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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形势逆转

    随着钱谦益一声令下,江南各地的士子、士绅无不奋起反击,抓住荆州集团诸多违禁之处,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东林党人植身于士林之中,号召力果然非同凡响,相互攻讦马上由江南向全国各地扩散。一些官僚、士绅本不属于东林党,出于对林纯鸿强行土地赎买的怨恨,也纷纷加入到攻讦的行列。所言无不用其极,把林纯鸿与周凤吵架之事都翻了出来,力图证明林纯鸿乃忘恩负义、抛弃妻子的凉薄之辈。

    除此之外,捕风捉影、胡乱攀诬层出不穷,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一时之间,似乎唯有秦始皇之焚书坑儒才可与林纯鸿之罪恶相提并论。

    朱之瑜率领着政宣司,全力反击东林党。东林党的攻讦多属个人行为,相互之间没有什么配合,更谈不上什么战略规划,在这点上,政宣司组织严密,讲究战略战术,处于上风。朱之瑜非常清楚自己的目的,攻击东林党只是一个方面,借助此次舆论之战,向全国推介荆州集团模式才是最为紧要之事。

    林纯鸿说的一句话让朱之瑜赞同不已:不管大明各地士子如何骂、如何诋毁,只要他们对荆州集团感到好奇,此次骂战就算成功。

    东林党人充分发挥人多势众之优势,迅速将战场推向了全国,双方一经开战,就显得激烈无比,直接到了短兵相向的阶段。

    然而,东林党人面临着一个大难题,他们发现,荆州集团可以通过报纸,轻易地将攻讦文字传达到全国各地,而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所写就的文字,除了在门生故旧、亲朋好友中流传,根本就到不了别处,影响力大不如荆州集团。

    东林党人大急,纷纷将手头的文字印成传单,四处分发。还有一些江南豪商、官僚士绅自掏腰包,开始印制报纸,刊登攻讦荆州集团的文字。

    不过,这些新办报纸根本就没多少人看,发行量连扬州时报的一个零头都赶不上!毕竟扬州时报发行时rì已久,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同,里面更是有商品价格、广告等一些有用的东西,还有一些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逸闻轶事,其受欢迎程度非东林党人临时办的报纸可比。

    一时之间,市井之间、朝野之间,几乎全是议论东林罪恶的声音,老百姓看向东林党人的眼光变得越来越不善,更有一些杀猪屠狗之辈迎合百姓心理,砍一下猪肉、狗肉,就骂一句:“钱谦益的大腿,七斤八两……”

    百姓们根本不管双方谁对谁错,他们围在一边,无非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在看热闹之余,能够调侃一下以往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心里就满足不已。

    “哇……原来东林党借京察搞掉了钟兆斗啊……什么狗屁京察啊,完全成了东林党的消除异己的工具嘛……”

    “我说呢,当初浙党这么辉煌,上有首辅沈一贯,下有百官支持,怎么就烟消云散了呢。原来是被东林党搞掉的……”

    ……

    朱之瑜重点揭露东林党与浙党的争斗往事,试图分化江南铁板一块的局面。此效果非常明显,杭嘉湖、宁波等地士子众多,但发出的谩骂之声越来越小,到了最后,浙江等地的士子主动组织起来,禁止东林党在浙江境内散发传单和报纸,更是将几所报馆给捣毁。

    于是,荆州集团成功在江南腹地拿下一城,致使东林党人越来越被动。

    浙江如此,更不用说湖广了。荆州集团就在湖广,一些同情东林党的士子、官绅不是闭上嘴巴,不发一言,就是主动离开湖广,前往他处,深恐遭到了荆州集团的打击报复。

    开战月余来,荆州集团不停地攻城略地,气势全面盖住了东林党,更是激起了众多士子的兴趣,试图前往荆州一观。

    朱之瑜得到林纯鸿允许,适时宣布,三个月之内,对有功名之人,荆州集团免费提供食宿,还报销差旅费。此策一宣布,前往荆州的士子络绎不绝,纷纷抵达行知书堂,在思辩堂与书堂士子交流切磋,行知书堂迎来了黄金发展机会。

    形势越来越喜人,就连忙于与高迎祥征战的林纯鸿都忍不住阅读政宣司的攻讦之文。

    就在荆州集团一片欢声笑语时,江西赣州分守道副使汪光洁的一篇文章犹如一支利箭一般,向着荆州集团的咽喉飙shè而来,差点一箭要了荆州集团的老命。汪光洁言之灼灼地声称:邦泰行知书堂不让死人入土为安,反将尸体进行剖解,取出五脏六腑,将四肢切割得支离破碎,其用意不明!

    剖解尸体?大明上下,无论是官僚士绅,还是普通百姓,一下子目瞪口呆。就连荆州集团内部的士子们也被震慑得不轻,短暂的失语之后,立即痛骂东林党人品格底下,居然乱传谣言。

    解剖尸体一事,确实存在,就在陈思进挂衔的医学院内进行。此事得到了林纯鸿的允许,并且知悉的人极少。除了林纯鸿、一干阁幕使、宋应星及医学院相关人外,并无其他人知悉。但是,随着陈思进研究的深入,需要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不可避免地将风声传了出去。

    大明士子在短暂的失语之后,纷纷摇头表示不信,指责汪光洁妖言惑众,不值一信。也确实,林纯鸿剖解尸体干什么?用来煎了炸了吃?这道理明显不通嘛。

    再说,剖解尸体一事过于毛骨悚然,士子宁愿相信汪光洁鬼迷心窍,胡言乱语。

    汪光洁大急,娘的,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也不能说我得了失心疯啊?

    于是汪光洁继续撰文,声称何年何月何rì,有人目睹往楼内送尸体,地点、人物、时间无不详细,更是赌咒发誓,此事千真万确,绝无一丝一毫的妄语。

    除了汪光洁外,陆续有三个人冒出,声称自己听说过此事,而且还撰文大写惊悚鬼故事,声称处于百里洲岛上的医学院形同鬼蜮,每rì冤魂四处飘荡。

    大明士子终于有点将信将疑了,纷纷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荆州。

    东林党人大喜过望,立即猛抓住此节,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穷写猛写,痛骂荆州集团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号召天下士子群起而攻之,除恶务尽……

    本来士绅、百姓还有点将信将疑,但在东林党人不断的宣传和谣言之下,心中也信了个七八分,怒火开始酝酿,仇恨犹如生根发了芽一般,渐渐茁壮成长。

    荆州集团一下子陷入被动之中,前期好不容易攻下的城池瞬间失守,连自己的本土都快要守不住了。

    支持荆州集团的士子纷纷行文至行知书堂、工程院、科教司,询问此事是否属实。一些靠近百里洲岛的士子纷纷乘船赶到医学院,围在医学院门口,想亲口询问剖解尸体一事到底存不存在。

    一些头脑灵活的士子根据平rì的蛛丝马迹判断,此事绝对属实。毕竟,在荆州、夷陵、襄阳等地,甚至在荆州军中,一些郎中经常将病人用烈酒灌醉之后,全身捆缚,然后手持利刃,将病人肚皮划开,实施治疗。要是没有大量的尸体用来训练,这些郎中哪有如此轻车熟路?

    荆州集团内部,纷扰至斯,外地的士绅和百姓就如炸了锅一般,群情激奋,纷纷请求县老爷将湖广人驱逐出境。

    东林党人更是推波助澜,到处组织百姓攻击荆州集团的产业,殴打荆州集团员工,局势变得越来越混乱,荆州集团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二月二十八rì,在东林党人的jīng心组织下,将近两三万的百姓浩浩荡荡开赴瓜洲码头,试图将扬州货栈一举捣毁,破除荆州集团在江南最大的据点。

    两三万人,连绵五六里,老百姓一路高呼,“丧尽天良,人神共愤”、“驱逐荆州蛮子,还我洁净扬州”……等语,气势非常壮观。

    两三万人中,绝大多数都是闲人、好事者,更是夹杂了为数不少的地痞、流氓,秩序能好到哪里去?于是,这些示威者还未看到荆州蛮子,就把沿途的扬州人给办了。

    沿途的扬州人这下可遭了殃,丢几只鸡、庄稼被踩坏,还算轻的,有的店铺被洗劫一空,还有的准备阻止地痞流氓抢掠,反而被痛殴一顿,打得奄奄一息……

    顾秀林得知消息后大惊,与护卫队队长商议一番后,立即派出三百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手持木棒,以维持秩序为名,汹涌澎湃地冲入百姓群中,狠狠地敲击队伍蹦得最高、喊得最响的凶悍之徒。

    示威者哪里见过这等场景?护卫队一个冲击后,就吓得四处奔逃,狂呼“荆州蛮子杀人了,荆州蛮子杀人了……”

    后面的示威者还不知什么情况,一听之下,立即转身就逃……

    不到一刻钟,两三万示威者顷刻间烟消云散,连影子都看不到,直让东林党的组织者恨得直咬牙……

第二百七十三章 绝地反击

    无论是林纯鸿、还是诸位阁幕使,看到汪光洁的文章后,无不大惊失sè。

    高层一致认为,开战以来,荆州集团到了形势最为险恶的境地。

    鉴于事态紧急,阁幕属连夜召开会议,不待林纯鸿同意,决定死不承认此事,令医学院立即转移相关设备、资料和尸体。

    宋应星和陈思进接到命令后,忙活大半夜,直到第二rì凌晨,方才处理完毕。

    宋应星这才找到空闲,语气不善地质问陈思进道:“平rì军门一再强调,要你严格保密,你怎么做的?你知道么,你给军门带来了什么样的灾祸?”

    陈思进正处于深深地自责中,抱着额头,唉声叹气道:“祸是我闯出的,由我一力承担……”

    宋应星怒道:“你担得起么?”

    陈思进沉默片刻,语气忽然变得坚定,决然道:“要是万一此事瞒不住,我会在天下人面前承认,此事是我自己偷偷进行,与军门、与邦泰无关,然后自刎以谢天下人……”

    宋应星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里的怒火,骂道:“糊涂!军门那边有什么值得我们担心的?这事闹得再凶,迟早也会过去,我心疼的是解剖这门学问!”

    陈思进愕然,迟疑道:“学问?”

    宋应星叹道:“你也知道,自你琢磨解剖一学来,懂了多少东西?血液循环、心脏结构、五脏六腑位置等等,无不从此而来。而且,自从你发现切除蚓突、阑门对一些病症有奇效后,救活了多少人?这些都来源于解剖学!”

    “要是万一因为此事,导致解剖学无人敢碰,这门学问岂不是就此湮灭?这个损失,无论谁都担不起!”

    陈思进彻底沉默了,不知如何应对。

    宋应星紧皱着眉头,吩咐道:“算了,这些都不说了。从现在开始,要更为严格地审查学生的身份,并告诉他们,统一口径,绝无此事,只是偶尔在此给病人做手术而已。”

    言毕,宋应星又厉声喝道:“谁要是敢私自泄密,监察府的铡刀就为他准备!明白了吗?”

    陈思进默默地点了点头……

    随着外面的谣言越来越烈,多处货栈受到了百姓的冲击,阁幕使们如临大敌,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化解困局。

    政宣司到处刊发文章,声称百里洲岛上绝无此事,东林党人居心叵测,为了污蔑荆州集团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真正的人神共愤。同时,文章激烈声讨东林党挑拨百姓闹事,肆意挑拨族群矛盾,破坏大明稳定团结的局面,有谋反之嫌。

    东林党人哪能放过此等良机?列出了详实的数据。

    “……崇祯八年三月初五,南京一男,名唤许铁柱,行至扬州瓜洲时,忽腹部疼痛难忍,恰遇荆州籍郎中,破肚取出坏死之肠,该郎中手法娴熟,熟知肚内各内脏,无疑剖解过尸体……”

    “崇祯八年九月初三,一女难产,恰遇襄阳籍郎中,破肚取出婴孩,母子得活……”

    ……

    总之,东林党痛打落水狗,拿出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百里洲岛一定剖解过尸体!

    宋应星看到此文后,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推广手术疗法的良机,立即建议朱之瑜,在报上刊载行知书堂医学院所能治疗的疑难杂症,重点推介手术疗法,注明手术疗法所能之病的详细症状、治疗方法等等。

    朱之瑜大感为难,毕竟,刊载此事,无异于明白无误地告知天下,医学院确实进行过尸体解剖。即使此事能够转移士林和老百姓的视线,但何以堵住东林党别有用心的悠悠之口?

    正当朱之瑜犹豫不决时,林纯鸿自南阳返回荆州,立即召集阁幕使开会,并叫来宋应星、陈思进列席会议。

    陈思进见到林纯鸿后,羞愧难当,满脸涨得通红,嗫嗫嚅嚅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林纯鸿拍了拍陈思进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与你无关。只要参与解剖的郎中悬壶济世,这事就瞒不住,只是迟和早的问题。解剖这门学问,以后还得继续琢磨,万不可因此事而停顿,明白了吗?”

    陈思进感激涕零,频频点头。

    紧接着,林纯鸿在会上肯定了阁幕属死不承认、快速转移的决策。林纯鸿很清楚,只要荆州集团死不承认此事,绝对无人敢在他的地盘上寻找确凿的证据。没有确凿的证据,无论外面的传言有多凶,最终还是会被天下人视为谣言。

    林纯鸿接着说道:“不过,除了堵以外,还得疏导。尸体进进出出医学院很多人都见过,这是事实,谁也否认不了。不如拿为死者整容作为借口,遍请天下士子前往医学院现场观看!”

    众人大吃一惊,愕然道:“这……这岂不是视天下才智之士为孩童?”

    林纯鸿笑道:“真正有才之士,无论怎么瞒,都瞒不过。这事就如撒谎一般,仈jiǔ分真实,一两分假,总能骗过大部分人。找一个借口,无论这个借口有多荒唐,好歹能给大部分人一个交待。”

    这话思维跳跃xìng太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林纯鸿何出此言。也确实,这话涉及到复杂的群体xìng心理学,岂是这帮人所能理解?

    林纯鸿也不解释,断然道:“就按照我说的办吧。不过这个方法要收到奇效,还必须让老百姓、士绅从解剖尸体一事中得到好处。这样吧,政宣司借助报纸大力推介手术疗法,重点推介剖腹取婴一术。”

    说到这里,朱之瑜与宋应星对望一眼,宋应星得意地笑了笑。朱之瑜颇为尴尬,不过旋即恢复正常,对着宋应星点了点头,表示赞赏他的提议。

    林纯鸿的话还在继续:“……大明一年出生的婴孩几千万,死于难产的女子不知凡几,推广此术,受惠面广,更能得到百姓的认同。医学院也得动起来,派出技术jīng湛的郎中到各地坐诊,好歹要借此事扩大医学院的名声。”

    宋应星与陈思进闻言大喜,打死他们也想不到,在全国各地对荆州集团一片喊打喊杀时,林纯鸿不仅没有责备他们,还力图借助此机大力推广医学院。

    “南阳也没什么大事,现在的重心已经转移至扬州,过几天,我就到扬州去,看看东林党人到底还有什么招。这次咱们打舆论战,前期形势一片大好,后期被东林党人抓住了机会,连续退却,看来咱们对困难还是估计不足。”

    “诸位也别失去信心,解剖尸体一事,利国利民,迟早将大行于世。东林党人借解剖尸体一事挑拨天下百姓,史书上会给他们一个正确的评价。”

    说到这里,林纯鸿看了看陈思进,笑道:“陈院长开创先河,必将留名青史,为后世之人敬仰、佩服。我估计,几百年后,在座的诸位,谁的名声都赶不上陈院长!”

    众人哈哈大笑,以至于陈思进无法安其位,站起身来,不停地念叨道:“莫要取笑……莫要取笑……”

    三天后,林纯鸿自荆州登船,前赴扬州。在船上,林纯鸿接到了扬州货栈受到冲击的消息,陆陆续续,各地的坏消息接踵而来,让林纯鸿大为光火。

    即便用脚趾头思考,林纯鸿也能知道背后的推动者非东林党人莫属。林纯鸿下令,各地货栈加强安全防卫,坚决打击此类乱民,绝不姑息养jiān。

    林纯鸿犹不解恨,亲自执笔,起草了一份杀气腾腾的宣言,宣称,任何试图破坏私有财产的行为,必将受到邦泰的严惩,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回荆州受审!

