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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全文阅读

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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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垂髫小儿

    夕阳西下,盛夏的暑气不再那么逼人。微微的东南风吹过,刚从酷热中缓过气的树叶沙沙响。小湾村的西边,散落着一百多户人家,已经有烟囱冒出炊烟,炊烟斜着寥寥向上,消散在空中。村的东边,沮漳河转过一道弯,悄悄的淌过,微微的波浪反shè着夕阳,闪耀着金黄的光芒。偶尔的狗吠声和鸡叫声无不说明小湾村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庄,但这一切被一些叫喊打破了。

    “打他,打他,打他……”村西头的榕树下,一群小儿拍着小手不停的跳着喊着。

    圈子中间,两个男孩搂成一团,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对方摔倒在地。这两个男童大约十岁左右,其中一个较为壮实,而另外一个则瘦弱点。两人的摔跤已经到了白热化,瘦弱的小孩明显气力不支,两只小脚往后滑,在地上划出两道痕迹。壮实的小孩则一步步上前,突然他腾出一只脚,绊住瘦弱小孩的双腿,瘦弱小孩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壮实小孩趁势压上去,让瘦弱小孩无法翻身。

    “小三,你服不服?”壮实小孩用力按住瘦弱小孩,喘着气喊道。

    “不服,不服,明天我们再比过。”

    壮实小孩哈哈一笑,从地上一跃而起,笑道:“你都被我摔倒了七八次了,还不服,明天比就明天比!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小三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摔倒你。”

    旁边的小孩都用食指刮着脸,叫道:“羞不羞啊,被摔倒这么多次了,还要比。”

    小三倒也光棍,从地上爬起来,说道:“不羞,不羞,我们接下来玩将军打仗的游戏吧,今天轮到我当将军了。”

    “不干不干,你摔跤老是输,怎么能当将军?”小孩们叫嚷道。

    “诸葛亮又不会摔跤,怎么当将军了?”

    “诸葛亮不是将军,是军师。”

    ……

    一群小孩吵吵嚷嚷的往河边跑去。

    此乃明季万历四十七(1619)年,小湾村隶属于荆州府江陵县。小湾村全村的男人基本上姓林,小三名叫林纯鸿,在家里排行老三,小名就叫“小三”。刚才那个壮实男孩就是小三未出五服的兄弟,名叫林纯大。据村里的老人说,洪武爷的时候,林家的两兄弟从南昌府来到小湾村定居,所有姓林的都是两兄弟的后代。现任族长就是林纯大的爷爷林国茂,亦担任里正之职,由于处事公正,村里的威望相当高。

    小湾村的男人大多以务农为生,农闲时在沮漳河或者湖泊里打打鱼,女人们大多都会纺纱和织布,赶集之rì,便拿到县城去卖,也能贴补家用。所以,小湾村虽然并不富裕,但平平安安,rì子还算顺当。

    “娘,我回来了。”小三满身尘土,一回到家门口就叫道。然后冲向家里的水缸,抓起葫芦瓢,舀了冷水让肚子里灌去。

    小三的母亲李氏听见声音,连忙出来,拉住小三的手,责怪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别喝水缸里的水,要喝煮过的开水。”说完,倒了一碗凉开水,递给小三。

    小三嘿嘿笑了笑,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继续喝下去。

    母亲拍着小三身上的尘土,絮叨道:“又跟别人打架了?要你别打架,你看,手臂都被捏红了……”

    小三没有理会母亲的埋怨,兴奋的说道:“娘,我今天当将军了,铁头和大壮他们都听我的话,我要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村里的狗都被我们撵得到处……”

    小三突然停顿下来,他发现母亲怔怔的盯着他。

    “娘,您怎么啦?”小三抓住母亲的手,摇晃着问道。

    “哦,当将军好,当将军好……”母亲随口敷衍道,“今天娘要你背的《鲁仲连义不帝秦》,你背熟练了没?”

    “早背熟了,娘您听:‘秦围赵之邯郸。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yīn……’”

    “好了,好了,娘知道了。”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娘,爹和哥哥们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你爹他们去县城卖鱼了,应该快回来了,回来我们就吃饭。”

    “吃饭啰,吃饭啰……”小三欢呼道。

    月上树梢,小三已经在屋外的凉床上进入了梦乡。荆州府夏天太热,一般人家都在屋外乘凉睡觉。自从父亲和两个哥哥回来后,小三就缠着大哥问如何摔倒大壮。大哥被缠不过,教了小三一招,小三才满意入睡。但父母和两个哥哥还未睡,依然在谈论事情。

    “他爹,三百多斤鱼怎么才卖了一百多文啊?”母亲摇着蒲扇给小三驱赶着蚊虫,问道。

    “卖鱼的人太多。”父亲林德文的话很简短。

    “天气闷热,湖里的鱼死了不少,到处都是卖鱼的人,再说我们江陵县谁家不打鱼啊,也没有多少人买。”大哥林纯知补充道。

    “听说今年税使还要加税,年底还要交租,这可怎么办?”母亲想起往年的税吏的骄横跋扈,不由得担忧道。

    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良久,二哥林纯仁说道:“要是能把鱼卖到鱼少的地方就好了。”

    父亲摇摇头,说道:“不成的,鱼会烂掉的。再说一路的卡税、门税交下来,就赚不了多少钱。”

    一家人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只好不去想交税的事。

    “他爹,辽东真的败了?”

    “败得特惨,陈狗子九死一生逃出辽东,一条胳膊废了。”父亲埋着头,眉头紧锁。

    “怎么就败了呢,也不知……”母亲在父亲的眼神下yù言又止。

    大哥林纯知已经17岁了,本能的猜测父母有心事,但又不敢问。以往一问,父亲就发怒。二哥林纯仁才14岁,还不知道辽东在何处,只问道:“陈狗子就是前几天的那个陈叔叔吗?他也怪可怜的,怎么不让他住我们家里来?”

    “二弟!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说起陈叔叔。”大哥大声训斥道。

    林纯仁被大哥的怒斥吓了一跳,惊恐不安的望向父亲。

    林德文剑眉倒竖,虎目中露出一丝jīng光,冷声道:“你大哥说得对,不要向任何人说有人到过我们家!”

    父亲的表情吓得林纯仁不敢再说话,把疑惑埋在了心底。

    母亲叹了口气,说道:“安排在山里也不错,那猎户也信得过。”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赶早去地里。”父亲下命令了。

    可母亲还不能睡,林家的晒场上又响起了吱吱的机杼声,李氏又熬夜纺纱了。

    第二rì清晨,小三醒来后,匆匆吃过饭,便找大壮比试。两人又搂成一团,呈势均力敌之势。大壮正充满信心,待到小三力竭,便摔倒他,哪想到小三突然撤掉力量,往旁边闪去,大壮止不住脚步,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小三顺势压住大壮,大喊:“你服不服?”大壮大叫:“你使诈,不服,不服。”

    小三放开大壮,跳到一边,道:“不管你服不服,我已经把你摔倒了。”

    旁边的小孩有的在叫:“小三使诈,不算数,不算数。”也有的小孩叫道:“大壮输了。”

    大壮从地上爬起来,对小三说道:“就算你赢了吧,我再也不和你摔跤了。”小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铁头笑道:“小三你也别得意,大壮早就烦了,根本就不想和你摔跤。”

    小三嘟囔道:“不比就不比,输了一次就退缩,真没劲!”

    铁头也不理会小三,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陈港村来了一位秀才,正在教小孩子读书,我们去看看吧。”铁头辈分较高,叫林德绍,年龄也较大,小孩子都听他的,叫道:“去看看,去看看。”

    陈港村在沮漳河的东边,跨过一座石拱桥就到了。七八个孩童就趴在窗户边,偷偷的往屋里瞧去。屋里有几个孩童正在读书,秀才先生也在读书。且看秀才坐在太师椅上,一前一后的摇晃,声音越来越高,念道:“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

    窗外的孩童都捂着嘴笑起来,铁头悄悄道:“原来秀才就是这个模样啊。小三,你娘每天教你念书,告诉我们,秀才念的什么啊?”小三摇头表示不知。大伙也不以为意,接着往里面瞅去。这时,先生突然喊了一声“停!”孩童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先生接着说道:“现在开始背诵,你们按着顺序来。”

    接着一个孩童就走到先生旁边,背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酒逢知己饮,诗向……诗向……”背到这里,孩童无法再继续,小三忍不住答道:“诗向会人吟。”先生转向窗边,喝道:“谁?”

    窗外的孩童拔腿就跑,结果小三刚好绊在一根木头上,摔倒在地,被走出门外的先生提溜进屋里。

    “你是谁?为何在窗外?”

    小三耷拉着脑袋,嗫嚅道:“我是小湾村的林纯鸿,大伙说没有见过秀才,要来看看,我也就来看看您。”

    “你识字?谁教你的?”

    “娘每天教我的。”

    先生暗暗称奇,要知道,平时识字的男人都难见,更别提女人了。

    “平时都念什么书?”先生继续问道。

    “我家没有书,娘在地上划出来教我的。”小三说完,眼睛就往先生刚才读的书上瞅去。书的封面上写着“chūn秋左传”几个大字,小三牢牢的记在心里。

    先生顺着小三的目光一看,心里就乐了,原来这小子对这本书感兴趣。先生佯怒道:“以后不准趴在窗外,明白了吗?”

    小三点了点头。

    “你走吧。”

    ……

    小湾村的孩童还在学堂不远处等候,见小三出来,叽叽喳喳的问道:“秀才打你了没?”“秀才和你说什么?”……小三都一一作答,一行人兴趣索然,各自回家。回家后,小三就缠着母亲问《chūn秋左传》是什么书,母亲从小三的口中得知今rì之事,虽然想给几个儿子买几本书,无奈家计艰难,只好作罢。次rì上午,小三就守候在学堂外面,他不敢趴在窗台上,离学堂远远的观望着。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先生的眼里,先生故意不理会他,看他能徘徊多久。临近放学,小三依然在那里张望,突然发现先生走过来,撒腿就跑。

    “站住,不准跑。”先生喝道。

    小三只好站住,先生只说了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而去。小三跟着先生,进入一个屋子。原来这里是先生住的地方,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就只剩下一张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小三眼睛盯着书架,再也挪不开。

    “想读书?”

    “嗯!”小三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从明rì开始,你每rì上午到我这里抄书,只准你拿走抄好的,我这里的书一本也不许动。”

    “可是我没有纸和笔墨啊?”

    先生拿出一些纸张和笔墨,说道:“这些都给你用。”

    小三喜不自禁,马上就想开始。

    先生笑道:“明rì开始,今天就算了。”

    小三的父母得知此事,马上张罗着给先生送点礼物。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捉了一只老母鸡和提了一篮子鸡蛋给先生送去,但都被先生拒之门外。从此,小三每rì上午便到先生处抄书,下午和晚上便读背。小三最感兴趣的便是《左传》、《战国策》之类的书,先生也随他,反而闲时还指点指点他。

    一来二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天启元年(1621年)。小三现在每rì下午还需到农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打猪草、放牛,更是每rì必干。劳动最能锻炼体魄和耐力,现在的小三不复当年瘦弱模样,估摸着大壮现在的力气也比不过他。大壮也开始读书,而铁头则早就跟着父亲忙于生计了。小三生活充实而平稳,直到有一天林家起了争执。

    “我不去,就让三弟一个人去。”林家传来林纯仁决绝的声音。

    “你还太小,给爹也帮不了多少忙。就让大哥一人留家里就行了。”母亲不停的劝告林纯仁。

    “我怎么帮不了多少忙?打鱼我也会,扶犁我也会,插秧打谷子我什么不会啊?”林纯仁争得脸红脖子粗。

    “二哥不去,我也不去,我还可以放牛和打猪草。再说我还要跟着先生抄……”小三大声嚷道,结果被母亲狠狠的瞪了一眼,一句话未说完就咽进肚里。母亲说服不了两兄弟,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父亲。

    父亲沉默半晌,决定道:“就让小三一人去吧。”

    父亲的话不可违抗,林纯仁得意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三弟。

    原来从前年开始,林德文和林纯知便发现沮漳河和长江在夏季的时候会漂来很多树木,父子二人水xìng好,便冒着危险将木材捞上岸,卖几个钱,熬过这两年。可是今年夏天,父子二人发现长江里不停的漂流死尸下来,从服饰来看,应该是官兵,林德文敏锐的感觉到上游可能有兵灾,又想到小湾村西北二十多里的地方出了一股盗匪,绑票、杀人、祸害乡里,父亲便想把两个幼子送到山里的猎户那里。

    第二天一早,小三便去与先生辞别,先生叹了口气,将小三平rì喜欢的书送给了他,临行叮嘱小三:“我知道你不喜欢念四书五经,这些史书你拿着,别忘记多读!”

    小三双膝着地,叩拜道:“先生多多保重身体。”

    先生转身而去,不受他这一拜,边走边唱道:“去兮去兮,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小三在门外呆立良久,方恋恋不舍而去,转头望去,先生的小木屋显得那么的孤寂和落魄……

第二章 山林野趣

    “纯鸿拜见周叔、陈叔。”小三在父亲的要求下,对周望和陈狗子纳头而拜。

    周望和陈狗子赶紧扶起小三,陈狗子嬉皮笑脸的说道:“还是林大哥你厉害,老三都这么高了。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倒像嫂子。”

    周望听陈狗子说得不像话,苦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说话你会死啊。”

    陈狗子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我就是一粗人,第一次看见这小子,我得拿点见面礼。”说完,转身进屋拿来一把匕首,递给小三。周望也拿了一把弓,送给小三。小三固辞不受,父亲在一旁命小三拿着,小三才接过匕首和弓。拔掉匕首外面的牛皮套,匕首发出慑人的寒光,小三喜滋滋的收起来,挂在腰间。又拿起弓,拨了拨弓弦,弓弦发出嗡嗡的响声。小三又拜倒在地:“谢谢周叔,谢谢陈叔。”

    陈狗子呵呵笑道:“这小子真够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谢的。不过他这样一谢,我心里也怪舒服的。”

    林德文和周望哈哈大笑,说道:“咱们兄弟多rì不见,今天好好喝两杯。”说完,林德文从毛驴身下解下两个酒葫芦,道:“县城里张记陈酿,存了十年的。”

    周望和陈狗子大喜,相邀着进屋。

    周望忙着招呼婆娘和女儿出来倒茶,乡村里的女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小三一一拜见婶子和妹子。周望的女儿名叫小凤儿,年方十岁,自从见到小三后,眼睛就滴溜溜的围着他转。也难怪,山里难得见到小孩,小三的到来,当然让小凤儿惊喜莫名。

    已经是掌灯时分,小三一路劳顿,吃饭后就迷迷糊糊睡去。而林德文、周望和孙狗子三人好久不见,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直至深夜依然jīng神旺盛,谈xìng不减。

    小三睡到半夜,被尿憋醒,隐隐约约听到三人的谈话。

    “贺总兵身中十余箭,落马而死,沈阳城破,辽东全完了!”陈狗子悲愤莫名,颤抖着说道。

    三人想到那片曾经流过血的土地,无不愤懑于胸,一股怨气无法发泄,只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们都战亡了,建奴成了气候,我大明的麻烦大了。”周望沉吟道。

    “建奴没那么容易突破宁锦防线,大明真正的麻烦在内啊。”林德文捏着空酒杯,说道。

    周望和孙狗子瞪着林德文,忙问道为何。

    林德文接着说:“老百姓生活rì益艰难,又是加税又是干旱的,江陵这个鱼米之乡居然都有了土匪。长江里漂着卫所兵的尸体,也不知道哪里的官兵吃了败仗!”

    “林大哥你把小三送过来就是为了躲兵灾?”周望问道。

    “如果真有兵灾,这里也躲不过,我只想让两位兄弟教小三点本事,乱世将至,多点本事多条命。”

    “要说本事,我们兄弟俩哪比得上你?你怎么不教?”孙狗子问道。

    林德文也不谦虚,说道:“村里人多口杂,我教老大老二都是偷偷摸摸的,结果还引来不少闲言碎语,他们现在还是半吊子水平。老三就交给你们了,尤其是周老弟,虽然我拳脚功夫比你好,行军布阵下辈子也赶不上你。”

    ……

    小三年纪轻,撒尿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后面的学本事之话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一早,林德文便离去,只留下了小三。小三很想哭,但拼命忍住了眼泪。陈狗子刚好看见了,笑骂道:“你想哭就哭呗,男子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那么麻烦的。”

    小三叫道:“谁说我要哭了?上次我被狗咬了就没有哭。”

    “被狗咬了算什么?要是你被老虎咬一下还不哭,那才算本事。”

    “这里哪有老虎?有了老虎陈叔也打不过。”小凤儿在一边说道。

    “老虎算什么?就是来三只,陈叔我也是手到擒来。”

    “陈叔吹牛!”

    “吹什么牛,我今天就带小三抓一只老虎给你看。”

    ……

    “这是什么书?”小凤儿拿着小三的书,问道。

    “别动,这是先生送我的书,叫《史记》。”

    “什么‘死鸡’?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凤儿扔在一边,又拿起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人,嘿嘿笑道:“嗯,这个有趣,送给我吧。”

    “这个不行啊,是大哥送给我的,不能送你。赶明儿我给你雕一个。”小三忙道。

    小凤儿气呼呼的扔掉小人,说道:“谁稀罕,真是小气鬼。”说完便离开屋子。

    小三也不去理会她,自己收拾好带过来的东西,准备到外面转转。刚走出门口,就听见一股劲风袭来,小三急躲,结果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小三急忙爬起来,却见到小凤儿手杵着棒子在那里得意的笑。

    小三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为什么无故打人?”

    小凤儿扔掉棒子,拍手叫道:“真笨,连棒子都躲不过去,还摔倒了,真丢人。”

    小三脸憋的通红,说道:“你要是不拿棒子,也不偷袭,我肯定能打过你。”

    “那我们试试。”

    小凤儿站在那里,也不动,小三冲上去,准备推倒小凤儿。结果小凤儿往旁边一闪,用脚勾住小三的腿,小三就摔了个嘴啃泥。

    小三爬起来,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双目圆睁,觉得自己手脚不如小凤儿灵敏,便想使诈。他慢慢的走到小凤儿那里,突然伸出手,准备抓住小凤儿的手臂,结果小凤儿手一翻,避开小三的手,向小三使劲推去,小三又仰面摔倒。如此这样,小三被摔了五六次,依然没有放弃,爬起来又上。这时,周望走出来,拉住小三的手,说道:“她练过的,你现在打不过她。”

    小三虽然不再上前,但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周望训斥小凤儿道:“不准调皮,去娘那里玩!”

    小凤儿嘟着小嘴,回房去了。周望对小三说:“你反应倒挺快,就是下盘不稳,这个别担心,练练就好了。”说完,从屋里拿来两个装沙的布包缠在小三的双腿上,叮嘱小三道:“以后每天至少戴两个时辰,今天就戴着这个和我一起进山去。”

    到了晚上,小三正准备默一默书,结果被小凤儿缠住了,非要听小三讲故事。小三没办法,只好把父亲讲的故事拿出来糊弄她:“从前,有个小孩特别调皮。一天,他又做了错事,他的爷爷在打他。刚好这时他的爹回来了,看见爷爷正在打孙子,小孩的爹就非常气愤,心里想:您怎么能打我的儿子呢。想来想去又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打他儿子的人是他的爹,他不能犯上。想来想去,只好把自己狠狠的打了两巴掌。爷爷就非常吃惊,问他为什么打自己。结果他非常气愤的说:‘你打我的儿子我就打你的儿子!’”

