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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贱宗首席弟子     东汉末年立志传txt下载     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猎虎于丘(六)

    人呐,在遇到某些事时总是习惯寄希望于自己所设想的好事,却时常忽略了那潜在的威胁,尤其是当事情的发展与他的设想愈来愈吻合时。

    就好比孙坚,他原以为上天是站在他这边的,但是,他错了。

    --时间回溯至数个时辰前--

    当天蒙蒙亮时,陈蓦便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彻底苏醒了过来,一夜相安无事,他悬在心中巨石总算是放了下来。

    倒不是说陈蓦信不过他与文聘之间那所谓的[君子之约],但毕竟是以假冒的身份混在荆州军中,谨慎一些总不至于会坏事,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在这一月中陈蓦对文聘的秉性有了一定的了解,恐怕他也不敢过于轻信此人。

    凭心而论,文聘确实称得上是一位稳重可信的武人,这从前些日子身为将军的他却因为蔡瑁一道命令便毫无怨言地担任陈蓦副手就足以看出此人秉性。

    在附近的溪水中随意抹了抹脸,陈蓦便转身朝着不远处那唯一的一处帐篷走去,张燕与刘辟二人紧跟其后。

    那是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的下榻之所,毕竟陈蓦与文聘二人并未设营,只是随便找了一处便于隐蔽的树林屯扎。

    当陈蓦走近那间帐篷时,守在帐篷门口的几名荆州士卒对他行了一个礼,为他撩起帐幕,从那撩起的帐幕往里边望去,陈蓦发现帐篷内已经候着好些位将军,就连文聘也在其中。

    略微一犹豫,陈蓦迈步走了进去,刚走入帐内,就与文聘转头望来的视线撞上了,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而此时帐内蔡瑁似乎方才起身,正在两名心腹侍卫的服侍下梳洗,待见到陈蓦走入帐内时,微笑着抬起手招了招,示意陈蓦站得前面些。

    蔡瑁的动作显然引起了帐内那些位将军的注意,要知道在这帐内的好些将军都是蔡瑁从各地调过来的将军,比如左骑督张继、骁骑校尉李岩、奋武校尉王平、平寇校尉郑兴,论官职,陈蓦可以说是帐内最低微的一个。

    在那些位将军或鄙夷、或惊讶、或愕然、或茫然的目光中,陈蓦大步走向帐内左首第一个位置,引来了不少位将军的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发现陈蓦的位置比文聘更加靠近蔡瑁,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文聘倒是没感觉有任何的不适,毕竟他已经猜出了陈蓦的真实身份,见陈蓦这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说实话文聘心中很是佩服,尤其是数日前陈蓦与孙坚交手之后。

    “苏将军,歇息地如何?”文聘微笑着低声打着招呼。

    陈蓦自然明白文聘的意思,心照不宣地回道,“苏某好生歇息了一晚,多谢文将军挂念!”

    “呵,如此便好!”文聘笑着打了个哈哈,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无非是想让陈蓦宽心,因为他也知道陈蓦并不会百分百地相信他,是故,他必须要有一个表态。

    而就在二人客套的时候,蔡瑁已经梳洗完毕,只见身穿便服的他随意地用一条青缎扎起发束,随即坐在主位轻轻咳嗽了一声。

    顿时,整个帐篷内那些关于陈蓦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十余位将军分别列于帐内两旁,神情肃穆等待蔡瑁发话。

    “诸位,”蔡瑁清了清嗓子,随即右手一指陈蓦与文聘,笑着说道,“此二人乃我蔡瑁麾下爱将,仲业你等怕是早已相识,蔡某便不多加赘述了。”说着,他指向陈蓦,继续说道,“此乃平寇校尉苏飞,先前在江夏太守黄祖帐下任职,如今调到我帐下,虽年岁幼小,一身武艺颇为惊人,前些日子与文将军一道夜袭孙坚营寨,烧毁粮草、辎重无事,令孙坚止步维艰,更有甚者,此子力敌孙坚而不败,堪称绝世猛将!”

    蔡瑁话音刚落,帐内顿时小声议论纷纷。

    “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

    “此子竟能力敌孙坚?”

    在蔡瑁的示意下,陈蓦当即出列,对帐内那些位将军抱了抱拳作为礼数,那些位将军亦纷纷抱拳回礼,至于这回礼当中有多少真情实意,恐怕也只有天知地知了,毕竟陈蓦的年龄实在是很难叫人信服。

    “好了,些许寒暄便到此为止,”蔡瑁挥了挥手叫陈蓦回列,随即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江东猛虎孙坚,去岁时,我等主公听信袁绍之言,断孙坚归路向其讨要传国玉玺,自那时起,孙坚便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对主公、对我荆州怀恨在心,如今竟罔顾人臣道义,出师无名讨我荆州,他孙坚何许人也?区区富春一县尉之子,家中以贩瓜为业,不过是卑贱下作之人,而我家主公乃皇室宗亲,乃天姓之人!如此以下犯上,实属大恶!”

    说着,蔡瑁顿了顿,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多亏上苍开眼,苏、文两位将军成功将此獠困于虎丘,望诸位以家国社稷为重,为我荆州安定为重,诛杀此獠!”

    帐内众将一听,纷纷将蔡瑁表达忠心,就在这时,忽然帐外一声大喊。

    “报!”

    见此时被人打断,蔡瑁心情有些不渝,皱了皱眉,不满喝道,“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奔入帐内,叩拜于地,手捧一卷竹策,在喘了几口粗气后紧声说道,“禀都督,荆州三百里急报!”

    “三……三百里急报?”蔡瑁的脸色微微一变。

    何谓三百里急报?

    便是指送信的斥候几乎不眠不休,每日急赶至少三百里的路程将怀中信函送至目的地,可想而知信中所述之事是何等的重要,这种急报一般作用于军事的紧急消息传达,平时很少能够看到。

    疾步走了过去,蔡瑁几乎是一把从那斥候手中夺过了竹策,摊开一看,仅仅瞥了几眼,他脸上的表情便沉了下来,阴沉令人心生恐怖。

    帐内鸦雀无声,只见那蔡瑁脸色闪过一阵青白,忽然间猛地将手中竹策丢掷于地,破口骂道,“该死!那孙坚竟然敢勾结董贼余孽乱我荆州!”

    一句话说得帐内众将面面相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望了眼怒气冲冲的蔡瑁,文聘将地上的竹策捡了起来,轻声问道,“都督,究竟发生何事?”

    只见蔡瑁气恼地摇了摇头,挥挥手不耐烦说道,“你自己看!”说罢,猛地转身抓起案上茶盏正要喝水,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阵怒意,狠狠将那手中茶盏丢在地上摔个粉碎。

    有些惊异于蔡瑁的失态,文聘小心摊开竹策,这才发现竹策上信函只有寥寥一行字。

    “……张济勾结孙坚图我荆州,速回!——景升。”

    短短一句话,顿时叫帐内那些位将军傻了眼,别说他们,就连陈蓦也是一脸的诧异之色,连他都没有想到孙坚竟然还有这后招。

    怪不得孙坚故意走走停停,原来是为了引蔡瑁带荆州前来追赶,好叫张济长途突袭襄阳。

    陈蓦恍然大悟,前几日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终于在此时得以解开。

    不愧是传闻中孙武后嗣……

    想到这里,陈蓦抬起头瞥了一眼蔡瑁。

    正如陈蓦所预料的,蔡瑁眼下可谓是勃然大怒,倒不是全然因为襄阳被张济所袭,更主要的,是他前一刻才大为欣喜地说将孙坚围困在了虎丘,但是短短数息之后,他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他将孙坚围困在了虎丘,而是孙坚故意逗留在虎丘诱使他出兵,这无疑是在蔡瑁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可想而知,自重颜面的他眼下是何等的愤怒!

    而帐内的那些位将军显然也熟悉蔡瑁的性格,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免得惹祸上身,无辜受到牵连。

    足足半响,帐内鸦雀无声,只听到蔡瑁气地来回在帐内踱步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蔡瑁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文聘将手中竹策小心放置在案上,犹豫问道,“都督,襄阳被袭,大事不妙啊,依末将之见,恐怕孙坚多半是在等待张济出兵,是故刻意放缓行程,诱使都督携襄阳之兵随后追赶,使得襄阳兵防空虚……”

    “这匹夫!”蔡瑁恨恨拍了拍桌案,低声骂道,“平日里说什么仁义道德,背地里竟然勾结窜国逆贼,真是该死!”

    见蔡瑁余怒未消,文聘舔了舔嘴唇,抱拳说道,“都督,孙坚仍有两万兵卒屯扎于虎丘,倘若他故意拖延,我等虽兵力占尽优势,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攻克……襄阳乃我荆州之根本,又是主公座驾之府邸所在,如今之计,不若先行退兵……”

    “哼,你以为孙坚会叫我等顺利退军?”蔡瑁冷哼一声,说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他在虎丘十余日,就是为了等我将襄阳之兵从城中引出来……在我看来,孙坚恐怕时刻外派斥候监视着此处动静,昨日我率数万大军至此,岂能瞒得过他?只要我等退兵,不出数个时辰,这厮便会率领那两万兵卒追赶掩杀,倒时候我等战是不战?退是不退?”

    文聘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思忖说道,“都督勿忧,末将愿领一军断后!”

    “不必了!”蔡瑁挥了挥手打断了文聘的话,随即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脸色深沉,冷冷说道,“比起撤军,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

    所谓更好的办法,便是以十万大军为诱饵么?

    不惜牺牲数万荆州将士,也要将孙坚击杀于此地么?

    跨坐在文聘背后,陈蓦转过头去,望着那些来不及逃跑的荆州士卒,眼睁睁望着他们死在江东兵刀枪之下。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惨叫,陈蓦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但是他知道,他帮不了他们。

    吕布说过,有些时候,人要懂得量力而行,一时的逞强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一点,陈蓦早在迁都长安的那一番变故中便深刻体会到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稍微掌握了一些保命能力的普通人,如何能从两万江东兵手中保护那些被蔡瑁遗弃的[弃子]?

    自己要做的,就只有杀死孙坚,夺得传国玉玺!

    可是……

    对手是孙坚……

    【好小子,此等气概值得敬佩,本将军亲自来会会你!】

    【小子,黄巾并非久留之处,而董贼更非可侍明主,不若转投孙某麾下,如何?】

    【两载未见,武艺竟有如此长进……小子,当真不愿投我麾下么?】

    【……既然如此,那孙某便只能视你为敌了!】

    脑海中回想起与孙坚相逢的一幕幕,陈蓦暗暗叹了口气。

    陈蓦知道,孙坚一直很看重他,以至于好几次手下留情,就是为了让陈蓦改变主意,但是……

    素素……

    陈蓦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张素素那满是泪水的脸庞,想起她那日死死抓着自己衣襟哭诉心中的不甘。

    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笑声是那样的清脆,只可惜,好久没有见到她像以前那样的笑过了……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让那日的笑容重新回到你的脸上!

    陈蓦微微动了动嘴唇,随即好似做出了某个决定般,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为了黄巾,为了素素……

    就算是孙坚……

    想到这里,陈蓦的眼神闪过一抹决然。

第四十六章 搏虎

    在战场之上,万人敌级猛将拥有着左右战局的力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死,要知道他们也只是人,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或许就连普普通通的小卒就能将他们杀死。

    正如眼下的孙坚……

    与文聘成功突围之后,陈蓦第一时间来到了设计埋伏的地点,因为山谷已经被巨石封住了入口,是故他与文聘只好从山谷的另外一个出口进入山谷。

    正如蔡瑁所说的,他要孙坚插翅也难飞,而如今山谷的布兵,无疑验证了他的说法,谷顶两侧,那是无数举弓搭箭的弓手,他们不停地、机械般地拉动着手中的强弓,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箭矢,他们的额头早已渗出汗珠,他们的虎口早已迸裂、他们的手指早已被弓弦所割伤,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放缓放箭的速度,因为蔡都督下了严令:懈怠者,斩!

    很显然,蔡瑁是下了决心要将孙坚这个荆州的隐患诛杀于死,否则他也不会以十万荆州为饵,诱使孙坚追赶至此。

    陈蓦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他发现山谷一面的出口早已被封死,而另外一面,也就是他进来的道路上,也布满了刀盾手与弓弩手,配合着山谷两侧上的弓手,这些荆州士卒竟然将那头江东猛虎死死困在谷中无法翻身。

    望着不远处的孙坚满头大汗、头发凌乱,不断挥舞着手中战刀劈落一支又一支的箭矢,望着他不时怒吼咆哮却依然无法前进哪怕一步,陈蓦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整整一个时辰,赫赫扬名、天下皆知的江东猛虎,谁能想到如此英雄的人物却在如此狭隘的山谷中饱受了一个多时辰的屈辱。

    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中,拉弓射箭的弓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腰间的箭囊射空了一个又一个,以至于孙坚的四周早已堆满了厚厚一层的箭矢。

    “蔡瑁匹夫,有胆便与孙某一战,耍这些下作伎俩,徒惹人耻笑!”

    孙坚怒了,陈蓦从未见过孙坚如此震怒,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但是这头猛虎却早已被逼入了牢笼……

    “继续给我放箭!”蔡瑁显然没有理睬孙坚的挑衅,伫立在谷内数百刀盾手当中的他冷声下达着将令,伴随着他的将领,一波又一波的箭矢好似铺天盖地一般将孙坚淹没。

    这时的孙坚,哪里还有平日的霸气与英姿,浑身衣甲被汗水浸湿,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凭心而论,陈蓦从未见孙坚如此狼狈过,长社、汝南、芒砀山、汜水关,孙坚何曾落到过如此田地。

    不知怎么,望着不远处的孙坚,陈蓦耳边不禁响起了波才的那句话。

    [大丈夫不求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

    现在想起来,波才当时的遗憾,其中有一部分恐怕是未能轰轰烈烈地战死吧,如果当初可以让他选择,或许波才宁可战死在孙坚手中,也不愿苟延残喘数日,最终还要借一名士卒的手自刎……

    孙坚,是一位重武德的武人!

    何谓武德?在此之前,陈蓦对此很是迷茫,直到他遇到了孙坚、遇到了吕布、遇到了董卓、张飞、关羽,他这才渐渐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所谓的武德,指的便是不趁人之危、不暗箭伤人、不落井下石,讲究公平、公正地较量,一切耍弄手段的做法都是被武人们所不耻的。

    自古以来,文士与武人之间一直存在着矛盾,其原因无非也是他们两者间都无法理解对方的做法,武人的[愚蠢],以及文士的[迂腐],其实说到底很简单,无非就是各自的道德底线的差异与不同。

    在文士们看来,耍诈也是一种手段,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能击败对手的计谋,便是良策!但是武人则不以为然,他们更多的需要公平地击败对手以证明自己的勇武,任何耍诈的手段都被遭到他人的不耻。

    记得当初在芒砀山时,陈蓦作为一名黄巾小卒却独自为张素素断后,那时,孙坚原本可以不必与陈蓦交手,但是他却那样选择了,因为孙坚敬佩陈蓦当时的勇气与胆量,想以一个武人的身份而不是将军的身份给予陈蓦一个体面的死法。

    再比如当初孙坚围杀黄巾将领彭脱时,那时彭脱早已走投无路,只要几轮弓箭便能将其杀死,但是孙坚却选择喝退了麾下的士卒,亲自与彭脱交手,给予彭脱一个武人应有的死法,这在文士们看来或许很愚蠢,但这却是武人之间流传数十年、数百年的习俗,不成文的习俗。

    或许是受孙坚的影响,当初陈蓦担任黄巾的影子刺客,刺杀大大小小讨黄巾有功的武将时,也习惯在杀死对方后微颔其首,低下头微鞠一躬,可以理解为是对死者的歉意,但是更多的,则是对死者的尊敬与肯定。

    自古以来,这种例子数不胜数,天下间的武人大多恪守着自己的武德,很少会出现像董卓那样喜欢玩弄对手的家伙,哪怕的吕布,他在董卓大势已去时也选择与陈蓦联手杀死此人,而不是叫他数千西园禁军乱箭将董卓射死。

    换而言之,数千弓弩手确实能将一位猛将、甚至是万人敌逼入绝境,但是这在武人们眼中却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就如眼下,除开陈蓦不说,单单蔡瑁身旁,亦有不少武人暗暗撇开视线、亦或是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那孙坚的处境,甚至,陈蓦隐约能够听到身旁的文聘默默叹了口气。

    但是这些位武人并没有站出来,理由很简单,其一,为了荆州的安定,孙坚必须要除掉;其二,他们自思不是孙坚的对手,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

    估摸过了一盏茶工夫,陈蓦清楚的瞧见孙坚的动作越来越凌乱,气息也越来越急促,只见他脸上闪过一阵挣扎之色,忽然走向了蔡瑁,抱拳说道,“蔡……”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见四周呛啷一声,蔡瑁身旁十余位护卫竟然拔出腰间佩剑将陈蓦团团围住,那明晃晃的宝剑紧贴在陈蓦脖颈旁,不但如此,四周竟又有几十名弩手将手弩对准了他,看他们脸上表情,只待陈蓦有轻举妄动便扣动手弩扳机。

    “……”

    陈蓦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文聘,却见他也是一脸错愕地望着蔡瑁,待注意到陈蓦望去的目光时,脸上闪过一阵惭色,面色涨红地低了下头。

    望着文聘的表情,陈蓦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就在这时,站在前面的蔡瑁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说道,“陈小将军休要怪仲业,是蔡某昨日逼问于他,他无奈之下才将实情告诉,不过此后也多番请求蔡某休要怪小将军性命……呵呵,陈小将军如此如此人物,蔡某爱才还来不及,岂会加害?”

    陈蓦显然是听出了蔡瑁话中的深意,微微一皱眉,说道,“蔡都督早早便知道我并非苏飞?”

    “呵!”蔡瑁轻笑一声,摇头说道,“起初我并未起疑,哪怕是你率百余步卒夜袭江东军水寨成功得回,我亦不曾作他想,只是在听说前些日子你与孙坚一战,力战百余回合而不败……呵呵呵,能与孙坚旗鼓相当,即便偌大天下,恐怕也屈指可数,我荆州虽说人杰地灵,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出得如此人物……更何况,我与黄祖素来不合,倘若黄祖当真有你这等猛将,恐怕早早便带你向蔡某炫耀,又岂会轻易将你送至襄阳为官,又何谈容你改投我蔡瑁帐下?”

    陈蓦闻言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走来几名副将,将自己佩剑、剑套摘下,毕竟他眼下正被好几把宝剑、数十把弓弩指着。

    望了眼陈蓦的表情,蔡瑁轻笑着摇摇头,将那副将从陈蓦身上搜出来的剑套接过来,抽出一柄在手中掂了掂,轻声说道,“市井传闻,陈奋威精通击剑、掷剑之计,单凭八柄短剑杀地雒阳京师中有功之将闻风丧胆,如今一见,名不虚传……陈小将军且安心,蔡某不欲坏小将军性命,反过来说,蔡某对小将军颇为心仪,只要小将军愿意转投我荆州,高官厚禄自是不在话下……之所以去了小将军随身兵刃,只是蔡瑁慑于小将军本事,为求一心安罢了,小将军勿疑!”

    说着,他见陈蓦嘴唇微微一动,好似好说话,遂轻笑说道,“小将军混入我荆州百般施为,为的不正是诛杀孙坚么?如今大事将成,小将军又何必闷闷不乐?”

    见蔡瑁道破自己来意,陈蓦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再隐瞒,沉声说道,“蔡都督所言极是,不过孙坚乃天下间难得豪杰,枉死于乱箭之下,实在是太过屈辱,陈某斗胆,请都督下令暂缓放箭,陈某愿上前与孙坚一较高下!”

    一番话说得四周文聘等大小武将刮目相看,然而蔡瑁却似乎难以理解,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陈蓦,也不知是信不过陈蓦,还是信不过陈蓦能够击败孙坚。

    但是不管怎样,蔡瑁最终也没有应允,在他看来,体力大耗的孙坚显然已经岌岌可危、命存一线,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请都督下令暂缓放箭!”陈蓦抱拳恳求道。

    望了一眼陈蓦,蔡瑁默默将头转了过去,置之不理,而这时,文聘或许也看不下去了,为陈蓦说情道,“都督,孙文台好歹天下扬名,如今我等以如此伎俩将其困在谷中,即便能将其诛杀,他日传出去恐怕也惹人耻笑,不如叫陈小将军试试……”话未说完,就见蔡瑁瞥了自己一眼,语气一滞,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而这时,孙坚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及,体力大损的他,身上戾气哪里还有最初那样沉厚,只听一声闷哼,孙坚的肩头竟然中了一箭……

    即便是陈蓦也能做到用刚体将箭矢挡开,但是万人敌的孙坚却中了一箭,这足以证明眼下的孙坚早已命存一箭,难以再抵挡那无数箭矢,过不了片刻,只要体力耗尽,那么这位堂堂万人敌便要死于乱箭之下,这对于身为武人的孙坚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望着孙坚岌岌可危的处境,陈蓦暗暗捏了捏拳头,眼角的余光一瞥周围,见架着自己的那些名士卒好似有些松懈下来了,骤然发难,运用起贪狼命魄之力,一把捏住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宝剑剑刃,运用戾气手一发力便将其折断,随即捏着那小半截剑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蔡瑁身边,用那小半截断刃抵住蔡瑁脖子,沉声说道,“下令暂缓放箭!”

    陈蓦骤然发难,文聘等人显然没有料到,待他们反应过来时,陈蓦已成功将蔡瑁制服。

    “陈……陈小将军,休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数名将军、就连文聘也抽出宝剑对准了陈蓦,其余弓弩手,早已将手中弓弩对准陈蓦,只是碍于恐伤到蔡瑁,是故不敢轻易放箭。

    然而,陈蓦望了不望他们,对着陈蓦再一次沉声说道,“下令暂缓放箭!”

    蔡瑁的脸上闪过一阵青白,要知道他是最注重颜面的人,但是如今却当着数千士卒的面被陈蓦挟持,这叫他如何下台。

    就在这时,也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喝。

    “全荆州兵听令,暂缓放箭!”

    或许是那些射箭的荆州兵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射向孙坚的箭矢竟然渐渐稀疏下来,这无疑叫蔡瑁更加暴怒,大声喝道,“何人胆敢冒我名义下达军令!”

    话音刚落,就听山谷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我!”