    此命令发布后,各地货栈护卫队大受鼓舞,在军情司的配合下,四处抓捕乱民背后的挑拨者。

    不过,四处抓捕挑拨者也是有选择的。军情司根据以往的情报,jīng心择定了一些民愤极大、罪大恶极的人选,这些人以黑社会头头居多,与东林党人和地方官府有着密切的联系。

    林纯鸿一声令下,气势汹汹的护卫队出现在江南各府各县,肆无忌惮地抓捕名单上的人选。于是,一些黑社会的老巢遭到了毁灭xìng的打击,一些在地方官庇护下为非作歹之徒几乎全部授首,被集中送到了扬州,准备押回荆州受审。

    东林党人当然不会束手待毙,一方面纷纷上书朝廷,痛斥林纯鸿罔顾司法、私设公堂,四处抓捕良民;另一方面,发动各地地方官竭力阻止护卫队抓人,连出现冲突也在所不惜。

    有温体仁在朝,上书几乎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地方上的衙役、捕快无非混碗饭吃而已,面对多为退役军人的护卫队时,哪有一丝胆气阻止?于是,东林党人眼睁睁地看着荆州集团横行于江南各地,却无一丝办法。

    不得已,东林党人纷纷在报纸上撰文,竭力夸耀被捕之人的高尚品德,希望激起民愤,反击荆州集团。

    哪想到各地百姓根本不买账,对荆州集团四处搜捕拍手称快。顺带着,还对东林党不分好坏厌恶不已。

    这帮黑老大被送回荆州后,监察府毫不客气,一律重惩,一些罪大恶极者,被斩下了脑袋,一些罪不至死者,被送到矿场,开始他们漫长的劳役生涯。

    随着林纯鸿抵达扬州,荆州集团的獠牙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渗人,让东林党人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第二百七十四章 粮食大战

    荆州集团在江南闹出了偌大风波,成功转移了老百姓的视线。现在,茶馆里最受欢迎的话题不再是“死人尸体”,而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地头蛇。

    而且,老百姓所不知道的是,迫在眉睫的粮食大战马上就要拉开序幕,他们马上就会面临眼花缭乱的粮价。

    什么狗屁解剖尸体,什么狗屁东林党、荆州集团,去他娘的,老子有时间听他们吵架,还不如在粮店里多抢点粮食。

    于是,随着林纯鸿在扬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四处搅乱江南各地的粮食市场,关于解剖尸体一事的议论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焦在粮店,开始琢磨他们永远也看不懂的粮食大战。

    崇祯九年正月初十,郑天成率领十艘粮船抵达扬州。由于扬州乃江南地区的大宗商品交易中心,几万石粮食一经投入市场,整个江南地区的粮价应声下跌。

    郑天成更是在报纸上广而告之,鉴于荆州地区存粮太多,随之还有更多的粮食将运到江南。于是,短短十rì内,粮价下降一成,一石粮食由一两银子左右降至九钱左右。

    控制江南粮食市场的徽商,无不在年前储存了大量的粮食,期待在来年青黄不接时,趁着粮价上浮,大赚一笔。但是,现在邦泰商号公然搅局,致使粮价下浮,岂是他们所能容忍?

    大为恼火的粮商们齐聚一堂,经过长时间的争吵后,决定将几万石粮食全部收购,令粮价维持在一两银子左右,静待来年涨价。

    此计还算有效,几家大粮商合伙买下了扬州货栈的粮食,继续维持着他们对江南粮食市场的垄断地位。

    哪想到,到了三月初,林纯鸿亲自来到了扬州,随之而来的,有十五艘粮船,足足有七万多石粮食,一下子涌入了扬州!

    粮商们这下子傻眼了!

    凭着他们的实力,吃下这七万石粮食,当然不是难事,但是,吃了这次,邦泰再运粮过来,吃还是不吃?

    粮商们大急,纷纷聚拢在扬州,心急火燎地商议对策。

    扬州徽州会馆。

    王大俊端坐于主位之上,双手置于胸前,拍了拍手,高声道:“诸位安静……安静……”

    王大俊掌声的效果并不明显,一众粮商依然小声议论个不停,直把会馆当成了茶馆。王大俊无法,只好扯起嗓子喊道:“承蒙诸位抬举,让王某坐了这个位置……”

    说到此处,王大俊拿起茶几上的如意,在椅臂上轻轻地敲了敲,提醒大伙注意听他说话。

    果然,这招颇为奏效,粮商们停止了议论,盯着王大俊的位置,露出羡慕的目光。

    也难怪这些粮商会羡慕王大俊的位置,随着扬州逐步成为江南地区运河、长江、海洋联运中心,扬州的徽州会馆地位水涨船高,几乎成为大明第一徽州会馆。会长王大俊的权势与rì俱增,隐隐有成为徽商之首的势头。

    王大俊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坐了个位置,说不得,要为诸位的生意多费点神……”

    刚说到此处,大粮商李仲联霍地站起,打断王大俊的话,道:“王会长,别说这些废话了,现在火烧到眉毛了,再不商量出个章程,咱们就全完蛋了!”

    王大俊毫不介意,眯着双眼笑道:“不就是邦泰商号持续往扬州运粮嘛,有什么好担忧的?至于完蛋一说,李老弟似乎有点危言耸听,凭借在座诸位的丰厚家底,吃下个百万石粮食恐怕轻而易举!”

    李仲联对王大俊的态度相当不满,叫嚷道:“眼见离夏粮大熟不过三个多月,粮价却始终徘徊在一两银子左右,要是邦泰商号真的存粮上千万石,咱们要多少银子才能吃得下?”

    李仲联的话得到粮商们的一致认同,鼓噪不已。

    大粮商刘三水更是焦虑万分,大声喊道:“王会长,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人,有些话我不提,您老人家也明白。每年chūn天,江南地区所能销售的粮食都有个定数,咱们也就是根据这个定数,保持适度短缺,谋点小利。现在邦泰不停地将粮食运来,早已打破了适度短缺的度,剩下的rì子,粮价能不能涨还是个大问题。光是吃下邦泰的粮食,能顶个屁用!”

    刘三水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王大俊满脸依然保持着笑容,似乎对刘三水的粗口一点也不介意,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从现在开始售粮?一两左右的价格,大伙不会亏,甚至还略有赚头!”

    这下,粮商们的反应非常齐整,异口同声地回道:“这样岂不是一年白干了?”

    王大俊变了脸sè,冷冷地说道:“吃下不行,吐出也不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个大难题!

    一个小粮商迟疑道:“时rì不多,越往后拖,风险越大,我看,王会长的话也不错,不如开始售粮,能够小赚一笔,也不错……”

    李仲联霍地转头,紧盯着小粮商,恨恨地道:“不错个屁!今年邦泰商号来搅局,谁能保证明年他们就不来搅局?这样搞个几年,还有没有我们的活路?”

    小粮商被李仲联的高分贝吓了一跳,赶紧隐身于其他粮商之后,他的生意多有仰仗李仲联,这个时候,哪敢得罪他?

    李仲联放过了小粮商,转头对王大俊说道:“输银子不要紧,要是输了气势,以后咱们就全完蛋了!我看,咱们不如趁这次机会,与林小三一斗到底,看到底谁能盖过谁!”

    说完,李仲联jīng光四shè,看着一众粮商,似乎要记住谁会反对他似的。

    此言一出,一众粮商又开始激烈争吵,始终达不成一致,在会馆里吵闹不休……

    王大俊看着乱成一团的会场,大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他又拍了拍手,大声喊道:“老规矩,咱们还是投票来决定吧,看到底是吃下还是售粮。”

    听到王大俊冒出此言,粮商们最终才安静下来。此等投票,并不是一人一票,而是根据存粮的多少来决定投票权,甚为公平。李仲联乃最大的粮商,其手头的粮食几乎占到所有人的四成多。于是,没有任何意外,粮商们决定继续吃掉邦泰手中的粮食。

    得到粮商们继续大规模购粮的消息后,郑天成大喜,对林纯鸿说道:“这帮粮商这么上道,开始咬钩了……”

    林纯鸿笑道:“好戏还在后头,马上命令薛一谦,再运五万石过来!”

    郑天成大叫道:“五万石?是不是太少了点?不如一次xìng来个二十万石,看他们能不能吃得下!”

    林纯鸿摇头道:“别急,钩咬得还不深,无法动其筋骨,要让他们始终相信,再吃一批,马上就可以峰回路转!”

    郑天成大笑道:“就是……就是……”

    于是,随着林纯鸿一声令下,五万石粮食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咬牙吃下了这一批。

    三rì后,六万石又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吃!

    又隔三rì,六万石运抵扬州,粮商们继续吃!

    ……

    接近三月底,江南的粮商们东挪西借,前前后后吃进了八十多万石粮食,个个粮商撑得饱饱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粮食几乎堆满了他们的粮库。

    同时,这些粮商颇为团结,这一个月内,市面上几乎看不见粮食交易,老百姓终于慌了神,四处求购粮食,跑遍了各大粮店,均得到答复:“无粮可售!”

    在粮商们的苦苦坚持下,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到了四月初时,粮价一下子涨到了一两三钱银子!

    售粮的时机终于到了!

    徽州会馆内,传来粮商们得意的笑声,其中李仲联的笑声尤为畅快:“哈哈……哈哈……跟我们斗!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小粮商也纷纷附和:“就是……就是……除了我们到扬州货栈买粮以外,还有谁到扬州?还不是我们定什么价格就是什么价格?”

    王大俊到底老成,提醒道:“自古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最后,诸位务必控制好每rì的售粮数。还有……”

    王大俊不无忧虑地说道:“邦泰商号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诸位也得小心在意!”

    李仲联得意地笑道:“没有深入各地的粮店,邦泰商号卖给谁啊?就这样吧,明rì开始售粮!”

    紧接着,李仲联露出狰狞的面目,jǐng告道:“谁要是不按每rì份额出售粮食,要是被我发现,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众粮商对李仲联的嚣张毫不介意,皆欢呼不已,比过年还要快乐……

    粮商们在谋算着利润,老百姓可就遭了殃。过年之后,粮价一直比往年低,老百姓们向来是买涨不买跌,一直期待着粮价进一步下跌。哪想到,进入三月之后,市面上的粮食似乎蒸发了一般,用来出售的粮食少得可怜,纵使拿着米袋子,在粮店门口排了半天队,结果只能买到一丁点粗粮。

    也只有市民经济发达的江南,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江南各地,除了不到四成的农民种植粮食外,大多种植桑树,这些农民手头哪里有粮食?全靠从市面上购买。再加上城镇里的居民也要从市面上购买粮食,致使江南的粮食市场异常繁荣,方才成就了李仲联、刘三水等超级大粮商。

    现在,粮价一下子上涨到一两三钱,老百姓们一下子慌了神,纷纷提着米袋子,前往粮店排队。于是,抢购风一下子蔓延至江南各地,在抢购之下,粮价进一步上涨,有的地方甚至超过一两六钱!

    这对于李仲联、刘三水等大粮商来说,可谓形势大好!他们今年大量收购了邦泰的粮食,现在看来,不仅不会亏本,甚至还可以大捞一笔!

    大大小小的粮商无不齐声嘲笑邦泰:什么狗屁商号,完全是傻子窝嘛!

第二百七十五章 图穷匕见

    粮商口中的“傻子窝”,无非就是扬州货栈的标志xìng建筑金锦楼。

    金锦楼高达六丈,共有五层,乃扬州第一高楼。整栋楼金碧辉煌,气势恢宏,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楼的主人乃绝无仅有的豪富。

    金锦楼二楼有一个大厅,大厅有六丈见方,足以容纳四五百人。放眼望去,如此庞大的大厅,中间只有四根柱子支撑,不免让人拍案叫绝。这四根柱子可不简单,粗达三四尺,用上等的楠木制成。柱子上,雕刻着各sè各样的龙凤,还挂着四盏油灯。油灯燃烧着棉油,不仅没有丝毫异味,还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灯油里明显加入了香料。

    大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块丈余宽的黑板,黑板上用白炭笔写满了地名与数字:苏州,一两六钱;常州,一两五钱……

    这些黑板记录着各地粮价。

    林纯鸿、郑天成站在黑板前,正在看粮价。

    只见郑天成颇显愤怒,正在指天画地地痛骂粮商:

    “军门,徽商、江南豪商控制着粮食的终端市场,这点对邦泰来说可谓致命!李仲联、刘三水明知邦泰粮食多达千万石、资金也雄厚无比,却能鼓起勇气孤注一掷,无非就是欺负邦泰没有终端市场而已!”

    林纯鸿点头示意郑天成继续说。

    郑天成受到了鼓舞,嘴里几乎冒出了吐沫星子:“这些商人不仅控制着粮食的终端市场,还几乎把持着所有其他大宗商品的终端市场,这也是邦泰迟迟在江南打不开局面的重要原因!”

    林纯鸿哼了一声,冷笑道:“终端市场倒也罢了。只要咱们费点心思,迟早也会建立。关键是,这帮商人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来,邦泰在江南各地做了不少尝试,都遇到了市场以外的问题,不得不终止。唯有扬州货栈,以供应军需为名,方才保存至今!”

    “说不得了,这次一定要这帮商人付出血的代价!”

    林纯鸿的话犹如吹响了战斗号角一般,让郑天成血气上涌,犹如一个准备冲锋的勇士一般,双手紧握,叫嚷道:“军门,这就开始吧,这些年,我都快憋出病了!”

    林纯鸿郑重地点了点头,下令道:“二十万石,一石也不能少!全部运到扬州,公开出售!九钱银子一石!”

    “每个县,听清楚了,每个县至少扔下千份报纸,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但务必让百姓知道我们公开以九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出售粮食!”

    粮食大战,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紧接着,应该是刺刀见红!

    粮价陡然上涨,引起了疯狂的抢购cháo,各地的百姓犹如疯了一般,没rì没夜地在粮店门口排队,心惊胆颤地盯着不断向上跳动的粮价。

    丹阳县城内,刘记粮店门口,排队的百姓几乎长达里许。粮店的伙计兴高采烈的搬运粮食,为百姓称量粮食。更有一个伙计站在店门口,双手合成喇叭状,大吼道:“每人限购三斗,一斗粮食一钱七厘!”

    伙计的喊声刚落下,百姓们立时sāo动起来,叱问道:“昨天不是一钱五厘么?怎么今天就一钱七厘了?”

    伙计轻蔑地看了看排队的百姓,大吼道:“嫌贵可以不买啊……没人求你买!”

    百姓们大怒,纷纷破口大骂。一人更是大呼道:“揍他娘的,狗rì的……”

    群情激奋,百姓们纷纷撸袖子就要上前,队伍一下子混乱不堪。伙计一见,连忙跳到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大呼道:“敢打人?没王法了?刘老板可是县尊大人的座上客,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伙计的威胁让百姓们稍微愣了愣,其中一人似乎是个愣头青,狂吼道:“乡亲们,都快饿死了,哪能管这么多?”

    吼完,愣头青从地上捡起半块青砖,扬起胳膊就奋力往粮店的价格牌上扔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价格牌被打翻在地。

    “好……好……”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声势颇为壮大。

    百姓们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再加上有人冲锋在前,一个个变得势若猛虎,不管不顾地向伙计逼去。

    “管他娘的,揍他,还让人活不活……”

    “揍!什么狗屁刘老板,就一jiān商,揍了白揍!”

    ……

    混乱的局势一触即发,刘老板早已经被惊动,躲在门板背后,透过缝隙,心惊胆战地瞅着外面,随时做好了从后门逃跑的准备。

    报官的伙计早已被派出。虽然刘老板前天得到了行会的暗示,有什么事情尽管报官,捕快和衙役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但刘老板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帮官老爷会反应这么迅速。

    形势在继续恶化,百姓们纷纷弯腰,捡起地上的硬物,对准嚣张的伙计和店门猛砸。伙计见势不妙,犹如兔子一般跃进了店内。

    百姓们正准备一拥而上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暴喝声:

    “住手!”

    正是衙役、捕快赶到了!

    只见这帮衙役和捕快高举着水火棍,一边呐喊一边气势汹汹地往粮店猛冲,腰间悬挂的朴刀也一晃一晃的,显得特别吓人。

    “县尊大人有令,谁敢闹事,先打一百杖再说……”

    衙役、捕快肆意挥舞着水火棍,冲进了人群,见人打人,见狗打狗,气焰非常嚣张。

    惨呼声、叫骂声立时响起,人群乱成了一团。

    “都给我规规矩矩地排队,谁要是敢闹事,小心吃棍子……”

    百姓们被水火棍的气势所摄,纷纷闪避。

    混乱的局势得到了遏制,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满腔的怒火无法发泄,用仇恨地眼光盯着衙役和捕快。

    见到衙役和捕快赶到,刘老板终于松了口气,慌忙从门板后现出身来,正准备向捕头道谢,忽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闲汉,手中抱着大堆的报纸,大喊道:“看报喽,看报喽……今rì的报纸免费……免费喽……”

    百姓们心里正憋得厉害,听到此闲汉大喊后,纷纷怒骂道:“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滚开,老子都揭不开锅了,哪有心情看报纸?”

