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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家居琐事

    “来,小瑜儿,把西瓜给爹啃一口……”

    林纯鸿怀里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张大了嘴巴,作势要向西瓜啃去。

    小瑜儿已经两岁多了,梳着两个羊角辫,一张小脸如凝脂般,显得可爱无比。她的手里抱着一块鲜红yù滴的大西瓜,往后躲了躲,让林纯鸿的狮子口落了空。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不给爹吃?”林纯鸿追上一步,准备继续咬西瓜。

    怀里的小子似乎觉得林纯鸿在和他玩游戏,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然而,小瑜儿却觉得林纯鸿陌生,一下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连手里的大西瓜也掉在了地上。

    林纯鸿一下子慌了神,赶紧蹲下来,伸出大手抚摸着小瑜儿的头,安慰道:“小瑜儿别哭,是爹错啦,小瑜儿别哭……”

    结果,小瑜儿毫不领情,哭得越来越厉害,就连林纯鸿怀抱里的小子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林纯鸿手忙脚乱,安抚了这个又安抚这个,两个小孩却越哭越凶。

    周凤和李嫂听到孩子的哭声后,赶紧跑了过来,好不容易安抚住两个小孩,由李嫂将小孩带出了院落。

    周凤横了林纯鸿一眼,埋怨道:“你看你,连孩子都不会带。”

    林纯鸿耸了耸肩,无奈道:“常年不在家,两个孩子都对我陌生得很,只好抽空多陪陪他们了……”

    周凤叹了口气,吊梢眉簇成一团,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说道:“河南又乱成了一团,估计过不了几天,你又要走了……”

    周凤的一颦一叹,让林纯鸿觉得**不已,一把搂住周凤,捧着周凤的脸,笑道:“不管这么多了,能陪一天是一天……”

    周凤恩啦了一声,浑身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如chūn藤一般缠绕在林纯鸿身上,呢喃道:“三哥哥,多陪陪我……”

    林纯鸿再也忍不住,将周凤拦腰抱起,掀开门帘,往卧榻而去……

    正如许智仁与中年人所言,林纯鸿在决定了江南方略后,就接到了王家祯的命令,令其立即前往开封。

    林纯鸿正想了解一下这王家祯到底有什么本事,便沿着运河北上。哪想到,还未走到高邮,就接到报告,王家祯的家丁发生了暴*乱,命令取消。

    林纯鸿彻底凌乱了,身为五省总督,居然连家丁都要暴*乱,这他娘的要无能到什么程度才能混蛋成这个样子?

    顺带着,林纯鸿还骂上了朱由检,这五省总督也是能随便任命一人就完事的?真是太儿戏了。

    于是,林纯鸿又顺着运河南下,抵达扬州后,逆着长江,回到了荆州。

    一时事毕,周凤满脸绯红,秀发散乱,偎依在林纯鸿的胸前,轻声道:“三哥哥,你还是让崔姐姐回来吧,将她一个人扔在广州也不是事儿。而且,到现在,她还没有一子半女的……”

    林纯鸿正在轻轻地抚摸着周凤的秀发,一听到周凤提起崔玉,笑道:“也是,回来后,三人可以一起……”

    林纯鸿的话还未说完,就遭到了周凤的粉拳攻击,哎呦哎呦地从床上跳起来,见到周凤白嫩曼妙的身躯,心头大痒,一把捉住了周凤,再次攻伐起来。

    房间里顿时响起如泣如诉的呻吟声,风光旖旎无限,无法尽述。

    这rì,林纯鸿正与一双儿女玩得快活,忽接到老夫人之令,说有事相商。

    林纯鸿一路盘算,不知老夫人有何事。行至半路,忽遇一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见了林纯鸿后,赶紧行礼道:“三哥哥好!”

    原来是陈狗子的儿子陈继兴。

    林纯鸿见陈继兴浑身肌肉突出,显得非常jīng神,走上前去,拍了拍陈继兴的肩膀,用力往下按了按。哪想到,陈继兴跟没事似的,浑身上下不带一丝晃动。

    林纯鸿喜道:“嗯,兴儿,不错,有了好身体,不管行军打仗,还是读书经商,都有了本钱。”

    陈继兴得到了林纯鸿的夸奖,喜得跟猴子似的,不停地抓耳挠腮。

    林纯鸿也不跟他啰嗦,只吩咐了一句“好好读书”,便径直而去。

    陈继兴却没有放过林纯鸿的意思,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叫了一声:“三哥哥……”

    林纯鸿停下身来,转身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陈继兴讪讪道:“三哥哥,我刚给伯母请了安,我娘也在伯母处……”

    说到这里,陈继兴嘿嘿笑了一声,低下头一言不发。

    林纯鸿一头雾水,骂道:“有屁快放,跟个娘们似的!”

    “三哥,是这样的,我想去武备学堂,三哥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陈继兴终于鼓起了勇气,涨红了脸,说道。

    林纯鸿哼了一声,道:“原来是想走后门,有本事你就自己去考,我不会帮你安排的。”

    陈继兴的脸涨成了猪肝sè,嗫嚅道:“三哥,不是这样的。我已经考上了,我娘不让我去,我不听,娘就不停地哭,烦死了,还到伯母前告状。”

    林纯鸿恍然大悟,这一下可犯了难。

    进入武备学堂,最终就要走向战场,兵凶战危的,谁也不能保证陈继兴能够活下来。陈继兴乃陈狗子唯一的血脉,无论是兴儿娘,还是老夫人,当然会竭力反对,这点,就连林纯鸿也没有办法。

    林纯鸿稍稍思索片刻,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看着林纯鸿犹豫不决,陈继兴的眼珠子转了转,撇了撇嘴道:“三哥哥,外面人都说您上马杀敌、下马治国,凡事一言而决,我看未必,连这点小事都犹豫不决的。”

    林纯鸿上前踢了陈继兴一脚,笑骂道:“敢在我面前玩花样,太嫩了!你给我好好听着,这事我不能打包票,我尽力帮你就是了!”

    得到了林纯鸿的保证,陈继兴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打躬作揖道:“三哥哥可一定要帮我,我一看到之乎者也就烦透了。”

    刚落下话,又怕林纯鸿上前踢他,赶紧跃后四五尺,笑道:“三哥,我走啦,这事就拜托三哥哥了。”

    说完,犹如兔子一般,瞬间消失了踪迹。

    林纯鸿笑着摇了摇头,心里道:“看来得组建一个近卫营了……”

    ……

    来到老夫人居所,果然如陈继兴所言,他娘也在。林纯鸿上前给两位长辈请了安,坐在了下首。

    岁月不饶人,老夫人已经rì益见老,就连鬓角都已经白了一半。倒是兴儿娘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就如当初刚走出土匪窝一般,显得端庄、清秀。

    “今rì找你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你,咱们三家准备搬到荆州去。这事我已经和你婶子、岳母商量过了,你就不要反对了。”老夫人的口中带着浓浓的辽东腔,见了林纯鸿后,就断然说道。

    林纯鸿心里跟明镜似的,忍不住心里偷偷好笑。老夫人故意显得这么果断,不容林纯鸿质疑,当然是有所指。

    林纯鸿笑道:“这是好事,我会让张杰夫安排好一切的,娘和婶子尽管放心好了。”

    老夫人颇具威严地嗯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兴儿暗地里考取了武备学堂,不听我和你婶子的劝,非要去武备学堂,这事你得阻止他!”

    林纯鸿假装叹了口气,道:“刚才我碰到兴儿了,无论我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去武备学堂。既然他这么执着,就让他去好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总不是办法。”

    老夫人一听,啐了一口,怒道:“是何言!你陈叔就留下这么一个血脉,你忍心让兴儿立于危墙之下?”

    兴儿娘也怯怯地说道:“三哥儿,看在你陈叔的份上,你就下点狠心,就是捆也得捆住他。”

    林纯鸿又叹了口气,道:“哎,可怜我爹也只留下我这么一个血脉,娘和婶子就忍心看着我立在危墙之下?”

    这话让老夫人更怒,忍不住拿起身边的如意,作势向林纯鸿敲来,恨恨地说道:“你哪次出兵,不是周围密布几千个jīng锐士卒的?外围还有好几万荆州军,能有什么危险的?”

    林纯鸿站起身来,拜道:“娘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兴儿想去武备学堂,我也阻拦不住。不如这样,我组建一个近卫营,平rì就帮我站站岗什么的。兴儿能在武备学堂毕业,就让他进近卫营。”

    老夫人和兴儿娘互相对望一眼,兴儿娘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敲定了陈继兴的发展道路。

    这事在老夫人和兴儿娘心头悬了多rì,最终得到解决,两人心情甚好。老夫人道:“说到你爹,我倒想起了郑福林。你郑叔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冲锋陷阵做什么啊?不如你帮他谋一份清闲的位置,让他享几年清福。”

    “娘,您不恨郑叔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还恨什么啊……连你岳母都不恨你郑叔了,我哪有什么恨意?这事都是我和你爹引起的,说起来,还真对不起他们。哎,辽东都丢了,李家的根都没了,一切都过去了。人老了,就想着身边有一些故人,聊聊过去的事……”

    “娘,当年在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和爹都闭口不言的,搞得我现在都稀里糊涂的。”

    老夫人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了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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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辽东往事

    “当年,你爹刚至辽东时,与周叔、陈叔、郑叔,还有一个韩豹,都在同一个哨,彼此之间脾xìng相投,又在战争中生死与共,遂结成了异姓五兄弟。<wWw。SUiMenG。com>五兄弟战技出众,又通韬略,迅速在战阵中崭露头角,不是升为了游击就是千总,被誉为你外公军中的五虎。后来,五兄弟又跟随你外公至朝鲜作战,历时好几年,方才将倭寇赶出了朝鲜,回到了辽东。”

    老夫人语速非常缓慢,似乎已经完全回到了当年的热血岁月。

    “五兄弟立下了赫赫战功,你郑叔功绩最为显赫,升为了副总兵,而你爹、周叔、陈叔和韩叔都是游击将军。后来,你爹由于武技出类拔萃,被外公看中,任命为亲兵队长。那时,我和你爹还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军中五虎。后来,一次偶然机会中,我和你爹认识了……”

    林纯鸿打断老夫人的话,问道:“娘,您和爹是怎么认识的,还互相生出情意的?”

    林纯鸿的问题显然打破了那段峥嵘岁月带来的沉重感,让老夫人恼怒不已。

    老夫人的脸微微红了红,斥道:“好好听,别胡搅蛮缠的,要不,我就不讲了!”

    林纯鸿讪笑道:“好好,就听娘的,不打岔。”

    老夫人皱眉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后来,你爹到底不习惯亲兵队长的清闲,求你外公,又回到了前线。在一次率兵与女真人作战中,将建州女真的四个村庄屠戮一空。就这事,与白眼狼努尔哈赤结下了生死仇怨,也不知道努尔哈赤在你太爷爷和外公面前灌了什么**汤,你太爷爷和外公居然要重惩你爹。”

    “爹难道就没有辩解?”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爹生xìng耿直,受不得冤屈,当然会据理力争,坚称当时军情紧急,方才出重手屠戮村庄。”

    林纯鸿愤懑于胸,强压着怒火,道:“要说,当年太爷爷和外公对建州女真的处置太过宽松,方才酿成今rì之祸!”

    老夫人皱着眉头,叹道:“也的确如此。本来,你爹应该被斩首的,后来众将求情,方才重责一百军棍,由游击将军降为了把总。养好棒疮后,你爹气不过,准备离开军中,返回江陵。这事你爹除了告知你外公和其他四兄弟外,谁也没有透露。你周叔对军中也非常失望,也准备与你爹一起离开军中。”

    林纯鸿恨恨道:“这样的军队,有士气才怪,难怪留不住人!娘就是那个时候跟着爹走的?”

    老夫人瞪了林纯鸿一眼,也没有反驳,幽幽道:“你爹在辞别你外公时,正好被我得知。在你爹离开后,我也离开了李府。追到你爹后,你爹二话不说,立即和周叔一家加快速度,往关内逃奔。那时,还没有小凤儿,只有周义,出生还不到一年。”

    “后来郑叔就率兵追来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是的。本来,当时我在李府中做了一番布置,可以确保十rì内不被发现。哪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你外公恼羞成怒,立即令你郑叔率兵追赶。”

    林纯鸿神sè黯然,就这段时间的了解,林纯鸿知道郑福林是个标准的军汉,向来视命令为生命,郑福林率兵追上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老夫人说,他也能猜得出来。

    果然,老夫人接着说道:“你郑叔韬略武功无不出众,平rì也唯你外公之命是从,从不阳奉yīn违。他追上我们后,看在兄弟之情上,让你爹和周叔一家先走,一定要把我带回去。你爹和周叔当然不同意,双方越说越僵,最终割袍断义,刀兵相向。”

    “幸好当时你郑叔带兵不多,被你爹和周叔一阵冲杀后,冲出了包围圈,逃进了茫茫林海之中。你周叔在那次冲突中,还被你郑叔砍了一刀。同时,你郑叔也受了重伤。”

    林纯鸿道:“郑叔当时应该没有出全力,否则,爹和周叔要逃不难,要带着您和婶子绝对逃不了。”

    老夫人道:“是啊。当时,我们躲进林海之后,你外公并不死心,又接连派了好几拨追兵,我们九死一生,方才逃掉。周义就是在乱军之中失散的。”

    “一路之上,我们一直揣摩,到底是谁走漏了我的消息,最终,我们确信,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恨死了你爹,试图在你爹和周叔返乡时,暗中截杀。哪想到他一路跟踪,发现了我的踪迹。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再出手,肯定要借助你外公之手除去你爹和周叔。”

    “后来,一直到你陈叔逃到了江陵,我们方才知道,你郑叔返回军营后,被你外公一撸到底,由高高在上的副总兵,成了一小兵。陈叔和韩叔也因为为郑叔求情,受到了牵连,被降成了千总,还被打了二十军棍。”

    “所以,一切事情都是由我和你爹引起了,该愧疚于心的,应该是我和你爹。要不是因为我和你爹,无论是周叔,还是陈叔、韩叔、郑叔,都不会默默无闻,都会在辽东军中脱颖而出!”

    说着说着,老夫人的双眼变得cháo湿,流出了泪珠。

    兴儿娘马上安慰道:“嫂子就别难过了,一切都是命……”

    林纯鸿也听得情绪低落,好好的五虎将,本应该在抵抗女真人的前线中立下卓越功劳,却因为李成梁和李如柏的昏庸,最终逃散一空。也难怪李如柏在萨尔浒之战中一败涂地,这样治军,不打败仗才怪!

    林纯鸿也安慰道:“娘,您就别难过了,我马上安排,让郑叔到枝江来和您叙旧。至于岳父岳母能不能解开这个心结,就先不管了。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使没有这些事,女真人强大后,照样是兵连祸结,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娘和婶子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女真人血债血偿的!”

    回到居所后,林纯鸿脸sèyīn沉,吓坏了周凤,周凤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娘那里怎么了?”

    林纯鸿吐出了一口闷气,也不回答周凤的问题,问道:“你哥哥周义身上有没有明显的标记?大概是个什么相貌?”

    周凤大吃一惊,问道:“难道有我哥哥的消息了?他在哪里?”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这个事情,我还是去问岳父吧,总之,只要你哥哥还活着,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周凤叹了口气道:“都快三四十年了,谈何容易啊!我倒听娘说过,我哥哥是万历二十九年生,左肩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sè胎记。”

    林纯鸿大吃一惊,失声道:“左肩上有红sè胎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周凤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问道:“快想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好好想想。”

    林纯鸿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又黯然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小时候见过,具体是谁,我一点也记不住了。”

    周凤失望不已,“即使你真的见过带有红sè胎记的人,也肯定不是我哥,我哥在北直隶与爹娘失散,即使活着,如何会跑到荆州来?”

    林纯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会令军情司在你哥失散的地方打听的,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你。哎,三四十年了,又兵连祸结的,哎……”

    林纯鸿心里琢磨着,只要能够找到周义,周望夫妇的心结便迎刃而解,至于互相砍了几刀,对这帮有生死情谊的人来说,算得了什么。

    “三哥哥,娘今天对你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你一回来就追问我哥哥的相貌特征的?”

