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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喻心     乱明txt下载     乱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二章 武卫军

    岭北四部兵力达一万两千余人,驰骋在崎岖的丘陵地带,连绵数十里,气势非常壮观。

    一想到懦弱的汉人在他们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骑士们的士气非常高,一点也不亚于猎头族。

    清水河畔道路还算好走,仅仅两天功夫,大军抵达万家寨堡。

    过了万家寨堡,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正适合骑兵大范围机动作战。骑士们哇哇乱叫,见万家寨堡紧闭寨门,凝神jǐng戒,他们二话不说,大军合围,万箭齐发,将万家寨堡shè成了马蜂窝。

    万家寨堡压根抵敌不住,防守的壮丁死伤殆尽,寨门又被数十匹马拉翻,寨堡正式陷落。兴奋的骑士们如同一阵风一般,在寨堡内大肆劫掠,用鲜血和杀戮来慰劳他们这个把月以来的辛劳。

    万家寨堡并不大,只有数百人口,转眼之间就被抢掠一空。

    骑士们意犹未尽,将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有着更为密集的村落,有着他们梦寐以求的财货!

    于是,四大首领一声令下,骑士们跨上战马,折而向南,向河曲县进军。

    进军总是快乐的,前提条件就是没有袭扰。然而,当万余骑兵堪堪靠近刘家塔时,遇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麻烦。

    “狗rì的,什么狗屁统帅,居然将麾下分成了数十股,每股百余人,难道一点也不怕我们各个击破?”

    四大首领骤然发现,他们的周围出现了无数股的骑兵,远远地摄在后面,眼睛里冒着绿光。

    仅仅只是跟随而已,没有一骑胆敢上前shè出一箭。

    这哪里叫袭扰?完全就是观摩我们行军嘛!

    虽然四大首领对周边的骑士持蔑视态度,,只是这帮眼睛里冒出的绿光太渗人,让他们有点不安。

    不安之下,四大首领选择了相同的应对之策:一旦发现有一股骑兵出现,立即派三到四倍的骑兵去追袭、驱逐。

    于是,遍布河曲以北草原的追逐战,拉开了序幕。

    蒙古人天生擅长奔逃中背shè,将追袭之敌shè于马下。当然,他们也深知追袭中的危险,所以,来自岭北的骑士们远远地摄在小股骑兵之后,紧咬不放不放,同时,又派另外一拨骑兵从侧翼绕路疾奔,试图拦在小股骑兵奔逃的道路上。

    让岭北骑士们大吃一惊的是,小股骑兵显然也深谙此道,仅仅依靠侧翼堵住去路,绝对无法实现全歼小股骑兵的目的。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他们发现,当面的小股骑兵,居然也是蒙古人,其骑术之jīng湛,箭术之jīng准,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尤其是他们使用的钢弩,shè程居然达到了恐怖的一百二十步,经常趁他们不注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数个骑士从马背上掀翻。

    当岭北骑士们离大军越来越远,他们赫然发现,居然又有好几股骑兵瞄上了他们。

    战场形势急剧变幻,变成了岭北骑士逃奔,小股骑兵追袭!

    以有心算计无心,岭北骑士们的xìng命终于到了终结之时,足足有七八股骑兵闻到了血腥味,围拢上来。

    三四百对阵八百多,武器还不如人,经过惨烈的冲撞和对shè后,出来追袭的岭北骑士全军覆没,几乎全部被枭首!

    四大首领气急败坏地发现,他们派出的骑士永远地消失了踪迹,而且大军周边又出现了数十股骑兵。

    更让他们气恼的是,这些骑兵的马腹上居然挂着一颗颗的人头,不用问,这些人头就是他们派出去的骑士!

    四大首领不约而同地派出重兵,希望大范围包围,将这些恼人的苍蝇一举围歼。只是,小股骑兵调兵显然比大军要快,指挥起来要方便,皆如麻雀一般,转眼间飞得不见人影。

    大军忙碌两rì,只围住了两股倒霉的骑兵,将之斩于马下。

    如此作战效率,显然不能让四大首领满意。四大首领聚在一起商议良久,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议来议去,最终决定,大军继续前行,不再理会这些苍蝇。

    哪想到,这些小股骑兵又像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围了上来。他们不敢公然攻击大军,只是趁着夜黑扎营之时,偷偷地摸上来,杀几个暗哨,往营中shè出钢弩,搅得大军身心俱疲,不得安稳。

    照这样下去,恐怕还未抵达人烟阜盛之处,大军就要被拖垮。

    而且,更让首领们着急的是,大军在路上迁延时rì已久,恐怕河曲、保德、府谷县的肥羊们早已得到了消息,逃入至深山之中。

    当然,以蒙古骑兵多年来劫掠的经验,逃入深山中也能轻易将肥羊们找出来。只是,深山范围广阔,非得分成小股劫掠,方才能获得更多的财货。

    分成小股,岂不是正好成了身边苍蝇的袭击目标?

    四大首领一直商议至深夜,始终不得要领,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忽然从清水河畔传来鳌拜的军令,命令他们立即回师至清水河畔。至于原因,鳌拜只字未提。

    跑了一趟,损失千把多人马,就这样回师?

    四大首领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军令不可违,他们令麾下调转马头,往万家寨堡方向行军。

    刚刚踏上回程,四大首领又接到了紧急军情,鳌拜告知四人,张凤仪率领四千余武卫军驻扎在河曲县,回程时务必小心,不要中了武卫军的埋伏。

    对武卫军,四大首领倒是有所耳闻,知道武卫军的指挥使是个娇滴滴的娘们,而且还知道武卫军虽是步兵,却人人配备战马,行动速度一点也不亚于轻骑兵。

    数千汉子,居然听一娘们指挥?首领们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支部队,不过,根据多年来养成的保命习惯,首领们对身后的河曲县保持着相当高的jǐng惕。

    而且,战场形势的变化,让这些首领的内心越来越不安。

    一方面,己方骑士本准备大肆抢掠一番,结果还未抵达目的地,就被命令回师,其士气可想而知,一个个无jīng打采,难以提起jīng神;另一方面,周边的小股骑兵如同发了疯似的,经常趁着大军不注意,狂冲而来,收割数个首级之后便逃之夭夭。

    小股骑兵的袭击,对大军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只是,在不间断的袭击之下,大军往往被打乱阵型,需要相当的时间来重新整理队伍。

    大军行军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很显然,武卫军很可能就在周边窥视,甚至,还有可能绕过大军,直接跑到前面,打一场狙击战。

    四大首领又开始心惊胆战地担心武卫军突然出现在眼前。

    四大首领的担心,果然变成了事实!当大军离万家寨堡还有二十余里时,就接到了通报,前方有数千步兵挡在了要道上,严阵以待!

    武卫军终于现出了踪迹,四大首领反而放下了心。毕竟,武卫军满打满算,只有四千余众,己方还有上万骑士,胜算非常高。

    四大首领率军前行,一直行进至距离武卫军军阵只有三里多的地方,方停止前进的步伐。首领们上前观阵,这一看,首领们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将心放回了肚子。

    武卫军既未放置拒马之类的玩意,让骑兵望而生畏的长枪兵也不多,一个个兵丁手里拿着烧火棍,看起来就像软柿子一般,一捏就碎。

    首领们看着武卫军兵丁身上穿着黑亮黑亮的板甲,不停地往喉咙里咽唾沫。要是能将武卫军一战击败,获得数千板甲,那可是一笔横财,比劫掠要划算得多!

    四大首领迅速达成一致:击败武卫军,扒下他们身上的板甲!

    呜……呜……

    凄厉悠长的牛角号响起,岭北骑士们终于激起了一丝士气,开始准备作战。紧接着,战鼓声骤然响起,第一波骑士,用脚狠狠地踢马肚子,战马开始加速!

    没有试探,岭北四部分居四个方向,同时向武卫军发动了冲击。

    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依仗优势兵力,一战击溃武卫军。

    万马奔腾,卷起漫天的黄沙,骑兵硕大的身影,掩映在黄沙之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对于火枪兵而言,他们并不需要将骑兵看得真切,只需要对准大概的方向,扣动扳机,将弹丸倾泻在前方即可。

    密集的弹雨,迎着骑兵飞速而至,击中了马头,击中了骑士,人仰马翻,战场一片混乱。

    一轮又一轮,顷刻间,骑兵减员两成。

    突然间,枪声止歇,骑士们大喜,拼命地将头埋在马脖子后,催动战马向着步兵阵列狂冲。

    不过,让他们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有无数的铁疙瘩,嗤嗤地冒着火,正向他们飞来。

    骑士们还没看明白这玩意是啥,突然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弹片呼啸着四处横飞,将爆炸点周边两丈之内夷为平地,包括正在狂奔的骑兵!

    轰……轰……

    一波接着一波的铁疙瘩,不要本钱似的飞向蒙古骑士,在武卫军阵列前的二十步至六十步的范围内,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战马在翻滚,骑士在惨叫,身体的零件在四处乱飞……

    即便有存活的骑士,幸运地跑到阵列之前,马上在火枪上刺刀的攒击之下,丢了xìng命。

    ……

    第一波两千余骑兵,就这么没了?

