙……”

    “烧……烧墙?这……”徐晃满脸惊愕,古怪说道,“弘农城墙即便年久失修,却也不至于……”

    见徐晃难以理解,贾诩神秘一笑,低声说道,“将军且照做便是,只不过有一天要谨记,必须在戌时三刻之前将墙砖烧地通红!”

    “戌时三刻?这又是为何?”

    “无他,只不过戌时三刻有一场大雨将至!”贾诩轻笑一声,叫众人更是一脸茫然,唯独陈蓦心中一惊,惊讶地望着贾诩说不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陈蓦震惊的目光,贾诩微微一愣,好奇说道,“观王师面色,似乎已知在下打算如何毁墙?”

    陈蓦摇了摇头,不做回答,只是问道,“那么我呢?”

    见陈蓦不愿细说,贾诩虽有些好奇,不过却也没有追问,闻言拱手说道,“董、张两位将军恐怕只能令城内叛军提高警惕,却不足以吸引目光,还请王师助其一臂之力……”

    “也就是说……”

    只见贾诩诡异一笑,望着陈蓦低声说道,“诩甚是希望王师在城北大闹一场,搅地全城不安才好……”

    “嚯?”似乎是明白了贾诩的意思,陈蓦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重剑,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如你所愿!”

    就在这时,宗正刘艾忽然开口说道,“贾大人,天子与百官之事如何处置?倘若郭汜、李傕二人发觉情况不妙,将陛下与众位大人另囚他地,这……”

    只见贾诩轻笑一声,颇为自负地说道,“诩乃陛下近侍,此事,交予诩便是了!”

    “贾大人想一人混入城中营救天子?”董承等人面色一惊。

    在陈蓦恍然的目光下,贾诩轻笑一声。

    “诩一人……足矣!”

第七十四章 营救

    第七十四章营救

    --是夜酉时--

    或许是因为成功地将天子刘协并朝中百官又劫了回来,郭汜、李傕二人显得十分高兴,不但在帅帐设宴款待麾下部将,更下令犒赏三军,一同饮酒取乐。大文学**()

    宴席上,李傕的侄子夸张地述说着劫天子时的种种,讲述他如何贯彻郭汜的命令,将那些束手待毙的百官逐一抓获,讲他如何将那些不遵命令的百官就地格杀,直说地宴席中的武将们哈哈大笑。

    众将之中,唯独有二人顾自饮酒,冷眼旁观,那便是出身白波黄巾的韩暹与李乐。

    “哼,率三千飞熊军去对付小皇帝身边区区两三百人,岂有不胜之理?”望了一眼不远处兴致高涨的李别,李乐不屑地撇了撇嘴。

    话音刚落,就听与他同席的韩暹端着酒盏不动声色地低声说道,“李乐,慎言”

    “嘁”李乐低哼一声,一口将杯中酒水饮下,看得出来,他十分不满。

    毕竟,相比起李别的丰功伟绩,他李乐与韩暹二人可是与杨奉、徐晃的败军恶战了一场,不但一度击溃了对方军队,更将对方的主帅杨奉抓了回来,但即便如此,功劳却仍然比不上几乎毫无作为的李别,总归是亲疏有别

    看着不远处的李别那沾沾自喜的模样,李乐心中很是不爽。

    不多时,忽然有一名士卒匆匆跑入了大帐中,叩地向郭汜、李傕二人禀道,“郭帅、李帅,东门疑似有不少兵马聚集”

    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郭汜一脸诧异地望着那名前来报讯的士卒,古怪说道,“什么?东门外有兵马聚集?为数多少?”

    “城墙上将士言道,恐怕不下于数千……”

    “数千?”郭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转头望了一眼李傕,却见李傕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是董承、张扬麾下兵马赶到,听闻天子被我二人劫回是故赶来救驾……”

    “嘿”郭汜轻笑一声,不屑说道,“董承、张扬这两个酒囊饭袋,也敢来与我郭汜为敌,待我前去杀此二人”

    话音刚落,就见李傕哂笑着说道,“阿多稍安勿躁,倘若真是董承、张扬二人,他二人既敢率军前来,想必有所持仗,今日天色已晚,且不与他二人争斗,待明日日出,再行出城决战——我等有城墙可御,谅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郭汜又名郭多,是故与他相熟的李傕大多以阿多称呼郭汜。