    谷底的众人抬头望去,愕然瞧见山谷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披白袍的年轻将军。

    “张白骑?”陈蓦满脸惊讶之色。

    只见那张白骑轻笑一声,右手一挥,山谷上顿时出现许许多多的士卒,手握着利刃抵着那些荆州弓手的背后,将他们制住,而这时那些荆州兵早已力尽,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一个照面便给制服。

    还没等蔡瑁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忽然又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马蹄之响,转过头一看,顿时面色大变,只见在山谷的另外一段,正有一支衣甲齐备的骑兵正迅速奔驰而来,几个转眼的工夫便到了跟前,将自己等人围在当中。

    “将军!”陈蓦麾下三河骑兵副将王思策马来到跟前,对陈蓦抱了抱拳。

    陈蓦点点头,沉声喝道,“全部拿下!”

    “诺!”

    一声令下,两千三河骑兵举起手弩对准谷内那寥寥数百荆州兵,惊地文聘连声喊道,“陈……陈小将军,我等……”

    陈蓦显然是看出了文聘的心思,安抚道,“文将军休惊,都督与将军以仁义待我,我亦以仁义待诸位!”说罢,他转头对王思说道,“休要伤其一人!”

    “诺!”

    文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在陈蓦的目光下率先丢下了手中武器,与其余人一同被众三河骑兵驱赶到山谷一侧。

    “都督,得罪了!”陈蓦歉意地望了一眼蔡瑁,毕竟平日里蔡瑁对他确实不薄,如今他挟持蔡瑁,未免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

    而此时蔡瑁心中正又气又怒,忽然听闻陈蓦那歉意的话语,心中似乎平复了许多,不过却也不曾发话,只是在众侍卫的陪同下一同来到了山谷的一侧,被众三河骑兵监视起来。

    望着蔡瑁走离,陈蓦抬头望了一眼山谷,却见张白骑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轻笑说道,“陈帅,张某来地可是及时?”

    陈蓦微微一笑,除开过去的恩怨不谈,他眼下确实有些感激张白骑,毕竟只要再过一刻,那么孙坚恐怕就要死于乱箭之下,这无论对于陈蓦还是孙坚来说,那都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欠你一个人情!”陈蓦真挚地说道。

    张白骑听罢表情微微有些动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连连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陈帅自便!”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陈蓦将失而复得的剑套重新围在腰间,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走到了孙坚面前不远处。

    而这时,力气几乎耗尽的孙坚正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抬头瞧见陈蓦,遂深深吸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孙将军!”陈蓦重重抱了抱拳,凭心而论,孙坚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武人。

    望着陈蓦眼中的真挚与决然,孙坚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竟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山谷内唯有孙坚那仿佛英雄末路的笑声,悲壮略带凄凉。

第四十七章 搏虎(二)

    正所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孙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能寿终正寝,纵观武人一生,无非是在杀戮中扬名立万、在杀戮中建功立业、而最终也在杀戮中黯然死去,死于敌手。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千古不变的真谛。

    孙坚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侥幸逃脱因果报应的幸运儿,然而死在无数弓箭之下,这实在是太过屈辱……

    正因为如此,孙坚由衷地感激陈蓦,感激他让自己能够避免那屈辱的死法。

    其实事到如今,孙坚也已经明白了,或者应该说他看开了,自打他追赶蔡瑁闯入山谷的那时起,就注定了这位统帅江东数郡的霸主将死于此地,而剩下的,无非是得到一个怎样的死法而已。

    淡笑着摇了摇头,孙坚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问道,“为何要出来?你此来无非也是为孙坚头颅而来,为何不冷眼旁观?”

    只见陈蓦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声回答道,“小子是为还孙将军当日恩情!”

    孙坚愣住了,偌大山谷,恐怕也只有孙坚明白陈蓦这句话的含义,他深深望了一眼对面抱拳而立的陈蓦,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摇头轻笑道,“愚蠢!”

    说着,孙坚再度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眼陈蓦,仿佛肯定般地说道,“不过,孙某欣赏你的愚蠢!”

    短短两年,当初那稚嫩的黄巾小卒已变地老成许多,脸庞变得刚毅,眼神也变得锐利,浑身上下充斥地逼人的气势,就如同一柄寒气四射的利剑,叫人不敢与其对视。

    望着眼前的陈蓦,孙坚不由地回想起当初在芒砀山时的情景,那时,他为了追击张宝,率领数千轻骑彻夜赶路,却不想在芒砀山山谷遇到了一个独自断后的黄巾小卒,一个几乎不会任何武艺、单凭血性便抵挡自己大军近三个时辰的黄巾小卒。

    而眼下的情景与当初几乎同出一撤,只不过两人的立场与处境却整个掉转了过来。

    龙困浅水、虎落平阳,当日孙坚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受到那名黄巾小卒的恩情。

    “小子,是袁术叫你来杀我?”

    陈蓦微微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袁公路要将军头颅,并传国玉玺!”

    “呸!”孙坚听罢眼中露出几分怒意,低声骂道,“世人皆道董卓乃国贼,岂料他袁氏兄弟亦包藏篡国之心,玉玺乃我大汉帝王神器,乃皇室所拥有,他区区一王下人仆,亦敢染指?”说着,他见陈蓦默然不语,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冷笑说道,“小子,你莫不是以为我孙坚贪此神物?”

    见孙坚似乎有些动容,陈蓦摇摇头,诚恳说道,“孙将军息怒,我并未这么想……”

    深深望了一眼陈蓦,孙坚黯然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当初董卓把持朝纲、威逼天子,骑都尉曹操启诏讨贼,当时孙某身在庐江,听闻此事,满腔怒气难熄,当即召集数千我江东子弟奉诏讨贼……哼!岂料联军面和心不合,勾心斗角,尤其是那袁氏兄弟两人,暗施诈计,联军各路兵马皆有损耗,唯独他二人兵齐粮足,坐观成败,深为孙某所不耻!

    数日后,孙某入雒阳灭火,于宫中一枯井中觅得传国玉玺,岂料当夜袁绍便来讨要,言辞过激甚至刀剑相向,可笑!

    传国玉玺乃我大汉帝王神器,岂是他区区王下人仆能够染指?”说着,孙坚抬头望向陈蓦,冷声说道,“他日你若返回寿春,代我告诉那袁术,我孙坚头颅他且拿了去,但那传国玉玺,痴心妄想!”

    陈蓦听罢默然不语,足足了半刻,这才低声劝道,“孙将军,在下以为,袁术对将军之怨恨,多半来自于那块玉玺,在下看来,那玉玺不过是一块美玉……”

    然而陈蓦话还未说完,便见孙坚眉头一皱,满脸怒色。

    “你!”只见孙坚震怒地瞪着陈蓦,足足半响才缓和下来,摇头说道,“你所言也无道理,只是其中道理,非你等可知!”说着,他嘴角挂起几分冷笑,讥笑说道,“即便我交出玉玺,那袁术也难容我……我孙坚身为汉臣,无愧于心,今日即便死于此地,也不得叫那袁术如愿!即便他搜遍江东,也休想找到我大汉神物!”

    陈蓦听罢暗暗叹了口气,其实他与孙坚都清楚,无论孙坚交不交出传国玉玺,也难改变他的结局。

    为了染指江东,袁术要孙坚死;为了安定荆州,蔡瑁要孙坚死;为了助袁术夺取天下,好叫黄巾作为国教传承下去,张素素也要孙坚死。

    即便陈蓦想放过孙坚,在山谷之上的张白骑也不会容他这么做,张白骑的为人陈蓦再清楚不过,任何与黄巾作对,有碍于黄巾发展传承的人,都是他张白骑的敌人,哪怕那个人是陈蓦……

    说到底,陈蓦完全是为了张素素而甘心投身黄巾,而张白骑则多半是为了完成恩师张角的遗愿,在原则问题上,那位年纪二十余岁的统帅是绝对不会留丝毫情面的,而正因为如此,张白骑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了王越,与陈蓦结下了仇恨。

    想到这里,陈蓦未免有些黯然神伤,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孙坚却似乎并未在意自己的性命,竟岔开话题问了陈蓦一个很是尴尬的问题。

    “小子,若没有那张素素,你可愿转投我麾下?”

    陈蓦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没想到孙坚竟然会这么问,在犹豫一下后,隐晦地说道,“小子平生所敬之人,孙将军居首位!”

    他的回答,似乎让孙坚十分满意,待哈哈大笑后,竟口吐揶揄道,“温柔乡,英雄冢,听你如此一说,孙某真想去见见那位举国传缉的妖女,看看她究竟是何等的美貌……”

    但是陈蓦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越发地感觉孙坚是一位真正的豪杰,顶天立地、不畏生死,似他这般在性命攸关之际仍谈笑风声,纵观天下之大,有多少人能够办到?

    就算是陈蓦,也因为唐馨儿以及张素素的存在,变得越来越畏惧死亡。

    或许是看出了陈蓦心中的想法,孙坚渐渐止住了笑容,他尽可能地回复着力气,因为在他有生之年,还有最后一场较量等待着他。

    估摸过了整整一刻,孙坚握了握拳头,他感觉自己已经回复了大概七成的气力,只见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用无比锐利地目光望着陈蓦,沉声说道,“小子,你可有信心胜我?”

    陈蓦一听,当即精神抖擞,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举起手中长枪,恭敬说道,“请孙将军赐教!”

    “嘿!”

    孙坚撇嘴一笑,随即眉头一凝,浑身上下戾气翻滚,肌肉顿时暴涨几分,远远望去,好似有一头猛虎依附在他身上。

    【命格:白虎!】

    而在同一时间,陈蓦眼中亦是爆发出几丝精光,在他周身那翻滚的戾气间,仿佛有一匹似虎似狼似狮的凶兽依附身上。

    【命格:贪狼!】

    “小子,小心了!”

    只见孙坚一声暴吼,右手一挥劈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刀气,任谁也想不到那道无形的刀气竟然撕裂了地面,朝着陈蓦飞去。

    在山谷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陈蓦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道黑光,嗖的一声消失在原地,经过几个转折,竟然在短短数息之间逼近了孙坚,粗粗望去,不见陈蓦身形,却只见好似有一股旋风围绕着孙坚。

    就在众人惊叹间,只见孙坚警戒地盯着四周那道诡异的黑色风浪,忽然暴吼一声,右拳猛击地面,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地面顿时下陷,而陈蓦哪里会料到此事,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形不稳,哪里还能维持那高速的移动能力。

    “找到了!”见陈蓦显出真身,孙坚大笑一声,几步过去,挥刀便砍。

    “铛铛铛!”

    “锵”

    一时间,一刀一枪力拼十余回合,竟然不分胜负,这让孙坚心中大感意外,虽说他体力有巨大损耗,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挡住啊,想到这里,孙坚暗暗感慨:短短两年,此子比之当初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在张白骑、文聘以及蔡瑁等人的目光中,山谷内孙坚与陈蓦战做一团,那整整罡风刮过,竟如同刀刃一般将岩壁轻松斩下,一时间,谷内碎石下落,烟尘阵阵。

    “汰!”

    “喝!”

    “锵锵!”

    两人足足斗了几十回合,突然,只见孙坚看准破绽,一刀斩向陈蓦胸腹,而此时陈蓦早已来不及收枪,竟然弃枪一把抓住了孙坚手中那柄黑刀。

    【刚体!】

    只听铛地一声,陈蓦竟然一把将孙坚手中黑刀抓在手中,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见到对面孙坚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好!

    陈蓦心中大感不妙,下意识低头一看,却惊愕看到孙坚的拳头正朝着自己腹部打来……

    【崩劲·虎咆!】

    “轰!”

    在张白骑震惊的目光中,谷壁竟然被轰出一个丈余的坑洞。

    一拳之力,乃至于斯!

    在阵阵石屑中,陈蓦抽身急退数十步,左手撑着地面,嘴角渗出几丝鲜血。

    他微微低下头望了一眼自己左腹,只见那里铠甲崩碎,血肉模糊,要知道他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尽可能地避开孙坚的拳头,然而谁会想到仅仅擦过便叫他受如此重伤。

    然而孙坚却未乘胜追击,他正满脸惊讶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黑刀,只见那把名为虎啸、由精铁打造的黑刀,竟然从中折断,一半仍被孙坚握着,而另外一半,却不知何时到了陈蓦手中。

    在方才那瞬息之间,陈蓦竟然将由那柄由精铁打造的宝刀硬生生地扳断了……

    “好小子……”孙坚望向陈蓦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仿佛还带着几分欣赏与肯定。

    在孙坚的目光下,陈蓦捂着受伤的左腰站了起来,在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后,右手一挥,手中那块黑刀的断刃当即化作黑光射向孙坚,而与此同时,陈蓦整个人也向孙坚窜了过去。

    “嘿!”

    孙坚轻笑一声,随手将手中断刃丢掷一旁,随即微微一撇头便避过了陈蓦射去的黑刀残刃。

    而这时,陈蓦早已进入孙坚跟前三丈之内,只见他双手在腰间一抹,摸出两柄短剑,一手反握、一手正握,施展起墨子剑法。

    一时间,只见漫天剑影将孙坚笼罩其中。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孙坚竟然单凭一双肉拳便将陈蓦的剑影悉数挡了下来。

    【刚体!】

    “铛铛铛,铛铛铛!”

    在连绵不绝的金戈声中,孙坚大笑说道,“好小子,竟毁我宝刀……你以为毁了孙某兵刃便能将孙某击败不成?”

    猛攻中陈蓦听罢默然不语,他很清楚,孙坚的拳头甚至比他的刀更加可怕,尤其是那招虎咆,足以击溃任何刚体,简直就是天下间所有武人的克星。

    哪怕就是刚体运用地无比纯熟的张飞、吕布、黄盖等人,在孙坚的[虎咆]面前也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因为那个招式专门克制武人引以为傲的刚体,更何况,孙坚的命魄之力白虎,它拥有着[锐金]的能力,可以渗透任何物体、将力量发挥到极致。

    正因为如此,陈蓦刚才仅仅被孙坚的拳头擦到便受到了那样严重的伤势。

    纵观天下,恐怕也只有陈蓦可以与孙坚一较高下,因为他并不是依靠刚体作为防御的手段,他依靠的是极快的速度,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有资格与孙坚周旋。

    正所谓东管西降,一物降一物,或许他二人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次交锋。

    但即便如此,陈蓦的胜算也只有五分,要知道这还是在孙坚体力大损的情况下,如此足以证明孙坚是何等的可怕。

    “轰!”

    “轰轰!”

    在孙坚的拳头面前,陈蓦只能选择躲闪,因为这等力道的拳头或许一拳就足以将其击毙,好在贪狼的特殊能力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而孙坚又不具备陈蓦这样的见识,无法看穿其中门道,只是单纯凭着直觉挥拳,如此,倒是给了陈蓦喘息的时间。

    激烈的拼斗足足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即便是陈蓦也渐渐感觉有些体力不支,更不必说孙坚,如今的孙坚早已无法继续维持刚体,全身戾气退散,单凭铠甲与肉身抵挡着陈蓦的短剑。

    要知道孙坚刚才之所以可以在千万支箭矢中毫发无伤,依靠的就是刚体,而如今刚体一破,区区一层铠甲如何能挡得住陈蓦灌注着戾气的短剑,短短一炷香工夫,孙坚身上铠甲便被割地支离破碎,非但如此,身上亦受了几处剑痕,血流不止。

    说到底,万人敌级的猛将也只是人,他也会受伤也会死,武人所谓的【元】、【精】、【气】、【力】,【元】指的阳元,也就是阳寿;【精】指的体内的温血,也就是血液;而【气】指的是戾气,也可以称为兵气;而【力】指的就是体力、气力,它虽然排在最末,但却是同样至关重要,一旦你体力耗尽,哪怕你是千人斩、万人敌,恐怕也只能任人宰割。

    渐渐地,孙坚拳头的威力变弱了,但奇怪的是,他出招越来越凶狠,每每朝着陈蓦要害击中,甚至有种忘乎性命、以命换命的意思,逼地陈蓦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奇怪……”

    站在山谷上观望的张白骑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他隐隐觉得陈蓦面对孙坚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时刻与孙坚保持着一段距离,哪怕是出招也留有几分余力,仿佛是对孙坚有种莫名的忌惮。

    就在他暗暗诧异之时,只见那孙坚仿佛神人附体般,凭借着超乎寻常的直觉竟然一把抓住了疾驰中的陈蓦,随即一记猛拳打向陈蓦胸口。

    “咔嚓!”

    伴随着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陈蓦背后的铠甲砰地一声爆裂开来,隐隐能够看到一股劲气破体而出。

    “噗!”意料不及的陈蓦只感觉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坚一记膝盖狠狠顶在他腹部,将他踹出几丈远,随即又紧走几步,拎起陈蓦狠狠一拳,打得陈蓦整个人在半空翻腾了一圈,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连连吐血。

    山谷之上的众黄巾士卒大惊之色,当即举起手中弓弩对准孙坚,却被张白骑抬手止住。

    “张帅?!”一名黄巾头目惊异不定瞧着张白骑,却见张白骑凝神望着孙坚,微微摇了摇头。

    别说众黄巾士卒,就连陈蓦麾下那两千三河骑兵见状也是面色大变,几次欲冲过来都被王思拦住,毕竟陈蓦之前下达了军令,不许任何人插手其中。

    在无数人紧张的目光下,孙坚走过去将陈蓦拎起,大声喝道,“怎么了?小子,你不是要孙某首级么?还手啊,还手啊!我孙坚的头颅,可不会白白送人,有本事,你就拿去!”说罢,又是一拳将陈蓦打飞数丈,随即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不已。

    这时,天空下起了丝丝细雨,那点点细雨的凉意,让被孙坚打得头晕目眩的陈蓦清醒的许多,他勉强地站起身来,却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险些跌倒。

    望着摇摇晃晃的陈蓦又重新站了起来,孙坚眼角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容,大声喝道,“孙某的头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走的,倘若你没有本事拿去,那么,就别怪孙某拉你陪葬了!”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摆开架势。

    而此时,身负重伤的陈蓦由于失血过多,神智早已开始变得混乱,孙坚的痛下狠手,不由刺激到了陈蓦潜在的凶性。

    如今的陈蓦,哪里还记得身后还有自己数千士卒,在他的眼中,只有孙坚,潜意识中传来的警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杀了他!

    “陈帅!”

    忽然,山谷之上有一名黄巾士卒振臂为陈蓦呐喊,随即,这个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只见在众黄巾期待的目光中,披头散发的陈蓦抬起头来,眼神中竟然露出了一种近乎死寂的神色,看地对面的孙坚面色一愣。

    突然,陈蓦的身影仿佛突然消失在原地,他的速度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快地仿佛如同劲风一般,直直撞向孙坚。

    不知为何,孙坚眼中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

    只不过数息的时间,整个山谷寂静了下来,山谷内的众人争相眺望,却愕然望见陈蓦与孙坚面对面站着,竟看不出是谁胜谁败。

    而眼尖的张白骑分明瞧见,孙坚的胸口扎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剑,但相对的,孙坚的拳头也重重印在了陈蓦右腹,照着那拳头的威力……

    张白骑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急忙对身旁黄巾喝道,“快,快,下去!”

    在张白骑又气又悔的目光中,孙坚愕然地望了眼胸口的利刃,咳出一口鲜血,苦笑说道,“好小子……”说着,他望向陈蓦印在自己后腰的右拳。

    便是那一拳,抵消了孙坚虎咆的冲击。

    以【虎炮】对【虎咆】,就连孙坚也没料到陈蓦竟然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破解他的招数。

    但是即便如此,陈蓦的伤势仍然要比孙坚严重地多,他甚至已经无法再保持站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望着倒在地上的神智不轻的陈蓦,孙坚捂着嘴猛咳几声,鲜血从他手指缝隙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这时,几十名黄巾士卒从山谷两侧跳了下来,一面举着兵刃警惕地望着孙坚,一面将半昏迷的陈蓦抢了回去。

    但是孙坚只是静静地看着,因为方才那一拳,已经耗尽了最后的体力,现在的他,恐怕就连站着也倍感吃力。

    “咳……咳咳……”

    或许是插在胸口的那柄短刃刺到了肺部,孙坚止不住地咳嗽着,如今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江东霸主的气势。

    “伤势如何?”张白骑也急忙跳下山谷赶了过来,小心翼翼扶起陈蓦,待一检查他身上伤势,顿时眉头大皱,因为陈蓦浑身重伤且不说,胸口有一块竟整个陷了下去,显然是被孙坚一拳打地胸骨尽碎,性命攸关。

    见此,张白骑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默念几句,贴在陈蓦身上,但见那张符咒闪过一丝红光,陈蓦身上的伤口竟然渐渐变得不再流血了,实令人倍感匪夷所思。

    “快,速速令人寻找此地名医,为陈帅治伤!”

    “诺!”

    在张白骑的一声令下,山谷之上的黄巾士卒中当即有数百人奔下山谷,寻访此地名医。

    望着手中扶着的陈蓦,张白骑未免有些后悔让陈蓦与孙坚交手,要知道对于黄巾而言,陈蓦是必不可缺的猛将。

    想到这里,张白骑不禁抬起头怒视孙坚,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孙坚大声喊道,“小子,今日你杀孙某,孙某虽有遗憾亦不怨恨于你,不过你记住……咳咳,我孙坚自思天下能胜我者寥寥无几,你既杀我,便不可坠我孙坚威名……咳,倘若他日你败在无名之辈手中,我孙坚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罢,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仰天吼道,“我孙坚,生于世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汉!”

    话音刚落,天边响起一声惊雷,随即丝丝细雨顿时化作倾盆大雨,宣泄而下,只叫人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而这时,被暴雨一淋的陈蓦幽幽转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却正巧望见那朦胧的雨帘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

    初平二年四月二十一日,庐江太守孙坚领万余江东兵于虎丘击败蔡瑁十万荆州兵,待追赶蔡瑁入一山谷时,不慎中伏,顽抗数个时辰力尽死于谷内,享年三十六岁。

    事后,当地乡民为纪念孙坚,遂将此山谷更名为平阳谷,取虎落平阳之意。

第四十八章 求和

    当陈蓦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帐篷内的草榻上。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有些涣散,视线也有些模糊,但是凭借着气的感知,他可以清楚地察觉到帐内帐内挤着不少人。

    “陈帅醒了,陈帅醒了……”

    “大哥,大哥,我是刘辟啊,你感觉如何?”

    “刘辟,禁声,陈帅身体虚弱,经不起你这一嗓子……”

    “快,快叫那个老头过来!”

    足足过了半响,陈蓦的眼睛这才逐渐适应帐内的光线,他这才发现草榻旁挤满了人,有张白骑、张燕、刘辟、王思、王充、于毒等人,尤其是刘辟的那张大脸,简直就快贴到陈蓦脸上了。

    “凑这么近做什么,离远点……”陈蓦用虚弱的声音没好气地说到,然而才说了一句话,他便感觉到胸前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那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痛苦呻吟起来。

    “大……大哥!”刘辟一见面色大变,手足无措地望着陈蓦,连声问道,“你……你感觉如何?”