    四大首领面无人sè,浑身如筛糠似的颤抖,好歹,他们还知道下达命令:“撤退……撤退……”

第六百零三章 参军联席署

    岭北四部仓皇逃遁,jīng锐民兵们自然不肯放弃此等良机,如同群狼一般,从四面聚集而来,伺机斩下侵略者的头颅,换成手头上的大圆。

    四大首领被手雷吓破了胆,就如脊髓被敲断一般,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丝毫不敢停留,一直跑到三娘子城附近,方才止住逃奔的步伐。

    此战,武卫军共消耗手雷一万两千多枚,几乎将朔州储存的手雷消耗了一半,让盛坤山有点恼火:

    “整个荆州军中,唯有朔州拥有手雷,也不过两万五千多枚,仅仅一场烈度并不高的战斗,就消耗一半,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可惜!可惜!”

    张凤仪浑不在意,笑道:“有什么可惜的?要不是手雷,岭北四部能吃这么大的亏?”

    张凤仪的态度,激怒了盛坤山,他提高音量,斥道:“你可知晓,一枚手雷的成本几何?千里迢迢运到朔州后,成本又是几何?本指挥告诉你!一枚手雷的成本大约一个大圆!手雷运输不便,需要万分小心,运到朔州后,几乎值两个大圆!一万两千枚手雷,就是两万五千圆!”

    张凤仪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么贵?”

    盛坤山喘了一口粗气,不再理会张凤仪。

    倒是黄渤接着给张凤仪算了一笔账:“张指挥,一万两千枚手雷,致使岭北四部折损两千余人,也就是说,杀死一个鞑子,耗费十个大圆左右。而我们给民兵开出的悬赏,一枚首级值五圆,单单从这点看,用手雷的效费比还不如多征召一些民兵!”

    张凤仪知道黄渤有开玩笑的意思,也知道帐不能这么算,所以,她也不反驳,只是嘀咕了一声:“犯得着为他省钱么?反正他有的是钱!”

    张凤仪的声音虽然轻,但黄渤和盛坤山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两人表情丰富,不知该如何措辞。

    沉默片刻,盛坤山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岭北四部折损四成以上,基本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目前,除了朔州正面的土默特部八千余轻骑及鳌拜亲率的两千余重骑外,阿济格正率领三千余重骑业已抵达抵达岱海,正往朔州靠近。我估计,孙传庭被执后,宣大防线一片混乱,鞑子在朔州占不到便宜,很可能将目标瞄准宣府和大同!”

    黄渤凝眉思索片刻,犹豫道:“按照都督的说法,朔州乃鞑子的眼中钉,鞑子非得处心积虑地敲掉我们伸入草原的触手不可。若鞑子将目标瞄准宣府和大同,我们与草原的联系立即可以恢复,鞑子这么做,无异于默认了战略上的失败。从这点看,我觉得鞑子不会轻易放弃朔州,很可能主力继续对朔州施压,阻隔商路。另一方面,宣府和大同一片混乱,鞑子xìng贪,必不肯放弃劫掠的大好机会,所以,很可能会派出偏师劫掠宣大一线。”

    “主力继续驻扎在清水河畔,只派出偏师袭击宣大防线?”涉及到大的战略,盛坤山听得有点头晕,疑惑地问道:“这么说来,鳌拜从河曲召回岭北四部,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黄渤道:“十有**是这样。我们在朔州的兵力,并不能随意挪往宣大。”

    盛坤山三边出生,深悉鞑子劫掠时老百姓的苦楚,自然想为巩固宣大防线尽一份力,但黄渤的推断有理,让他颇有点烦躁。

    他万分不甘心地说道:“孙传庭被执,陕兵不稳;王继谟新任,平生未历一场战事,宣大防线堪忧。若真让鞑子在宣大一线打开缺口,偏师随时可得到增援,变为主力,真要是如此,我们就被动了!”

    黄渤叹了口气,怅然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宣大防线坚持的时间长点,损失少点。我们在宣府和大同插不上手,只能这样了!”

    正说着,忽然接到了林纯鸿的密信。

    林纯鸿在密信中言道,孙传庭近期很可能有牢狱之灾,即便朝廷马上任命宣大总督,宣大的实力也会被极大削弱。

    大敌当前,却祸起萧墙,宣大处于危险之中。朔州方面,可向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许定国及陕兵将领左勷、郑嘉栋处处派人联络,以协调诸军行动为名誉,组建参军联席署。

    林纯鸿在密信中明确告知黄渤和盛坤山,组建参军联席署的主要目的就在于让朔州方面主导整个宣大的防务。

    至于如何cāo作,林纯鸿提了几个要点,一方面,朔州方面情报来源更为及时,可向诸军共享情报;另一方面,诸军若有困难,可量力支援;最后,无论朔州、宣大面临的战事是大是小,皆通过参军联席署拟定作战计划、发号施令,尽力使诸军形成听联席署号令行事的习惯。

    末了,林纯鸿更是在密信中写道:“……参军联席署,乃荆州军在整合大明军队方面的重大举措,慎之!慎之!”

    ……

    看完密信,黄渤似乎沉醉其中,连声大叫道:“妙!妙!妙!”

    一连三个妙字,惹得张凤仪好奇万分,忍不住问道:“末将可否一观?”

    盛坤山将密信递给张凤仪,道:“自然可以!”

    就在张凤仪看密信时,黄渤喜形于sè,兴奋地说道:“都督此计,当前之窘境,可谓迎刃而解。更为关键的是,都督着眼长远,恐怕数载之后,盛将军号令宣大一线,诸将莫敢不从!”

    盛坤山亦兴奋异常,扳着指头说道:“王朴、杨国柱、许定国皆酒囊饭桶,若估计不差,他们对参军联席署兴趣寥寥,最多派一不太重要的参军参加……至于郑嘉栋、左勷,被孙传庭提拔于行伍之间,作战是行家里手,现在正值他们猜忌朝廷,咱们可趁虚而入,先行拉拢两员悍将!”

    黄渤道:“王继谟虽初至宣大,又是战场雏儿,但是,他好歹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宣大总督。我担心,王朴等三总兵会将此事推到王继谟身上。不如这样,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从王继谟着手,尽力说服王继谟设立参军联席署;另一方面,以情报共享为诱饵,先将诸军聚拢在一起再说!”

    ……

    三人商议至深夜,最终定下具体行动方案,就待明rì践于行。

    王继谟,陕西府谷县人,字显我。崇祯十年底,蓟辽一线被鞑子攻破后,被朱由检火线提拔为密云巡抚。后来,孙传庭下了诏狱,又被朱由检一纸调令,调任宣大总督。

    密云,近在京师咫尺,京师里发生了何事,孙传庭因何下诏狱,王继谟自然一清二楚。从内心而言,王继谟绝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担任劳什子的宣大总督。

    王继谟估计,上任后,面临的首要难题就是塞外聚集的数万鞑子。鞑子虽然在武卫军的打击下吃了亏,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着临阵换帅的时机到宣大一线晃荡?

    而且,王继谟深知,朱由检让他担任宣大总督,还希望他在维护宣大防线的同时,繆力推广银票!

    大敌当前,骠骑军和武卫军在一侧虎视眈眈,要推广银票谈何容易!

    更何况,宣大一线内,还有孙传庭一手一脚带出的万把多陕兵。现在,孙传庭被执,陕兵会不会犯上作乱,还在两可之间。

    这个时候的宣大总督,怎么看都是烫手的山芋!

    不过,王继谟没有拒绝的权力。按照朱由检的习惯,看中一人,不行也得行!

    王继谟万分不情愿地至宣大赴任。初一至阳和,便宣布孙传庭之罪状,由锦衣卫将孙传庭押解至京师。郑嘉栋、左勷等将不服,就要拍案而起之时,幸亏孙传庭深明大义,及时喝止诸将,方才未酿成大祸。

    如此一来,王继谟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往后,郑嘉栋和左勷会以何种态度来对付他。

    至于王朴等三总兵,以王继谟官场历练半辈子的经历,哪里会看不出这帮混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王继谟只觉得自己举步维艰,rì夜苦思,不得计,一时恼怒之下,恨不得挂冠归去。

    想来想去,王继谟认为,应付眼前的数万鞑子才是当务之急。联想到孙传庭因不知鞑子的目标在朔州,方才惹来牢狱之灾,王继谟从未像现在一般渴望获取真实的情报。

    要得到最新、最真的情报,捷径当然在朔州方面。

    王继谟顾不得维护官威,正准备派人至朔州联络时,忽然接报:黄渤抵达阳和,递拜帖求见。

    正所谓想睡觉,就有人递来枕头,王继谟大喜,令人将黄渤带进来。

    两人客气一番之后,黄渤历数宣大边军因情报滞后、协调不够而遭致重大损失的过往,最终,黄渤提议,在大同设立参军联席署,以共享情报、协调诸军之间的行动。

    王继谟怦然心动,不由得感慨,这天上,真还有掉馅饼的事,黄渤共享情报的提议,不正好解了他的心结么?