    林纯鸿从沉思汇总醒过神来,回道:“娘给我讲了爹和岳父当年的一些往事。”

    “哦?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算了,以后再给你讲吧。”

    “不嘛,不嘛,就要你讲……”周凤又如chūn藤一般,缠上了林纯鸿。

    林纯鸿本不准备把这些事讲给周凤听,毕竟,这些事情都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听了之后徒增烦恼。但是,最终林纯鸿受缠不过,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周凤,直把周凤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三哥哥,你还是花心思打听下韩叔的下落吧,韩叔久历沙场,如果能找到,也能和郑叔一般,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至于我哥,随缘吧……”

    林纯鸿皱了皱眉,道:“你不说,我早就在寻找了。只是辽东被女真人占据了,咱们又伸不进去手,如何打探?”

    林纯鸿明显没有说实话。军情司早在几年前,就在辽东插入了几个暗桩,目前还处于沉睡阶段,一直没有唤醒。不过,林纯鸿还不至于因为要寻找韩豹头,就动用这些暗桩的。

    再说,这些暗桩属于级别最高的机密,仅仅林纯鸿、周望、高龙三人知悉,林纯鸿也绝无可能告诉周凤。

    林纯鸿突然想到,虽然一直在针对女真人做军事准备,但目前对女真人还真的是两眼一抹黑,看来得加紧收集女真人的情报了。

    收集情报是一个方面,是不是到了在女真人背后建一个据点的时候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柳营试马

    宜都武备学堂坐落于麒麟山南麓,依山傍水的,环境优美。<wWw。SUiMenG。com>不过,喧闹的武备学堂似乎与清幽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自武备学堂组建以来,拼杀声、炮击声就从未停歇过,再加上麒麟山实行严格的军事管理,附近十里之内的居民全部迁出,不准随意出入,直把麒麟山变成了一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方。

    后来,随着火枪军的组建,武备学堂附近又开始响起枪击时的噼啪声,这个地方就变得更加喧闹了。

    好在火枪军的训练场与武备学堂相距较远,中间还隔了几座山,方才未影响到武备学堂的正常授课,否则,教官和学生每天除了听枪击声和炮击声外,什么事也干不了。

    此时,霹雳军、神机军万余将士分列大路两边,单手扶着立在地上的火枪,笔直地侍立着,显得肃穆万分。

    阵列中,所有将士均身着浅绿sè的军装,军装笔挺合体,显得非常jīng神。将士的左右肩头上,还佩戴着肩章,肩章上面闪耀着黄sè的小星星的,则是军官,带着一条或多条横杠的,则是士兵。

    放眼望去,将士们站得整整齐齐,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透露出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尤其是士兵右手边的卡槽式的刺刀,长达尺许,闪耀着刺目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万余不披甲的将士!

    林纯鸿挺直着腰板,稳坐于高头大马上,睁大了双眼,望着万余将士,禁不住产生了穿越时代的感觉。

    他小心地驱使着马匹,缓步向前,开始进入将士们排出的阵列中。

    “敬礼!”

    一声厉喝,陡然响起,只见所有士兵猛地用右手提起黑亮的火枪,左手抓住抢杠,将火枪笔直地置于胸前。整个队列上空,瞬间冒出了刺刀的森林,让人倍受震撼。

    将士们的眼珠随着林纯鸿的前进而转动,他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像瞪着眼前的敌人一般。

    林纯鸿频频挥手致意,驱马缓缓望训练场上的高台而去。

    行至高台右侧,林纯鸿拉住了缰绳,翻身从马上跃下。且见凌肃跑步上前,噼啪一声,立正站好,右手置于胸前,半跪于地,大吼道:“霹雳军检阅准备完毕,请将军示下!”

    林纯鸿的右手也置于胸前,回了礼,厉声令道:“开始shè击检阅!”

    “诺!”

    随着命令地下达,万余将士在一刻钟内离开了欢迎现场,开始展示shè击战术。

    林纯鸿对火枪军寄予厚望,不仅亲自干涉新式军装的样式设计,还协同都督府参军司一起制定训练手册,规定了训练计划和训练要求。

    万余大军,三个月内成军,并形成战斗力,称得上快速、便宜。

    在凌肃、刘梦雄的陪同下,林纯鸿来到了一处shè击训练场。

    这个训练场庞大无比,方圆六百多步。场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设施,让人眼花缭乱。

    林纯鸿赫然看见,场zhōng yāng,居然放满了清一sè的人骑马的模型,这些模型下面,还安装了车轮,放置在长长的导轨之上。人马模型并未雕刻眼睛鼻子,制作相当粗糙。

    林纯鸿兴趣盎然,对刘梦雄问道:“这就是你琢磨出的模拟骑兵冲锋的模型?”

    刘梦雄躬身道:“是的,将军。人马模型实际上就是一辆车,用绳子牵引着,能够飞快地靠近军阵。”

    林纯鸿满意地点了点头,往导轨的尽头看去,却发现导轨尽头是一段下坡路,坡道上,居然挤满了牛。

    有没有搞错啊!用牛来拉人马模型,那岂不是慢得跟蜗牛似的?

    顺着林纯鸿的视线一望,凌肃赶紧解释道:“将军,工程院设计了一套机器,即使用牛拉,也能比马跑得还快。而且,牛走得慢,当人马模型到军阵之前后,还能立即停下来。”

    实际上,林纯鸿见到牛之后,稍一思索,便估计导轨前段采用了变速装置,凌肃的话算是证明了他的猜测。

    林纯鸿越看越高兴,对凌肃说道:“让霹雳军第一营开始演示吧!”

    “诺!”凌肃兴冲冲地离开了观望台。

    片刻之后,战鼓如雷鸣般,响彻天地。霹雳军第一营身着浅绿sè迷彩作战服,出现在林纯鸿眼前。千余将士踏着鼓点,跨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慢慢地向既定阵地逼近,行进中,章法井然,队伍丝毫不乱。

    这让林纯鸿暗自点头。

    “将军,火枪作战时,到处都是硝烟,令旗根本看不见,我和凌指挥使商量后,直接取消了令旗,传令时,以鼓点为主,以传令兵为辅。”

    刘梦雄侍立在林纯鸿身后,深恐林纯鸿听不见,大声吼道。

    “嗯,很好,没有墨守成规。”

    只见第一营将士分成了三个阵列,中间的阵列突前,其余两个阵列滞后,摆成一个三角形。

    身后,又传来刘梦雄的嘶吼声,“火枪军以营为基本作战单位,每营下辖三个哨,每个哨下辖三个队,每个队有一百五十名兵丁。作战时,三个哨分别摆成三个阵列。阵列中,共有九排,每排五十个兵丁。”

    林纯鸿回头盯着刘梦雄,问道:“荆州军一般都是五五制,你和凌肃出于什么考虑改成三三制的?”

    刘梦雄颇显紧张,答道:“主要还是出于便于指挥,以及火枪的火力密度考虑的……”

    “嗯,先看看效果吧。”

    林纯鸿的话音刚落,鼓点骤然变了节奏,三个不断逼近的阵列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士兵们迅速从腰间悬挂的弹药袋里掏出一个纸筒,先咬掉纸筒的屁股,将引火药倒入药池,然后将整个纸筒塞入枪筒,然后从枪杆上取出捅条,将纸筒捅到枪筒底部。

    整个过程非常繁琐,训练场上的气氛非常压抑。不过,这些士兵显然受到了严格的训练,手法非常熟练。

    士兵们刚装弹完毕,突然,人马模型开始加速,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向士兵们冲来。

    模型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速几乎超过了一百二十里,如排山倒海一般,阵势非常吓人。

    中间阵列中的士兵在军官的命令下,迅速动作起来,第一排士兵蹲在了地上,平端着火枪,瞄准着快速接近的模型。第二排士兵半蹲着,第三排士兵站着,都端起了火枪。

    待模型离阵列还有一百二十步时,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前三排士兵紧闭着双眼,扣动了扳机,只见一团团火光瞬间冒出,训练场上冒出了浓浓的硝烟。

    shè击后,前三排士兵迅速退到最后,第四、五、六排开始重复前三排的动作,开枪shè击,然后退到最后。与此同时,后三排跑到最前面,开枪shè击。

    九排的士兵犹如行云流水般,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了所有动作。

    这还不算完,退到后面的士兵并未重新装填弹药,而是从腰间掏出刺刀,啪的一声,装在了枪头上,将火枪瞬间变成了一杆短矛,随时准备冲上去。

    果不其然,当第三轮齐shè后,人马模型堪堪冲到阵列前方。后六排士兵势若猛虎一般,挺着火枪望人马模型冲去,一直冲到导轨前,方才完成了一次战术演练。

    “将军,如果面临骑兵冲阵时,临阵三轮齐shè后,就面临与敌骑短兵相接的局面,后果如何,就没法预料了。”

    刘梦雄面露苦笑,接着说道:“如果对方是步兵时,退到最后的士兵就需要迅速装填弹药,准备下一轮齐shè,直到打垮敌兵为止。”

    刘梦雄的意思,林纯鸿怎能不明白?当即问道:“是不是心疼属下的伤亡了?”

    刘梦雄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显然,这个伤亡比以往的荆州军要大得多。”

    林纯鸿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点头道:“不要怕伤亡,火器时代来临,更多的伤亡是必然。并且,我不会让火枪兵独力面对敌军的。”

    紧接着,林纯鸿指着准备退下的第一营,道:“我看三角形的阵型不错,看来你和凌肃平rì也下了不少功夫琢磨战法,也领悟了不怕伤亡的原则。”

    林纯鸿的称赞让刘梦雄的情绪高起来,说道:“敌骑在面对突前的方阵时,必然往左右两侧扩散,这样有利于延长shè击时间,扩大打击面,充分发挥手头的火力。同时,这个阵型还有利于进攻。”

    “哦?”

    “当敌骑不敢冲阵时,阵列逼近敌骑后,必然遭到突前阵列的打击,这时,如果敌骑选择进攻,就面临和冲阵相同的局面。如果敌骑选择撤退,阵列就可以继续进攻,直到把敌骑赶走为止。”

    林纯鸿喜道:“就冲这点看,火枪兵就比以往的荆州军强多了,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说到这里,林纯鸿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不过,对火枪兵而言,侧翼和后方始终是个大问题啊。如果考虑了侧翼和后方,又浪费了兵力,不能充分杀伤敌兵。”

    刘梦雄却毫不在意地说道:“刚才将军不是说过了么,火枪兵不会单独迎敌,侧翼和后方,只能交给其他的队伍了,最好是骑兵。一旦火枪军大规模杀伤敌军后,骑兵侧路迂回,能将战果最大化!”

    “好你个刘梦雄,居然开始打骑兵的主意了……放心吧,步骑协同,以后可是方向,这方面你和凌肃还要进一步琢磨战法……”

第二百九十章 金票出炉

    按照初步拟定的编制,霹雳军和神机军各下辖三个火枪营,一个炮营及一个骑兵哨,一个军的兵员超过六千五百多。

    自年初两军开始组建,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霹雳军和神机军的步炮协同训练都已经显得特别熟练,目前已经开始往步骑协同的方向努力。

    在观看了步骑对抗演练后,紧接着,林纯鸿又观看了步步对抗及步炮协同演练,对演练的结果,林纯鸿还算满意,立即签发调兵令,将两个火器军及骠骑军调至方城,令三军开始演练步骑协同战术。

    自南阳之战结束后,行营已经解散,为了便于三军协同,林纯鸿又下令组建新的行营,以盛坤山为帅,以程舒为参军总管,并令二人适时出方城垭口打击贼寇,以在实战中检验训练效果。

    当初,林纯鸿下令组建火枪军,周望、田楚云及陆世明还有点不理解,他们认为,现在荆州军中,车步军以及骑兵军战斗力已经相当可观,压根就没有必要搞鸡肋般的火器军。

    尤其是周望,苦口婆心地劝解林纯鸿:“车步军和骑兵军经受了战火的考验,绝对更适合现在的战争模式。要是觉得火枪有优势,还不如直接将车步军的弓弩手换成火枪手,犯得着重新组建两军么?”

    林纯鸿一句话就将周望的意见堵了回去:“火器的应用,带来的是战术的革新,并不是简单地将士兵手中的钢弩换成火枪就可以的。武器再先进,战术跟不上,除了打败仗,没有其他可能。”

    不过,随着火器军的逐渐成型,周望、陆世明和田楚云逐渐认识到火器军的好处。这点田楚云体会尤为深刻。田楚云主管后勤,对后勤非常敏感,他发现,火器军的后勤补给门类简单,总体需求量远远少于车步军,更别谈骑兵军了。

    而且,田楚云观看火器军的战术演练后,估算出,一次激烈的战斗,一名火枪手最多可能发shè出五六十发铅弹,这些弹药,完全可以由火枪手随身携带,不需要像弓弩手一般需要不时地从辎重车上取弩箭。

    这些将大大减轻荆州军的后勤压力。

    况且,在经历了票据之争后,荆州集体的财政压力越来越大,这点优势显得尤为可贵。

    无论是张道涵,还是郑天成,甚至包括朱之瑜在内,都针对财政状况的恶化提出了严厉jǐng告。

    财政状况恶化,无非体现在收入减少以及支出增加。

    “启禀将军,年初以来,骑兵和步兵持续扩军,目前已经有十二个军,总兵力达到了八万,长江水师停止劫掠后,万余水兵也全部吃财政饭。海军就不管了,现在张兆勉强收支平衡,也帮不上什么忙。包括制造军械在内,月支出大圆六十三万!”

    张道涵显得焦虑万分,自林纯鸿从宜都回到荆州后,就不停地给林纯鸿算账。

    “这六十三万还是在没什么战事的情况下,一旦要作战,一个月增加三十万大圆,一点也不稀奇!而我们现在每月的收入不超过二百四十万大圆,仅军费开支,都快要到三分之一了。”

    “军费持续增加还仅仅只是一个方面,现在郭铭彦在江南大展拳脚,仅仅上海县和杭州府的大型码头,开支就超过二百三十万大圆。另外,江南各地府城的货栈建设,投入也不是小数目,总体上算来,没有个六百万,绝对打不住。”

    “还有,夏税马上就要上缴,七十多万两银子,这个还得准备。”

    张道涵说的是实话,不过,林纯鸿丝毫不为所动。毕竟,无论是军费投入持续增加,还是江南的大规模投资建设,这些都是夯根基的事情,容不得有半点退缩。

    张道涵还在滔滔不绝:“这些都是支出的方面的。从收入来看,我看,短期内不太可能超过二百四十万。以前,票据是收入的重要来源,现在,票据的收入能赶上以前的一半,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更何况,现在票据的本金率已经下降到非常危险的境地,我们需要在短期内筹集大量的现银,这个压力就更大了。”

    票据收入的降低,主要缘于经历票据之争后,江南大部分豪商对票据还心有疑虑,向荆州集团售卖货物时,拒绝接受票据,致使票据的发行量大幅度下跌。另外,江南豪商与晋商一南一北,分别建立了仁和钱庄和源丰钱庄,也从事票据汇兑业务。这两家钱庄凭借江南豪商和晋商广阔的人脉,及地方官府或多或少的支持,一开始就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从邦泰钱庄手头抢走了不少生意。

    林纯鸿忍不住打断张道涵的话,问道:“钱秉镫和菲利斯那边,进展如何?”

    张道涵从手头的行文夹中,找出一份行文,递给林纯鸿,道:“这是钱秉镫的报告,形势不容乐观,伪造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林纯鸿接过报告,细细地读完之后,叹道:“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李多义和范永斗倒是好学生,将我们的防伪措施学得仈jiǔ不离十。”

    张道涵语气非常沉重地说道:“所以,短期内,票据的收入不太可能增加,还有可能出现下滑。”

    林纯鸿皱眉思索良久,方对张道涵说道:“让菲利斯那边出一个方案,看看大圆和铜币铸造的月产量还能增加多少。另外,张兆那边,我会下令,待台风季节一过,立即着手攻占马尼拉。只要攻占了马尼拉,票据的收入会大幅度增加,弥补江南的损失应该不是问题。”

    “同时,赵和海那边,我会令他扩大活动范围,以期增加收入。咱们在广东投入了上千万两白银,也该到了反哺的时候了。”

    张道涵默默地点了点头,行礼后,离开了星拱楼。

    张道涵离开后,林纯鸿皱着眉,不停地转来转去,寻思着破局之策。

    财政是根本,一旦财政恶化,再好的战略构想,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近期,李自成有入川的迹象,这是荆州集团把手伸入四川的绝佳机会。如果因为财政困难而错失良机的话,恐怕林纯鸿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李多义和范永斗一南一北,协同办票据,如果没有影响到荆州的财政状况,林纯鸿完全可以等得起,待军情司搞到两家的核心机密后,再彻底搞死两家钱庄。现在的关键是,林纯鸿根本等不起。

    难道要让金票提前出炉?