    小凤儿根本没有听懂,倒是三个大人听得哈哈大笑,小凤儿也跟着嘿嘿的傻笑,把小三也给逗笑了。小凤儿的娘看见小凤儿终于有了玩伴,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自此,小三就跟着陈狗子学刀法,跟着周望学箭术和排兵布阵。时常三人也进山打猎,闲下来陪着小凤儿一起玩,听陈狗子和周望讲在朝鲜和辽东的故事,也没有忘记读书。rì子过得很快,一转眼一年时间就过去了,中途小三回了两次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小三的本事渐长,小凤儿早就不是对手,但小三也从不欺负她。倒是小凤儿经常耍耍脾气,小三就尽量的迁就她。这rì,小三跟着周望和孙狗子去打野猪。

    树林很密,阳光鲜见,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三人只好用匕首开辟新的道路。一边走,周望和孙狗子一边传授经验。

    “打野猪首先要找到水源,找到水源后就看看有没有野猪的脚印。行军打仗也是一样,敌人扎营肯定在水源附近”,周望说道。

    “根据野猪的脚印查看野猪有多大,大概有多少只,以后你如果带兵,也要提前查探明白敌方有多少人,是不是jīng锐。”小三不停的点头,牢牢的记住周望的话,准备回家后用笔记录下来。

    三人沿着山里的小溪前进,不多久,就发现一块平地上有野猪洗澡后的痕迹。孙狗子根据脚印判断大概有三只野猪来过。孙狗子和周望都觉得这个地方好,在下风的地方很适合隐藏。于是几个人继续沿着小溪前进。

    小三很疑惑,问道:“找到了野猪喝水的地方,在这里等着不就行了,干嘛还要找?”

    孙狗子呵呵笑道:“野猪喝水的地方很多,我们就骗野猪,让他到刚才的那个地方喝水。”

    “怎么骗?”

    孙狗子从背包里掏出几团烂棉絮,说道:“就用这个骗。”

    周望解释道:“野猪鼻子很灵,闻到人的气味就不过去。我们在其他的几个地方放置这个破棉絮,野猪不就乖乖的到刚才的地方去?打仗的时候,也讲究虚虚实实,尽可能的将敌人骗到我们选好的战场上去,明白了吗?”

    小三又点了点头,三人找了六个这样的地方,都一一放置了破棉絮。然后返回第一个点,三人在下风处藏起来。小三用的就是周望送的弓,周望用的弓比小三的力道要强得多,而陈狗子的左臂已经残废,用的是手弩。

    “过会野猪来了,我喊shè,你们就一起动手。以后打仗也讲究一个纪律,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三人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等待。

    大约等了一个多时辰,小三就有点耐不住了,不停的伸头出去看看。孙狗子笑骂道:“看把你给急的,老子当年在朝鲜雪地里趴了好几夜都没像你这样。”小三不好意思的笑笑,安静的歪在那里等待。周望说:“把握战机很不容易,要有相当的耐心,有时要等好几个月呢。”

    三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都快黑了,才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周望悄悄的抬头观察,果然是一头野猪。周望缓缓的举起弓,拉满弦,小三也学着周望拉满弦后瞄准,而孙狗子的手弩早已经上弦,只需瞄准即可。周望小声喝道:“shè!”三支弩箭立即向野猪飞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野猪飞快的掉头就跑。

    小三一跃而出,向野猪追去。周望和孙狗子赶紧叫住小三,要他别追了。

    小三不解,周望说道:“野猪要是受了致命伤,迟早会死掉,我们过会去找就行。要是没受致命伤,就穷寇莫追,搞不好还会被野猪所伤。”

    周望看天sè不早了,说道:“看来今晚我们就只有宿营在这了,小三去检柴火,狗子你和我去打一些小动物晚上烤着吃。”

    一夜无话,第二rì清晨,三人在另外一个山头才找到野猪。一看,发现三支箭都中了要害,陈狗子拍了拍小三的头以示赞许。三人将野猪抬下山,回到周家,发现林德文、林纯知和林纯仁三父子也在。小三欣喜若狂,不停在父亲和兄弟旁边叽叽喳喳,父亲抚摸着小三的头,见小三长得越来越壮,心里着实感到欣慰。

    周望和陈狗子好像对林德文父子三人的到来早就知道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小三,你和小凤儿出去玩去,我和叔叔们商量点事。”父亲命令道。

    小三有点不乐意,周望笑着说:“让他也听听吧,这家伙也长大了。”

    父亲点了点头,小三便跟着大人进入陈狗子的房间,关上门,父亲严肃的对三兄弟说道:“你们也长大了,这里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否则我们几个人都没命,明白了吗?”兄弟三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六人坐下来,父亲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地图,小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山寨的地图。这个识图方法周望教过的。父亲接着说道:“我已经探听清楚了,孙菩萨的手下共有二十三人,其中包括孙菩萨共有五人身手不错。他们没有甲,也没有强弓。这是他们的山寨。”

    原来父亲他们准备去剿灭石子岭的孙菩萨,小三兴奋莫名。要知道,孙菩萨在小湾村可以用来止小儿夜啼。

    “情况都这么清楚了,还商讨个屁,我们兄弟三人就能杀他们个鸡犬不留。”陈狗子一推地图,说道。

    “这次也让鸿知和鸿仁参加,不见见血,功夫也白练,至于小三……小三也参加吧。”父亲下了决定。周望和陈狗子看了看兄弟三人,没有反对意见。

    “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下怎么干,周详点总没有错。”周望提议道。

    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周老弟说的没错,还要考虑下得手后的事情,免得事到临头露出破绽,被官府盯上。”

    六人一直商量到深夜,确定了细节,约定在十月二十八rì凌晨动手。小三躺倒床上后,一直处于兴奋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次rì卯时二刻便起床习练箭术,他越来越期待十月二十八rì早rì到来。

第三章 石子岭上

    十月二十七rì深夜,林德文六人按照计划在石子岭附近潜伏。林德文、周望和陈狗子在后山,而林纯知、林纯仁和林纯鸿兄弟三人则伏在寨门前的山路边。乌云遮蔽,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往山寨望去,里面还有火光,可以清晰的看见寨门附近有个瞭望台,上面居然还有人在值哨。山寨里喧闹不已,一直到子时才慢慢安静下去。

    小三右手紧紧的握着弓,手心里全是汗。浑身也情不自禁的颤抖,小三很想让自己的身体别抖,但怎么也做不到。大哥林纯知拍了拍小三的头,悄声道:“别紧张,过会按爹吩咐的做就行了。”说完握住小三的手,二哥也按住小三的肩膀。说来也奇怪,小三安定了不少,身体也不再颤抖,静静的盯着寨门方向。

    石子岭后山有个悬崖,大约有十五六米高,待到山贼都入睡,林德文首先徒手爬上悬崖。林德文早就来过此地,这个悬崖也爬过两次,这次当然是轻车熟路,片刻时间,便至悬崖顶。他将随身携带的绳子系在树上,周望便爬上来,然后两人合力拉上陈狗子,三人便在悬崖边的巨石后潜伏,静候凌晨最困的时候动手。

    陈菩萨认为后山有悬崖,便没有建寨墙,也没有安排人值哨,只是在这里扔满了荆棘,但这点荆棘根本挡不住三人,三人悄悄的朝寨子摸过去。离寨子越来越近,三人正准备冲出去,突然有个山贼推开门,直接向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掏那玩意,原来是出来尿尿的。

    林德文一挥手,三人一跃而起。林德文在前,手提一杆铁枪,向山贼刺去,正中山贼心脏,山贼发出一声惨叫,倒地而亡。

    惨叫惊动了寨门口的值哨,一时锣声大响,山贼们纷纷拿着兵器从屋里冲出来,有的甚至还是**。林德文双手端枪,一马当先向山贼们冲去,而周望和陈狗子各拿一把朴刀分护林德文左右,三人组成一个战团,锐不可当,立时便有三个山贼被挑翻在地。

    三人一边冲一边高呼:“官兵来了,官兵来了!”贼正不知来者有几人,听着这呼声无不心惊,纷纷向后退去。

    值哨的山贼站在瞭望台上,不停的用猎弓shè向三人,但猎弓力度太小,箭支有点发飘,很轻易的就被周望和陈狗子用朴刀拨开。林德文对箭支也不管不顾,只管枪挑当面之贼。

    突然孙菩萨在人群中喊道:“只有三个人,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们。”山贼复鼓起一丝勇气,将三人围在中间。三人越战越勇,兵器使用得越来越顺手,转眼之间,又有二贼受伤倒地。林德文挺枪向孙菩萨冲去,周望和陈狗子默契的紧随而上,三人始终组成一个三角,不离左右。孙菩萨见三人冲过来,大惊,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逃。

    寨门处的值哨见孙菩萨逃跑,扔掉猎弓,从瞭望台上滚下来,打开寨门就跑。没跑多远,一支箭迎面而来,正中面门,马上扑到在地。孙菩萨大惊,还没决定往哪里跑,两支箭又呼哨而来,孙菩萨用刀拨开一支,另外一支正中喉咙。孙菩萨手扶着箭杆,发出啊啊的声音,仰面倒在地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众贼也纷纷的朝寨门外飞奔,林德文三人在后面追杀,林家三兄弟在寨门口附近不停的shè出箭支狙击,不多时,除了抱头蹲在山路边上的五个人外,其余的贼全部身亡。林德文三人将六人驱赶至寨内。林家三兄弟也手持朴刀,进入寨子。

    小三看见满地的尸体和血液,忍不住就想呕吐,只好将目光瞧往活着的五人,好歹没有吐出来。

    “大哥,怎么处理这五人?”陈狗子问道。

    林德文面无表情,说道:“全宰了!”

    山贼们满脸绝望之sè。这时,一个山贼突然向小三冲去,小三一愣,本能的拿起朴刀就向山贼刺去,山贼迅速侧身,避开这一刺,拳头向小三袭来。小三力未用老,便改刺为劈,一刀将山贼砍死在地。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小三一身。小三再也忍不住,拼命的呕吐起来。林德文五人见小三无危险,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杀掉其他四人。

    周望走过来,拍了拍小三的背,微笑着说道:“下次就习惯了。”

    六人清点地上尸体,刚好二十四具。于是,六人开始清点孙菩萨的财物,共搜得银子一千二百多两,金银铜器皿若干。正当大伙兴高采烈之时,陈狗子带着一个女人走过来。女人还相当年轻,颇有姿sè,满眼含泪,又不敢哭,在那里不停的抽噎。

    陈狗子笑嘻嘻的说道:“从孙菩萨的房子里搜出一个女人。”

    林德文大感头痛,正待下令杀了这个女子,陈狗子说道:“我已经问过这个女子了,她是荆门人士,夫家被孙菩萨全杀了,被掳掠到这里已经半年,娘家也不敢回去了。”

    林德文等人心里明白,女子在匪窝呆了半年,即便回家也是死路一条。陈狗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方说道:“大哥,你看,我还缺个暖脚的……”

    林德文盯着女子,问道:“你可愿意跟着我们陈兄弟过活?”

    女子赶紧点头,口称愿意。

    一行七人将尸体摆在寨子里,泼上油脂,点起一把火,将石子岭寨子烧得干干净净,方才赶往周家。

    江陵知县史调元怎么也想不到,让他头痛了一年多时间的石子岭土匪居然在一夜之间尽数毁灭。江陵县不是没有组织过弓兵进剿这批土匪,但弓兵根本攻不进寨门,反而白白折损了几条xìng命。接到典史董三友的汇报,他犹自不信,亲自上石子岭走了一遭,方才暗自心喜。和幕僚商议良久,估摸着孙菩萨得罪了一股更大的土匪,被黑吃黑干掉了。

    更大的土匪?史调元禁不住浑身冷汗,这股土匪到底是谁?如果在江陵县内兴风作浪,这该如何是好?于是,史调元立即令典史董三友调查这股土匪详情。

    董三友乃jīng细之人,虽然他也判断孙菩萨被黑吃黑了,但绝对不是一股更大的土匪,来人不超过八个人。这时,下人报告小湾村林德文来访。董三友暗自得意,心里暗道:果然是他。董三友对林德文的履历一清二楚:万历四年生,自小好枪棒,万历二十三年与人斗殴,以为已将人打死,遂远遁。后得知人未死,远赴九边投军,万历二十八年,离开边军回乡,次年,协助直隶周望落籍江陵,万历四十七年协助山东陈雷落籍江陵。几个动手之人呼之yù出。董三友闲时也好点枪棒,手下某些捕快和狱卒同好此道,因此常请林德文指导指导,两人也算有点交情。

    董三友看着摆在面前的一百多俩银子,但笑而不语。

    林德文也不多话,抱拳道:“些微点意思,不成敬意,望典史大人不要介意。”

    “林教头,称我董兄即可,何必那么客气。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林教头何意?”捕快和狱卒平时觉得林教头这个称呼很顺畅,加之林冲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遂称林德文为林教头。

    林德文慨然道:“孙菩萨为祸乡里,草民气愤不过,约了几个兄弟,方才杀掉他,还望大人帮忙遮掩一二。”

    董三友吃惊不已,问道:“剿灭土匪与县有功,林教头为何遮遮掩掩?应该不全是图财吧?”

    林德文神情瞬间黯然,道:“活着的兄弟就我们仨了,没有战死沙场,已然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何必在乎这些剿匪虚名。”

    董三友内心有点小触动,他年轻时中过举人,也经常幻想学班定远投笔从戎,在沙场上运筹帷幄,杀敌报国,所以才好点枪棒之术。可惜随着年龄的增大,再也不去想这些可笑的事情。待今rì接触到这些沙场九死余生的人,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董三友劝慰道:“活着的也是英雄豪杰,何必妄自菲薄,朝廷记得你们的功劳的。”

    “多谢典史大人,林某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董三友看着林德文离去的身影,心里盘算不已:遮掩是小事,帮帮也无所谓。这林德文、周望和陈雷三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何不驱策这三个jīng锐士卒剿匪积累点功劳,然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升点官?

    于是,在董三友的照应下,史调元也无意扩大事端,向荆州府报了个“匪遭火灾,尽数烧死”完事。

    江陵县城望江楼上,林德文、周望和陈狗子三人正喝酒买醉。自从剿灭孙菩萨之后,三人手里有了银钱,经常到望江楼上喝酒发泄闷气。

    “但凡有条活路,咱们也不会再干这个刀口舔血的营生。”林德文酒有点过量,舌头直打卷,“现在一想起以前的兄弟们战死沙场,就心痛,真他娘的心痛!”林德文禁不住有点哽咽。

    “大哥,我看这样也挺好,剿匪不仅积德,还挣银子,天底下哪有这么爽的事情?”陈狗子一想起多了一个暖脚的,就乐呵呵的。

    “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现在多了点银子,也不能坐吃山空。大哥你看看我们以后做点什么好?”周望到底想得比较远,问道。

    “没钱花了再找几个土匪出出气钱不就来了?”陈狗子食髓而知味,念念不忘剿匪的所得。

    周望摇头道:“这次运气好,土匪只有二十多人,要是以后点子硬点,咱兄弟仨肯定要交待在那里!”

    “咱仨除了舞刀弄枪、打打鱼、摆弄下农田,还能干什么?”林德文叹道。

    三人尽皆沉默,舞刀弄枪那是在刀口上玩命,打鱼、打猎和种田能不能活下去还值得怀疑。

    过了良久,陈狗子说道:“rì他娘的世道,想做好人活下去都难。”陈狗子紧握着酒杯,差点捏碎。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说道:“林教头好雅兴,在此饮酒也不叫上在下!”原来是典史董三友,路过此地,见三人正喝闷酒,便上前打招呼。

    林德文连忙站起,说道:“我们兄弟仨胡乱喝点酒,倒让典史大人笑话了,要是典史大人不嫌弃,不如一起喝点水酒?”

    “既然碰上了,岂有不蹭点酒的道理?”董三友说完,大喇喇的在空位上一坐,大声叫道:“小二,加一副碗筷。”

    林德文兄弟仨暗自称奇,这年头有功名之人谁瞧得起这帮武夫?常说有事处反常必有妖,林德文兄弟仨提起十二分小心应付董三友。没想到董三友连话都少说,胡吃海塞、风卷残云将菜吃得差不多才拿起酒杯说道:“我敬三位壮士一杯。”

    “你是读书人,居然也……居然也……”陈狗子端着酒杯,话都不会说了。

    董三友微微笑道:“午饭还未吃,正饿着呢,还管他什么吃相?”

    周望说道:“典史大人率xìng之人,草民佩服!”

    “真正让在下佩服的是三位,以三人之力直捣匪窝,非jīng锐之士不能为之。”

    三人一时sè变,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什么好。董三友连忙道:“是在下莽撞了,来,来,喝酒。”

    四人喝酒后,董三友继续道:“在下知道三位在辽东都是响当当的好汉,现在埋没于乡野中甚为可惜,三位难道就没想过为朝廷做点什么?”

    三人愕然,没想到董三友居然是想招募三人。周望和陈狗子不由自主的望向林德文。他们三人一向以林德文为首。

    林德文问道:“我们兄弟仨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典史大人有什么建议?”

    “江陵县近rì地方不靖,西北有穿山豹赵一德占山为王,弓兵进剿,则避入荆门府当阳县,弓兵离开,则返回江陵,为祸乡里;水路上也有过江龙吴成抢掠商旅,谋人xìng命,无恶不作,但吴成行踪诡秘,弓兵想进剿,却找不到人。我看三位必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帮匪徒为祸乡里。”

    “弓兵都无法完成的事情,我们三人能有什么办法?”林德文摇头道。

    “如果弓兵让三人带呢?”

    三人面面相觑,一百多两银子不至于让董三友如此抬举兄弟仨啊。

    董三友接着说道:“虎渡口巡检司副巡检空缺,林教头若是有意,在下可活动一二,为林教头争取这个职缺。”

    “这个……这个还是让我们兄弟仨商量一下吧。”林德文迟疑道。

    “没问题,在下就等着林教头。”

第四章 家门之变

    林德文最终选择了赴虎渡口副巡检之职,陈狗子无事可做,跟随林德文充当弓兵。而周望着实厌倦了争斗,宁愿在乡野之间了此残生,林德文也不勉强。林德文上任后,以兵阵之法整顿虎渡口巡检司,加上林德文武艺高强,为人仗义,有什么油水从不忘记手下弓兵,弓兵战力提升,一举将穿山豹赵一德剿灭。一时之间江陵县无人不晓林教头,口皆称善。董三友借此机会,将原巡检调任他处,林德文升任巡检。

    虎渡口地处交通要道,油水丰厚,董三友、林德文与陈狗子皆大发横财,周望也顺带着rì渐富裕。有了余财,小三便正式拜陈港的先生为师,终rì念书习武。先生名叫张道涵,字昌德。小三喜读史学和兵书,先生也不去管他,只是将一句话挂在嘴边:“昔rì岳武穆文武全才,不容于士林,方有风波亭之祸!”小三也不介意,往往回道:“若学生有武穆之功绩,便身死风波亭亦足矣。”

    小三也经常跟随周望一起打猎,只可惜江陵地处平原,即便有荒山,野物亦少得可怜,最多的猎物即为兔子类的小动物,连野猪也甚少碰到。周望一有机会便给小三讲解行军打仗的故事,顺便把自己的经验和体会传授给小三,但时rì一多,周望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授,周望对小三就经常说,将军都是在战斗中学习打仗,没听说哪个将军可以被教会的。小三深以为然,终rì幻想立刀横马于战阵中,建不世之功业。

    各位看官,闲话少述,小三一眨眼也18岁了,现在即为天启七年(1627年)。林德文任巡检之后,逐次剿灭了穿山豹赵一德和过江龙吴成,一时之间江陵县大靖,董三友考绩为优,升任湖广襄阳府竹山县知县。奈何天灾仍频,税收仍巨,流民渐现,土匪如chūn后的韭菜,剪掉一茬又发起,剿之不尽。这rì,江陵知县又接到报告称:一股土匪人数大约500余人,盘踞在当阳县,时常进入江陵劫掠。江陵知县鉴于林德文善战,便发函至当阳县,约定共同剿灭这股土匪,之后,便令林德文率弓兵进剿。

    林德文接令后,聚合陈狗子、林纯知、林纯仁及几个弓兵队长商议道:“土匪吴敢纵横荆门府,官府多次进剿均无功而返,目前我们对吴敢有多少人马,聚集在哪都不清楚,当先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几人均点头称是,至于从哪里着手刺探,几人觉得棘手。商议良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终林德文决定自己亲自带领陈狗子、林纯知、林纯仁及张仁前去当阳县见机行事。张仁乃河南人士,四年前逃荒至江陵,林德文见张仁手上功夫不弱,便招为弓兵。张仁作战勇猛,且脑子灵活,甚得林德文器重,被任命为队长。当下张仁听闻去刺探吴敢,便迟疑道:“我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很不舒服,能不能派别人过去?”