    不过,王继谟为官多年,深悉yù擒故纵之道,哼哼唧唧地就是不表态,而且还在言语中不停地套问鞑子最近动向。

    黄渤虽不知王继谟的真实态度如何,但好歹知道,手中的最新情报,就是最大的凭仗,哪里肯露半点口风?

    他翻来覆去地说一句话:“督师大人,待参军联席署设立,一切自然知晓,何必急在这一时?”

    两人玩心眼,一时居然陷入僵局之中。

第六百零四章 初次运作

    黄渤口口声声声称待参军联席署成立后,再共享情报,让王继谟暗自jǐng惕。

    王继谟不是笨蛋,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黄渤的打算:主导宣大的防务。

    既然看穿了朔州方面的企图,王继谟本能地就要加以拒绝。就在一口回绝之前,王继谟突然想到了近在咫尺的蒙古女真联军,硬生生地将话咽回肚子。

    口头上,王继谟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敷衍黄渤,内心却陷入激烈的斗争中。

    回绝黄渤的提议,自然容易,而且还不会落下后患,只是,蒙古女真的威胁就在眼前,若阿济格趁乱进攻宣大一线,宣大一线将要蒙受巨大的损失。按照朱由检的xìng子,十有**会把他拿来泄愤。

    若同意黄渤的提议,一旦朔州方面趁机主导了宣大防线,朱由检照样会拿他是问,他依然摆脱不了悲惨的结局。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王继谟好生为难。

    不过,让王继谟惊诧的是,黄渤似乎算到了他的难处,突然说道:“督师大人,参军联席署只用来共享情报、协调荆州军和边军的行动,充其量算作临时机构。正所谓兵者无小事,要不,由督师大人上奏朝廷,由朝廷来决定?”

    王继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暗叫一声惭愧,心道:刚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

    上奏朝廷,堪称良策。

    一旦朝廷同意设置参军联席署,朔州方面必然会将宣大一线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容蒙古女真联军踏入半步,算是解了王继谟最大的难题;另一方面,即便将来朝廷发现参军联席署的危害,打板子也找不到他王继谟头上。

    更何况,参军联席署从开始设立,到朔州方面最终主导宣大防线,至少得要好几年,到那时,宣大总督十有**已经换成他人,与王继谟有何干系?

    王继谟终于动心了,对黄渤坦言,自己将上奏朝廷,由朝廷来决定是否设立。

    黄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满意而归。

    事不宜迟,黄渤一离开,王继谟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开始拟定奏章。由于王继谟本人倾向于设立参军联席署,因此,他在他在奏章中提到,设立参军联席署可以方便地从荆州军中获取情报,还可以借机压服骠骑军和武卫军听命行事,借此来巩固宣大防线。

    当奏章抵达běi jīng后,杨嗣昌正在为其他事心烦,草草看过王继谟的奏章后,便票拟同意。朱由检一观之下,也觉得王继谟有可能通过参军联席署指挥荆州军作战,不疑其他,爽快地批红。

    就这样,崇祯十一年冬,大明境内第一个参军联席署在大同悄悄设立。其知情范围极其狭窄,除了宣大边军高层、朔州方面外,就只有荆州高层及朝廷知悉。

    联席署成立后,便即召开第一次联席署会议。果不其然,王朴等三总兵只派了三个无关痛痒的参军参加,王继谟也只派了一名小属吏。而郑嘉栋、左勷则稍微重视点,各派了一名参将。

    最为重视的,莫过于朔州方面,盛坤山、张凤仪等最高指挥者,悉数到场。

    会议上,盛坤山首先通报了最新战场形势:阿济格业已率兵抵达和林格尔,将此前溃不成军的岭北四部重新整顿,拥有兵力超过万余;鳌拜率领二千余本部及八千多土默特部轻骑按兵不动。

    盛坤山判断,近期,阿济格主力将对朔州持续施压,与此同时,为了解决两万余骑兵的粮草问题,很可能会派兵对宣大一线实施劫掠,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左云卫及右玉林卫。

    最终,盛坤山提出作战计划:骠骑军向北进兵,对清水河畔的鳌拜部施加压力,限制其派兵向东;武卫军向东北行军,兵驻右玉林卫之西的丁家窑,阻隔鳌拜部向东的道路,从左翼对劫掠的鞑子施加压力,并伺机切断鞑子的退路。

    与此同时,左勷率兵三千,兵出大同,经新荣向西,从右翼对鞑子施加压力,协同武卫军一道切断鞑子的退路。

    由大同总兵王朴派兵三千,支援郑嘉栋,两军协同,严防死守,不让鞑子跨过边墙一步。

    除了朔州方面外,无论是宣大总督府,还是三总兵,所派与会人员皆无决策之权,所以,听了盛坤山的作战计划后,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郑嘉栋所派之参将,并非无能之辈,一眼就看出了盛坤山计划的妙处,欣喜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大言不惭地说道:“盛将军妙计,郑大帅必然赞同,末将这就回左云卫通报大帅!”

    左勷麾下参将好歹冷静点,只是说道:“末将一定通报左大帅!”

    ……

    第一次参军联席署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盛坤山一点也不在意,带着张凤仪等一帮将领,出了大同城,逶迤往朔州而行。

    刚行至怀仁县云中,盛坤山一行赫然发现,郑嘉栋与左勷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相互见过礼后,郑嘉栋和左勷力邀盛坤山一行至怀仁县城一叙。此等良机,盛坤山自然不会拒绝,欣然应从。

    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汉子,相互之间共同语言甚多,一行人迅速熟络起来。尤其是郑嘉栋,容貌甚丑,xìng格又急,刚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叫道:“盛将军的计划,我可有点不赞同,咱们陕兵,虽只有五千,遮护右玉林卫、左云卫,虽兵力吃紧,也能应付,盛将军为何还安排王朴赴援?王朴那没卵蛋的夯货,唯知回易自肥,若他派出一兵,我把脑袋砍下给盛将军当球踢!”

    盛坤山笑道:“若郑将军能得到王朴的增援,自然轻松许多,何乐而不为?”

    郑嘉栋正待反驳,却被左勷拉住了衣角。左勷面目清秀,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冲锋陷阵的先生,倒像教书先生。

    左勷道:“给盛将军说句实话,我们陕兵兄弟,自然希望由朔州方面来发号施令。盛将军的作战计划,我和郑将军举双手赞成,只是有一个绕不过的难题,郑将军还好,鞑子来攻,反击就是了,有没有总督府的军令,都是一样,而末将要兵出大同,非得有总督府的调兵虎符不可。”

    听完左勷的话,盛坤山立即意识到,左勷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对他们的意图并不抗拒,反而有意识向荆州军靠拢。

    盛坤山坦言道:“王督师会不会同意该计划,并且调动王朴及将军,目前还未得到确切消息。不过,本将认为,即便王朴不派一兵一卒,将军也按兵不动,以郑将军的兵马及骠骑军、武卫军,也能让鞑子有来无回。”

    说完,盛坤山转向郑嘉栋,接着说道:“不过,如此一来,郑将军承受的压力将会非常大……”

    郑嘉栋拍着胸脯答道:“盛将军放心,无论鞑子来多少,半月之内,末将定不让鞑子越过右玉林卫及左云卫一线。”

    盛坤山及左勷见郑嘉栋突然认怂,定出个半月的期限,忍不住哈哈大笑。

    盛坤山道:“哪需要半个月,最多三四天就够了!”

    郑嘉栋大喜,左勷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盛坤山一眼,将盛坤山拉至一边,悄悄说道:“末将与郑将军,深受孙督师之恩,大丈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等人微言轻,苦思不得计。唯有求将军,由将军知会荆州那边,让林都督出力解救孙督师!”

    盛坤山点头道:“荆州方面获悉,孙督师触了皇上的逆鳞,虽有牢狱之灾,却无xìng命之忧。只是,要出狱也非易事,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左勷素知荆州方面情报准确,听闻孙传庭无xìng命之忧后,一直悬着的心方才放回肚子,说道:“孙督师xìng命无碍,我等就放心了。唉……希望孙督师能逢凶化吉,尽早出狱!”