    早在两年前,林纯鸿便令钱秉镫和菲利斯研究金票发行的可行xìng,这也是林纯鸿对货币体系的长远布局之一。所谓的金票,即采用金本位,用黄金来标称金票的价值,这与大明现行的银本位大大不同。

    之所以采用金本位,并不是林纯鸿一时心血来cháo,而是在大量的数据基础上,结合后世的经验,经过深思熟虑后提出的方略。毕竟,后世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前,一直都是采用的金本位。从这点出发,林纯鸿就倾向于一步到位,采用金本位。

    并且,钱秉镫和菲利斯的研究表明,从嘉靖年间开始,世界上的白银疯狂涌向大明,这导致大明境内出现了通货膨胀的迹象。然而,从天启年间开始,由于墨西哥白银产量大幅度下跌,再加上西班牙采取限制贸易的措施,导致流入大明的白银量急剧减少,大明受此影响,又陷入了通货紧缩的境地。现在大明朝廷财政困难,很难说就没有受到世界白银产量的影响。

    相比较白银而言,黄金的产量要稳定得多,价值上升下浮的程度不大,比白银更适合作为本位金属。

    至于金票,则比票据更为接近现代意义上的纸币。

    金票除了采用相当严格的防伪措施外,并不与票据一样,需要与持有者一一对应。比如,一商人持有票据,兑换白银时,除非他本人到场,任何人拿着这张票据都无法兑换出白银。也就是说,票据没有在人与人之间流通的功能。

    因此,一旦金票盛行于世,远远要比票据方便,众多商人必然对票据弃若敝屣,开始疯狂追捧金票。

    所以,短时间内,林纯鸿在无法用伪造的方法搞垮仁和、源丰两家钱庄的情况下,用更为先进的货币理念挤垮两家钱庄,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只是,林纯鸿一直担心金票防伪的问题,一直将金票方案搁置至今。事实上,对纸币伪造而言,这事绝对无法避免,就连现代社会,纸币的印刷防伪如此先进,依然存在不少的伪币。

    林纯鸿相信,只要将伪造控制在极低的水平上,负面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金票的概念,仁和、源丰钱庄绝对无法跟进,毕竟,荆州集团拥有强大的安防司,可以对伪造金票的行为实施强力打击,这是荆州集团的优势,连大明朝廷可能都赶不上。

    “张杰夫,立即传令,让郑天成、钱秉镫和菲利斯来见我……”

    星拱楼内,林纯鸿的命令显得果决、一往无前。

第二百九十一章 内阁剧变

    湖广的七月底,太阳依然毒辣,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时不时还在午后来一场暴雨,也丝毫不见解除暑气的效果,反而在太阳的蒸发之下,空气显得更为湿热,让人烦闷无比。

    正是“赤rì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很明显,林纯鸿应该属于“把扇摇”的范畴。

    十多rì前,崔玉将三一社之事交付给刘锴卫后,返回了荆州。妻妾齐聚,让林纯鸿好好地享受了一段时间的旖旎风情。

    现在,小瑜儿已经不再对林纯鸿感到陌生,时不时被林纯鸿逗得咯咯直笑。就连儿子也学会叫爹,让林纯鸿满足不已。

    鉴于周凤对小瑜儿和儿子管教甚严,这两个小不点反而对林纯鸿更为亲近,让周凤恨得直咬牙,时常埋怨道:“你怎么做爹的,什么都不管,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纯鸿总是搪塞道:“要是不调皮,那还叫小孩子么?”

    哪想到,自崔玉回到荆州后,不知道崔玉施展了什么魔法,两个小不点算是彻底缠上了崔玉,一声声“二娘”直把崔玉叫得花枝乱颤,兴奋不已。

    林纯鸿受到了两个小不点的冷落,心里大为不爽,时常以“让你也生一堆小不点”为借口,将崔玉从两个小不点的手中抢出,做一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

    崔玉得到了滋润,愈发显得光彩照人,媚眼内,几乎都快渗出水来。

    这rì午后,林纯鸿躺在竹椅上,正准备小憩片刻,忽然军情司送来急报,温体仁倒台,张至发继任为内阁首辅。

    这个消息太具有震撼xìng了,直把林纯鸿惊得目瞪口呆。

    前不久,温体仁不是还大占上风么,大有砍下钱谦益和瞿式耜脑袋之势,怎么一转眼之间,温体仁就倒台了呢?

    这朝廷的喜感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据军情司汇报,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钱谦益和瞿式耜被抓捕到京师后,下了诏狱。此事,一下子惊动了整个东林党,东林党彻头彻尾地感觉到了末rì景象,拼尽全力营救钱谦益。

    于是,帮钱谦益说好话的奏章堆满了朱由检的案台,都快要把朱由检给淹没了。

    按说,帮钱谦益说好话的人这么多,温体仁应该忧心如焚才对。<wWw。SUiMenG。com>哪想到温体仁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不停地冷笑:“跟我斗,玩死你!”

    众东林党骨干、敲边鼓的纷纷跳跃而出,热闹非凡,正是温体仁期待已久的局面。温体仁很清楚,朱由检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东林党如此大张旗鼓地营救钱谦益,岂不是在脸上贴上了纸条,大书几个字眼“我们结党了,我们和钱谦益是一伙的”?

    果不其然,朱由检对营救钱谦益的奏章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将钱谦益归为了结党营私的典范。

    也就是说,钱谦益犯了五十八条罪,朱由检都不一定砍下他的头颅,但只要他一结党,脑袋必然不保。

    钱谦益活了大半辈子了,虽算不上老jiān巨猾,但好歹还有几分政治眼光,待听闻东林党声势浩大地营救他后,直惊得十条命去了九条半。

    死亡的恐惧让钱谦益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身居牢狱之中,居然联系上了秉笔太监曹化淳。

    钱谦益很清楚,这个时候,能斗得过温体仁的,恐怕只有曹化淳了。

    这些年,君权和臣权的斗争愈发激烈,作为君权的寄生物,曹化淳等大太监当然对温体仁没有一丝好感。再加上当年温体仁运作京营至河南参战,将手伸到了曹化淳的身上,曹化淳早就对温体仁恨之入骨,一直寻找机会yīn温体仁一把。

    在曹化淳的运作之下,朱由检似乎将钱谦益忘在了脑后,既不砍头,也不释放,似乎钱谦益下诏狱一事从未发生过。

    温体仁左等等,右等等,结果一直未等到钱谦益被砍头的好消息,打听之下,方才知道受到了曹化淳的阻扰。

    温体仁恼怒异常,寻思着将曹化淳一起给办了。于是,他令党羽作证,声称钱谦益向曹化淳行贿。

    外臣结交太监,这可是比结党营私还要严重的罪行。

    做完这些事情后,温体仁就病休,在家里静待好消息。

    内臣么,有个好处就是可以经常接触到皇帝,曹化淳不停地在朱由检耳边吹风,说什么钱谦益一案复杂异常,需要追查。

    追查就追查嘛,朱由检混不当回事,授权东厂提督王之心追查。

    王之心二话不说,立即将张汉儒请进了东厂内,稍一用刑,张汉儒就招供:此事乃温体仁一手导演。

    曹化淳拿到口供后,立即呈报给朱由检,朱由检对温体仁所作所为大为不满,于是,温体仁就此倒台。

    过程是复杂的,结果是简单的,温体仁掌管朝政五年后,终于滚回了老家。同时回老家的,还有钱谦益和瞿式耜。

    林纯鸿了解前因后果后,不免对温体仁、钱谦益及曹化淳等人的智慧佩服不已。三人将合众连横、设套下陷阱、借势打击对手玩得炉火纯青,堪称政治yīn谋的典范,只可惜温体仁低估了东林党的底蕴,反而马失前蹄,输得一干二净。

    从这事,林纯鸿感觉到,东林党在崇祯朝上位的可能xìng几乎等于零,恐怕钱谦益、瞿式耜等党魁也会认识到这点,东林党在接下来可能会做一些战略调整。

    至于温体仁,林纯鸿感到万分惋惜。温体仁老jiān巨猾、滑不溜手,但其以孤臣自居,在地方上几乎没什么根基,对荆州集团的压力不大。并且,温体仁还在前段时间与荆州集团展开了良好的战略协作,相互之间好感度大幅上升,林纯鸿还试图借温体仁之势把手伸入朝廷,以改变荆州集团在朝廷没有什么说话权的不利局面。

    让人遗憾的是,温体仁被整垮,直接断了林纯鸿的野望,此事对荆州集团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影响。

    张至发何许人也?温体仁在位时,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由于其一直谨言慎行,军情司对其关注不多,致使林纯鸿对张至发非常陌生。

    林纯鸿立即召集阁幕使,召开会议,讨论应对之策。众阁幕使一致认为,朝廷处于动荡之中,张至发非救时之人,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就下台,目前荆州集团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方是上上策。

    这个方略有点保守,让一心进取的林纯鸿有点不满。

    这帮阁幕使不是出自草莽之中,就是从未尝过朝廷最高权力的小知识分子,一谈到朝廷,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就连战略眼光比较独到的朱之瑜和陆世明都无法避免。

    林纯鸿无法,只好循循善诱地说道:“荆州这边,最大的弱点就是在官绅中根基薄弱,短期内,咱们也无法改变这点,总是比较被动。大家看看有没有办法化被动为主动?”

    陆世明在匪窝里呆了好几年,算得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经林纯鸿提示,马上反应过来,问道:“将军想逼着朝廷在我们的指挥棒下跳舞?”

    这话是林纯鸿常挂在嘴头的一句话,经陆世明说出后,立时让大伙意识到,林纯鸿对他们的保守建议有所不满。

    挑战朝廷,众人虽心存疑虑,但无不跃跃yù试,纷纷用热切的目光盯着林纯鸿。

    林纯鸿点头道:“不错。现在这朝廷实在让人不放心,一条破船都快要沉了,上面的人还在不停地拆台,这样下去,非玩完不可。我看,既然朝廷占据了大义名分,不如借着大义名分为我们做点事情。”

    “不如这样,我们首先从金票入手,逼着朝廷用金票。”

    林纯鸿一句话,让众阁幕使表情丰富。如张道涵、朱之瑜等谨慎辈,长舒了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们唯一担心的是林纯鸿使用武力对抗朝廷,只要林纯鸿不公开宣布造反,不公然进攻地方州府,他们就没有反对的意思。

    至于周望、陆世明等辈,甚至有点失望的感觉,看来,这次挑战朝廷,他们插不上手了。

    众人无异议,迅速达成了一致。

    毕竟,现在金票刚推出,在金票能交税的前提下,荆湖地区勉强发行了五百多万两,与前期的预计还有很大的差距。

    至于在江南,发行量连四十万两都不到,毕竟,金票不被官府所承认,也不能用来交税,期望老百姓迅速接受,显然不太现实。

    最为诡异的是广东和福建,那里的海商顽固地使用着票据,对金票相当抗拒。这个道理不难想明白,票据被劫或者沉在海中后,还能在钱庄补办,海商的损失不大。如果用金票,遭遇海盗或者风暴后,这个损失就大了。

    如果能让朝廷使用金票,甚至逼着朝廷使用金票收税,对金票推广的意义不言而喻。

    只是,如何才能逼朝廷接受金票,而又不产生剧烈的反弹呢?这可是一个难题。

    众阁幕使见林纯鸿胸有成竹,似乎早有算计,纷纷盯着林纯鸿,露出探询的目光。

    只见林纯鸿伸出一根手指头,口中吐出了一句话:“从夏税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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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金票进京

    苏松籍官员“勿得任户部”,这是太祖爷传下来的祖制,这要对苏松百姓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出台如此混蛋的规定?

    后来,朱家子孙将这条祖制还发扬光大,形成了苏松、浙江、江西人不得担任户部官员的成例。

    虽然这条成例同样混账,但好歹还有平衡江南地区强大经济实力的意思在里面,显然比祖制要有意义得多。

    至少,北方虽然远不及南方人文荟萃、经济发达,好歹在官员数量上,丝毫不弱于南方。

    不过,户部算是个特例,虽然对苏松地区有所禁止,但户部内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江南人。由此可见,江南强大的经济实力连朝廷也压制不住。

    比如,现任尚书程国祥,就祖籍徽州,在南京城长大,是个标标准准的徽商和江南豪商的结合体。

    自侯恂下狱后,户部尚书空缺,程国祥因为素来无主见,成为各方势力都能接受的人选,正式接任户部尚书一职,掌管着世界上最大帝国的财计事宜。

    不出所料,程国祥就任后,唯知道听命行事,大明帝国的财计毫无起sè,要不是朱由检时不时拿出内帑应急,整个朝廷恐怕早已经崩溃。

    此时,早朝业已结束,程国祥来到了户部。行至大门口时,忍不住向门口悬挂的牌匾望了一眼,牌匾上大书四字“明察清廉”。牌匾之下,还有一副对联“法惩邪恶民常乐,律守纲常国永宁”。

    程国祥叹了口气,暗思道:这幅烂摊子,唯有清正廉洁方可避祸。

    程国祥这样想,也是这么做的,这条策略显然有效,要不是朱由检看在他廉洁的份上,早就让他滚蛋了。

    也难怪程国祥的情绪会如此低落,今rì早朝时,也不知刑科给事中吃错了什么药,如同一条疯狗一般,大肆弹劾户部对崩乱的钱法坐视不理,时至今rì,未曾有一条行之有效的办法出台。

    程国祥在官场上混了快一辈子了,哪能不知道给事中的意图?

    事实上,这也算得上温体仁下台的余波。温体仁下台后,朝廷的各方势力面临着重新洗牌的问题,朝廷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这段时间,弹劾奏章四处乱飞,咬了这个再咬那个,程国祥被咬,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程国祥理了理衣衫,迈步跨进了户部大门。在下属面前,他必须得保持主管的仪态。他刚坐定,手头的热茶还来不及喝一口,度支主事满脸担忧之sè,出现在他眼前。

    程国祥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rì又要烦恼一天了。

    果然度支主事皱着眉头说道:“大人,沙湾黄河决口已经月余,至今尚未拨出一两赈灾银,拖延下去,恐会生乱……”

    程国祥的眼皮跳了跳,示意度支主事继续说下去。

    “蓟辽那边的饷银,已经拖欠了两月了,再也拖不得了……”

    “宣大总督行文至此,质问修理大同城墙的钱粮为何还未拨付……”

    ……

    程国祥越听越心烦,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好不容易等到度支主事说完,程国祥沉吟良久,方说道:“夏税就快到京师了,先拖几天吧。”

    度支主事明显对应对之策不满,焦虑地说道:“大人,各地的夏税无不找尽借口拖延时rì,属下担心缓不救急啊!”

    “没事,拖几天就好。往年,荆州从不拖延时rì,估计在这几rì就要到了……七十多万两,好歹也能应急了……”

    正说到这里,忽然湖广清吏司主事脸sè奇怪,跑过来奏道:“大人,荆州的钱粮到了,只是……”

    程国祥一听到荆州的钱粮到了,喜不自禁,就连后面的“只是”都没听见,用得意地眼神瞅了瞅度支主事,似乎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说到就到了。

    度支主事还算冷静,显然听到了后面的只是,紧问道:“只是什么?”

    清吏司主事咬了咬牙,道:“说是钱粮,却不见一两银子,箱子里全是所谓的‘金票’!”

    “什么?金票?”程国祥倒吸一口冷气,“走,去看看去……”

    程国祥不是没有听说过金票,今rì早朝时,就围绕着金票争论了半天,他知道,金票就是类似大明宝钞的玩意。这林纯鸿到底想干什么?居然公然发行金票,还当做税收缴到了户部,难道林纯鸿已经嚣张到要掌管钱法?