    只见陈蓦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钻心的痛意,问刘辟道,“我昏迷多久?”

    “大哥,已有七日了……”

    “哦,”陈蓦伸手捂了捂额头,他只感觉脑中混乱一片,摆摆手说道,“扶我起来!”

    刘辟听罢,正要动手将陈蓦扶起来,却见他身旁的张白骑一手拦住刘辟,随即对陈蓦低声劝道,“陈帅,有医者言,陈帅伤及肺腑,胸骨寸断尚未痊愈,仍需多加歇息,还是……”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蓦打断了。

    “扶我起来……”

    见陈蓦不听劝,张白骑有些无可奈何,对着刘辟、张燕二人一摆手,叫他们将陈蓦从榻上扶起。

    “大、大哥,小心……”

    “陈帅慢些……”

    在张燕、刘辟的帮助下,陈蓦在床榻上坐了起来,他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胸口,却见胸口的位置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细条白布,白布被鲜血染红,偌大一片,触目惊心。

    陈蓦用手撑着额头坐在榻沿整理了一下思绪,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孙文台……可是死了?”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却听张白骑轻声说道,“我等已将其尸身收于营内,待撤军时一同运往寿春!”

    陈蓦听罢抬头默默望了一眼张白骑,随即打量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何处?”

    “禀陈帅,”见陈蓦发问,张燕抱拳回道,“此乃虎丘,我军在此扎营暂屯……”

    “孙坚残部江东兵马……”

    “禀大帅,虎丘上江东兵马仍在顽死抵抗,不过我军已与荆州结下暗盟,两军合力将其铲除!如今我两支兵马已将孙坚残部围困于虎丘,断其粮道、绝其饮水,末将以为,不出三日,必定能将其诛灭!”

    “什么?”陈蓦听罢心中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张白骑,却见张白骑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前些日子陈帅昏迷不醒,是故张某斗胆接过职令,与蔡瑁暗结盟约,联手诛灭江东余党,还望陈帅莫要怪张某僭越才好……”

    陈蓦默然不语,毕竟他为此军主帅、张白骑为副帅,他昏迷不醒,张白骑代为调兵遣将也无不妥之处,但是……

    细忖一下,陈蓦挥手说道,“帐内狭小,不需这么多人,都下去!”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呼啦啦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张白骑、张燕、刘辟、王思四人,除开张白骑不说,其余三人都是陈蓦信得过的心腹之人,陈蓦想说什么也不必对他们藏者掖着。

    抬手示意刘辟站到帐口,以免有闲人入内,陈蓦转头望了张白骑一眼,问道,“你威胁了蔡瑁?”

    “大帅这是什么话,”张白骑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孙坚虽死,然其麾下仍有万余兵马,又有黄盖、韩当等万夫之勇的猛将,岂能轻易放虎归山?陈帅且安心,张某并不曾威胁蔡瑁,只是我军兵少,荆州军兵多,为防荆州反戈一击,是故暂时将蔡瑁等人滞留在营内,待我等撤军之时,他众人便可安然返回,至于暗结联盟,此事蔡瑁与张某倒是颇为心合……”

    在张白骑的叙述下,陈蓦这才了解到近几日的战况。

    自那日孙坚中伏力战而死之后,张白骑便与蔡瑁结下盟约,叫荆州水军副都督张允带四万水军返回襄阳救援,剩下的三万兵马,则与陈蓦、张白骑麾下四千黄巾军合兵一处,将虎丘江东军兵营团团围住,为了防止蔡瑁反戈一击,是故将蔡瑁、文聘等数位荆州大将滞留在营内。

    说得好听是滞留,其实就是软禁,毕竟蔡瑁是被张白骑这只黄雀逮住了,也由不得他不允。

    不过话说回来,他蔡瑁也不信张白骑敢过河拆桥事后害他,毕竟荆州刺史刘表与二袁的关系眼下都非常不错,并且蔡瑁被张白骑所制之事张允也知道,倘若蔡瑁有个好歹,势必会影响到刘表与袁术的关系,而如今孙坚一死,袁术势必将染指江东,又岂会节外生枝杀害蔡瑁惹来荆州敌对呢?

    只要袁术没有杀他蔡瑁的心思,寄人篱下的黄巾又岂敢害他?

    倘若能暗中联合黄巾、借黄巾之手将孙坚残部连根拔除,叫荆州他日无有后顾之忧,他蔡瑁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底,蔡瑁与张白骑都是聪明人,知道厉害得失。

    “唉,”陈蓦微微叹了口气,又问道,“那虎丘又有何动静?”

    张白骑淡淡一笑,抱拳说道,“虎丘无有动静,只是每日死命突围而已,不过皆被我等拦截!”

    “是么……”陈蓦喟叹摇头,不经意间却见刘辟、张燕、王思三人面色有异,便知此事内中蹊跷,遂皱眉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张白骑淡然说道。

    “……”陈蓦默默望了一眼张白骑,转头望向张燕,沉声说道,“张燕,你说!”

    “呃?”只见张燕满脸为难之色,下意识瞥了一眼张白骑,言辞含糊。

    陈蓦见罢哪里还不知道其中古怪,厉声喝道,“说!”

    见陈蓦发怒,刘辟唯恐他气伤身体,遂俯身扶住陈蓦,连声劝道,“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我等岂敢瞒着大哥……”

    却见陈蓦一把推开刘辟,望着张燕重复道,“究竟有何事,速速道来!”

    只见张燕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犹豫,抱拳说道,“启禀陈帅,这几日,虎丘曾派来数次使节,欲与我军谈判……”

    陈蓦闻言皱眉望了一眼张白骑,沉声说道,“说下去!”

    “诺!”张燕毕竟是陈蓦的心腹,闻言当即将此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在三、四日之前,虎丘的江东兵得闻孙坚中伏身死,曾数次叫人来黄巾营寨求和,而此时张白骑已与蔡瑁商议得罢,存心要将孙坚残部尽数诛杀于此,又岂会放虎归山,于是便将使者乱棍打出。

    此后,见求和不成,江东军这才频繁突围,但是却被黄巾军与荆州兵一一截下。

    见张燕一五一十将此事道出,张白骑不禁也有些忐忑,尤其是看到陈蓦一脸薄怒,心中更是不安,遂抱拳解释道,“陈帅,容张某解释……如今我黄巾委身于袁术,与其有了约定,要助他获取天下,袁术势大,则我黄巾势大,眼下孙坚身死,只要能将其麾下残部铲除,江东偌大土地,皆归袁术所有,他日其挥军天下,成就大业,我黄巾贵在国教,人人信奉,如此岂不是一幢美事?张某知道陈帅与孙坚有旧,然国家大事儿女私情,陈帅可要记着,是你杀了孙坚,对江东而言,陈帅乃不同戴天之仇敌,倘若放过他们,无疑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请陈帅明鉴!”

    “……”陈蓦默默望着张白骑,虽说他很是不满张白骑的做法,但是他知道,张白骑一直对黄巾忠心耿耿,没有任何私心。

    就在这时,帐篷的帐幕忽然撩起,有一老者端着一个瓦罐走了进来,见陈蓦坐在榻沿,急声说道,“你如何起来了?速速躺下!”

    陈蓦愣住了,因为眼前这人并不陌生,正是当初救了他一名的名医,华佗。

    “华老?”

    “呵呵,老朽年方四十又一,当不起这个老字,”在陈蓦诧异的目光下,华佗将手中瓦罐递给张燕,笑呵呵说道,“小蓦,陈留一别,短短两载,没想到小蓦当了大将军……快快躺下,你这次的伤势可不轻啊!”

    他乡遇故知,陈蓦的心情好了许多,重新躺回榻上,却见华佗冲着帐内众人摆摆手,说道,“闲人都出去,出去出去,老朽要为将军换药了……”

    刘辟一听正要说话,陈蓦也摆了摆手,说道,“你等先出去吧!”

    刘辟无奈,挠挠头走向帐口,临末还喊道,“大哥,小弟我就在帐口候着,有何事你喊啊!”

    “好!”陈蓦轻笑着点了点,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对正要离开的张燕说道,“张燕,等等!”

    张燕疑惑转过身来,抱拳问道,“不知陈帅有何事吩咐?”

    而这时张白骑已走到帐口,见此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一撩帐篷走了出去。

    只见陈蓦抬手一指张燕,沉声说道,“你且派几个士卒以我名义到虎丘走一趟,叫江东派人来我军营商议和谈之事,明日晌午,我在帐内恭候!”

    “诺!末将亲自走一趟便是!”张燕抱拳领命,随后转身离开了帅帐。

    见闲人都走光了,华佗这才为陈蓦换药,待解开缠绕在陈蓦身上绷带时,望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摇了摇头,嗟叹道,“小蓦啊,不是老朽说你,算上此次,你可是往鬼门关走了两遭了,老朽记得你当初在陈留时便说过从此不再插手黄巾之事……”

    陈蓦苦涩一笑,自嘲说道,“身不由己罢了!”

    “好一个身不由己,”华佗呵呵一笑,一面为陈蓦敷药,一面叮嘱道,“方才我听营内将士言语,说你与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力战数十回合,最终将其击杀……小蓦啊,那孙坚在江东颇为威望,你如今将他害死,无疑与江东结下深仇大恨,日后,你可要多加警惕了!”

    “多谢华老,小子谨记!”

    --与此同时,虎丘江东营寨--

    偌大营寨,如今可谓是死气沉沉,虽说有万余江东士卒屯扎在营寨内,但是整个营寨却鸦雀无声。

    想当初孙坚尚在时,营内江东士卒士气高涨、信心百倍,即便面对蔡瑁十万兵马亦是奋勇上前,但是如今,主帅孙坚中伏战死的消息早已传遍全营,以至于全营的将士们满心忐忑,惴惴不安。

    尤其是临近几日,营内断粮、断水,虽说大将黄盖下令就地挖井解了饮水问题,但是粮草不足的局面却依然无法解决。

    截止今日,营内粮草已是所剩无几,为此,韩当不得不将每日下拨的口粮一减再减,以至于每人每日仅能分到一碗薄粥充饥,饥肠辘辘,何谈与敌军交兵?

    “唉!”

    望着营内的伤兵,黄盖黯然叹了口气,带着两名心腹侍卫转身走向营内帅帐。

    而这时帅帐之内尚有嘤嘤哭泣之声,只见孙尚香伏在主位上哭得双眼通红,虽说她并非孙坚亲自骨肉,但凭心而论,在这短短一个半月内,孙坚确实对她宠爱有加,甚至要超过孙坚的嫡子孙策,那份宠爱,让一度失去了家人的孙尚香重新体会到了亲情的温暖。

    只可惜天不佑人,孙尚香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那顶天立地的义父竟然会那样死去。

    陈蓦!

    陈蓦!

    她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字,将此人恨入骨髓。

    在她不远处,只见孙策头缠白布、双目充血,手握宝剑盘坐在地上,面色深沉,因为使用的力道过大,以至于他的双手退去了血色,苍白一片。

    而在帐口附近,韩当默默地站着,不时望向帐内孙尚香与孙策二人,暗暗叹息。

    这时,帐幕一挑,黄盖走了进来,韩当一见,当即问道,“公覆,如何?”

    黄盖黯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大步走向孙策,恭敬说道,“少主公,营内粮草已尽,在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如今之计,唯有死命突围!待今日入夜,我与义公挑三百壮士,饱食一顿,定要将少主公与少小姐送离此地!”

    足足半响不见孙策答话,半响之后,却见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目含怒,沉声说道,“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覆水一战,杀蔡瑁与陈蓦为我父报仇雪恨!”

    韩当一听,苦声劝道,“末将等亦知少主公武艺不凡,然陈蓦此人实非等闲之辈,前些日子一场鏖战,黄将军与祖将军双战此人,亦拿他不下,祖将军更是因此丧生,如今主公不在了,少主公安危关系着江东万千子民,倘若少主公有何不测,我等……我等有何面目去见老主公!”

    说罢,韩当泣不成声,在他身旁的黄盖亦是满脸惭色,羞愧欲死。

    那日,黄盖与韩当发觉不对劲,当即点起兵马赶赴平阳谷,然而那时山谷早已被荆州兵占据,二将连番死命杀进去,却不想半途杀出黄巾军兵马,力战半个时辰,却最终碍于体力不济、这才大败而回。

    见黄盖与韩当老泪众横,孙策有些慌了,连忙劝道,“两位伯伯莫要如此,策年幼无知,若有何地方对不住两位伯伯,还请恕罪……”

    只见韩当与黄盖满脸惭色,愧声说道,“老主公中伏,我二人难辞其咎,待将少主公与少小姐送离此地,我二人便拔剑自刎……”

    “两位伯伯莫要冲动!”孙策连忙劝说,他很清楚,在得知自己父亲战死之后,父亲麾下这两位大将每日羞愧难当,茶饭不思、入夜难寐,端得是忠心耿耿。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帐外走入一名士卒,叩地禀告道,“启禀两位少主,启禀两位将军,黄巾军使者求见!”

    帐内四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韩当皱眉说道,“叫他进来!”

    不多时,便有几名士卒江东兵带着一人走入帐内,正是张燕。

    只见韩当怒视了一眼张燕,沉声说道,“你是何人?可是张白骑派你来的?”

    张燕冷声一声,摇摇头抱拳说道,“非也!张某乃是奉我家主帅之命前来!”

    黄盖、韩当二人听罢面面相觑,有些难以明白,张白骑不就是黄巾军主帅么?

    而这时,孙尚香已止住了哭声,睁着通红的双目,带着几分梗咽说道,“是陈蓦派你来的?”一句话说得黄盖、韩当二人面露古怪之色。

    张燕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答话,抱拳说道,“陈帅有言,明日晌午,他在营中恭候各位大驾,商议谈和之事,告辞!”说罢,他转身便走。

    黄盖、韩当二人愣住了,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事情竟然有了转机,毕竟眼下江东兵已是身陷绝境,对方根本就不需要耍弄诡计。

    想了想,黄盖躬身说道,“不如末将走一趟,看看他陈蓦究竟有何目的!”

    话音刚落,就见孙坚站了起来,沉声说道,“不,我去!”

    韩当与黄盖对视一眼,心下暗叫糟糕,毕竟外边盛传是陈蓦杀了老主公孙坚,与少主公孙策可谓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要是真去了,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这还得了?

    二人正要相劝,却见孙尚香用衣袖抹了抹眼角泪渍,细声说道,“父亲不在了,哥哥便是我江东之主,岂能身赴险境?更何况倘若蔡瑁等人得知哥哥在此营中,必定加害于哥哥,是故,哥哥不能出面!”

    一番道理说得孙策哑口无言,毕竟孙尚香所言句句在理。

    “对对对,少主公不宜出面!”

    “就由末将前去便可……”韩当、黄盖点头附和。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孙尚香微微一咬嘴唇,凝声说道,“不,我去!”

第四十九章 和谈

    在那场战斗中,孙坚究竟有没有手下留情,陈蓦并不知清楚。

    他只知道,孙坚从始至终都带着凛冽的杀意,仿佛要拉自己为他陪葬,回想起孙坚那双充满的杀意的眼睛,直到现在陈蓦仍然都感觉毛骨悚然,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击,孙坚毫无保留的一拳让自己清楚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可是,在此之前,孙坚却有三次机会可以杀死自己,然而他没有那么做,直到第四次他这才狠下杀手,如果不是那时候被逼入绝境的自己奇思妙想想出了一个办法破解了孙坚的虎咆,如果不是那时候自己下决心孤注一掷,后果不堪设想。

    “……”

    想到这里,陈蓦渐渐有些明白孙坚那时候的想法了。

    “武人的[愚蠢]么……”

    仿佛明白了什么,陈蓦自嘲地摇了摇头。

    --次日晌午时分,黄巾大营--

    按照之前的约定,陈蓦在营内等候江东军使者的到来,正如他所料,江东军派来了黄盖作为谈和的使者。

    在两名黄巾士卒的指引下,江东军大将黄盖腰配利剑大步走了进来,与坐在主位上的陈蓦四目相对,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身穿皮甲的护卫,一直低着头,看上去有些瘦弱,并不惹人注目

    进帐之后,黄盖首先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他略感惊讶的发现,帐内仅仅就只有四个人,身坐主位的陈蓦、坐在帐内左侧首位的张白骑,以及帐内左右两名身着铠甲、手握利刃的护卫,除此之外,既没有埋伏的刀斧手,也没有作为威慑的油锅,这让黄盖对面前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将军的秉性有了新的认识。

    “陈将军,张将军,江东军黄盖按约前来商议和谈之事!”黄盖抱了抱拳,不亢不卑地说道。

    或许是看出了黄盖心中的诧异,陈蓦淡淡说道,“在下不喜虚套,我等且直入正题!”说着,他抬起手指向右侧席位,说道,“黄将军且坐!”

    黄盖闻言不禁又抬头望了一眼陈蓦,只见陈蓦仅身披一件战袍坐在主位,在那战袍之下,入眼的被鲜血染红大片的绷带,自胸口到腰腹紧紧缠着,触目惊心。

    “多谢!”

    黄盖抱拳一礼,从容自若走向席中,望着他,陈蓦不禁有些佩服黄盖的胆量。

    要知道营中有数千兵甲齐备的黄巾士卒,虽说黄盖武艺过人,即便是陈蓦也自信无法将其拿下,但是凭借营内数千黄巾士卒却足以将其擒杀,仅仅带着一名护卫就敢来到敌军营中,这黄盖的胆气,确实的令人敬佩。

    就在陈蓦暗暗感叹黄盖胆气过人时,帐内却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之事。

    就在黄盖走向席位的同时,他身后那名护卫突然几步窜向陈蓦,因为实在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帐内担任护卫的张燕与刘辟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当他们回过神时,却发现陈蓦早已被那名护卫扑到在地,只见那名护卫跨坐在陈蓦腰间,左手抓着陈蓦的衣领,右手手握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抵在陈蓦脖子旁。

    别说他们,就连陈蓦也没想到遭此变故,因为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当即被对方制住。

    这骤然发难让张白骑面色大变,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拍案而起,怒色喝道,“黄盖,你敢造次!”

    话音刚落,回过神来的张燕与刘辟当即抽出手中利刃,只是碍于陈蓦受制而不敢上前,而与此同时,帐外亦涌入十几名黄巾士卒,各个手握兵器,怒视黄盖。

    面对着张白骑的怒声喝问,那黄盖竟然也是满脸诧异之色,望着跨坐在陈蓦腰间的护卫有些不知所措唤道,“少……少小姐?”

    “少小姐?”帐内众人倍感诧异。

    在帐内众人怪异的目光中,那位跨坐在陈蓦身上的护卫抬起右手摘下了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名护卫竟然是一位年仅十余岁的风华少女。

    只见那名少女一手死死抓着陈蓦的衣领,一手握着短剑抵在陈蓦,望向陈蓦的眼中满是仇恨,脆声喝问道,“恶贼,你可还记得我?!”

    “是你?”陈蓦微微感觉有些意外,因为这名少女,正是孙坚的义女,孙尚香。

    说实话,此时的陈蓦虽说身受重伤,但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而他之所以没有动手,无非是认出了眼前的孙尚香便是当年的董白。

    见自家主帅好似认得那个少女,帐内众人有些不解,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孙尚香银牙一咬,怒声说道,“正是我!当初你诛杀我全族三百口人,今日又害死我义父,此仇不同戴天!”

    陈蓦闻言轻哼一声,挥了挥手叫张燕与刘辟收起了手中的利剑,望着孙尚香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动手?”

    望着好似全然不当回事的陈蓦,孙尚香心中又气又怒,紧咬银牙恨不得将手中短剑刺入对方的胸膛,如果是数月之前,她一定会那么做的,但是现在,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敢这么做,忠心耿耿的黄盖会因此丧命,宠爱她的义兄孙策会因此丧命,此刻虎丘营中韩当以及万余江东士卒都为因此为眼前这个恶贼丧命……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犹豫,足足过了半响,只见她娇斥一声,重重将手中短剑狠狠插在陈蓦脑袋旁的地面上,双目通红略带晶莹,紧紧盯着陈蓦,用满怀仇恨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会杀你,为我全族三百口人报仇,为我义父报仇!”

    说着,她满是不甘地从陈蓦身上站了起来,见此,张燕当即抬手喝道,“拿下!”

    话音刚落,当即便有数名黄巾士卒赶来将孙尚香拿下,惊地黄盖当即抽出腰间佩剑,只是恐伤及孙尚香而不敢动手。

    陈蓦在刘辟搀扶下站了起来,望着自己胸口绷带上渗出的鲜血暗自苦笑,随即又抬起头,望了一眼被众黄巾制住的孙尚香,忽然捡起了那柄插在地上的短剑,他认得出来,那是当初他丢给她的短剑,那时候,她还叫董白。

    掂了掂那柄短剑,陈蓦走到孙尚香面前,将短剑递给她,淡淡说道,“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后悔,后悔失去了这一次绝佳的机会,也是仅有的一次……”

    “哼!”孙尚香冷哼一声,奋力挣扎,从两名黄巾士卒的手中挣脱,一把夺过陈蓦手中短剑。

    望着她倔强的模样,陈蓦摇头淡笑一声,随即挥挥手对张燕说道,“叫他们都退下吧!”

    “这……”张燕犹豫地望了一眼黄盖与孙尚香,略一迟疑,抱拳说道,“诺!”

    在张燕的示意下,涌入帐内的黄巾士卒相继退离,只见陈蓦深深望了一眼孙尚香,忽然随即转身走向主位坐下,沉声说道,“已经耽搁了许久,如果两位不介意,让我等商议一下和谈事宜,可好?”

    见陈蓦并没有追究的意思,黄盖心中暗暗庆幸,说实话,孙尚香方才那突如其来的一下,险些让他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他清楚地察觉到,对面的陈蓦虽说重负重伤,但是隐隐中带给他的压力却比起前些日子更加沉重,简单地说,眼前这小子比起前些日子更强了……

    想到这里,黄盖暗暗叹了口气,随即打起精神,将心中烦恼皆抛之脑后,抱拳沉声说道,“陈将军,前些日子我等曾派人向贵军求和,却遭乱棍打出,而昨日将军却又派人相召,不知究竟为何?”

    陈蓦闻言下意识望了一眼张白骑,见他面色有些尴尬,也不细说,含糊回答道,“前些日子陈某重伤昏迷,是故军中将士无心他顾,还望黄将军莫要在意!”

    其实黄盖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缘由,他之所以那么问,无非是想试探试探陈蓦对于和谈的诚意罢了。

    “那么如今,陈将军的话,可否全权代表贵军的意思?”

    望了一眼张白骑,陈蓦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那好,那么将军对于谈和之事,究竟如何看待?”