    ……

    且说王继谟得到小属官的通报后,接着又获悉郑嘉栋、左勷与盛坤山在怀仁密聊之事。

    这些事,早在王继谟的意料之中,也不觉得奇怪。他所关心的是,鞑子究竟进攻哪里,朔州方面是否会派兵支援。

    现在,王继谟见朔州方面准备倾巢出动,援救右玉林卫及左云卫,宣大防线一时应该无忧,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于调动王朴、左勷一事,王继谟当然没有尽力协助盛坤山夺取宣大主导权的意思,便将此事拖了下来。

    王朴没有得到王继谟的调兵军令,自然不会往西边派出一兵一卒。左勷rì夜期盼王继谟下达调兵命令,却苦等不至,也无法动兵。

    于是,整场战争几乎变成了盛坤山的独角戏,唯一有点关联的,就只有郑嘉栋在左云卫被动防御鞑子劫掠。

    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盛坤山却信心满满,得意地对黄渤说道:“有钱、有兵,什么事情做不成?待这场战争打完,有王继谟难受的时候!至于王朴、杨国柱和许定国,估计以后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第六百零五章 阿济格的对策

    和林格尔距离清水河畔大概百里,距离左云卫大概百里,距离土默特左旗核心地区,大概也是百里。

    阿济格率三千重骑驻扎与此,其目的路人皆知:进可劫掠左云卫、支援鳌拜;退可以辖制土默特部、威慑鄂尔多斯部。

    辖制土默特、威慑鄂尔多斯?

    对,没错。

    鳌拜率两万大军驻扎在清水河畔,粮草绝无可能从几千里之外的辽东运来,全靠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供养。待到岭北四部被武卫军和民兵一顿猛揍、仓皇逃至三娘子城后,清水河畔依然还有万余大军,粮草供给的任务一点也不轻。

    要说,鳌拜执行皇太极的命令还是成功的,近一月以来,从朔州无一商旅进入草原,暂时斩断了林纯鸿伸入草原的手。

    只是,两万余大军迁延一两月,劫掠所获几近于零,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供养已经非常吃力,两部内的怨气非常大。

    阿济格抵达和林格尔时,正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阿济格对岭北四部在河曲的惨败非常恼火,一万两千余骑,却敌不过七八千连骑兵都算不上的军队,还被撵得跟狗似的,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他深恨张凤仪。张凤仪这个婆娘,居然学着女真巴鲁图,上马机动,下马作战,一战居然就把岭北四部的魂给吓没了!

    对张凤仪,阿济格一点也不陌生,十年之前,双方就在浑河交过手。不过,那时张凤仪基本上算一个黄毛小丫头,跟随其夫马祥麟作战。

    据说,张凤仪看中了小白脸林纯鸿,恋jiān情热,方才舍弃马祥麟,投入荆州军?

    阿济格满脸yín笑,琢磨着是否从男女关系上做点文章,恶心一下林纯鸿。

    想了一会,阿济格自己也觉得无聊,即便能恶心林纯鸿、羞辱荆州军,于荆州军又有什么实质xìng的伤害?

    阿济格将此事放在了一边,因为他还得应付营外一帮讨厌的苍蝇。

    自从他抵达和林格尔之后,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左右旗就不停地派人过来诉苦,说一些粮草几近枯竭,族内已经有人饿死;商道断绝,剪下的羊??的羊毛无处出货,草原颇为不稳……

    这些话,让阿济格烦不甚烦。

    他终于认识到,当前,最为紧要的任务有三:一则,继续封锁朔州通往草原的通道,断绝双方的贸易;二则,尽快抢掠足够的粮草,减轻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的负担;三则,为两部堆积如山的羊毛找一条销售渠道。

    后两条,涉及到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的安稳,意义丝毫不亚于封锁商道。

    阿济格立即令人寻找王登库,令其秘密至和林格尔见他。

    待王登库屁颠屁颠地狂奔至和林格尔,已经是三天以后。阿济格也不废话,直接询问,能否通过大同或者宣府将羊毛换成粮食。

    在阿济格的心目中,此策一举两得,既解决了羊毛滞销的问题,又获取了大量的粮草。

    不过,让阿济格极度失望的是,王登库想都没想,脱口道:“请恕奴才无能……

    王登库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阿济格打断,语气森冷地问道:“为何?”

    王登库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将头伏在地上,小心地说道:“自卢象升担任宣大总督之后,就严厉打击粮食外流,后来孙传庭就任后,监视粮食流动比卢象升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凡是出现在宣大一线的粮食,若无宣大总督的签字画押,一律没收。现在,孙传庭虽然下了诏狱,此条依然被保留。”

    阿济格的脸sè越来越难看,喝道:“汝不是经常夸海口,说边关多有将领被你买通么?”

    “武英郡王请息怒,孙传庭非常yīn险,凡是将领声称有截获粮食,从不核实数量多少。武将们知悉这点后,每rì不间断地派兵巡逻,截获粮食后,绝大部分流入自己的腰包,只将很少的一部分上缴给总督府。如此一来,一颗粮食都难以运出大同或者宣府!”

    “现在,总督虽然换成了王继谟,即便王继谟想改变此策,也要面临武将们的集体反对,投鼠忌器之下,他哪里敢动弹丝毫?”

    阿济格心里大声叫苦:辽东两百多万人口,粮食一直不足,全依靠晋商输入或者劫掠,现在劫掠越来越困难,孙传庭又想出如此毒辣之计,这对满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默然半晌,又接着问道:“将羊毛换成大圆,这样没有问题吧?”

    王登库只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难受至极,哭丧着脸,说道:“羊毛进入大同或者宣府没问题,只是,目前大规模收购羊毛的,仅仅只有黄渤。黄渤这厮鬼jīng,所购羊毛,要么来源于荆州境内商人,要么就是蒙古人,其他人手中的羊毛,一概不收。”

    阿济格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霍地站起身来,怒道:“难道除了黄渤,别人就不从事毛纺?”

    “的确如此。据奴才所知,也就只有黄渤将毛纺做成了赚钱的买卖,其他任何人想毛纺,无不亏得血本无归!”

    阿济格差点冲上前,将王登库踹出帐外。好不容易按捺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马上派jīng干人手打探,看黄渤是如何将毛纺做成赚钱的买卖的,一旦探听清楚,立即开设毛纺工坊,辽东、漠南、大明,随便你开设在哪里,我们会给你提供方便!”

    话已说到这个程度,王登库哪里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出了阿济格的军帐后,王登库一口闷气无法发泄,马鞭挥得噼啪作响,驱使马匹如飞一般。左右也不知王登库发了什么神经,只好忍气吞声地跟随其后,吃了一路的黄沙。

    事实上,王登库早就想开设毛纺工坊,而且对黄渤赚钱的办法也了如指掌,什么用水力、流水线生产都如数家珍。之所以一直未开设,唯一的原因就是市场!

    毛纺所出产的毛线、呢绒,都是奢侈品,算上长途贩运的成本后,价格高得离谱。也就只有在江南、荆州及京师才有一定的购买人群。

    王登库所缺的,就是市场。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一旦江南和荆州出现了非荆州所产的毛纺织品,荆州必然采取强硬的措施,将其驱逐出江南、荆州。

    王登库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朝鲜。朝鲜在满清的控制之下,其国内的贵族生活豪奢,没准能为毛纺织品找到一条销路。

    只是,朝鲜人口过少,能消费毛纺织品的人屈指可数,市场还是过于狭窄。

    “算了,不管了,先应付一时再说。反正只要毛纺工坊能运转就行,至于能消耗多少羊毛,关老子球事!”

    王登库心里不停地痛骂阿济格,自觉得想好了应付之策。

    虽然阿济格强令王登库开设毛纺工坊,但他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要解决堆积的羊毛,目前没什么好办法,现在唯一能着手的,就是通过劫掠解决粮草问题。

    而且,阿济格认为,目前劫掠算是遇到了好机会。一方面,大明朝廷自毁武功,将能征善战、jiān猾如狼的孙传庭下了诏狱,换上了战场雏儿王继谟;另一方面,阿济格知道,如郑嘉栋部、左勷部,皆是孙传庭嫡系部队,孙传庭下狱后,郑嘉栋、左勷理所当然成了王继谟着力削弱的对象,一旦毁边墙劫掠,王继谟很可能不会派兵援助,甚至还有可能找一个抵抗不力的借口,直接拿掉郑嘉栋和左勷完事。

    几十年来,大明这样的内耗还少么?

    不过,阿济格对朔州方面还是有点不放心。虽说,荆州军和宣大边军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也不对付,但荆州军行事常常出人意表,谁又能保证盛坤山不会发疯?

    阿济格琢磨良久,立即下令鳌拜扩大骑兵的活动范围,密切监视荆州军动向,对朔州施加更大的压力。

    他又将岭北四部首领唤来,令其至左云卫及右玉林卫打草谷。

    岭北四部皆被手雷吓破了胆,听到阿济格的军令后,一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阿济格知道,自己强令四人出战,四人绝不敢拒绝,只是,如此一来,四人前往左云卫时,必然消极避战,影响作战效果。因此,阿济格耐心地告知四人,他会令鳌拜牵制骠骑军及武卫军,而且,由于大明自己混蛋,郑嘉栋十有**得不到支援,属于孤军作战。

    同时,阿济格还保证,他会亲率重骑兵出新丰,随时对四人进行支援。

    四人听闻武卫军不会来,将心放回了肚子,爽快地接受了军令。

    紧接着,阿济格授意四人,道:“你们四部,一部攻打一个地方,鄂托克部攻打马官屯,主固特攻打十里河,布里雅特攻打李家堡,阿刺齐特攻打双官屯,郑嘉栋惧防线出现缺口,必然分兵把守,待调动郑嘉栋兵力后,然后四部集合在十里河,倾力攻击之下,防线必然土崩瓦解。防线之后,任你们施为!”