    “滚!娘的,拿老子们做消遣么?-”

    ……

    衙役们本来紧张万分,看见这个不合时宜的闲汉后,似乎找到了乐子,纷纷调笑道:“兄台,跑错地方啦,去茶馆比较好……在这里小心被揍!”

    正耍嘴皮子耍得高兴,结果闲汉冒出一句话,让他们目瞪口呆:“免费报纸喽……头版头条,扬州货栈公开售粮,九钱一石……”

    “九钱一石啊,货栈就在河对岸,雇一只船,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百姓们一听,顾不得水火棍就在头顶,立即将闲汉围在zhōng yāng,狂喊道:“快!拿来看看,有没有识字的啊,读读,快读读……”

    衙役们顿时傻了眼,纷纷看向捕头。

    捕头神sè严峻,略微思索后,大喝道:“抓住这个狂徒!妖言惑众!”

    一声令下,衙役们一扑而上,将闲汉按倒在地。闲汉将手头的报纸往天上一抛,引起大批的百姓疯抢。

    捕头看着陷入癫狂的百姓,面若冰霜,这下,县尊大人的一顿痛骂少不了了。

    捕头怒火中烧,冷眼盯着闲汉,大喝道:“大胆狂徒,居然妖言惑众!带走!”

    闲汉被执后,兀自大喊道:“送报也犯法啊……天理何在啊……”

    ……

    衙役和捕快到得快,撤得也快。百姓们互相呼朋唤友,似乎完全将眼前的粮店当做了无物。

    “三癞子,你有船,明rì捎上我啊……”一群百姓立即围拢在三癞子身边,不无讨好地说道。

    “三癞子,我看,不如你帮大伙一并捎回来得了!不就过条江么,一天时间足够了……”

    “快来啊,想到瓜洲购粮的,来三癞子这里报名啊,交上银子,保证明天有低价粮……”

    不多时,等待购粮的百姓散得一干二净,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刘老板和伙计。

    与此同时,同样的场景在江南各地上演,粮店门口一下子门前冷落车马稀,变得无人问津,百姓们不是准备亲自前往瓜洲就是请亲朋好友帮忙带粮,纷纷向瓜洲汇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xìng命!李仲联、刘三水明显没有意识到,他们之所以能够cāo控江南的粮价,除了牢牢掌控终端市场外,“信息不对称”也是必要因素!

    现在林纯鸿手中不仅有粮,还借助影响力rì益庞大的报纸,消除了“信息不对称”,一下子掐住了江南粮商的命门。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李仲联、刘三水都已经开始准备数银子了,没想到,一rì之间,风云突变,堆积如山的粮食被老百姓弃若敝屣,根本无人问津。此场风暴起源于瓜洲,一rì内,迅速在各府各县总爆发,一下子将他们推向了绝境。

    在现代,资讯如此发达,jīng明的商家依然能够利用“信息不对称”赚取高额利润,更别谈十七世纪时的明朝。这个时代,消息闭塞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京师的一条狗咬了人,传到江南后,往往会变chéng rén咬了狗。

    报纸!一切都是报纸惹的祸!

    虽然这个时代的百姓识字率不超过两成,虽然广大的农村依然没有听说过报纸,但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瓜洲有低价粮出售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向各地蔓延。

    尤其像粮食这类事关身家xìng命的必需品,老百姓无不投入了十二分的jīng力打听消息。即使这些百姓有点将信将疑,也忍不住派人至瓜洲一探究竟。

    至于粮店,老百姓恨之入骨,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甚至在路过时,还要吐出一口唾沫,大骂道:“jiān商!”

    作为商人,李仲联、刘三水不可谓不jīng明,但是,他们从未经历过发达的资讯时代的考验,理所当然地忽视了报纸的巨大作用。这个忽视的代价可谓惨重,让所有的粮商如丧考妣,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最终决战

    当王大俊得到消息后,大惊失sè,忍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神sè惶急,立即令人召集一众粮商,商议对策。

    待粮商聚集在扬州,已是两rì之后,这两rì间,扬州货栈低价出售粮食的消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就连街头的老太太着急慌慌地命令儿子立即前往扬州购粮。

    会场之中,一片唉声叹气,李仲联更是两眼通红,shè出仇恨的怒火,直yù将林纯鸿生啖。

    刘三水恨恨不已,将手头的一份报纸扯得粉碎,痛骂道:“狗rì的报纸,狗rì的林小三,太他娘的yīn险了!有生之年,与林小三不死不休!”

    李仲联一听,大吼道:“不死不休也得逃过此劫再说!现在的问题是,林小三马上就要把咱们搞死!我们手头的五百多石粮食怎么办?难道要烂在仓库里?”

    李仲联的问题非常现实,让诸多粮商心里颤抖不止,就如在滴血一般。

    王大俊神sè严峻,冷冷道:“我看,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了,林小三所谋甚大!他想将整个江南吃入口中!非咱们所能应付!”

    粮商们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王大俊。

    王大俊语速甚快,接着说道:“林小三与东林诸公斗得难分难解。东林诸公以天下为怀,定不会坐视大伙被林小三一口吞下。明rì,我马上前往常熟,希望东林诸公能动作一二。”

    “另外……”

    王大俊接着说道:“现在已经到了四月底,离夏收最多还有两月,粮食绝不能烂在手中,无论什么价格,诸位能卖出多少算多少吧,好歹能减少点损失。”

    王大俊的话,犹如宣判了粮商的死刑一般,粮商们苦苦哀求道:“会长,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王大俊厉声道:“林小三手握千万石粮食,又有上百艘三桅帆船运送粮食,咱们如何斗?无论怎么斗都是死路一条!”

    粮商们的心猛往下沉,更是有一个小粮商当众放声大哭:“完了……完了……我还借了三千两的银子啊……全完了……”

    王大俊叹了口气,道:“先售卖吧,就随着林小三的价格,大伙也不会亏到哪里去。待我到了常熟后,看看东林诸公有没有什么办法……”

    听了王大俊的话,粮商们好歹有了点希望,无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大俊,恨不得王大俊立即启程前往常熟……

    粮商们想尽力挽回损失,林纯鸿岂能放过他们?他在接到粮商们将价格降至九钱的消息后,立即在报上公开刊登,粮价降至七钱!

    粮商们无法,随之将价格降至七钱。

    林纯鸿又降至五钱,粮商们紧咬牙根,随之降至五钱!

    ……

    老百姓们彻底糊涂了,不知为何粮价瞬间跌到了五钱,纷纷止住前往扬州货栈的脚步,就近在粮店里买了一点粮食,狐疑不定地看着起伏不定的粮价。

    邦泰商号每rì仅仅在报纸上发布一条消息,就迫使粮商们不得不降价,把扬州货栈的大佬们兴奋得几乎忘记了自己姓什么。随着老百姓暂缓前往扬州购粮,扬州货栈前前后后售出的粮食不过五千多石,几乎毫无损失!

    而粮商们就惨了,他们发现,即使粮价下跌至五钱一石,销售量也增加不多,反而有逐步下降的趋势。

    这还不算完,粮商们惊奇地发现,扬州货栈又出招了,他们宣布,以五钱五厘的价格,大肆收购粮食!

    粮商们彻底糊涂了,扬州货栈根本不缺粮啊,为何大肆收购?

    粮商们又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一起,商议对策,李仲联、刘三水等大粮商一致决定,即使让粮食烂掉,也绝不出售粮食给扬州货栈!

    李仲联、刘三水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当然能撑得住,然而,一些小粮商却撑不住了!粮食在仓库存放一rì,仓储费就是一笔高额支出,他们早已负债累累,哪里还能随着李仲联与林纯鸿死斗?

    于是,一些小粮商偷偷地将粮食运送至扬州货栈,以五钱五厘的价格卖与扬州货栈。扬州货栈来者不拒,全部收购,短短两rì之内,收购的粮食居然达到了四十多万石!

    时间到了五月初,出售粮食的粮商越来越多,扬州货栈一个月内,几乎以五钱五厘的低价收购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全部堆积在货栈的常平仓内,非常壮观。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稻田里的秧苗长势喜人,李仲联、刘三水终于坐不住了,开始认真考虑是否将粮食全部卖与扬州货栈。

    正在此时,忽然从南京留都传来好消息,东林诸公充分发挥手头的能量,说服南京六部官员,发布命令:鉴于有人肆意扰乱各地粮食市场,从即rì起,严禁各地百姓擅自出境购粮,各地地方官务必对擅自出境购粮者严惩不贷!

    得到这两条消息后,李仲联、刘三水大喜过望,立即吩咐各地粮店将粮价上涨至一两二钱。

    同时,扬州货栈内部也兴奋不已,尤其是郑天成,犹如豹子一般窜到林纯鸿身边,催促道:“军门,鱼儿咬钩已经够深了,咱们下手吧,机不可失啊……”

    林纯鸿摇了摇头,道:“再等等,群情还不够激奋嘛……”

    五天后,扬州终于出手了。

    他们在报纸上宣布,鉴于一些不可抗之因素,从即rì起,停止售粮!虽然报纸极尽隐晦之能事,无只言片语针对此条命令,但老百姓无不了然于胸,扬州货栈受到了官府的打压!

    与此同时,扬州货栈内,却是一片磨刀霍霍的声音。林纯鸿将扬州货栈的jīng兵悍将召集起来,宣布道:“决战的时机已到,该准备刺刀见红了!”

    众人脸sècháo红,兴奋莫名,忙碌将近半年,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

    “李蒙申,挑头闹事的人手都安排好了么?”

    李蒙申抱拳道:“回军门,都安排好了。手捧着银子,根本不愁找不到闹事的人!”

    林纯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顾秀林,道:“顾总管,你那边怎么样?”

    顾秀林激动地说道:“都准备好了。地契、批文都已经到手,都以本地人的身份注册,外人根本不知我们是幕后。人手、粮食都已经准备完全!”

    林纯鸿笑容满面,大声宣布道:“既然都准备完善,那就开始吧,我就在扬州,坐等诸位的好消息……去吧……”

    ……

    事实上,不待林纯鸿安插的人手开始闹事,愤怒的百姓已经忍不住了。有的城市里,百姓还算文明,只是前往官衙和平请愿;有的城市里,百姓们包围了粮店,将粮食抢掠一空,还将老板和伙计一顿痛殴;最为出格的要算丹阳县城,愤怒的百姓不仅捣毁了粮店,还包围了县衙,直把县老爷吓得瑟瑟发抖……

    待李蒙申的人手抵达各城之后,四处挑拨百姓闹事,局势愈发不可收拾。各地无一例外地出现了打砸抢事端,无数的商家遭了殃,损失惨重。最为倒霉的,依然是粮店,不是被捣毁,就是被拆除一空,成为一片白地……

    自古以来,当百姓的愤怒需要发泄时,当官府完全无视百姓的诉求时,局势就会往民变的方向发展。心惊胆战的地方官纷纷向南京六部求救,希望能够取消禁令。

    然而,令地方官感到奇怪的是,当某处的粮店被捣毁之后,马上就会有一家粮店宣布成立,并且以九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大肆售卖粮食。愤怒的百姓有了低价粮可购买,情绪得到了缓解,再加上弓兵、衙役的强力弹压,各地百姓逐步趋向稳定。

    唯一有所变化的是,新的粮店取代了旧粮店。

    地方官、李仲联、刘三水等粮商恍然大悟,这些粮店根本就是邦泰商号的!

    被愚弄的地方官和粮商愤怒不已,发誓要捣毁新粮店。地方官的手段花样非常多,今rì令捕快上门搞联防,明rì令捕快上门查案,想尽一切办法干扰粮店的正常运转。

    粮商们的办法就比较单一,无非就是收买黑社会、地痞流氓上门收取保护费,阻止粮店售粮。

    粮店的应对措施非常简单,在粮店摆上十几二十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这些护卫脾气非常坏,不管是捕快还是地痞,一律轰出门,犹如铁塔一般护卫在店门口,令一切敢于闹事者望而生畏。

    普通的亡命之徒岂是久历战阵的勇士的对手?稍一对抗,无论是地方官还是粮商,无不放弃了毫无用处的sāo扰之策。

    老百姓们对以前的粮店敲骨吸髓痛恨万分,连带着,老百姓还恨上了官府。新的粮店成立后,不仅买卖公道,价格也不高,老百姓马上从心里接受了这些新粮店,对在周围晃悠的衙役和打手投与仇恨的目光。

    于是,江南各县的粮食终端市场纷纷易主,邦泰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终端市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晋商身影

    李仲联、刘三水等大粮商终于到了最后时刻。

    作为商人,李仲联、刘三水最为优秀的品质就是识时务,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已经被彻底地逐出了江南粮食市场,除了转行,无路可走。

    至于手头的几百万石粮食,除了卖给扬州货栈外,别无他途!

    于是,他们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找到了顾秀林,希望能够尽力挽回损失。经过一番艰苦的谈判,最终,货栈以五钱银子一石的价格将所有粮食全部吃入,立即投放至各地粮店。

    经过将近三个月的斗争之后,江南的粮价终于稳定下来,维持在九钱银子一石的水平上,让老百姓、让各地地方官长舒了一口气。

    江南的工商业已经极度繁荣,稻田面积已经下降至危险水平,每年生产的粮食根本不够用,缺口达到六百多万石,需要大规模从外地调运。待邦泰掌握江南粮食市场后,每年从荆湖地区调集大量的粮食运往江南,最终“湖广熟、天下足”正式取代“苏杭熟、天下足”,大行于世,成为人人熟知的谚语。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好,好,好……”一个头发花白老人躺在竹椅上,微睁着双眼,从口出吐出一连串的好字,似乎遇到了平生未遇之快事。

    “爹……”老人的下首,一年轻人垂手侍立,对老人的好心情似乎一点也不理解,愕然道:“林小三耍yīn谋诡计,顷刻间掌控了江南粮食市场,何喜之有?”

    老人合上了双眼,并不理会惊愕的儿子,似乎进入了入定状态。

    “爹……”年轻人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拖长了声音,叫唤了一声。

    老人一下子从入定状态中苏醒,双眼闪出一丝jīng光,盯着年轻人斥道:“怎么?沉不住气了?”

    年轻人的头低了下来,低声道:“爹,林小三心思歹毒,狡猾多端,咱们一时不防,吃了他的大亏,此仇此恨,不得不报!”

    老人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神sè,厉声道:“一点长进都没有!跑了这么年的商,你怎么就看不透?”

    年轻人明显不服气,抿着嘴,深吸了口气,道:“爹教训的是。”

    老人的怒sè更盛:“不服气么?你听好了!咱们一介商人,谁也惹不起!与其花心思与他人争斗,还不如多琢磨如何挣钱!风口浪尖的事咱们绝不能做!”

    年轻人眉头微微皱了皱,道:“风口浪尖?爹的意思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老人摇了摇头,又躺在了竹椅上,微闭着双眼,开始养神。

    良久,老人睁开眼,问道:“票据防伪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年轻人沉吟片刻,眸子中露出一股喜sè,道:“爹,我懂了,我这就去安排!”

    老人终于满意地笑了笑,挥手道:“让范成义去江南吧……你不能去江南,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年轻人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满脸cháo红,道:“明白了。爹真是深谋远虑,越低调越好,就让徽州人去承受林小三的怒火吧,咱们闷声发财才是上计。”

    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老人的眉头紧皱着,心里叹道:“这林小三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为何就不卖铁呢?”

    ……

    这个老人就是范永斗,年轻人乃其子范三拔。江南豪商与林纯鸿展开粮食大战,早就惊动了范氏家族。待江南豪商惨败的消息传来后,无异于在范氏家族中扔下了重磅炸弹,范氏家族在这次商战中,能获得什么利益,就成了范氏父子rì夜琢磨的事情。

    早在几年前,范氏父子敏锐地觉察到票据的高额利润,立即在山西开设了票号。哪想到,开办不到六个月,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伪造票据,一下子亏损银两高达三十多万两。范永斗气得几yù吐血,动员全家族的力量,终于揪出了幕后黑手。

    伪造票据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纯鸿的荆州集团。

    三十多万两银子!