    林德文看着张仁脸sè苍白,便指着另一名队长窦冲道:“张兄弟不舒服,那你去吧。”

    五人也不拖延,便伪装成商旅往当阳而去。一路晓行夜宿,逶迤而行,行至当阳县半月镇,见此处山不高而秀,五人大赞,一路说起赵子龙在此单骑救主,无不豪情万丈。刚行至一山口,突然闯出三十余人拦在路口,大声叫道:“留下卖命钱!”

    五人见这三十余人未携带弓箭,也不惊慌,暗自好笑:没想到剿匪的人居然遇到了剪径的土匪。林德文吼道:“你们头儿是谁,叫他出来。”

    吴敢分开前面的人,上前冷笑道:“林教头,林巡检,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区区五人就想灭了我?”

    林德文以眼神示意四人,四人心神领会,齐声大喝一声,拔出朴刀向吴敢扑去。由于伪装成商旅,五人均未携带长兵器,只带了朴刀防身。

    吴敢见五人扑上来,退后几步,喝道:“儿郎们上,得一首级赏银10两!”众匪蜂拥而上,但那挡得住林德文五人,眼见五人便要冲出,吴敢一声呼哨,从路边又钻出百余人,更有二十多个弓箭手,将林德文五人团团围在中间。

    林德文五人无不sè变。

    “林教头,还不住手吗?”吴敢得意的叫道。

    林德文五人也不答话,继续缠住当面之贼,反而让弓箭手无法出手。吴敢气急败坏,大声喊道:“放箭、放箭,shè死他娘的!”

    “大当家的,兄弟们也会被shè死的!”旁边有个军师模样的喽啰质疑道。

    这时,有四五个弓箭手已经出手,林纯仁右肩中箭,还有一个土匪也中箭倒地。当面之土匪无不后退,唯恐遭池鱼之殃。眼看五人就要冲出,吴敢喝道:“谁他娘的不shè箭,老子杀他全家!”

    一时之间,弓箭手再不迟疑,嗖嗖的shè向五人,五人均已中箭,窦冲、林纯知和林纯仁倒地身亡,林德文和陈狗子身中数箭,用刀支撑住身体,单膝跪地,目光如血,愤懑于胸。

    众匪用刀枪指着二人要害,防止二人暴起伤人。

    一声大笑传来,吴敢说道:“凭你林教头有多武勇,今rì也命丧我手!”

    “吴贼,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林德文喘着粗气,问道。

    吴敢一拍手,说道:“张兄弟,出来吧!”

    只见张仁从路边树丛钻出来,躲躲闪闪低着头,不敢看林德文和陈狗子。

    “张兄弟是我表兄。”吴敢得意的笑道。

    陈狗子和林德文紧盯着张仁,满眼的怒火,似乎要将张仁融化。

    林德文又看了看林氏兄弟二人和窦冲的尸体,突然与陈狗子暴起,向张仁扑去。众匪毫不迟疑,刀剑加身,二人圆睁着双眼,带着十二分的怒火和不甘心,伏地而亡。

    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五人的身上,似挽歌,又似母亲的双手,抚慰着受伤的孩子。

    “三哥哥,你说这里有野猪出现,怕不是骗我的吧?”小凤儿已是二八年龄,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由于幼时习武,少了大姑娘的羞涩,多了一份灵动,没有裹脚,此时也能随着周望和小三一同打猎。

    小三的右眼皮不停的跳动,心绪正有点不宁,一时没有听清楚小凤儿说什么。

    倒是周望笑道:“你三哥哥眼光奇准,没有失算的时候。”

    小凤儿见小三怔怔的不说话,问道:“三哥哥,你怎么了?”

    “哦,没事。附近的农田被糟蹋了,一看就是野猪干的,我们肯定能找到这个畜生。”

    “可是我们已经找了两天了,连野猪的影子都没见到!”小凤儿对两天没有任何猎物很不满意。

    “周叔教我要有耐心,呵呵。”小三把球踢给周望。

    周望笑了笑,也不说话。

    小凤儿根本不理会这个球在哪里,突然兴奋说道:“三哥哥,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赌你今天之内肯定找不到野猪,你赌能找到野猪,你输了后要给我刻一个猪的木偶,你送我的十二生肖偶就差猪了!”

    “要是你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大不了给你纳一双鞋,比上次那双还下功夫,如何?”小凤儿的针线功夫不错,都是她娘的功劳。

    “一言为定哦!”

    三人又搜寻一天,终无所获,小凤儿倒比打到野猪还兴奋,让小三的心情也变好起来。三人不再纠缠,便下山回周望家。

    离周望家老远,三人便发现有一人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小凤儿眼尖,说道:“是你村的铁头!”

    铁头来这里干什么?三人带着疑问向家里走去,此时铁头也发现了三人,连忙奔过来,边跑边喊:“小三,快跟我回家,你爹和哥哥让土匪给杀了!”

    小三咋一听,犹自糊涂,随口问道:“哪个我爹和哥哥?”

    铁头急道:“你爹、大哥二哥全被土匪杀死了,身上全是伤痕!”

    小三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牵过周望家门口的马匹,向小湾村飞奔而去,连招呼都没有打。

    周望见状,也一阵惊乱,吩咐道:“小凤你回家陪着娘和婶子,铁头你跟我来。”说完,就向小湾村而去。小凤儿在后面喊道:“我也去看看。”

    三人紧随小三赶到林德文家,发现家门口围着一群人,分开人群,发现地上放置着五具尸体,都用白布遮着,小三跪在尸体旁,目光呆傻,一滴眼泪也没有。小三娘也呈痴傻状,几个婆子正在试图开解她。

    周望一一翻看五具尸体,发现五人全身都是伤,犹自双目圆睁,饶是周望沙场征战多年,也禁不住浑身颤抖,慢慢用白布盖好五人,心痛得无法自已,拿出刀架上的朴刀,发疯似的挥舞,一刀砍在门口的老槐树上,再也拔不出,才扶着槐树大哭道:“兄弟啊……”

    周围的人群一看周望发疯,马上散去,只剩下铁头。小三这时才醒过来,从地上跳起来,抓住铁头,使劲的摇晃道:“你说,是谁干的?快说!”

    “听县里的公差说,是吴敢干的。”

    “cāo*他娘的!”小三一声怒吼,转身拿起一把大砍刀,冲向马匹,就准备上马而去。

    周望见状,赶紧一个箭步拉住缰绳,问道:“你去干什么?”

    “周叔你让开,让我去杀了吴敢!”

    “你去送死啊,吴敢几百号人,你怎么杀他!”周望喝道。

    小凤儿也在后面怯怯的喊道:“三哥哥……”

    小三仍然骑在马上,不肯下来。这时,小三娘说道:“小三,下来吧,先办理丧事吧。”

    小三迟疑了一下,从马上下来,一看见五具尸体,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仰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晕了一夜,谁也不知道小三什么时候醒来,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小三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化。

第五章 愁于生计

    在晕倒时,林纯鸿融合了一份二十一世纪的记忆。

    在二十一世纪,林纯鸿经过多年的打拼,凭借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勤奋和节俭,终于积累起小小的资本,开了一家小软件公司。软件公司开业之后,人情练达的他通过各种手段,接到了zhèng fǔ机关一份大订单。眼见着事业蒸蒸rì上,哪想到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于是,他便离开了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二十一世纪,回到了十七世纪时的明朝。

    明朝!再过十多年,满清即将入主中原,几乎断绝了整个中华民族发展的希望:通过剃发令,使中华民族的主体汉民族失去了骄傲、自尊、自信的jīng神境界;通过删改古书的内容,造成了汉民族jīng神传承的大断裂和大毁灭……这些触目惊心的史实,往往让人不忍卒读,愤懑于胸。

    林纯鸿不仅背负着丧父之痛,而且置身于历史巨变的前夜,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必须得做点事情,改变整个中华民族的命运。

    然而,理想是理想,林纯鸿必须得面对生活的现实。在办完父亲等五人的丧事后不久,吴敢就放言,将对林家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吴敢势大,官府无能为力,无论是周望,还是林纯鸿,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远远的避开吴敢。

    在一番商议之后,周望和林纯鸿带着李氏、陈狗子留下的孤儿寡母及周望妻女,搬到了夷陵州城。夷陵城物价腾贵,在买了住所之后,银子所剩无几,再加上需要养活的人较多,林纯鸿和周望不得不到码头打零工,挣点力气钱。

    三家的生活rì益陷入窘迫之中,这让周望和林纯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林纯鸿想到以前父亲和两个哥哥经常到长江里捞取原木,便与周望商量着依葫芦画瓢。周望有点为难,毕竟他在北方长大,虽然会游泳,但水xìng谈不上好。林纯鸿拿出四个羊皮囊,周望见了,大喜,便马上与林纯鸿付诸行动,捞取原木。但漂流而来的原木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三家的生活改观不大。

    多rì的劳累,让林纯鸿认识到,无论理想有多远大,第一步必须得谋生。他在捞取原木时,就一直琢磨,这些原木显然是伐木之人的漏网之鱼,与其在长江中冒着生命危险撞运气,还不如自己召集人马进深山伐木。

    这rì,周望与小三捞取了一根原木,两人浸在水里扶着木头顺流而下,伺机将木头划向岸边。看着今rì有了收获,林纯鸿和周望心情都不错,林纯鸿摸了摸脸上的水珠,喘着粗气对周望说道:“周叔,你看从上游漂来的木头越来越少,我们是不是也到山里自己砍伐啊。”

    周望捏了捏身边的羊皮囊,确保羊皮囊没有漏气,说道:“好的木头都在深山,怎么运出来?进深山的话被蛇虫叮咬而死的危险也比较大。再说那里都是一些土人,也有可能招致无妄之灾。现在甚少有人进深山伐木,便是这个原因。”

    林纯鸿水xìng不错,一个猛子扎下去,刹那间又钻出水面,靠近了周望,道:“运出来好办,我们顺着溪流往上,砍伐小溪边上的木头,然后把木头顺着水道往山下推,应该难度不大。为避免蛇虫叮咬,尽量在冬天去砍伐,夏天雨水丰富了再运出来,即便是夏天,往身上喷上雄黄酒可以避开蛇,至于其他虫子蚊子之类的东西只要穿上厚衣服,遮住裸露部分便可防止,至于猛兽,我们正好可以打死了下酒。”

    周望微微一笑,道:“我说上次打猎的时候,你为什么在溪流里推那根烂木头,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林纯鸿嘿嘿一笑,来了个默认。

    二人便沉默下来,各自揣摩细节。良久,林纯鸿说道:“现在就缺人手,有了人手,便可以开始,至于土人,相安无事则已,若是敢挑衅,则杀他个鸡犬不留!”林纯鸿手往下用力一挥,眼睛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周望暗自一惊,感觉小三惨遭家门之变后变化了很多。

    “周叔,赶紧往右划,进了小河,我们就可以靠岸了。”

    周望收摄心神,与小三喊着号子,拼命往右划。

    ……

    林纯鸿想到做到,立即与周望投入到火热的准备之中。林纯鸿的第一步就招募人手,他想到了小湾村的伙伴们,立即动身返回小湾村,鼓动伙伴们进入深山伐木。

    ※※※※※※※※※※※※

    “他婶子,小三一家也真够惨的,一下子死了仨。”两妇女正在沮漳河边清洗衣服,其中一人说道。

    “谁说不是啊,小三和他娘还怕土匪找麻烦,小湾村都不敢住了,搬到别处去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别处哪有小湾村好啊?”

    “小三当时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吴敢吗?”

    “吴敢几百号人,他哪敢啊。”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告诉别人,听说他家出事后,小三就有点痴痴傻傻了,一连好几天坐在河边一动不动的。”

    “可不是啊,据说那天他还吐血了,晕了一个晚上,没准脑子那个时候就坏了。”

    “看来还是老老实实种田比较好,像小三家自以为武艺过人,现在落了个家破人亡。哎……”

    铁头放牛,正好牵牛到此处饮水,听闻两人嚼舌根,忙道:“娘,不知道就别乱说。”

    “好好,娘不说,你牵牛到别处喝水,要不牛又要撒尿在河里,我还怎么洗衣服?”

    铁头顺从的牵牛到别处,边走边思考。

    铁头正在思考的就是进深山伐木之事,林纯鸿前天来到小湾村,首个邀请的就是铁头,铁头没有当场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再说。林纯鸿在小湾村邀请到了三个小时候的玩伴,一同赴夷陵而去。铁头有点烦闷,不停的用鞭子抽打着河边的灌木。从他内心来说,他真的不愿意过这种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生活,更何况每rì劳累,还不能混一个肚儿圆。

    但是进深山伐木就是一种好的活法吗?不必说蛇虫、也不必说猛兽,即便是伐木本身就是一种艰苦的体力活,充满了各种未知的危险。虽说林纯鸿有着详细的计划,但铁头知道,事情做起来才知道难,计划永远只是口头上的东西,越是诱人,失败的可能xìng就越大。

    林德海、林纯义和郑天成三人毫不犹豫的跟着林纯鸿而去,这对铁头又是一个诱惑,仿佛不去就是懦夫一样,即便其他人不这么想,铁头本身就觉得有点抬不起头。他又不停的安慰自己:林德海、林纯义和郑天成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角sè,所以才跟着林纯鸿去。林德海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没了父母,吃着百家饭长大。林纯义虽然家境不错,但他是庶出,早就想离开家。而郑天成本来就想离开小湾村,毕竟郑姓在小湾村是小姓,总是受到若有若无的排斥。

    “cāo你娘的,好好的草你不吃,跑什么跑?发*chūn啊?”铁头拉住试图过河的牛,一鞭子抽过去。往常他把这头牛当宝贝似的,可今天看这头牛越来越不顺眼,忍不住抽了一鞭子。牛转头用委屈的眼神瞅着铁头,铁头又感到一阵心疼。

    这时候,旁边有人喊道:“铁头,林宝家说你犁地的时候耕过了界,喊来了族长,要重新丈量一下田界,要你过去一下。”

    铁头一听这话,一股火从心头冒出。林宝家的田和他家的田相邻,平时林宝就不停的犁过界,这次更是倒打一耙,说铁头犁了他家的田,小湾村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往往为了屁大一点事情闹得鸡飞狗跳。铁头早就厌烦了这些屁事。

    “老子不去,族长该怎么量就怎么量,他娘的林宝就不能消停点?”铁头气道。

    喊话的人吃了一惊,一向好脾气的铁头今天居然连族长的面子都不卖?一路回走,一路盘算。

    同时,铁头也下定了决心,跟着林纯鸿去伐木。

第六章 幽谷巨木

    不必说铁头的家人如何阻止他去夷陵,也不必说铁头怎么说服家人的,只说铁头来到了夷陵州城,就按照林纯鸿留下的住址寻去。只见夷陵州城里繁华无比,各种小店比比皆是,布店、鞋店、首饰店……应有皆有,到处都是伸出的招牌和旗帜,小店门口的大街两边排满了小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铁头的目光有点应接不暇,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前行。

    刚走到一家铁匠铺前,便传来一阵争吵声,铁头隐隐约约听出好像是郑天成的声音,便走过去。

    往里一看,果然是郑天成带着几个人正在和铁匠争吵。

    “老师傅你也太黑了,五把锯子居然收我六两银子!”郑天成脸红脖子粗,争辩道。

    “嫌贵?你也不看看这锯子多大,费了我多少好铁和功夫?单单为这几把锯子,便耗了我一个月功夫!”

    “好铁?我怎么看不出,好铁磨出的锯子会闪光的,你这个锯齿就没有闪光。你还说费功夫,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毛刺,这还叫费功夫?”郑天成拿起一把锯子,指指戳戳的说道。然后又加一句“你这个锯子做的实在太差劲了,我也不多说了,四两银子!”旁边的几人立时起哄道:“就是就是,这么差的锯子我们还要,就对得起你了。”

    铁匠一把抢过锯子,嘟囔道:“四两银子?我宁愿不卖给你们。”

    这时,郑天成见到铁头进来,惊喜道:“铁头,你终于过来了,纯鸿说你过几天肯定过来,倒不出他所料!”

    铁头看见郑天成,也很高兴,问道:“纯鸿?你以前不是一直叫他小三吗?”

    “可不是,这次我们来夷陵后,他就死也不同意我们再叫小三,要叫名字,说再叫小三就跟我们急,还说小三是偷汉子的女人才叫小三。我也打不过他,只好就叫纯鸿了。”说到后面,郑天成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铁头也笑了,然后他拿起锯子,发现和平时所见的完全不同,锯板远比其他的厚,也没有装木架,只是在两边装了两个把手。

    郑天成见铁头疑惑,便解释道:“纯鸿说适合伐巨木,需要四个人才能拉得动。”铁头也不知这个锯子是否真的好,问道:“平常伐木不都是用的斧头吗?这锯子真能行?”

    “当然行,纯鸿用一把试过了,又省力,速度又快,还……”

    “你们到底买不买?”旁边的铁匠见他们只管聊自己的,不由得焦躁起来。

    郑天成见晾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好了,我也不多还价了,一口价四两二钱!”

    “不行,五两!”

    “四贯三钱!”

    铁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卖给你吧,算我倒霉!”

    几人付了款,扛起五把大锯而去。

    没走出多远,有一中年人快步追上他们,拦在前面,说道:“几位请留步。”

    几人定睛一看,此人衣着华贵,浑身透露出一股富贵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大财主。此人刚才一直在铁匠铺,目睹了郑天成还价的全过程。

    郑天成疑惑不已,上前抱拳道:“不知这位大叔有何吩咐?”

    关仁美笑道:“小兄弟在哪里高就?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做点小买卖?”

    “大叔抬举小子了,小子哪懂做买卖啊?”郑天成小时念过几天书,对数字尤其敏感,顺带着说话也带点文士味道。

    关仁美大笑道:“你不会做买卖,天下就没有会做买卖的人了。区区六两银子的买卖,便用了诸多技巧。”

    郑天成嘿嘿一笑,道:“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卖鱼,倒让大叔见笑了。”

    “怎么样?跟着我必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买卖。”

    “不知大叔怎么称呼?我和兄弟们正准备自己做点事情,倒不能如您所愿了。”

    关仁美脸上露出失望之sè,不过转瞬即逝,答道:“在下关仁美,你现在不来我也不强求,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便到东城福满楼找我。”

    “原来是关老板,失敬失敬。”

    ……

    辞别关仁美,铁头就问郑天成旁边那些人是谁。原来这些人便是林纯鸿在夷陵码头上招募的一些苦哈哈,准备进山伐木。其中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叫小戴子,林纯鸿见他机灵,便招募进来,浑不管他体力是否够。

    铁头对郑天成说道:“跟那个姓关的废话了那么久,你直接拒绝他不就得了?”

    “多个熟人多条路,既然我们准备做生意,多认识一些人也好。”郑天成答道。

    小戴子年龄小,心里藏不住话,连忙叫道:“天成哥可厉害了,这几天什么雄黄啊、衣服啊、绳子、斧子啊都是他去买的,连两艘小木船也是他去买的,总能比别人便宜。林三哥说有了天成哥,这几天就省了十多两银子呢。”

    郑天成大窘,试图揪小戴子的耳朵,小戴子机灵的躲闪在一边,郑天成未得逞,便笑骂道:“不说话能憋死你啊。”

    众人都大笑,铁头接着问道:“小三……纯鸿在哪里弄的那么多钱?”