    四人听闻阿济格之计,心里更喜,对劫掠成功又多了一份信心。

    〖

第六百零六章 好处多多

    鳌拜奉命,扩大了活动范围,与骠骑军侦骑之间的交锋逐渐多起来。

    骠骑军的主要优势,在于制式武器集群使用时爆发出的慑人威力,而女真重骑及蒙古轻骑的优势在于天生的默契感及纯熟的战技。所以,小股骑兵间的交锋,骠骑军并不占优势,甚至还被鳌拜不停地往朔州方面挤压。

    如此几天,鳌拜骑兵的活动范围已经抵近朔州城墙,骠骑军、武卫军的任何活动,尽收眼底。

    盛坤山按兵不动,似乎没有兴趣与鳌拜争夺荒山野岭的主导权。

    阿济格得知后,立即令岭北四部出发。

    岭北四部一路南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右玉林卫、左云卫与郑嘉栋的陕兵交上了锋。

    一时间,自西往东,马官屯、十里河、李家堡、双管屯全线告急。郑嘉栋虽知在防线上平均分布兵力,迟早逃脱不了败亡的结局,奈何岭北四部的攻势非常猛,无奈之下,郑嘉栋只留了五百人的预备队,将其余兵力全部赶上了边墙。

    就在郑嘉栋频频向盛坤山示jǐng时,骠骑军突然大举出城,也不理会散布在朔州周边的鞑子游骑,径直攻向清水河畔。

    紧随着骠骑军马屁股出城的,便是三千jīng锐民兵。三千jīng锐民兵在骠骑军指挥副使葛文飞的率领下,一路往北,兵锋直指和林格尔!

    武卫军当然不会留在城内,等民兵出城后,武卫军斜向插向右玉林卫丁家窑,断绝了岭北四部的后路。

    沉寂了月余后,朔州、左云卫一线,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各部之间,互相捉对厮杀,惨烈无比。

    最先交锋的,当然是骠骑军与鳌拜部的外围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均为轻骑兵,根本挡不住骠骑军的兵锋,稍一接触之下,就被骠骑军的散弹枪打得七零八落,仓皇东西逃奔,最终远远地摄在骠骑军左右,放任骠骑军直面鳌拜的两千余重骑。

    如果单纯比重的话,骠骑军的骑士丝毫不比鳌拜的骑士轻。毕竟,除了身着板甲、马匹披皮甲外,骠骑军的将士还携带了重达二十斤的散弹枪。除了散弹枪外,骑士们的腰间,还携带着钢弩。

    如此远近结合、冲击力十足,按说,鳌拜的骑士不是对手。不过,鳌拜显然接受了多铎上次与骠骑军交手的教训,令骑士们全部装备长枪及骑弓。

    双方未接触前,完全是骠骑军占优,钢弩、散弹枪的攒shè之下,鳌拜部纷纷落马;一旦双方接触,手持长枪的鞑子骑兵又胜过拿着马刀及散弹枪硬砸的骠骑军。

    盛坤山和鳌拜不停地调动兵力,拼命地发挥己方的优势,你来我往,杀得不亦说乎。

    与此同时,岭北四部听闻后路被断后,居然死战不退,继续攻打郑嘉栋防线,让郑嘉栋苦不堪言。

    幸亏陕兵的韧xìng极强,将士们皆悍不畏死,方才将岭北四部挡在了边墙之外。

    阿济格得知朔州方面大举动兵后,立即率着三千重骑前往新丰,试图打通岭北四部的后路。然而,他在行军中遭遇了当初岭北四部同样的难题,被葛文飞率领的三千jīng锐民兵sāo扰得烦不胜烦,两天之内,不仅只前进数十里,而且还有不少勇士被民兵敲了闷棍。

    当阿济格抵达新丰时,却获知,武卫军见岭北四部不退,调头向南,全力攻击岭北四部的腹背。

    岭北四部正准备骤然集结兵力于十里河,一举突破郑嘉栋防线,却惊愕的发现,他们的死对头武卫军居然在一夜之间跑到了他们的屁股后头。

    看着武卫军排着整齐的军阵不停地向他们靠近,听着武卫军行进中发出的刺耳金属碰击声,岭北四部终于心理崩溃,四散逃跑。

    武卫军立即上马,全力追袭岭北四部。郑嘉栋也趁机出边墙,四处追袭岭北四部,直把岭北四部杀得鬼哭狼嚎,拼命往和林格尔奔逃。

    葛文飞得知岭北四部崩溃后,立即率民兵舍弃阿济格,径直迎向狂奔的岭北四部。

    岭北四部前有民兵堵截,后有武卫军、郑嘉栋部追袭,损失极为惨重,最终不过四成逃到了新丰。

    见岭北四部得到了阿济格的接应,郑嘉栋带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南归。而武卫军、jīng锐民兵则迅速转头向西,往清水河畔靠拢。

    本已被骠骑军打得七零八落的鳌拜获悉后,哪里还敢在清水河畔停留,迅速率领本部兵马及土默特部北上,一直到和林格尔,才止住脚步。

    斯役,阿济格损失重骑千余骑,土默特部及岭北四部损失轻骑七千余骑,最终失去了在清水河畔立足的资本。

    阿济格无法,只好令岭北四部残兵返回岭北。

    反观朔州方面,除了骠骑军损失将近一千骑士外,武卫军、民兵几乎没什么损失。但郑嘉栋就比较惨了,由于直接承受了岭北四部的攻击,郑嘉栋兵力几乎折损一半。

    对于此,郑嘉栋也没什么好懊恼的,毕竟,阿济格的进攻方向就是左云卫,要不是盛坤山及时出兵,恐怕下场就不是损兵五成,而是全军覆没。

    不过,让郑嘉栋大吃一惊的是,大战初歇,盛坤山派人送来五百具板甲,作为联合作战的报酬。

    五百具板甲,价值将近两万圆!更何况,板甲这玩意既轻,防护能力又不亚于任何其他盔甲,完全是有价无市的高级货!

    郑嘉栋欣喜若狂,立即将五百具板甲笑纳,将其装备在jīng锐部队中,时不时穿出来显摆一下。

    郑嘉栋是个嘴里藏不住话的主,自从得到板甲后,逢人便说:“跟着荆州军作战,既有战功,又有实惠,下次还去!”

    消息传至王继谟处,王继谟差点跳了起来。盛坤山此举,无异于宣告,下次参军联席署有什么作战计划,你王继谟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就准备面临将士们的怒火!

    王继谟颓然无力,他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被架空的命运。

    相比较王继谟激烈的反应,左勷要冷静得多,只是笑了笑,道:“还以为荆州军会给一些粮草呢,没想到直接给了板甲!倒便宜郑嘉栋那小子了!”

    待王朴、杨国柱及许定国听到传闻后,不约而同地汇集在一起。王朴最为气愤,骂不绝口:“***王继谟,老子想出兵,结果不下达军令!下次他有什么命令,老子也yīn奉阳违!”

    王朴的痛骂,让杨国柱和许定国目瞪口呆,腹诽道:娘的,现在说得漂亮!当初还不是只派了一小参军参加参军联席署?

    三人虽各怀鬼胎,倒是达成了一致:板甲是个好东西,要是让麾下的亲卫全部穿上板甲,不仅xìng命多一层保障,而且手中的资本要更雄厚;王继谟是混蛋,与其听他的,还不如听朔州方面的,手下的儿郎还多一份保障;另外,下次联席署有什么作战计划,王继谟要是不下令,就联合起来施压!

    三人议定,刚各自返回营中,就接到了盛坤山的通告:第二次联席署会议将于三天后召开。

    三人丝毫不敢懈怠,亲自前往大同参加会议。不仅三总兵悉数到场,郑嘉栋、左勷也亲至,唯有总督府方面,还是原来的小属吏。

    这次会议,倒没什么作战任务,仅仅只是上次作战的总结会。总结会上,盛坤山非常隐晦地告知众将:若能完成参军联席署分配的作战任务,奖赏板甲五十具;在此基础上,阵亡五人,另奖赏板甲一副。

    众将这才明白,郑嘉栋的五百具板甲是怎么算来的。

    左勷对麾下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卯足了劲,准备在下次任务中大放异彩;而三总兵则多了一层忧虑:麾下的儿郎们,一个比一个面,有没有能力完成联席署分配的作战任务?