    范家人无不对林纯鸿咬牙切齿,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对林纯鸿实施报复。

    不过,荆州集团几乎与范家没有任何交集,想报复也找不到门路,而且范永斗似乎也没有报复的心思,只想一心把范家的蛋糕做大。这次江南燃起的战火,终于让范永斗逮着了机会,按照范永斗的意思,似乎想重开票据,从林纯鸿的碗中分一杯羹。

    范家的动作非常快,不到五rì,范成义一行就抵达了徽州府绩溪,投了拜帖,准备拜访故人李多义。

    李多义乃徽商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麾下的产业涉及食盐、棉布、丝绸等多个行业。财力甚至比王大俊还要雄厚,只是因为王大俊占据了扬州的地利之势,这些年一直被王大俊打压,屈居王大俊之下。

    范成义在绩溪扑了个空,李家家人告诉范成义,早在十rì前,李多义就去了扬州。

    范成义一行立即往扬州赶去,终于在扬州堵住了李多义。

    两人一番密议之后,李多义将范成义带至徽州会馆,准备让范成义参加徽商大会。

    这次徽商大会,可以说是被林纯鸿给逼得。林纯鸿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控制了粮食终端市场,王大俊等一众豪商虽一百个不愿意,却束手无策。

    这给各地的豪商敲响了jǐng钟,他们敏锐地觉察到,邦泰绝不会就此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棉布,还是茶叶,与或是生丝?

    豪商们焦虑无比,不约而同地汇集到扬州,试图集中力量对付林纯鸿的威胁。

    王大俊此次率领粮商与邦泰争斗,遭到了惨败,其声望大幅度下跌,会长之位隐隐有不保之势。他见众人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丝轻蔑,辩解道:“邦泰经营荆湖多年,手头粮食千万石,更是拥有报纸,这次李仲联败得一点都不冤!反观棉布、生丝、茶叶等大宗商品,则无此忧,大伙尽可以放心!”

    “哼……王会长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棉布商人李多义冷哼一声,直言不讳地反驳道:“诸位从商多年,无不明白一个道理,粮食就是所有货物的基准,粮价上涨,所有货物价格就上扬,反之,粮价下跌,所有货物价格就应声下跌!王会长,是不是啊?”

    李多义实力雄厚,乃徽商中首屈一指的豪富,早就对王大俊的会长之位觊觎万分,这次瞅到了机会,自然一点情面都不留给王大俊,尤其最后的一句反问,更是yīn气十足,让王大俊满脸通红。

    李多义自有一帮拥泵者,无不鼓噪,纷纷言道:“就是,林小三控制了粮食,必然兴风作浪,这对咱们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多义坐在王大俊右首,眼睛瞟向王大俊,看着王大俊正准备出言,抢先拍了拍手,大声道:“林小三咄咄逼人,yù从咱们口中抢食,熟忍孰不可忍?”

    豪商们纷纷摇头,大声叫嚷道:“林小三得了势,岂有咱们的活路?说不得了,好歹得斗上一斗……”

    贾思宜夹杂在人群中,一直沉默寡言,见众人轻言开启战端,心中大不以为然,站起身来,向众人拱了拱手,道:“自古商战,无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望各位慎重!”

    贾思宜与邦泰合作密切,崇祯五年从邦泰采购三桅大帆船后,几乎霸占了扬子江上将近三成的运输市场。后来林纯鸿在广州定下海上规矩后,贾思宜看到了商机,当机立断,在长洲造船厂订购了五艘六桅大帆船,搞起了江海大联运,贾氏商业帝国上升的势头非常明显。

    豪商们试图对邦泰开战,贾思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一则,商战会对他的生意造成恶劣影响;二则他与邦泰联系紧密,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很有可能被双方视为叛徒,被碾压成齑粉。

    于是,当豪商们一片喊打之声时,他不得不站起来,表示反对。

    李多义的脸sè瞬间沉了下来,啐了贾思宜一口,慨言道:“现在不是我们主动挑起纷争,而是林小三逼着咱们这么做!李仲联的例子就放在那里,只要眼睛没有瞎,都可以看见!李仲联、刘三水什么时候撩拨过林小三?”

    李多义的话激起了豪商们的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出言指责贾思宜。

    贾思宜羞愧不已,向李多义抱了抱拳,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

    李多义得意地看了看王大俊,索xìng站起身来,大声道:“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唯有主动出击,方能争取一线生机!”

    说完,李多义的目光落在一直不说话的范成义身上。范成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拱手道:“我们范家紧随诸位脚步,并无异议。只是有一条,此事如何着手?如何以最低的代价赢得最大的胜利?”

    此言一出,豪商们无不凝神细听。毕竟,大方向定了,具体从哪方面着手涉及到一众豪商的切身利益。

    李多义胸有成竹地说道:“自古破敌,无不以己之强,攻敌之弱!林小三看似强大,实质上有一致命的软肋,那就是票据!”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五管齐下

    王大俊一听,脸sè红一阵白一阵,心里五味杂陈。实质上,他并不反对与林纯鸿开战,并且也准备选择票据作为着手点。哪想到,李多义抢了他的风头,让他诸多谋划、定计憋在心里说不出。

    王大俊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打定主意先容忍李多义,伺机在这次大规模商战中发挥自己关键xìng的作用,顺便将李多义挤走。想到此处,他反而神定气闲起来,毕竟,他有李多义无法比拟的优势,他与东林党、复社联系紧密,像这样大规模的商战,哪能离得开东林党和复社的协助?

    王大俊看着纷扰的会场,忽然觉得有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当初,粮商们也信心十足,畅言如何凭借终端市场击垮邦泰,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成了惨痛的回忆。这次,林纯鸿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些奇思妙计,将所有江南豪商一网打尽?

    想到江南豪商,王大俊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范成义,范成义的身份如此奇特,让他不得不多看一眼。

    范成义正在慷慨陈词:“据我家主人估计,林小三发行票据以来,硬生生地从诸位手中收刮的白银不下一亿俩!至于他手头有没有足够的本金,谁见过来着?”

    范成义义愤填膺:“诸位再想想,这些年来,经营票据的人也不少,为何个个损失惨重?我家主人在山西也办过票据,结果不出半年,假票据就如雨后的chūn笋一般冒出来,票据再也办不下去。我家主人令人一查,幕后的cāo纵者不是别人,就是邦泰的钱庄!”

    “林小三丧尽天良,天理难容,诸位再不反击,必定被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

    豪商们被范成义所感染,群情激奋,发誓要掀起一股挤兑cháo,将邦泰的票据一举击垮,纷纷慷慨陈辞,迅速形成了方案,由李多义记录在案。

    李多义拿着方案,笑眯眯地对王大俊说道:“方略在此,会长有何不同意见?”

    王大俊看着得意非凡的李多义,微微笑道:“这下算是掐准了林小三的咽喉,在商言商,并无不妥。只是,林小三树大根深,手头拥众三百多万,更是有几万jīng锐战兵,要是他弄出别的手段,如何是好?”

    包括李多义在内,一众豪商无不变sè。对啊,林纯鸿要是不守规矩,将战火蔓延至商战之外,这该如何应对?

    王大俊的神sè忽然变得严肃,大声道:“诸位!可曾记得牧斋先生上过的一篇奏章?奏章建言朝廷禁止票据流通!我看……”

    王大俊说到此处,故意停顿片刻,只把豪商们的心里挠得痒痒的。

    “我看不如与东林诸公联动,共同应对此战。一旦朝廷禁止票据流通,咱们就算不战而胜!”

    “朝廷……这个……咱们如何能让朝廷禁止票据流通?”豪商们不无疑虑,质疑道。

    王大俊笑道:“李兄抵达扬州后,我的任务轻松了不少,正适合再去常熟走一趟,这事好歹要落在东林诸公身上!”

    顿了顿,王大俊迟疑道:“只是……这银子问题……”

    一豪商马上接口道:“会长放心,些许小钱,我们还是拿得出的,我先出五百两……”

    豪商们无不把希望寄托在王大俊身上,纷纷慷慨献银。

    李多义看着瞬间急转直下的局势,脸sèyīn沉似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王大俊此时却不肯放过他,拱手问道:“李兄出多少?”

    李多义不耐烦地回道:“我出两千两!”

    王大俊竖起大拇指,赞道:“李兄高义,小弟佩服!小弟这段时间前往常熟,扬州一众事务,还请李兄多担当点……”

    李多义恨不得一脚踢翻王大俊,憋了良久,方才生硬地回道:“王兄放心!”

    ……

    粮食大战中,东林诸老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根基,结果反被林纯鸿利用,将粮商们一网打尽,彻底控制了江南粮食市场。这让钱谦益、瞿式耜羞愧不已,rìrì痛骂林纯鸿,寻思报复之策。

    正在此时,王大俊再次来到了常熟,拿出了四万两白银的政治献金,还建议东林诸公牵头,共同狙击邦泰商号的票据。

    瞿式耜与钱谦益略一商议,一致认为,朝廷禁止票据流通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瞿式耜愤愤道:“温育仁年前大摇大摆地跑到了荆州,不问可知,双方勾结无疑!两大狗贼同流合污,为祸不小,温体仁势必使尽浑身解数,阻止此策!”

    钱谦益皱眉道:“年初以来,林小三不遗余力,拼死抹黑咱东林一系。为师觉得,所谓的粮食大战,压根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要是这次在票据之争上,咱们再不有所作为,人心就散了啊!人心一散,我等还能有什么作为?”

    瞿式耜悚然一惊,眼皮不停地跳动。钱谦益的话说到他心坎里,的确,东林一系各大佬,要不本身就是豪商,要不就与豪商有千丝万缕的牵连,每年接受大量的政治献金。万一这次票据之争再失败,一众豪商对东林一系失去了信心,势必寻找另外的代言人。

    下一个代言人是谁?林纯鸿?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瞿式耜思索片刻,对钱谦益说道:“先生!圣上为温体仁所蒙蔽,一时不察也是有的。不如我们这里先动,先把禁止流通票据的风声炒起来,待见到了效果,温体仁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阻止?届时,我们只需一纸奏章,就可以陷温体仁于万劫不复!”

    钱谦益手抚着额头,不停地踱来踱去,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方才在案台边站定,抬头对瞿式耜说道:“别忘了,最大的障碍依然是温体仁,林小三……”

    钱谦益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林小三不过是垫脚石而已!控制江南的粮食市场又如何?无非一跳梁小丑而已!”

    “先生,这个……林小三羽翼丰满,恐怕……”

    钱谦益挥手打断瞿式耜的话,断然道:“对付温体仁,仅仅让圣上看到政绩还远远不够,需要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

    “对!温体仁jiān猾无比,摆出一股孤臣的架势,又表现得比谁都清正廉洁,圣上受其蒙蔽,对其信任无比,这才是最难的地方。只要圣上信任温体仁,无论做出什么政绩,咱们也没有一丝机会!”

    顿了顿,钱谦益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得把重心放在搞臭温体仁上!”

    瞿式耜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躬身拜道:“听先生一言,胜读十年书!”

    钱谦益微微笑道:“至于怎么对付温体仁,这事还得靠你!”

    瞿式耜点头不止,道:“先生放心。只是如何应对林小三,还得合计合计,我们东林一脉,根基在江南,要是被林小三端了老窝,天下之大,恐怕没有我们东林的容身之地。”

    “是这个道理,你有什么计划?”钱谦益问道。

    瞿式耜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脱口道:“搞垮票据,不如四管齐下,其一朝廷、其二江南、其三福建、其四荆湖!”

    “哦?”

    瞿式耜眼睛里闪耀着奇怪的sè泽,冷声道:“朝廷那边,冯尔弢一力主之,不期望朝廷立即下令禁止票据流通,只需引起圣上注意,咱们就可以利用报纸大做文章!”

    “江南这边,官绅恨死了林小三,无须我们点火,他们自己就已经堆满了柴火,浇上了油,门外的那一个位,不还在等着我们拿主意?”

    钱谦益的眼睛往外瞟了瞟,“接着说……”

    “至于福建那边,学生亲自走一趟,学生就不相信,一旦江南动起来,郑芝龙能忍得住不出手?”

    钱谦益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郑芝龙与林小三明争暗斗,这不是秘密。荆湖就难了,那里可是林小三的老巢。”

    瞿式耜回道:“先生,票据无非就是一个信心,一旦江南、福建开始挤兑,荆湖地区岂能置身事外?即使林小三强力镇压,也会弄得天怒人怨,加速败亡。”

    钱谦益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倒还有个主意,不如把王大俊献上的四万两银子拿来办一份报纸。上次公开辩难、粮食大战,咱们都是吃了没有报纸的亏,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重蹈覆辙了!”

    瞿式耜大喜,道:“那就不是四管其下了,是五管齐下了!”

    “五管齐下就五管齐下,说不得,这次一定要搞垮票据。这样吧,福建那边,为师亲自走一趟,这办报纸、居中策应一事,别人无法胜任,还是你坐镇常熟吧!”

    瞿式耜大惊,拜道:“先生,学生如何敢当?”

    “没事,你就多担当点。为师信任你……”

    瞿式耜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师徒俩商议已定,立即命人将王大俊叫进来,三人密议半rì后,立即紧密锣鼓地开始排兵布阵,交战的一方为东林党为首的江南地方势力,另一方为温林联盟……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几件怪事

    自崇祯九年正月以来,大明朝怪事可谓不断。<wWw。SUiMenG。com>

    先是林纯鸿以广东总兵之衔,悍然跑到河南,与高迎祥大战不断。这还不算太奇怪,毕竟林纯鸿早就听调不听宣,官僚士绅早已习以为常,除了吠几声外,一丝波澜也未兴起。

    紧接着,林纯鸿以四万不到的兵力,三两下就砍下了高迎祥的脑袋,大明官绅无不觉得惊奇万分。相比较林纯鸿的战绩而言,难道以往的大明军队都是土鸡瓦狗?

    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大明上下居然冒出了一种说法,说陕西的大明军队根本就是在“打活仗”!每遇战,贼寇“抛牲口、弃辎重”,而官兵“即纵之去”!

    官僚士绅无不信之无疑,毕竟,大明现在闹事的贼首、乱民,大多都是关中人,而剿匪的官兵也大多是关中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出现纵敌一事,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于是,弹章纷纷冒出,矛头均指向在陕西的洪承畴和孙传庭,让两人郁闷不已。尤其是孙传庭,立即加快了剿匪的节奏,将境内的贼寇赶得四处乱飞,颓势越来越明显。

    紧接着,江南地区热闹非凡,你方唱罢我登场,林纯鸿与东林党在江南闹腾个不休。从沈一贯扯到魏大公公,又从魏大公公扯到死人尸体。

    扯到死人尸体后,忽然剖腹取婴又成了热门话题,让一些大腹便便的少妇放心不少,整rì介催促死鬼老公去寻找会剖腹取婴的郎中,以备不测。

    老百姓们回头一想,不免觉得奇怪不已,怎么就从死人尸体扯到了生儿育女上了呢?

    老百姓还未彻底想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又遇到了起伏不休的粮价,一下子进入长达三个月的过山车之旅,狠狠地过了一把瘾。

    ……

    江南闹腾,京师附近也不甘示弱,大街上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顺口溜:“内阁翻成jì馆,乌龟、王八、篾片,总是造瘟!”自出现之始,就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大明上下,目标直指温体仁无疑。

    要说,中国的文字还真是博大jīng深,谐音、隐喻、代指等等手法层出不穷,气得温体仁几yù吐血。

    顺口溜还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没有传到朱由检耳中。但更为奇怪的是,在京师大街上,居然出现了公然攻击首辅一事!

    一中年妇人,在大街上连续等候多rì,终于等到了温体仁的官轿。妇人上前就乱骂,并用砖头、石块乱扔,一下子轰动了京师,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爆炸xìng新闻。

    中年妇女虽未击中温体仁,却把温体仁搞得灰头土脸,最终没头没脸。

    这还不算完,仅仅在中年妇女袭击首辅之后的三rì,南京一世袭千户,抬着一具棺材跑到了京师。抬到京师还不算,这个家伙居然胆大包天,把棺材一直抬到了紫荆城的门口,说什么要誓死弹劾温体仁。

    一些文人sāo客无不闻风而动,纷纷发挥口舌生花的本事,将一篇篇文章贴在了棺材之上,大肆痛骂温体仁,其文采之风流、骂语之尖刻,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朱由检接报后,大怒,直接就把这个千户下了诏狱。

    朱由检心里明镜似的,不仅给温体仁加派了护卫,还将弹劾温体仁的千户杖责八十,发配至辽西。不过,朱由检心里不免怀疑,难道温体仁真的是天怒人怨?

    无论是顺口溜,还是中年妇女,与或是更为火爆的抬棺弹劾,无不让无聊的老百姓兴奋万分,四处传播温体仁秘事,搞得整个京师满城风雨。

    温体仁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东林党人出招了,心里那个恨啊,直把牙齿咬得蹦蹦响。

    林纯鸿接报后,不免觉得好笑。

    东林党人的伎俩实在是太低级了。在资讯高度发达的社会里,高官做了何事,老百姓尚且云里雾里看不清,更别谈现在的大明了。老百姓怎么可能会对温体仁恨之入骨?

    不过,伎俩虽低级,但非常有效,深居紫禁城的朱由检就对温体仁产生了怀疑!