    “砸锅卖铁呗,感觉他这次是孤注一掷了。”

    铁头又问一些准备的情况,郑天成一一作答,不多时,便至林纯鸿居所,林纯鸿见铁头到来,大喜,众人喝酒庆祝不提。

    崇祯元年(1628)九月初十,林纯鸿、周望一行十二人乘坐买来的两艘小船,有风则挂帆,无风则亲自上岸逆清江而上,一路上见白云绕青山、猿猴戏林间,众人无不心情畅快,踌躇满志。除了周望和李承宗外,其他的十人都在二十岁上下,一路上欢声笑语、打骂声不绝于耳。李承宗是林纯鸿高薪聘请的木匠,能熟练分辨各种树木和用途,并对其价值了如指掌。出发前,林纯鸿就交待道:“伐什么树,怎么伐由李叔说了算,谁要是自行其是,看我不揍他。李叔除了找树,别的体力活都不用干!”李叔倒也满意林纯鸿的安排,一路上盯着青山出神。

    出神的还有一位,就是周望。他一直在想林纯鸿找他商量的事情。林纯鸿出发前几天,就对周望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就是钱和人,我们现在缺钱,也没有人,给父亲他们报仇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单靠官府剿灭吴敢,还不如指望雷劈死他。进山伐木,挣钱固然重要,但养着一帮人,迟早有用。待到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借机以兵阵之法训练,找吴敢报仇应该不难。况且有了钱和人,在官府打通关系,谋一职位,借助官府的力量去剿匪也省力。

    周望隐隐觉得林纯鸿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父报仇,联想到大明内忧外患,犹如一艘巨大的破船挣扎在狂风巨浪中,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周望认为林纯鸿所图非小。周望当然乐于见到林纯鸿有雄心壮志,也愿意和林纯鸿一起闯荡一番。虽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早年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不少,但周望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气,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所以对林纯鸿请他协助训练的事情一口答应。

    “林大哥,你有一个你自己现在都不认识的儿子!”周望在心里默念道。

    俄顷,周望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现在才开始,就想那么远,管他那么多,先挣到钱再说。

    一行人逆流而上二rì,终于抵达隔河岩,林纯鸿和周望在清江周边探查过很多地方,才选定了隔河岩。年轻人欢呼着上岸,就如金山在前面招手般。

    周望在后面骂道:“慌什么慌?赶紧回来拿工具和粮食,前面的山路至少还要走一天!”

    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又回到船上,一人扛着一些东西,在林纯鸿的带领下,沿着山谷的小溪往深山进发。山路崎岖,不一会,年轻人就收起了嘻嘻哈哈,换成了沉重的喘息声。也幸亏这些人都是苦哈哈出身,力气不一定很大,但耐力绝对一流。脚越来越重,喘息声越来越响,腰弯的越来越低,最后就像狗一样,四脚用力上山。

    这里面最灵活的反而要算小戴子,就如猿猴一般,扛着的包裹丝毫不影响他的轻快。而周望和李承宗到底人到中年,气力比年轻人差,渐渐的落在后头。经过一天的艰苦跋涉,众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一块谷地,这里便是周望和林纯鸿选定的营地。该谷地位于溪流边,大概有五亩地的面积,长着茂盛的灌木。众人休息片刻,便七手八脚的清理了一块地,撒上石灰,暂时先住一晚再说。

    虽说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但众人隐隐约约看到周围的密林,无不兴奋,仿佛这些巨木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腰包里。

第七章 玉汝于成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山谷简单的搭了个木屋,便在李承宗的指点下,试着对一颗楠木进行砍伐。这棵树高达20余米,直径将近1米。李木匠说这棵树至少值20两银子,众人一听,忍不住就想马上动手。但都没有经验,李承宗指挥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戴子,你身轻,爬到树上去系两根绳子!”李承宗命令道。

    小戴子二话不说,在腰上系上绳子,蹭蹭的就往上爬。

    “臭小子慢点,爬那么快干嘛?小心摔下来。”林纯鸿叫道。小戴子转头向下笑了笑,又继续爬。爬到树高三分之二的位置,李承宗便喊可以了,小戴子将绳子系在树干上,然后抓起绳子,三下两下便跳到地上。

    “这个系绳子干嘛?”林德海忍不住问道。

    “过会就明白了!”李木匠头也不回,回答道。

    “现在每根绳子由三人往小溪方向拉着,然后四个人拉锯!”李木匠吩咐道。

    “海叔、天成、铁头和我拉锯,李叔和周叔在旁边盯着,其余的人去拉绳子。”林纯鸿安排道。

    众人马上按着安排分开,李木匠又喊道:“你们两根绳子聚在一坨干什么?分开点!再分开点,还要分开点……好了,用点力气拉着就行了,不用太用力。”

    林纯鸿四人拿来大锯就准备开始。李木匠又喊道:“别着急,先用斧子砍一个口子出来。”

    周望拿过斧子,在李木匠指定的位置拼命砍下去,只听见噗的一声响,木屑纷飞。

    李木匠丝毫不给周望面子,张嘴骂道:“你力气多得用不完啊?浅点就可以了。”

    周望对李木匠的臭嘴毫不介意,嘿嘿的笑了笑。这么多天的相处,众人都知道李木匠的脾xìng。

    四个拉锯的马上开始,林纯鸿和林德绍(铁头)一边,天成和德海在另外一边,四人便你来我往的开始干起来,巨大的楠木在大锯的运动下发出“卡尺卡尺”声音,这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听起来尤为悦耳,赛过丝竹之音。

    “锯要端平,否则费力,拉的时候要速度快,否则更费力……”李木匠在旁边絮絮叨叨。

    “德海、天成,你们没有吃早饭啊?用点力气啊!”林德绍抱怨道。

    “我们拉我们的,又没要你们两个推,你管这么多?”天成回骂道。

    “你们拉得慢,锯都卡了几次了!”林德绍又道。

    “好了好了,你们四人去拉着绳子,再换四个人过来,拉锯是很辛苦的,得换着干!”李木匠指挥道。

    如此这般,四人一组轮了四次,李木匠才喊停。楠木就边上一点未锯,支撑着未倒。

    “现在大伙都去拉绳子,就可把树放倒了!周望,把锯子和斧子放远点,被树压着了你赔啊?”

    众人在李木匠的吆喝下,一二三,一起用力,只见楠木缓缓的歪倒,一声哗哗哗的声音,楠木倒在地上。众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欢呼声。

    李木匠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知道为什么要用绳子拉着了吧?绳子拉着,锯子锯开的裂口会开裂的比较大,锯起来省力。”众人皆以为然,唯有林德海问道:“那一根绳子就够了,干嘛要两根!”

    林纯鸿道:“应该是让树倒在两根绳子的中间,一根绳子不好把握方向。”

    “纯鸿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你以前干过这活?”李木匠问道。

    林纯鸿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对这个简单的力学问题,林纯鸿不可能不知道。

    众人又忙着把树的枝桠给去掉,又将楠木一分为二,两根上好的巨木便横躺在面前,就等着运下山去换钱。众人无不自豪,又忙着砍伐另外一棵树。

    这次,林纯鸿安排了八个人伐木,令周望和小戴子去清理溪流的水道,尽量使水道滑溜一点,方便将巨木推到水深的地方去。李木匠主动带着他的徒弟张小成砍伐树丫,林纯鸿也随着他,没有雇主嫌自己的雇工勤快的。

    众人一天就伐了十多棵巨木,虽说累得跟狗似的,但无不兴高采烈。唯有林纯鸿知道,更艰苦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这些树能否顺利运下山。

    正如林纯鸿担心的,众人在伐了四天木后,准备将木材运到溪边时就遇到了难题。无论大伙用绳子拉,还是用杠子撬,巨木不是挪动很慢,就是根本不动弹。众人一时大为泄气,更有甚者说道:“巨木都白砍了,早知道就砍小点的树了。”

    只有李木匠一点不受影响,骂道:“十棵小树都不如一棵大树值钱,你们这些人哪懂这个?想当初,我跟着师傅……”李木匠正准备回忆他光荣的过去,立即被林纯鸿打断,林纯鸿知道,如果由着李木匠发挥,说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停下来。

    林纯鸿问道:“李叔,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要有办法不早就拿出来了?”李木匠没好气的回道。

    林纯鸿一边抚摸自己手上早已破裂的水泡,一边想办法。

    这时小戴子说道:“要是给木头装上轮子就好了,它自己就会往山下跑。”

    “这还要你说,大伙都知道!就你会想办法!”李木匠逮着谁骂谁。

    林纯鸿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对,咱们给树装上轮子!李叔,您和张小成做七八个粗木棒,咱们把树放在木棒上推,不就相当于装上轮子了吗?”

    众人一听大喜,都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李木匠和张小成立即动手,做了七八个粗木棒,半尺左右的直径,四五尺长,还修得光滑。大伙将巨木抬起一边,放上木棒,然后抬起另外一边,又放上木棒。少顷,就垫了五个。

    七个人在前面用绳子拉,后面有四个人用杠子撬,巨木就缓缓的向前挪去。李木匠在旁边指挥,后面的木棒滚出来,就拿到最前面垫着,这下效率提高了不少,只是这样太累,挪个四五米就要休息片刻,众人都有点吃不消,但都咬牙硬挺着。

    于是山里就不停的传来汉子的吼声:“一二三,用力拉哦!嗨嘿,用力撬啊!”

    一天下来,大伙仅仅将两根巨木弄到了溪边,结果都累得动弹不得。林纯鸿见状,便安排大伙明rì休息一天,众人都无所谓喜也无所谓愁,都已经被过度的体力消耗弄得麻木了。众人草草吃过晚饭,便呼呼的睡去,一时之间,呼噜如响雷,只有周望和林纯鸿睡不着,依旧坐在那里闲聊。

    “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木材价格高却没多少人来砍伐,太他娘的累人了,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周叔,这样不行啊,我们这帮人再这么累下去,迟早都会跨掉,这次回去后,买几头牛来拉。”

    “这倒是一个办法,但牛怎么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再说一头牛至少20两银子,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钱?”

    “这次运回木材,就有钱了。再说我也想到了一些办法,不用牛也行。”林纯鸿对前景非常自信。

    “什么办法?”

    “现在也说不清楚,回头您见了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

    “你小子对我也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是我还没有想得太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快点弄回去一批木头。否则我就完蛋了,手头没剩下几个子了。”

    “这倒是。照这样干下去,伐四天的木头,非得要四十天才能运到溪边,还要从溪水里推到河流,这不得两三个月?”

    林纯鸿眉头也皱起来,问道:“搞不好今年过年也在山里了。周叔,您以前在军中运粮的时候,碰到高山怎么过去?”

    “化整为零呗,能有什么好办法?”

    “木头也不能化整为零啊,否则就不值钱了。”

    两人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便都躺下睡觉。

    第二rì休息,大伙一致要求李木匠做饭,原因很简单,李木匠的厨艺还说得过去,而其他人则惨不忍睹。李木匠见有人欣赏他的手艺,也很高兴,一会儿命令林纯鸿和周望去打点野味,一会命令小戴子和张小成去打水。众人见李木匠拿着鸡毛当令箭,也不介意。

    小戴子和张小成去了半天,方从溪流里打了一桶水,颤颤巍巍的抬过来,还洒了一路的水。李木匠忍不住骂道:“两个笨蛋,打点水都要这么久,我当初在井里一会儿功夫就能打满一缸水。”

    “你老人家用的是辘轳,你要是直接从井里提水,估计一桶水都提不上来,还要被水桶拉到井里去。”小戴子回道。

    “对头,你老人家也不想想辘轳省了多少力气。”张小成也说道。

    “辘轳省力、辘轳省力……”李木匠念叨道,突然一声大喊:“对啊,绞盘啊!”

    大伙都吃惊的看着李木匠,只有林纯鸿大喊:“用绞盘啊,我怎么没想到!”

    令大伙吃惊的人又多了一个,林纯鸿和李木匠相对而笑。李木匠解释道:“辘轳的把手转得圈比绕绳子的木头转的圈要大,所以省力,我们用绞盘拉木头,也可以省力。”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管谁做饭了,纷纷的给李木匠和张小成打下手,开始做绞盘。

    不多时,绞盘便做好了两套,众人草草吃过饭,便到山上继续干活。李木匠将绞盘架在树干上,用绳子绑好转盘上的四根大木,又将长绳系到一跟伐倒的木头上,便迫不及待的以树干为支点,转动大木,大木吱吱呀呀的响,慢慢的转动,木头也就跟着前移。大伙无不心喜,将大木转的越来越快,李木匠听见吱呀吱呀的声音,只觉得心惊胆颤的,惟恐绳子断掉,不停的在旁边喊:“慢点,慢点,绳子会断的。”

    待到巨木拉至绞盘附近,又解下绳子,将巨木滚到一边,又去拉另一根巨木。

    大伙连充当轮子的木棒也不垫了,直接就用绞盘拉过来,一个上午,二十多根巨木就移动了二三十米,大伙的兴头越来越高,干得热火朝天。转动绞盘时,几人居然还有空拌拌嘴取乐,浑不像昨rì除了口号就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待到六十多根巨木都运到溪边,已经是两rì后了,大伙又采用同样的办法将木头沿着溪流运到足够巨木漂起的地方,然后三根木头绑成一个木排,运到清江边。到了清江边,又将二十根木材组成一个木排,只等着顺流而下,漂到下游贩卖。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大伙看着扎着的三个木排,无不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心,都觉得这两月的功夫没有白费。按照林纯鸿和他们谈好的价钱,不管这个月是否安排干活,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算算从九月到年底,大概有十五两的工钱。而一两银子大概可以买一石粮食,十五石粮食足够五口之家吃一年!一想到这个,大伙就笑得合不拢嘴。

    李木匠的工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大伙也心服,要不是会选树,大伙都不知道伐什么树好。李木匠也用他的手艺和头脑证明了他的价值。而且据李木匠估计,这六十多根木材至少值五百两银子。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林纯鸿赚了一大笔,也有人想积蓄足够的钱后就离开单干去。而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去单干,木材市场远远没有饱和呢,再说到处都是苦力,也不怕招不到人。再说他也考虑一些办法,也不会亏待这些苦力们。

    大伙将两艘小船和三个木排系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船队,顺流而下。沿途大伙的任务也很简单,仅仅改变船只前进的方向即可。

    林纯鸿和郑天成提前到荆州联系买家,联系了几家木材店,都不相信他们拥有六十多根上好的木材,迟迟定不下买的决心。待周望率领三个木排抵达荆州码头,买家均后悔没有早订购。郑天成依赖他那出众的口才和货物独一份的优势,将六十多根木材卖得了七百二十两银子,除去打通关节和税收的三百多两银子,白花花的将近四百两到手。林纯鸿给大伙提前支付了三个月的工钱,安排大伙回家休息,待十天后重新到清江口集合。由于手头不缺钱,林纯鸿决定这个冬天不再运木头至市场,专事伐木,待明年夏天时再运。

第八章 先利其器

    “三哥哥回来了!”陈狗子的儿子陈继兴才六岁,骑在木马上,兴奋的喊道。这木马还是林纯鸿作的,能够前后摇晃。

    “臭小子,只看见三哥哥,就没有看见周叔?”周望假装吃醋了,骂道。

    陈继兴撅着嘴,nǎi声nǎi气的说道:“周叔上次打屁股了,今天还在疼!”

    林纯鸿和周望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小凤儿和她娘、纯鸿他娘、还有陈继兴他娘从屋里走出来,见两人回来,喜不自禁,纷纷张罗着做点好菜。

    小凤儿见林纯鸿背上背着麻袋,连忙走过去帮着他取下来。

    林纯鸿赶紧说道:“别,这玩意沉,让我慢慢放下来。”

    待放下麻袋后,林纯鸿拿出一个铁质的东西出来,这东西有个铁轮,套在铁匣子里,铁轮能zì yóu转动,铁匣子外面还有一个U型的铁条,套在转轮的轴上,明显就是一个滑轮。刚回到夷陵,林纯鸿就委托铁匠打造了这个东西,还有几个正在打造,待过几天去取货。陈继兴看到这个奇怪的东西,好奇的围着它转来转去,时不时用手摸一摸。

    “这什么东西?沉沉的有什么用?”小凤儿问道。

    “这东西可有用了,能改变整个世界。”林纯鸿打趣道。

    小凤儿撇了撇嘴,带着明显的不信。

    “你不信?你想想,兴儿能用这个东西从井里打起一桶水,这东西能不能改变世界?”

    “你吹牛吧!小心牛皮破了!”小凤儿说道。

    陈继兴听说自己能从井里打水,也好奇的问道:“三哥哥,我转辘轳能提起空桶,不能提水的。娘不让我在井边玩,转辘轳就打屁股。”

    林纯鸿抚摸着陈继兴的头,说道:“小孩子是不应该在井边玩,你可要听娘的话。”

    说完,林纯鸿和周望将滑轮装在了辘轳上,滑轮的U型铁条上挂了一蛮桶水,对陈继兴说道:“兴儿,你转辘轳试试,看能不能把水桶提起来?”

    陈继兴一听,兴奋的转动辘轳,越转越快,乐得嘿嘿笑。

    只见水桶缓缓的被提上来,小凤儿惊的目瞪口呆。

    林纯鸿得意的笑道:“怎么样?”

    小凤儿见林纯鸿得意的样子,便不屑的说道:“辘轳转得都快飞起来了,水桶才上升这么一点点,这东西有何用?”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所得便有所失。”周望的话总是这么有哲理,让林纯鸿有股作笔记的冲动。

    陈继兴的娘出门拿点东西,刚好看见陈继兴在玩辘轳,便作势要打他,兴儿迅速躲在林林纯鸿背后,辩解道:“是三哥哥要我转的。”

    兴儿娘疑问的眼神瞅向林纯鸿,纯鸿点了点头,说道:“兴儿别躲了,以后不准在井边玩,知道了吗?”

    兴儿娘便是那年从土匪窝里救出的女子,自那以后,便一心一意的跟着陈狗子过rì子,后又得一子,rì子过得相当舒心。哪曾想陈狗子一战而亡,留下这对苦命的母子。周望和林纯鸿都相当照顾这对母子,对兴儿更是宠得不像话。

    “弟妹子,兴儿也该请个先生教教他读书识字了。纯鸿,你明天去给兴儿请个先生。”周望说道。

    林纯鸿点了点头,补充道:“也别忘了练练筋骨。”

    兴儿娘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要说这女子也相当有姿sè,虽不化妆,但将质朴天然发挥到了极致,正应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一直就比较怕林德文、周望等人,碰上了连话都不敢说。

    “婶子,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都是自家人。”林纯鸿说道。

    兴儿娘方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让兴儿就读书识字,不学武了。他爹、他爹……要不是学武,也不至于……”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豆大的珠泪从眼睛里滚落。

    “哎,都是这个世道,跟学武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既然不让兴儿学,也随你,平平安安就好。”周望叹道。

    “兴儿请先生,这个程仪……”兴儿娘又为难的说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和纯鸿在,钱就别愁了。”周望说完,怀里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递给兴儿娘,“这点钱你们母子俩先用着,别亏待了兴儿。”

    众人在一起吃了饭,还未下桌,正坐在桌边,听周望和林纯鸿讲一些伐木的故事。这时从外面传来几个人的声音,“请问周爷和林小爷在家吗?”

    几个女人均回避进里屋,周望和林纯鸿将来人迎进厅堂。原来是几个苦力,听闻林纯鸿他们进深山伐木挣了钱,便慕名来访,也想跟着他们进山伐木。林纯鸿和周望也没有当场答应,只说会好好考虑。

    如此这般,这几天有好几波人过来。周望和林纯鸿心里也高兴,没想到这些人的嗅觉这么灵敏。周望和林纯鸿商量道:“要说咱们也真的缺人,山里树多,伐不尽,运出来也好卖,这些都不用愁。”

    “正是这个理,但也不能太多,工具不够,咱们也管不过来。”林纯鸿啖了一口茶,说道。

    “不管是砍伐还是运出来,我看八人一组正好,再增加两组应该没问题,工具也够,管起来也不难。但这几天要加入的人不止三十个,我们怎么选人?”周望扳着手指头,盘算道。

    “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乡野老实之人。”林纯鸿随口念道。

    周望一愣,说道:“我怎么听这几句话这么熟悉啊?”

    “戚爷爷的《纪效新书》里说的。”

    “你这是选苦力还是选兵?”

    “苦力也选,兵也选,周叔你看兵的眼光最毒,这个事情你就多担当点。”

    “我看还要招两个婆子专门做饭,在山上两月那吃的是什么啊?他娘的饭都没有几次做熟的。”

    “哈哈,周叔,你可说到我心坎上了。山上吃的简直狗屎不如。”

    周望皱眉想了想,又说道:“时间比较久,不吃蔬菜也不行,大伙的嘴唇都起泡了,容易生病。”

    “这倒是个问题啊……我看不如这样,周叔,咱们要不干脆组一个伙夫组,由你来负责,招三个婆子专门做饭和采集野菜,你带领五六个人专事打猎,给大伙补充肉食。打猎只是幌子,最关键的是你教这五六个人行军打仗的道理。这五六个人最好能识字,按照你以前的哨官的标准来培养。招不满的话宁缺毋滥。”

    “你这小子越想越远,天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几个人的工钱怎么算?”