    ……

    不说盛坤山逐步抢夺王继谟的统帅权,且说鳌拜离开清水河畔,朔州至草原的商道重新开通,阿济格转变思路,令所余重骑及土默特部轻骑扩大活动范围,准备劫掠来往商旅。

    不过,让阿济格失望的是,虽然商道重新开通,朔州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商旅出城,反倒是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一些人偷偷摸摸地往朔州运去羊毛。

    阿济格当然不会劫掠这些羊毛。

    可是,当这些偷偷摸摸的人从朔州返回时,大车上不是装着沉重的大圆,就是价值极高的丝绸、棉布、铁器等物。这个时候,即便阿济格不下令,他的部下也忍不住向这些商旅动手。

    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牧民对女真人恨得只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接受荆州熏陶多时的牧民终于想出了应对之策,南下时,大摇大摆地运送羊毛,然后将出售所得全部存入邦泰钱庄,只携带票据返回草原。

    反正票据都有画像保留,除非本人,任何人都取不出来。发展到最后,这帮商旅干脆就住在了朔州城,心中强烈期盼女真人赶紧滚蛋。

    最终,阿济格发现,他重兵驻扎在和林格尔,既消耗大量粮草,又无法阻止荆州获得羊毛,成效几近于零。

    阿济格不得不承认,阻隔荆州与草原贸易的策略,遭到了惨败。经请示皇太极后,灰溜溜地返回了辽东。

    为了防止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被荆州所用,阿济格在鄂尔多斯部及土默特部征调了五万余壮丁,带往辽东。

    也就是说,皇太极正式放弃了yīn山以南蒙古的控制权,任林纯鸿施为,战略的天平,再一次狠狠地往荆州方面倾斜。看首发无广告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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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三份方案

    年关将至,běi jīng城一片愁云惨雾,原因无他,荆州方面的税收没有按时送到,皇帝的内帑、户部的银库空空如洗,连老鼠都能饿死。

    京营的将士,军饷还没有着落,官员们的俸禄,又拖欠了两月,京师内,怨声载道,纷纷将矛头指向陈奇瑜,弹劾陈奇瑜的奏章每rì如雪片一般飞向宫内。

    弹劾陈奇瑜是表,其真正目的在于杨嗣昌,这点,只要有点政治头脑,无不了然于胸。

    朱由检被逼得没办法,多次询问杨嗣昌和陈奇瑜,能否下调本金率,加印一批银票。

    杨嗣昌和陈奇瑜顶住压力,坚决反对。杨嗣昌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地指出:“林纯鸿借口财计艰难,未上缴秋税,目的就在于诱使我们加印银票。一旦我们加印银票,他必然上调金银兑换比,掀起银票挤兑cháo。到了那时候,我们兑换不出大圆来,银票必然成为废纸,林纯鸿就达到了搞垮银票的目的。”

    经过数月的熏陶,朱由检好歹弄明白了本金之类的概念,知道杨嗣昌并不是危言耸听。

    没办法,朱由检和杨嗣昌只好苦熬。

    朱由检在苦熬,杨嗣昌只是表面上如此,内心却在等待林纯鸿开出条件。

    杨嗣昌心里非常清楚,林纯鸿不上缴税收,致使朝廷财计艰难事小,更为危险的是,此举意味着林纯鸿离真正dú lì只有一步之遥。

    在如此险恶的形势下,杨嗣昌有点倾向于接受林纯鸿提出的设立大明银行的奏议了。毕竟,设立大明银行,朝廷失去的仅仅只有发行货币之权,若是不同意设立大明银行,朝廷能否延续下去,还在两可之间。

    两相比较之下,杨嗣昌自然愿意选择设立大明银行,这也是极为无奈的选择。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宣之于众

    更不能向朱由检提起,谁能知道,xìng急、满脑子大明中兴理想的朱由检,在希望彻底破灭之后,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

    果不其然,杨嗣昌没有等太久,杨一仁再次奏请设立大明银行。

    杨一仁在奏章大谈大明货币制度混乱,给朝廷带来诸多不便,影响了大明境内的货物流通,只口不提设立大明银行后,荆州方面的税收将如期抵达京师。

    众大臣都是人jīng,虽然杨一仁不提,都无比清楚地知道,杨一仁的奏章全是废话,真正的落脚点还是在荆州的税收。

    就在杨一仁上奏章的第二天,通政司又收到了安庐巡抚史可法及南京户部尚书的奏章,奏章的内容差不多:奏请设立大明银行。

    也就是说,江南地方势力亦开始发力,支持设立大明银行。

    杨一仁、史可法及南京户部尚书的奏章之后,紧接着,一些朝臣,也开始上奏章,支持设立大明银行。这些朝臣中,极少数是因为家里困难,希望设立大明银行后,让林纯鸿尽快将税收运到京师;绝大部分却是持与杨嗣昌同样的看法:设立大明银行,朝廷方可延续;不设立,林纯鸿将在dú lì的路上越走越远。

    杨嗣昌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现在他还需要试探,到底朝廷满足什么条件,林纯鸿才会将税收运到京师。毕竟,设立大明银行少不了旷rì持久的筹备,若林纯鸿坚持大明银行成立后才运送税收,恐怕朝廷还未等到银行成立,就先行一步散了伙。

    他马上派李绍翼与杨一仁接触。

    杨一仁非常隐晦地告知李绍翼:只要开始谈判,税收立即从邦泰钱庄běi jīng分号进行划拨。

    条件仅仅只是开始谈判?

    杨嗣昌大喜,立即进宫,向朱由检点明形势的险恶之处。

    果然,朱由检差点抓狂,甚至兴起了破罐子破摔,与荆州决一死战的念头。

    杨嗣昨嗣昌苦口婆心地劝解朱由检,声称成立大明银行后,短期内,朝廷可获得一大笔收入,另外,还可以削弱当前荆州对货币的绝对控制权。

    杨嗣昌还力主将江南方面纳入谈判序列之中。他认为,有了江南的加入,虽然无助于朝廷主导货币发行,但好歹可以削弱荆州在大明银行中的主导地位。

    朱由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杨嗣昌的意见。

    杨嗣昌立即进行票拟,建议朝廷同意设立大明银行,由陈奇瑜负责筹备。

    票拟经过朱由检批红后,通报大明全境。

    第二rì,户部就收到了邦泰钱庄běi jīng分号划拨的两百六十八万圆金票。陈奇瑜立即令人至běi jīng分号将金票兑换成大圆,封入户部银库中,同时,以这笔大圆为本金,开足马力印制银票。

    朝廷的财政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崇祯十一年腊八节,陈奇瑜召集钱秉镫、堵胤锡、范永斗,在běi jīng一个隐秘的胡同内,开始讨论设立大明银行事宜。

    蹒跚半年之久,大明银行终于走向了正轨,整个大明,乃至整个世界,都迎来了非同一般的rì子。由于陈奇瑜负责筹备成立大明银行,在后世甚至被誉为货币之父。后人哪里知晓,陈奇瑜也是被迫卷入其中的。

    历史,有时就喜欢和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讨论初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无论是范永斗,还是堵胤锡,皆有备而来,带来了详细的方案,力主以自己的方案作为基础进行谈判。

    再加上钱秉镫先前拟定的方案,一共有三份方案。

    事实上,三份方案的内容基本一致,对大明银行的权限、机构设置、管理方法,基本上都是照抄钱秉镫的方案,唯有管委会的设置上,三方分歧非常大。

    堵胤锡的背后站着东林党、复社、江南豪强及郑芝龙,这点,在方案中有着显著的体现。无独有偶,他的方案与黄宗羲的提法差不多,管委会共有十一席,由朝廷任命管委会主席,另外十席,浙江、江西、南直隶、福建各一席,湖广、四川、广东、河南、陕西、广西各一席。

    这份方案,显然经过了江南诸大佬的深思熟虑,充分考虑了现状,又着眼长远,对荆州方面的主导权限制极大。毕竟,朝廷及江南联合占五席,湖广、四川、广东、河南及陕西五席,将被荆州纳入囊中,至于广西,则明显不确定,谁有本事控制广西,谁就能取得主导地位。

    从目前来看,荆州方面取得广西控制权的可能xìng非常大。

    至于范永斗,则力主管委会设置为十五席,两京十三省,各占一席。如此设置,显然有利于朝廷,不出意外,云南、贵州、山东、北直隶、山西等五席将被控制,若再加上浙江、南直隶、江西、福建,则有九席反对荆州,这显然是朝廷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且,每省占一席,从逻辑上也比江南的方案更容易让人接受,凭什么云南贵州就不该拥有席位,难道云贵不属于朝廷?

    鉴于江南、郑芝龙加入谈判序列,钱秉镫的方案做了修改,力主大明银行管委会的设置应该抛弃地域限制,简拔jīng通金融且有钱庄从业经验的人参与。凡有三年以上钱庄从业经验者,皆可报名参加选拔,最终由参加选拔者选出十一名委员。

    这一方案,初一出示,就遭到了堵胤锡和范永斗的强烈反对。毕竟,放眼大明,钱庄仅有邦泰及源丰两家,而源丰钱庄成立才只有两年,压根找不出一名符合条件者。若真实行这条方案,与林纯鸿直接任命十一名委员有何区别?