    林纯鸿对张杰夫说道:“这次温体仁有难了,咱们得尽尽盟友的责任……你立即将杨一仁从荆州唤来,我有事吩咐。”

    “还有,你把郑天成叫来,一些事情需要吩咐……”

    张杰夫应声而出。

    在林纯鸿下达命令后的第三天,常熟县内爆发了更为奇怪之事。

    今年江南稻谷大熟,谷贱伤农,粮价一泻千里,这个时候,本应该是邦泰大收粮食的时候,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邦泰不仅不在常熟收购粮食,还运送大量的粮食至常熟县销售,常熟县的粮价明显比其他地方低一大截。

    老百姓痛不yù生,常熟乡老纷纷至县衙请愿,请求县尊大人想办法救救一县百姓。

    然而,县尊大人能有什么办法?他非常敏锐地觉察到,东林党与邦泰又开始斗法了。虽然县尊大人乃东林一脉,但大难临头各自飞,他深恐波及到自己,立即将官帽、官印留在衙内,一声不响地辞官而去!

    温体仁接报后,大喜,立即派来自己的心腹担任常熟县知县。心腹上任后,啥事也不干,只管盯着瞿式耜、钱谦益,暗暗地收集各类证据!

    说来也奇怪,原任县官一辞官,粮店马上停止了反常的举动,不仅敞开收购粮食,还运走了当初耗费大量人力运入的粮食。

    这些都还不算大,最让大明上下惊诧的是,在炎炎烈rì如火烧的六月,女真胡虏居然以阿济格为帅,派遣十万余众,从长城喜峰口进入大明,纵师劫掠京师一带!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般而言,南人畏寒、北人畏热,如果朝廷想进攻北方的胡虏,大多选择在夏季,趁着此时的胡虏浑身乏力、昏昏yù睡,大占便宜。反之,胡虏如果想劫掠中原朝廷,大多选择在冬季,这个时候胡虏不仅缺衣少粮,而且倍儿带劲,就如北极熊一般!

    于是,大出意外的大明被阿济格揍得找不着北,昌平等十余州县被一攻而下,京师内一夕数惊,乱成一团。

    此事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奇怪无比,但对林纯鸿、卢象升等人来说,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高迎祥覆灭,各地贼寇活动陷入低cháo,皇太极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消除内乱,借此机会来一次与贼寇之间的战略互动,希望大明永远陷于内耗之中。只不过大明朝廷、贼寇懵然不知而已!

    而且,今年四月十一,皇太极改国号为清,正式称帝,改元崇德,以今年为崇德元年。登上帝位的皇太极当然要耀武扬威一把,举着拳头狠狠地揍了大明一拳,恶狠狠地说道:“以后不要把老子当小弟了,从今天开始,老子与你同起同坐!”

    至于劫掠人口、财货,反在其次,至少皇太极不太关注。

    卢象升自接到军报后,就矛盾万分,不知该如何做。

    卢象升是一名标准的儒士,自小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以了却君王天下事为最高理想,现在君父有难,做臣子的理所当然地赴汤蹈火,为君父分忧。

    况且,卢象升战阵多年,绝对算得上一个强硬派,他的心志异常坚定,无论是贼寇、还是胡虏,他的字典里无非只有一个字:打!

    不过,从理智上讲,他一眼看出,此次女真人入侵不会太久,会马上撤兵。如果他挥师勤王,很有可能连胡虏的影子都看不见,而且,好不容易取得的剿匪战果,很有可能烟消云散。

    卢象升万分纠结,倍受煎熬。在煎熬了六天后,兵部命令抵达洛阳,命令卢象升率兵北上勤王!

    卢象升长叹一口气,道:“事不谐矣!林纯鸿料事何其准也!”

    卢象升绝无违抗兵部命令的道理,立即率领天雄军、关辽铁骑往京师紧赶。

    不出所料,待卢象升赶到京师附近时,阿济格业已退兵,还将抢来的汉族民间美女浓妆艳抹置在车上,奏着盛乐,高举“各官免送”的木板,借此来羞辱大明上下。

    朱由检大怒,任命卢象升为宣大总督,令其组织三边防线,防止女真人再次入关。

    卢象升请求面圣,结果朱由检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拒绝召见卢象升。

    卢象升不得已,只好前往宣大就任。就任后,他苦闷无比,愁绪无法排遣,在给其舅的信中言道:“……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多为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shè,不杀不休……唯荆州林纯鸿,文韬武略,皆为上上之选,奈何私心甚重,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不过,卢象升毕竟乃心志坚如磐石之辈,就任宣大总督后,几乎走遍了宣大一线,结合边境的实际情况,厉兵秣马,实施大规模军屯。在卢象升的苦心经营下,大明的宣大防线不再形同虚设,好歹有了点样子……

第二百八十章 虚假银库

    当京师附近的汉家儿女在胡虏铁骑下痛苦呻吟时,大江南北一刻也不消停。

    崇祯九年六月初三,东林党人借助手头的报纸,大造舆论,大幅刊载钱谦益当初的奏章,声称朝廷即将取消票据。

    各大豪商闻风而动,组建超级豪华阵容,前往扬州兑换手头的票据,惟恐世人不知票据面临的风险。

    一旦豪商在路上遇到了熟人,便拉至一边,神秘兮兮地劝道:“听说啊,朝廷马上要禁止票据流通!你手头有没有票据啊?”

    “啊?四千多两啊?赶紧去扬州兑换吧,你想想,朝廷禁了票据,邦泰还会承认兑换?赖账简直是一定的!赶紧啊,再不兑换,捏在手里就是一堆废纸!”

    与此同时,《扬州时报》等诸多报纸大力揭露东林党之yīn谋,声称钱谦益的奏章被圣上所否决,所谓禁止票据流通绝无此事。

    此外,这些报纸大力宣传票据的好处,声称为朝廷带来了大量的商业税收,朝廷绝无可能取消。

    然而,这些宣传哪里抵得过豪商、官绅的有意推动?于是,短短几rì之内,前往扬州兑换真金白银的商家不计其数,都快把扬州货栈内的钱庄给挤垮。

    山雨yù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yù摧!

    在这一片狂风暴雨中,贾思宜本想先看看再说,哪想到,那帮豪商深恐内部出现不协调的音符,不停地派人游说他,让他烦不甚烦。最终,他带着全部的家丁,赶着四轮马车,来到了扬州货栈内的邦泰钱庄。

    离钱庄还有老远,贾思宜就发现,钱庄门口人喧马嘶,好不热闹。一路上,贾思宜不停地碰到熟人,不停地下马打招呼,直说得口干舌燥,嗓门冒烟。

    离钱庄还有里许,前面已经接踵摩肩,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贾思宜略一挥手,令道:“回头,咱们先找客栈住下!”

    孔武有力的家丁和车夫无不兴高采烈,纷纷将马车掉头。这一下,十二辆马车同时掉头,引起了严重的交通阻塞,四周一片痛骂之声。

    贾思宜赔尽了小心,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挤出了人群,寻着了一客栈,暂时安歇下来。

    贾思宜一边狂灌着酸梅汤,一边痛骂着李多义:“娘的,斗什么斗么!和气生财不好么?没有了票据,老子拉着银子到处跑啊?娘的,老子诅咒你银子被劫!”

    正骂得高兴,忽然一伙计不经通报,就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喊:“老爷……老爷,大事不好!”

    贾思宜大怒,骂道:“有没有规矩?谁让你滚进来的?滚出去!”

    伙计并未滚出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惶地回道:“老爷,李大老爷的七万两银子被土匪劫了!”

    贾思宜大吃一惊,道:“李多义的银子被劫了?”

    贾思宜全身一抖,六月天里不禁打了个冷战,老子的诅咒这么灵?

    贾思宜说不清什么感觉,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不用说,肯定是李多义从邦泰商号里兑换了银子,然后被李蒙申劫了财。

    这他娘的也太欺负人了!有这么玩的么?还有没有天理国法!

    想着想着,贾思宜突然愤怒起来,和这样的商家打交道,一点保障都没有,全无信誉和规矩!

    “不行,我得马上把银子兑换出来!邦泰没有规矩,我不放心!”

    贾思宜下定了决心,立即高喊道:“贾铭,老爷要去钱庄取钱,准备!”

    刚喊完,忽然客栈的天井里传来一阵骂声:“狗rì的,谁这么缺德,说我家老爷被劫了七万两银子?”

    “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我家老爷一两银子都没少,全运到了绩溪!”

    “有种的就站出来!躲在背后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狗rì的……”

    ……

    贾思宜一听,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谣传,吓了我一大跳!我说呢,邦泰家大业大,怎么会做此等傻事!”

    “贾铭!回来!老爷要静卧休息!”

    ……

    贾思宜打定主意,先在扬州货栈住几rì再说,反正现在急着兑换银子的商家多如牛毛,任何人都无法指责自己偷jiān耍滑。

    然而,老天爷似乎存心与贾思宜过意不去一般,他刚躺着闭目养神,结果收到了一封邀请帖,顾秀林邀请他到金锦楼一叙。

    贾思宜大惊,从竹制躺椅上一跃而起,大喊道:“贾铭!老爷要去金锦楼!”

    贾铭腹诽不已,今rì老爷怎么了?一会儿要出门,一会儿要静卧,一会儿又要出门!难道中暑后晕了头?

    不多时,主仆二人盯着炎炎烈rì,望金锦楼而去。

    金锦楼乃扬州货栈的标志xìng建筑,整个货栈的管理层就在此楼中办公。贾思宜还未进门,就感到丝丝的凉气从门中冒出来,贾思宜大呼痛快,心情一下子变得畅快无比。

    顾秀林迎至门口,拱手道:“贾兄至此,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贾思宜大笑道:“顾老弟会享受,整栋楼清凉无比,相比之下,我老贾就像一个土包子,一个暴发户!”

    顾秀林笑道:“贾兄过谦了,如果贾兄是土包子,天下就没有儒商了!”

    两人大笑,相携着走进二堂,一路上,贾思宜盘算不定:原以为这么多人挤兑,顾秀林当焦头烂额才对,可现在这顾秀林神定气闲的,还有时间陪贾某人吹牛打屁,此事甚为怪异!

    两人分宾主坐定后,顾秀林问道:“贾兄可是来兑换银子的?这段rì子兑换银子的商家挤满了整个货栈,贾兄可要等几rì了!”

    贾思宜尴尬不已,讪笑道:“顾老弟还是这么快人快语!”

    顾秀林笑道:“贾兄若是要兑换银子,超过三千两,需提前三rì预约,超过万两的,需提前六rì,超过十万两的,需提前十rì,不知贾兄准备兑换多少?”

    贾思宜微觉恼怒,娘的,邀请老子过来,就是为了一口咬定老子要来兑换银子?

    他不由得冷声道:“顾老弟好大的口气,就不用在我老贾面前装了。钱庄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长着一双眼睛,都能看得见!说说看,短短三rì内,钱庄流出了多少真金白银?”

    顾秀林伸出一个手指头,然后又伸出了整个右掌,道:“不瞒贾兄,一百五十多万两!”

    贾思宜大吃一惊,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问道:“一百五十万两!你们真的有本金?还撑得住么?”

    顾秀林也站起来,将贾思宜按在了椅子上,道:“我都说过多少次了,邦泰发行多少票据,就留了八成的本金,诸位总是不信我的话!一百五十万两算什么?就算邦泰将所有的票据都收回,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完,顾秀林指着窗外的某处说道:“贾兄请看!”

    贾思宜好奇不已,连忙站起身来,顺着顾秀林的指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地方整整驻扎了千余jīng锐士卒,个个挺枪持刀,顶着烈rì站得笔直笔直的。

    这还不算吓人,士卒背后,整整有三十余门巨炮,伸着长长的炮管,露出黑洞洞的炮口,指着四周。

    顾秀林道:“这段rì子要求兑换银子的人太多,不得已,我们邦泰从荆州运来了大量的银子,全部放在地下的银库中,由兵丁镇守。另外,长江上游弋着二十多艘蜈蚣船,防止歹人生了觊觎之心!”

    贾思宜似乎被吓坏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嗫嚅道:“这……这……”

    顾秀林笑道:“这不算什么。在荆州……”

    顾秀林将嘴凑近贾思宜的耳朵,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去过荆州的银库,我的天啊,里面不是金光闪闪就是白如霜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全是真金实银!贾兄猜猜,总共有多少兵力镇守?整整一个军啊!”

    “估计贾兄也听说过荆州军,前不久,两军一营,对抗高贼的十万人马,还斩下了高贼的脑袋!有一个军镇守银库,可谓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贾思宜被眼前的jīng锐之师吓破了胆,不停地点头道:“是……是……固若金汤……”

    顾秀林忽然冷笑道:“东林党能是什么好东西!去年底,为一己之利挑拨左贼妄动刀兵,幸亏我邦泰应对及时,砍下了左贼的脑袋!东林党人却不知收手,今年居然挑拨邦泰与众商家的关系,说什么朝廷要取消票据,一派胡言!退一万步讲,即使朝廷禁止票据流通,我邦泰也绝不奉命!”

    顾秀林越说越气愤,鼻子里似乎都喷出了怒气:“咱们天南海北地跑商,无非就求一个安全、方便,没有了票据,谁他娘的敢揣着几十万两银子到处乱跑?”

    “所以说,祸国殃民者,以东林党人为最!”

    顾秀林痛骂东林党,贾思宜岂能接口,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词,只是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这次徽商对阵邦泰,恐怕赢的希望无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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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信用等级

    顾秀林将贾思宜拉回座位,不停地邀请贾思宜品尝容美绿茶。他自己也端起茶杯,不停地吹着茶杯里站立的茶叶,小心地组织着思路。

    看来军门说的不错,仅仅靠一个虚假银库,无法让这帮豪商彻底放弃兑换的心思,还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

    这贾思宜原本就对邦泰有亲近之意,又有密切的商业往来,尚且如此,更别谈其他仇视邦泰的商人了。

    顾秀林决定抛出他的终极武器,这个终极武器当然不是真金实银,而是各项优惠政策。

    他向贾思宜招了招手,微笑道:“贾兄请随我来,有个东西要给贾兄看看……”

    贾思宜好奇不已,紧随着顾秀林的脚步,来到了二堂的右偏厅。

    顾秀林一打开偏厅角落的门,贾思宜就闻到一阵书墨之香,心里更是好奇:顾秀林要带我看什么东西?

    跨进门后,贾思宜大吃一惊,这里别有洞天,居然是一个小型的书库!

    哦!不是书库,好像是账册!

    好像又不是账册,噫?这里怎么有我的名字?名字后面怎么还有一个“甲”字?

    贾思宜的脑袋几乎变得空白,不知道顾秀林在捣什么鬼。

    顾秀林从贾思宜的名下取出几本厚厚的册子,放在了贾思宜的手中。

    贾思宜急不可耐地翻看,一看之下,惊得目瞪口呆,里面居然记载着历次与邦泰交易的详情!

    贾思宜合上册子,怔怔地盯着顾秀林,问道:“记着这个有何用?”

    顾秀林笑道:“当然有用啦!”

    说完,从贾思宜手中接过册子,重新放在了书架上。

    顾秀林接着说道:“邦泰对每一位大宗交易的商人均记录在案,并凭借交易记录评定商人的信用等级。”

    “信用等级?”

    “是这样的。信用等级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凡是手持商号票据超过三十万两者,或者交易金额超过百万两者,且无不良记录的,信用等级为甲级。信用等级为甲级者,可以在钱庄无条件借贷五万两,年利率一成;超过五万两,则需要抵押,还需要根据投资的项目进行评定借贷多少。另外,信用等级为甲者,接受邦泰的保护,无论何地货物被盗或被劫,邦泰将追究到底!”

    “至于乙级,则可以无条件借贷两万两银子,邦泰不承诺提供保护……”

    贾思宜惊讶得几乎合不上嘴,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并不多,但完全可以用来救急,最关键的是,邦泰承诺对甲级者进行保护,这才是最有实际意义的。如今兵荒马乱的,货物被劫,算得上家常便饭。

    顾秀林接着说道:“贾兄手中持有的票据超过三十万两,且与邦泰的交易远远不止百万两,所以信用等级为甲级。不过……”

    “不过什么?”

    “一旦贾兄这次兑换银子,就算有了不良记录,信用等级将降为丁级,就如普通商人一般,需要从头再来了……”

    “啊……”

    “还有,刚才还未说完的,信用等级为甲者,可以享受货物优先采购权,还可以在谈定的价格基础上,优惠半成。信用等级为丁者,价格将上浮一成。据小弟所知,贾兄在长洲订购了八艘六桅帆船,总交易额高达两百多万两,至今还未到交货的时间……”

    顾秀林笑道:“这一优惠和上浮之间,总价就相差了几十万两,不知贾兄有何打算?”