    郭汜听罢点了点头,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怎么愿意撇下酒席出城与城外的兵马交手,闻言点点头,对那名前来报讯的士卒说道,“你且回去,叫城上将士多加警惕,倘若城外兵马有任何风吹草动,速速前来报我……”

    “诺”那名士卒领命而去,然而在短短一刻左右后,竟然又气喘吁吁地跑入了帐内,急声说道,“郭帅、李帅,城外兵马好似有向北城转移的迹象……”

    “北城?”郭汜愣了愣,在他身旁的李傕端着酒盏诧异说道,“阿多,我听闻北城有一片城墙倒塌,莫非……”

    “恐怕多半如此,”郭汜撇嘴笑了笑,轻蔑说道,“且不论城外是否是董承、张扬二人领军,不过想出这声东击西之计,倒也有点本事,只可惜我已派了一军驻扎在北城……”说着,他抬手一指那名前来报讯的士卒,沉声说道,“你速速前往北城传我命令,叫王伊、张邴不得打草惊蛇,且暗伏兵马于断墙内侧,倘若贼军有胆攻入城内,便将其一网打尽”

    “诺”传令兵领命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城外一片林外,董承与张扬按着贾诩所吩咐的,派了数百士卒至东门到城北循环往复地移动着,为的就是让城内守军误以为城外的林中埋伏着不计其数的兵马。

    虽说有夜色相助,但是董承与张扬二人心中却仍然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城内守军突然一涌而出,毕竟此时他二人麾下仅仅只有数百士卒,大部分的兵马都暂时交割给了徐晃。

    不得不说,虽然董承与董卓称得上是远亲,但是比起胆量,董承却远远比不上后者,只见他紧紧盯着城内的灯火,浑身上下哆哆嗦嗦,忽然间压低声音问道,“张大人,王剑师,你们说若是城内守军看破了我等诡计,率军出城,那该如何是好?”

    “董……董大人说笑了,”箕关太守张扬面如土灰地讪讪说道,“我等未曾与郭汜、李傕交手,想来二人也不知我等麾下兵马底细,又兼天色已深,二人必然不会轻易出城,以免遭到埋伏……再者,贾大人曾言,倘若城内守军追出,我等只要遁入林中便好……”

    “哦哦”董承恍然大悟,捂着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看着二人那心惊胆战的模样,依在一棵树旁的陈蓦暗暗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正如贾诩预料的那样,城内的守军终究没有出城,这让董承与张扬暗暗松了口气。

    而接下来的事物,也几乎全盘在贾诩意料之中,那郭汜果然在北城断墙处安置了诸多伏兵,等待董承、张扬有所举动,好一网打尽,虽说断墙处无丝毫亮光,漆黑一片,但是陈蓦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于活人的生气。大文学

    终于到了酉时三刻,董承算了算时辰,遂走到陈蓦面前,拱手说道,“王剑师,酉时三刻已至,不知……”

    话音刚落,就见闭目养神良久的陈蓦突然睁开眼睛,在董承与张扬惊讶而佩服的目光中,独自一人朝着北城断墙处走去。

    一步、两步……

    十步、百步……

    在远处林中董承与张扬屏着呼吸的注视下,陈蓦提着宝剑一步一步走向断墙,此刻的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埋伏在城内的士卒呼吸的声音……

    终于,陈蓦踏入了弘农城内,随即,只听“砰”地一声锣鼓之响,北城断墙内火光大作,不计其数的士卒从埋伏处窜了出来,将陈蓦包围起来,首当其冲那两名身穿甲胄的校尉,正是郭汜麾下骁将,王伊、张邴二人。

    望着面前不计其数的敌军,即便是陈蓦,也不禁被这样的大场面吓了一挑。

    ……董、张两位将军恐怕只能令城内叛军提高警惕,却不足以吸引全城守军注意,还请王师助其一臂之力……诩倒是希望王师在城北大闹一场,搅地全城不安才好……

    脑海中再次响起贾诩对自己所说的那席话,陈蓦不禁苦笑出声。

    喂喂,贾文和,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埋伏在断墙之后的,那可是整整数千士卒啊……

    其实,不单陈蓦有些吃惊,郭汜麾下王伊、张邴二人也是倍感惊讶,毕竟他们没有像陈蓦那样的视力,只能凭借脚步声估算距离,他们原以为是城外的敌军准备夜袭,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那所谓的前来袭城的敌军,竟然只有区区一个人……