    程国祥头痛不已。林纯鸿不用金票缴税,户部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理会,但是,现在林纯鸿用金票缴税,岂不是相当于逼朝廷承认金票的合法xìng?户部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当程国祥双手颤抖着拿出一张金票时,即便他心沉似水,也忍不住对金票喝了一声彩。

    只见金票采用的纸张质地光洁细腻,坚韧耐折,挺括平整,略呈淡青sè,显然用了特殊的材料所造。

    金票的正面反面上,均印制了sè彩多样的花纹和文字,花纹繁密细致,横题、面额和公告xìng文字都是楷书,秀丽工整。

    程国祥一看,就知道此金票非常难以仿制。

    向来低调、唯命是从的程国祥甚至产生了疯狂的想法:不如户部也来发行金票,这将极大地缓解朝廷面临的困境。

    不过,程国祥好歹还未失去理智,迅速将这个疯狂的想法赶开。现在朝廷风声鹤唳,乱得不像话,岂容他提出印制金票?一旦提出,势必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筹码,他夹在其中,说不定被冲击得连渣都不剩。

    而且,大明宝钞的恶例在先,户部发行的金票估计比大街上的臭鱼还臭,无人理会。即使朝廷强行推广,最终也逃离不了迅速贬值的命运。毕竟,现在朝廷财计艰难,根本就拿不出本金,没有本金的金票,可能连茅厕里的草纸都不如,擦屁股都嫌纸硬。

    程国祥相信,林纯鸿发行的金票,绝对是有本金的,至于本金有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从上次的票据挤兑cháo来看,很可能本金还不少。

    程国祥出于本能,知道这价值八十万两白银的金票绝不能收。不过,程国祥也没有一丝担责任的心思,他迅速将此事上报给内阁,然后把自己撇得远远的。

    这一下,整个朝廷都轰动了,无论是朱由检、还是一众爱卿,无不义愤填膺,迅速达成一致意见,由朱由检下旨严厉斥责林纯鸿,并责令其迅速将银两缴纳至户部,如有逾期,严惩不贷。

    圣旨马上出了běi jīng城,如同一阵风一般,往南方狂奔而去。

    朝廷如此处置,倒不出程国祥的预料,但是,他又立即陷入了没银子可花的境地。无奈之下,他只好不停地向张至发倒苦水,希望张至发领头向朱由检要内帑。

    朱由检面sèyīn沉,只说了一句“朕的内帑空空如洗”,就把张至发打发了。

    万般无奈之下,程国祥只好费尽心思稳住各地要钱的主,继续苦等着各地夏税进京。

    不过,由林纯鸿搅起的风浪立即由朝廷传向了市井百姓耳中,广大官绅和市井百姓无不记住了金票这个玩意,并把疑惑的眼光看向了草园胡同,那里,邦泰开设了钱庄,可以兑换金票。

    京师东北角的草园胡同,在众多大街小巷中一点也不起眼,甚至有点冷清。

    令胡同里的市民疑惑不解的是,如此不起眼的胡同,居然开办了一家钱庄,还打着邦泰钱庄的旗号,与胡同内的清幽格格不入。

    这家钱庄不仅从事票据汇兑、存钱放贷业务外,还公开发行“金票”,倒让胡同内的市民好奇不已。不过,好奇是好奇,可没有人敢尝试的。

    不出京城百姓所料,钱庄开办之后,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人出入钱庄外,几乎没有任何生意。相比较前门大街上的仁和、源丰钱庄而言,邦泰钱庄简直就是愚蠢的代名词。

    “荆蛮子的脑袋果然不好使……”这是京城百姓对荆州集团的一致评价。

    然而,时间进入中秋之后,草园胡同的百姓陡然发现,钱庄突然一下子热闹起来,每rì不停地有人在门外观看,甚至还有人进入钱庄内部,兑换最小面额的金票放在手中把玩。

    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热闹起来了?百姓们疑惑不解,稍一打听后,便即明白,原来林纯鸿想用金票缴税,结果遭到了皇上的严厉斥责,官绅们对金票无不好奇,打着体察民情的借口,前来一看究竟。

    用金票缴税?荆州蛮子疯了?当初就连大明宝钞都没有缴税的资格,荆州蛮子到底何德何能,居然想用一张纸缴税?

    京城百姓自然是骄傲的,素来瞧不起其他地方的人,林纯鸿此举,无异于在侮辱京城百姓的智商。京城百姓愤怒了,有心到钱庄问口狠狠地展示京骂,但被孔武有力的侍卫瞪了一眼后,吓得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荆州蛮子都是一些暴力狂……”京城百姓对荆州集团的评价又多了一条。

第二百九十三章 异地结果

    京师的邦泰钱庄当然不会错过宣传金票的机会,不仅到处散发传单,介绍金票为何物,如何识别伪币,还在草园胡同敲锣打鼓地现场说教,希望扩大金票的影响力。

    “……乡亲们,这金票就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啊,大家看看,这张金票的面额是黄金十两,也就是说,拿着这张金票,就可以在邦泰钱庄兑换黄金十两!哦……不愿意要黄金?那没有关系,这张金票还可以兑换成一百两白银,还可以兑换成票据,总之,大家需要什么,钱庄就拿什么给大家……”

    “哦?嫌面额太大?没关系,最小的面额是黄金一两,还有二两、五两、十两、一百两……”

    “来,来,大家来摸一摸,是不是和大明宝钞不同?摸起来很光滑吧?大家看,还不容易撕坏,用水洗个两三次,也问题不大。大家注意了啊,一定要摸起来有这种感觉,才是真正的金票……”

    “来,大家再来看看,这颜sè可是淡青sè,再看看这字眼,这里有点特殊,别人模仿不了的……”

    ……

    草园胡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寻常没什么消遣的百姓无不集中在草园胡同,趁机摸一把金票,过过手瘾。

    “嘿……这纸张还真不一样,到底用什么造的?摸起来手感这么好?”

    “这金票上这么多种颜sè,还逐渐变化,到底怎么印的?这么奇怪?”

    “什么?瞎子也能摸出真假,还能摸出面额是多少?这怎么可能啊?来,给摸摸,我怎么摸不出来这是二两啊?”

    ……

    老百姓的兴趣相当高,不过看热闹的多,真正兑换的少,毕竟,一两面额的金票就相当于白银十两,几乎相当于一户半年的收入,哪有老百姓兑换着玩的?

    更何况,朝廷还没有接受金票呢,说不准明天就取消了。

    在一片喧闹之中,林纯鸿的奏章终于抵达京师。

    林纯鸿在奏章中大倒苦水,声称运银子进京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不安全,容易被路上的盗匪所劫。同时,用银子缴税,还要承受火耗的损失,得不偿失。

    最后,林纯鸿宣称,户部完全可以在邦泰钱庄将金票兑换成黄金白银。

    这份奏章直把朱由检和一众爱卿气得七窍生烟,你林纯鸿这不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么?你运银子到户部,前怕火耗后怕劫匪的,难道运到京师的钱庄就不怕劫匪和火耗了?

    朱由检一怒之下,正准备继续斥责林纯鸿,却被张至发和程国祥给劝住了。

    程国祥实在是熬不住了!

    这些天来,程国祥可谓度rì如年。每rì不停地重复几句话:“再稍等数rì,夏税马上就抵京了……”

    那些要银子的主,哪个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蓟辽总督张福臻更是放了狠话:“要是因为欠饷,闹了兵变,所有后果户部一力承担!”

    程国祥怕了,如果真有兵变,他的脑袋铁定不保。

    于是,程国祥拼了命地劝解朱由检,希望朱由检立即同意拿着手头的金票向邦泰钱庄兑换真金实银。

    朱由检岂能就这么让步?他知道,一旦自己同意了,不亚于朝廷正式表态,承认金票的合法xìng。

    这事就被拖了下来。程国祥犹如坐在火山口上一般,每rì担惊受怕的,夜夜做噩梦。

    这一拖不打紧,都察院的言官首先受不了。都察院乃清水衙门,贫穷的官员非常多,每月还指望着菲薄的俸禄养一家老小呢。可是,欠俸已经快四个月了,让这些贫穷的官员如何活?

    这帮言官非常聪明,知道金票是朱由检心中的痛,他们不敢把矛头指向林纯鸿和金票,但弹劾程国祥却不在话下。于是,弹劾程国祥的奏章犹如洪水一般,涌向宫内。骂程国祥的言论尖刻无比,无能算是好的,贪*腐就比较重了,后来还冒出了结党营私……

    程国祥简直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他万般无奈之下,向朱由检上了辞呈。

    朱由检还在犹豫,直到曹化淳提到,京营的将士也欠饷了,他方才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在票拟上划了一个大大的、粗粗的红勾。

    这个红勾力透纸背,犹如鲜血一般触目惊心,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持笔者的愤怒和无奈。

    程国祥拿到朱由检的批红后,立即率着大批人马奔至草园胡同,在一个时辰内,兑换出七十八万两白银,五辆马车运了将近七八趟,方才将所有银子运到户部。

    此等盛况,惊动了整个běi jīng城,好事者无不前往草园胡同看热闹。

    银子过了钱庄一趟手,意义却完全不同,骄傲的京城百姓苦涩地发现,朝廷最终还是默认了金票的合法xìng。此事一出,就连最恨林纯鸿的官绅,也不得不承认,朝廷已经完全无法掌控林纯鸿了。

    邦泰钱庄京师分号理所当然地陷入了狂欢之中,他们明白,过了这一关,以后金票的盛行只是时间问题。

    分号的主管名唤于乐水,早年在荆州军中干到了哨长一职,后来受伤后,离开了荆州军,至安防司任职。于乐水在金融上颇有天赋,钱秉镫在偶然中发现了他的才华,将其吸收至邦泰钱庄,悉心培养,这次,命令他至京师开创大局。

    信心满满的于乐水在朝廷兑换白银后,立即组织人马,四处向大商家宣传金票的优势,试图拉拢这些有钱人兑换金票。

    不过,令于乐水大失所望的是,所有商家均视金票为洪水猛兽,惟恐避之不及,更谈不上拿着真金实银兑换金票。

    疑惑不解的于乐水稍一调查,便明白了原因,京师的大商家无不为官僚士绅太监所控,现在朱由检正在气头上,他们深恐惹怒了朱由检,绝不敢将手头的银子兑换成金票。

    而且,细心的于乐水还发现,草原胡同附近,总是活动着几个莫名其妙的人,毫无疑问,这些人非朝廷的眼线无疑。

    看来,朱由检到底咽不下去这口气,试图通过严密的监视,挤压钱庄的生存空间。

    遭遇了市场以外的因素,已经超越了于乐水所能处置的范围,于乐水立即拟定了一份报告,火速送往荆州,向钱庄总部通报京师的情况。

    不多rì,钱秉镫的指示就抵达草园胡同,令于乐水暂时停止拓展业务,专心做好金票宣传即可。

    这让于乐水疑惑万分。于乐水抵达京师后,马上发现,京城内的交易规模非常庞大,资金流动非常频繁,简直就是金票的黄金拓展点,不在京师将金票做大做强,实在太可惜了。

    于乐水虽然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贯彻钱秉镫的指示,着力做好宣传事宜。

    直到有一rì,于乐水带着三个随从前往通州公干,离通州城尚有十余里时,忽然发现身后有两人紧随不舍。这两人一人穿着白sè长袍,一人穿着浅蓝sè短衫,均戴着大大的帽子,脸部被帽檐遮挡得严严实实,明显不想让路人看出他们的身份。

    于乐水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三个随从也绝非胆小之辈,稍一合计,便回头质问跟随者到底有何目的。

    两个尴尬人见于乐水回头,也不显得紧张,白sè长袍者哑声笑道:“于主管,能否借一步说话?”

    于乐水也不怕两人有什么算计,随着两人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几人站定后,于乐水直言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无人。”

    白sè长袍者拱手道:“耽搁于主管的时间,在下实在过意不去。是这样的,我们两人在通州有一笔银子,想在贵钱庄兑换成金票。”

    于乐水大奇,失口问道:“想兑换,犯得着这么隐蔽么?”

    白sè长袍者讪笑道:“此中理由,不说也罢。另外,我们二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于主管派人至通州取银子。”

    于乐水心里惊疑不定,不知两人在捣什么鬼,不过银子送上门来,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应道:“到通州取银子没问题,不过手续费得上涨三成。”

    白sè长袍者道:“三成就三成,成交!”

    旋即,双方约定了取银子的详细地点和时间,分道扬镳而去。

    两rì后,钱庄终于在通州完成了第一笔大额兑换业务,兑换金额达到了三万两白银。

    办完此事后,于乐水回头一想,估计这两个人看上了金票的方便之处,但又怕被朝廷的眼线盯住,方才采用了秘密接头的方式。

    于乐水大受启发,给钱庄总部拟定了一份建议书,建议在通州,或者在běi jīng周边,另建以钱庄,以方便此类人避开朝廷的眼线。

    不过,令于乐水失望的是,钱秉镫拒绝了这个提议,并告知于乐水,京师附近的钱庄必然受到朝廷的监视,目前没有建的必要。

    于乐水所不知道的是,在钱秉镫的规划中,京师钱庄早已被当成了花瓶,无非维持一个架子而已,在业务拓展方面并无任何期待。并且,于乐水也不知道,自朝廷将金票兑换成白银后,一个月内,京城内官绅持有的金票数额,绝不会低于三十万两白银的价值。

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外之喜

    诚然,朝廷被迫向荆州集团让步后,让各地的商家对金票的信心大幅度上涨,不过,要想在短期内大肆扩大金票的发行量,显然不现实。<wWw。SUiMenG。com>

    但事实无法辩驳,在荆州集团控制的地盘上,金票发行量却陡然上涨,这让整个荆州集团高层吃惊不已。

    稍稍调查后,高层方才明白了原因,不由得哭笑不得。

    无论是林纯鸿,还是jīng于货币金融的钱秉镫和菲利斯,实在想不到,各地的官绅居然成了金票的第一批拥泵者。

    这事得从大明的官场习惯谈起。

    大明立国之时,太祖爷将官员的俸禄定得非常低,相比较每个官员的庞大开支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官员也是人,不仅贪图各种享受,还需要讲个排场,并不能像太祖爷设想的一般,仅仅维持基本的温饱即可。

    不过,大量的开销从何而来?于是,无论是京官,还是各地地方官,无不想尽一切办法捞钱。

    一般而言,地方官山高皇帝远,又主政一方,捞钱的机会远远超过京官。按照道理讲,所有官员应该对地方官职趋之若鹜才对。

    不过,事实并不如此,大多数官员还是希望当京官。毕竟,京官对地方官的制约能力还是非常强的。比如都察院里的言官,品级非常低,却让任何官员感到害怕,一旦惹怒了他们,弹劾奏章立马递到皇上面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再比如,户部十三个清吏司的官员,分管着各地的财计事宜,要是不侍奉好他们,非得给你难堪。

    如此这般,地方官不得不各自寻人,送上一份程仪,望京官笑纳。

    于是,京官和地方官在收入方面来了一次第二次分配,形成了稳定而又可持续的官场潜规则。

    潜规则一旦形成,任何人不得打破,否则就会遭到官场上所有人的唾弃,形成围攻的局面。

    送礼一事,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有着诸多的忌讳和规矩,并形成了专门的送礼文化,每个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官员,无不jīng于此道。

    比如,有谁见过直接赶着马车运银子送礼的?