    三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谁,互相争论不休。

    当谈判陷入僵局之中,三方谁也不让步之时,扬州时报全文刊发三份方案。

    无论是范永斗,还是堵胤锡,皆恼火万分,指责钱秉镫视国家大事为儿戏,居然将如此机密之事公之于众。

    钱秉镫压根没把两人的指责放在眼里,轻飘飘地说道:“事涉大明之未来,黎民之福祉,为何不能公之于众?”

    ……

    江南、荆州关心货币金融者,围绕着设立大明银行一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rì,不断地有人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表达自己的看法。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堵胤锡方案出自江南,却在江南地区应者寥寥。多数人认为,堵胤锡方案狭隘,从逻辑上说不通,完全可以摒弃。

    一部分人支持范永斗的方案,认为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是平等的,设置十五席正好。

    支持钱秉镫方案者,则认为管理货币、金融乃专业xìng极强的活,非得有相当的经验才能胜任,与其在地域、派别间搞平衡,还不如任命一帮专家。

    双方在报纸上正吵得一塌糊涂之时,黄宗羲的一篇文章突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黄宗羲坦诚,前期按地域设置席位的考虑不完善,认为管委会的委员还是专业化比较好。黄宗羲力主,按照钱秉镫设计的方案来选拔委员。同时,黄宗羲认为,由于大明银行乃朝廷下设机构,应由朝廷任命jīng通金融货币者担任主席,其余十席由选拔产生。

    最让江南、朝廷汗颜的是,黄宗羲呼吁,与其现在投入jīng力争夺席位,还不如繆力培养适用的人才!

    黄宗羲此言甚为诛心,一语道破了三方的真正企图。黄宗羲的文章一经面世,舆论界一时失声,争吵消失踪迹。

    三天后,běi jīng的钱秉镫收到了林纯鸿的密信:推行黄宗羲方案。

第六百零八章 左右开弓

    黄宗羲秉承天下至公的理念,建议选用合用之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合情合理,看起来,大明银行管委会权力的争端应该告一段落,三方即将进入下一个议题的讨论。

    然而,大明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要是大明拥有选出合用之才的体制,何至于闹到即将灭亡的境地?

    若真实行黄宗羲的方案,那么大明银行的主导权就落在了荆州的手中,暂时没有江南、郑芝龙什么事,即便朝廷抢到了管委会主席的位置,也根本动摇不了荆州的地位。

    唯一的好处就是,黄宗羲为将来的权力划分留了一条尾巴,若江南、郑芝龙、山西能培养出足够多的金融人才,也能从荆州手中夺过主导权。

    但是,这谈何容易?邦泰钱庄成立将近十年,jīng通金融的人才车载斗量,还拥有一整套的培训机制,并且还拥有在大明经济界说一不二的经济学院,江南等地方,若真要夺过主导权,非得几十年功夫不可。

    无论朝廷,还是江南方面,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荆州一直把持大明银行。

    所以,当钱秉镫提出朝廷任命一名管委会主席,其余十名委员由选拔产生后,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堵胤锡与范永斗的拒绝。

    钱秉镫毫不介意,提出与其僵持在管委会设置的问题上,还不如先讨论其他议题,如:大明银行设置在何处,本金由谁来保护。

    钱秉镫的提议,得到了堵胤锡和范永斗的支持。

    范永斗率先提出,大明银行为中枢机构,应设置在běi jīng,由京营保护。钱秉镫对此呲之以鼻,讽道:“崇祯十年底,鞑子在běi jīng城下耀武扬威,数亿本金放在běi jīng,何谈安全?”

    范永斗心里尴尬万分,扪心自问,就连他自己本人也觉得běi jīng不安全,不过,范永斗依然表现得非常强硬,反问道:“依幻光先生看,本金放在何处才算安全?”

    “自然是荆州!荆州地处大明腹地,天武军团坐镇荆州,长江水师往来巡察,能有比荆州更安全的地方吗?”钱秉镫无比肯定地答道。

    范永斗嗤笑道:“待大明定都荆州,州,再考虑荆州不迟!”

    范永斗暗讽荆州方面的野心,一下子惹怒了钱秉镫,钱秉镫语气非常生硬地说道:“行政是行政,经济是经济,岂能混淆?京师固然是大明的首都,钱某请问范大夫,京师除了盛产贪官污吏祸害百姓外,可曾有一物对全国有利?”

    这些话,近似于泼妇骂街,已经脱离了谈判的轨道,堵胤锡马上劝和道:“两位请息怒,就在下看来,大明银行设置在扬州正好。扬州乃江河海联运中心,经济繁荣自不必说,从安全上考虑,扬州远离海匪、鞑子及贼寇,丝毫不亚于荆州。”

    范永斗、钱秉镫止住了争吵,开始认真考虑设置在扬州的可行xìng。想来想去,两人都认为,扬州乃双方所能接受的最佳地点。

    一则,神机军团驻扎在瓜洲,本金库的安全足以保障;二则,荆州方面虽然在扬州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但毕竟还未彻底掌控扬州;三则,扬州位于江南的核心区域,江南地方势力也能接受。

    不过,范永斗和钱秉镫都没有决策权,回到住处后,两人迅速将大明银行地点向上面汇报。

    令两人欣喜的是,朝廷、荆州皆同意将大明银行设置在扬州。不过,杨嗣昌提出,由神机军团、隆平侯张拱薇共同派兵看守本金库。

    这点,荆州方面也无异议。

    谈判终于往前迈了一小步,在不太重要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不过,当三方又回过头来讨论管委会成员组成时,又开始剑拔弩张,互不让步,谈判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这一次,钱秉镫就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好的耐心了,直接告知两人:“年关将至,长江、运河处水贼活动越来越猖獗,为了确保长江、运河航运之安全,长江水师将于腊月二十在扬州附近水面进行演练。为了避免误伤,演练期间,任何船只不要靠近。”

    说完,钱秉镫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范永斗和堵胤锡。

    范永斗将此情迅速上报给杨嗣昌,杨嗣昌听闻后,大怒,脱口骂道:“强盗!**裸的强盗!”

    “此事绝不能同意!难道林纯鸿想谋朝篡位,我们也答应?”

    怒归怒,不过杨嗣昌作为成熟的政治家,开始认真思索应对之策。

    想来想去,杨嗣昌将堵胤锡唤来,询问能否通过海路将江南的物质转运至天津,再由天津登陆运至京师。

    堵胤锡苦笑道:“荆州的东洋舰队纵横东大洋,若林纯鸿真想断绝京师的物质供应,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船只出海?”

    杨嗣昌无法,默然半晌,咬着牙说道:“通过陆路运至高邮,再由高邮登船运往京师!”

    堵胤锡道:“万一蜈蚣船进入运河,怎么办?”

    杨嗣昌不答,摇了摇头,端茶送客。

    堵胤锡对杨嗣昌的态度捉摸不定,一路盘算,直到快要抵达住处时,方才猛然醒悟:杨嗣昌在赌,赌林纯鸿暂时还不敢与朝廷撕破脸皮!

    万一因此事,林纯鸿真与朝廷撕破了脸皮呢?

    想到此处,堵胤锡忧虑不已,多灾多难的大明,恐怕又会面临激烈的动荡!如此境地下,大明朝廷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难道杨嗣昌准备坐看大明灭亡?

    堵胤锡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洗漱已毕,躺在床上,堵胤锡突然想到:林纯鸿一堵塞运河,朝廷就被迫答应林纯鸿的条件,这样的朝廷,与灭亡何异?

    原来,杨嗣昌是打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堵胤锡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给史可法写了一封信,建议江南方面全力配合朝廷经陆路将物质转运至高邮,借此来反击林纯鸿的要挟!

    一夜无眠,第二rì清晨,堵胤锡看着快马冲出住处,方才上床安歇。看着快马冲出的,并不只堵胤锡一人,杨嗣昌得知堵胤锡心急火燎地与江南联系后,也长舒了一口气。

    在他的设想中,要破林纯鸿的封锁,江南的配合至关重要。

    当杨嗣昌和堵胤锡满心希望,朝廷与江南方面密切协作时,江南的大佬们却面临着比大明银行主导权严重十倍的问题,早已没有jīng力关注běi jīng的谈判。

    湖州塘甸雄威军团统帅部。

    军团统帅田楚信在这里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发号施令,无人不从。然而,今rì的统帅部有点奇怪,白虎堂内,田楚信只能居于末座,听从一帮大佬发号施令。

    这帮大佬不是别人,乃郭铭彦、田楚云、覃虞三人。

    郭铭彦和田楚云自不必说,一个身为荆州方面阁幕使,身居江南总督要职,权势显赫;一个乃东南军统帅,战功赫赫,下辖六七万虎狼之师,乃田楚信的直接上司。就是覃虞,掌管都督府弓兵司,权势、级别虽不及田楚云,也非田楚信所能及。

    三位大佬齐聚湖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弓兵入驻湖州乡村,已经势在必行。

    郭铭彦老气横秋,随口问道:“覃总管,控制江南,自湖州始,容不得半点闪失,入驻乡村的弓兵队长可曾准备妥当?”