    这时,王伊、张邴麾下的士卒已经点起了火把,就着火光,二人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名独自一人闯入城内的敌军,身穿白色粗布、手提三尺利刃,正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四周的西凉军士卒,似乎仍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利处境。

    在王伊、张邴诧异的目光下,陈蓦将手中的宝剑平举在胸前,忽然“锵”地一声抽出内中三尺利刃,随即只见他随手将剑鞘丢于一旁,举剑遥遥指着王伊、张邴二人,沉声说道,“叫郭汜给我出来”

    猛然间,仿佛有一股强风吹过,且不说其他西凉军士卒,就连王伊、张邴亦感觉一股极其强大的压迫力油然而生,就在对方说完话的一瞬间暴涨。

    “足……足下何许人?”与王伊对视了一眼,张邴表情不定地问道,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在被数千士卒包围后依然有着那般气势。

    “剑客,王越”

    一刻之后,北城的情况便传到了郭汜耳中,当听说闯入北城的仅仅只有一人时,郭汜一脸目瞪口呆。

    “什么?那个王越?雒阳剑师王越?”望着那前来报讯的士卒,郭汜愣了愣,随即啼笑皆非地说道,“这不知该说那家伙是有勇无谋好呢,还是说那家伙是个十足的蠢蛋好——他说什么?”

    报讯的士卒抱抱拳,沉声禀道,“那人约郭帅至北城一战,说是要一雪前日之耻”

    “嘿”郭汜哂笑一声,不屑说道,“想不到那日本将军好心放他一马,他今日还敢前来挑衅”说着,他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本将军没空与那什么雒阳剑师纠缠,且叫王伊、张邴二人速速解决此人”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前来报讯的士卒一脸的诡异,低着头怯怯说道,“启禀郭帅,王伊、张邴两位将军已被那人所杀……”

    “什么?”郭汜满脸诧异,惊声说道,“在足足三千士卒的包围下,那个王越竟然杀了王伊、张邴二人?”

    “启禀郭帅,据士卒所言,王伊将军本想上前与其交手,却不想一招被对方所杀,随后,张邴将军亦在众军之中被对方斩杀,眼下,二位将军麾下将士正与对方苦战……”

    “苦……苦战?”郭汜张了张嘴,一脸惊骇难当,随即勃然大怒,怒声骂道,“三千人对那王越一人,竟然还要苦战?废物,都是废物”骂着骂着,他手指一指席中一人,沉声说道,“王宝,你速速前去北城,将那王越首级给我带来”

    听闻郭汜下令,那名叫做王宝的武将从席中站了起来,竟然是一位身高一丈有余的猛将,虎背熊腰、体魄魁梧,尤其是此人的手臂,竟如寻常人大腿般粗细,只见他抱了抱拳,转身走出帐外。

    “末将这就去”

    当王宝奉命来到北城时,北城早已乱成一片,那三千西凉军面对着陈蓦区区一人,竟然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亦无法将其拿下,实叫人诧异不已。

    或许很难想象,陈蓦只身一人,凭借手中三尺重剑便能搅地北城乱成一团,说到底,无论是郭汜也好,之前死在陈蓦手中的王伊、张邴两位校尉也罢,他们太小看陈蓦了。

    要知道陈蓦也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猛将,其实力仅次于万人敌,虽说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无法动用命魂之力,但也不是寻常的士卒可以对付。大文学

    或许有人会怀疑,当初数千弓手就能险些孙坚击杀,为何眼下三千西凉军却无法奈何陈蓦,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孙坚与陈蓦二人的擅长以及其所处的环境。

    说到底,当初孙坚只是太过于自负,为了追击蔡瑁误入平阳谷,而那空无一物的山谷内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掩藏身影,这才被数千弓手所压制,饱受屈辱;而相比孙坚而言,陈蓦本来就是擅长平地上的作战,尤其是巷战中的游斗刺杀,那更是陈蓦的最擅长的事,纵观天下之大,还有谁能比他更擅长这类交锋?