    送礼得讲究一个秘密、典雅,以古玩字画等物为上上之选。

    古玩字画装在盒子里,单人就可以携带,显得隐蔽,而且,这些玩意儿价值也很高,足以拿得出手。于是,běi jīng城、南京城内古玩字画交易极其繁荣,这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官场习惯的必然产物。

    在一次次的古玩字画的流转中,银子的分配达到了平衡,京官、地方官皆大欢喜。

    在林纯鸿弄出金票这个玩意后,又迫使朝廷默认了金票的合法地位,再加上在前期的票据之争中,荆州集团展现出强大的经济实力和良好的信誉,各地地方官立即敏感地察觉到,金票这玩意简直就是送礼的天然之选。

    以前送的古玩字画,简直弱爆了。毕竟,购买古玩字画时,偶尔还会碰到假货,一旦将假货当做真品送到别人家,失去了银子还算小事,要是让当事人认为你故意消遣他,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古玩字画还存在损坏的风险,而且在一次次流转中,还白白让古玩字画店的赚取利润,非常不划算。

    而金票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不仅比古玩字画更容易携带,更具有隐蔽xìng,而且还不容易损坏,各地官员当然趋之若鹜。

    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个跟人jīng似的,哪能不知朱由检视金票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不敢到běi jīng的钱庄兑换,就连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钱庄也不敢去,惟恐被无孔不入的番子和锦衣卫盯上。

    相比较而言,荆州集团直接控制的地盘就安全多了,这么多年,任何势力都很难将手伸到荆州集团的地盘上,包括锦衣卫和东厂在内。

    于是,大多数官员指使心腹将银子运到荆州等地兑换成金票,揣在了怀中,等待恰当的时机将金票送给该送的人。

    金票的流转非常快,仅仅月余,按照钱庄总部的估计,流入京城的金票面额就超过了三十万两白银。

    于乐水当然不知道这些事,直到他发现京城内的金票成泛滥之势时,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钱秉镫维持京师钱庄花瓶地位的意义。

    而且,于乐水还发现了一个事实,自金票出现之后,běi jīng的古玩字画市场越来越萧条,并在半年后开始出现倒闭的现象,其市场规模急剧缩小。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朝廷接受金票缴税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在江南,以贾思宜为代表的亲近荆州集团派,首先开始接受金票,毕竟,相比较票据、大圆和铜钱而言,金票简直太方便了。

    贾思宜作出了表率,王大俊紧接着跟进,不仅兑换了数量可观的金票,还找扬州货栈购买了大量的货物,成为了甲级信用者,开始接受荆州集团的保护。

    王大俊的想法非常简单,林纯鸿有能力让朝廷让步,捏死他们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前段时间,林纯鸿之所以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不愿意做这个事情。

    王大俊向荆州集团靠拢,带动了一批人开始争取甲级、乙级信用,试图得到荆州集团的保护。

    江南力量对比的急剧变化,引起了李多义和范永斗的高度重视,此时,李多义就窝在绩溪老家,手里拿着一张金票,不停地赏鉴。

    要说,截止到王大俊投靠荆州集团为止,仁和钱庄的势头非常好,联合源丰钱庄,从邦泰钱庄的口中夺了不少食,让李多义赚取了高额利润。

    李多义不是容不下人的主,虽然与王大俊明争暗斗多年,但还是邀请王大俊一起办票据。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徽商恢弘的气度。李多义很清楚,要是能拉着王大俊一起,仁和钱庄的根基至少要牢靠一倍以上。

    不过,令李多义失望的是,王大俊拒绝了李多义的提议,拒绝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他怕仁和钱庄被林纯鸿瞬间搞垮。

    李多义对这条理由嗤之以鼻,认为王大俊被林纯鸿吓破了胆,此类无胆sè之人,李多义自然诸多鄙视。

    当仁和钱庄、源丰钱庄开办好几个月后,市面上未出现一张伪造的票据,让范永斗和李多义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弹冠相庆。正当他们试图追加投资,将分店开至全国各地时,结果突然冒出了金票。

    紧接着风云突变,官绅们对金票趋之如骛,就连王大俊也投入到荆州集团的怀抱。

    仁和钱庄的业务,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影响,甚至还出现了白银倒流的迹象。于是,追加投资、增开分店的计划理所当然地被取消。

    白银倒流的现象让李多义紧张万分,毕竟,这就是挤兑的前兆,一旦发生挤兑cháo,李多义的抗压能力可远远赶不上荆州集团。

    源丰钱庄的状况略好于仁和钱庄,但也把范永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提醒李多义提高本金率,以降低风险。

    提高票据的本金率,则意味着减少其他行业的投资,李多义一直将本金率提高到七成,方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不过,李多义一算账,发现这一番折腾后,钱庄前期挣的钱还抵不过其他行业收缩所带来的损失。

    李多义动摇了,开始考虑是否将仁和钱庄关闭,专心致志地发展自己熟悉的行业。哪想到,此举遭到了范永斗的强烈反对,并以立即出售仁和钱庄两成股份相威胁,jǐng告李多义绝不能单独行动。

    时至今rì,李多义方才明白,自己上了范永斗的贼船,想下船都不可能。而且,自己还成了范永斗的挡箭牌,如果林纯鸿要对付两家钱庄,势必首先选择仁和钱庄下手,这给了源丰钱庄相当的反应时间。

    “奇了怪了,这帮老西为何就如此执着于办票据呢?”

    李多义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痛恨范永斗万分,但又无计可施,只好继续苦挨。

    好在范永斗做得还不是太绝,不仅在仁和钱庄追加了投资,还暗暗地告知李多义,他已经将源丰钱庄的业务拓展到了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地盘,以坚定李多义的决心,更好地执行挡箭牌的职责。

    李多义在源丰钱庄有两成的股份,这本应该算作一个好消息,但李多义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蒙古人、女真人,那可是大明的世敌,范永斗这么做,岂不是通敌卖国?

    事实上,晋商通敌,这算得上公开的秘密,几乎无人不知。李多义也知道这点,只不过,朝廷都管不了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但是,现在李多义在源丰有两成股份,还忠实地执行着挡箭牌的职责,岂不是与范永斗一起通敌卖国了?

    李多义这么想,并不代表他的民族意识有多强。他只是出于对胡虏的蔑视和瞧不起,方才产生这种心思。

    这就正如一个人奉狼为主,甘心成为狼的奴仆,一起打劫另外一个人,奉狼为主的人,理所当然地遭到唾弃。

    现在,李多义就处在即将成狼狗仆的门槛上,他彻底纠结了。

    (都一百多万字了,收藏才一千五多,不用说,这部小说注定扑街了。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也很奇怪,注定失败的事情,为何还要继续呢?毕竟,每天码字也是很辛苦的事情。也许,很多时候,我仅仅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没有用写小说的心态去处理,导致小说的可读xìng不高。不过,大家放心,我会继续写完的,毕竟,能有千把多人观看我的观点和思想,不也是很快乐的一件事么?再说,每rì的红票也能挤进历史军事类前二十,就冲大家的支持,我也会完本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好戏连台

    “哇……”

    崔玉儿面sè通红,钗环散乱,正对着脸盆剧烈地干呕着。

    林纯鸿半弯着腰,轻轻地拍着崔玉儿的背,满脸关注之sè。

    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在婢子的侍候下,崔玉儿洗了脸,林纯鸿问道:“现在好点了么?”

    崔玉儿浑身无力,偎依在林纯鸿身上,苦笑道:“还是有点恶心。哎……做娘还真不容易的。”

    林纯鸿抚摸着崔玉儿的青丝,轻声道:“可不是呢。要不天下孩童怎么会与娘最亲?”

    崔玉儿微微笑了笑,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旋即,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幸灾乐祸,“凤姐姐也怀上了,你这段时间怎么办?”

    林纯鸿苦笑道:“能怎么办?忍着呗……”

    崔玉儿伸出凝脂般的食指,刮了刮林纯鸿的鼻子,“谁信啊,碰到了腥,还是会偷吃的。”

    “居然不信我的话,看我不抽你的屁股……”林纯鸿的右掌落在了崔玉儿的翘臀上,发出一声香艳之响。

    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院落中,显得幸福安定……

    崔玉儿、周凤相继怀孕,这可是大喜事。除此之外,整个荆州集团最近可谓喜事不断。

    金票风靡官绅、豪商之间,荆州集团的财政困难迎刃而解,甚至还出现了大规模的盈余,把郑天成每天乐得跟什么似的,居然高兴得连娶两房绝sè小妾,羡煞旁人。

    有了财政盈余,可供林纯鸿挥洒泼墨的空间就大了。广州的长洲造船厂,在二十个超大型船坞的基础上,又开始筹建另外十个超大型船坞。并且,继续建造三层甲板战舰也提上了议事rì程,初步定下再造四艘。

    对湘江、灵渠、珠江的整治也逐步展开,虽然荆州与广州的货物流通大部分通过长江、海洋联系,但内河航运依然是补充手段之一,一旦海运受到威胁,这条线就是生命线,容不得忽视。

    同时,郭铭彦在充足资金的支持下,加快了货栈、码头的建设进程,并且组建超级豪华的江南安防处,履行保护商人、追究违规者责任、打击假币等职责,让江南人切身体会到荆州集团强大的实力。

    南阳、郧阳和夔州的编户齐民、赎买土地,也正在稳步推进。这次土地赎买远没有荆州那么激烈,采取了自愿原则。与此同时,荆州集团还组织了大规模的人口、土地普查,在两个月内,人口普查的数据率先出炉,荆州集团直接控制的六府,共有一百三十二万八千多户,总人口超过了六百五十多万,几乎与浙江省相当。这与荆州集团清查隐户、大规模引入流民有关。

    军事上,林纯鸿命令盛坤山加大了对张献忠、革左五营的压力,在舞阳、叶县和襄城一带,与贼寇鏖战不休。不过此举对剿匪作用不大,除了练兵和增加声望外,并无其他用处。

    在南阳、郧阳的弓兵成型后,林纯鸿仅仅在南阳驻扎了天武军,其他虎啸、宣武、雄威、龙卫、骁卫等五军调至郧西一带,开展山地战训练,为即将到来的入川做好准备。

    财政盈余算得上预料中的喜事,但是王大俊和李多义的投靠就算意外之喜了。王大俊还可以理解,毕竟,他在前段时间并未与李多义一般,摆出一副与荆州集团拼命的架势,而李多义的投靠,则大大出乎林纯鸿的预料。

    李多义知悉范永斗的谋划后,感觉后果已经无法控制,内心恐惧不已。在经历了十多天的煎熬后,毅然决定抛弃范永斗。

    他首先找到了郭铭彦,与郭铭彦一番密议后,在邦泰钱庄的掩护下,偷偷挪出了仁和钱庄的绝大部分资金,然后突然宣布关停,所有持有仁和钱庄发行的票据,由邦泰钱庄接手。

    范永斗被李多义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仁和钱庄已经落入了林纯鸿的手中。气得几yù吐血的范永斗立即令李多义交出当初的入股银。

    李多义也不是省油的灯,通知范永斗,要交出入股银没问题,先将源丰钱庄的入股银交出来再说。于是,李多义彻底解除了与晋商间的所有瓜葛,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他以前熟悉的行业中,并获得了荆州集团甲级信用的资格,享受荆州集团的保护。

    如此一来,晋商彻底失去了进入江南市场的桥头堡,只好把所有jīng力放在了北方,专心致志地拓展蒙古、女真人市场。

    王大俊和李多义的投靠表明,无论是徽商、还是江南各地的豪商,都开始接受荆州集团为老大的事实。荆州集团虽无法将这帮商人拧成一股绳,但好歹有了老大的大义名分。

    自此,整个江南彻底对荆州集团放开了市场,式微的东林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不愿看到这个局面,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任林纯鸿作为。

    林纯鸿在荆州志得意满,不停地挥舞着钢刀,四处寻找继续下手的对象。这个对象就包括李自成,哪想到,李自成这家伙实在太不济,还没有挨到汉中的边缘,就被孙传庭一顿猛揍,仓皇逃到了甘肃,彻底失去了进入四川的可能。

    这让林纯鸿郁闷不已,把气出在了张献忠身上,令盛坤山放弃练兵的战略,加大对张献忠等贼寇的围剿力度。并从郧西调出了虎啸、宣武、雄威、龙卫、骁卫五军,加入至剿匪的战场。

    三万多生力军一经投入,张献忠等贼寇吓坏了,协同革左五营、罗汝才跑到了大别山区,时不时跑出来抢掠河南、湖广和南直隶北部,直接脱离了荆州军的打击范围。

    在高迎祥被斩首后,贼寇遭到了孙传庭、荆州军的一连串打击,终于陷入了低cháo之中,甚至出现了大规模投降的迹象,张妙手、蝎子块脱离李自成的队伍,由甘肃跑到了陕西,向孙传庭投降。

    正当林纯鸿在考虑是否进入大别山区追剿张献忠时,忽然收到安防司的报告,张献忠义子刘文秀公然入境,声称要见林纯鸿。

    林纯鸿对刘文秀了解不多,只知道刘文秀乃张献忠义子,掌管着张献忠军中的钱粮供应,算的上关键贼首之一。

    林纯鸿大感兴趣,立即命人将刘文秀带上来。

    “草民刘文秀拜见将军!”

    林纯鸿下首侍立着一壮汉,年约三十,鼻梁甚高,浓眉大眼,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算得上一个大帅哥。

    这位大帅哥明显在摆架子,语调平缓,只是微微拱了拱手,就完成了所有礼节。

    “好说,好说……”林纯鸿面带微笑,说道。

    刚说完,突然脸sè一变,厉声喝道:“既然是草民,见了本将军为何不行拜礼?拿下!”

    从旁边冲出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一把掀翻刘文秀,将其按在了地上。

    刘文秀也不挣扎,只是将头颅高高地扬起,大叫道:“敬意不在于礼节,在于心!”

    林纯鸿嗯了一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证明心意!”

    “只要将军放开我,我马上拿出来给将军看!”

    林纯鸿以目示意侍卫,放开刘文秀。刘文秀从地上一跃而起,将衣衫整理一番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金票。

    金票!

    林纯鸿惊诧万分,金票扩展这么快?居然连贼寇都已经开始使用了?

    “这是两千两,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说完,刘文秀双手将金票置顶,恭恭敬敬地送到林纯鸿面前。

    刘文秀所说的两千两,指的是金票的面额,也就是说,价值两万两白银。

    林纯鸿也不接手,哈哈笑道:“这金票本就是我邦泰所印,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送金票于我,又有何意义?”

    刘文秀皱了皱眉,将置顶的双手收了回来,回道:“据草民所知,将军也不是想印多少金票就能印的,将军应该留下了不少黄金作为本金吧?”

    林纯鸿不由得对刘文秀刮目相看,出身草莽,陷身贼寇之中,居然对货币还有一定的认识,就冲这点看,刘文秀比大多数尸位素餐的官绅强了太多。

    林纯鸿也不纠缠金票一事,直接问道:“张献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要是撑不住了,就投降,要是还能撑,就别在山沟沟里苦挨rì子,出来与我一见高低。”

    “将军威震海内,义父佩服不已,时常在我等面前夸赞将军,说将军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义父本无与将军对抗之意,只是乱世之中谋一份活路而已,还望将军能体谅我等的苦衷。”

    林纯鸿眼睛一亮,觉得刘文秀的话说得漂亮无比。既夸赞了他,又巧妙地避开了张献忠躲避的事实,还满口倒苦水,希望博得他的同情。

    果然是个人物,难怪在张献忠死后,与李定国一起撑起了一片天。

    林纯鸿起了爱才之意,混不管刚才说了些什么,对刘文秀说道:“你这次来了,就不要走了,就留在我麾下效力吧。你意下如何?”

    刘文秀脸sè剧变,终于长跪于地,行了第一个拜礼,道:“将军厚爱,草民受宠若惊。只是义父大恩,没齿难忘,还望将军海涵。”

    (大家手头有红票吗?有的话,就不要吝啬了,投吧。经常看到很多作者声称“跪求红票和收藏”,这“跪求”二字,实在让我有点无语,大好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哪能随随便便就说“跪”字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密林小道

    刘文秀想也不想,当即拒绝了林纯鸿的招揽。林纯鸿本就没指望刘文秀答应留下,况且,如果刘文秀马上答应留下,他还真不想用。

    所以,他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刘文秀越看越顺眼。

    贼寇么,总有一部分人,就如海上的汉子一般,胆sè过人,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些都甚对林纯鸿的胃口。

    林纯鸿调整心态,将刚才的一丝戏谑收敛,神sè变得严肃起来。刘文秀刚才展示了他的能力,值得他重视,他开始认真听刘文秀的说辞。

    “将军,义父曾言道,他老人家与将军是唇和齿的关系,正所谓,唇亡齿寒,一旦我等覆灭,对将军而言,并非完全是好事。”

    “哦?”

    林纯鸿哦了一声,也没有下言,刘文秀等了片刻,继续说道:

    “义父还说,这些年,陕西持续干旱,大明其他地方,也不是干旱就是洪涝,民不聊生,估计天要变了。天下至强,非将军莫属,一旦将军挺身而出,义父愿意第一个跟随将军左右。”

    林纯鸿的眉头跳了跳,暗思道,这张献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公然鼓动老子造反,这厮就不怕老子斩了刘文秀的头?

    看来,这厮在老子头上下的功夫不少,居然对老子的xìng格揣摩得仈jiǔ不离十。

    “张献忠还说了些什么?”

    刘文秀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哪想到林纯鸿脸不改sè心不跳的,这使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挫败感,就犹如唱独角戏一般,而且听众还没有任何反应。

    刘文秀咬了咬牙,继续道:“如果将军不愿意挺身而出,我等说什么也要谋一条活路,即使把大明搅得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林纯鸿终于有了反应,笑了笑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本将军是否挺身而出,你们终将一条道走到黑?”

    刘文秀点了点头。

    林纯鸿皱了皱眉,问道:“你对女真人了解多少?”

    刘文秀愕然不已,不知道林纯鸿为何突然提到了女真人,他实话实说:“了解不多,只知道女真人战斗力颇强,乃大明之劲敌,还经常至京师附近烧杀yín掠,无恶不作。<wWw。SUiMenG。com>”

    “那你知道朝廷每年为了抵抗女真人,花了多少银子?”

    刘文秀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本将军来告诉你吧,仅万历四十六年至天启七年十年间,战费用银就超过六千多万两!这些年,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刘文秀隐隐约约猜到了林纯鸿的意思,微微低下了头不说话。

    林纯鸿继续道:“祖宽,你都比较熟悉吧?他率领的关辽铁骑不超过三千人,却纵横中原,几无敌手。像这样的铁骑,在宁锦一带,还有万余。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这万余铁骑入关,你们还闹得下去么?”