    只见陈蓦换了坐姿,望着黄盖沉声说道,“和谈之事,陈某可以应允,既可以放你万余兵马安然返回江东,亦可将孙将军遗体奉还……”

    “当真?”一听到陈蓦愿意将孙坚遗体奉还,黄盖不禁有些心紧。

    “当真!但是,我要一样东西!”

    黄盖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问道,“究竟何物?”话音刚落,就听坐在他下首的孙尚香冷笑一声,一脸鄙夷地望着陈蓦,显然是猜到了。

    只见陈蓦伸出右手虚虚一握,一字一顿说道,“传国玉玺!”

    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黄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低头了思忖了片刻,含糊说道,“实不相瞒,主公早前确实得此神器,只是如今此物尚在江东……”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蓦打断了。

    “陈某以诚待黄将军,亦望黄将军以诚待我,传国玉玺乃大汉帝王神器,孙讨虏心系国家,为此不惜与袁术反目,又岂会将它留在江东?必是随身携带,加以保护。陈某斗胆猜测,此物此刻想必就在虎丘营中,是也不是?”

    见陈蓦一语说破自己谎言,黄盖面色微微有些涨红,低头沉默不语。

    而瞧见黄盖这幅模样,陈蓦哪里还会不明白,冷哼一声,淡淡说道,“陈某言尽于此,只要你等交出传国玉玺,陈某便奉还孙将军遗体,并放你等回归江东,如若不然,那么陈某便只好亲自去找了……”

    黄盖听罢,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哪里是他可以随意拿主意的,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身旁孙尚香开口说道,“当真?”

    “少小姐?”黄盖惊愕地转头望去,却见孙尚香冷冷望着陈蓦,问道,“只要我等叫出传国玉玺,你便会放我虎丘万余将士安然返回江东?”

    望着孙尚香眼中的质疑,陈蓦点了点头,淡淡说道,“陈某说一不二!”

    “那么他呢?”孙尚香抬手指向张白骑。

    其实,早在昨日陈蓦喊住张燕时,张白骑便已猜到了陈蓦的打算,是故并非出言阻止,毕竟他也认为袁术更想要的是传国玉玺,而不是孙坚的首级。

    说到底,张白骑之所以要斩草除根,无非也是为陈蓦考虑,倒不是说他与陈蓦关系如何密切,只是他认为如今黄巾军不能没有陈蓦,所以,他要替陈蓦解决后患,至于那传国玉玺,他也断定孙坚必然会将此物随身携带,只要能将虎丘万余江东兵围而杀之,想得到传国玉玺也不过是多费些时日罢了,只可惜陈蓦对此并不领情。

    不过事已至此,张白骑也不想再说什么,毕竟陈蓦是主帅,而他是副帅,是故,见孙尚香望向自己,他淡淡一笑,避嫌说道,“既然陈帅言已出,张某也只得照办,孙小姐莫要多虑!”

    “好,既然如此,一日之内,我等便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说着,孙尚香起身朝着帐外走去,黄盖一见,亦是当即起身,对陈蓦抱拳告辞,紧步跟上。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张白骑意所有指地说道,“陈帅以为,他们会交出传国玉玺么?”

    只见陈蓦撑着桌案站了起来,闻言望了一眼帐外渐渐走远的二人,凝声说道,“他们没有选择!”

    “呵,”张白骑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碗盏,轻笑说道,“但愿如此!”

    陈蓦望了一眼张白骑,径直朝着内帐走去,他很清楚张白骑说这句话的含义,应该说,他了解张白骑的为人,这是一个为了黄巾甘心化为厉鬼的男人!

    不说陈蓦在营内安歇,且说孙尚香与黄盖回到虎丘营寨,将玉玺之事与孙策和韩当一说,直听地二人面色微变。

    “什么?玉玺?不可!”脾气耿直而冲动的孙策一拍桌案,当即否决。

    孙尚香轻声劝道,“兄长,以区区一死物,换我虎丘万余将士性命,如何不可?”

    只见孙策面色涨红,在帐内来回走了几圈,为难说道,“小妹,并不是为兄贪恋那神物,在此之前父亲便教导过为兄,我孙家身为汉臣,不可有非分之想,只是如今多事之秋,替天子暂为保管,待他日面见天子时,当是要躬身奉上……为此,父亲不惜与袁术反目,这才惹来杀人之祸,如今父亲尸骨未寒,我等却为求生卑躬屈膝将此神物拱手他人,他日魂归地府,又有何面目见父亲、有何面目见孙家列祖列宗?”

    见孙策说什么也不同意,孙尚香急地直跺脚。

    “兄长糊涂,在小妹看来,那玉玺也不过是一大块美玉罢了,倘若此物当真有那神效,大汉何以天灾**不断?何以盗贼四起、民生哀怨?何以连天子都遭遇不测?”

    “这……那也不能拱手让给袁术!”

    “让予何人不是让?”见兄长孙策气怒难消,孙尚香走上前去,抚了抚他的后背,细声说道,“小妹以为,袁术唆使陈蓦害死父亲,无非就是为夺得那传国玉玺,倘若我等拒死不交,即便侥幸觅得一条活路,日后恐怕也难安稳,不如索性就将玉玺给了袁术,换得万余将士活路以归江东。袁术既得玉玺,又见父亲故去,而兄长且年幼,必然不加以防范,如若兄长能趁此机会巩固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江东全境,待他日挥军寿春,擒杀袁术、陈蓦二人,玉玺岂不是又失而复得?”

    一席话不但说得孙策心动,就连黄盖与韩当亦是暗暗惊异,佩服孙尚香看得透彻。

    听罢妹妹相劝,孙策默然走到席中坐下,捂着额头深思,见此,孙尚香继续说道,“父亲死因为何,我等皆知,但小妹以为,眼下我等势弱,袁术强盛,硬拼之下恐怕难有胜算,不如将玉玺给了袁术,换我虎丘万余将士性命,而且,兄长不妨修书一封给袁术,语气谦卑,向其乞求代父亲庐江太守一职,袁术见兄长如此懦弱,必然掉以轻心,不加以防范!”

    孙策闭着眼睛反复思索着妹妹的话,黄盖、韩当、孙尚香三人静静在旁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策猛地睁开眼睛,沉声说道,“好,就这么办!”

    “兄长应允了?”孙尚香露出了释怀的神色。

    “啊!”只见孙策点了点头,望着自己举起的拳头凝声说道,“两年之内,我孙策会拥有比袁术更多的城池,拥有比他更多的军队,到时……”说着,他猛地一握拳头,眼中凶光一闪而逝,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无以伦比的霸气,看得黄盖与韩当心中一愣,随即面露喜色。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们隐隐从自己这位少主公的身上看到了老主公孙坚的影子……

    或许这位少主公,他会超越他的父亲,成为江东霸主!

    想到这里,黄盖、韩当齐声叩拜道,“倘若主公不弃,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孙策当即伸手将二将扶起,诚恳说道,“小子不才,日后恐怕还需麻烦两位伯伯……”

    只见黄盖、韩当二人对视一眼,神色肃然。

    “主公有命,末将等岂敢不从……从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第五十章 徐州报讯

    次日傍晚时分,在夕阳的余晖下,万余江东士卒在无数黄巾士卒的监视下,默默地离开虎丘营寨,返回江东。

    比起来时,眼下的江东军简直可以说是死气沉沉,孙坚的战死,给他们带来了太沉重的打击。

    而在不远处的山上,陈蓦与张白骑二人静静地望着江东军撤军,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孙尚香与黄盖。

    而孙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孙尚香的猜测是准确的,倘若张白骑与蔡瑁二人得知孙坚尚有一子留在军中,想来是绝对不会同意和谈的,前者为黄巾,后者为荆州,至于孙尚香,或许二人都道她是女流之辈,不足为患吧。

    陈蓦默默地望着山下撤军的江东士卒,当他们渐渐撤到远处时,他转头望了一眼孙尚香,沉声问道,“玉玺何在?”

    “急什么,”孙尚香冷哼着白了陈蓦一眼,嘲讽说道,“按照约定,至少要让我江东军将士退离此处三十里,我才可将玉玺交给你!”

    这是孙尚香在谈判中附加的条件,毕竟此事事关万余江东士卒性命,而那万余江东士卒直接关系到他兄长日后谋取江东全境,容不得孙尚香不谨慎对待。

    凭心而论,她虽然深恨陈蓦,但是对于陈蓦此人的秉性还是信得过的,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因为杀死陈蓦那是她活到如今唯一的目的,也是支撑着她心灵的支柱。

    说到底,孙尚香更在意的还是蔡瑁,因为在昨日,陈蓦已经将此人安然释放,但是蔡瑁却并未撤军,仍然带着那数万士卒屯扎在附近不远,虎视眈眈,为此,孙尚香不得不谨慎起见。

    陈蓦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站着,默默地望着那万余江东士卒戴孝将孙坚的尸体用木棺装着越走越远。

    他的表情很平淡,但是离他越近的张白骑却并不认为他的心底此刻也是如表情那样平静。

    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撤军的江东士卒连影子都瞧不见时,孙尚香这才目视身旁的黄盖,不情不愿地交出了传国玉玺。

    因为见陈蓦并没有接的意思,张白骑便伸手从黄盖手中接过了那件国之神器。

    凭心而论,张白骑也算得上是一个单薄名利、甘守清贫的人,无论是当初黄巾得势时还是眼下黄巾失势时,他的性情一如既往的恬淡,但是此刻,当他手捧着大汉帝王神器之时,他的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而陈蓦,却从始至终没有转过头来瞧那块美玉一眼。

    见麾下将士已经退地差不多远了,黄盖对陈蓦抱了抱拳,沉声说道,“陈将军,我等告辞!”

    陈蓦微微转过头来,望了一眼黄盖以及始终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孙尚香,点了点头。

    “不送!”

    在陈蓦与张白骑的目视下,黄盖带着自家少小姐下了山,领着那寥寥十余护卫,起马追赶己方军队。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白骑淡淡说道,“孙文台这一死,恐怕江东要生变故……”

    “你想说什么?”

    “呵,”张白骑微微一笑,托着手中的玉玺端详了一番,意有所指地说道,“倘若他日战场相见,你待如何?”

    陈蓦闻言转头望了一眼张白骑,他明白张白骑话中的含义,毕竟孙坚这一死,袁术势必会举兵南下,到那时,陈蓦也势必会再次与黄盖等人沙场相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蓦微微吸了口气,摇头说道,“我只是还孙文台一个人情,至于下次,生死各凭天意……”

    “既然如此,何不此刻擒而杀之,一劳永逸?”

    “……”瞥了一眼张白骑,陈蓦转身走向山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张白骑微微摇了摇头,说实话,他很想此刻挥军追赶江东败军,一举将黄盖、韩当等猛将擒杀,不过他也很清楚,一旦他这么做了,陈蓦势必会与他翻脸。

    计较了一下厉害得失,张白骑不得不想这个极具诱惑的想法抛之脑后。

    初平二年四月末,江东孙坚残部与黄巾军谈和,以传国玉玺换来孙坚遗体,并万余江东士卒性命,为了讨好荆州,江东一方不但按约定释放了被关押在江夏的黄祖,而且将整座江夏完璧归赵、奉还荆州,并且制表书予荆州,致歉求和。

    而此时身在襄阳的刘表得到张允六万水军的及时回援,在付出了沉重代价后终于击败了孤军深入、得不到援助的张济,收复了周边郡县。

    随后见江东派人送来致歉求和书信,又听说孙坚战死、江东将黄祖以及江夏城池奉还,刘表遂罢了报复之心,只发书叫蔡瑁撤军,心中对蔡瑁大加赞誉。

    本来蔡瑁因为无法将孙坚势力连根铲除而耿耿于帅,然而在刘表嘉奖书信后却是大为喜悦。

    也难怪刘表如此嘉奖蔡瑁,毕竟陈蓦的谁也没有对襄阳提及,是故陈蓦的功劳都落了在蔡瑁头上。

    不过对于蔡瑁而言,除开陈蓦威胁他一事,他对陈蓦还是极为欣赏的,哪怕是作为人质软禁在黄巾营中时,蔡瑁也曾隐晦地向陈蓦说起过此事,想说服陈蓦转投荆州,只可惜陈蓦的意志太过于坚定。

    初平二年五月初,三方兵马相继从虎丘撤军,江东一方可谓是损失惨重,而荆州却也未能占到便宜,要说其中的赢家,恐怕就要数陈蓦了,因为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杀死了孙坚,夺得了传国玉玺……

    不!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袁术!

    --十日后,寿春--

    至陈蓦与张白骑出兵整整两个多月,袁术心中未免也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在他认为,孙坚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他也会担心陈蓦以及张白骑出师不利,日后招来孙坚报复,因为孙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袁术太清楚了。

    孙坚此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要不是如此,此人也不会与袁术反目成仇。

    有时候,袁术真的感觉到很遗憾,要知道在一年前关东诸侯联合举兵围剿董卓时,他是其中势力最强大的一路诸侯,甚至比他同父异母的庶出兄长袁绍更有势力,因为那时候,长沙太守孙坚仍然依附着他。

    有时候,袁术也会感到很后悔,他后悔不该听信谗言,克扣了孙坚粮饷,惹来孙坚不满。

    其实也不怪袁术,毕竟那时候孙坚锋芒毕露,在联军中的威信渐渐超过袁术,这才惹来袁术猜忌。

    有时候,袁术也会感到愤怒,他万万没有想到,孙坚竟然将私藏玉玺不报,甚至数次将自己派出的使节乱棍打出……

    那个混账,他难道没有想过要是没有自己,没有自己代他上表朝廷,他岂能如愿以偿担任庐江太守?

    两个月后,当捷报传至寿春时,袁术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孙坚死了?那个陈蓦不费一兵一卒便杀了孙坚?那个孙坚?孙坚孙文台?”

    面对着前来报讯的黄巾士卒,袁术瞪大眼睛连连问了几遍,而堂上的诸位文武亦是听得目瞪口呆。

    那名前来报讯的黄巾士卒正是陈蓦、张素素心腹,徐和。

    见袁术仿佛不信此事,徐和抱抱拳,开口说道,“启禀袁使君,陈帅派来的轻骑便是这么说的……我数千黄巾将士瞧得分明,半月之前,陈帅于枣阳西面一百二十里处虎丘围困孙坚十余日,此后将其诱入虎丘东北处平阳谷,力敌数百回合,将其斩杀!”

    “嘶!”

    一听说陈蓦力敌孙坚数百回合,最终将其斩杀,袁术以及满堂文臣武将倒抽一口冷气,要知道那可是孙坚啊,天下传名的江东猛虎,难道就这样轻易地便那个黄巾贼杀了?

    一时间,整个殿内鸦雀无声,要说别人,恐怕袁术等人难以相信,但是说到陈蓦……直到如今,袁术仍然感觉脖子处仿佛传来丝丝凉意。

    “孙坚死了,哈,这个匹夫终于死了,哈哈哈哈!”袁术欣喜地不禁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不得不说,袁术对孙坚确实是极为忌惮的。

    畅笑三声,袁术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急声说道,“那……那个东西呢?我要的东西呢?”

    或许换做别人恐怕难以明白袁术说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作为陈蓦、张素素等人心腹,徐和心中却是一清二楚,只见他叩地抱拳,隐晦地说道,“袁使君且安心,陈帅信中言及已得此神物,待介时返回,当亲自面呈使君!”

    一听到神物二字,袁术哪里还会不明白,只见他舔了舔嘴唇,眼中尽是狂喜之色,整个人竟是激动地微微颤抖起来,看得满堂文武瞠目结舌,暗道究竟什么东西叫自家主公如此欣喜。

    其中,恐怕也只有李纲、杨弘等寥寥数人明白那究竟指代何物。

    “叫陈蓦休要返军下蔡,直接来我寿春交令,我要重赏予他!重赏!”

    袁术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迫不及待要得到那件国之神器。

    “诺!”徐和领命而退。

    直到徐和离开大殿整整一刻,袁术仍然无法平复自己那激动的心情。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手握那件国之神器,那件历来只有帝王还能手握的神器,袁术便激动难以把持自我。

    见自家主公眉开眼笑,杨弘知趣地走出列前,拱手拜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此刻袁术满脑子都是那玉玺,闻言哈哈大笑,却见杨弘话锋一转,凝声说道,“主公,倘若前方战报无误,孙坚战死,那么眼下便正是挥军南下的大好时机,倘若主公能夺得江东两州十余数郡,到时候东可伺机徐州,西可窥视荆州,霸业可期呐!”

    袁术听罢心动不已,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殿外匆匆奔入一名将校,叩地禀道,“主公,徐州刺史陶谦送来急信!”

    “什么?陶谦?这老家伙找我做什么?”袁术满脸疑惑,皱眉说道,“书信何在,取来我看!”

    “诺!”只见那将校当即从怀中取出书信,上前几步,躬身递给袁术。

    袁术拆开书信,粗粗一瞅信中所述,随即脸上表情数变,变得很是诡异。

    见此,谋士杨弘出列问道,“主公,在下斗胆,敢问信中究竟写的何事,叫主公如此惊异?”

    只见袁术舔了舔嘴唇,脸上表情时笑时不笑,很是古怪。

    “那老家伙,这是向我致信求援呢!”

    满堂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均不明其中道理。

第五十一章 玉玺归袁

    “向主公求援?”别说满堂文臣武将不明白,就连身为谋士的杨弘也是一头雾水。

    在杨弘的印象中,陶谦此人温厚纯笃,甘守本分,从不与他人结怨结仇,况且他与自家主公袁术素来并无交往,然而如今却送来求援书信,这令杨弘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满堂文武诧异的目光中,袁术似笑非笑地抖了抖手中竹策,啼笑皆非地说道,“这老家伙原想着讨好曹阿瞒,却不想然而因此惹来祸端,使得曹阿瞒在陈留纠集八万大军,誓言要踏平徐州,将陶谦千刀万剐,实在是可笑,实在是可笑……”

    “这……陶恭祖与曹操结怨?”杨弘皱眉思索一番,躬身说道,“还请主公明言!”

    不怪杨弘如此心紧,要知道如今曹操势力已今非昔比,虽说他乃宦官之后受到天下士子诟病,但是此人心系国家之名却天下皆知,他曾收买刺客刺杀董卓,又曾独领一军追赶董卓败军,虽说反而中了埋伏伤亡惨重,但是足以证明此人心系国家。

    自从联军解散后,曹操便回到陈留,招兵买马,广受天下豪杰,在短短年内聚得数万兵马,更先后控制了北至东郡、东至山阳、南至许昌等大片地域,甚至连谯郡、商丘、定陶、颍川等中原数一数二的富饶城池亦被他收入囊中,可谓是势力大增。

    只见袁术从主位起身,手握竹策走到大殿中央,随手将那书信递给杨弘,随即对满堂文武笑道,“半月前,曹阿瞒生父曹嵩、曹巨高路经徐州,陶谦那老家伙欲结交曹阿瞒,竟亲自出境迎接曹操之父,大设筵宴,随后又派都尉张闿领五百兵护送曹巨高,却不想那张闿中途见财起意,竟将曹巨高并随行族人尽数杀害,卷财物奔河北而去,曹阿瞒得闻此事,当即起兵八万,誓要踏平徐州,陶谦被逼无奈,只好向我求援……可笑那陶谦竟办地如此糊涂之事!”

    堂中文武闻言亦是啼笑皆非,却见杨弘一脸凝重将那求援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拱手问道,“敢问主公对此事有何回应?”

    袁术愣了愣,回过神后望着杨弘好笑说道,“我能有何回应?且不论我与曹操、陶谦二人私交如何,单单此事,我却不便插手,陶谦害死曹阿瞒生父在先,如今曹阿瞒为报父仇兴师在后,可谓是出师有名,我能有何回应?”

    只见杨弘紧皱双眉,摇头说道,“徐州地大物博,素有天下粮仓美名,袁绍与曹操实欲图之,却苦于出师无名,如今曹操得此良机,依在下看来,报仇是假,趁机夺徐州才是真!自联军崩散之来,曹操占据陈留势力逐步壮大,倘若放任其夺取徐州,恐怕日后不利于主公呐……”

    “……”袁术闻言沉默片刻,负背双手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皱眉问道,“依你之见,当做如何回应?”

    杨弘细细一想,拱手说道,“依在下之见,主公不若派一使节至曹操处,圆和此事,叫他二人和解……”

    “和解?”袁术满脸古怪之色,摇头笑道,“百善孝为首,陶谦杀曹阿瞒生父,此仇不共戴天,岂是区区三言两语可以化解?”

    话音刚落,就见杨弘拱手回道,“非是叫主公当真去圆和此事,乃是为叫曹操不得以此作为借口夺取徐州……在下亦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而如今杀曹巨高者,陶谦也,非徐州也,如今曹操起兵报父仇,杀陶谦一人足矣,主公先不妨修书至二人手中,劝陶谦自刎以偿此血债,陶谦此人愚蠢淳厚,为徐州百姓考虑,必然会应允此事,就看曹操是何打算了……倘若他答应,则父仇已报,势必无法再以此作为借口夺取徐州,只得撤军。而陶谦在徐州素有威望,倘若曹操逼死陶谦,则必然召来徐州军民怨恨,介时,主公可以借吊丧之名赶赴徐州,广施仁义、收拢民心,继而兵不血刃,拿下徐州,此实乃一石二鸟之计!”

    袁术听罢面色连变,连连点头说道,“妙、妙!”但是细细一琢磨之后,他却又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先生此计确实妙极,只不过曹阿瞒帐下亦不乏能士,恐怕难以实行……再者,倘若曹操不允陶谦自刎以偿父仇又如何?”

    杨弘淡淡一笑,拱手笑道,“倘若如此,势必逼得陶谦为报徐州与曹操展开一场血战,到时候,主公亲自率大军至徐州,为徐州境民考虑,劝两军和解,介时,陶谦与徐州军民势必会感主公仁义之心,为抵御曹操数万大军,为保全境内军民,陶谦势必会将徐州转让给主公……”

    “妙!妙!”袁术听罢连声叫好,忽然间又皱眉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恐恶了曹阿瞒……”

    话音刚落,就听杨弘拱手说道,“主公何出此言,霸业原本如此,再者,主公曾数次言及,曹孟德,人杰也,岂能放任于他日后阻碍主公?”

    袁术深然之,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至徐州,只作劝说,却不即刻发兵相助,在他想来,徐州周边诸侯中,除开曹操外,恐怕也只有他以及他那庶出的兄长袁绍、袁本初有能力援助徐州,而袁绍的为人袁术最是清楚不过,袁绍自幼与曹操交好,如今曹操以报父仇名义征讨徐州,袁绍又岂会冒着与曹操决裂的危险去援助徐州?