    北城的环境,并非是一片平坦之地,而是充斥着各种废墟、各种民居的场所,又兼天色昏暗,这对于擅长暗杀、被贾诩称之为黄巾之中夜鬼的陈蓦而言简直就是最佳的战斗场所,哪怕他为了不暴露身份无法动用命魂之力,哪怕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粗衣,他依然能借助环境的优势将那众多西凉军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家伙往西去了,追”

    一波西凉军朝着西面追去,然而当他们经过一片废墟时,废墟后却突然出现了陈蓦的身影,手法利索地杀死了跑在队伍后方的十几名西凉军士卒,随即在大为惊恐的西凉军的怒嚎声中,再度隐于黑暗。

    “屋顶,那家伙在屋顶,放箭放箭”

    伴随着一阵吵闹,无数的箭矢射向奔跑在民居屋顶上的陈蓦,只可惜陈蓦并非孙坚,而此地更为平阳谷,只见陈蓦他跳下屋顶,那些射向他的箭支便失去了目标,消失在黑暗之中。

    甚至于,陈蓦随手一抓,还抓了几支射向自己的箭矢,大概有七、八支,在跳下屋顶的同时,随手一甩,又还给了那些西凉军,带走了数名西凉军的性命。

    在黑暗中追捕一名精于暗杀的刺客,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因为你不知道那名刺客会在何时露面,对你痛下杀手。

    短短半个时辰,死在陈蓦手中的西凉军士卒已经超过了两百人,事到如今,哪里还是那三千西凉军追捕陈蓦,倒是陈蓦在黑暗中猎杀他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鬼魅般的身影,凌厉的手法,还有那不时响起的惨叫声,都叫那三千西凉军士卒胆战心惊。

    在牺牲了两百余同伴后,西凉军士卒学乖了,他们不再轻易靠近昏暗的场所,更不会只身追捕陈蓦,因为他们已经领略到了对方的厉害之处。

    “该死的,那家伙真的是一名剑客么?简直比刺客还要难缠”

    “传令下去,三十人为一队,彻底搜查北城所有地方,发现那家伙踪迹后莫要与你交手,先行呼叫”

    在陈蓦的猎杀之下,西凉军士卒也找到了相应的办法,但是很遗憾的,陈蓦用自己手中的重剑让对方意识到,哪怕是三十人的队伍,也挡不住来自黑暗中的袭击。

    这个现象一直持续到西凉军不得不将小队的人数提升到五十人……

    “呼,学乖了么”

    隐在一处民居的残骸后,陈蓦默默望着不远处那些来自火把的亮光,虽说那些西凉军至今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不得不说,被那些家伙一路追着跑的陈蓦消耗了大多的体力……

    “找到了,在这里”忽然,对面的房屋顶上露出一个脑袋,指着残骸后的陈蓦大声喊道。

    “嘁”陈蓦暗骂一句,转身奔向另外一条巷中,却没想到迎面撞见十几名西凉军士卒。

    “在……在这里那家伙在这里!”在呼喊之后,这十几名西凉军士卒似乎有心要将陈蓦死死拖在此地,遗憾的是,两者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几乎只是一个过身的插刹那,已有三名西凉军士卒死在陈蓦手中。

    但是,陈蓦的处境也并不乐观,当他解决掉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面前的西凉军时,一阵又一阵沉压的脚步声正陆续朝着这里而来。

    “在这里,那家伙在这里,放箭”

    伴随着一声喊叫,巷口的四个方向几乎同时涌出了如潮水般的追兵,随即,对准陈蓦就是一轮激射。

    无奈之下,陈蓦一手攀住民居的房檐,翻身上了屋顶。

    “那家伙跑到屋顶上去了,放箭,放箭”

    一时间,几乎从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箭矢,即便是陈蓦,也无法将那般数量的箭矢击落,至于硬抗……要知道他可不是孙坚,勉强用刚体抵挡几支箭矢倒还好,数百支箭矢……非把他射成刺猬不可

    情急之下,陈蓦在屋顶上一个俯身,随即跳下街道,在那些西凉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前,硬是用自己手中的重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追那家伙望南面去了”

    “在西面,在西面”

    “往北了”

    虽说陈蓦至今未曾受伤,但是被对方一路追的跑,这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该死的贾文和

    陈蓦心中暗骂一句,从房屋上跳下,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忽然,他感觉从脑后刮来一股恶风,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却愕然见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以及一柄如同磨石般大小的巨锤,正朝着自己狠狠砸来。

    “此路不通”那将恶狠狠地吼道

    糟糕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巨锤,陈蓦心中一惊,情急之下只好用剑身相挡,只听“铛”的一声过后,陈蓦竟然被一锤轰入了旁边的民居废墟中,撞到了一堵土墙。

    “轰”那间民居坍塌了。

    附近的西凉军面色大喜,望了一眼那柄大锤的主人,欣喜唤道,“王牙将,是王牙将”