    “这……”

    林纯鸿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紧盯着刘文秀,厉声道:“所以,朝廷要是铁了心,你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不过,这样一来,得到便宜的,最终是女真人。”

    “回去好好想想吧,莫要为胡虏做了嫁衣。你这次不避凌迟,来到荆州,胆sè和本事都不错,本将军非常欣赏,还希望你多劝劝张献忠,少杀戮、少破坏,四处流窜,终究是没有出路的。”

    说完,不待刘文秀置言,拂袖离开了会客厅,将刘文秀扔在了厅内。

    刘文秀的脸sè红一阵白一阵,将手中的金票收入怀中,怅然离开了荆州。

    林纯鸿对张献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得上了若指掌。他知道,张献忠目前的境况非常不妙,躲进大别山后,安全暂时不成问题,但架不住十万部众巨大的消耗,有分崩离析的风险。

    张献忠无非就是想探明他的打算,决定下一步动作。如果刘文秀能说服他停止进攻,那当然是意外之喜。

    林纯鸿对进山围剿张献忠,并无十足的把握。大别山区的范围非常广阔,连绵七百八里,仅靠荆州军,很难困住张献忠等贼寇。如果进山进剿,则等于放弃了荆州军阵地战的绝对优势,与张献忠打游击战,损失必然比较惨重,这是林纯鸿所不能接受的。

    不如放张献忠一马,待其走出大别山后,再找机会彻底围剿。林纯鸿下定了决心。

    刚做出决定,忽然张杰夫送来张兆的报告。

    林纯鸿展开报告,仔细地看着,突然哼了一声,冷笑道:“想跟我们玩合纵连横?没门!”

    说完,将报告放在了案台上,吩咐道:“张杰夫,安排一下,五rì后南下广州。”

    ……

    吕宋岛原始森林中。

    一场暴雨刚过,到处都是升腾而起的雾气,闷热cháo湿无比。茂盛的密林中,藤蔓密布,蛇虫横行,绝不是一个容易生存的地方。

    不过,即便在这样恶劣的地方,也可以看到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弯弯曲曲,一直往前方延伸着,小道周边,被利刃劈砍的痕迹清晰可见,一些藤蔓的断口处,甚至还在流着汁水。显然,这条小道开辟不久。

    一行四十多人,正行进在这条小道上。

    这些人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裤脚也用绳子牢牢地捆绑着,惟恐蛇虫钻入了裤管中。他们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斗笠的下面,还垂着一圈棉布,将脸部遮的严严实实。

    为首的两人,手持着钢刀,走在最前列,看见有缠绕的藤蔓后,就顺手一刀,为后面的人开辟着道路。两人之后,赫然见到了十多辆独轮车。独轮车上,装满了货物,鼓鼓的,一人在前拖拽,一人在后推动,行进艰难。

    这些货物非常沉重,用棕片遮得严严实实,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之物。

    “休息一刻钟……”

    队伍之中,一马脸汉子挥了挥手,用低沉的声音吼了一句。

    随着马脸汉子一声令下,汉子们纷纷将独轮车靠在了小道边的树上,坐在了小道zhōng yāng,拿出干粮,就着葫芦里的水往嘴里不停地送。

    一半大小子年约十六七岁,明显jīng力过剩,挪动着屁股,挨近马脸汉子,笑了笑,露出两个虎牙,“陈三哥,总算快到了,不知接应的人在哪里?”

    马脸汉子抱起葫芦,灌了一口水,喉咙咕隆咕隆作响,淡然道:“别担心,老爷会安排好一切的。”

    半大小子凑得更近,“陈三哥,真难想象,李家居然还有人留下来……”

    马脸汉子裂开嘴,挤出一丝笑容:“是啊,谁想得到呢。少爷,这次算是被你害死了,说不得,回去要被老爷责罚了……”

    半大小子握紧了拳头,皱了皱眉,神sè颇为凝重地说道:“老爷真要生气,责罚的人也是我,朱三哥不用担心。有了这些东西……”

    半大小子指了指独轮车,“咱们也不怕那帮鬼佬……爹的意思我明白,让我留在达古潘,无非想为陈家留下血脉,但这个时候,我怎么舍得离开爹娘和姐姐?”

    马脸汉子苦笑道:“年轻人……哎……也不知道邦泰会不会在今年底进攻马尼拉,否则,咱们陈家就难了……”

    半大小子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地说道:“李思明不是说了么,今年一定会进攻马尼拉的……”

    马脸汉子叹了口气:“谈何容易!鬼佬联合在一起,据我看,舰队实力远远强过邦泰海军,张总督敢不敢动手,还是个问题。”

    半大小子的眼珠转了转,将嘴凑近马脸汉子的耳边,悄声道:“陈三哥,我怀疑,最近冒出的土匪,压根就是邦泰的人马!”

    “哦?”马脸汉子大吃一惊,轻声问道:“怎么可能?竟然敢袭击鬼佬的庄园?”

    半大小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否则怎么这么巧?邦泰刚占据了达古潘,土匪就冒了出来?”

    略微顿了顿,半大小子显得更为神秘,“上次死了十多个鬼佬,我偷偷跑去看了,伤口和这东西……”

    半大小子又指了指独轮车,“造成的伤害差不多!而且,这条小道显然开辟不久,除了邦泰的人马,谁会从这里过?”

    半大小子的分析丝丝入扣,让马脸汉子张大了嘴巴,几乎可以放下去一个鹅蛋。

    “陈三哥,鬼佬的rì子不长了。达古潘你也看见了,不到三个月,居然聚集了这么多汉人。鬼佬算上老弱病残和妇孺,也不过五六万人马,能济得何事?”

    半大小子的眼睛里透露着闪亮的光芒,死盯着独轮车,脸sè庄重无比,念道:“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说着华夏的话、穿着华夏的衣服、心里向着华夏,都是华夏子民!”

    “林将军承认我们是华夏子民,被鬼佬欺负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马脸汉子禁不住热血沸腾,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的,该算算帐了……”

    说完,从地上一跃而起,吼道:“出发了!”

    一行人又踏上了小道,往密林深处进发……

    马脸汉子叫陈三喜,半大小子叫陈焕,皆是马尼拉附近土生土长的汉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沸腾的陈家

    陈焕和陈三喜怎么想,陈力子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最关注的是,从今年六月邦泰海军在达古潘建立据点开始,整个陈家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陈力子对陈家的过去,以及汉人与西班牙的恩恩怨怨可谓了如指掌。

    陈家乃cháo州人,隆庆开海之初,陈力子的祖父便流落至马尼拉。那时西班牙刚在马尼拉建立据点,根基并不牢靠,并在万历二年遭到了海盗林凤的攻击,形势岌岌可危。

    令西班牙人意想不到的是,福建巡抚刘尧诲居然派兵助阵,共同围剿林凤。

    林凤势不可支,率余兵遁走。

    大明与西班牙在合作中建立了一定信任关系,并于万历四年准许漳州请引的船只前往马尼拉贸易。大明与西班牙的贸易总额迅速攀上了一个高度,凭借着丝绸、生丝及瓷器等硬通货,大明从马尼拉运回了大量的白银,造成了大明国内的第一次通货膨胀。

    吕宋岛资源丰富,且多金矿,开发比较容易,但当地土人既懒且笨,西班牙人无法,只好大肆从大明招揽汉人至吕宋岛垦殖。

    陈力子的祖父牢牢地把握了这次机会,迅速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与李家、王家一起成为了马尼拉首屈一指的大豪富。

    汉人数量急剧增加,又掌控了马尼拉的经济命脉,引起了西班牙当局的极度恐慌。西班牙逐渐改变了招徕汉人的既定战略,开始加大对汉人的盘剥和限制,并在刀枪的保护下,任意役使汉人。

    骄傲的汉人哪能忍受西班牙的歧视xìng待遇?于万历二十一年,在潘和五的率领下,发动海上起义,杀死西班牙总督达斯麻雷那斯。西班牙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于万历二十五年开始驱逐汉人,并且在万历三十一年发动了大屠杀,两万多名汉人死于非命。

    当时,陈力子不过十多岁,其父亲提前感到了危险,将其送至巴达维亚躲藏,方才逃过一劫,而陈力子家人,除了几个忠仆外,全部遇难。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十五岁的陈力子,在巴达维亚咬破了手指,在绢帛上写下了血书!

    此次屠杀后,西班牙人发现,离开了汉人,税收大幅度下跌,整个吕宋岛的统治一片混乱。不得已,西班牙人又开始招徕汉人,他们的企图非常明显,就如种植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再等着下一茬。

    早就看透西班牙人歹毒本质的陈力子不避威信,毫不犹豫地返回了马尼拉,他的信条就是血债血偿。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又重新建立了陈氏家族,重新成为汉人中的翘楚。

    这数十年,常人难以体会到,陈力子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吃了多少苦。这些痛苦和压力几乎把他逼疯,他甚至还想,与其活着这么痛苦,还不如在万历三十一年痛痛快快地反抗一把。

    陈力子非常清楚,随着汉人的经济实力越来越庞大,距离西班牙人割韭菜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为此,陈力子焦虑无比,他不仅暗中联络李家、王家,还瞄上了实力rì趋壮大的郑芝龙。

    后来料罗湾大海战,荷兰人惨败。陈家、李家和王家无不欣喜若狂,秘密派遣使者前往郑芝龙处,不仅提供了大量的献金,还积极游说郑芝龙攻打马尼拉。

    然而,李家和王家谋事不密,被西班牙人侦知,几乎全部遭到屠灭。而且,西班牙人明显加强了对陈力子的监控,让陈力子寸步难移。

    反抗西班牙人的行动遭到了重大挫折,一度让陈力子丧失了信心,整个人一下子老了数十岁,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六七十岁的老头。

    正当陈力子灰心丧气,试图举族迁移之时,忽然从广东传来了最强音。

    “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允许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

    “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说着华夏的话、穿着华夏的衣服、心里向着华夏,都是华夏子民!”

    “邦泰将在两年之内组织舰队驱逐西班牙人……”

    当陈力子听到这些话时,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抱着老婆小妾哭得跟孩子似的。

    他知道,他的希望终于有了着落。

    这么多年来,陈力子亲身经历了亲人丧逝,目睹了这么多的屠杀,他学会了谨慎,学会了忍耐。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他完全可以继续等下去。

    如同蚂蚁撕咬般的煎熬下,他终于熬到了头。今年六月,邦泰海军轻松地建立了达古潘据点,并派出大量人力开辟了密林小道,将达古潘和马尼拉连接起来。

    而且,更让陈力子吃惊的是,他居然见到了故人之子:李思明,还得知,李思明在邦泰海军任参军总管!狂喜的陈力子与李思明密议数rì,敲定由陈力子为马尼拉附近的抵抗者提供粮食,共同抗击西班牙人。

    陈力子还知道,仅仅在三个月内,马尼拉附近的jīng锐战兵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多人,他们手持着钢弩,穿越在密林之间,到处猎杀西班牙人和焚毁西班牙人的庄园,将马尼拉附近搅得一塌糊涂。

    陈力子信心爆棚,他相信,有了这一千五百多人,进攻马尼拉或许不足,但将西班牙人堵在城内应该不是难题。

    于是,陈力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不仅dú lì承担了jīng锐战兵的军粮供应,还派人通过密林小道购买了大量的军械武器,每rì厉兵秣马,训练手头的家丁。

    与此同时,陈力子大力加强陈家庄园的防御设施建设,除了尚未树旗外,几乎公然告知西班牙人,老子要造反了。

    陈力子再世为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力子还是将他的儿子陈焕送至达古潘,以防万一。

    可是,当陈焕再一次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睛几乎瞪得比铜铃还大。

    陈力子脸sèyīn沉,紧盯着陈焕,眉头皱得几乎可以蓄下一汪清水,低声嘶吼道:“说!为何又滚回来?”

    陈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最为可怕。纵然他在心里已经盘算了许久,想好了许多托辞,但被陈力子一吓,全部忘在了脑后,只是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句:“爹……我……”

    “我什么我?”陈力子几乎处于暴走的边缘,不去理会陈焕,转头盯着陈三喜,“三喜!你是半老了事的人!我是怎么吩咐你的?”

    陈三喜吓得膝盖一软,赶紧跪了下来,颤抖道:“老爷,我……”

    陈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勇气,朗声打断陈三喜的话:“爹,这事怪不得陈三哥,都是我自作主张!”

    陈力子的脸更加yīn沉,走到陈焕面前,一脚将陈焕揣得扑倒在地,厉声道:“你倒出息了,敢不听爹的话!”

    说完,正准备往陈焕身上继续踹去,突然从偏厅传来一声惊呼:“爹……”

    话音刚落,一个梳着茴香发髻的秀美女子,显得活力十足,三两下跃到陈力子面前,挡住了他的这一脚。

    陈三喜见这女子跃出,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陈天瑶出现,陈力子的火气定然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

    陈天瑶将陈焕从地上扶起,颇为生气地指责道:“爹,你要责罚弟弟,好歹得让他分辩几句,这样一句话不说,就直接踹他,娘又该难过了!”

    陈力子发妻王氏,与陈力子共患难多年,其见识、眼光不凡,甚得陈力子敬重,以至于外界盛传陈力子惧内。

    现在陈力子听女儿提到王氏,不由得内心泛出一丝苦涩之意,挥了挥手,下令道:“都退下!”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露出一丝不敬之意,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陈力子三人。

    陈天瑶却没有放过陈力子的意思:“爹!既然您这么信任邦泰,在庄园勤修武备,大肆购买武器,却为何事到临头却又犹犹豫豫,留下后路?如果说爹从心里不信任邦泰的话,却又为何把陈家置于危险之境?”

    陈力子平rì就非常宠爱陈天瑶,见陈天瑶思路清晰,说得句句在理,不由得多看了陈天瑶一眼,心道,这天瑶倒是继承了她母亲的眼光和见识,就是做事常冲动,有点不顾后果。

    这时,陈焕也说道:“爹,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爹这几十年来的苦楚,我都知道。我想问爹一句,万一这次失败,爹愿意看着儿子重复您的老路么?”

    此话一出,犹如一击重锤一般,敲打在陈力子的胸口。是啊,回想这几十年,自己在家仇的压力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唯有拼命做事,方才能减缓内心的仇恨和痛苦。万一失败,自己真的忍心看着儿子在煎熬中度过一辈子么?

    陈力子灰心不已,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你们知道什么!西班牙、荷兰和葡萄牙结成了联盟,共同应对邦泰……”

    陈焕和陈天瑶大吃一惊,失口道:“这怎么可能!”

    两人心头,平白增添了无数忧愁……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得已的美人计

    在陈天瑶和陈焕惊愕地注视下,陈力子掀开了床底的一块木板。

    里面居然有一个地道!

    陈天瑶失声道:“原来爹早就为今天做准备了,连逃生的地道早就挖好了……”

    陈力子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跟上,然后跳进了地道中。陈天瑶和陈焕互相对视一眼,紧随着陈力子,跳入了地道。

    陈力子拿出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整个地道一下子亮堂起来。

    陈天瑶和陈焕赫然发现,地道的尽头,有一间宽敞的房间。这地道分明就是死道,压根不可能用来逃生。

    两人默默地跟随着陈力子,来到房间中。房间中,分明摆放着上百个灵牌。

    陈天瑶和陈焕张大了嘴巴,愕然地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灵牌。

    “是太爷爷、爷爷的灵位……”陈焕眼尖,一眼就看出了灵牌的主人。

    陈力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脸sè变得异常严肃和庄重,拿起两只香,向着所有的灵牌,拜了三拜,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

    “你们两个也拜一拜吧,为了死难的祖宗和家人……”

    陈天瑶和陈焕的心里犹如堵着什么似的,默默地上了香,神sè凝重地拜了三次。

    陈力子的声音变得异常沉痛:“爹的名字本来叫陈凯德。万历三十一年,那时爹才十多岁,整个陈家,一夜之间被鬼佬全部杀得一干二净。爹当时被爷爷暗地里送到了巴达维亚,方才逃过一劫……”

    惨痛的家族史、血腥的仇恨,让陈天瑶和陈焕几乎喘不过气来。陈焕虎目含泪,拳头越捏越紧,指尖掐在手掌上,几乎都快渗出鲜血出来。陈天瑶早已经在低声饮泣,杏眼红得如桃儿一般。

    陈力子默默地从灵牌下取出一块白sè的绢布,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这几个大字年代已然久远,早就由鲜红变成了暗黑sè。

    “当年,爹在巴达维亚立下重誓,一定要用鬼佬的鲜血和人头拜祭万历三十一年死难的所有汉人!”