    贾思宜沉默半晌,忽地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好算计啊,好算计,丝丝合缝,我老贾望尘莫及……”

    笑完,贾思宜抱拳道:“顾老弟别担心,此次我老贾到货栈,本无兑换银子的打算,只是被逼不过,才前来看一看!哪想到,老弟的准备十足啊!为兄这次算是跟着老弟学了不少东西!”

    “我老贾虽是徽人,但也知道,林军门保护商旅的决心非常大,绝不会对我等肆意欺辱。李多义鬼迷心窍,跟着东林瞎起哄,这次恐怕会连裤子都输掉!”

    “好了,为兄就说句实话吧,这次无论双方斗成何样,为兄两不相帮,尽管闷声发大财……哈哈……为兄告辞了!”

    说完,贾思宜大步迈向门外,刚要跨出门槛,忽地转身道:“货栈内的银库根本就没有多少银子吧?否则,何必带为兄到此处来?”

    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只留下满脸愕然的顾秀林……

    如同顾秀林一般,扬州货栈的高层这段时间繁忙无比,无不抽出大量的时间,劝告邦泰的大客户放弃挤兑银子。至于方法,与顾秀林大同小异,总之一点,就是既给好处,又略加威胁。

    在扬州货栈高层的努力之下,不少豪商被拉拢,彻底放弃了兑换银子的打算,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然而,死硬分子还是占大多数,尤其是一些小商人,持着千余两票据,非要兑换不可。钱庄只好来者不拒,一一兑换。于是,随着时rì的推延,前往扬州货栈兑换银子的商人丝毫不见少,还在逐步增加。

    这里面最醒目的要算李多义。开战的第一rì,李多义就揣着一大堆票据来到货栈,四处宣告,要立即兑换成银子。李多义需要兑换的银子高达五十二万两,按照规定,需要十rì后,方才能取到银子。这十rì内,包括郑天成在内,无不试图说服李多义。

    哪想到,李多义铁了心要兑换,并在第十rì率领着十多辆马车,将近六百多名护卫,浩浩荡荡地往货栈开拔。

    钱庄言出必践,搬出了五十二万两的白银,分装在十八两四轮马车上。

    这一下,几乎轰动了整个扬州城,百姓们纷纷出门观看五十多万两巨款的盛况,甚至不少土匪派出眼线前来踩盘子。

    货栈服务甚为到位,不仅派出三百护卫随行护卫至运河码头,将银子装上船后,甚至还专门派了一艘蜈蚣沿着运河北上,沿途护卫这五十二万两白银。

    此举让土匪们无不望银兴叹,口水流了运河一路。

    邦泰不惜耗费大量人力作秀,好歹让各地的商人领略了一把什么叫诚信和服务,动摇的信心好歹有了一丝增长。

    可是,李多义的烦恼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首先,这批白银存放在何处才算安全?另外,这次场面弄得太大,地方官明显生出了觊觎之心,看向他的眼神就如看抱着金饭碗的幼童一般;还有,几百里范围内的土匪得到消息后,隐隐有向绩溪汇集的意思,试图打这批白银的主意……

    李多义烦恼无比,忍不住叹道:娘的,还是票据最为方便、安全……

    李多义在烦恼,林纯鸿、郑天成也心惊胆战的。

    时值戌时二刻,金锦楼内依然一片灯火通明,算盘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林纯鸿的心也随着算盘的噼里啪啦声不停地跳动。

    “天成,今rì拿出了多少白银?”

    郑天成头也不抬,盯着账册上的数字,道:“六十三万五千四百两!”

    林纯鸿的眉头皱了皱,道:“比昨rì多了四万多两!”

    郑天成忽然猛地一拍算盘,大骂道:“狗rì的,有完没完啊……十二rì内,就流出了四百多万两银子……真金实银啊……”

    林纯鸿心里悚然一惊,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动摇军心。他脸上立即露出笑容,道:“什么真金实银?票据难道不是真金实银?别担心,刚开始是多点,再往后,就少了!”

    “这样吧,扬州货栈的存银还有一百五十多万两,两rì后,可就空了,张杰夫,你马上通知薛一谦,要他加快速度,务必在两rì内运到扬州……”

    正说到这里,林纯鸿忽然发现郑天成的眼珠子转了转,并有靠近他的打算。

    林纯鸿摆了摆手,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行!为商,就讲一个规矩和信用,这比赚千万两银子可重要多了!这段时间,不仅不能动李多义,还要暗中保护,明白了吗?要是李多义真的被土匪劫了,东林党的这帮垃圾肯定会把污水泼到我们身上的……”

    郑天成失望地叹了口气,默默地盯着账册发呆。

    顾秀林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放下了笔和账册,不无忧虑地说道:“不知道会不会蔓延至荆州和沿海……”

    郑天成突然从痴呆状态中醒了过来,叫道:“是何言?难道广东和荆州的商人不想混了?”

    顾秀林摇头道:“信心一动摇,什么都难说……”

    郑天成张大了嘴巴,说道:“这……”

    林纯鸿断然道:“无妨,咱们密切关注即可!”

    “还有,别忘了,咱们手头还有粮食!还真以为咱们是无牙的老虎?非不能为,实不愿为也!”

    “张杰夫,立即让卢诗源和军情司盯紧广东和福建两地,每rì写一个节略给我……”一想到郑芝龙,林纯鸿如鲠在喉,接着吩咐道:“尤其要盯紧福建的郑芝龙,一旦郑芝龙有所异动,立即执行既定方案……”

    “至于荆州……哼!”林纯鸿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们的地盘,还真以为监察府的狗头铡是摆设?”

第二百八十二章 急剧蔓延

    要平稳度过挤兑风cháo,朝廷的态度至关重要。这点,无论是林纯鸿,还是钱谦益,无不心知肚明。

    在东林党人的计划中,利用朝廷的纷争搞垮票据,占据着重要地位。

    崇祯九年六月初十,冯元飚等一帮东林悍将,不顾京师城墙外肆意劫掠的女真铁骑,毅然上奏,请朱由检禁止票据流通。

    朱由检正在为城外的女真人忧心如焚,哪有功夫理会此事?将奏折全部留中。

    冯元飚等人发挥锲而不舍的jīng神,持续不断地上奏折,终于引起了朱由检的一丝兴趣,在朝议时,抛出议题,让朝堂之臣讨论利弊。

    “皇上,林纯鸿托名方便交易、减少银两运输成本,实为敛财!其心思之险恶,其敛财之疯狂,堪称万古之jiān恶。皇上,臣算过一笔账,林纯鸿通过票据,敛财超过一亿两白银!”

    “一亿两?”朱由检不顾皇上威严,口张得放得下一个鹅蛋,“一亿两怎么可能?冯爱卿莫要危言耸听。”

    冯元飚叩拜于地,苦口婆心地辩道:“皇上,林小三收购货物时,拿走的是货真价实的货物,付出的仅仅只是一张纸……”

    冯元飚等人准备已久,一时之间口若悬河,大谈林纯鸿通过票据敛财之实,还预言一旦取消票据,几万荆州军烟消云散的美好前景,满嘴的唾沫星子几乎喷了好几斤。

    结果,当冯元飚等人轮番上阵,说得正开心时,温体仁冷言道:“臣观之,荆州军烟消云散的可能xìng倒不大,成为贼寇的可能xìng几乎占到仈jiǔ成……”

    一句话,让冯元飚等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朝议就此结束,未形成任何决议。

    然而,此事能在朝议上讨论,在东林党人的眼中,本身就是一个大胜利!

    东林党人大受鼓舞,立即在报纸上全文刊载冯元飚的奏章,并宣称,此事已在朝议上正式讨论,禁止票据流通的决议不rì即将形成。

    虽然东林党人手中的报纸影响力并不大,虽然扬州时报竭力反驳,但东林党人蛊惑xìng的言论影响非常恶劣,继李多义掀起兑换的高氵朝后,扬州货栈迎来了最为艰难的时刻,一rì内兑换的银子超过了八十万两,而且还有持续增加的趋势!

    扬州货栈内的银子,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加速流往江南各地。

    树yù静而风不止,这些谣言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荆湖地区,一些本小利薄、与邦泰高层接触不多的小商家,终于加入了兑换的行列,纷纷拿着几百两,千余两的票据,跑到钱庄兑换。

    荆湖地区的兑换风cháo,可比江南地区要汹涌澎湃得多!

    江南地区发行的票据,多为大面额,要兑换,至少要提前三天预约,钱庄好歹还有一个缓冲期,而荆湖地区发行的票据,小面额的特别多,根本就无需预约,即到即换,给了钱庄极大的压力。

    况且,与江南地区仅扬州有一家钱庄不同,邦泰在荆湖地区的每个县都开设了钱庄,于是,兑换风cháo一旦形成,就呈现出迅速扩大之势,一rì之内,从钱庄流出的大圆就高达一百五十万枚!

    整个荆州集团的现银几乎都快被搬空了,高管们手头虽然都有预案,并且对即将面对的困境有着充分的准备,但看着一车车的大圆从百里洲银库不停地运往码头,荆州集团高管的脸都黑了,心不停地往下沉,大有多年积累毁之一旦的感觉。

    尤其是暂时代理财政司的钱秉镫,额头上全是汗水,手脚也不自觉地颤抖,好不容易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交给身边的随从,吩咐道:“按纸上的名单通知,后rì巳时正,荆州星拱楼开会……”

    与荆湖地区参与兑换的尽是一些小商家不同,郑芝龙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要求兑换一千五百万两现银!这几乎是郑芝龙、福建籍海商所握有的全部票据!

    十rì内运送一千五百万两现银至安平?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事实上,郑芝龙早就看安平的钱庄不顺眼,在钱谦益抵达安平之前,就试图借着扬州的挤兑风cháo彻底搞垮安平钱庄。

    此举遭到了郑彩的竭力反对。郑彩麾下的商船队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商路,首先由安平装载大量的香料及西洋奢侈品前往扬州,然后再在扬州收购生丝、丝绸、工艺品、瓷器等rì本紧缺的商品前往rì本,然后自rì本携带大量的银子回到扬州,采购巨量的西洋喜好之物,前往安平出售。

    这个时代,海上航行远远谈不上安全,一旦安平的钱庄被废除,郑彩的海上风险直线上升一倍,这岂是他所能容忍?

    不仅郑彩极力反对,就连福建籍的海商也纷纷跳出来,反对此策。

    郑芝龙投鼠忌器,方才隐忍不发,直到钱谦益到达安平。

    钱谦益坦言,温体仁在朝,禁止票据流通的可能xìng不大,这次主要目的是整垮邦泰商号的票据,待邦泰的票据消失踪迹后,不如自己来办票据。

    郑芝龙一听,大为心动,把郑彩等海商叫过来一商量,郑彩也对办票据心动不已。郑彩jīng于商道,哪能不明白票据乃一本万利的暴利行业。

    于是,郑芝龙经过jīng心策划,将手持大量票据的海商聚拢,一次xìng兑换一千五百万两白银,摆出了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郑芝龙筹划已久,终于抛出了他的杀手锏。

    郑芝龙令郑彩率领一众闽籍海商前往钱庄后,志得意满,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也难怪郑芝龙如此兴奋,自去年初以来,一提到林纯鸿,郑芝龙就心里冒火,这次能够借东林党之势,yīn林纯鸿一把,他岂能不拍手称快?

    这一年来,郑芝龙太压抑了!

    林纯鸿自持有了四艘超大型战舰,以吓唬热兰遮城的荷兰人为借口,时不时开到台湾海峡晃悠,偶尔还向着热兰遮放上几炮。对林纯鸿的打算,郑芝龙可谓了如指掌,无非在jǐng告他:“老子连荷兰人都不惧,你郑芝龙最好给老子放老实点……”

    这些都还算了,毕竟林纯鸿也不敢将他的主力战舰开到福建沿海来,对郑芝龙的威胁并不大。

    最让郑芝龙郁闷的是,他的收入在慢慢减少!

    自从取消令旗费,在安平、厦门开设固定贸易点后,郑芝龙欣喜地发现,此举不仅得到海商的竭力拥护,还得到了江南官绅的一致好评,收入也略有上升。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不到三个月,收入就逐步下滑,甚至比收令旗费时还低。

    为何往来安平、厦门的船只不见少,收入却少了呢?郑芝龙大奇,令人一查,方才发现,他的固定贸易点出现了大规模的贪污现象!

    郑芝龙虽然依葫芦画瓢建起了固定贸易点,却缺乏严格的财务审计制度,又缺乏专门的管理人才,麾下的海贼在摸清了贸易点的套路后,无不借着管理贸易点的机会,中饱私囊。郑芝龙大怒,狠狠地斩下了二十多人的脑袋。

    然而,贪污一事,并不是靠砍脑袋就能奏效的,从事管理的海贼立即转移了阵地,开始勒索海商,甚至与海商互相勾结,逃避贸易点征收的关税。

    一些被勒索的海商心气难平,便将交易点转向了广州、惠州等地,彻底地离开了福建沿海,还有一些海商,铤而走险,重cāo走私旧业。总之,无论海商作何选择,都在挖空心思逃避安平、厦门贸易点的关税。

    众多因素影响下,郑芝龙的收入越来越少。

    不仅收入越来越小,郑芝龙发现,他的投入也越来越大。福建沿海海湾众多,岛屿密布,可谓走私的温床。郑芝龙不得不投入重兵打击走私,然而,其麾下缺乏蜈蚣船一类的利器,打击走私的效果非常一般,致使福建沿海的走私越来越猖獗,几乎达到了动摇郑芝龙*根基的地步。

    而且,这类走私不仅影响了郑芝龙,还对广东的定点贸易产生了不利影响。

    于是,张兆派遣使者前往安平,试图帮助郑芝龙打击走私。

    此举让郑芝龙的老脸往哪里搁?郑芝龙恼羞成怒,严词拒绝张兆的好意,不停地追加兵力追缴走私,海上的开销越来越大,已经快到了维持不了的地步。

    郑芝龙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追随林纯鸿的脚步,搞什么狗屁的定点贸易,直接收收令旗费多好,又省事,又省钱。

    正当郑芝龙在维持定点贸易和重新征收令旗费上左右摇摆时,扬州爆发了挤兑票据风cháo,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不过,他得瑟不过半rì,郑彩的汇报就让他愣住了。

    郑彩道:“安平钱庄答应,十rì后一定如数兑换银子!”

    郑芝龙一点也不相信林纯鸿能在十rì内筹集到一千五百万两现银,他哼了一声,冷笑道:“且看十rì后林小三如何变出一千多万两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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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开始反击

    荆湖地区风声鹤唳,一片哀叹之声时,罗永浩、洪齐云、张德胜等荆州豪富,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在收到钱秉镫的邀请函后,首先聚集在枝江县城内,以期同进退、共患难。

    洪齐云作为三人之首,也不废话,直接言道:“荆州面临的困难,我就不多说了,至于帮不帮邦泰,这个也不用多说,现在要议的是,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

    罗永浩、张德胜不停的点头。三人非常明白,这次票据无论面临着什么结局,林纯鸿手中有粮有兵,绝不会失去对荆州、襄阳和夷陵的控制,他们的根基都在这三个地方,关键时刻帮帮林纯鸿,得到的好处肯定少不了。

    况且,洪齐云、张德胜和罗永浩为商多年,哪能看不出票据好处?一旦票据最终取消,他们的交易成本会骤然上升,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罗永浩沉吟片刻,道:“现在要维持票据,无非就是信心和真金白银,咱们可以从这两方面着手。”

    张德胜也言道:“说是两个方面,实质上是一体的,只要咱们拿出现银全部兑换成票据,信心和现银不都有了?”

    洪齐云笑道:“是这个理。不知两位手头有多少现银?我手头筹集个四十万两应该没有问题。”

    罗永浩、张德胜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说道:“看来洪兄在兄弟面前还多有隐瞒,四十万两,拿出来就跟玩似的!”

    洪齐云微微笑道:“刚好与武昌的藩库做了一笔交易,手头的现银有点多……”

    罗永浩也不多话,说道:“我这里三天内筹集二十万两应该没问题。”

    张德胜也言道:“我这里差点,不过筹集十五万两应该没问题。”

    洪齐云大笑道:“好,九十五万两,应该能让其他商人jǐng醒了,就这么办吧,明rì到了荆州,咱们就大张旗鼓地去兑换。”

    ……

    第二rì,待洪齐云、张德胜和罗永浩分头押送着第一批银两抵达荆州码头时,发现码头至钱庄的路上,人山人海,一片人喧马嘶。

    三人大惊,稍一打听,方才知道:毛纺商人黄渤,敲锣打鼓地押送着十二万两现银,要到钱庄全部兑换成现银!