    “唔”郭汜麾下猛将王宝点了点头,凝神望着那间倒坍的房屋,又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巨锤,沉声说道,“都注意了,那家伙还没死呢”

    话音刚落,在周围西凉军诧异的目光中,只听轰地一声,倒塌的废墟中露出一个身影。

    “该死……呸呸”

    在众西凉士卒的包围下,陈蓦连连唾了几下,这才将误入口中的土灰吐出,随即,他抬起头来,皱眉望着面前不远处一名身高丈余的大汉,随即他手中两柄巨大的铁锤。

    好家伙……

    陈蓦不动声色动了动有些酸麻的右手,刚才那一记硬拼,让他整条手臂至今仍然酸麻不已。

    “你就是王越?”那名身高丈余的大汉,也就是郭汜麾下爱将王宝沉声问道。

    “正是王某”感觉着那来自右臂的酸麻渐渐退下,陈蓦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郭帅麾下牙门将王宝,奉命前来取你首级”说着,王宝举起巨锤狠狠砸向地面,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仿佛连地面也为之颤动。

    不得不说,王宝在郭汜麾下部将中也算是个异类,他之所以受到郭汜看重,倒不是武艺过人,而是这家伙的力气惊人。

    “取王某首级?”陈蓦轻笑一声,举剑淡淡说道,“那就要看你本事了”说着,他皱眉望了一眼王宝手中的两柄铁锤,因为在刚才的硬拼中,他意识意识到,对方手中的铁锤乃是由精铁打造,这般大小的铁锤……

    这家伙好臂力啊

    对武人而言,兵器的选择尤为重要,兵器中最优者,自然要数神兵。

    早期所说的神兵,指着是前秦、甚至是春秋战国时期冶炼名家所制的兵器,当时大多以青铜为材料,所制造的兵器也多半以剑为主,其中最有名的代表人物自然是制剑名家欧冶子,而最著名的神兵也无非是湛卢、巨阙、纯钧、鱼肠等带有神话故事色彩的神兵,遗憾的是,这些神兵大多已失落在战乱中。

    而眼下武人口中的神兵,指的是由镔铁打造的兵器,比如吕布的方天画戟,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蛇矛,以及孙坚的黑刀虎啸,那所谓的镔铁,其实就是指钢,正是因为材料的差距,是故由镔铁打造的兵器要远远比其他兵器优秀地多,吹毛透风、削铁如泥,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倘若这些神兵的主人是一位精于戾气的武人时,其威力更是惊人。

    而镔铁之下,便属精铁,所谓的精铁,便是指优质的铁,在炼钢技术尚不发达的汉朝,精铁所制的兵器在天下所有优质武器中要占绝大部分,但是精铁所制的武器在锋利程度上远远不及镔铁所制的武器,而且重量也要比后者重上许多,如今陈蓦手中的重剑,便属于这一类。

    而精铁之下,那便是寻常士卒的兵器,由于材料与冶炼工艺的关系,使得这些兵器在武人眼中算不上什么具有杀伤力的兵器,尤其是对于精通刚体的武人而言,他甚至可以将其忽视。

    而那王宝的武器,便是一对由精铁打造的大锤,每一只大锤的重量都在一百斤左右,合计两百斤,这即便在武人之中,也称得上是极其惊人的重量。

    要知道关羽、张飞手中由镔铁打造的武器也只有八十斤左右,而陈蓦手中的重剑虽说是由占重的精铁打造,却也不超过七十斤,可想而知,郭汜麾下那名叫做王宝的武人,其臂力究竟有这么惊人。

    正因为臂力惊人,是故王宝在与对手交手时可谓是占尽了便宜,每每一锤过去就能逼地对方闪躲,更有甚者,倘若被其大锤砸到,那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噩梦。

    当然了,如果打不到的话,那两柄铁锤的重量与大小就是累赘了,正如眼下的王宝。

    或许,王宝从未遇到过像陈蓦这样机动性极高的对手,以至于竟然锤锤打空,别说打不到陈蓦,甚至见陈蓦的衣角的碰不上,这让王宝心中焦怒异常。

    而反观陈蓦,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面色自若穿梭在王宝的锤影中,也难怪,毕竟陈蓦曾经于不少当时豪杰交手过,武艺超群的吕布,臂力惊人的张飞,以及几乎是难以抗衡的孙坚,虽说王宝的臂力确实惊人,但是比起这三人来,仍然还逊色一筹。