    “三个婆子一个月一两银子足够了,打猎的人按大伙平均的工钱算吧。”

    “平均工钱?不是每个月五两银子吗?”

    “我准备把发工钱的方式改一下,免得有人偷jiān耍滑。是这样的,……”

    “就你这小子鬼点子多,这样大伙还不拼命?”

    “都是周叔教导出来的!”

    “你小子想挨揍?”

    ……

    这几天小凤儿有点心神不宁,患得患失,原因就是隐隐约约听林纯鸿和他娘提到过她。小凤儿猜的不错,李氏真的提过小凤儿,而且还是大姑娘最羞涩的事情。那天晚上,林纯鸿在油灯下写写算算的,废了一张纸又一张纸,李氏就坐在旁边纳鞋底。

    “我说小三儿……”

    “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三?都快20岁的人了,还叫我小名?”林纯鸿对别人叫他小三深恶痛绝。

    “好好,不叫。是啊,都20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李氏想起两个儿子死了连血脉都没留下,就悔恨在心。

    “家?我们现在住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还要买房子?”林纯鸿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我是说给你说个媳妇。”

    林纯鸿啼笑皆非,说道:“我才二十,就要讨媳妇?”

    “那可不?你看街对面三婶的儿子才十九,不也有儿子了?”

    也是哦,这个年代男人都成婚早,林纯鸿想到这个问题,愣在那里。

    李氏见林纯鸿不说话,凑过来,小声说道:“你看小凤儿怎么样?她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模样和xìng格都不错,最难得是你们一起长大,都知根知底的。”

    “小凤儿?”林纯鸿想到这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忍不住有点面红心跳。

    林纯鸿的异样逃不过李氏的双眼,李氏微笑道:“看,娘说到你心坎上了吧,要不明天娘就找陈婶子做媒人,早rì让你如愿以偿。”

    林纯鸿收摄心神,说道:“小凤儿太小,还是小孩子,要不等几年再说?”

    “什么太小,现在女孩儿不都是这个年龄出嫁?”李氏很不喜。

    “娘,这个就听我的,过几年再说,我现在忙着呢。”林纯鸿很难想象和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同床共眠,毕竟他不是一个变态狂。

    “什么事情还比终身大事重要的,想不通。跟你爹一样倔。”李氏说不服林纯鸿,也不强求,只是抱怨道。

    林纯鸿嘿嘿笑道:“娘,你当初是豪门千金,干嘛就跟着爹这样的武夫走了呢?”

    李氏气道:“谈你的事,你扯别处干嘛?看我不打你。”说完作势就要打林纯鸿。

    林纯鸿躲避着,说道:“我只是好奇而已。”

    “哎”,李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李家在辽东怎么样,李家的根在辽东啊。你爹也是英雄豪杰,要不是纷争,你爹在辽东照样做一番事业。算了,不说了,朝廷都把辽东丢了。”

    林纯鸿没有继续问下去,建奴成了气候,中华大地注定会有一场劫难,林纯鸿心痛不已。

    ※※※※※※

    这rì,正当小凤儿盯着辘轳出神时,李承宗扛着一黑乎乎的麻袋,扔在了院子里。小凤儿醒过神来,不由得大怒,训斥道:“哎呀,这位大叔你怎么扛了这么多脏东西放院子里?”

    李承宗丝毫不在乎小凤儿的训斥,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情,教训道:“小丫头懂什么,这是好东西,周爷叫我放这里的。”

    小凤儿听说是周望的命令,便不再反对,用棍子挑开麻袋,看见里面全是黑乎乎的东西,比锅底还要黑。小凤儿抱怨道:“爹和三哥哥做的事情我越来越看不懂,一会是什么滑轮,一会又是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搞什么啊?”

    正好这时林纯鸿回家,问道:“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哦,李叔你过来了啊?快请坐。”

    “不坐了,把这东西交给你,我就走了。”说完,李叔用手指着麻袋说道。

    “什么东西?”

    “绳子啊,烟熏过的绳子。”

    林纯鸿大奇,问道:“用烟熏绳子?有什么用。”

    “呵呵,我无意中发现,绳子用烟熏过后,耐磨,不容易断。”李叔得意的笑道。

    “还有这事?”林纯鸿用手拿起绳子,浑不在意黑如锅底。

    小凤儿惊叫:“太脏了,你居然用手拿,今天不允许你帮我择菜!”

    “没事没事,这是李叔的宝贝,平常人还摸不到。”林纯鸿一边翻看,一边琢磨原因,半晌,方估摸着是绳子用烟熏过后,加入了炭黑,方才耐磨。

    林纯鸿兴奋的站起来,也不管手上黑乎乎的,拉起李叔的手使劲摇晃道:“李叔,你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我正愁绳子消耗得太快呢,您老人家就雪中送炭了。”

    “家里还有一大堆,都是熏过的,走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扛。”

    “全要全要,所有的要多少钱?”

    “不要钱的,绳子也是便宜货,不值多少钱。”

    “那怎么行”,林纯鸿从家里取出十两银子,递给李叔,李叔死活不要,但林纯鸿比他更坚决,“用这方法一年下来我们得省多少钱?远远不止十两银子,你就拿着吧。”

    李叔拗不过林纯鸿,便接过银子。

    林纯鸿交待道:“李叔,值钱的不是绳子,而是方法,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个办法了。”

    李叔点头答应而去,只觉得今天脚步轻快,仿佛年经了十岁。

    小凤儿见林纯鸿毫不犹豫的给了李叔十两银子,很不满,不停的指责林纯鸿。林纯鸿只是嘿嘿的听着,也不理会她。这样的林纯鸿让小凤儿更生气。小凤儿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只是习惯站在林纯鸿的角度考虑问题,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林纯鸿最亲近的人,她自己没有认识到。也是,最亲近人之间的拌嘴才多。

    林纯鸿明白这点,心里也是甜蜜蜜的,正乐呵呵的享受小凤儿的责骂呢。

    “我在跟死人说话啊?像个木头桩似的,果然是得了失心疯,要不怎么就把十两银子不当钱?”小凤儿忍不住一个爆栗敲到林纯鸿的头上。

    林纯鸿马上从嘿嘿傻笑的状态中走出,像个猴子一样跳到一边,然后继续保持嘿嘿傻笑的状态。

    小凤儿正准备揉身向前,继续施展她的弹指神功,被刚走进院落的周望喝住,委屈的说道:“三哥哥欺负我!”

    “你又打又骂的,还说是纯鸿欺负你。回去帮娘做饭去,我和你三哥哥有事情商量。”

    小凤儿一跺脚,气道:“都欺负我!”便回里屋而去。

    “周叔,招到人了没?”

    “苦力好找,打猎的人不好找,两天时间才找了一个,干嘛非得识字?”周望虽说自己识字,但对低级武将识字不以为然。

    “识字的话可以免掉很多麻烦,不识字带一百多人还勉强凑合,要是几千人,非得抓瞎不可。再说为将者不得不识山川地理,不识字怎么看地图?”

    “算了,就听你的,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这些想法,尽想些没影的事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第九章 专事伐木

    在隔河岩附近,几千年的宁静彻底被林纯鸿等三十多人打破了,到处都是刺耳的锯木声、吆喝声和号子声,时不时还传来巨木倒地的哗啦哗啦声。附近的野兽早就不知去向,估计即便是夏天,蛇类也要退避三舍。

    这不,林德海又在高声喝骂:“大猫耳,你力气都使在女人肚皮上啦?今天干活比女人还绵!”

    大猫耳一听,赶紧加快了拉锯的速度,也没对林德海有什么不服。少顷,林德海又对另外一个人骂道:“二杆子,你应该趁没有拉锯的时候清理枝桠,要不过会又浪费时间!”

    二杆子立即又行动起来,默默的清理树枝。

    也难怪林德海着急上火,林纯鸿在船上就跟大伙说明了:参加伐木的人,工钱每月保底一两银子。所有人分成三个组伐木,每组八人,指派一名负责人,划定伐木区域,伐一棵胸径三尺以上的树木,并运到清江,四两银子,二尺到三尺之间的二两银子,二尺以下的一两银子,如果超过四尺,则八两银子。每组所得的钱,七成八人均分,剩余的三成由负责人根据小组成员的干活情况进行分配。负责人每月保底的工钱比他人多一两。

    也不是没有人对林德海抱怨,抱怨的主要目标放在林德海不会算账上。林德海的确算不明白每个人需要发多少工钱。林德海知道自己的弱点,为了不被他人嘲笑了去,每rì晚上即便再疲累,也要缠着林纯鸿和郑天成学算术,搅得二人烦不胜烦。郑天成是另外一组的负责人,大伙嘲笑的目标在他的力气较小上。而和林德海一样缠着林纯鸿和郑天成学算术的还有郭铭彦。众人见算术有用,也在旁边跟着学点。于是林纯鸿干脆将郑天成从小组队长的位置上撸下来,指派林德绍接替郑天成,而郑天成每天负责给大伙上上课,评估巨木等级,记录每个组应发放的工钱,一心一意的行使赋予他的会计职能。郑天成也很满意,每rì能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人不满意的。

    森林里又传来林德海的吆喝声:“快来拉这棵树,放倒这棵,咱们休息会!”

    不一会,这棵树就倒在了地上,八个人jīng疲力竭的坐在树上,喝点水,嚼点干粮,还有的人拿出旱烟袋过过瘾。

    “昨天咱们吃了野猪肉,今天周叔他们会打回来什么呢?”大猫耳在憧憬今晚的食物。林纯鸿心知众人体力消耗巨大,每餐让大伙放开肚子吃,更注重补充各种营养,从不让大伙缺肉吃。

    “要说还是三嫂子的饭菜做得最好吃,今天是不是轮到三嫂子下厨了?”三嫂子便是招来的三个做饭的婆子之一,此举最受大伙的欢迎,连李木匠都满意。

    “要是招来的是三个大姑娘做饭就好了!”二杆子咋了咋嘴,说道。

    一个爆栗落在二杆子的头上,林德海笑道:“就你这样,还想媳妇了?等下辈子吧!”

    “咋就不想媳妇?我老娘都给我说好了,等跟着林老板挣了钱,回去就办喜事!”现在大伙都称林纯鸿为林老板,先期到来的几个人有意无意的都称林老板,这当然有周望等人暗中的推动。

    “真的?媳妇长啥样?是不是nǎi大屁股圆?”众人一下子来了兴趣,围着二杆子问道。男人在一起,女人总是永恒的话题。

    二杆子得意的笑了,故意吊着众人的胃口,只嘿嘿的笑,也不说话。

    众人急了,骂道:“你倒是说啊?和她牵过手没?摸过她没?”

    二杆子见大伙都不耐烦了,才说道:“我也没有见过,听老娘说模样周整哦!”

    “哎”,众人失望的走开,奚落二杆子道:“就你胆小,要是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二杆子也不理会大伙,一个人在那里暗自得意。

    大猫耳兴致很高,开始吹牛:“我跟你们说,我们村里有一个姑娘,扎着麻花辫,眼睛大大的,脸也白白的,比馒头还白呢。那天啊,她一个人到河边去清洗衣服,我刚好在放牛,她就和我一个人说了一个上午的话,你们说这姑娘是不是对我有意?”

    “就你这德行,你就吹吧!”

    “我发誓,她真的和我说了一个上午的话!别人拉她都拉不开!”二杆子举起手,真的要发誓。

    “那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的牛水里撒了一泡尿,她骂了我一个上午!”二杆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众人一下子哈哈大笑,有的甚至滚到地上揉肚子,都道:“原来是个泼妇!”

    林德海看着大伙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催大家起来干活。在大猫耳的幽默作用下,大伙的干劲又恢复了,开始艰苦的劳动。

    山里天黑得早,加上又是冬天,大伙很早就收工了。离着木屋老远,就闻到肉香,大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待走近木屋,发现周望等四人在练箭术,扯着嗓子喊道:“周叔,今天是什么肉?”

    “獾子肉,全是油,腻死你们这群兔崽子!”

    大伙心里更是高兴,走上前来,围着周望等人,看他们练箭。但看到林纯义、楚文山和李祖光三人仅仅只是在平伸双臂,每条臂上挂着一块石头,便觉得索然无味,到一边吹牛去了。林纯义被周望一眼看中,被选出来参加打猎,而楚文山和李祖光是新招的。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打猎的就这四人。

    突然传来一阵骂声:“青皮,你他娘的走远点尿,尿sāo气都熏到老子了!”青皮毫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往小木屋边的灌木丛施肥。郭铭彦见青皮不理会,正准备走上前去,踢他一脚,哪想到青皮突然转身,对他说道:“老子就爱尿这,你管……”

    结果尿之不竭的液体就shè向了郭铭彦。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郭铭彦盯着裤子上的地图,哭笑不得,踹了踹青皮的屁股,骂道:“叫你走远点,你不,今晚该你给我洗裤子!”

    青皮见郭铭彦不计较,倒有点不好意思,连声道:“好好,我洗,我洗。”

    本来林纯鸿考虑到有三个婆子到来,就安排多修了三个木屋,还在下风处建了一个茅厕,要求大伙排泄至茅厕。结果除了三个婆子外,男人们没有一个愿意上茅厕的,全是随地解决。林纯鸿无奈,只好要大家走远点找个偏僻的地方,不要在周围方便即可。这点大伙还勉强做到了。

    周围的哄笑声丝毫没有影响练箭的四人,因为周望的要求就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sè心不跳,否则就要多挂石头半个时辰。按照周望以前对林纯鸿传授的就是:为将者需保持冷静,否则将失去正确判断的能力。

    这时,李木匠和张小成慢慢的从山路上踱回来,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马上围过去,讨好的问道:“李叔啊,今天又选了多少根树啊?可要帮我们多选几根粗的树啊。”

    “李叔,瞧你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来,我来帮忙。”说完,李叔和张小成身上的重物被一抢而空。李叔很享受这种被看重的感觉,随着他们折腾。

    “你们这帮家伙争什么争?放心,林小爷吩咐了,要我给你们选同样多的粗树。你们这帮忘本的兔崽子,该好好谢林小爷,要不是他,你们都还吃不饱肚子!”自从林纯鸿奖赏了李木匠十两银子后,李叔逮着机会就要说林纯鸿的好话。

    “开饭了!”三个婆子尖锐的声音传来,众人争先恐后的拿起自己的大瓷碗,按组站到三个婆子的附近,等着婆子挨个打菜。每餐三个菜,一荤二素,而饭管饱,放在一边,由着大伙自己盛。这样的生活让大家相当满意,在家里很难吃到肚儿圆。不多时,大伙都或蹲或站,狼吞虎咽的消灭瓷碗里的食物。

    总之,山林里的生活劳累而不缺营养、紧张而不缺活力、竞争而不缺团结,正是年轻人向往的生活!

第十章 近期计划

    山中rì月如梭,转眼就到了崇祯元年腊月十八,林纯鸿一行三十多人将已伐树木置于溪边,返回家过年。虽说树木还没有运到清江口,无法给工人结算工钱,林纯鸿给每人提前支取3两银子,按照林纯鸿的话说:给工人发了工钱,过个好年,自然会有人免费帮我们说好话,来年招人容易。并且特意交待林德海等来自小湾村的玩伴:回村后一定要红红火火的过这个年,咱们现在还怕以后会缺钱?该给家里的人买新衣的就买新衣,该吃肉的就吃肉,有钱修房子一定先把地基打好,做到这点,就算给我帮忙了。

    林德海等人正有此意,正所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有了钱不想在乡里炫耀炫耀?一时之间,夷陵州附近和小湾村到处充斥着这些话语:

    “要说林老板就是有本事,半年时间不仅自己抖了起来,顺带着一些苦哈哈也抖起来了。”

    “林老板?何人啊?”

    “就是小三啊?嘘,林老板不让别人叫小三。本以为他爹和兄弟死后,他就傻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发了!”

    ……

    “大猫耳也发了?这小子除了一张碎嘴外,什么也干不了,居然也有钱了?还上酒楼?这世道是不是乱了?”

    “谁说不是?听说是跟了林老板呢,大猫耳说明年林老板还招人,你去不去?”

    “不去,大猫耳什么货sè?连这个混球都能发,肯定不是正经买卖,保不准就被官府抓了!”

    “大猫耳怎么啦?这家伙除了嘴损人外,也是一把好力气,为人也实诚!听说有人上门给他说媳妇!二杆子也过了年就办喜事,他娘的,二杆子当初邀我,我怎么就不去呢?”

    ……

    周望和李承宗对林纯鸿此举相当不解,苦劝道:“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这样被别人盯上了不好!”林纯鸿的理由比他们还多,说什么只要自己强,别人盯上又奈我何?这年头,被别人拿在嘴里说,不管是称赞还是被损,也可以用来赚钱!周望和李叔苦劝无效,只好由得他,不过终rì提心吊胆。

    出风头一事还好说,更让周望揪心的是,林纯鸿在谈他的打算时,居然想买下整个百里洲岛的田地,还想把隔河岩附近的土人也纳入管理之中。周望看着林纯鸿的眼神中充满着自信,双眼放出灼灼的光芒,第一次觉得林纯鸿如此陌生,心中不由冒出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纯鸿丝毫不管周望的惊愕,他有着自己的规划:百里洲四面环水,方圆百里,与外界交通不便,一旦彻底掌控该岛,便可以秘密在岛上训练兵卒、打造兵器。至于清江沿岸的土人,林纯鸿认为那里就是上天留给自己的处女地,那里宣慰司、长官司多如牛毛,占据着大块大块的深山老林,朝廷和地方官府对这些地方根本不管不顾,正适合自己见缝插针渗透势力。只要自己招募的人手足够多,应付起这些土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rì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的就是长江从白帝城经过百里洲到荆州的这一段水路。从三峡奔涌而出的长江,辞巴蜀,过宜昌葛洲,水宽阔如海呈浩荡之势,一路向东,水流变缓,泥沙沉积,常年累月,便形成了百里洲。百里洲是地处长江中游的一个孤岛,也是万里长江中的第一大岛。北面便是枝江县,隔着长江主道而相望,南面河流较窄,与松滋相望。直至明初大洲小洲因经年累月河沙堆积,99小洲逐渐淤连成片,于是就有百里洲之说。该岛面积约22万多亩,但可耕面积仅仅5万多亩,大多数地区为沙洲,夏季洪峰来临时,便被淹没,冬季露出水面。

    “现在江陵地价大概8两银子一亩,百里洲虽说便宜点,也要4两银子上下,买下来要20多万两银子,我们怎么卖得下?”

    “钱不是问题,有多少先买多少吧,慢慢来。”

    林纯鸿对这个问题很固执,以至于周望认为他患了妄想症。

    “周叔,趁着过年还有七八天,我们上百里洲看看去?”

    周望无奈,便与林纯鸿同行,小凤儿也吵着要去,李木匠左右无事,也被林纯鸿捎带上,四人便同行。

    从夷陵州雇了一艘船顺流而下,一rì而至,只见百里洲树木葱郁,一眼望不到尽头。洲西边地形略高,东边低洼,都是一些沙洲。岛上的耕地主要集中在西边和南边,而最西边则没有什么耕地,主要是因为江水冲刷,岛基并不固定。

    四人准备绕着岛走一周,期望对岛有个大致的了解。一行人在付家渡上岛,沿着江边往东走,走到白马寺,便发现岛岸折向东南,再前进大约5里,抵达刘巷村,发现这里江水流动变缓,并且岸边陡峭,河床很深。

    林纯鸿一见,大喜,说道:“这里适合建一个港口!造船厂也可以建在这里。”

    其他三人一听,无不大吃一惊,建港口和船厂可比买田更花银子,更加坐实林纯鸿患了妄想症的事实!