    “爹谋划了三十多年,终于让爹等到了!林纯鸿林将军,年轻有为,不视我等为贱民,承认我等是华夏子民,更是公然宣称,年底攻打马尼拉,要西班牙人血债血偿!”

    说到这里,陈力子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开始哈哈大笑,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这次三国鬼佬联合在一起,其势大无比,我陈家很可能凶多吉少……”

    陈力子忽然提高了声音,无比低沉地嘶吼道:“我已经煎熬了三十多年,不想再继续熬下去,这一次,陈家孤注一掷,即使不能找鬼佬报仇,也要死得其所,争取让更多的汉人睁开眼!”

    “爹,儿子与鬼佬不死不休!”陈焕高举着右拳,眼睛里几乎渗出血来。

    陈力子爱怜地摸了摸陈焕的头,“陈家没有孬种!好样的!你长大了,爹当年不及你远矣!”

    说完,陈力子又看向陈天瑶,目光复杂无比。忽然,陈力子郑重地拜了拜,道:“瑶儿,爹想求你一件事!”

    陈天瑶大吃一惊,闪在一边,慌忙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陈力子郑重万分,道:“瑶儿,爹会在接下来的rì子里,找机会将你送出去,万一陈家不在了,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陈天瑶想也不想,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我不走!”

    陈力子的语气更为坚决,不容置疑:“这不是为了我陈家,而是为了所有流落在海外的汉人!”

    这话说得严重,让陈天瑶和陈焕目瞪口呆。

    “这次三国鬼佬联合,林将军恐怕也无能为也。爹担心,林将军会为险阻所吓倒,不再谋求控制南洋。南洋的汉人分散,心也不齐,没有大陆的支持,只能任人鱼肉。这对南洋的所有汉人来说,绝对无法接受。”

    “爹听说,林将军年龄不到三十,正是英雄爱美sè的年纪。爹希望你逃出马尼拉后,找机会接近林将军,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妾侍,也要想办法让他重视南洋,绝对不能在南洋收手!”

    “这几rì,爹会给李思明写封信。同样背负家仇,我想,他会协助你的。你听明白了吗?”

    用美sè迷惑林纯鸿,然后伺机吹枕边风,为南洋所有的汉人谋一份保障?

    哪个少女不怀chūn,哪个少女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幻想?这对青chūn烂熳的陈天瑶来说,委实难以接受。

    哪想到,陈天瑶连一丝羞涩也无,就如平rì描眉一般平静,“女儿记住了,请爹放心!”

    陈力子抚摸着陈天瑶的秀发,两眼中流出晶莹透亮的眼泪……

    广州海事总督府。

    张兆随便歪在自己的坐榻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首的金发碧眼滔滔不绝。

    金发碧眼名叫维克隆多,乃马尼拉总督科奎拉派出的使者。他虽然一口官话说得怪腔怪调,但语速甚快,满嘴都是“上帝”、“主”之类的,让张兆颇有点不耐烦。

    张兆终于忍不住了,稍稍挺直了背部,挥手打断维克隆多的话,道:“别说那些没有的,你就直接说,科奎拉想要干什么?”

    维克隆多愣了愣,满嘴的话被堵住,就如鱼刺鲠在喉咙里一般。

    维克隆多倒也爽快,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们总督大人说,三个月内,你们必须撤出达古潘。”

    “哦?”张兆似乎有点感兴趣了,戏谑道:“那你给科奎拉带个信,两个月内,你们必须撤出马尼拉,否则……”张兆的右手狠狠地往下斩落,“否则抓住后全部斩首!”

    张兆的动作充满了力量,落在维克隆多眼中,直觉得脖子丝丝冒凉气。他心里不停地暗骂:果然是野蛮人,喜欢血淋淋地砍脑袋,绞刑多好,文明多了,不见血的。

    维克隆多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定要表现的信心十足,对,要骄傲点!于是,他轻蔑地笑了笑,两眼上瞟,看着天花板,鼻子里哼了一声,傲然道:“现在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已经在南洋结成了联盟,共同维护南洋秩序,任何试图打破南洋稳定局势的行为,必将遭到毁灭xìng打击。难道总督阁下居然不知?”

    张兆的嘴角略略上翘,弯成一个弧度,摇着头,浑不介意地说道:“的确不知。南洋的秩序什么时候轮到西葡荷三国插手了?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南洋是大明的南洋么?只有大明才有资格维护南洋的秩序!”

    “你们?维护秩序是需要实力的,总督阁下!”维克隆多被张兆毫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举起双手,狠狠地嘶吼道。

    “有没有实力不劳阁下cāo心。你接着说,科奎拉还有什么话?”

    维克隆多已经出离于愤怒了,出使这么多次,他还未碰到什么都不愿意谈的主,“我们总督大人还要求你们马上撤出马尼拉附近的土匪!”

    张兆瞪大了眼睛,似乎碰到了天下最奇怪的事情,失口问道:“我没有听错么?马尼拉附近出现了土匪,关我们何事?”

    说完,张兆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要是没有能力剿匪,要不我派点兵过去?帮帮忙?”

    维克隆多心中大骂着张兆无耻,脸上yīn沉得似乎要挤出水来,恶狠狠地威胁道:“这不劳总督阁下费心,我们自然会解决的。不过需要转告总督阁下的是,在剿匪时,不可避免地对周边的人会有所伤害,出现这种意外,我们虽然会痛惜万分,但也无能为力!”

    张兆霍地站起来,脸sè变得狰狞无比,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厉声喝道:“你敢!”

    张兆冲上前,右手食指几乎快要挖出维克隆多的眼睛,吼道:“告诉你!你们要是杀一汉人,老子就屠光吕宋岛所有的西班牙人!以后在南洋,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张兆犹不解恨,恨恨地下令道:“拿下!”

    一声令下,只见四个侍卫飞身而出,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分别踹中维克隆多的两个膝盖。维克隆多惨呼一声,歪倒倒在地。另外两个侍卫就势抓住维克隆多的胳膊,将其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维克隆多终于感到害怕了,甚至有了主在召唤的感觉,他赶紧大叫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张兆冷笑一声,道:“你们也算国?一群强盗而已!居然敢拿马尼拉的汉人xìng命来威胁我,割下他的一只耳朵!”

    一侍卫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左手扯住维克隆多的右耳,右手轻轻一划,鲜血喷溅而出,满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侍卫左手捏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不停地往地上滴着鲜血。

    屋内,传来维克隆多杀猪般的惨呼声!

    “上帝不会饶恕你们的!下地狱吧……”维克隆多的痛骂声尖利无比,相当渗人。

    张兆走上前去,从侍卫手中接过血红的耳朵,扔在了维克隆多的身上,“这只耳朵,给你教训!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说话!滚吧……”

    说完,张兆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血腥的屋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庄园备战

    “猫着腰,懂吗?挺得直直的,想挨枪子么?”

    一黑脸大汉面无表情,手持着一杆长枪,敲在了陈焕的腰上。陈焕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立即猴着腰,佝偻着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一般。

    对鬼佬的怨恨,在陈焕心里,犹如大火蔓延一般,越来越猛烈。于是,他加入了家丁队伍,接受教官们的战阵训练。

    黑脸大汉如铁塔一般,就站在了陈焕的眼前,双眼透出浓浓的狠戾之sè,狠狠地瞪着陈焕。陈焕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敢与黑脸大汉对视,目光闪烁,躲闪着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足足盯了陈焕一分钟,把脸凑到陈焕面前,嘶吼道:“别躲!眼睛给我瞪大!盯着我!不许眨眼!”

    哎,这龙虎军还真特别,瞪着眼睛就能吓死鬼佬么?

    陈焕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将双眼瞪到了极限,就连眼睑也感到丝丝的疼痛。

    既然不能眨眼,也不能躲闪目光,陈焕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黑脸大汉的脸上。

    这脸真够黑啊,哇靠,鼻孔里居然还冒出了鼻毛!

    黑脸大汉明显对陈焕的表现不满,将脸凑得更近,几乎就对着陈焕的鼻子吼道:“你看大姑娘么?含情脉脉的?”

    唾沫喷了陈焕一脸。

    “记住了,老子就是鬼佬,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陈焕心里咯噔一下,双眼立即瞪得跟铜铃似的,不知道鬼佬一词刺激了他,还是因为黑脸大汉喷了他一脸口水惹怒了他。

    黑脸大汉满意地点了点头,直起身来,对所有人吼道:“就这样做,都给我把眼睛瞪圆了!”

    ……

    陈力子铁了心要孤注一掷,自然不会再遮遮掩掩。他通过李思明,从龙虎军要来了二十五名教官,训练陈家庄园内的四百多名家丁。那名黑脸大汉乃龙虎军中的一名哨长,名叫王大贵。

    王大贵一到庄园,就蛮横地接过了整个庄园的防务。陈力子从未经历过战争,当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不过,让陈力子吃惊不已的是,虽然庄园的武库内,摆放着五百多杆油亮闪光的火枪,但王大贵这段时间一点也没有动用的意思,任凭火枪在库房里睡大觉。

    出于本能,陈力子知道这些火枪比鬼佬手中的火枪要jīng良得多,尤其是那闪耀着寒光的刺刀,装卸非常方便,算得上火枪和短矛的结合体。

    陈力子极尽委婉之能事,提出应该让家丁们摸枪。结果王大贵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一句话“不敢冷兵器格斗,拿着火枪也是逃跑的主”,就把陈力子给堵了回去。

    时隔半月之后,整个家丁队伍好歹有了点模样,士气还算不错。

    训练正式进入了火枪shè击阶段。

    陈天瑶坐在高高的板凳上,细长的双腿吊在半空中,不停地甩来甩去。鹅黄sè的裙子飘在半空中,随着双腿的甩动不停地飘来飘去,显得飘逸万分。

    自从陈力子提出,万一陈家族灭,让陈天瑶用美sè去诱惑林纯鸿后,陈天瑶在心里深深地刻下了林纯鸿的名字。

    这些都是林纯鸿手下的将士么?陈天瑶好奇不已,一有时间,就观看家丁训练。

    从未听说过练兵还练瞪眼的,真是稀奇。不过这眼睛一瞪,好像真不一样。

    陈天瑶往陈焕所在的队列中望去,发现瞪眼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这二十多人的队列中,居然散发出与往常完全不同的气势,颇有点渗人。

    陈天瑶觉得那个酷酷的黑脸大汉神秘万分,难道林纯鸿的麾下都像黑脸大汉一般,酷酷的?不近人情的?俗话说,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那个林纯鸿是不是也和黑脸大汉一般,眼高于顶,不近人情?

    陈天瑶在这里胡思乱想,训练场上响起了一阵的皮鞭声和惨呼声。黑脸汉子的咆哮声又响彻整个庄园:“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好了,全体都有了,齐步走!”

    二十多人分成两列,迈开步伐,不停地往前走去。

    前面就是庄园内的荷花塘,里面的荷叶早就被清理一空,成了烂泥塘。近了,近了,可黑脸大汉完全没有叫停的意思,只是沉着脸紧盯着队列。

    陈天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伸长了脖子,看家丁们如何动作。

    “扑通……”包括陈焕在内,大部分家丁毫不犹豫地跨入了烂泥塘,成了一个泥人。而其中的四人躲躲闪闪的,停在了岸边。

    “啪……”皮鞭的挥舞声又响起来,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四名家丁身上,家丁们发出惨呼声。

    黑脸大汉似乎还不解气,大骂道:“我说过停了么?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们也得给我踏过去!”

    陈天瑶吃了一惊,这训练太苛刻了吧?

    不多时,家丁队伍又开始冷兵器对抗。所有的家丁,包括陈焕在内,都组成了三人战团,拿着木制砍刀和去了枪头的长枪,互相劈砍、攒刺不休。

    这种对抗xìng训练让陈天瑶看得胆战心惊,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陈焕身上,却发现,在不到一刻钟内,陈焕被刺中不下十次,脸上也是面目全非,变得鼻青脸肿。

    而且,细心的陈天瑶还发现,黑脸大汉还暗地里叹了口气,似乎对训练的效果颇为不满。

    除了家丁训练,龙虎军将士也花大力气开始战场建设。陈家庄园依山而建,曾经,这里鲜花怒放,亭台楼榭充斥其中,乃一等一的休闲去处。而现在,这里被挖得千疮百孔,建成了一个标准的战场。

    从庄园外面,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因为墙还是那堵墙,门还是那扇门。但是,一旦跨入园内,却会让人大吃一惊。

    在龙虎军近乎蛮横的指挥下,园内的亭台楼榭几乎被拆卸一空,这让陈天瑶大为不满,看向黑脸大汉的眼光rì益不善。

    当她出现在黑脸大汉面前,指出,亭台楼榭也可以作为掩蔽体,实施攻击时,黑脸大汉冷冷地回了一句“大炮之下,这些玩意就是活靶子”,就把陈天瑶给打发了,让陈天瑶气闷不已。

    而且这些龙虎军将士仿佛没有任何美学观念,还在指挥家丁在园内修建了凹形的胸墙。这些胸墙相互间隔二十余丈,仅仅用乱石随便修建,把好好的庄园折腾得面目全非、奇丑无比。

    陈天瑶终于忍不住,来到黑脸大汉王大贵面前,很不客气地质问道:“就凭瞪眼、修葺胸墙,就能抵抗住鬼佬?”

    王大贵看都未看陈天瑶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能!”

    陈天瑶突然愤怒起来,狠狠地说道:“不能?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王大贵总算看了这位大小姐一眼,依然用冷得令人哆嗦的语调说道:“无法可想。”

    陈天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晕眩,搞了半天,这帮人压根就没打算真正守住陈家庄园。陈家满家几百xìng命,难道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值?

    不行,得去找爹,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

    陈天瑶狠狠地瞪了王大贵一眼,跺了跺脚,如一阵风似的飞到半山腰的建筑群中。

    陈天瑶越过一条长长的穿廊,如同一片鹅黄的云彩飘过一般,不声不响地来到了陈力子的书房前。轻叩了几下门,得到陈力子允许后,进入了书房。

    片时之后,书房里传出了陈力子的低沉斥责声:“女孩子家,关心这个作甚。至于如何保住庄园,爹自有算计,不劳你cāo心!”

    陈天瑶的惶急形于sè,又快又急地说道:“爹,我知道您的算计,无非就是以庄园为诱饵,吸引鬼佬来攻,然后与庄园外的战兵共同夹击鬼佬。”

    陈力子不免吃了一惊,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陈天瑶,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推断出来这点的。

    陈天瑶继续说道:“要是鬼佬想拿咱们陈家杀鸡骇猴,尽全力进攻庄园,即使有外围的战兵配合,咱们又怎么可能守得住庄园?”

    陈力子抚了抚自己稀疏的胡须,笑道:“你能想到,狄将军岂能想不到?呵呵,你就放心吧!”

    “狄将军?外面的黑脸汉不是姓王么?”

    “是龙虎军的指挥使狄威狄大将军!”

    陈天瑶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失声道:“原来还有援兵?”

    陈力子点了点头。

    陈天瑶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么充足的兵力,爹为何还说这次陈家凶多吉少?”

    陈力子叹了口气,道:“吕宋岛孤悬在海洋中,唯有强大的舰队,才能真正控制吕宋岛。你想想看,三国鬼佬的联合舰队实力远远超过邦泰海军,想要拔除达古潘的据点,还不是易如反掌?”

    “没有了达古潘,马尼拉附近的兵力再多,又有何用?粮食从哪里来,火枪、弹药从哪里来?”

    陈天瑶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之间脸绷得跟死面团一般。

    她默默地走出了陈力子的书房,就连庄园内如爆豆般的枪击声都觉得虚幻无比。

    陈家,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么?难道自己真的要和那个冷漠、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家伙虚以委蛇一辈子么?

第三百章 汝窑天青瓷

    “啪……”

    马尼拉总督府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不用问,总督科奎拉又在发泄内心的愤怒。

    科奎拉又顺手抓起一个花瓶,正准备扔出,但他内心突然一阵颤抖,立即抢前又把花瓶抓在了手里,小心地放在了壁窗上。

    开什么玩笑!上等的汝窑天青瓷,科奎拉当然舍不得。

    这花瓶呈暗青sè,上面印着宋代仕女图,整个花瓶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简直就是瓷器中的上上之作。

    科奎拉来到马尼拉将近两年,对瓷器的价值还算明白。

    科奎拉的动作非常滑稽,让波提罗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在拼命忍耐大笑的冲动。

    科奎拉明显注意到波提罗的异样,狠狠地瞪了波提罗一眼,厉声嘶吼道:“你给我个交待!两百五十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到底怎么回事!”