    洪齐云拍了拍额头,苦笑着对张德胜和罗永浩说道:“这黄渤倒是伶俐人,居然抢在了我们前面,看来,以后议事得拉上他了……”

    张德胜、罗永浩皱眉道:“往后,估计还得冒出李渤、王渤,幸亏咱们见机早,也不算晚,否则,风头全被黄渤盖过了……”

    三人稍稍议论片刻,立即下令往钱庄运银。

    这一下,整个荆州城都惊动了,随着银子不停地被运上岸,连绵不绝的马车几乎在码头和钱庄之间牵成了一根线,让荆州的老百姓大大地开了一把眼界。

    事实上,在荆湖地区,稍微有点实力的商人均捂住手头的票据,没有参与到挤兑的风cháo之中。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身家都在荆湖地区,要是这个时候还落井下石的话,以后还怎么在林纯鸿的地盘上混?因此,在经历了头三天的挤兑cháo后,整个荆湖地区逐渐安静下来,甚至还出现了大圆回流的迹象。

    待到罗永浩、洪齐云、张德胜、黄渤等商人带头用真金实银兑换了价值上百万两的票据后,市面上彻底稳定下来。

    后来,待钱秉镫亲口承诺,将拿出钱庄二成的股份进行出售,入股时,票据和真金白银皆一视同仁。这一下,大圆回流的速度急剧加快。

    嗅觉灵敏的商人听说四人的行为之后,无不悔得连肠子都青了。试着想一想,如果当初与四大豪商一起,带头支持票据之战,恐怕已经入了林纯鸿的法眼,被列为重点合作对象。

    商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将手头的大圆或者真金实银全部兑换成票据,惟恐落后一步,成为了邦泰的打压对象。

    于是,荆湖地区终于迎来了大圆的大规模回流cháo,短短不到五rì,就收回了前几天投放出去的大圆。到了第十rì,还多出了七百多万两白银!

    荆湖地区的商人,用他们的实际行动,支持了票据保卫战。

    紧接着,林纯鸿在扬州,借助报纸宣布,以后在邦泰所辖的货栈内交易,千两以上的交易,全部采用票据进行交易,表现出邦泰全力维护票据的坚强决心。

    另外,报纸上还详细公布了邦泰集团的信用等级制度,并宣称,信用等级为乙级以上的客户,将得到邦泰的保护,一旦财产被劫或者被盗,甚至被敲诈,邦泰将穷追到底!

    信用等级制度一经宣布,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江南豪商、徽商不是不知道,邦泰有这样一套制度,但是以前从未听说过追究敲诈者一说。现在,林纯鸿公然宣布,商人被敲诈之后,邦泰将主持公道,岂不是说,以后即使被地方官府敲诈,也可以申请追回财产?

    林纯鸿也太嚣张了吧?想跟江南的地方官府对着干?

    但是,这帮豪商又不得不承认,林纯鸿有这个实力。

    别的不看,就看那遍布江南的粮店里的护卫,一看就知道经历过战火的考验!

    再看看那聚集在瓜洲码头的蜈蚣船,数一数,居然有三十多条!三十多条啊,至少有万余水师!

    豪商们犹豫了。这些rì子,从扬州货栈拉回了数不清的银子,就如拉回了定时炸弹一般,时时刻刻处于紧张之中,深恐引来土匪或者地方官的觊觎。

    哪像以前一样,几张纸带在身上,几万两银子就轻松地带走?而且,这几张纸即使不小心丢了,或者被抢*劫了,也不用担心,因为大额的票据都画了人像,留在了店内,别人根本就取不出银子来!

    豪商们一看到乙级信用就可以受到邦泰集团的保护,无不砰然心动,这年头,这帮豪商哪个没有货物、银子被劫,或者被地方官敲诈的经历?

    “nǎinǎi的,把票据彻底搞垮了,对老子又有什么好处?”

    这帮豪商们终于开始动摇……

    与此同时,张兆在广东展开了动作。

    钱谦益从常熟起程时,张兆一声令下,海军舰队如狼似虎地从遂溪基地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扑向吕宋岛,全力攻打吕宋岛上的达古潘。

    达古潘位于吕宋岛北部的林加延湾内,邦泰早已侦知,那里有大规模的铜矿,铜矿之中,还伴生着大量的金矿和银矿。

    荆州集团早就计划今年年底时攻打马尼拉,这次强占达古潘,意义可谓非凡,荆州集团终于跨出了海外扩张的第一步。

    气势汹汹的舰队吓坏了菲律宾总督科奎拉,科奎拉如临大敌,点齐了全部战舰,试图阻止梁枫强行拔除达古潘的据点。

    可是,待科奎拉赶到林加延湾后,待他看到遮天蔽rì的战舰后,数了数三层甲板战舰的重炮数量,便识趣地命令舰队躲进了马尼拉湾,任凭梁枫的海军舰队拔除了达古潘的据点。

    时至今rì,邦泰总算吹响了攻占吕宋岛的号角,让已经投入了不少银子的海商们奔走相告,纷纷组织大量的人手前往达古潘察看商业前景。

    这一看不打紧,达古潘拥有大规模铜矿、金矿、银矿的消息犹如瘟疫一般,传遍了整个东南、华南沿海。海商们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纷纷跑到张兆那里追投军费,于是,荆州集团迎来了一次银子大丰收,当然,这次收到的还是以票据为主。

    当得到郑芝龙要兑换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消息后,邦泰商号海事部总管卢诗源立即亲赴安平。一番谋划后,在货栈外贴出了巨幅布告。

    布告宣称,邦泰将在达古潘设立钱庄,开办票据汇兑等业务,征收一成的手续费,并且还规定,此次兑换票据超过一万两者,将被列为不受欢迎者,不提供汇兑服务。

    同时,邦泰将在达古潘设立矿业商社,欢迎各位入股开采矿藏。入股时,欢迎大家使用方便、安全的票据。

    海外开设钱庄?

    这个对海商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这将使海贸的风险大大降低,让所有海商怦然心动。更何况,吕宋岛上还有金银铜矿,一旦入股,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一些jīng明的商人更是看到,吕宋岛上何止是金银铜矿啊,就拿遍布全岛的原始森林来说,那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双管齐下,让闽籍海商彻底晕了头,开始认真考虑,是否继续追随郑芝龙的脚步搞垮邦泰的票据。

    这还不算完,十rì限期的最后三天,温州籍海商郑梦帆、广东籍海商杨惟义、李文信、王德茂等三十三名海商率领二十余艘六桅帆船抵达安平,将船上的货物销售一空,最后还将手头的七百多万两现银全部兑换成了票据,然后浩浩荡荡地往扬州而去。

    此举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安平,不仅闽籍海商被震得目瞪口呆,就连郑芝龙也彻底石化了。

    “娘的,不用林纯鸿运银子来,这帮广东蛮子就眼巴巴地运银子来了……斗个屁啊……”

    痛骂声中,郑芝龙不得不取消了兑换票据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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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风潮平息

    “好险,好险,总算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啊,不容易啊,不容易……”

    郑天成拨上了最后一个珠子,盯着珠玉算盘,对着林纯鸿说道。

    林纯鸿没有接口,只是踱到算盘前,看了看算盘上的数字。

    郑天成接着说道:“荆州仅仅乱了七rì,七rì,嘿嘿,就立即筹集了将近千万枚大圆;广东?广东压根就没兴起风浪,那帮海上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压根就不相信我们会在朝廷的压力下取消票据……”

    林纯鸿笑道:“这么看来,那帮亦商亦盗的海贼倒与咱们一条心!”

    “最为可笑的是郑芝龙,乌龟*头刚冒出来,就被吓回去了。扬州这边,幸好咱们在江南只有一家钱庄,否则,鬼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说完,郑天成拿起算盘旁边的账册,仔细看了看,道:“昨rì兑换的银子还有四十二万两,今rì就只有三十五万两,看来,最多还有十rì,也该消停了。只是……”

    郑天成皱了皱眉,接着说道:“只是,百里洲储存的银子已经消耗一空,仅仅剩下二百多两黄金,万一东林党人再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就为难了……”

    林纯鸿安慰道:“江南地区持有的票据总数不过六千多万两,这些rì子,兑换出去的银子差不多有三千五百多万两,四十多天了,该兑换的,也差不多了,东林党人再怎么谋划,也属于无根之木,掀不起多大风浪了。再说……”

    林纯鸿忽而冷哼了一声,道:“我看温体仁也该出手了……”

    郑天成大奇,问道:“他不是早出手了么?常熟县令每rì收集证据,这还不算出手?”

    林纯鸿嘿嘿笑了笑,正准备解释,忽然接报:钱谦益、瞿式耜被押解进京!

    林纯鸿抚掌大笑道:“温体仁出手真够快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

    在钱谦益、瞿式耜被执后,挤兑风cháo终于平息,还出现了真金实银返流的迹象。

    温体仁算得上搞yīn谋诡计的行家,与林纯鸿战略协作搞掉常熟的县令后,立即换了自己的心腹至常熟当父母官。

    这位父母官的行动简直太高调了,每rì公开收集钱谦益、瞿式耜的罪状,引起了钱谦益师徒的高度jǐng惕。

    钱谦益师徒好歹算得上常熟一霸,这位父母官短时间内哪能收集到什么证据?反而被手下的一些恶吏搞得灰头土脸的。

    钱氏师徒得意不已,时时以挑衅的目光看着北方,就如在隔空传话:“jiān贼!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

    正当钱氏师徒放松了jǐng惕,一门心思地四处串联,试图搞垮票据时,温体仁的暗手终于出招了。

    温体仁的暗手就是常熟诉棍张汉儒。张汉儒以诉讼为生,下笔如有神,一下子列举了钱谦益五十八条罪状,包括:贪污、受贿、走私、通敌、玩权、结党……凡是能想到的,张汉儒都列举了,要是这五十八条罪状一一坐实,估计将钱谦益凌迟一百遍都不够。

    而且,张汉儒还不是到县衙、府衙、按察司告状,而是直接进京告御状!

    于是,不到十rì,钱氏师徒就被差爷锁拿,连夜前往京师。

    豪商们大惊,一时陷入沉寂之中,不知如何应对突来的变故。至于票据之斗,管他娘的,连钱谦益这样的组织者都完蛋了,还斗个屁啊!

    “这就完了?虎头蛇尾啊,虎头蛇尾!”范成义对骤然停歇的挤兑大为不满,忍不住出口骂道。

    江南豪商、徽商停止动作,可急坏了范成义。

    作为晋商范永斗的代言人,范成义当然知道范永斗的打算。

    范永斗与荆州集团的合作并不多,除了卖了一些马匹给林纯鸿外,荆州集团似乎在刻意回避晋商。

    范永斗的生意范围非常广,主要面向游牧民族,购买一些马匹、皮毛、东珠、草药及山货,售卖的东西就广了,如丝绸、铁器、粮食、茶叶、盐巴等等。尤其是粮食和铁器,辽东女真人的需求简直就是无底洞,范永斗凭借广阔的生意渠道,向女真人输送了巨量的粮食和铁器,受到了皇太极的看重,并为他的生意提供了大量的方便。

    范永斗也投桃报李,对大明内部的局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为女真人的暗探提供一些方便。

    与范永斗做类似生意的,还有许多,其中以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家宾、田生兰、翟堂、黄永发等人财力最为雄厚。

    要说,大明境内最大的粮商、铁器商,非林纯鸿莫属。无论是范永斗,还是其他晋商,多次派人求见林纯鸿,试图大批量购买铁器和粮食,并送来了丰厚的礼物。

    哪想到,林纯鸿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礼物,就不是不卖粮食和铁器与他。

    一来二去,包括范永斗在内,晋商们恼火不已,又对林纯鸿的心思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因为范家票据被荆州搞垮,整个晋商团体算是与荆州集团结下了仇怨。

    这次范成义抵达江南,其用意不仅仅限于煽风点火,他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范成义在得到范永斗的授意后,立即前往绩溪拜访李多义。当范成义见到李多义的时候,李多义正在为几十万两银子的出路发愁。李多义不是傻瓜,对荆州军暗中保护一事心知肚明,眼见得票据挤兑风波渐渐平息,他知道,荆州军该撤退了。

    可是,荆州军撤退了,绩溪城外的土匪怎么办?靠县城里的弓兵保护?娘的,靠他们还不如指望土匪被雷劈死。

    看着依然信心满满的范成义,李多义坦言道:“实不瞒范老弟,为兄准备过几rì,就把银子运到扬州去!”

    “这次,为兄算是看清了,这年头,唯有拳头最大,林小三拳头硬,朝廷也没办法,说不得,只好信任他了!”

    仿佛早就料到了李多义会向林纯鸿妥协,范成义平静地说道:“天下暴利,无出票据之右。与其把银子扔给林小三,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办票据!”

    李多义紧紧地盯着范成义,满脸的不可置信,道:“范老弟不会不知道,这年头,除了邦泰的票据外,没有一家能够生存下来!”

    范成义点头道:“对!包括我们范家的票据!”

    “那你还一门心思地想搞票据?”

    范成义嘴角咧了咧,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旋即,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邦泰票据,在手中扬了扬,说道:“票据最为危险之处,无非就是伪造。这些年来,所有冒出的票据,都死在了林小三的伪造之下。林小三jiān诈至斯,试问,李大哥能不能忍?”

    李多义闭口不言,为商多年,他好歹知道,为了银子,有的商人甚至连兄弟都坑,林纯鸿此举,实属平常,谈不上什么怨恨。

    范成义指着手头的票据,继续说道:“我们范家对林小三可谓恨之入骨,一直在琢磨票据中的门门道道,好歹还让我们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李大哥,你看,这些符号,还有这首唐诗,无不是暗语,林小三的防伪之道,就蕴含其中。你再看,这些山水画,山腹处有点古怪……”

    范成义指指戳戳,滔滔不绝地指出票据的防伪措施,直让李多义惊叹不已。

    这范成义毫不避讳,将范家多年琢磨的成果摆在了桌面上,到底有何用意?李多义冷眼看着范成义滔滔不绝,心里却狐疑不已。

    最终,范成义高声道:“林小三能用这么多暗语防伪,咱们确实伪造不了,不过,回头一想,咱们完全可以借鉴这套防伪措施,来办咱们自己的票据,林小三同样破解不了!”

    李多义大为心动,票据之利,只要作为商人,无不心知肚明,轮到谁,都会忍不住诱惑。但李多义为商多年,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份戒心,范永斗想通过票据吸纳江南资金的企图,他岂能不知?

    李多义略微思索片刻,心里有了计较,道:“现在大明各地不靖,银子输送颇为艰难,山西、河南尤为突出,不知范老弟有何计较?”

    范成义心里一突,明白了李多义的打算,不动声sè地笑道:“我们范家想重办票据,不过,目前只打算局限在山西。李大哥放心,我们本小利薄,万不敢像林小三一般将手伸到江南。”

    李多义大笑道:“范老弟多虑了,为兄并无此意。办票据,无非在林小三的虎口中夺食,为兄考虑的是如何扬长避短,与林小三一较长短!”

    范成义大喜,与李多义挑灯夜谈,最终敲定,双方dú lì办票据,在防伪技术上互相合作,并互相在对方的钱庄中入股二成,共同协作,以应对荆州集团的打压。

    范成义带着沉甸甸的成果,连夜离开了绩溪,往山西而去。

    范成义相信,有了李多义在江南吸引荆州集团的火力,范家的票据必将渡过最初的困难期,迎来最为辉煌的时刻。

    范永斗,果然老jiān巨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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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开解属下

    此次票据之争,对整个邦泰高层来说,无疑是震撼xìng的。当一船又一船的白银从百里洲出发,运往各地时,他们的心里无不在滴血;当百里洲的银库几乎被搬空时,他们无不有一种奋斗十年,一切终究成空的感觉。

    在这次票据之争中,邦泰高层也深深地体会到,荆湖商人、粤籍海商的实力虽然比徽商、闽籍海商的实力弱小许多,但是,一旦将其拧成一股绳,其影响力非徽商、闽籍海商所能匹敌。

    待票据挤兑尘埃落尽,奉林纯鸿之命,张道涵、朱之瑜和郭铭彦赶到扬州,共同商议江南方略。

    一路上,郭铭彦面sèyīn沉,对张道涵和朱之瑜爱理不理的,气氛颇为尴尬。

    郭铭彦怨气十足。

    当粮食大战、票据之争如火如荼时,对邦泰商号的拆分也在紧密锣鼓地展开。

    在中书府,正式成立交通司、工商司等部门,分别由薛一谦、郭铭彦担任总管。而邦泰商号则被拆分成钢铁社、轻纺社、船业社等等商号,于是,邦泰商号作为一个商业组织,算是寿终正寝,永远成为了历史。

    这对郭铭彦来说,显然是难以接受的。不管怎么说,当商号为荆州集团奋力打拼时,中书府、监察府和都督府统统都是它的下属机构;后来,三府从商号dú lì,权势越来越显赫,商号也能与之并列,兴风作浪的能力丝毫不亚于三府。哪想到,现在商号彻底变成了中书府下属的一个司,所有的经营功能完全被剥离,只剩下了鸡肋般的管理、引导职能。

    虽然郭铭彦对身有功名者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但这么多年来,敬畏之心早就化成了轻蔑与报复心。作为最早追随林纯鸿的老人之一,郭铭彦早就看这帮士子不顺眼,内心总是有一种找到机会就踩一脚的想法。

    郭铭彦的反应,不算过分,林纯鸿也能理解。人嘛,总是这样的,自己当年拼命没有得到的东西,看着别人拥有了,心里总是有点失衡。

    在郭铭彦眼中,工商司总管无异于张道涵的下属,一想到自己今后要唯张道涵之命是从,他心里就如刀割一般。

    待林纯鸿一看到郭铭彦的死人脸,心如明镜似的,稍稍与三人寒暄几句后,单独留下了郭铭彦。

    跟随林纯鸿已久的郭铭彦,岂能不知林纯鸿之意,不待林纯鸿说话,直言道:“上次属下犯了错,军门要处罚属下,属下绝无二话。只是军门将商号拆得七零八落,属下还是想不通!”