    “钱没挣多少,倒整天想着花银子,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凤儿总是想着损林纯鸿,也许是林纯鸿的固执刺激了她。

    “只是说这里适合,又没说马上去建!”林纯鸿笑道。

    小凤儿和李木匠才放下心来,但周望知道,林纯鸿肯定会这么干的。按照林纯鸿的说法就是未雨绸缪,关于大明的命运,林纯鸿和周望探讨过多次。林纯鸿认为,大明的命运将在贼寇或者鞑子手里终结,湖广也要乱起来,即便这里贼寇不来,鞑子也要侵入。而北人善骑马,南人善舟楫,将来必定要靠水军与鞑子的骑兵周旋。

    而周望则不以为然,大明都持续了快300年了,哪有那么容易亡的。固然现在民变四起,辽东也丢了,但还没有到亡的那一步。再说崇祯怎么看也是贤君,上位以来诛魏忠贤、取消矿税、召回税使,无不让民间拍手称快,这样的朝廷怎么会亡?

    “取消矿税、召回税使,老百姓是满意了,那辽东的饷银怎么办?受灾的地方如何赈济?朝廷拿不出钱来!”林纯鸿当时就说道。

    周望联想到最近听说的辽东由于饷银不够兵变的事情,有点相信林纯鸿的话了。

    林纯鸿总结道:“无论辽东鞑子有多厉害,无论民变有多少起,只要朝廷有钱有粮,都不足为患,关键是朝廷现在拿不出钱来!”

    一行四人继续往东边走,走到八亩滩这个地方,便折向南,离开长江主道,进入南边的小河附近。这里的河道很窄,泥沙淤积严重,冬季的时候甚至可以淌过去。田里的冬小麦已经冒出了苗,不过由于干旱,麦苗很稀疏,更不知道来年的洪水是否会把这里淹没,所以,估计这里明年的rì子会不好过,再加上长江上的水匪越来越多,这里的农民逃亡严重。小股的水匪不敢到长江以北去劫掠,但百里洲这里隶属枝江县,和县城隔江而望,在这里劫掠风险极低,倒成了水匪的乐园,这里的农民生存rì益艰难,甚至有的忙时为农民,闲时也出江劫掠,整个百里洲都快成匪窝了。

    要不是周望、林纯鸿等人随身携带刀和弓箭,没准就成了目标。林纯鸿四人一打听,这里的地价已经跌倒三两银子一亩都没有人要,林纯鸿得意得脑袋直晃。小凤儿实在看不过眼了,啐了他一口,道:“这里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倒得意,你这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的周大小姐,你是为民请命、解民于倒悬的好人,我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好了吧?自己还是老百姓,倒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了。”

    “你、你……”小凤儿凤眼圆睁,用手指指着林纯鸿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等我买下这个岛,不收他们的田租,他们就过得好点,我的心就是肉做的,对不对?”

    小凤儿哼的一声,说道:“这样还差不多!”

    李木匠和周望见两个小辈斗嘴,在旁边偷偷而笑。李木匠在旁边补充道:“半年前,我们三十多人哪个不穷得叮当响,要不是林小爷,我们哪能挺起胸来过好这个年?”

    “这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多大本事就帮多少人!”林纯鸿得意的说道。

    “看把你美的,赚了几个臭钱,就高兴成这样,小心yīn沟里翻船!”小凤儿见不得林纯鸿得意。

    “什么?你咒我?这不连你爹一起诅咒了?”

    岸边传来周望和李木匠的笑声。

第十一章 新桃换旧符

    围着百里洲转了一圈,四人弃舟登陆,从陆路返回夷陵州,毕竟,快过年了,中国人讲究一个团圆,缺一人便觉得这个年没有过好,因此,无论是在天南海北,只要情况允许,都要返家过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夷陵州城便稀稀落落的响起爆竹声,那是小孩子提前进入了过年的状态,开始体验放爆竹的乐趣了。大人也随着小孩,毕竟,要过年了,只要家里做得到,都要给小孩制几件新衣,吃几顿好的,所以没有哪个小孩不盼望着过年的。

    常言道,过年忙死女的,吃坏男的。也的确如此,女人要准备年饭,准备祭祀的福礼,来了客人,还要置办饭菜。而男人就是走走东家,窜窜西家,吃吃饭,喝喝酒,要多闲就有多闲。但这些是针对家境良好的人家,很多穷苦人无时不刻都在面临生存的考验,没有多少心情去闲逛。

    这不,离夷陵州城五里地的长岭岗村的李秀才家,娘子正在埋怨当家的。“都腊月二十六了,成儿和玉儿做新裤子的钱都没有,米缸里的米也快见底了,这rì子可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娘子的眼泪就下来了,坐在那里不停的抹眼泪。李秀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毫无办法。要说洪武爷鼓励文治,秀才的地位也挺高,见了县太爷也不用大礼参拜,乡人也尊敬,每rì有一升米的禀膳。李秀才大名李崇德,早年李家为了改变自家命运,从众多儿子中选中了李崇德读书,这也是乡里人的惯例。只可惜李崇德成了生员后,便无法再高中,几次赶考,也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再加上前几年一场大病,家里仅有的几亩地也典卖出去,现在就靠李秀才给别人抄抄书、写写信和状纸,勉强度rì,rì子反而是李家兄弟中过得最寒碜的。这点被兄弟老婆已经嘲笑了很多次,让他郁闷无比。

    家里是没法呆了,看着娘子的泪眼他就不舒服。那就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阳光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信步走到夷陵城,慢慢走向江边,这里正好是黄柏码头,清清的黄柏河就从这里注入长江。从这里还可眺望到江中的葛洲,虽说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但也不至于太坏。突然从码头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他不由得感到纳闷,现下要过年了,码头应该是比较清静太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于是他信步走向码头,想一探究竟。

    走过去一看,发现人群中间有一根200多斤的圆木,圆木后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年龄大概四五十岁,眼神犀利,在那里朗声说道:“林老板定了个规矩,谁要是扛着这根木头走500步远,便可以一起去伐木!”这两人便是周望和林纯鸿。

    人群中立即传出一股嘘嘘声,扛着200多斤的重物行走500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更有人骂道:“这简直就消遣大伙!”也有的人跃跃yù试,但想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不敢迈开脚步上前。

    这时,一个家伙撸了撸袖子,骂骂咧咧的站出来:“娘的,老子来试试!”

    说完,他就两手抱住圆木,放置在肩上,歪歪斜斜的向前走去。人群见此人出来,便沉默了,既不叫好,也不讽刺,就如没看见这人一般。原来这人人称王二,乃夷陵一霸,纠集了十几号人,平rì碰碰瓷、勒索一下商户,平rì大伙见了就怕,被勒索的人也自认倒霉,不敢深究。官府也抓过几次,但又没什么大的罪过,关一段时间就放出来,出来之后就变本加厉。

    只见王二走了30来步,就已经满头是汗,两个鼻孔就像扯风箱似的,呼呼的直喘粗气。待坚持到100步,两腿再也挪不开步伐,只好恨恨的将圆木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连气都喘不过来。周望和林纯鸿见了,只呵呵好笑,毕竟有蛮力的人不少,能扛起200斤不难,但难在坚持走500步。这非得要力气大而且长年累月干活的人才有这个可能。

    既然有人出头,余下的人便不再犹豫,逐个的按着顺序扛着木头走500步。不多时,便有五人完成了任务,按照周望开头交待的,签订了契书,发放一两银子的预付款。看得人群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有那本事。

    李秀才看了,摇摇头走开,叹道:“力士比文士值钱,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没走多远,突然从人群里传出惊呼声,伴随着哇哇叫声。原来是王二今天丢了人,一两银子也没有拿到,便找周望和林纯鸿勒索点钱作为补偿。周望和林纯鸿哪里理会他?王二便气不过,招呼兄弟们揍周望和林纯鸿。

    这些人哪里是周望和林纯鸿的对手,三两下,十多人便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众人见王二等人被揍,无不拍手称快,李秀才也觉得快意,这个王二不是一般的令人讨厌。

    王二兀自在那里叫骂:“你们两个不就是叫周望和林小三吗?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们通匪,要不你们在哪里弄得那么多钱?”林纯鸿和周望也不理会他,只管在那里收拾契书和桌子。

    “你们以为老子怕了?你们不是隔一段时间要进深山几个月吗?要你们家里的孤儿寡母小心点,有他们好看的!”

    周望和林纯鸿听了,彼此的看了看对方,两人目露凶光,杀气外泄。林纯鸿冲周望点了点头,突然从桌子后跳跃而出,一把抓住王二的胳膊,冷冷的说道:“你们待怎地才了了这桩事?”

    林纯鸿常年习武,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重体力劳动,力大无比,就如虎钳一般紧握住王二的手臂,王二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最终哎呦哎呦的呻吟起来。

    林纯鸿紧咬牙关,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如……何?”

    王二颤抖着说道:“不需要怎么了,我们之间就没有误会。”

    林纯鸿松开手,一巴掌扇在王二的脸上,恶声骂道:“给老子滚!要是我的家人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但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王二被林纯鸿抽翻在地,捂着瞬间肿起的左脸,杀猪般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也就是逞口舌罢了。”说完,带领泼皮连滚带爬的往东城而去。

    李秀才又叹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正准备离此地而去,结果这话被周望听见,问道:“你那先生,何谓‘恶人还需恶人磨’?难道我俩也是恶人?”

    “二位暴戾之气形于sè,何须我多加解释?”

    林纯鸿笑道:“想那历史上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人物都是恶人了哦?”

    李秀才一愣,方知自己这话真是说错了,也不狡辩,当即致歉道:“是在下口误,还请两位别介意。”

    周望和林纯鸿见这读书人倒也爽快,也不放心上,忙道:“先生客气了。”

    李秀才刚才听到周望给大伙说怎么计算工钱,李秀才来得晚,没有听全,本能的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忍不住就问道:“适才听这位大哥说每月保底一两银子,每个组按伐木数量计算工钱,还有什么七成三成的,好像挺复杂的,两位能为在下解说一下吗?”

    林纯鸿笑道:“连先生都没听分明,也的确够复杂的。是这样的……”林纯鸿将工钱发放方法一一解说。

    李秀才听后,呆立片刻,方一拍大腿,说道:“难怪人人都在传林老板发了大财,有这个方法,不发财才怪!”

    “都是街坊邻居谬传的,哪里发什么财,倒让先生见笑了!”

    “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李秀才用这句话做了总结,方告辞而去,倒让周望和林纯鸿一愣一愣的,不知这秀才在想什么。林纯鸿本能的觉得这个秀才不简单,何以对货值中的发放工钱这么感兴趣?

    ※※※※※※※※※※※※※

    崇祯二年的新年是林、周、陈三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新年,团圆饭当然是极尽丰盛,每个人都换上了新制的衣服,陈继兴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压岁钱,就连小凤儿也捧着父母及婶娘给的压岁钱欣喜不已。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户都互相串串门拜年,说一些吉祥祝福的话。而周望和林纯鸿则没什么地方可去,除了给李木匠拜年外,就无所事事。相对应的,也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拜年。

    但在正月初三的时候,家里大厅里却被十多人给塞满。这伙人便是王二等人,只见以王二为首的十多人跪在大厅里,对着周望和林纯鸿喊师傅,望二人收下他们为弟子。本来周望见王二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来,就准备轰出去,哪里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拜师。

    周望和林纯鸿哭笑不得,互相对望着,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林纯鸿说道:“要拜周叔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但需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林师傅但请吩咐,我们无所不从!”王二信誓旦旦。

    “其一,不得打着我和周叔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王二一下子就怔住了。原来,夷陵州城里,另一拨实力更雄厚的泼皮由独耳麻绪率领,盘踞在西城,平时王二和麻绪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为地盘起了冲突。王二考虑到实力不济,便想打着周望和林纯鸿的旗号威吓麻绪,要他不敢随意出手。毕竟,周望和林纯鸿武艺jīng熟,夷陵的泼皮消息灵通,都知道的。

    王二一下就傻眼了,首要目的就遭到了否决。王二脑子活,想到即便不能公开打着两人的旗号,多往周家和林家跑跑,也足够吓住麻绪了。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林纯鸿第一个条件。

    见王二答应,林纯鸿接着说道:“其二,以后夷陵城里发生了任何事情,你们得迅速的告诉周叔和我。”林纯鸿考虑到现在对夷陵州的消息还不够灵通,长此以往,必将吃亏,正好靠这帮泼皮帮忙打探,这也是林纯鸿同意王二等人拜师的主要原因。王二心喜,这个正是他们的长项,忙满口答应。

    “其三,以后我们这里的安全就需要各位多费心了,我和周叔经常不在家,你们要确保师娘们的安全。”

    王二听了,忙不迭的赌咒发誓,口称:“家里的安全就交给我们几个了。”然后招呼兄弟们纳头拜师,双方都各取所得,欣喜不已。

第十二章 土人阴影

    不说王二拜师,却说过了元宵节,林纯鸿和周望率领一行八十多人,上山伐木。由于队伍继续扩大,买工具、买船还有粮食已经把林纯鸿手里的三百多两银子耗得个七七八八,于是林纯鸿和周望决定这次先在山里伐一个月的木,顺带着运出一些,缓解一下经济困难。林纯鸿又把伐木的人分为三个队,每个队下面分三个组,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升任队长,下面的九个组又选出九个经验丰富、干活努力的九个组长。而周望的伙夫组也扩大了,现在共有五个婆子,打猎的人也让周望物sè到几个,除了林纯义、李光祖、楚文山外,又增加了三人,让周望相当满意。

    林纯鸿并未参与伐木与打猎,考虑到将土人纳入管理的长远大计,他带着小戴子,进入深山寻找隔河岩附近的白崖洞长官司。

    所谓的长官司便是朝廷设置的最小的蛮夷管理机构,正所谓:“皆因其俗,使之附辑诸蛮,谨守疆土,修职贡,供征调,无相携贰。有相仇者,疏上听命于天子。”

    林纯鸿与小戴子一路翻山越岭,终于找到打听到位置,只见此地群山环绕,群山之间便是一巨大的谷底,一条小河从中穿过,河两边散落着一些草屋子。林纯鸿和小戴子早就提高了jǐng惕,伏在灌木丛中向下张望,越看越奇怪,此谷底绝非有人的样子,草屋残破,没有鸡鸣或犬吠,也没见人影。

    “林三哥,难道这些土蛮都一夜之间死光了?”别人都改口叫林老板了,只有小戴子仍然称呼为林三哥。

    林纯鸿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以后都要改口,不要叫土蛮,要叫‘人家’。”小戴子点了点头。当地的土蛮的语言均已消失,基本都说汉语,随着汉语称自己为“人家”。林纯鸿和小戴子出发前专门了解过这些,毕竟,了解对方多点有益无害。

    两人下山,进入了土蛮的聚集地,一路查看。

    “小戴子,你想想,土蛮突然从某个地方消失有哪些原因?”

    “不是死光了就是搬到别处去了。”

    “死光了有哪些原因?搬走又可能为什么呢?”

    小戴子挠了挠头,答道:“死光了可能是因为瘟疫,还有可能是被别人杀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暴雨引起山崩,把人都压死了。”

    林纯鸿满意的点点头,小戴子的思维还算慎密。小戴子接着说道:“搬走的话为什么呢?假如我搬家可能是什么原因?嗯,可能是发现了更好的地方,或者躲避仇家,或者这个地方有危险。”

    突然,小戴子叫道:“林三哥,这里好像是血迹!”

    林纯鸿顺着小戴子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一间草屋的墙壁上凝结了一团黑红黑红的东西,应该就是血液,两人又仔细搜寻,在谷地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箭支,箭头分明就是用兽骨制成。

    林纯鸿拿着箭支发呆,小戴子说道:“难道这些人家都被杀光了?”

    “应该没有杀光,你看这里一具尸骨都没有,应该都被掩埋了。杀人的人可没有心思掩埋对手。”

    “那就是说这些人家被杀了一部分,觉的这里很危险,就搬走了?”

    林纯鸿沉吟半晌,点头道:“应该是这个原因!”

    两人又查探了一些地方,也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便返回伐木地。

    路上,林纯鸿总感觉后面有人跟踪,无奈林深叶茂,无法探知。林纯鸿便对小戴子说:“小戴子,我现在和你说话,你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感到惊讶,你明白了吗?”

    小戴子很是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林三哥你说,我听着。”

    “后面可能有几个人跟踪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我们也不便采取措施,现在你一个人赶紧回去叫周叔带几个人过来,我在这里吸引他们。”

    小戴子满脸担忧之sè,关心形于sè:“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他们要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你告诉周叔,最好到时候抓活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我不会直接回伐木地,而是前往清江口,明白了吗?”

    小戴子听了后,呆了呆,才加快脚步,提前回伐木地。

    而林纯鸿则故意放慢速度,走半个时辰便休息片刻,有时还假装方便,转身观察下后面,令林纯鸿吃惊的是,跟踪的人不再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跟着林纯鸿。林纯鸿休息,他们也休息,他上路,这四个人也上路。

    林纯鸿暗自琢磨,可能是小戴子上前离去,让后面的人得知已经暴露,便不再掩耳盗铃。林纯鸿也不怕他们,大大方方的前进,但前进的方向却是清江口。

    待周望带着七八个人沿路赶过来,已经是次rì下午,后面的四人见周望等人赶来,立即转身而逃走,周望还想追,被林纯鸿拉住:“周叔,追不上了,算了吧。”

    周望看着四人远离的身影,说道:“应该是土蛮,要是抓到一个活口就好了。”

    林纯鸿把白崖洞长官司所见详详细细的告诉周望,对白崖洞长官司不知去向,林纯鸿失落不已。

    周望安慰道:“和土司打交道是成则喜、败无害的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再说这里的土司多,又不是只有白崖洞,我们以后可以再找找别的土司。”

    寻找土司之事告一段落,伐木大业依然得继续。正月的清江沿岸依然是清秀的,自然是针叶林的功劳。周望等七人在山里穿来穿去的,不一定就比夏天时轻松,至于被荆棘割破衣服和皮肤,七人早已习以为常,真正让他们不安的是,老是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窥探他们。

    周望把这事告知林纯鸿,林纯鸿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喜形于sè:刚才还在担心找什么借口让工人习练战阵之事,现在土人送上门来,岂不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周望不解,林纯鸿解释道:“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土人以外,还有谁来窥探我们?土人能对我们有什么威胁?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大伙习战阵之事。”林纯鸿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大笑起来。周望摇了摇头,虽然他已经习惯了林纯鸿的疯狂,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林纯鸿拉住周望的胳膊,神神秘秘的耳语道:“此事完全可以如此cāo作……”

    第二rì,伐木的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些留言。

    “二杆子,听说有土人想打我们的主意,这几天经常有人过来窥探我们!”大猫耳休息时用胳膊肘碰了碰二杆子,小声的耳语道。

    “啥?土人?你听谁说的?”二杆子吃惊道。

    “周世亮说的,就是跟着周叔打猎的那个,是我同村的。”

    二杆子明显被吓住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说道:“听说土人都是吃人的!”

    大猫耳一听,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口的抽了一口烟,一时呛得不停的咳嗽。待咳嗽停止,说道:“我们又跟他们没仇,他们找我们什么麻烦?”

    “怎么没有仇?这地方都是土人住的地方,我们是占了别人的地盘!”二杆子自以为是的说道。

    周世亮也是无心对大猫耳说了有土人过来了,没想到大猫耳天生嘴碎,把事情夸大了一百倍。一时之间,工人都知道了土人过来了,谣言越传越邪乎,都说土人是吃人的,看到我们这些人膘肥体壮,便要抓过去煮了吃!每个人心里都有点打鼓,七上八下的。甚至有的人就想下山,但舍不得工钱,勉强耐着不走。

    林德绍、林德海和郭铭彦也听说这些话,一来他们也有点将信将疑,二来对大伙提不起神干活也无可奈何,便在晚上趁着吃饭的时间,把这些事汇报给林纯鸿。林纯鸿假装惊疑道:“居然有这事?快问问周叔!”

    大伙都停下手头的碗筷,竖起耳朵听周望说:“的确有这事,好几天了,都有土人窥探,我们也抓不住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目的。”大伙哄的一声,便议论起来,仿佛周望说的是土人真的吃人一般。

    林纯鸿的目光在大伙身上扫来扫去,良久,议论声才慢慢变小,直至无声,所有的人都用眼睛盯着林纯鸿。猛地,林纯鸿一拍桌子,说道:“娘的,跟他们干了!”众人大吃一惊,都被林纯鸿拍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纯鸿接着骂道:“娘的,老子们在山下活不下去,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好不容易找了点事情做,也能混个肚儿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能满嘴冒油。现在这帮土人不让我们伐木,就是断了我们的生路!”