    陶谦那老家伙,最后还得来求我袁公路!

    望着信使离去的背影,袁术心中很是得意,他万万没有料到,世间竟有一个傻瓜会带着区区两千兵卒长途跋涉,从平原赶到徐州援助陶谦,相助陶谦抵御曹操八万大军,而这个傻瓜,叫做刘备!

    而与此同时,陈蓦已率领着那四千黄巾骑卒、步卒撤到了汝南葛坡一带,因为随军所携带的干粮将尽,是故陈蓦便叫麾下刘辟、何仪、黄劭等人带了些黄巾弟兄上山猎兽取肉、作为口粮,毕竟这些人原本就是葛坡一带的农户、猎户出身,对于此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而另一方面,陈蓦又派人送捷报至下蔡张素素处。

    事后没过几日,陈蓦便同时收到了张素素以及袁术的书信,叫他携军至寿春交割传国玉玺。

    开拔之前,陈蓦曾邀请华佗至下蔡小住几日,只可惜被华佗婉言拒绝了,毕竟在经过这些日子的诊治后,陈蓦的伤势已渐渐痊愈,不过,华佗倒是向陈蓦讨要了一匹瘸了腿的驽马代步。

    在赶往寿春的途中,望着华佗那片驽马一瘸一拐地走着,陈蓦苦笑说道,“华老倘若缺代步之物,军中尚有好些良马,可赠予华老……”

    “呵呵,不必不必,”华佗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将士厮杀岂能缺少战马?老朽只需一代步之物,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说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低声叮嘱道,“小蓦,待回去之后,每日早晚各服药一帖,再修养月余,方可痊愈,期间禁饮酒、禁女色、禁操劳、禁伤筋动骨,好生调养……”

    陈蓦连连点头,轻声说道,“华老所言,小子绝不敢忘,只是……小子以为,华老不如遂我至下蔡小住片刻……”

    “罢了,”见陈蓦再一次提起此事,华佗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老朽此去枣阳,实属凑巧,三月之前,老朽在钜鹿一农夫手中寻觅一味草药,咀嚼咽下后有奇效,可使人神智清醒却又形同昏厥,不惧疼痛,老朽思此物或许有大用于医道,是故向那人询问此草来历,得知荆州等地居多,这才长途跋涉赶来,却不想恰巧遇到了小蓦,实属天意!”

    陈蓦听闻,遂望了一眼华佗马背旁挂着的两个竹篓,见竹篓中装满了他所不认识药草,好奇问道,“便是此物?”

    “是极是极!”华佗笑着点点头,望着那些草药的目光好比是望见了人间至宝。

    两日后,因为华佗要回陈留研发那药物,是故陈蓦只能与他在颍水下流告别,毕竟袁术对于传国玉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以至于昨日陈蓦竟然先后收到了三封叫他急行至寿春的军令。

    初平二年五月六日,与华佗告别之后的陈蓦又连续赶了四、五日的路程这才抵达寿春,他却是不知,此刻袁术正勃然大怒。

    而意外的是,大殿之中不但有袁术麾下文臣武将,就连张素素也在。

    只见在张素素饶有兴致的目光中,袁术满脸怒容,拍案骂道,“刘备、刘玄德,这厮竟敢假作好人,坏我大事!”

    望着勃然大怒的袁术,殿中文臣武将一个个低下了头,生怕引火上身。

    “杨弘,你前些日子不是道无人会出兵援助陶谦与曹操为敌么?”

    对面着袁术的质问,杨弘无言以为,手捧玉简,沉默不语。

    见此,张素素好奇问道,“敢问使君,这刘备何许人也?何以叫使君如此震怒?”

    转头望了一眼张素素那绝美的容颜,袁术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神,一脸轻蔑地骂道,“织席贩履之夫罢了,假冒皇室宗亲,诓骗天下,区区之人,竟敢坏我大计,实在可恨!”

    在袁术的话中,张素素这才明白过来,前些日子,曹操为报父仇征讨徐州,沿途攻取城池时,遭到城中军民顽死抵抗,这令曹操勃然大怒,下达了极其残酷的将令:但凡得到城池,将城中百姓尽皆屠戳,以雪父仇。

    其帐下先锋夏侯惇得令,沿途践踏、烧毁徐州良田城池无数,杀死徐州军民万千,致使徐州大乱。

    而这时,袁术的书信已送到陶谦手中,陶谦看罢之后,果然修书一封至曹操帐下,言愿意以他一人性命换取徐州百万军民安危,请求曹操撤军,结果不但遭到拒绝,就连送信的使者也饱受侮辱。

    而接下来的事更是与杨弘预料的分毫不差,受到侮辱的陶谦亦是大怒,亲自率领徐州之兵应战,只可惜寡不敌众,首战大败于曹操。

    袁术本欲出兵,但是没有想到曹操帐下亦有能士,对天下发出檄文,檄文中非但大骂陶谦,更言及倘若有人相助于陶谦,便是他曹操此生死敌,与陶谦同罪。

    听说此事的袁术当即撤销了发兵的命令,其一是因为那时他尚未得到他兄长袁绍是否出兵的消息,其二,虽说袁术不惧怕曹操,但是也不希望为此与曹操成为死敌,毕竟两人领土接壤,而曹操麾下的军队也是不弱。

    就在袁术犹豫之时,他忽然听说平原相刘备带着区区两千士卒赶往徐州援助陶谦,这明显送死的行为无疑叫袁术瞠目结舌,要知道在此之前,与陶谦交好的九江太守边让曾率五千精兵赶往徐州相助,但是与曹操一战之下,几乎是全军覆没,只身狼狈逃回九江。

    五千精兵亦如此下场,刘备区区两千人,能有何作为?

    想到这里,袁术便按下了出兵的念头,想隔岸观火坐观成败,他打的主意是不错,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曹操竟然撤军了,那刘备非但没有死,更成为了陶谦座上宾客,甚至听说陶谦有感于刘备仁义,竟要将偌大徐州相让于此人,这如何不叫袁术勃然大怒。

    “该死!该死!”

    望着殿内勃然大怒的袁术,张素素暗暗嗤笑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殿外匆匆奔入一名士卒,叩地禀道,“启禀主公,下蔡军已抵达寿春,此刻奋威将军陈蓦正在城外等候!”

    他口中的下蔡军,指的无疑便是张素素麾下黄巾军,只是碍于口碑以及天下世人的看法,是故袁术才下令麾下将士如此称呼黄巾军。

    而陈蓦那奋威将军的职称,则并非是原本那个,而是由袁术任命的,毕竟对于陈蓦的忠心与勇武,袁术显然是颇为喜爱的,可以说,袁术之所以收容黄巾作为部下,有一半是为了得到陈蓦这样的绝世猛将。

    “到了?”听闻陈蓦已经率军抵达寿春,袁术原本脸上怒色竟退去了几分,笑骂道,“何以如此之迟耶?快,快快有请!”

    “诺!”

    望着那士卒匆匆跑出殿外,袁术释然般吐了口气,或许也只有即将到手的传国玉玺,才可以弥补他谋算徐州不成的怨气。

    见袁术脸色乌云转晴,殿内文臣武将暗暗松了口气,而静坐在末席的张素素不免也有些激动,秀目频频望向殿门之外,毕竟她已有近两月没有见到陈蓦,心中着实想念,而她之所以来到寿春,也无非是想尽早地见到陈蓦,唔,比某一个女人更少地……

    不多时,在一声通报之后,陈蓦全身着甲、身披战袍,左手虚扣腰间宝剑,右手托着一锦盒,大步迈入殿中,在他身后,张白骑身着白袍白甲,紧跟在后。

    待走到殿中央,陈蓦与张白骑单膝叩地,抱拳喝道,“陈蓦、张白骑,拜见袁使君!”

    “快快请起!”袁术当即请他二人起身,眼下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陈蓦右手之上的锦盒中,一想到盒内之物,袁术不禁有些激动。

    “那玉……那神物,可曾……”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袁术说话有些结巴,不过陈蓦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手捧锦盒沉声说道,“陈某不才,不负众望,已将使君所要之物带来!”

    袁术一听,面色大喜,竟亲自走下玉阶,用颤动的双手接过陈蓦递来的锦盒,在略微一犹豫后,打开锦盒,只见那锦盒一打开便有五色毫光放出,照在袁术那张喜不甚喜的脸上。

    “好!好!”

    在殿内众人屏息观望的目光中,袁术小心翼翼从锦盒中将那传国玉玺取了出来,捧在手中一脸狂喜地反复端详,只见那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钮,旁缺一角,以黄金镶之,底下有八字篆文,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确确实实是大汉传承四百年的国之神器!

    而殿内众文臣武将一见袁术表情哪里还会不明白,齐声拜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得此神器!”

    只见袁术手捧传国玉玺高高举起,仰望着它面露狂热之色。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哈哈哈,哈哈哈哈!”

    至此,传国玉玺落于袁术手中。

第五十二章 琐碎

    当初袁术收容黄巾时,曾经许下三个条件,首先是在半月内召集五千精兵,其次是杀死孙坚,再次便是夺取传国玉玺。

    短短两个月,陈蓦不费一兵一卒、完美地做到了这三件事,这让袁术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至于陈蓦并没有带回孙坚首级,袁术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一切。

    唔,除了徐州……

    但是不管怎么说,得到传国玉玺,袁术还是相当喜悦的,因此,他不但封赏了陈蓦与张白骑,就连二人麾下那四千黄巾亦得到重赏,将张燕、刘辟、王思等人皆升职为校尉,还派人将两百车粮谷、一百车肉食、一百车美酒运往下蔡,不得不说,袁术这次的赏赐实在称得上是大手笔。

    当陈蓦处理完一些事物,向袁术告辞时,天色已到了傍晚时分。

    之前袁术本想留他在寿春多住些日子,不过却被陈蓦亦伤重未愈婉言推辞了,毕竟离家整整两个月,陈蓦着实有些想念家中的娇妻,再者,他并不认为繁华的寿春是他应该久留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在夕阳的余晖下,陈蓦与张素素同乘一匹战马从北门离开,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而在此之前,张白骑早已带着那四千精兵并诸多袁术的赏赐返回下蔡。

    看得出来,两人的心情都不错,张素素是因为袁术终于真正承认了他与黄巾的盟约而喜悦,而陈蓦,则是单纯因为张素素的喜悦而喜悦。

    “素素,你怎么会去寿春?”途中,陈蓦好奇问道。

    “不好吗?”只见张素素侧坐在马背上,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埋在陈蓦怀中,在夕阳的余晖下半眯着眼睛,脆声说道,“收到你派人送来的捷报后,我就猜到袁术会叫你领军直接赶往寿春,所以呢,就丢下手中的事物,匹马赶到寿春,迎接我的小蓦凯旋得回……嘻嘻!”一想到让自己嫉妒的那个女人此刻恐怕还在下蔡城中苦苦等候,而自己却可以早她许多时辰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张素素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陈蓦哪里明白女儿家的心思,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摇头说道,“就为此事?你在下蔡等我不好么?何必辛辛苦苦赶往寿春?”

    “素素愿意!”张素素得意地哼了哼,随即,她好似是注意到了爱郎战袍下那染血的绷带,眼中露出几分心疼与不忍,低声说道,“还疼么,小蓦?”

    陈蓦闻言低下头去望了一眼自己胸腹的绷带,见张素素满脸担忧,遂宽慰道,“只是皮外伤罢了,休养几日便会痊愈,素素无须担忧……”

    望着她关切的暮光,陈蓦不觉想到了此刻身在下蔡的娇妻唐馨儿,那个娇柔似水的女人要比张素素更加多愁善感,若是被她看到自己这幅惨状,唉……

    想到这里,陈蓦不禁有些头疼。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蓦的失神,或许是猜到了他此刻的心思,张素素有些吃味地撅了撅嘴,撒娇般说道,“为了早一刻见到小蓦,素素可是一大早从下蔡启程,马不停蹄赶到寿春,但是小蓦呢,抱着素素,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陈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一脸尴尬正要解释,却见张素素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他嘴唇上,用带着几分霸道的口吻撒娇道,“算是报答素素辛辛苦苦赶到寿春迎接小蓦凯旋得回,途中不许你想别的女人!”说完,见陈蓦一脸愕然表情,她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陈蓦愣住了,因为自长社黄巾军营之后,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是令他无比向往、无比怀念的笑容。

    听着那悦耳的笑声,望着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陈蓦忽然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蓦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灼热目光,张素素微微感觉有些面红耳赤,羞涩地低下头去,扭捏说道,“小蓦干嘛这么看着素素……”

    望着她羞涩的模样,陈蓦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笑的时候,很美……”

    听着耳边那醉人的话语,张素素只感觉心头一阵乱跳,低下头咬着嘴唇说道,“素素可不是让人随意哄骗的女人……”

    陈蓦苦笑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

    “因为……”陈蓦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因为好久都没有见到你真正的笑过了……”

    张素素愣住了,她抬起头深情地望着陈蓦,望着他真挚的暮光,自嘲一笑,苦涩说道,“小蓦还是当年的小蓦,可是素素……却不再是当年的素素了……我知道小蓦不想看到我耍弄权谋、耍弄手段,但是为了黄巾,素素是迫不得已……有时候素素也想过,如果我出生在普通百姓家中,那该多好?有疼爱素素的双亲……”

    见张素素似乎有些失落,陈蓦轻笑着说道,“不过那样的话,或许我就无法遇到素素了。”

    张素素愣住了,抬头望了眼陈蓦,咯咯笑道,“那素素可不愿意!”说着,她将头轻轻埋在陈蓦怀中,静静地闭上眼睛。

    天色越来越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张素素再次睁开眼睛时,望见的却是漫天的星辰。

    “小蓦,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一起看天上星辰是在什么时候么?”

    “啊!”陈蓦点了点头。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当初他二人逃亡途中与周仓、裴元绍失散后的第一个夜晚,为了缓解张素素心中对于黑夜的莫名恐惧,陈蓦陪她看了一夜的星星,而最后张素素是困地睡熟了,但是陈蓦却一宿都没有合眼。

    当时惊险万分的逃亡,但是此刻回想起来,却叫二人不禁感觉有丝丝甜蜜。

    二人一路缓行,边走边聊,以至于当陈蓦骑马抵达下蔡城时,几乎已临近天明,而这时,张素素早已抵抗不住困意的侵袭,蜷缩在陈蓦怀中睡熟了。

    为此,陈蓦只好先行将她送到城内宅邸,甚至于在府内一些侍女以及侍卫诧异、好笑的目光注视,抱着她走入府中,将她抱到闺房塌上,为她盖上被褥。

    而当陈蓦再次从张素素住所出来时,天边已渐渐露出了几丝光亮,整整一宿未睡的陈蓦这才骑马来到自己的住所,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位等待着他回来的女人……

    陈蓦的宅邸在下蔡城南,宅子并不大,一间正房、两间偏房,外带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仅此而已,这是当初陈蓦与唐馨儿商议之后一起选择的房子。

    “吁!”在穿过了几条街道后,陈蓦在自家宅邸前勒住了马缰,而守在宅邸前的那两名黄巾士卒早已瞧见陈蓦,抱拳唤道,“陈帅!”

    那是张素素派来的护卫,说是护卫,说到底只不过是在陈蓦不在城中的期间帮助唐馨儿处理一些琐事与杂物,毕竟眼下陈蓦不比当年在雒阳、长安为官,屋内并无侍女伺候。

    “唔,”陈蓦点了点头,一边牵着战马走入院中,一边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二人且回去吧!”

    那两名士卒对视一眼,待犹豫了一下这才离开。

    转身将院门关上,把战马黑风栓在院子内的马桩,陈蓦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却发现唐馨儿趴在桌旁,似是睡熟了。

    “馨儿?”陈蓦轻轻唤了一声,见没有反应,遂走到桌旁,却见熟睡中的唐馨儿满脸倦容,再转头一瞧桌上的烛台,只见烛台中的蜡烛早已燃尽,很显然,得知陈蓦即将凯旋的唐馨儿等了自己的爱郎一宿。

    望着她脸上那疲倦的模样,陈蓦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心将她抱起,抱到正房榻上,为她盖好被褥。

    望着榻上睡熟的娇妻,陈蓦静静坐在榻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那娇嫩的脸庞……

    “馨儿,为夫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琐碎(二)

    --十日后,下蔡城南陈蓦居所--

    时间飞逝,自虎丘一战有近一月,而如今陈蓦身上的伤势也痊愈地差不多了,恐怕就连华佗没想到受到了那般重伤的陈蓦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康复愈合。

    华佗当初的诊断是准确的,受到药物刺激的陈蓦,他的身体强度以惊人的速度增强,以不到十八岁的年龄却达到了三、四十岁壮年的巅峰时期,甚至超越陈蓦原本所能达到的极限,而这一点,仅仅看陈蓦在战场的表现就足以证明。

    纵观当今天下,能在腕力、体力上稳胜陈蓦一筹的,恐怕只有张飞等寥寥数人,除此之外,哪怕是吕布、关羽等人,相比之下亦在伯仲之间,只可惜这股超乎寻常的力量让陈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种巅峰状态的力量能够维持多久?

    当初华佗给予的答案是十年,在这十年里,陈蓦的身体素质会始终维持在一个极其高的强度上,但是十年之后,倘若没有意外,那么他的身体便会常人十倍、甚至百倍的速度衰老,最终死去,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无疑就是当年陈蓦所服下的那七粒丹药,七粒由张宝按照秘方所制的丹药。

    照华佗的说法,那七粒丹药几乎毁了陈蓦四十年到五十年的阳寿,四十年,五十年,人究其一生能有几个四十年?能有几个五十年?

    但是陈蓦并不后悔,应该说他没有后悔的余地,如果当初不是他机缘巧合从一名叫做韩然的黄巾士卒手中得到了那些丹药,如果不是凭着毅力承受住了那股可怕的药力,恐怕他与张素素早已死在了逃亡的途中,哪里还会发生后来这些事,又哪里还能遇到唐馨儿。

    唐馨儿,那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女人,出众的容貌、过人的学识,温柔、贤惠,能遇到她,陈蓦由衷地感到幸运,但是他也知道,他欠她很多。

    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有的女子想要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有的想要可供挥霍的财富,也有的希望得到令人尊敬的地位,那么唐馨儿呢?

    有时候,陈蓦也曾扪心自问,比起张素素,他给予唐馨儿的,确实太少了,那位曾经的太子妃,得到过天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生活的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更将整个心都托付给了他,抛弃了自己作为太子妃的尊严与荣誉,心甘情愿跟着他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每每想到这里,陈蓦都会感觉很内疚。

    “夫君,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陈蓦的思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哦,就来。”

    当陈蓦回到屋内时,唐姬将饭菜端上了桌案,简单的几个菜肴,城北的新鲜蔬菜、去年腌制的肉脯,以及刘辟那家伙闲着没事带人上山打猎猎获的山鸡,亲自下厨已有半年的她,已经能够烧制出令陈蓦感觉不错的菜肴了,谁会想到,当年锦衣玉食的唐妃有朝一日却像一个普通民妇般为自己的丈夫做菜做饭,并且对此毫无怨言。

    平常吃饭的时候,刘辟、龚都等人多半会来蹭饭,因此显得热闹一些,但是今日却正巧二人当值,然而久违的二人世界,却叫人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拘束与尴尬。

    因为陈蓦本来就属于话不多的一类人,而唐妃自幼受到何后的苛刻教导,不但吃饭细嚼无声,更不会在期间与陈蓦说话,因此,两人吃饭时整个屋内几乎是寂静无声,别说其他人,就连身为当事人的陈蓦都感觉有很大压力。

    午餐过后,望着唐馨儿收拾着桌案上的碗盏,陈蓦舔舔嘴唇,小心说道,“呐,馨儿,你我二人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吧?”

    正收拾着碗盏的唐姬闻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陈蓦,微笑说道,“夫君今日怎得提起这个?”

    “也不是,”陈蓦略微感觉有些尴尬,耸耸肩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两月留你一人在下蔡……这样吧?等会我们出城散散心可好?”

    似乎是瞧见了陈蓦眼中的愧疚,唐馨儿轻笑着摇摇头,温声说道,“夫君拿主意便是,妾身乃夫君之妻,岂敢有违?”

    “那就这样说好咯?”

    “嗯!”

    两人商议得罢,陈蓦来到院中给自己的战马喂了一些豆子,随即便在院中等待唐馨儿,毕竟她出身官宦人家,从小又受到了良好的礼仪教导,虽说只是出城散散心,但是她仍然需要时间打扮一下,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爱美是女子天性,又何况是自家夫君一起出城散心游玩。

    而趁着唐馨儿梳妆打扮的时间,陈蓦在院中小小地松了松筋骨。

    因为前些日子伤势还未痊愈,以至于陈蓦并没有维持历来的课程,一来是华佗反复叮嘱过他,在伤势全好之前不得伤筋动骨,二来是唐馨儿看管地紧,也难怪,毕竟那日唐馨儿醒来后见自己凯旋得回的丈夫回来一身重伤,吓得花容失色,不出意料地哭泣起来,让陈蓦哄了好久。

    因为长枪与佩剑都在屋内,是故陈蓦只是简单挥了几下拳,虽说拳招很是凌乱,毫无章法,但是那“呼呼呼”的拳风,足以证明他挥出的拳头是何等的刚猛。

    短短十几息过后,陈蓦停了下来,从地上拾起一块孩童拳头般大小的石块捏在手中,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用力,他手中石块竟然整个被捏地粉碎,这是何等的腕力!

    但是看陈蓦的表情,似乎他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想起了孙坚的拳头。

    凭心而论,孙坚的腕力比陈蓦强不少多少,但是他挥出的拳头,却足以令天下所有武人为之忌惮。

    崩劲!