    波提罗好不容易克制住脸上的异样,正sè道:“总督阁下,现在除了马尼拉城,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谁也不知道弩箭会从什么地方shè出。就连陈力子这个白眼狼,也把庄园修得跟堡垒似的,每rì在庄内cāo练兵马无疑!各处庄园的汉人也受到土匪的影响,都有点蠢蠢yù动。”

    “反了、反了……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应该屠灭一空!”

    科奎拉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一口地咬掉马尼拉汉人的肉。

    波提罗腹诽不已道,心道,没了那帮汉人,咱们哪有银子可挣?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上帝会惩罚他们的!不如,这段时间严守马尼拉?”

    科奎拉脸sè赤红,咆哮道:“懦夫!这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波提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声道:“总督阁下,只要抢回了达古潘,什么都迎刃而解。何必为了不必要的意气增加伤亡呢?”

    “你……”

    科奎拉刚准备痛骂波提罗一顿,但理智告诉他,波提罗的提议是对的。只要抢回了达古潘,林纯鸿在吕宋岛上没有立足之地,岛上的土匪自然就成了无源之水,剿灭起来,一点也不难。

    想到此处,科奎拉硬生生地将痛骂吞回肚子,在总督府内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无比怀念在秘鲁的rì子,在那里,他只需要每年杀掉一批猴子,或者不停地将猴子向密林深处驱赶,就可以安卧在城中,享受闲适的生活。

    哪像现在在马尼拉,剿灭了海盗,还得应付荷兰人,应付了荷兰人,还得盯着郑芝龙。郑芝龙还好说,那林纯鸿就如芒在背,让他片刻也安生不了。

    科奎拉倾向于接受科奎拉的意见,先联合荷兰和葡萄牙,将邦泰的海军剿灭,再回头解决马尼拉城外恼人的苍蝇。

    正转着,忽然下人汇报,维克隆多从广州回来了,正在门外等着他的召见。

    下人目光躲闪,刚汇报完毕,不待科奎拉吩咐,就如屁股着了火一般,跳出了大厅。下人看到了地上的瓷片,又见到了凄惨无比的维克隆多,哪敢呆在这里遭受池鱼之殃?

    看到维克隆多头上的绷带后,科奎拉全身发抖,嘴唇战栗着说不出话来。

    片刻功夫后,屋内又传来一阵瓷器的碎裂声,科奎拉终于把汝窑的天青瓷摔在了地上。

    咆哮声紧随着碎裂声传来:“血债血偿!这帮异教徒,全都该下地狱!”

    不过,科奎拉好歹没有丧失理智,而是敲响了总督府里的钟,召集所有将领前来议事,准备对汉人实施反击。

    受到维克隆多惨状的刺激,西班牙人大肆扩大了战争规模。两rì之后,一列列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马尼拉城开出,一艘艘战舰离开了港口,组成了舰队,劈波斩浪地往深海而去。

    西班牙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正式开始。

    西班牙的军事力量明显处于劣势,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进攻,他们所凭仗的,无非就是西葡荷联盟。

    近两年来,科奎拉在马尼拉,算得上度rì如年。

    林纯鸿的叫嚣和威胁就如一般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时时刻刻悬在他的头顶。他每rì战战兢兢,惟恐四艘三层甲板战舰冲到了马尼拉湾内。

    在他的努力之下,崇祯九年初,西班牙国王好歹从墨西哥调集了四艘战舰,抵达马尼拉,这让科奎拉稍稍放下了心。他相信,凭借西班牙水兵卓越的素质,即便无法在远海与林纯鸿决战,但守住马尼拉应该不成问题。

    但达古潘一战后,科奎拉彻底丧失了信心。他发现,林纯鸿的海军素质丝毫不亚于他的jīng锐海军,更是在大型战舰和重型火炮上完胜他的舰队。

    绝对实力抵抗不了,科奎拉又寻求软实力对抗。

    科奎拉将目光放在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迪门及葡萄牙马六甲总督马蒂诺身上,试图联合荷兰和葡萄牙共同应对林纯鸿的威胁。

    荷兰人早就听闻了“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绝不允许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这句话。最初,荷兰人对林纯鸿这话嗤之以鼻,他们虽然在料罗湾大海战中遭到了失败,但并未伤筋动骨,实力依然很强大。他们相信,在远洋作战中,他们只需要动一下小指头,就可以将林纯鸿碾得连渣都不剩。

    但是,到了崇祯八年底,林纯鸿令属下将四艘三层甲板战舰开到热兰遮城附近耀武扬威后,荷兰人方才认识到,林纯鸿虽然近期对巴达维亚威胁不大,但长此以往,必然威胁到他们在南洋的利益。

    当前,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彻底将林纯鸿的海军剿灭。于是,科奎拉与安东尼一拍即合,达成了共同应对林纯鸿的协定。

    至于葡萄牙人,最近有点惨。先是澳门被林纯鸿夺占,葡萄牙失去了在中国大陆贸易的优势地位。旋即,rì本锁国,禁止与除了郑芝龙及荷兰人以外的人进行贸易,葡萄牙人又被赶出了rì本市场。

    rì本为何单单选中了荷兰这个西洋国家呢?这曾让海军军情处疑惑不解,在一番调查后,又在林纯鸿的提示下,方才明白,荷兰乃新教国家,对传教的兴趣不大,幕府认为荷兰不会威胁到他们对rì本的统治,况且,荷兰人还帮幕府镇压了天主教组织的岛原起义,得到幕府的信任。

    葡萄牙人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几条黄金航线就此断绝,也加入了科奎拉组织的统一战线,希望打败林纯鸿后,重新夺回澳门。

    实质上,这三个国家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1580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兼任葡萄牙国王,完成了对葡萄牙名义上的吞并。不过,西班牙自诩为天主教的守护国,为了得到教皇的认可,声称此次吞并是继承行为,《阿尔卡索瓦斯条约》继续有效。于是,葡萄牙对殖民地的控制权并未易主。

    腓力二世要求葡萄牙废除与英格兰的百年同盟关系,但遭到了葡萄牙的拒绝。此举成了1588年大海战的导火索,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海战中惨败,致使西班牙的衰弱愈发不可逆转。

    西班牙与葡萄牙之间有这些恩恩怨怨,西班牙与荷兰更不用说,两国是生死大敌。

    荷兰dú lì战争的头号大敌不是别人,正是西班牙。荷兰dú lì战争的原因非常复杂,既有经济的因素,也有民族的因素,还有不容忽视的宗教因素。而且,荷兰能够最终取得胜利,主要原因也在于西班牙舰队的惨败。

    至于葡萄牙和荷兰之间,也绝无半分好感可言。荷兰dú lì后,上升的势头非常明显,荷兰人毫不掩饰他们对葡萄牙殖民地的觊觎之心。

    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在欧洲,这三个国家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互相之间曾经爆发过生死之战。然而,为了共同的南洋利益,三国的殖民地势力又联合在一起。这正好印证了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不过,科奎拉非常清楚,让荷兰、葡萄牙壮大一下声威,敲敲边鼓,荷兰人和葡萄牙人自然无异议,并且很乐意承担这些轻松的义务。但要荷兰人、葡萄牙人犹如西班牙人一般与林纯鸿死磕,那比让母猪上树的难度还要高。

    科奎拉联合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的用意,无非就是壮大声势,吓阻林纯鸿觊觎吕宋岛,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不过,张兆用血淋淋的耳朵告诉科奎拉,邦泰绝不会自食其言、放弃图谋吕宋岛。

    科奎拉拼尽全力,水陆并进,无非就是想孤注一掷,趁邦泰海军远在遂溪,给林纯鸿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其知难而退。为此,他请求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出兵,共同拔除达古潘的据点,还许诺让出部分吕宋岛利益。

    尽管西班牙士兵士气高昂,充满着必胜的信念,但科奎拉心里清楚,这次孤注一掷,没准就是西班牙在吕宋岛最后的绝唱……

第三百零一章 蠢蠢欲动

    福建厦门。

    单纯从区位优势而言,厦门胜过安平不知道多少倍。厦门背靠着泉州、漳州狭小的平原,九龙江由此入海,港湾外围岛屿环绕,港内水域宽阔、水深浪小、不冻少淤。

    因此,除了安平之外,郑芝龙把厦门也作为他的老巢在经营,还在岛上设立了定点贸易处,,现在,郑芝龙就置身于定点贸易处之中。

    虽然郑芝龙对林纯鸿痛恨万分,但他不得不承认,设置定点贸易处的确是奇思妙想。安平和厦门的定点贸易处发展不理想,并不是措施有问题,而是执行上出了问题。

    连睡觉时都要小心盯着广东方面异动的郑芝龙,当然对cháo州、广州等定点贸易处了如指掌。他估算过,林纯鸿的六处定点贸易处,货物总吞吐量仅仅相当于安平和厦门的六成,但是,林纯鸿的收入却相当于他总收入的八成。

    这个差距着实让他气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他掌控了整个大明的海洋,成为名符其实的海上霸主,往来的海商无不对他又敬又怕,乖乖地奉上令旗费。

    这个梦如此地真实,以至于他怀疑现在被林纯鸿挤压得如此辛苦,才是在梦境中。

    郑芝龙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海上汉子么,没有什么可被奉为圣典,离经叛道才是家常便饭。因此,他将林纯鸿的定点贸易处学得十足,不仅在里面开设了五花八门的娱乐场所,还分货物制定交易税率。

    更关键的是,他对林纯鸿有一块稳固的陆上基地羡慕不已,想来想去,他将厦门对面的大员岛列为了目标。

    所谓的大员岛,海上汉子又称为台湾岛,除了荷兰人在岛南修筑了热兰遮城外,大部分地区还是尚未开发的蛮夷之地。事实上,郑芝龙真正发迹,就是从台湾开始的,他知道,岛北的条件远比岛南优越。

    郑芝龙突然发现,台湾岛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稳固基地。

    他在台湾的基础本就非常雄厚,而且台湾岛离他的老巢安平、厦门非常近,气候也与福建差不多,耕作条件比福建好上一万倍。唯一的缺憾就是,上面几乎没什么人。

    于是,一番思索后,郑芝龙开始推动建设台湾岛。<wWw。SUiMenG。com>他拿出大量资金,四处招徕流民至台湾垦殖,几乎把台湾看得和安平、厦门一样重要。

    不过,形势对郑芝龙而言并不妙,他发现,他的收入快要养不起庞大的舰队和支撑大规模的移民。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是林纯鸿!

    至少,郑氏集团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大帅,林小三与西班牙人的冲突一触即发,机会稍纵即逝,还望大帅早作打算。”

    施大瑄的大嗓门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郑芝龙的思路,让郑芝龙微微生出一丝恼怒。这施大瑄在海战上眼光独到,很少看走眼,但说到战略眼光,可能与郑芝虎差不多,赶郑彩差远了。

    郑芝龙皱着眉头,看了施大瑄一眼,道:“上次票据挤兑,我们是不是出手早了点?”

    施大瑄张大了嘴巴,愕然不已,就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票据这玩意,施大瑄一直就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一张纸,为何会价值几千两、几万两白银。

    郑芝龙的目光越过施大瑄,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流,淡淡地说道:“票据之争时,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待林纯鸿与江南人杀得昏天暗地时,突然出手,恐怕不会无果而终。”

    施大瑄虽然不懂票据,但郑芝龙的意思他听懂了,无非就是说,要等到林纯鸿与西班牙人杀得难分难解时,再瞅准机会下手。

    施大瑄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高声叫道:“大帅,当初应对刘香时,大帅也是秉着坐山观虎斗的打算,结果如何?”

    这话直戳郑芝龙的短处,郑芝龙不由得怒火中烧,一双剑眉簇成了一团,冷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岂可一概而论之?”

    施大瑄虽然骄傲、冲动、脾xìng较怪,但绝不是傻瓜,他马上意识到,今rì很可能已经摸到了老虎的屁股。他马上低声认错道:“大帅,属下就是这个脾气,还望大帅海涵……”

    郑芝龙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无妨,你下去吧。”

    ……

    施大瑄离开后,郑芝龙反而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索施大瑄的话。

    郑芝龙也算枭雄级的人物,这一思索,立即让他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前几次争斗,他无不亲自上马捉刀与林纯鸿面对面地厮杀,一旦失败,双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好一次次地打落牙和血吞,导致整体上的被动局面。

    如果每次争斗前,先派一些小喽喽试探一番,即使失败,也有推脱之辞,双方也不至于马上翻脸,应付起来要从容得多!

    郑芝龙拿定了主意,立即将郑芝虎叫到厦门,下达了命令。

    广州城怡和庄。

    “这幅舆图就摆在会堂zhōng yāng,不用挂起来了……”

    怡和庄内,林纯鸿指挥着下人摆放物什。他的心情明显不错,居然有闲工夫亲自指挥下人们干活,似乎有长期呆在广州的打算。

    怡和庄就在珠江边,正对着长洲岛,稍稍登高点,便可以看到岛上的造船工坊和龙虎军军营,这甚合林纯鸿的口味,让他喜悦不已。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一到广州,他就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浑不像在荆州时,事事受到羁绊,事事要考虑方方面面。

    的确如此,朝廷在海洋上的势力几乎等于零,海上又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就如在一张白纸上作画一般,怎能不让林纯鸿感到挥洒自如?

    张兆割下维克隆多的耳朵不过两rì,林纯鸿就从荆州抵达了广州,随之而来的,还有龙卫、骁卫两军。

    这万余兵马的移动,可不是小工程,一共动用了三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蜿蜒十多里,蔚为壮观。万余兵马南下,首先被吓坏的当然是熊文灿。

    熊文灿立即派人质问林纯鸿何意,林纯鸿答道:“防贼。”

    这话并不能让熊文灿放心,一路派人严密监视。

    林纯鸿如此兴师动众,广州的一众人马也感到疑惑不解。

    张兆问道:“龙虎军驻扎在长洲岛,足以震慑广东,将军何以劳师动众,从南阳调拨龙卫、骁卫两军至广州?这一路超过三千多里,花费可不是小数目。”

    “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个是担心东边的邻居……”

    林纯鸿指了指舆图上的福建,说道。

    张兆大吃一惊,道:“郑芝龙会有所异动?军情司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未雨绸缪而已,总比事到临头再调兵要好。”

    张兆放下了心,接着道:“除了郑芝龙,将军还担心什么?”

    林纯鸿笑道:“你割下了维克隆多的耳朵,万一西班牙人丧心病狂,拿着马尼拉的汉人出气,仅靠龙虎军,恐怕无法应付。”

    张兆脸sè微红,辩解道:“割下维克隆多的耳朵,并不是属下一时冲动……”

    林纯鸿挥手打断张兆的话,道:“这个我知道,不用再解释了,当时要是我,做出的选择与你并无二致。咱们的舰队实力毕竟还弱小,但陆上实力就不是西班牙、荷兰和葡萄牙所能比了。战争么,无非就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陆军是我们的优势,当然不能放着不用。”

    张兆的眼珠转了好几圈,大悟,眼睛内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喜道:“将军难道想从陆上攻占马尼拉?”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攻打马尼拉,关键之处还是在于舰队对决。舰队无法取胜,一切都是空谈。仅靠一条密林小道,如何能支撑大军作战?能牵扯西班牙人的兵力,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张兆失望万分,叹道:“这三国联盟,还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对,瓦解三国联盟才是首要之务……”

    两人正商议着,忽然张杰夫汇报,cháo州府饶平县遭到了海盗的袭击,军民死伤无数。

    张兆与林纯鸿对视一眼,眉头紧皱,道:“广东沿海,乌天海清剿得力,几无大股海盗,更谈不上公然攻打县城,难道……”

    林纯鸿和张兆的脑海中,几乎同时冒出了三个字:“郑芝龙!”

    这个判断立即得到了凌云华的证实,出手之人十有仈jiǔ就是郑芝龙。

    张兆后怕不已,幸亏林纯鸿千里迢迢地带来了两军人马,否则,一旦让郑芝龙认为邦泰无力应对他的挑战,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狠狠地揍郑芝龙一顿,让他彻底放弃趁火打劫的心思。但是,以邦泰在广东的实力,同时支撑三个战场,这可能么?

    张兆焦虑不已,用担忧的目光看着林纯鸿。

    林纯鸿冷笑道:“郑芝龙倒长进了,居然学会了试探,说不得了,咱们只好来一次大兵压境!”

    张兆暗松了一口气,大兵压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另外一种说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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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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