    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不在这里伐木,家里的人都怎么办?在山下怎么活下去?于是有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便喊道:“跟他娘的干了,谁不让老子砍树,就跟他拼命!”

    郑天成毕竟心思细密,问道:“我们也不知道这帮土人到底什么目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他们多少人,怎么和他们拼命?”

    立时,有人叫道:“管他娘的多少人?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回去吃不饱,还不如在这里拼命!”

    一时,大伙的血xìng都被激发出来,纷纷叫道要和土人拼命。

    林纯鸿见大伙群情汹涌,便借势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每天两个队干活,一个队习练战阵之事!每天派出三人在周边查探jǐng戒,一有情况马上汇报!”

    “可我们没有武器!”

    “大伙先练着,武器这次下山后我来置办!但叫那帮土人望风而逃,不敢阻止我们发财!”

    众人哄的一声答应了,无不兴奋莫名。哪个男人内心没有与人战斗的yù望?只是平时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将争斗的心思埋得深深的。

    第二rì,周望便带着林纯义等人对林德海队进行训练,而周世亮等三人则和林德海队里的人一起参加训练。按照周望和林纯鸿的商量,就教大伙简单的拼杀技巧和三人长短配合杀敌的技巧即可。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拿军营的那套约束大伙。

    从此,一排木屋的旁边便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这帮汉子对习练战阵之事相当感兴趣,一则三天可以有一天不用干活,再则,谁不愿意自己的武力比别人强悍?一时之间,两人过招的事情举不胜举。待训练一段时间后,三人组队比试技艺的事情也多起来。于是,林纯鸿便设置奖金,专门组织比试,获得第一的三人组可以得到十两银子,让大伙的热情越发高涨。

第十三章 按部就班

    不说这帮人训练的事情,却说这喊杀声惊到了白崖洞长官司的族长彭间。当他听到汇报后,惊得目瞪口呆,不由得为族人的生存前景忧心如焚。彭间四十多岁接任白崖洞长官司,如今已经十多年,最近流年不利。两年前,和思南长官司在采药区范围上发生矛盾,互有攻伐。由于白崖洞仅有壮丁千余人,而思南长官司壮丁有三千余人,白崖洞长官司便吃了大亏。一年前,忧惧思南长官司对其灭族,便从原来的河谷搬迁至远离思南长官司的地方,可惜现在又来了一帮汉人,虽说这帮汉人人数不过百,但彭间明白,汉人人多,瞬间召集成万人大军也不是难事,并且他们武器先进,而白崖洞严重缺铁,连箭头都还是骨头做的。彭间也琢磨不出什么办法,便召集族中的长老一起商议。

    族中的长老听完彭间的话,也都忧形于sè。汉人几百年都不到这个地方了,这次过来到底所为何事?彼此议来议去,也商量不出所以然。最终,形成一致观点: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说得好听点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说得难听点就是坐以待毙。但他们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命几个人盯紧这帮汉人,以防他们突然来攻。

    林德海、林德绍和郭铭彦这几天焦头烂额:随着木头源源不断的运往清江口,林纯鸿也按照当初的规定,第一次发放了绩效工钱。三人虽然学了几个月的算术,但这个复杂的计算还是不能胜任,结果对着大批的钱就傻了眼,不知道怎么办。而下面的工人则吵吵嚷嚷,直催着发工钱。无法,林纯鸿只好叫林德海三人提供了每个人干活的成效和态度等信息,要郑天成帮他们计算工钱,并且命令他们三人下个月之前必须跟着郑天成学会计算工钱的方法,否则队长就别干了。三人痛定思痛,无不努力学习,只可惜底子太薄,让郑天成烦不胜烦。林纯鸿暗自偷偷好笑。

    林德海三人被人折磨,当然心里不爽,也下命令要下面的九个组长学会计算工钱,于是痛苦的人就变成了十二人,每rì都在心里默念着九九八十一等口诀,让大伙直乐。当然,工人中也有一些有心人,也暗暗的学习算术,争取更好的发展机会,这正是林纯鸿乐意看到的结果。

    这帮人在几个月的时间内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与以前不同的生活,以前每rìrì出而作rì落而息,和别人的交流极少,见的人也极少,而现在大伙是一个集体,来自不同的地方,闲下来*经常相互聊聊,视野在急剧扩大。以前从来不觉得算术有多大用,现在每天接触算术,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算算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好对自己的生活有所规划。以前没有人去习练杀人技巧,现在跟着周望每rì训练,感觉自己的胆气壮了不少,甚至有人在想回去后要找以前欺负过自己的人报仇。不知不觉,八十多人都在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也在无形中,大伙都在认同这个团体,但认同的基础就是这个团体能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生活会更好。

    对始作俑者的林纯鸿,他们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个尊重不仅来自于二人为大伙提供了赚钱的活路,也在于林纯鸿本身武艺jīng熟、处理事务公平,从来不偏袒哪个人,更在于工钱的发放也非常公平,谁干活多,谁拿的钱也多。不知不觉中,居然也有人开始崇拜林纯鸿。毕竟,林纯鸿能文能武,又稳重,又年轻,当然就成了年轻人的偶像。

    这个团体内也不是没有矛盾,但这些矛盾并不是根本xìng的利益冲突,调解起来也容易。发生了口角,甚至动手打架了,在林纯鸿和周望的调解下,第二天照样坐在一起吹牛吃饭。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随着视野的开阔,大伙的心胸都不知不觉的开阔起来。

    刚二月中旬,chūn雨便如期而至,这让在密林里劳动的众人苦不堪言。下雨了,不仅路滑,而且天气还很寒冷,淋了雨,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林纯鸿决定把已经伐的树木运出山,便出山销售,不再砍伐。但林纯鸿还是低估了两个月众人的劳动热情,已经砍伐的树木将近三千多棵,要全部运出去谈何容易。但众人的热情反而高涨,毕竟,运出去一棵,便有一棵的工钱,chūn雨没有剿灭大伙的热情,反而让大伙看到了收获的希望。大伙用绳子拉,用绞盘拽,至于用绞盘都无法挪动的树木,便用滑轮,总之,一棵棵的树木被拽至清江口被郑天成登记,然后被捆绑成木排,等着运回夷陵或者荆州。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甚至亲自赶到清江口,谈好价钱,定下购买的数目,这一切由郑天成负责,林纯鸿反而当了个甩手掌柜,时而和工人一起干干活、聊聊天,时而帮周望训练一下工人,又时而帮郑天成记记账,又时而和商人们斗智斗勇谈判,rì子便一天天这样滑过去。

    小戴子由于脑子活,便被林纯鸿安排去帮助郑天成,顺便也跟着郑天成学学记账和做生意。这rì,小戴子见林纯鸿说过几天要安排一些人把木排运回城里销售,便道:“林三哥,如果专门安排一些人押运木排去销售更节省时间。”

    林纯鸿用手指着小戴子笑道:“这个方法不错,这次回去就直接雇一些人过来专门运送木材,成立一个转运队!”

    郑天成说道:“这个家伙鬼点子特别多,那天,运来的木头特别多,我和小戴子拿着皮尺跳来跳去的量,累得不轻。结果这个家伙做了两根木棍,标上一尺两尺三尺的刻度,量的时候伸过去比一下就可以了,倒让我们不用跳来跳去了。”

    林纯鸿说道:“这小子不错,天成你好好的带着点。”

    小戴子被说得不好意思,傻傻的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纯鸿交待道:“过几天我和天成一起运木排到荆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一个人,你能不能做好?”

    小戴子有点紧张,嗫嚅道:“不知道呢,有天成哥在,我心里才有底。”

    “没事,我相信你,好好做吧,别怕出乱子,有我在呢。但是如果因为你不尽心出了事情,回来定饶不了你。”林纯鸿严肃的说道。

    小戴子拼命的点了点头。

    林纯鸿指定周望在这里总负责,便与选定的十个人押送着五个巨排顺流而下,往荆州奔去。

    不出两天,便至荆州,向已经订货的商人交付了木材,共卖得一千多两银子。卖木材都是已经订购的,没有什么难处,但真正让林纯鸿和郑天成犯难的是如何买到铁和武器。林纯鸿有点后悔,当初和大伙话说得太满,想到承诺不能实现,一时心忧如焚。

第十四章 口不择言

    林纯鸿和郑天成寻思如何弄到武器,不得要领,便至荆州金九龙酒楼喝酒。金九龙酒楼坐落在荆江边上,由于地势较高,能够越过长江大堤看到滚滚长江东流。二人要了个幽静的雅座,便于欣赏江景。chūn天雨季已到,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宽阔的江面上,雨幕蒙蒙一片,不可及远,隐隐约约能看到江边片帆飘过。林纯鸿以前随父亲到金九龙酒楼几次,无论是父亲、周望还是陈狗子,均贪念这里的陈酿,可惜现在,父亲、陈狗子和两位兄长均已远去,一时之间,林纯鸿无法自已,与郑天成的说话都带着哽咽之声。

    郑天成知道林纯鸿内心的苦楚,只一声声劝解林纯鸿,顺便阻止林纯鸿喝醉。而林纯鸿愁绪满怀,一杯杯的陈酿下肚,岂是郑天成所能阻止?不多时,林纯鸿便舌头打架,张嘴骂道:“想那紫禁城里,纯粹就一小孩,不做事还好,一做事非得让天下大乱不可。他娘的土匪一个个的冒出来,剿他娘的匪啊,爹死得真冤!”

    郑天成大惊,只好拿起酒杯堵住林纯鸿的嘴巴,林纯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毕竟是思路不清晰的人,马上又骂道:“老子想报国,老子想剿匪,老子想和建奴真刀实枪的干,老子要用机关枪突突的全干死那帮野猪皮,你他娘的该给老子一个机会啊!”郑天成一时愣住了,机关枪是啥玩意?

    “狗屁的盐铁专营,老子想搞几杆枪都搞不到,你要老子赤手空拳的跟建奴干啊?咦,天成,你怎么不喝?来,来,拿起杯子,咱俩喝!”郑天成无奈,只好拿起酒杯和林纯鸿喝掉那杯酒。

    郑天成知道,林纯鸿心里的压力有多大,自从父兄战死后,惧怕吴敢报复,搬迁至夷陵,在小湾村惹得多少闲话,更有人认为林纯鸿不是个男人,只会躲避,这些话多多少少都传到林纯鸿的耳中。迫于生计,方找到伐木这个生路,现在又被土人威胁,想弄几杆枪自卫都无法。官兵是指望不上的,别来勒索钱财就该烧香了。什么都只能靠自己,什么都只能自己解决。郑天成经常看见林纯鸿一大早就习练武艺,那习练根本就不是习练,而是发泄,每次结束之后,郑天成都能看见旁边的树上的刀痕,没入树干,让人触目惊心。

    郑天成正待拉走林纯鸿,回客房休息,不巧从隔壁传来丝竹之音,更有一女子雅声唱道:“自chūn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

    那声音甜美婉转,堪称绕梁之音,一时之间郑天成和林纯鸿呆在那里,听那女子继续唱:“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rì恹恹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yīn虚过。”

    一时曲毕,郑天成和林纯鸿才回过神来,林纯鸿捏着酒杯,道:“天成,你看看,全是这种靡靡之音,难道没有看到大明赤地千里、遍地烽火,难道不知道建奴入寇?”

    林纯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听哥哥我唱给你听!”说完,兀自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唱着唱着,林纯鸿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声传来,扫落酒杯菜肴一地,径自睡着了。

    郑天成一时惊得酒杯从手里滑落,兀自不觉,这时,传来敲门声,郑天成打开门,只见一小厮在门外拜道:“不知是哪两位壮士在此?我家主人邀请一叙。”

    郑天成无奈,整理整理衣冠,随那书童到隔壁雅间。

    进了雅间,发现三人在那饮酒,旁边更有一女抚琴,一女清唱,端得清雅无比。郑天成收摄心神,拜道:“江陵郑天成拜见各位,适才在下兄弟有点醉意,扰了各位雅兴,还望各位不要挂怀。”

    说完,郑天成抬头扫了三人一眼,令他惊奇的是,居然有一西洋人端坐其内,正怡然自乐呢。其中一文士见郑天成吃惊,微微笑道:“两位倒是心直口快,素不知祸从口出?”这文士脸略长,一双眼睛甚为有神,郑天成心里暗道:此人心志坚定,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郑天成敛容答道:“我兄弟二人怀报效朝廷之志,但见大明内忧外患,苦于报国无门,方才口不择言。”

    另一文士略显邋遢,语带讽刺道:“山野之民,却口称报国,诚为可笑,难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吗?”

    郑天成反驳道:“这位先生此言差矣,大明由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每个人都这么想,祸不远矣。”

    邋遢文士大笑道:“若大明每个人都谋政到谈论紫禁城那小孩的地步,大明的祸马上就来了!”

    郑天成惊吓不能言,长脸文士道:“别山兄说笑了,大明小孩多得很,你们两个现在以何为生?”

    郑天成见长脸文士一言解围,大为感激,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进深山伐木,凭着一股蛮力,讨点活路。”

    长脸文士暗自吃惊,两个伐木的工人居然能看出崇祯皇帝缺乏政治手腕的缺点,不由叹道:“山野之间惯有能人异士!”

    原来这个长脸文士便是瞿式耜,乃钱谦益门生。钱谦益与温体仁、周延儒斗争失败,波及到瞿式耜,现在被朝廷削职为民。居家无所事事,便至湖广寻好友张同敞一叙,那个邋遢文士便是张同敞,同行还带上了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瞿式耜受艾儒略影响,加入景教,教名多默。

    那张同敞乃张居正曾孙,万历年间,遭遇家门之变,变得语言尖酸刻薄,对朝廷颇多不满。这次也算戏耍了郑天成一次。

    瞿式耜和张同敞见二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露出懒懒之意,郑天成见状,便告辞退出,退出后,发现自己内衫尽湿,刚才所受惊吓不轻。便扶着林纯鸿回客房。

    林纯鸿第二rì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听郑天成说起昨rì之事,方暗自后悔,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两人一琢磨,觉得昨rì三人肯定职高权重,又觉得三人心胸开阔,便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但二人不知三人姓名,也不知三人住在何处,便去找昨rì的歌姬打听。二人依旧在金九龙点了酒席,叫了昨rì那个歌姬,打听昨rì三人的身份。那歌姬以为昨rì口出粗言的人必定是一个武夫,今rì一见林纯鸿,言语儒雅,暗自吃惊。

    歌姬也说不出什么名堂,只说他们互相称呼为别山、思及和起田。二人也不知这三人是谁,便悻悻然回客房。郑天成见林纯鸿萎靡,便说道:“你说缺铁,我倒想到一个法子。”

    果然,林纯鸿jīng神一振,问道:“什么法子?”

    “农具都是用铁做的,我们买一些农具不就行了?只是那些农具铁质太差,回炉找个铁匠重炼一下即可。”

    林纯鸿拍手笑道:“这真是个好办法,什么农具最重呢?对,就买最重的锤子,多买一些就可以了。”

    “但一次购买那么多锤子,官府还是会怀疑的。”郑天成质疑道。

    “这次我们带了十个伐木工,让他们分散各地,每人购买几个。”林纯鸿越说越得意。

    “只可惜这样还是太少,造不了多少武器!”

    “没事没事,先挺过这关再说。”

    二人说干就干,不出两天,便通过伐木工收集了六百多斤铁料,林纯鸿估摸着回炉重炼后,也差不多能打造一批武器应急,便和郑天成从荆州逆流而上百里洲。行至三王庙这个地方,便发现有三只小船围着一只扁舟,艄公已扑到在船后,不知死活,几个人正试图登上被围着的小船。林纯鸿等人一看便知有人遇到江匪了。

    林纯鸿吩咐工人摇橹上前,工人们明白,林纯鸿想拔刀相助了,由于工人们都习练了将近两月的战阵之法,现在见江匪又不多,便都跃跃yù试,把船摇得飞快。一眨眼,便离江匪只有一箭之地。

    林纯鸿弯弓搭箭,叫道:“兀那江匪,赶紧滚开,否则爷爷就放箭了!”

    那江匪头见有人干涉,便骂道:“你走你的阳关道,爷爷走我的独木桥,不要多事!否则爷爷我将你们一起沉入江中!”

    威胁之后,见林纯鸿等人仍然飞速而来,便对江匪命令道:“先解决后来的,这只船跑不了!”

    众匪调转船头,奔林纯鸿而来。

    只见林纯鸿瞄准江匪头,不经意间松开手指,箭支直奔江匪头而去,江匪头一直凝神看着林纯鸿手头的弓箭,见箭飞来,用朴刀拨开,正待哈哈大笑,鼓舞士气,只见又一支箭飞速而来,还未反应过来,箭支深插入喉,江匪头倒地而亡。

    原来林纯鸿心知江匪头有备,第一箭难以伤敌,发完第一箭后,以极快的速度又shè出第二箭,果不其然,江匪头中箭而亡。众江匪见头儿已亡,发声喊,三只船四散而走,林纯鸿也不追赶,望刚才被劫船只而去。

    被劫船只中的三人正是瞿式耜、张同敞和艾儒略。瞿式耜躲在船舱中看得分明,见林纯鸿两箭毙匪首,众匪逃亡,乃出舱叫道:“哪位壮士相救,在下在此谢过!”

    “些许小事,不足挂怀,有匪为祸,人人得而诛之!”林纯鸿立在船头,朗声喊道。

    三人正觉得这语调听得很熟悉,待看到郑天成从船舱中钻出,方恍然道:“原来是你们!”一时称谢不已。

    郑天成不会武艺,刚才正按照林纯鸿的吩咐躲在船舱里,待钻出来看到瞿式耜三人,大喜,对林纯鸿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三人便是我们那天遇到的三人!”

    几人会面,互通了姓名,便相邀至枝江县城喝酒一叙。

    “瞿某蹉跎多年,于朝廷无一功,现今只好寄情于山水,了此残生!”酒过三巡,当林纯鸿问起瞿式耜的打算时,瞿式耜答道。

    艾儒略见林纯鸿箭术了得,用他不熟练的汉语赞道:“今rì多亏遇到小兄弟,否则我等只好跳到江里喂鱼了!”说完,拿起林纯鸿的弓,观看片刻,说道:“这只是普通的猎弓嘛,要是用强弓,就不需要发第二箭了!”

    林纯鸿尴尬的笑了笑:“那强弓乃军国利器,小民岂能拥有。”

    瞿式耜叹道:“林兄弟武勇过人,埋没乡野着实可惜。”

    “有何可惜的,总好过军中被刀笔吏所杀要好。”张同敞说道。

    瞿式耜见张同敞臭脾气又犯了,也不理他,只笑了笑,问林纯鸿:“不知道林兄弟愿不愿意投军,现在大明处处烽火,也可以建功立业。”

    “在下暂时无意于投军,现在和一帮兄弟在深山伐木,虽说艰苦,但胜在兄弟们和睦,也可以时常回家奉养母亲。”

    “林兄弟倒是孝子,我等游历大江南北,也算不孝之人喽。”张同敞的话总是这么刺人。林纯鸿也不生气,笑道:“要说真正的孝子,我倒听说过一位。御史黄尊素被许显纯等人用酷刑折磨而死,去年五月,他的儿子黄宗羲在刑部会审时,出庭对证,出袖中锥刺许显纯,当众痛击崔应元,拔其须归祭父灵,这才是真正的大孝子!”

    黄宗羲之事瞿式耜在京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张同敞倒是第一次听说,神sè之间不禁有点黯然:想自己的曾祖也是一代名相,却落了个身后凄凉,自己也没有办法恢复祖宗的荣耀。一时无法自已,说道:“紫禁城里的人总是恣意妄为,没有任何限制,天下之乱,源于此!”

    林纯鸿对张同敞的话佩服不已,难道这就是明末的开风气之先?林纯鸿点头道:“紫禁城的确需要限制,自古便是以‘天变’来吓唬紫禁城里的人,当初王荆公说‘天变不足畏’便落了下乘。但利用‘天变’来限制,终归有限,非万全之策。”

    张同敞同样对林纯鸿的话惊叹不已,没想到山野村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越说越兴奋,最后总结道:“天下有识之士都应该共同寻找限制的办法!”