    陈蓦从没遇到过像孙坚那样擅长施展崩劲的武人。

    扪心自问,如果那时不是侥幸将孙坚引入了埋伏,究竟有谁能够打败这头猛虎?陈蓦自思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当时他之所以去挑战孙坚,无非是想给孙坚一个合乎武人的死法,但是岂料被逼入绝境的猛虎,哪怕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他的爪牙依旧锋利。

    而剩下的事,无非是自思必死的孙坚还了陈蓦那个人情,而这个人情,陈蓦以放过了他麾下万余江东兵作为偿还。

    看似像是交易,却不过是武人间的默契,建立在两人都熟悉彼此秉性的基础上,换做其他人,恐怕孙坚被乱箭射死前会大骂一句[遂成竖子之名]。

    但是正因为如此,陈蓦才会感觉到心中有种莫名的遗憾。

    孙坚,那是陈蓦来到这个时代后首先遇到的强敌,犹如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将他压地喘不过气来。

    说到底,还是当年长社一战孙坚给陈蓦留下了太多的震撼,那时候的孙坚,如同无法战胜的鬼神一般,将波才、彭脱等众多黄巾军中的将领斩杀,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了官军败北的局面。

    直到如今,陈蓦还无法忘却孙坚当年从长社城楼上一跃而下,伫立于无数黄巾军士卒当中,视万千黄巾于无物的霸气。

    也正因为如此,孙坚与董卓、吕布并列,成为了压在陈蓦心中的三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然而短短两年,那三座高山中已有两座轰然倒塌,董卓死了,如今孙坚也死了……

    或许是出于人对强者的崇拜天性,就连陈蓦自己恐怕也没意识到他被他心中的强者所影响着,孙坚那所谓的武德,董卓那睥睨天下的霸气,还有吕布……

    只不过当初董卓死的时候陈蓦并未感觉到什么,但是直到前些日子孙坚也在自己眼前倒下时,陈蓦心中这才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如果那时候自己拥有更强的力量,或许就能让他更加尽心吧……”望着自己的右手,陈蓦喃喃自语着,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与空虚。

    这时,五月的风吹过街巷,吹过院子,吹在陈蓦脸上,只见他抬起头,望见院内的树上飘落几片叶子,脑海中闪过了与孙坚相遇的种种。

    “喝!”猛吸口气,陈蓦低喝一声,猛然挥拳击向其中一片叶子,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堪堪触及,似乎并没有用上多少力道,但是那片叶子却整个爆成碎片,更有甚者,隐约可以看到有一股气浪窜出,径直打在不远处的墙上,但听轰地一声闷响,那堵矮墙仿佛晃了一晃,震出阵阵土尘。

    【崩劲·虎咆!】

    或许是听到了院内的动静,刚打点好一切的唐馨儿急步走了出来,见到如此光景,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意外望见陈蓦一脸的落寞表情,心下一愣。

    “夫君?”

    陈蓦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将心中的复杂情绪抛之脑后,微笑道,“都打点好了么?”

    唐馨儿有些不安地点点头,走到陈蓦身旁,深情地握住自家夫君的右手,轻声说道,“夫君可是等地不耐烦了么?妾身下次……”

    “怎么会呢!”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望着天空微微叹了口气,惆怅说道,“我只是感觉到遗憾罢了……”

    “遗憾?”即便是聪慧过人的唐馨儿,恐怕也难以猜到陈蓦此刻的思绪。

    “没什么,都过去了,走吧!”陈蓦微微摇了摇头,牵过战马黑风,将唐馨儿手中提着的布包,放在马背两旁的皮囊中,随即牵着战马与唐馨儿朝着城门走去。

    而与此同时,初平二年五月间,董卓余党郭汜、李傕二人反目,自相杀伐;陈留太守曹操率领数万大军与吕布激战于兖州定陶;孙坚之子孙策正招兵买马,准备出师曲阿攻打刘繇;徐州刺史陶谦三让徐州于刘备;冀州刺史袁绍与公孙瓒交战于界桥;寿春太守袁术叫心腹手下私造龙袍玉带,于夜深人静时试穿……

第五十四章 偶遇

    一个时辰后,陈蓦与唐馨儿漫步在颍水河畔,虽说此时正值五月初夏,但是颍川畔的景致却依然如春般令人陶醉。

    看得出来,唐馨儿兴致很高,也难怪,自从陈蓦出征以来,她几乎就没有离开家中一步,每日只吟书抚琴,等待爱郎凯旋,确实枯闷地很,而如今陈蓦战罢回城,借着养伤的时机带她出城游玩踏春,光是这份心意,就令唐馨儿感到十分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馨儿多半是走得累了,在河畔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滚滚流逝的颍水,微风吹拂过她脸庞,吹起几缕如丝般长发,而这一切,不禁叫陈蓦看地如痴如醉。

    或许是见身旁的爱郎久久不曾说话而心感诧异,唐馨儿疑惑地转过头来,却见陈蓦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眼神中尽是痴迷之色,猛然间,唐馨儿只感觉心中一阵扑通乱跳,羞涩地低下头去,双颊绯红,嗔声说道,“夫……夫君怎得这般看着妾身……”

    “啊?”陈蓦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免也感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急忙将目光转向颍水。

    望着自家爱郎拘谨的模样,唐馨儿咯咯一笑,然而那笑声,却让陈蓦更加感到尴尬。

    想了想,陈蓦忽然灵机一动,岔开话题说道,“馨儿,今日为夫给你露一手!”

    唐馨儿愣了愣,只见陈蓦甩去鞋子,脱下身上单衣,卷起裤脚,竟下水一步一步朝着颍水中央走去,还没等唐馨儿反应过来,便见陈蓦猛吸一口气,竟然整个潜入了水下。

    这让唐馨儿面色微微一变,要知道陈蓦的伤势并未痊愈,这万一触动了伤口,这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唐馨儿不由有些着急,站起身来,一脸担忧地望着水面。

    但是也不知怎么的,整整半柱香光景,却也不见陈蓦浮上水面,这让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唐馨儿更是吓地花容失色,望着湖面连声喊道,“夫君,夫君,莫要闹了,莫要吓唬妾身……夫君……”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颍水中泛起一朵水花,只见陈蓦一手抓着一条足足有一尺余长的大鱼,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笑着喊道,“馨儿,接着!”说着便将手中的大鱼向唐馨儿抛了过去。

    唐馨儿哪里料到陈蓦说扔就仍,望着半空中抛来的鱼手足无措,待那条鱼撞到她胸前时这才反应过来,猛然一抱,鱼倒是接到了,却也溅了她一脸的水。

    被一条鱼弄地如此狼狈,又羞又气的唐馨儿转过头去恨恨望向陈蓦,却陈蓦早已又潜入了水中,气地她连连跺脚。

    而这时,水中的陈蓦似乎又抓到了一条大鱼,浮出水面喊道,“馨儿!”

    唐馨儿一见,慌忙将怀中的鱼放到地面,准备收获自家爱郎的第二件战利品。

    虽说唐馨儿那件碎花衣裳被水溅地一塌糊涂,但是她的脸上却意外地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见四下无人,她忽而玩心大起,竟然伸手脱下鞋袜,将那双白洁如玉般的小脚浸在水中,啪嗒啪嗒拍着水花。

    “馨儿!”

    “嗯!”

    短短一刻工夫,当陈蓦手中又抓着两尾鲜鱼走向岸边时,岸边的碎石河滩上已有不下于十条鱼在那蹦跳。

    望着自家爱郎浑身湿漉,唐馨儿没好气说道,“夫君伤势未愈,万一受了风寒,如何是好,妾身且去拾些柴火来,为夫君点一篝火烘干衣物……”说着正要起身走向岸边,却忽然发现自己仍未穿上鞋袜,而更让她感到面红耳赤的是,自家爱郎似乎也发现了,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望着耳根通红不敢抬头的唐馨儿,陈蓦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注意到她发鬓上沾着一小片河草,遂伸手将它取下,如此亲昵的举动,叫唐馨儿更是羞涩万分,双颊通红,仿佛要滴下汁来,咬着嘴唇,不时偷偷望向陈蓦。

    “我去吧,馨儿在这等我片刻……”

    “嗯……”

    与唐馨儿嘱咐了几句,陈蓦也不穿鞋袜上衣,便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

    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唐馨儿坐在石头上,捂着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那莫名悸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猛然间,唐馨儿听到林中轰地一声巨响,正当她感觉错愕之时,却见陈蓦竟然拖着一整棵树朝着这里走来。

    对于像陈蓦这等的武人而言,劈柴那是根本就不需要柴刀的,单单手刀就足以应付。

    片刻之际,偌大一棵树就被陈蓦劈成了一根根的柴火,只见他站起身来,从马腹两侧的皮囊中取出火折子,在河滩上点了一堆篝火。

    望着陈蓦手法纯熟地将那十余条鲜鱼用细树枝串起,就着篝火烤着,唐馨儿这才明白他方才所说的露一手究竟指的是什么。

    微微摇了摇头,唐馨儿拾起河滩上的衣物,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将它披在陈蓦身上,随即紧靠着心爱之人坐了下来,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

    隐约间,唐馨儿忽然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目光时不时地望向自己裙摆之下的那双小脚,心中又羞涩又好笑,轻咬嘴唇,不动声色地穿上了鞋袜,叫陈蓦暗暗为之可惜。

    天色渐渐暗下,唐馨儿依在自家夫君箭头,仰望星空苍穹,脑海中回忆起过往的点滴。

    因为被何后看中,父母双逝的她八岁就入了皇宫,成为太子妃的人选,或许这份殊荣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但是,那并非出于她的意愿。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嫁给比她年幼五岁的太子刘辨,成为大汉皇室的储妃,这是何后为她铺垫的道路,但却非出于她的意愿。

    十年后,她遇到了一个刺客,一个敢孤身一人闯入皇宫刺杀当今天子的刺客,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是大汉立国四百余年从未发生过的,而更让她感到无比震惊的是,这名刺客之所以刺杀当朝天子,仅仅只是为了某个女子的一句话……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子?

    仅仅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一份好奇,她冒着欺君之罪救下了他,然后,她爱上了他……

    一个比她年幼近两岁的黄巾士卒……

    两岁……

    望着篝火中摇曳不定的火苗,她微微叹了口气。

    两年后的今天,她已年近双十,在当今世间,这个年纪的女子恐怕成为了几个孩子的母亲,可是……

    不由地,她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的爱郎,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馨儿?”身旁传来了关切的声音。

    唐馨儿微微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抚了抚略显凌乱的发鬓,

    略感疲倦地说道,“只是稍稍有些倦了,夫君莫要在意。”

    “哦,”陈蓦哪里明白唐馨儿心中的想法,也不在意,见鱼烤地差不多了,遂取过两串来,将其中一串递给她。

    唐馨儿接过烤鱼,嗅了嗅扑鼻的香味,将心中的烦恼抛之脑后,小心翼翼地想撕下一小块鱼肉,却被烫地赶忙抽回了手。

    “小心烫,馨儿,”陈蓦关切地说了句,随即在唐馨儿万分羞涩的目光中,从自己手中的烤鱼上撕下一片肉,递到她嘴边。

    望着爱郎期待的目光,唐馨儿犹豫了好久,这才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轻启双唇,小心翼翼将那片鱼肉含在嘴中。

    她原以为四下无人,但是当她抬起头时,却愕然发现在不远处草丛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望向这里。

    唐馨儿的脸顿时就红了,但是随即便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过来,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唐馨儿朝着那孩子招了招手。

    只见那小男孩犹豫了好久,这才一步一步怯生生挪了过来,那是一个小男孩,粉扑扑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长地很是精致、可爱,尤其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唐馨儿与陈蓦。

    见这个孩子身上那干净的锦服,似乎并非出自普通百姓家庭,看得唐馨儿欢喜之余心中有些好奇,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呀?为何孤身一人在此逗留?”

    但是那个小男孩却不答话,只是望着唐馨儿手中的烤鱼直咽口水。

    唐馨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鱼递给那孩子,轻声说道,“拿着吧。”

    只见那孩童犹豫一下,对唐馨儿深深一躬身,这才接过那串烤鱼,看得出来,这个孩童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望了一眼那孩子坐在唐馨儿身旁吃地兴高采烈,陈蓦取过一串烤鱼递给唐馨儿,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个孩子躲在对面的草丛中,只是不想多事,就装做没有看到。

    说到底,陈蓦从小就并不擅长与孩子打交道,对于年幼的孩子,他虽不至于讨厌,不过也有些闲麻烦,毕竟小孩确实不如大人那般容易相处。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唐馨儿似乎很喜爱这个孩子,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在短短片刻就与那个小家伙混熟了……

    “你叫什么呀?”

    “姐姐,我叫诸葛均,”小家伙扳着手指脆声说道,“复姓诸葛,单字名均,土匀均……”

    “哦,”唐馨儿恍然般点了点头,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问道,“天色不早了,你怎得孤身一人在此,倘若碰到贼人,如何是好?”

    小家伙垂下了脑袋,怯怯说道,“我和二哥吵架了,就跑了出来,跑着跑着就迷路了……”

    唐馨儿闻言哭笑不得,好奇问道,“你二哥对你不好吗?”

    “二哥总是指责我,”小家伙赌气般撅着嘴说道,“大哥对我最好,我要是犯错了大哥总会包庇我,但是二哥就不,每次都要告诉父亲,然后父亲就责打我……”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我大哥叫单字名瑾,我二哥单字名亮,他们都看过很多书,知道很多东西呢!”

    单字名亮……

    复姓诸葛……

    诸葛……亮?

    默默啃着烤鱼的陈蓦闻言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忽然察觉到有人接近,一抬头,却望见远处的黑幕中走来一名十几岁左右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走到陈蓦与唐馨儿面前,无奈地望了一眼缩着脑袋的小家伙。

    “二哥……”小家伙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二哥?那不是……

    陈蓦放下了手中的烤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那位看似仅十余岁的少年朝着陈蓦二人深深一拱手,不失礼仪地恭敬说道,“三弟顽劣,倘若有冲撞两位之处,还请两位莫要见怪,学生诸葛亮,在此向两位赔罪了……”

    说着,他抬起头,与陈蓦四目相对。

    也不知为什么,诸葛亮的眼中浮现出几抹惊讶,以至于手一抖,竟然不慎将藏在袖口中一本书掉落在地。

    陈蓦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本书上分明写着四个隶书大字。

    《六丁六甲》!

第五十五章 偶遇(二)

    第五十五章我叫诸葛亮,复姓诸葛,单字名亮,自幼熟读诗书,虽不及叔、父,也亦非寻常百姓孩童可比。

    正因为如此,我多少有些骄傲自满,为此,叔父为鞭策我,便为我取表字为孔明,起初我并不明白叔父的用意,直到我翻阅史书典故这才明白。

    史书记载,先汉(西汉)儒学大家匡衡年幼时,家中清贫,没有闲钱购买灯烛,便在墙上凿一洞,偷借邻舍家中烛光苦读,十年如一日,最后终成大器,入朝为官,官至大汉丞相,封安乐侯,可谓是位极人臣,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而叔父取孔明作为我表字,无非是以匡衡幼年苦学的事迹激励我发奋读书,钻研学问。

    孔明,凿孔取明,谓之亮也!

    亮今年一十二岁,琅琊郡人士,自幼丧母,父亲名讳珪,字君贡,任青州泰山郡丞,父亲膝下有三男,长男名谨、字子瑜,性格温顺、谨慎,不喜与人争执,乃亮之兄也;次男亮也;三男名均,年方四、五,年幼而甚是顽劣,乃亮是弟也;

    再者,父亲膝下又有二女,长女为亮之姐,次女为亮之妹,如此兄弟姐妹五人。

    原本一家在琅琊相安无事,只是前些日子,徐州刺史陶谦害死陈留太守曹操生父曹嵩,使得曹操举八万精兵征讨徐州,其先锋大将夏侯惇沿途杀掠徐州军民,烧田毁房,又抛尸于泗水,致使泗水堵塞,千里浮尸,惨不忍睹。

    家父见此,忧心忡忡,唯恐遭杀生横祸,是故便带我兄弟五人投奔身在豫章的叔父。

    叔父名讳玄,与寿春太守袁术交情不错,是故去年豫章太守周术病亡之后,得袁术上表朝廷担任此太守职位,虽说不是官位显赫,然单保家族足以。

    临行前,父亲叫长兄谨带着亮与三弟均前往赶往豫章,而父亲则带着亮两位姐妹以家中族人随后赶来。

    一日前,我兄弟三人来到下蔡,本欲入城歇息一宿,却愕然听此间百姓说此城竟被昔日黄巾乱党所把持。

    寿春太守袁术、袁公路,坐拥十余万兵马,威震淮海,竟可容这区区数千黄巾贼子占据下蔡?

    亮思其中必有蹊跷!

    兄长亦做如此思量,出于谨慎,我兄弟三人并未入城,商议得罢,长兄瑾入下蔡城中置办沿途所需干粮,叫亮与弟均在城外等候。

    原本想就此直接赶往下蔡,却不想幼弟均途中困累,于城外哭闹,亮稍加训责几句,却没想到惹地幼弟嚎嚎大哭,更有甚者,竟趁亮不注意朝着城外荒郊跑去……

    唉!

    若不是亮前年得一本奇书,于书中学到占卜奇算,算到幼弟行踪,真不知该如何向父亲交代。

    说到这本奇书……

    端得是奇妙异常,此书名为《六丁六甲》,不似寻常书籍,内中记载诸般神术,操控天象,能使旱日降下暴雨,腊月升起烈阳,亮翻遍经文史书,却未能找到此书来历。

    记得,此书首页小注写有警示:有缘者得此书,应当顺天而行;倘若逆天,轻者折寿,重者遭天弃,望得此奇术者谨之、慎之!

    也不知为何,自从得到这本奇术、学习书上奇术后,亮以目视人时,时而能看到那令人匪夷所思的黄气,有的小如米粒,有的大如婴孩头骨,据《六丁六甲》所注,此乃人之气运也!

    国有国运,人有人运,便是指能够达到的极限,换句话说,便是指上天对其的恩宠。

    倘若积善行德,则气运浓厚,不但本人能消灾免祸,享以富贵,更可福泽后世;倘若逆行倒施,则此气运消逝,待黄气散尽,则必有祸端,不但祸及本人,更会牵连亲朋。

    只因此事太过玄离,是故亮未敢告知父亲,只是在深夜无人之际翻阅那奇术,却不想今日用上,借此觅得幼弟下落,实在是侥幸,侥幸!

    不过……

    在寻找幼弟的时候,亮却遇到了一个极其古怪的人……

    唔,那二人应该是一对夫妇,那女子看似年近双十,端庄秀丽、温柔文静,好似是出身官宦世家,身上黄气深厚,据面相显示,竟有一国之后福缘;而那男子,与兄长年纪相仿,眼神凌厉如刀锋一般,令人不敢与其对视,观其胸腹紧缠绷带,上有丝丝血迹,便知此人并非寻常百姓,恐怕是行伍中人……

    怎么可能?!

    此男子体内黄气竟如此浓厚?

    亮仔细打量着那男子面相,却发现那人眉间隐隐泛有红光,据《六丁六甲》奇书所载,红光乃血光之灾,乃兵戈之祸,实乃大凶之兆!

    此人,绝非是福缘深厚之人!

    但是为何,此人体内黄气竟如此浓厚?甚至要比旁边那位拥有一国之后命相的女子更加浓厚,奇哉,怪哉!

    ……

    就在诸葛亮暗暗打量陈蓦的同时,陈蓦也在暗暗打量着他。

    此人便是诸葛亮?未来蜀国丞相诸葛孔明?

    陈蓦有些难以认同。

    毕竟在他后世的记忆中,诸葛亮简直可以说是神明的化身,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帮助蜀国皇帝刘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妙计百出、未卜先知,每每能看破敌方计谋,尤其是赤壁一战,借地东南风,一举将曹操百万大军击破,毁之一炬。

    如此神人,竟然……

    陈蓦越看越感觉心中难以认同,也难怪,毕竟眼前的诸葛亮与他心目中的神人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莫不是同名同姓?

    陈蓦面容古怪地猜测着。

    而就在陈蓦暗自琢磨的同时,唐馨儿听说诸葛亮兄弟二人尚未食饭,便请诸葛亮在篝火旁坐了下来,看得出来,她似乎很喜欢这兄弟二人,尤其是诸葛均。

    看着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糕点分给那兄弟二人,因那个小家伙贪食噎到,又急忙取来水囊,可谓是照顾地无微不至。

    也难怪,毕竟唐馨儿如今已年近双十,倘若她与世间寻常女子般早早结婚生子,此刻她的骨肉恐怕也已是诸葛均那般大小……

    望着唐馨儿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绢为诸葛均擦去脸上所沾的糕点碎末,陈蓦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她想要的究竟的是什么……

    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她想要仅仅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

    陈蓦不觉有些头疼。

    其实到了如今,他对于唐馨儿以及张素素之间的感情多少也有些明悟了。

    他对于张素素的感情,似乎并非是普通男女之间的爱情,倒像是兄长对妹妹那般的呵护和溺爱,不忍心让她承受痛苦,也绝不容许别人欺负她,其中几乎不掺杂多少儿女私情,尤其是当遇到了唐馨儿后,这份感触变得尤其明显,

    当然了,虽说如此,但是有时张素素故意为之的挑逗,也让陈蓦有些难以把持,毕竟张素素实在可谓是天下绝色。

    其实说到底,张素素对于陈蓦的感情,恐怕多半也源于当初逃亡时对陈蓦的依赖,失去了所有至亲的她,早已将陈蓦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何谓最亲近的人?

    除了血浓于水的至亲外,恐怕也只有夫妻了。

    而这个时候唐馨儿出现了,而且似乎有着要将陈蓦抢走的迹象,这让张素素如何容忍?如何能善罢甘休?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对于陈蓦的依赖,如何能将陈蓦拱手让给别的女子?

    或许,有时候张素素之所以以情挑逗陈蓦,无非也是向他表露心迹:那个女人能为你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可以与你成婚,也可以为你诞子。

    与其说是爱,倒不是说是赌气的成分占绝大部分。

    如今陈蓦与唐馨儿成婚有两月余,却始终未曾圆房,恐怕多半也有顾及张素素感受的意思在内,因为当初在颍川时,陈蓦是决心从此不再过问黄巾之事,这才与唐馨儿成婚,谁会想到成婚之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呢?

    或许有人会说,这种事只要说明白就行,但是关键在于,张素素似乎分不清她对陈蓦的感情究竟是单纯的依赖,还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如果陈蓦将此事说明白,无疑会伤害到她,伤害到那位命运坎坷的女子,再者……

    恐怕陈蓦心底多半也喜欢当年在长社黄巾大营所遇到的那位清纯可人的女子……

    望着一脸母性慈爱模样的唐馨儿,又回想起下蔡城中的那位,陈蓦微微叹了口气,取过唐馨儿带来的酒壶酒壶,为自己倒了一盏,正要一口饮下,却愕然发现酒盏中的酒水在篝火的照射下竟是鲜红一片,如同人血一般。

    “……”

    陈蓦顿时就愣住了,端着酒盏死死盯着那酒盏中的酒水。

    似乎瞧见了陈蓦的不对劲,唐馨儿诧异问道,“夫君?怎么了?”

    陈蓦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再望向酒盏中的酒水时,却见杯中酒水一如既往清澈淳厚,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呼……”

    太过疲倦了么?