    正因为经验丰富,陈蓦自然不必畏惧这类对手,毕竟,哪怕腕力再强,倘若打不到对手,那就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王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怒声喝道,“鼠辈,休要躲躲闪闪,莫不是无胆与我一较高下”

    他本意是想激陈蓦与其硬拼,毕竟,虽说他武艺不怎么样,但是对于腕力却颇为自负,他自信没有人能够抵抗他手中的铁锤。

    遗憾的是,他挑错了对手……

    “呵,如你所愿”嗤笑一声,陈蓦停止了来回的闪避,这让王宝面色大喜,举起铁锤狠狠朝着陈蓦砸去。

    他原以为这一击足以将眼前这个家伙砸成肉饼,然而,他所期待的事却并非发现……

    “怎……怎么可能?”

    周围观战的西凉军士卒目瞪口呆,一脸骇然,因为他们震惊地看到,陈蓦竟然只用一只左手便抵住了王牙将的一锤。

    天呐,王牙将手中的铁锤可是用整整一百斤啊

    别说那些士卒,就连王宝亦是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手中的铁锤,他震惊地发现,任凭自己如何使尽全力,也无法将铁锤下压一寸。

    “这……王某手中铁锤,可是有足足一百斤……”

    望着满脸震惊的王宝,陈蓦轻笑一声,淡淡说道,“那又如何?兵器的重量,便不足以衡量一个武人腕力的强弱再者……”说着,他眼神微变,托着铁锤的左手微微一颤。

    【崩劲.虎咆】

    伴随着一声骨碎之响,王宝突然感觉自己右手的铁锤传来一股无法言喻的强大力量。

    “咔嚓”

    在王宝呆滞的目光中,他发现自己的右手的骨头竟然折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以至于他再也无法握住手中铁锤,眼睁睁看着那柄重达一百斤的铁锤被那股无法言喻的强大厉害轰上半空,随即重重砸在地面上,更叫人震惊的是,那柄铁锤在掉落地面后,竟然出现了几道裂纹,随即咔嚓一声碎裂一地。

    “怎……怎么可能?”王宝顿时呆住了。

    【崩劲.虎咆】,不愧是孙坚的绝学,竟然有着这般威力,虽说比较杀伤力还是自己改良的虎炮更胜一筹,但是崩劲这股渗透力……竟然可以从打碎那柄由精铁打造的铁锤。

    陈蓦暗暗心惊。

    其实,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看出那王宝仅仅只是腕力比较强的莽夫而已,几乎还没有掌握武人的基础,就如同当年的自己。

    望着对面的王宝一脸骇然,陈蓦暗暗摇了摇头,再一次深深体会到,没有掌握戾气的武人究竟有多少无力,哪怕对方天赋异禀。

    “该死,该死”被陈蓦轻易打折右臂的王宝怒火攻心,竟然举着另外一柄铁锤朝着陈蓦冲了过来。

    虽然看似气势汹汹……啊,仅仅是看似而已

    【斩铁】

    “锵”

    仅存的那柄铁锤被陈蓦一剑砍成两半,包括那名叫做王宝的牙门将。

    “……”

    一时间,整条街道鸦雀无声,只见那些西凉军士卒面色呆滞地望着那柄被劈成两半的铁锤,以及那位躺在血泊中的王牙将。

    望了一眼地上那王宝的尸体,陈蓦微微摇了摇头,甩了甩重剑上血珠,望着那些西凉军语气莫名地说道,“那么……在郭汜那家伙露面之前,让我们继续”

    说着,他跃上屋顶,再度消失在黑色之中。

    从始至终,那些西凉军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敢再行追击。

    与此同时,在东门外的林中,贾诩与徐晃正倾听着那来自弘农北城的喧闹声。

    “不愧是王师……”知情的徐晃自然明白那来自于弘农北城的喧闹声究竟代表着什么。

    “呵,”转头望了一眼徐晃眼中的敬佩之色,贾诩嘴角微微一笑,露出几分莫名的笑意。

    “哎呀哎呀,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那么……该轮到我们了,徐将军?”

    徐晃听闻眼神微微一紧,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在”

    “一切在计划行事”

    “诺”

    第七十四章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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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立志传介绍:
宅在一处,静观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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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事项内容,参照三国志,毕竟已经有一本参照三国演义了。)东汉末年立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立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