    这些话虽然让瞿式耜不屑一顾,但也勾起瞿式耜的回忆:当初朝堂上意气风发,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一朝被温体仁、周延儒陷害,那位便不能明辨是非,将自己削职为民,心里便郁结难解。但这种郁结又无法对人诉说,否则被告个心存怨望,便完蛋了,自古君王均讲究个“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而张同敞则没有那么多顾忌,说道:“朝廷让人失望,好好的做点生意也好,省的没来由的生闷气!来,喝酒喝酒!”

    喝完一杯酒,林纯鸿说道:“咱们现在都在大明这艘船上,要是这艘船沉了,大伙都跟着玩完!”

    一句话,让众人都心惊,一则惊于林纯鸿直接说出大明会亡这个话题,虽然很隐晦,二则大家都觉得大明虽然现在问题多多,好歹也持续了二百多年,没那么容易亡的,现在顺着林纯鸿的观点一想,现在大明内生乱,外有强敌,朝廷束手无策,真还有亡的迹象。一时之间,大伙都说不出话来,都暗自琢磨。尤其是瞿式耜,身居高位多年,更是知道大明财政困难、吏治**,而上面的那位更是刚愎自用,不通治国之道,一味的心急。

    瞿式耜等人与林纯鸿和郑天成也没有多少话好说,毕竟两群人生活差别太大,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但瞿式耜也注意到林纯鸿懂诗书、武艺jīng熟,并且居乡野而观天下大势,颇为欣赏,禁不住勉励他,要他多读诗书、jīng练武艺,若朝廷真有难,定要为朝廷建功立业。

    众人就此别过,瞿式耜继续他们的游历之旅,而林纯鸿和郑天成则至百里洲,买下刘巷附近的百亩良田,吩咐郑天成在此招募人员建货栈,并且注意物sè造船和cāo船jīng熟的人,一旦cāo船jīng熟的人招够,便组成船队至清江运送木材。郑天成兴奋不已,按照林纯鸿的话来说,现在他是伐木事业的封疆大吏。

第十五章 祸不单行

    林纯鸿虽说遇到了一个曾经的朝廷大官,一时兴奋不已,但冷静下来,发现瞿式耜对他目前的生活毫无帮助,不由得想:什么事情还得靠自己,攀龙附凤虽说成效高,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运气。于是便带着十个工人返回清江。

    不说林纯鸿等人返回隔河岩,且说白崖洞长官司自从定下静观其变之计后,也没有放松jǐng戒,不时的派人查看清江口附近的形势,见林纯鸿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便暗自放下心来。但这rì,彭间接报:清江口出现了大批官兵!彭间惊慌失措,连忙召集长老议事。众人考虑到多年未给朝廷上贡,最终形成一致看法:伐木的人勾结官兵,必有所图,目标就是白崖洞长官司。

    彭间询问如何处置,长老们均说迁移此地,避开官兵锋芒。唯有长老彭新不同意:“一年前我们就迁移过一次,这次能逃到哪里去?哪里都是大明的地盘!”

    众人一听,不免更为泄气,说道:“难道这次我们躲都躲不过了?”

    彭新微一沉吟,说道:“我们可以祸水东移!”

    “如何祸水东移?”

    “我们跟思南那帮人有仇,可以派几十个脚步灵敏的壮丁挑衅思南的人,他们肯定会追击,将追兵引到汉人那里,他们必起冲突。只要他们刀兵相接,我们就万事无忧了!”

    众人一听,倒吸一口凉气,思南的人不来攻击自己就该烧香了,居然还要主动去挑衅,还要招惹汉人,众人无不为彭新的疯狂感到不可思议。

    正当众人要否定这个方案时,彭新大呼道:“反正是个死结,倒不如拼一下,成功了,我们白崖洞就安全了!”

    让汉人和思南互相残杀,这个方案的前景诱惑力相当大,又让众人难以放弃,最终大伙同意试试。但讨论谁去执行时,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彭新,心里想: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送死当然你去。

    彭新心里凉了半截,咬牙道:“我去!”心里不停的咒骂族长和长老,更多的是瞧不起。

    彭新从壮丁里挑了十多人,这十多人一听说去挑衅思南长官司,无不踌躇。彭新开出重赏,十多人才不情愿的启程,一时之间,白崖洞哭声一片,家人都认为他们去送死,回不来了。

    且说白崖洞的探子看到大批官兵便是施州卫大田千户所的官兵,他们出现在清江口便是为了勒索林纯鸿等人。随着木材源源不断的运出深山,林纯鸿终于聚敛了第一桶金。这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大田千户所千户冉之焕的觊觎。

    大田千户所,隶属于施州卫,距离隔河岩大概七八十里。冉之焕听说林纯鸿等人在隔河岩伐木,赚了大钱,便想勒索,于是便派遣一百多人堵住了清江口。

    这rì,林德绍正督促伐木工将木材运到清江口,突然从江里冲出五只船,堵住小木排的去路,百户站在船头,神态极为嚣张,喊道:“奉大田千户令,查私运木材!”

    林德绍连忙命令伐木工停下木排,上前喊道:“我们不是私运木材,我们有夷陵州府的凭证!”林纯鸿伐木之事在夷陵州已经备案,所以林德绍有此说。

    “夷陵州的咱们不管,你们已经把大田千户所的木材伐走了,我们今天就要查!”其中一百户蛮横无理,说道。

    “各位军爷,这里是长阳,属夷陵州。”林德绍小心的答道。

    “可是我们大田的木材也丢了,定是你们所为!”百户越来越无理。

    林德绍和伐木工越来越气愤,骂道:“你们自己没看好,怎么诬陷我们?”

    百户见伐木工居然这么嚣张,威胁道:“怎么?你们想造反吗?”

    说完,令部下举起刀枪,伐木工也忍无可忍,拿起手头的撑杆。

    正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声音喝道:“都住手!”正是林纯鸿赶到了,原来小戴子在清江口清点木材,见官兵堵住清江口,便飞奔报告林纯鸿。

    林纯鸿大急,立即令小戴子通知周望,让他召集所有人马,立即赶赴河口,准备战斗。自己亲自率领正在训练的一队人马,扶刀挽弓,往清江口赶来。

    伐木工见是林纯鸿,方放下手头的撑杆,七嘴八舌的汇报刚才之事。林纯鸿也听了个大概,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冷声道:“各位军爷,远道来此,何不进山谷喝喝茶?”

    百户见来了管事的,又见对方身后刀光闪亮,心里不由得有点打鼓。但事已至此,又不肯认怂,强自鼓起勇气,瞪着双眼说道:“我们没空,就是要查查私运木材!”

    说完,为了壮大声势,回头对身后士兵喊道:“弟兄们说是不是?偷伐了我们的木头,还不让我们查了?”

    士兵们也纷纷鼓臊:“就是就是,大田岂能容忍土蛮子嚣张?”

    林纯鸿一直盯着虚张声势的百户,见其腿脚微微颤抖,心下了然,冷笑道:“好说,这事好说,木材都堆在这里,各位军爷随便查!”

    百户见林纯鸿不把这事放在眼里,转身吩咐手下道:“从现在开始,堵住河口,一根木材也不许运出,不查到我们的木材,就一直堵下去!”

    林纯鸿大怒,这百户居然蹬鼻子上眼,还想堵着河口,堵住河口后,木材如何运到荆州,如何换来白花花的银子?他右手紧握着朴刀柄,胸头起伏不定,到底动不动手?

    百户见林纯鸿铁青着脸不说话,还以为林纯鸿怕了自己,得意不已,挥挥手,吆喝道:“兄弟们,下船了,下船了,老子们就在这里不走了!”

    士兵们纷纷跳下船,往成堆的木头扑去,工人们不敢阻拦,退让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林纯鸿再也忍不住,一把从周世亮手中抢过猎弓,从箭壶中取了一支箭,瞬间上弦拉满弓,瞄准百户肩头,大喝道:“住手!不想死的就给我住手!”

    说完,右手松开弓弦,只听见咻的一声响,弓箭准确命中百户的右肩。百户惨呼一声,扑到在地。士兵们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纯鸿居然公然对抗官兵,并且一箭就伤了百户,纷纷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纯鸿顺手从周世亮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快速弯弓上弦,用箭头指着士兵,恶狠狠地威胁道:“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不容情!”

    工人们见林纯鸿动了手,虽然心里有点害怕,也不由自主地拿起手头的家伙,指向官兵。周世亮更是大呼道:“cāo家伙,干他娘的!”

    被工人的气势所压,士兵们惊惧不已,一步一步往后挪,待看到周望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士兵再也无法坚持,纷纷跳上船只,企图逃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百户大人。慌乱之间,船只不停的转来转去,一片混乱。

    幸亏百户周边还有几个心腹,架起百户飞奔而去。百户兀自大呼大叫:“都给我停下来,看他们敢不敢把我杀死……”

    转瞬之间,大田的官兵消失了影踪,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伐木工人。

    回到伐木基地,工人们面sè沉重,心里极为不安,这可是杀官造反的事,谁心里也没底。大伙心里忐忑,不由自主的看向林纯鸿,却看到林纯鸿没事人一般,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气,在队长的带领下,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林纯鸿马上召集周望、各队队长以及李木匠等人过来商议。

    除了林纯鸿和周望,这些人比工人们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公然唉声叹气,但个个都是一副死人脸,狐疑的目光不停的在林纯鸿和周望身上转来转去。

    林纯鸿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冉之焕遣兵前来,无非就是求财,这完全可以用银钱攻势化解。即便今rì当场将百户击毙,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之处。退一万步讲,就算冉之焕发了疯,发誓要报复,大不了带人一走了之。在经历了家门惨变之后,林纯鸿从心里不怕任何挫折和打击。

    林纯鸿端坐于座椅上,双手扶着椅臂,神定气闲的说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冉之焕想断我们的财路,我们就一定要反击!”

    郭铭彦讪笑一声,道:“理是这个理,但我们今天伤的是朝廷的官兵,这个……这个……”

    郭铭彦不知如何措辞,一下子顿在那里,满脸憋的通红,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大伙。

    林纯鸿站起身来,拍了拍郭铭彦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转头对着大伙说道:“大家也别担心,伤人的是我,不关大家的事,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下大伙不同意了,纷纷吵嚷起来,声称大伙要共度时艰。

    李木匠不停的咒骂,目前李木匠在伐木的工人中最受欢迎,每个人都巴结他,这一切来源于林纯鸿的信任。他潜意识里把林纯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娘的,老子吃了官兵一辈子的亏,这帮孙子上阵打仗都没鸡*巴,欺负老百姓倒厉害。林老板,就是你率大伙去杀冉之焕,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落后半步!”

    林纯鸿见大伙义气深重,内心感动不已,感动之余,又带着一丝丝的得意。他伸手止住大伙的吵嚷,大声道:“这事没这么严重,冉之焕无非就是求财,送点钱给他就是!不过,这钱花了,咱们得从冉之焕那里捞点别的好处!”

    这话思维跳跃有点大,大伙疑惑不已,能送点钱打发冉之焕就算不错了,还寻思捞好处,这是哪跟哪啊?自古民不跟官斗,这可是千古至言。

    林纯鸿笑道:“如何应付冉之焕,我心里已有打算,明天,我就亲自去大田一趟,把这事尽快解决,这事拖不得!”

    大伙目瞪口呆,齐声反对,尤其是周望,不停的苦劝道:“咱们刚伤了他们的人,又马上进他家的门,岂不是送上门去让他们欺负?”

    正当大伙苦劝时,突然看到二杆子推开木门,闯了进来,腿上满是被荆棘划破的血痕,二杆子一进门就惶急的说道:“北边有土人闯进来了!大概百多人!”

    自从开始训练后,周望便安排了三人值哨,分布在周围要道上,今rì刚好轮到二杆子。林纯鸿一听,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骂道:“娘的,官兵来勒索,土人也来了,都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弟兄们,干他娘的!”

    大伙群情激奋,都觉得被官兵欺负也就罢了,毕竟千把多年以来都是这样,但土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汉民族自古以来的骄傲容不得他们妥协退让,纷纷叫道:“林老板赶紧下令,我们杀出去!”

    林纯鸿马上命令道:“周叔、林德海,赶紧召集打猎的人和一队,拿上武器,戒备!林德绍和郭铭彦赶紧召集二队和三队,能找到什么趁手家伙就拿什么,两刻之后在这里集合!再往北进发。李叔,你带着婆子们先躲避远点!”现在林德海的队称为一队,而林德绍和郭铭彦的队分别称为二队和三队。今rì刚好轮到林德海的队武备训练。

    众人见林纯鸿坚决果断,都轰然答应,急匆匆的出门而去。周望见林纯鸿安排有条理,也禁不住暗自满意。

    片刻,一队和打猎的人集合完毕,林纯鸿手持大砍刀,背着弓箭,率领大伙往北而去。路上,林纯鸿见大伙除了周望和打猎的人有武器外,其他的人均拿着竹枪,不由得暗自焦急。与周望商量道:“过会我和打猎的人作为选锋,希望能挫掉对方的锐气,周叔你指挥后面的人。”周望摇摇头,正要否定,林纯鸿接着说:“我没有指挥过,把握机会的能力不足,再说我年轻,正好杀个痛快。”周望也担心林纯鸿把握战机的能力,便不再反对。

    大约前进一里路,发现两群人一前一后的追逐而来,前面的十多人不停的喊救命,林纯鸿和周望互相对望一眼,对此感到十分疑惑。眼看着十多人就要冲过来,周望扯起嗓子喊道:“你们往两边跑,冲过来格杀勿论!”

    那十多人正是彭新率领的白崖洞壮丁,听到周望的叫声,彭新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慌忙指挥壮丁往两边跑去,直跑到林纯鸿阵后,方才止住脚步,大口的喘气,观望双方如何收场。而后面的五十多人见有人挡道,也停下来,往这边张望。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叫道:“前面的人让开,我们只要抓那几个狗贼。你们别挡道,否则连你们也杀掉!”

    林纯鸿的人一听,无不气愤,胆大的就开口骂道:“老子就挡道,杀掉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林纯鸿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闯到我们这里?”

    那人回道:“我们是思南长官司的,前面的那几个狗贼抢了我们的草药,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

    林纯鸿转头看向彭新,眼露疑惑之sè,彭新答道:“我们怎么敢抢他们的?一年前他们杀了我们不少族人,逼着我们让出地盘!现在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话林纯鸿信之不疑,毕竟,当初他和小戴子见过白崖洞故居的惨状。

    “放心,到了我们的地盘,至少不会让这些狗贼把你们抓走。过会你们听周叔的指挥!”说完,用手指着周望。林纯鸿的这话让彭新彻底放下心来。

    周望一听,马上命令彭新等十人加入阵列,然后对林纯鸿说:“事已至此,必无法善了,不如先下手为强!”

    林纯鸿点点头,说:“过会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命令兄弟们冲!”说完从背上箭壶掏出一支箭,上弦,指着对方领头之人,命令道:“现在我数十下,要是你们不退,我们就刀剑相见!”

    说完,就大声数:“一、二、三……”

    “三”的话音还未落,周望吼道:“兄弟们,跟我冲!”周望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去,林纯鸿放掉一箭,扔掉弓箭,拿出大砍刀,紧跟着冲出去。兄弟们愣了愣,见林纯鸿和周望已经冲出,固然有的人腿根在发抖,固然有往后逃的yù望,但在从众心理的控制下,也情不自禁的冲出。

    对方阵中见林纯鸿掏出弓箭的时候,也有五个人弯弓搭箭,意图反击。听到林纯鸿数数的时候,所有人一阵慌乱,都用眼睛看着领头人,领头人也正犹豫着是否拼下去呢,可林纯鸿使诈,数到三就冲出来,弓箭手慌乱之下,随手放出箭支,虽然准头很差,力度也不强,倒也给林纯鸿他们造成了麻烦,两个人中箭倒地哀嚎。

    鲜血和恐惧刺激着伐木工,这些人连看都不敢看倒地的人,只知道往前冲,但离敌人越来越近,刀上的亮光让更多的人心悸不已,有心的人就放慢了脚步。但冲击的箭头是林纯鸿和周望,辅以林纯义等人,气势还是相当凌厉。一瞬间,两伙人纠缠在一起,战成一团。林纯鸿手持大刀,见人就砍,所当之人,无一合之敌,领头的人一见不对,命令多人围攻林纯鸿,奈何林纯鸿后面的李祖光和周世亮替他挡住刀剑,众人无法伤其一根毫毛。而林纯鸿一把砍刀只管砍人,也不防守,真是所当披靡。其他的人也按照平时的训练,组成战团,被动的防守攻击,第一次杀人和受伤让这些泥腿子脑袋一片空白,只机械的刺出的自己的竹枪。

    对方也没有好到哪去,尤其是他们发现即便用钢刀砍掉对方刺出的竹枪,也挡不住短了一截的竹枪继续刺出时,更是心理上处于崩溃的边缘。双方都在苦苦的支撑着。

    正在此时,林德海和林德绍率领的四十多人及时赶到,怪叫着加入战团,思南的人再也无法支持,哄的一声,转身就逃,林纯鸿的人杀红了眼,紧追不舍,直追出两里地,才被周望和林纯鸿制止,收兵回营。

    一清点战果,发现对方死伤二十八人,而己方伤十二人,死二人。众人看着死掉的二人的尸体,默默的说不出话来。更有的人在那里小声的啜泣,还有的人在那里呕吐。受伤的十二人有两人较重,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估计会留下残疾,其他人都是轻伤,养一段时间即可。

    林纯鸿立刻命令五个婆子用煮过的白布给受伤的人包扎,又命令小戴子即刻下山,找善于治刀伤的大夫。林纯鸿见大伙都很悲伤,马上宣布战死的兄弟每人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奉养家里的父母和孩子;重伤的兄弟奉养一辈子。所有人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但还是免不了yīn郁之sè。

    林纯鸿和周望把彭新叫过来一问,方才明白彭新等人在山里采药,碰到思南长官司的人,由于素有恩怨,便打起来,彭新等人抵挡不住,才逃跑,没想到慌不择路,跑到这里。此外,彭新一个劲的感谢众人的救命之恩。彭新带出十八人,现在只剩下了九人,也堪称死伤惨重。

    林纯鸿和周望听得将信将疑,遣走彭新后,林纯鸿道:“这帮土人成天在山里钻,怎么可能慌不择路跑到我们这里来?”

    周望深以为然,觉得彭新目光闪烁,估计是故意的。联想到思南和白崖洞的恩怨,彭新等人的目的昭然若揭。林纯鸿和周望想到战死的兄弟,真有一股将彭新狠揍一顿的冲动,好不容易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林纯鸿说道:“白崖洞的人有高手布局,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得罪了思南的人,必定不会再报复他们!”

    周望想来想去,越来越觉得心惊,要是再和白崖洞的人闹翻,他们就不用在这个地方干了,只能拍屁股走人。周望说道:“现在只好联合白崖洞的人一起对付思南,只能这样了。”

    林纯鸿叹道:“利益啊利益,只能想着获得最大的利益了。这就是阳谋,明知你能看透,但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想法做下去!”两人沉默,一点一点的将愤怒的情绪压下去,对啊,情绪只能坏事,决策只有唯一的标准:利益!

    “周叔,我想把愿意战斗的人选出来,专门进行训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和别人争斗的。”考虑到今天大战时有人吓得迈不开脚步,更有后逃的人,林纯鸿征询周望的意见。周望也正有此意,还建议道:“三人战团虽然效果好,但还得训练大的阵列,否则只能一窝蜂的往前冲。对了,竹枪效果不错,被砍断了还可以继续刺敌,但兄弟们没有刀盾,下次还得死伤惨重。”

    林纯鸿叹道:“说到底,还是缺乏武器!明天我得马上到大田去。”

    周望吃惊不已:“缺乏武器就要去大田?我们伤了大田的人,这事还未了呢!”

    周望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越来越看不透林纯鸿,待要继续追问,哪想到林纯鸿挥了挥手,斩钉截铁的道:“周叔,我自有主张,现在我们面临思南和大田两方面的威胁,此成危急存亡之秋,不能再拖了!”

    说完,林纯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惊疑不定的周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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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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