    陈蓦揉了揉眼睛,一口将酒盏中的酒水饮下,正要斟酒,却见对坐的诸葛亮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略微一皱眉,沉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或许是被陈蓦潜在的气势所慑,诸葛亮连连摇头,拱手致歉道,“学生失礼,望足下恕罪。”说完,他心中暗暗诧异。

    观他面上表情,似乎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却碍于陈蓦的气势不敢明言。

    也不知过了许多,四个人将那十余鱼烤鱼分食完毕,诸葛亮起身向陈蓦与唐馨儿告辞。

    “承蒙两位款待,学生与幼弟感激不尽,只是家兄此刻恐怕尚在下蔡城外等候,为免家兄着急,学生与幼弟暂且告辞……”

    见诸葛亮二人要走,唐馨儿眼中露出几分遗憾,毕竟她着实喜爱诸葛均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

    想了想,她转头对陈蓦说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我等也回城去吧,顺道送送他兄弟二人,如此深夜,荒郊恐有野兽为祸……”

    “这,两位实不必……”

    还没等诸葛亮说完,便见陈蓦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

    说着,他将手指伸入口中,吹了一声口哨,但听一阵马蹄声,正在远处食草歇息的战马黑风当即便疾奔到了众人面前,用马首亲昵地厮磨着陈蓦的手掌。

    望着战马一侧悬挂的佩剑,以及那马胸腹的刀痕、剑创,诸葛亮心中微微一惊,又听闻二人来自下蔡城,他哪里还会不明白陈蓦二人的身份。

    此人,黄巾也!

    曾经何时,诸葛亮始终认为黄巾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杀戮、抢掠无恶不作,但是这会望着眼前这位男子,他心中对于黄巾却有了另外的看法。

    虽说年幼,但是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男子,虽说看似令人心生惧意,却似乎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尤其是望见唐馨儿牵着自家幼弟诸葛均的小手,两人说说笑笑走着,诸葛亮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低声对身旁那位叫自己有些心生惧意的男子说道,“足下……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陈蓦闻言,皱眉望了一眼诸葛亮,说道,“看出来了?”

    诸葛亮显然是明白陈蓦话中含义,自嘲一声,歉意说道,“并非我等兄弟诋毁黄巾,只是当今天下,黄巾之名实在是……”

    陈蓦默然不语,其实他也清楚,当今天下,黄巾之名就如同是强盗、山贼那般令人不齿。

    见陈蓦没有搭话,诸葛亮想了想,低声说道,“学生自幼学过一些相面、占卜之术,虽说皮毛,亦知粗略,如今观将军面相,便知将军背负血债不少,长此以往,恐怕不妥……”

    “唔?”陈蓦疑惑地望向诸葛亮。

    见陈蓦似乎没有听明白,诸葛亮想了想,解释道,“道家有言,人凭气存于世间,诞时清纯,后乃浑浊,死时留一道怨气,依附于仇敌,用以日后索命……”

    “鬼神之说,无稽之谈!”陈蓦轻哼一声,嗤之以鼻。

    诸葛亮挠挠头,略微有些尴尬,苦笑说道,“确实是无凭无据之事,不过道家亦有言,杀戮过多,恐损心神……方才见将军举杯筹措,目露骇色,且不知究竟为何?私闻背负杀戮之人,终时饭不不能食、夜不能寐,每每受幻觉困扰,杂书所言,此乃怨鬼索命,亮却以为此乃心神受损之兆,正所谓物由心生,心不安则人难安,是故幻象丛生,伤人心神……观将军面相,实非短命之人,然阳寿却止于二十四,亮以为,或乃杀戮过多所致!”

    “二十四?”陈蓦闻言深深望了一眼诸葛亮,他猛然间记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别人这么说。

    第一次是在后世,听一个摆摊算卦的老头提及;第二次是在颍川,是由一位看似年轻的算卦的先生说起,这是第三次……

    陈蓦低头沉思、默然不语,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了下蔡城下。

    往日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但是今日却仍然开启,要问其中究竟,单单看城门底下站着的那位女子就可以看出,那便是天下黄巾之首,张素素。

    “就知道……”远远望着陈蓦与唐馨儿并肩走来,张素素有些吃味地跺了跺脚,随即正要奔向陈蓦,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停下脚步,眼中露出几分异样。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远处诸葛亮已经领着幼弟诸葛均走到长兄诸葛谨身旁,待向长兄告罪之后,正要与陈蓦、唐馨儿二人告辞,却忽然察觉到有一束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转头一看,却见城门底下站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

    不知为何,诸葛亮莫名地感觉到了几分不安,不断催促诸葛瑾赶紧动身。

    因为担心这兄弟三人如此深夜赶路有些不妥,唐馨儿本想留他们在城中歇息一晚,但是却被诸葛亮连声婉言拒绝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连声嘱咐三人路上小心行事。

    而这时,回过神来的陈蓦也瞧见了张素素,见被她堵个正着,陈蓦不免有些尴尬。

    “素素……”

    但是此刻的张素素似乎并没有向陈蓦撒娇的心思,只见她死死盯着那三兄弟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小蓦,他们是谁?”

    陈蓦愣了愣,见张素素问起,遂解释道,“是方才遇到的,兄弟三人,前些日子因为曹操攻打徐州,是故欲往豫章投奔其叔父……怎么了?”

    只见张素素抬起手,指着骑马渐渐远处的诸葛亮,迟疑说道,“那个小子,身上好似有我道家仙气……”

    “仙气?”陈蓦听罢一脸古怪,难以理解,正要询问,却见张素素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惊声说道,“此子必定身怀我张氏六册天书之其一!”

    望着张素素懊悔的表情,陈蓦这才想起,张素素曾经对他说起过三卷六册天书,那天卷上册,正是方才诸葛亮不慎掉落脚下的那本书,《六丁六甲》!

    再加上当年在颍川算卦时,在那位算卦先生手中看到的那本《奇门遁甲》,三卷六册天书,已有两册问世,而且,是威力极大的天卷上下册!

    脑海中浮现中张素素讲解天书威力时的一幕,陈蓦的脸上浮现出几抹恍然。

    怪不得历史中诸葛亮真的可以借来东南风,原来他手中有能够驱使天象的《六丁六甲》,这么说来……

    那个小子真的就是诸葛亮?

    陈蓦满脸错愕,失望之余,亦有些难以释怀。

第五十六章 战乱之始

    自从遇到那位历史中赫赫有名的智者诸葛亮,至今已有十余日,虽说这位神人眼下仍然无法让与陈蓦心目中的神人形象重合,但是他所说的话,却叫陈蓦产生了几分顾虑。

    不过,当陈蓦回想起诸葛亮一脸凝重告诫自己时的情景,他又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冤鬼索命?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真是无稽之谈!

    然而回头一想,陈蓦又有些难以决断,毕竟这两年中,他已经遇到了不少足以颠覆他历来认识的事物。

    首先来说,武人那所谓的戾气,就让陈蓦难以用后世的科学来做出解释。

    记得在雒阳时,陈蓦曾经询问过吕布,询问他何谓[气],结果却把吕布给问住了。

    起初,吕布的反应很是诧异,愣神地望着陈蓦,目光中带着几分难以理解,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连妇孺皆知的事物都不明白],但是当陈蓦询求解释时,他又回答不出来。

    事后陈蓦才知道,吕布六岁就掌握了气,八岁就觉醒了命格,十一岁那年单枪匹马剿灭了一波马贼,因而被并州刺史丁原看中,收为义子,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后来,陈蓦在酒席中询问了胡轸,相比较吕布这个令人嫉妒的家伙外,胡轸出身将门,他祖父、父亲皆是大汉将军,年过四十的他,自十余岁开始习武,陈蓦相信他能够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事实上,胡轸听罢也想了好久,随后含糊其词地扯了半天,最终陈蓦也没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那时,陈蓦就对此事抱有疑惑,在这个时代,武人似乎都能察觉到气的存在,并且对其习以为常,尤其是对吕布这类人而言,那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习惯,但是,他们清不清楚气的来历呢?

    回想起那时吕布与胡轸等人的表情,陈蓦不禁摇了摇头。

    此后,陈蓦又询问过许多人,比如华佗、唐馨儿、张素素、张白骑,但是每个人给予他的答复却不尽相相似。

    首先是华佗,华佗是古代历史上赫赫扬名的医学大家,他认为,[气者,人之根本也!]所谓的[气],指的就是流动的力量,并且,他以气的来源将人体内的气分为五种,其一为元气:是人体中最基本、主要之气,是由肾中精气、脾胃水谷之气及肺中清气所组成,分布于全身各处;其二为宗气:由清气及谷气相合而成,以贯心脉而司呼吸;其三为营气:谷气之精专部分,旨在化生血液、营养全身;其四为卫气:水谷之悍气也。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其五为脏腑经络之气:和全身的气一样,是精气、清气、水谷之气经肺、脾、肾共同作用而化生,可转化为推动和维持脏腑经络进行生理活动的能量;并可更新充实脏府经络的组织结构、并生成五脏六腑之精而贮存。

    虽说陈蓦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些医学上的知识,但是事实证明,华佗所提出关于[气]的概念,比同类学术提前了几乎两千年。

    此后,陈蓦又询问过唐馨儿,虽说这位自幼被锁深宫的唐妃也是博学之人,但毕竟她接触的事物少,又对武学一窍不通,哪里能答得出来,想了半天,只引用了《孟子》的一句话,[气者,体之充也!]

    后来想了想,她又用古围棋术语加以补充:一个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异色棋子存在,此处的气便不存在,棋子如失去所有的气,就不能在棋盘上存在。

    虽然说的不是一回事,但却意外与世间道理相吻合。

    [气者,人之根本也!]

    相比较华佗与唐馨儿,张素素的回答几乎是完全引用了道家学术的说法。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道家最先提出了[气]这个概念,哪怕是后世科学家提出的[人类生存所必须的气体是指空气中的氧气]这一学术,其实古代道家也早已发现,只不过那时,道家将其称之为[养气],意为[司养人体之气],不得不说,中国古代有许多方面的成就要领先当时世界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因为是心慕之人提出的疑惑,是故张素素为此不遗余力地翻阅了许多道家经典。

    虽说张素素眼下年方及笄,但要知道她是钜鹿太平道宗的继承人,是天下数十万、甚至是数百万黄巾信徒之首,也是世间唯一一个翻阅过全本三卷六册天书的人,世间玄奇诡秘之事、牛神蛇鬼之说,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那么即便偌大天下,恐怕也鲜有人知。

    引用道家学术,张素素认为,武人所谓的戾气,其实便是由人心中执念衍生的[障],通俗地说,就是指负面感情,这一点陈蓦是极为认同的。

    因为当初他觉醒戾气的时候,就是在当初逃亡途中、频临死亡的时候,那时,他对生的执念几乎达到了极点,而求生欲,正是执念中最为强烈的一种,所以,他才可以承受服下的丹药所带来的痛苦。

    而随后张白骑的解释,几乎可以说是在张素素的基础上加以补充、衍生。

    张白骑认为,[气者,器也!]换而言之就是工具,与士卒们手中的刀枪剑戟没有什么分别,是能够加强本身的一股力量。

    或许这个答案才是最符合武人戾气的阐述。

    但是话说回来,武人引以为傲的戾气对人体有害么?

    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至少华佗就不止一次地说起过,武人所谓的戾气,那是一柄双刃剑,在能够伤害到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

    早前陈蓦并不觉得,眼下如今,他多少有了几分感触。

    那天夜里,酒杯中的酒水真的变红了么?

    陈蓦不敢断定,他依稀记得,那时杯中的酒水变得仿佛鲜血般醇红,就如同他在战场上双手所沾染的人血一般。

    是错觉么?

    或许是那天自己伤势未能痊愈、因劳累而产生了幻觉?

    或许是出于篝火的反光?

    日间在院内习武的时候,陈蓦默默望着自己的双手,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内,这一双手已经先后断送了数千人性命,其中有假冒黄巾为祸的强盗、山贼,也有征讨黄巾有功的大汉将官,甚至连睥睨天下的董卓、称霸江东的孙坚,亦先后死在这双手上……可谓是杀孽深重!

    其实陈蓦也知道,自己在天下名士中的口碑并不好,哪怕是如今在袁术帐下,亦有不少人背后骂自己是刺客、屠夫,这两个称呼,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好的代称,要知道曾经的大将军何进,就因为出身屠夫而饱受歧视。

    凭心而论,陈蓦并不是滥杀的人,只是在这个人杀人时代,今日你不动刀,或许就意味着你永远再无法动刀,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交易的对象,女子以自己的身体与容貌换取平和的生活,而男子,则以自己的性命搏来功名富贵,杀人,在这个时代不过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有时候,陈蓦也曾想过,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在临死时究竟是什么感受,是一脸遗憾地死去,还是不断诅咒自己,甚至像诸葛亮所说的那样,将临死前的一丝怨恨依附自己自己身上,以期待着日后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陈蓦不知道,两年半的时间,他见过了太多的人离死别,太多的物是人非,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活着,这样才可以保护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这是一种自私,但却是无奈的自私。

    初平二年五月底,兖州传来消息,陈蓦的旧识吕布终究败给了陈留太守曹操,继孙坚之后,陈蓦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万人敌并非是无法战胜……

    事后陈蓦才知道,那一日曹操派出了典韦、许褚、夏侯惇、夏侯渊、李典、乐进等军中六员猛将共击吕布,这才将吕布击败。

    六月初,节节败退的吕布在曹操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终于放弃了一度夺下的濮阳,带着数千残兵败卒投奔袁绍,于途中却听说袁绍准备派颜良为大将率军五万剿灭自己,大惊之下,急忙转道,投奔眼下担任徐州刺史的刘备,毕竟刘备素有仁义之名在外。

    而在此期间,得到了传国玉玺的袁术野心变得越来越大,趁曹操与吕布交战无暇他顾之时,竟派大将李纲、纪灵先后夺取了南顿、叶、蔡等大片土地,那是豫州刺史郭贡的领地,早前吕布夺下濮阳后,曾传书于郭贡,欲共谋兖州,却没想到身在徐州的曹操听闻后当即立断撤军返回,因此被困在定陶。

    而如今吕布大败,郭贡更是死在乱军之中,如此一来,南顿等大片土地已成为无主之地,袁术如何会放过?

    其实曹操原本想在击败吕布之后顺道取南顿等地,却不想被袁术捷足先登,未免与袁术交恶,又因一场大战后己方兵力大损,这才作罢,返回许昌,上表朝廷,表袁术为豫州刺史,也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而曹操的妥协退让,更是助长了袁术的气焰,竟下令在寿春大兴土木、修建宫殿,规模格局几乎完全参照洛阳皇宫,更有甚者,竟有一日在臣子武将面前堂而皇之地身着龙袍,致使整个寿春对此事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不过不管怎样,眼下的袁术仍然不敢公然发檄篡位,毕竟大汉传承四百年,根深蒂固。

    而对于陈蓦来说,袁术篡位也好、不篡位也罢,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虽说他如今受着袁术的任命,但却并非出于真心,只是为了黄巾、为了张素素罢了。

    话说回来,依附袁术之后,一度濒临瓦解的黄巾确实有了极大气色,到七月底时,下蔡城中已有精兵万余,其中有是两千骑兵,受陈蓦管制,其余步卒归张白骑,每日在城外操练,没有一日停歇。

    而相对于张白骑的兢兢业业,陈蓦却将军中的事物交给了副将王思、张燕,每日陪着唐馨儿,偶尔出城嬉戏,因为陈蓦很清楚,野心越来越大的袁术绝对不会止步于豫州、扬州,一旦袁术进图天下,那么作为黄巾中首员猛将的自己无疑会成为袁术军中的先锋,他只不过是想在此之前多陪陪唐馨儿罢了。

    当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的时候,他所能做的,也唯有去试着适应这个时代。

    初平二年八月,大汉天子刘协在百官的帮助下从李傕、郭汜二人手中逃脱,逃到已成为一片废墟的长安,向天下诸侯发诏书求助,其中包括冀州刺史、渤海太守袁绍,豫州刺史、寿春太守袁术,以及兖州刺史、陈留太守曹操……

第五十七章 密信

    初平二年,自五月返回下蔡到七月,陈蓦几乎有将近两月无所事事,每日陪着唐馨儿弈棋、游玩。

    对于弈棋,陈蓦其实并不喜欢,但问题在于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或许是为了博得家中娇妻嫣然一笑吧,他学地很认真,这让手把手教他的唐馨儿欣慰之余,心中亦是诸多感动。

    毕竟夫妻二人除了包容与体谅外,也需要有一定的共同爱好,哪怕是为此刻意制造的爱好,用以交流感情,说到底,还是陈蓦自思能够陪伴唐馨儿的时间太少,因为眼下中原、扬州各地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保不定什么时候他就率军出征。

    为了避免让唐馨儿担忧,陈蓦并没有将那日酒水变血的幻觉告诉她,不过他自己倒也曾暗自留心着,但是整整两个月过去了,他却再没有碰到过一次类似的遭遇,这让他不觉有些错愕不解,甚至开始猜测是否是当初伤势未愈、过于疲倦,这才误将篝火光照下的酒水错看成了嫣红的鲜血。

    不过怎么说,既然没有再发生这样类似的状况,陈蓦也渐渐放下了心,每日习武、看书,或是陪唐馨儿弈棋、游玩,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与张素素、唐馨儿三人间的关系仍然显得那般尴尬。

    在黄巾信徒们面前,张素素永远是蒙着一层神秘面纱的黄巾之首,她杀伐果断、赏罚分明,虽说为女儿身,却比一般男儿更有气魄,不过在陈蓦以及张素素面前,她似乎是卸下了外表的伪装,她就像是一个被人抢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女孩,时常为了一些小事与唐馨儿起口舌之争,甚至有时竟当着唐馨儿的面挑逗陈蓦,叫陈蓦尤其感觉到尴尬。

    为此,陈蓦不止一次在背后像唐馨儿致歉,然而这位素有修养的太子妃,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淡、温和。

    对于张素素,唐馨儿起初是心存畏惧的,尤其是当年在长安被张素素一番恐吓,唬地她险些当场哭出来,此后很长一段日子,唐馨儿见到张素素都不敢抬头。

    然而随着相处的日子渐渐增多,唐馨儿对于张素素的畏惧也逐渐消退,甚至于在了解到张素素的遭遇后,她连心底的那一丝怨恨也不禁消逝无影了。

    她能够理解张素素为何对自己如此苛刻,倘若眼下出来一位美艳超群的女子将自己的丈夫陈蓦从自己身边抢走,难道她就不会去怨恨对方么?

    人之常情罢了!

    唐馨儿毕竟是年长张素素近两岁,又是自幼饱读圣贤书,通晓礼仪,是故,对于张素素的苛责,她尽可能地包容着,就像是家中长女包容妹妹那样,虽说没能因此与张素素改善关系,但却意外地受到了丈夫陈蓦的称赞,虽说他没有明言,但是她却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那一抹赞许与歉意。

    将近傍晚,正在屋内为丈夫缝制长袍的唐馨儿放下了手中的活,来到厨房泡制今晚的菜肴。

    菜肴很丰富,因为今日晌午刘辟送来了一头獐鹿、两只野兔,三只野鸡,不用怀疑,这家伙很显然又在当值期间渎职偷懒,带了一些黄巾兄弟上山打猎去了。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大哥就有什么样的小弟,有着身为一军统帅的陈蓦带头偷懒,刘辟哪里还会老老实实地在下蔡东城门任职?

    不得不说,这家伙在黄巾军中的人缘确实是好极,听说前些日子竟然怂恿动了如今三河骑兵的骑督张燕,带了三百骑兵前去上山打猎,收获甚大,以至于三河骑兵副帅王思操练麾下兵马时一盘点人数发现少了三百人,一问缘由顿时哭笑不得。

    当然了,事后自然免不了被张白骑一番斥责,不过斥责归斥责,三河骑兵内部的赏罚,张白骑显然是无权过问的,那还得过问于陈蓦。

    或许有人会说,陈蓦在治军方面实在是太过于怠慢,倘若三河骑兵个个疏于军纪,日后如何能征战沙场?

    为此,张白骑也曾屡次派人来向陈蓦打小报告,然而陈蓦却每每置之一笑,因为他知道,三河骑兵每日的操练未曾有一日落下,又不曾扰民,既然如此,关乎军纪何事?

    不得不说,陈蓦治军大异于他人,他从来不以苛刻的军规约束手下的将士,只要做完每日必须的操练,其余时间你去偷偷跑出军营在城中闲逛也好,上山打猎也罢,陈蓦从不过问。

    可以理解为这是陈蓦对于麾下将士的体恤,毕竟将士们也是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更有甚者,某遭一日保不定就会战死沙场,以己度人,对待他们何必过于苛刻?

    所谓的精兵,并非是由每日不停歇的训练以及严厉苛刻的军规就能打造而成的。

    士卒们想法,士卒们的难处,陈蓦再清楚不过,因为他就是从黄巾军的小卒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一军统,为此,陈蓦对待犯错的士卒都很包容,每每只是训责几句,并不加以棍棒,是故,比起以严厉军规办事的张白骑,陈蓦在黄巾军士卒中的威信相对较高。

    估摸半个时辰后,唐馨儿便做好了今晚的饭菜,对于做饭,如今的她显然已经轻车路熟,而这时,视察完军营的陈蓦刚巧从外面回来。

    见桌上摆着三人份的碗筷,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素素已经代替刘辟成为了家中蹭饭的熟客,相比较刘辟吃完抹嘴就走的个性,张素素一直要在屋内呆到深夜,每每要把陈蓦熬到困意连连,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与其说是想念陈蓦,倒不如说是时刻监视着陈蓦与唐馨儿的发展程度。

    这种小女孩式的做法,令陈蓦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亦是有些左右为难。

    这不,陈蓦刚回来不久,处理完一日事务的张素素便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样旁若无人地来到了屋内,一见到陈蓦便亲昵地赖在他身旁,丝毫不顾一旁的唐馨儿是何等目光。

    也难怪她如此空闲,毕竟这些日子袁术并没有什么大的行动,而平时的例行公事,也由兢兢业业的张白骑代为处理了,眼下,每日监视陈蓦与唐馨儿的发展程度,恐怕就是张素素每日的必做的功课了。

    “素素妹妹……”唐馨儿微笑着唤了一声,她刻意地加重了妹妹二字,既是提醒张素素自己的存在,也是暗示着自己的身份,毕竟不管怎么说,她才是陈蓦明媒正娶的正室。

    没想到张素素根本就不理这一套,搂着陈蓦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馨姐姐有何事?”虽说她称呼唐馨儿为姐姐,但是她的动作,无疑可以看做是一种挑衅。

    终究,在陈蓦的咳嗽声示意下,张素素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他怀中离开,闷闷地坐在桌案旁,随即好似想起什么,时不时地瞥向唐馨儿的手腕。

    直到唐馨儿有意无意地露出手腕上的守宫砂时,张素素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接过唐馨儿递来的饭时,竟然还破天荒地道了一声谢,甚至对唐馨儿说话时的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这种小女孩式的做法,让陈蓦摇头不以。

    “对了,素素,袁术对于皇帝降诏之事有何看法?”