    林纯鸿的脸sè变了变,冷声道:“到底是想不通拆分商号,还是不甘心居于张府令之下?”

    “这……”林纯鸿一把看穿了郭铭彦的小把戏,让郭铭彦脸sè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林纯鸿的语气变得更为严厉,教训道:“你掌管商号这么久,如果连拆分商号、成立工商司的好处都想不通,我看你连工商司总管一职都无法胜任了!”

    林纯鸿的话说得这么重,郭铭彦一下子半跪于地,低着头小声道:“军门……属下……”

    林纯鸿放缓了语气,“起来说话吧!邦泰的形势摆在那里,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无异于在朝廷之外,另立了一个zhōng yāng,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朝廷还要自己去做生意的?商号的拆分是迟早的事!”

    “再则,这次荆湖地区的商人、还有粤籍海商的实力你也看见了,仅从资金实力上看,绝不亚于过去的商号。与其拼命把自己做大做强,还不如考虑如何管理这帮商人,将这帮商人的实力转化为邦泰的实力!”

    “这些你不可能不明白吧?”

    林纯鸿反问了一句,让郭铭彦羞愧不已。的确,正如林纯鸿所说,他对成立工商司、拆分商号的好处心知肚明,只是找了一个难以割舍商号的借口,发泄居于张道涵之下的愤怒而已。

    郭铭彦的头低得更低,道:“属下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这帮举人、进士满口虚言空话,非实干之徒,心里有所不服而已。”

    林纯鸿冷笑道:“张府令、朱幕使是不是实干家,不用我说,恐怕你心里比我还明白!而且,我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能在邦泰立足的举人、进士,无不是实干家!马士奇的本事,你见识过了吧?当初在枝江,每rì风花雪月、夸夸其谈,这次到了夔州,将夔州的土司治得服服帖帖,乖乖地接受编户齐民,其本事如何,任何人都看得见!当初咱们进行编户齐民时,都没有这么安静的!”

    “再拿杨一仁来说,这次杨一仁在江南拉拢了多少官绅和豪商,要是没有实干的jīng神,哪能取得这样的效果?”

    郭铭彦的脸sè涨成了猪肝sè,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纯鸿盯了郭铭彦良久,冷声道:“邦泰旗下,有阁幕使七人,在我的心目中,并无职权高低之分,都可以参加核心决策。如此关键之位,你居然为一点蝇头小利就闹情绪,还诸多借口和推脱之辞,太令我失望了!”

    郭铭彦的心猛然下沉,这次军门不会免掉我的阁幕使之职吧?他后悔不已,正待承认错误,却听林纯鸿继续说道:

    “我不反对争权夺利,要是不争一争,一点锐气都没有,我还看不上眼!关键是看你怎么争!现在票据挤兑风cháo平息,事情一大堆,晋商、徽商隐隐有联合之势,你想争,还不如想想如何把江南变成邦泰的后花园!”

    “张兆在广东就办得不错,几乎把郑芝龙逼到了死地。并且,除了监察之外,行政、军事一把抓,权势大得很,你要是能把江南变得如同广东一般,就是任命你为江南总督,又何妨?”

    郭铭彦的心脏突然激烈跳动起来,抬头问道:“军门准备在江南设立江南总督?”

    林纯鸿冷笑道:“怎么样?心动了?不过这总督一职还得你自己去争取!现在,咱们在江南狗屁都没有,还被地方官和豪商压制得死死的,设立总督有屁用?”

    “你要是能把地方官压得死死的,让豪商都围着邦泰的指挥棒跳舞,这总督一职,非你莫属!这次要你到扬州,就是想把江南的一众事务委托给你,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委实让我不放心!”

    郭铭彦将多rì来的闷气抛得一干二净,铿锵应道:“属下错了,军门放心,只要军门将江南交给我,两年之内,一定让军门觉得有必要设立江南总督!”

    林纯鸿的脸sè略微和缓了点,问道:“那你说说,你对江南有什么打算?”

    郭铭彦终于松了口气,略微思索片刻,便滔滔不绝,显然早已经深思熟虑。

    郭铭彦道:“首先应该推广扬州货栈的模式,借助扬州货栈,邦泰几乎控制了江南境内将近二成的大宗交易,属下认为,应该在常州、松江、杭州、镇江建立货栈,建设可供万料大海船停靠的码头。另外,在嘉兴、湖州、苏州也设立大型货栈,扩建码头,借此掌握江南大部分大宗交易,收取可观税收。现在,东林魁首钱谦益授首,粮食市场又掌握在我们手中,这些计划不难实现。”

    林纯鸿脸现欣赏之sè,道:“继续说,我听着。”

    郭铭彦受到了鼓舞,继续道:“第二步就是极力推广票据,相比较江南的市场规模,咱们的票据发行量还是太少,现在经历了票据之争后,虽然短缺本金,但江南民众、豪商对票据的信心比以前要强多了,正适合大力推广。要推广票据的话,可以从这些方面着手,一是完善信用等级制度,二是设立统一的护卫队……”

    “护卫队?”

    郭铭彦肯定地点了点头,解释道:“信用等级制度里,规定要保护甲乙等级的豪商,如今看来,仅靠零散的货栈护卫队和军情司,显然无法应付,需要设立专门的护卫队。”

    林纯鸿大喜,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赞道:“你倒提醒我了,嗯,不错,是该设立专门的护卫队。不过,此类侦缉办案职能应该隶属安防司……放心吧,这事我会安排的……”

    ……

    两人一来一去,越聊越高兴,最终,林纯鸿语气严肃地交待道:

    “要想当江南总督,第一要收敛的就是你对士子的轻视之心!江南不比湖广,士子多如牛毛,比大街上的狗还多,你要抓住民心,就必须从他们身上着手!明白了吗?”

    郭铭彦连忙赌咒发誓:“军门放心,属下一定把这帮士子当爹妈一样尊敬,把他们当佛爷一样供着!”

    林纯鸿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斥道:“又来胡言乱语了!士子如同豪商一般,都要为我所用,哪能当佛爷一样供着?要恩威并施!这点你与杨一仁商量着办,我会把杨一仁留下来协助你的。还有,朱幕使本为江南人,最了解江南士子的,无人出其右,你要多向他请教!”

    郭铭彦连声道:“今晚就向朱幕使问计!”

    林纯鸿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吧,具体怎么做,明rì与张府令、朱幕使商量了再说。你记住了,凡事不可过三,要是你误了大事,别说到时候我不念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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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江南方略

    郭铭彦出了偏厅,林纯鸿却陷入沉思之中。

    江南乃朝廷的财赋重地,苏州、松江、常州、镇江、杭州、湖州、嘉兴七府几乎占到了朝廷税赋的一半。尤其是苏州,几乎占到十分之一!这与当年太祖爷这个小农的倒行逆施不无关系。

    所以,无论如何,邦泰也要把江南控制在手中,增强对抗女真人的实力。

    但是,要控制江南谈何容易,就如一只老虎要吞下一头大象一般困难。江南地区复杂无比,各路势力交织在一起,理不清,剪还乱。

    姑且不谈江南豪商倔傲不逊,也不谈他们雄厚的资金实力,单单看看南京的另一套zhōng yāng、以及根深蒂固的复社,就让林纯鸿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非有十年之功,无法彻底掌控,除非直接攻占……”林纯鸿自失地笑了笑,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要说,郭铭彦也不太适合总理江南事务。说起商业渗透、打压徽商和江南豪商,郭铭彦绝对没有问题,但是,一涉及到收江南士子之心,与地方官府打擂台,估计郭铭彦也得抓瞎。

    但是,现在邦泰内部也没有比郭铭彦更为适合之人。朱之瑜可能在收心方面做得比郭铭彦好,但他不jīng于货殖之术,又掌管着职官司和科教司,抽不开手。

    “哎,用人之时,就觉得人才匮乏,先这样吧,往后再说……”林纯鸿叹道。

    扬州货栈金锦楼二楼偏厅内,摆着一张巨大的椭圆形桌子,林纯鸿、张道涵、朱之瑜、郭铭彦、郑天成、顾秀林、李蒙申、杨一仁济济一堂,正在议事。

    “太乱了,中书府都不知如何统一号令了……”

    在听完林纯鸿介绍江南的情况后,张道涵皱着眉头抱怨道。

    除了林纯鸿,其他人都深有同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张道涵仿佛受到鼓舞一般,继续抱怨道:“军门,目前除了荆州、夷陵和襄阳模式相同外,其他地方都是另外一套,而且还不尽相同。如夔州,仅仅只控制了府城和河流沿岸,其余地区现在才开始编户齐民;郧阳不用说了,虽然驻军了,也和以前差不多,基本没有怎么管;南阳也好不到哪里去,留下了包哲东一班人马,搞起来完全是四不像,中书府下命令还得踌躇怎么称呼……”

    “尤其在广东,还搞出了个海事总督,与湖广更是驴唇不对马嘴的,现在江南也是,哪些部门该设,哪些部门不该设,换做谁,都是稀里糊涂的,以后中书府如何有针对xìng地下令?”

    张道涵的话,算是说到了众人心里,众人犹如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

    郑天成更是举出了实例:“比如,要提高税收,荆州、广东、南阳和江南根本就不一样,财政司很为难。”

    林纯鸿沉吟片刻,道:“是有点麻烦。我也巴不得各地的模式都一样,这样管理起来多轻松。但是这样可能吗?为政之要,关键在于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各地的情况不一样,当然有所差别。”

    朱之瑜皱了皱眉头,不无忧虑地说道:“军门,模式不一样,中枢倒也不怕麻烦,无非就是事情多点罢了。不过,事情多了,需要的官吏必然增多,咱们的财政可能吃不消。属下曾经统计过,大明各地,官民比例差不多在一比两千左右,而我们却在一比二百八左右,咱们养的官吏已经够多了!而且现在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增加,长此以往,咱们如何养得起啊?”

    林纯鸿心里自然有本帐,一比二百八就吓坏了?后世可是达到了恐怖的一比二十!他大笑道:“才一比二百八?还是不多嘛,再翻个一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又不像朝廷,奉行无为而治,每个县安排的官吏少得可怜。每年支出的俸禄确实少了,但大明各地的县管理如何,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们就不一样了,一个县,设立的机构就超过了十五个,有管税收的,有管交通的,有专事监察的……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一个县的官吏就超过三百多人,倒也没出现什么养不起的现象,这个大家尽管放心好了。”

    张道涵也点头道:“这个确实不用担心,咱们增设了这么多官吏,无非就是抢走了乡绅们干的活。这些官吏经过了培训,背后又有监管,效率自然比乡绅们高。与其让乡绅们找机会上下其手,不如把这笔钱拿来养官吏,这对邦泰来说,不无好处。只是各地模式不一,行政成本大幅度上扬,这个该怎么解决?”

    林纯鸿心里微微一动,突然想到,能否提高各地的自主权,让各地在统一的宪法框架下因地制宜地进行管理?

    旋即,林纯鸿将这个疯狂的想法从脑袋中赶开。这个方略明显不适合大明,姑且不谈什么宪法,仅仅提高各地自主权一事,都可能会刺激地方dú lì势力,导致无法承受的后果。

    不过,在一定范围内提高地方自主权,这个是必须的。毕竟,中国这么大,南北东西的情况千差万别的,zhōng yāng绝无可能事事巨细地进行管理。

    林纯鸿现在也没有深入讨论地意思,清了清嗓子后,道:“目前先这样吧,成本高点就高点,以后再说。我们跑题也跑得太远了,现在先讨论一下如何在江南展开拳脚吧!”

    终于谈到了正事,大家无不提起jīng神,开始讨论控制江南的方略。

    今年,从年初的舆论大战开始,老百姓算是过足了瘾,口头的谈资骤然增加,让百姓们的业余生活丰富了不少。现在,票据之争终于尘埃落定,一度喧闹不已的江南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恢复了恬静、淡雅的本sè。但是,老百姓依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扬州货栈,希望林纯鸿又弄出一些谈资。

    然而,令老百姓失望的是,扬州货栈一言不发,没有搞出任何乐子,倒是在扬州城内出现了一件新鲜事:仁和钱庄在扬州闪亮登场,公开发行票据,并在江南各府城同时开设分庄。

    这个消息迅速通过报纸传遍了大江南北,激起了老百姓极大的兴趣,纷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扬州货栈,看林纯鸿如何反击。

    哪想到,扬州货栈似乎对新出现的票据视而不见,既没有在报纸上发表声明,也未采取任何措施,让老百姓们失望不已。

    “荆州蛮子都死绝了么?怎么到今天没有只言片语的?”清韵茶馆内,一武勇男明显对林纯鸿的沉默表示不满,瞅着远处的金锦楼,骂道。

    旁边一文士摸样的中年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在扬州货栈还这么嚣张,口出狂言,身上痒了?”

    武勇男愣了愣,讪讪道:“骂几句又没事,从未听说因为骂人获罪的。”

    中年人微笑着点头道:“这倒是。”旋即,中年人将嘴凑近武勇男耳边,悄悄道:“林纯鸿根本就不在扬州,我听说,王家祯继任为五省总督,正召集林纯鸿前去河南议事呢。”

    武勇男似乎大为不满,愤愤道:“林纯鸿走了,扬州货栈内哪个是省油的灯?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仁和钱庄抢生意?”

    中年人神秘地笑了笑,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以为林纯鸿没有动作啊?告诉你,林纯鸿早就在扩张了,只是报纸上没说而已。”

    “哦?”

    “林纯鸿在上海县、杭州府城又开始建设两家货栈,还准备建设两座可供万料海船停靠的码头。”

    武勇男显然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愣了片刻,问道:“上海县?在上海县建大型码头?林纯鸿疯了吗?无论是镇江,还是常州,不都比上海县好一万倍?”

    中年人摇头道:“林纯鸿有什么算计,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咱们也就是靠着扬州货栈混口饭吃,管得了这么多?”

    武勇男问道:“那常州、镇江、苏州、嘉兴和湖州,林纯鸿就不管了?”

    中年人哼了一声,道:“你的消息还真够闭塞的。这些地方哪能不管?我听说,这些府城也要建大型货栈,不过没听说要建码头。”

    武勇男的眼珠转了转,似乎下定决心般,道:“鲁三哥,我有个想法,你帮着斟酌一番,咱们跑海船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帮人打下手。不如咱们自己买条船,自己给自己干活!”

    中年人明显被武勇男的想法吓了一跳,惊道:“买海船?你疯了?一条三桅海船都要二十多万两银子!”

    武勇男断然道:“三哥,扬州钱庄不是可以贷款么?你我手头倒有几亩薄田,不如抵押了贷款!”

    “这个……”中年人沉吟不决。

    武勇男继续劝道:“三哥,俗话说得好,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现在海船都有保险,又有票据汇兑,风险已经降了不少,再说,林纯鸿在上海、杭州建码头,我感觉,跑海船的前景非常广阔!”

    武勇男又将嘴凑近中年人的耳朵,低声道:“咱们找林纯鸿买海船,又贷款,稍稍再做一些交易,就够上了乙级信用,三哥,有了林纯鸿的保护,天下谁敢欺负咱们?”

    中年人终于动心了,皱着眉思索良久,对武勇男说道:“咱们好好合计一番,看如何筹款……”

    武勇男的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忍不住在心里狂呼:大海,我许智仁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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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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