    就餐间,陈蓦与张素素说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话题,因为如果袁术有心要将身在长安的皇帝接到寿春,就意味着他要离开下蔡一段日子,毕竟在成功杀死了孙坚之后,袁术对陈蓦颇为欢喜,甚至几次暗示陈蓦改投他帐下,只不过陈蓦装作不知罢了。

    听陈蓦说起此事,张素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再不是之前仿佛懵懂无知的小女孩那般形象,眼下的她,才是天下黄巾之首。

    “关于此事,师兄曾派人往寿春跑了一趟,探明袁术帐下有六成的文臣武将提议出兵,将皇帝接到寿春,不过袁术本人似乎并不情愿……”

    陈蓦点了点头,他理解袁术的想法,毕竟袁术有篡位之心,在寿春几乎是人人皆知,如果将大汉皇帝接来寿春,无疑会对他篡位造成严重的阻碍,倒不如对此不闻不问,不发援兵。

    或许,袁术还在暗暗祈祷那位大汉天子死在乱军之中……

    想了想,陈蓦问道,“那你的看法呢?”

    张素素闻言撇头望了一眼唐馨儿,见她低下头顾自吃饭,只做两耳不闻,轻笑一声,戏谑说道,“我黄巾之所以投奔袁术,无非就是看出他有异心……既他有问鼎天下之意,我等也只有从中推波助澜,助他成事……至于那大汉皇帝,不要也罢,倘若接来,日后杀又杀不得,还得好生哄着,放着也是个祸害,不如就袖手旁观!”

    陈蓦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见刘辟一身戎装走入屋内,抱拳唤道,“大哥!”

    陈蓦还以为刘辟这厮又是过来蹭饭,刚要说话让唐馨儿准备一份碗筷,却见刘辟连连摆手,苦笑说道,“不是不是,大哥,此次小弟是有正事……”

    “正事?”陈蓦一脸怀疑之色。

    只见苦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份书信,递给陈蓦,说道,“方才小弟在城内巡逻,见一人鬼鬼祟祟询问大哥住址,心下怀疑,便将此人拿下,没想到此人是袁术派来的,说是有一密信交予大哥!”

    陈蓦瞥了刘辟一眼,对于刘辟所说的在城内巡逻之事不予评论,整个下蔡谁不知这厮最是不务正业,还巡逻,当差,唬谁呢?

    摇了摇头,陈蓦接过刘辟手中所谓的[密信],却见那密信以纸张书写、以蜡封口,落款并没有注名,只写着一个[仲氏]。

    这时,张素素侧头望了一眼,低声说道,“确实是袁术送来的!”

    陈蓦愣了愣,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只见张素素手指那密信落款,压低声音说道,“仲氏,那是袁术心仪的建号!”

    陈蓦恍然大悟,当即将密信拆开,粗粗一看,起初表情一愣,随即满脸震惊。

    只见信中纸张上绘一条五爪金龙……不,那是五爪金龙的龙尸,脖颈处被利刃剁开,血流遍地,而在龙尸两侧,又绘有百余人,个个身穿朝服,伏拜于地,哭嚎不已。

    最后,在龙尸的不远处,又画着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右手倒持长枪,左手手握令牌,只见那令牌上龙飞凤舞般写着一个小篆,笔力透纸、入木三分。

    杀!

第五十八章 御驾之争

    虽然陈蓦早有预料袁术不会心甘情愿地发兵将在长安受难的大汉天子接到寿春,因为那会妨碍到袁术称霸天下、篡位登基的野心,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袁术的心要比他所想象的狠地多。

    记得曾经,学校里的老师说袁术不过是个借助其家族势力而得势的纨绔,比起其兄袁绍、还有幼年好友曹操差地太多,但是,当陈蓦亲身经历这段历史时,他这才意识到,袁术并不像传言的那样无能,他拥有着称霸天下的先决条件,有实力、有魄力,而且,做事足够毒辣。

    纵观东汉末年战乱纷争,皇权旁落,诸侯尾大不掉,其中难道就只有袁术一人心存篡逆么?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诸侯们害怕,他们畏惧,畏惧传承四百年的大汉过于根深蒂固,畏惧自己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同,就这方面而言,谁也不如袁术有魄力。

    不过话说回来,陈蓦也终于理解了为何孙坚宁可败亡也不想将玉玺交给袁术。

    晚上临睡前,陈蓦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刃,一柄长枪、一柄佩剑、八柄短剑,每一件都擦拭地寒光凌冽。

    他的心情很沉重,很糟糕,很恶劣。

    从五月到七月,陈蓦在下蔡城中渡过两个月无关于杀戮的平和生活,每日习武、钓鱼、弈棋,偶尔也和刘辟等人上山打猎,平和地陈蓦甚至险些忘记了自己仍然身处在乱世,然而袁术的一封密信,不但将这份宁和破坏殆尽,更让陈蓦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提起陈蓦,世人首先想到的永远不是陈蓦的奋威将军的军职,而是黄巾军中的刺客、是侩子手、是屠夫,虽然那些辱骂陈蓦有时并不当不回事,但是时间久了,他也会感到不舒服。

    但是,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袁术很显然是将黄巾当成了背黑锅的对象,什么肮脏的事物都交给黄巾军来做,而自己则坐享其成,前一阵杀孙坚获取玉玺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而现在,是第二个。

    “这样也好,至少袁术暂时不会过河拆桥,将黄巾铲除……”陈蓦如是宽慰着自己。

    因为大汉天子在长安降诏求助已有十余日,时间紧迫,是故陈蓦决定次日清晨就动身,不过却没有告诉唐馨儿究竟去哪里,只说是奉命要出去一趟。

    见自己丈夫似乎没有解释的兴致,唐馨儿很乖巧地没有询问,但是,聪慧过人的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深夜,当陈蓦准备好了一切所需要的东西后,唐馨儿仍在屋内替陈蓦缝制新的战袍,因为原来那件,早已毁在孙坚手中。

    望着她在烛火下一针一针地缝制着,陈蓦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曾经听唐馨儿说起过,她与眼下的大汉天子、当年的陈留王刘协,以及她曾经被何后指婚的未婚夫少帝刘辨,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宫中玩伴,而当初唐馨儿之所以不情愿嫁给刘辨,除了是政治婚姻的因数外,也是因为刘辨在她心中就如同是弟弟一般。

    陈蓦依稀记得,当年董卓将何后与少帝刘辨毒杀时,唐馨儿在恐惧之余也哭了好几日,毕竟何后确实待她不薄,就如同母亲一般,而刘辨,更是在宫内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记得初至下蔡时,听说张素素与张白骑在长安战败,被迫逃亡,唐馨儿也曾向周仓、裴元绍等人仔细询问当时的境况,当时陈蓦感觉很奇怪,但是细细一想之后便明白了,她只不过是想了解刘协的情况。

    随后,当听说天子刘协被李傕、郭汜二人劫持,唐馨儿每日就仿佛藏着一件心事般忧郁,尤其是昨夜晚饭时分,虽然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插一句话,但是当张素素说到刘协在长安向天下诸侯求助时,她屏息听着,或许在心中还暗暗祈祷,只可惜袁术的打算未能如她的愿。

    “馨儿,夜深了,早早歇息吧,明日再缝制也不迟……”

    见陈蓦满脸关怀,唐馨儿眼中露出几分暖意,轻声说道,“只差少许,妾身想着今日赶完,明日夫君可以穿它御寒……对了,夫君明日奉命外出,今日便早些歇息吧,妾身一会再睡。”

    陈蓦又劝了几回,见唐馨儿坚持,便作罢前往卧室休息,毕竟从下蔡到长安路途何止千里,并且,他必须赶在所有人面前抵达,免得节外生枝。

    走到卧室门口,陈蓦好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下,回头对唐馨儿说道,“你……不问我去哪里么?”

    只见唐馨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低下头,低声说道,“机密差事,妾身妇道人家,不便过问……”

    或许是陈蓦此刻心情复杂,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唐馨儿的语气,点了点头,走入了卧室。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当陈蓦睁开眼睛时,唐馨儿正安静地躺在自己身侧,看得出来,她昨夜熬到很晚,以至于熟睡时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默默地望着身旁的娇妻良久,陈蓦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庞,随即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当穿到衣服走到堂中时,陈蓦这才发现堂中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包裹,底下垫着唐馨儿连夜赶制的战袍。

    干粮、盘缠、水囊,所有的一切,她都准备好了。

    回头望了一眼卧室,陈蓦微微皱了皱眉,继而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决心般,背上包裹,披上战袍,将剑套缠在腰后,提着长枪与佩剑走出屋门,而在院中,爱马黑风似乎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双蹄原地踏了几下,打了一个响鼻。

    抚了抚爱马的马鬃,陈蓦微微叹了口气,牵着马走到院外,随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着街道远处奔驰而去。

    而与此同时,屋内榻上的唐馨儿微微睁开双眼,听着那越来越远的马蹄声,紧紧咬着双唇,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次出远门,陈蓦是孤身一人,因为这种事,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奔驰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听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陈蓦的心情舒畅的许多,但是一想到袁术所交予他的任务,他的心情又不觉变得糟糕起来。

    不情愿又如何?

    眼下黄巾只有依附袁术才能得以生存,如果没有袁术的庇护,虽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黄巾立足之地。

    别看下蔡有万余兵卒,在青州亦有管亥数千青州黄巾,但是比起周边的诸侯,这些兵马又算得上什么?要知道袁术麾下光寿春一城就屯有精兵四万,曹操那边,亦有近十万兵甲,黄巾区区两万不到人马,能有什么作为?

    毕竟眼下的黄巾,以远不及甲子年黄巾的强势,虽不至于是苟延残喘,但想要东山再起,真的很难。

    初平二年七月底,陈蓦日夜兼程,在历经半月的风尘后终于赶到弘农,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也难怪陈蓦如此心急,因为他在路经陈留、许昌一带时,竟听说陈留太守曹操已发兵至长安援救天子刘协,距陈蓦到达当地已有三日,这无疑叫陈蓦微微有些着急,是故在随后的几日中,他几乎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先奔荥阳,为了争取时间,他并不过汜水关,而是顺洛水折道永宁,继而经渑池、曹阳,这才抵达弘农。

    而这时,曹操派出的先锋大将夏侯惇方才抵达雒阳,可想而知陈蓦的行程是何等的迅速。

    到了弘农后,陈蓦本想向当地百姓询问天子处境,但是却没想到,当年的京师腹地,眼下却变得那般荒凉,鲜有人烟。

    无奈之下,陈蓦只好继续朝西北赶路,没想到行不过二十里,便隐隐望见远处尘土飘扬,好似有大批人马朝此处而来。

    陈蓦勒马远远观望了片刻,随即拨转马头林中,仔细打量。

    不出陈蓦所料,那正是骠骑将军杨奉护送天子御驾以及百官至弘农的军队。

    不得不说,李傕、郭汜比起董卓还不得人心,至少董卓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而且有器量,能够容得下对他心怀歹意的吕布与陈蓦,虽说行事过于霸道野蛮,但观其作风却不失是一位乱世豪杰。

    比起董卓,然而李傕、郭汜二人却过于贪婪,不但将敛得的财宝尽收囊中,甚至还克扣军饷,丝毫不懂得借此收买人心,也正因为如此,张济、杨奉这些在长安之战后原本依附李傕、郭汜二人的西凉武将,逐一离二人远去,甚至一度反目成仇。

    就好杨奉,他也本隶属于西凉军,当初因为怕受到牵连是故依附李傕、郭汜二人反攻长安,但是时下,他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天子的簇拥,煞费苦心将天子刘协并百官抢出长安,投奔弘农而来。

    董卓死后不到一年,那般强盛的西凉军却已是四分五裂,尤其是那五支叫羌人闻风丧胆的万人飞熊军,亦是折损大半,其中,一支随张济攻略荆州,全军覆没;一支随吕布远走徐州;而剩下的三支,分别由李傕、郭汜、杨奉三人统帅,且自相杀伐,不得不说是天意使然。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傕、郭汜二人眼下仍然统帅着近十万兵马,哪怕他们曾经一度中计,互相猜忌、互相攻伐,直到如今,他们二人手中兵力仍然要比杨奉多上几倍。

    为此,杨奉心中十分焦虑,屡次派人催促天子圣驾与百官急行,但是百官之中大多是文臣,其中又不乏有上年纪的老臣,如何能加快行程。

    眼瞅着郭汜、李傕二人的追兵越来越近,杨奉心急如焚,直到望见弘农城池时,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但是他却没想到,郭汜、李傕二人的轻骑追兵,已距离他不过数里之地……

第五十九章 御驾之争(二)

    近日来,骠骑将军杨奉每日忧心忡忡,生怕李傕、郭汜二人的追兵赶至,为此,他让麾下爱将徐晃一次又一次地去催促天子御驾以及百官加快行程,毕竟时下每日三十里的行程实在是太过险峻了。

    一边是将军的命令,一边是大汉天子与朝中百官,徐晃有些左右为难,其实他也看得出来,那些朝中百官已经卯足了劲尽可能地不拖累大家,但他们毕竟是文官,而且其中有些人已经是年近老迈,比如太尉杨彪,每日三十里,或许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只是这个速度,却不足以甩脱李傕、郭汜二人的追兵。

    “将军!”有一名朝中文官策马急赶到徐晃身旁,拱手说道,“将军,恳请下令,歇息片刻,再行赶路吧,朝中的大人们实在是困累至极……”

    “什么?”徐晃满脸诧异之色,微微皱了皱眉,迟疑说道,“杨侍中,一个时常前我等不是才歇息过么,这……”他认得对方,那是侍中杨琦,虽然官职并不高,却是天子刘协的心腹近侍,所以,徐晃说话时非常谨慎,未免得罪了对方。

    不过很显然,徐晃的顾虑是多余的,侍中杨琦显然是看出了徐晃内心的不满与焦虑,拱手解释道,“将军明鉴,并非是朝中大人们刻意拖延,实在是力有不逮……”

    望着杨琦歉意的眼神,徐晃思忖半响,犹豫说道,“弘农已近在咫尺,倘若诸位大人能坚持片刻,抵达城中,即便李傕、郭汜二人率军赶来,我等也可暂时躲入弘农,以城墙御之,不知……”

    侍中杨琦其实也明白徐晃的难处,闻言苦涩一笑,拱手说道,“将军虽好意分派战马替朝中大人们代步,然诸位大人大多是文官,不善骑马,颠腾许久,困乏至极,有一位老大人甚至昏迷不醒,如此下去,恐怕坚持不到弘农就……”

    就在徐晃左右为难之际,骠骑将军杨奉似乎也注意到他这边的状况,骑马赶了过来,对徐晃说道,“公明,皆叫朝中诸位大人歇息片刻再行赶路吧!”

    “这……诺!”见自家将军发话,徐晃也只好下令全军原地歇息,望着侍中杨琦欢喜离去的背影,他忧心说道,“将军,您趁郭汜、李傕二贼不备,将陛下并百官抢出长安,使二贼顿失庇护,如此,二贼岂会善罢甘休?四个时辰前,末将曾派出数十骑斥候去打探追兵情况,却至今未有音信,延误至此,恐怕他们早已遭追兵毒手……”

    杨奉闻言也微微叹了口气,不安地望了一眼自己已延绵数里的军队,倘若此刻追兵赶至,可想而知会是何等景象,想到这里,他摇头说道,“罢了,公明,你好生注意身后动静,倘若有追兵至,你我二人死战便是!”说着,他顿了顿,望了一眼隐约可见的弘农城,抚须继续说道,“弘农太守邵穆,乃我同乡,前些日子派人转告于我,说他从收到我书信始,便收拢了附近城县兵力,如今已聚得不下四千士卒,待会我派人先行赶往弘农,托他率军出城庇护一番便是!”

    见杨奉似乎已有准备,徐晃也不再多说什么,告辞了自家主将,带着数十侍卫,骑着战马巡视着后方,毕竟一旦郭汜、李傕二人率追兵至,他无疑就是为那些位朝中大人们断后的人选。

    望着朝中有几位老迈的朝臣在亲族下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马匹,徐晃暗暗摇头。

    忽然,徐晃没来由地一惊,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警示,那冰冷刺骨的寒意渗透骨髓。

    追兵到了?!

    徐晃下意识地望向后方,但是令他庆幸的是,后方并没有追兵的踪影。

    既然没有追兵,此警讯从何而来?

    出于武人的直觉,徐晃隐隐感觉到一旁的林中有人窥视,甚至于透出几丝沉寂的杀意。

    “……”

    默默地注视着那片林子良久,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寻找那一丝杀意的来源,他的直觉告诉他:林中有强敌!

    徐晃并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但是对自己的武艺却相当自信,作为骠骑将军杨奉麾下第一猛将,他在数日前曾一度郭汜派来的小部队追兵,仅仅三回合将郭汜帐下先锋猛将崔勇斩落马下,因此受到了天子刘协的嘉奖。

    这样的人物,此刻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究竟是何方神圣?

    心疑之余,徐晃几乎将整片林子转了一遍,但是却意外地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这几日自己太过于紧张么?

    微微松了口气,徐晃整要原路返回,忽然间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蹲下身伸手抚摸着地上杂草,他发现地上的草有着被啃食的迹象。

    林中果然有人!

    徐晃当即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机警地盯着四周,但奇怪的是,林中依然一片寂静。

    难道走了?

    见久久没有动静,他小声嘀咕一句,正要收剑回鞘,整个人却猛然一震,脑门处渗出了豆大汗珠。

    因为他清楚地察觉到,就在自己身旁的这棵树上,有一双眼睛正死死望着自己。

    “……”

    那冰冷的目光,唬得徐晃一动都不敢动,他尽可能地装出没有察觉的样子,将宝剑收入了剑鞘,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朝着林外走去。

    然而当他离开那棵树几丈后,却猛然转过身来,目光第一时间望向那棵树的树干上,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树上确实有人,但是令徐晃颇为错愕的是,对方却仅仅只是枕着双手躺在树干上打盹歇息,并没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意思。

    尤其是当徐晃望见对方眼中的疑惑与不解时,他羞得无地自容,半响才注意到自己仍然手握宝剑,他急忙将宝剑收入剑鞘,又是尴尬,又是歉意地抱拳说道,“某河东杨县人,徐晃徐公明,敢问兄何许人也?”

    躺在树干上歇息的果然就是陈蓦,方才他也被徐晃的举动吓了一跳。

    自进入林中以来,陈蓦一直窥视着天子御驾的动静,见御驾旁有无数士卒保护,他便绝了此刻混入这支军中刺杀刘协的心思,毕竟孙坚这样的万人敌都无法抵挡数千装备齐全的士卒,又何况陈蓦。

    想了想,陈蓦打算在树上歇息一晚,他赶了近二十日的路程,早已疲倦至极,至于刺杀天子刘协之事,陈蓦并不心急,因为他看得出来,这支军队带着天子与百官,每日行程必然不快。

    至于为何在树上歇息,那是因为此刻将近傍晚,陈蓦也不敢肯定自己这一睡要睡到几时,为了不至于被野兽骚扰,他这才刻意爬到树上歇息,但是却没想到,方才的一番窥视,却是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幸运的是,陈蓦方才为了掩人耳目改变了行装,尤其是发束,如同浪人、侠客一般仅以一根枯草系住头发,又换上了一身粗布的衣服,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恐怕只会当他是流浪于他乡的浪人、侠客一流。

    毕竟在东汉年间,习武之人大多也走远他乡寻找出路,或许是谋取功名、财富,或许是寻找贤主辅佐,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因此,陈蓦倒也不怕惹人注意。

    不过这会见徐晃问起,陈蓦却有些小小的犯难,毕竟自己的真实姓名肯定是不能用的,如今天下,谁不知道颍川黄巾陈蓦?

    想了想,陈蓦故意装出一副嘶哑的嗓音,淡淡说道,“山野之人,王越!”

    “王越?”徐晃愣了愣,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惊声问道,“足下便是当年赫赫有名雒阳剑师王越?”

    陈蓦听罢不禁有些错愕,虽说当年他用王越的名号在雒阳创出一番名声,但是却未想到,时隔近两年,仍然有人记得自己。

    早知如此,还不如再编一个!陈蓦有些后悔。

    然而徐晃却不知陈蓦此刻的悔意,兴致勃勃地抱拳说道,“足下大名,徐晃素有耳闻,却不想在此间遇到,却不知足下在此地做何?”

    “……”心中暗暗怪对方多事,陈蓦想了想,信口胡诌道,“近年来,王某感觉自身剑法尚有可改进之处,却又不得其法,是故四处游历,希望有朝一日得天地感蒙,悟出精妙剑招……”

    徐晃听罢恍然大悟,眼中露出敬佩神色,由衷说道,“晃数年前就听闻雒阳有一位用剑名匠,不求官途,沉浸武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比之足下,徐晃愧煞!”

    听着徐晃由衷的敬佩之词,陈蓦心中哭笑不得,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哼哼两声作为回应。

    原以为如此冷漠对待,徐晃便会拂袖离去,但是陈蓦哪里猜得到徐晃此刻心中所想。

    也难怪,毕竟武人要比文人耿直地多,他们敬重强者,哪怕对方过于失礼也认为是应有的作态,就好比如今,徐晃心中就暗暗点头:此等气派,不愧是雒阳剑师!

    于是乎,林中便出现了一幕较为可笑的一幕:林中交谈的两人,一人躺在树干上歇息,一人却立于树上,躺在树干上的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然而树下那人却显得兴致勃勃,话语连连。

    其实倒不是陈蓦刻意卖弄、摆架子,只是他这会太困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与徐晃闲聊,但是徐晃却不知其中究竟,还以为是陈蓦脾气如此,倒也不在意。

    终于,远处的一声悲呼拯救了陈蓦……

    “追兵,追兵来了!”

    “郭、李二贼杀来了!”

    “快,护送天子快走……断后的将军何在?!”

    直到此时,徐晃才想起自己的职责,面色一变,疾步朝着林外奔去,跑着跑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望着躺在树干上的陈蓦,双手抱拳恳求道,“王师,方才徐晃心喜,不及细说……我等护送陛下至东都,然李傕、郭汜二贼却率军步步紧逼,为我大汉社稷,为我朝天子安慰,徐晃恳请王师助我等一臂之力,击退追兵,保陛下无恙!”

    躺在树干上的陈蓦闻言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徐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古怪。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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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立志传介绍:
宅在一处,静观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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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事项内容,参照三国志,毕竟已经有一本参照三国演义了。)东汉末年立志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汉末年立志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汉末年立志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