    覃虞慨然道:“郭幕使请放心。雄威军团田指挥自入驻湖州始,便开始在湖州招募士兵,最终合格的士兵共有一千两百四十三名,皆对荆州军忠心耿耿。属下三个月前来到湖州后,从中优中选优,共择出适宜的弓兵队长四百六十二名。”

    “湖州六县一州,共计八县,四百六十二名,还是有点少啊!”郭铭彦有点不满地说道。

    “郭幕使……”覃虞似乎早有准备,信心十足地说道:“属下也担心弓兵队长过少,从湖广抽调了五百名经验丰富的弓兵队长。”

    “这……”郭铭彦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按照弓兵司历年来的经验,弓兵队长使用本地人,不仅熟悉民情,还可大幅度降低阻力,用湖广人,有点不妥。”

    “属下是这样安排的,按照村庄人口多少,一般在三到四个村庄内设置一名弓兵队长,这名弓兵队长,自然是湖州本地人,同时,属下还为弓兵队长安排了一名副手,这名副手来自湖广。”

    “哦?”郭铭彦大喜,“如此安排甚好,辛苦了!”

    覃虞正准备谦虚几句,哪想到郭铭彦并未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说道:“覃总管,当初陕西乱成一锅粥,弓兵入驻乡村时,都督舍不得派遣你到陕西去。现在,仅仅一个湖州,就点名让你过来,其中缘由,你可曾知道?”

    覃虞道:“江南远比陕西重要!”

    “不是江南比陕西重要,而是江南远比陕西复杂!”郭铭彦笑着驳道,接着,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可得盯紧了,要是出了乱子,影响你个人前途事小,影响了荆州控制江南的既定计划,你就万死莫赎了!”

    覃虞行了个军礼,吼道:“属下明白!”

    郭铭彦相当满意,不停地点头,说道:“好!钱粮的事,你不用cāo心,本幕使尽心尽力地为你当好后勤大队长!”

    说完,郭铭彦又转头对田楚云和田楚信说道:“湖州的安稳,就交给两位了。”

    田楚云和田楚信轻松地回道:“保证完成任务!”

    郭铭彦挥了挥手,吩咐道:“趁着要过年了,先让弓兵队长们和乡亲们多乐呵乐呵!”

    郭铭彦的命令,得到了三人有力的回应:“诺!”

第六百零九章 中计

    自雄威军团突然入驻湖州后,江南的老爷们睡觉时都用一只眼睛盯着他们。

    这可是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荆州军,容不得他们有丝毫轻忽。

    雄威军团在江南老爷们的密切监视下,陆续建设了长兴县新塘军营、德清县禹越军营,并将第二军、第三军陆续派遣至两地驻扎。

    江南的老爷们,绝不愿意看到雄威军团扩大驻地范围,尤其是禹越军营,距离杭州仅仅只有五十里,这如何能容忍?

    他们千方百计地反对,然而,任何反对措施,在雄威军团强大的武力面前,显得如此地苍白无力。

    无奈之下,江南的老爷们只好默认了这一事实,并且自己安慰自己:雄威军团兵力过两万,总不能指望他们全部挤在狭窄的塘甸军营。

    此事告一段落。

    紧接着,田楚信开始在湖州招募兵员。

    湖州人多地少,闲散人员一抓一大把,此举,倒未遭到湖州豪强的反对,只是冷眼旁观。不过,招募兵员引起的轰动,多多少少让他们心里有点不舒服。

    雄威军团将士的月军饷至少有三个大圆,可以买到三百多斤粮食,也就是说,一人当兵,足以让一家十口人温饱,这显然是高工钱。于是,招兵得到湖州贫民的热烈追捧,也在情理之中。

    湖州并不是一个招兵的好地方,田楚信费了老大劲,方才从万余报名者中选取了千把多人。

    于是,雄威军团中多了千把多名湖州子弟兵,湖州人看雄威军团的感觉,开始起了变化。

    刚开始,由于老爷们的口口相传,将雄威军团说成了荆州蛮子,还说荆州人辖制了湖州人。老百姓对雄威军团的感觉并不好。

    然而,现在雄威军团内也出现了湖州人,老百姓渐渐地将雄威军团看成了湖州人的军

    ,开始为雄威军团的战绩、军威感到自豪。

    这算意外之喜,田楚信并未意识到这点,倒是郭铭彦在湖州设置的货栈总管敏锐地察觉了这点,将此情汇报给郭铭彦。

    郭铭彦立即知会都督府后勤司总管程舒,并建议程舒在湖州就近采购粮食、蔬菜等生活必需品。

    程舒觉得有理,遂言听计从,将雄威军团除军械外的绝大部分物质采购放在了湖州。

    雄威军团足足有两万多人,每rì消耗的粮食,就足足有两百多石,更别谈肉类、蔬菜类的生活必需品了。再加上将士们的军饷高,购买力十足,这一切,为湖州的商家带来了绝佳的机会。

    数月之间,围绕着雄威军团,居然形成了一些小集镇,专门针对雄威军团的将士。集镇内的商家、伙计,无不视雄威军团为衣食父母。

    慢慢地,湖州人逐渐接受了雄威军团的存在。

    不过,当塘甸军营派出将近千名弓兵队长分散至乡村后,江南的老爷们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呼:绝不能让一名弓兵进入乡村!

    难怪这帮老爷们反应这么激烈,因为他们对林纯鸿控制各地的节奏太熟悉了。

    弓兵进入乡村后要干什么,这帮老爷比谁都熟悉。首先,弓兵们会在乡村组织武装,这股武装,绝非老爷们的家丁所能比,这意味着,老爷们想在乡村里作威作福,首先得问问弓兵们是否答应;其次,弓兵们会抢夺老爷们的司法权,代替老爷调解百姓纠纷;紧接着,弓兵们会抢夺老爷们的征税权,本来,乡村里的税收皆由老爷们代收,然后上缴至县衙,老爷们可以趁机从中揩油,要是被弓兵抢夺了代缴税权,他们去哪里揩油?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弓兵们会胁迫老爷们降低田租,或者干脆胁迫他们出售土地,将他们的土地购买成为荆州的私产!

    这点最为可惧,当初,林續林纯鸿在枝江,可不就是这么干的?

    无论从哪点出发,老爷们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弓兵大摇大摆地进入乡村!

    老爷们蹦得比谁都高,自然引起了瞿式耜、张溥、史可法诸多大佬的注意。大佬们可比这帮老爷敏锐多了,他们立即意识到,江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若不能阻止林纯鸿派遣弓兵入驻乡村,他们在江南的根基将被连根拔起!

    瞿式耜焦躁不安,一连闯入红豆山庄数次,求钱谦益出来主持大局。钱谦益却醉心于修明史,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在瞿式耜一筹莫展时,忽然接到拜帖,史可法、张溥联袂至常熟。

    瞿式耜见史可法亲至常熟,颇为惊讶,张溥无官一身轻,到哪里都不奇怪,史可法可是有官在身,擅自离开职守,于风评不利。

    不过,转念一想,江南的根基都快没了,史可法当然不用顾忌虚无缥缈的风评。

    果然,史可法初一见到瞿式耜,立即叫道:“先是湖州,接下来估计是扬州、安庆、松江,如此一步又一步,林纯鸿会把我们吃得连渣都不剩!”

    史可法说的四处,分别是雄威军团、神机军团、霹雳军团及龙虎军团的驻地,可谓一针见血地指出:林纯鸿之所以敢于把他们的根基连根拔起,所依仗的,就是武力!

    瞿式耜和张溥都是人jīng,自然明白史可法的意思。

    瞿式耜对史可法的看法表示赞同,皱眉道:“武夫就是武夫,能干出什么好事?只可怜咱们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张溥沉吟片刻,摇头道:“若林纯鸿真是一介武夫,倒好应付。据某观察,林纯鸿早在崇祯四年时,对占据江南就有了非常清晰的思路!其谋划之深远,诚为可惧!只怪我们都瞎了眼,愣是没有看出来!”

    瞿式耜和史可法愕然,异口同声地惊问道:“崇祯四年?”

    张溥点头道:“的确是崇祯四年。两位可曾记得,崇祯四年时,林纯鸿至扬州,与王大俊达成协议,由王大俊协助他建立扬州货栈?扬州货栈,便是江南噩梦之始!依托扬州货栈,手中又有足够的粮食,林纯鸿率先打击江南的粮商,彻底控制了江南的粮食市场。紧接着,林纯鸿又仗着湖广棉花产量丰富,又打击江南的棉布商人。林纯鸿把触手伸往江南的每个角落,并依托强大的舰队,控制了江南与海外的联系渠道。现在,江南除了瓷器、丝绸及茶叶,还有什么能与荆州方面竞争?”

    张溥显然说的是实情,让史可法和瞿式耜的脸sè越来越难看。尤其是瞿式耜,甚至想起了在荆江中得林纯鸿所救之往事。

    张溥滔滔不绝,接着说道:“打击江南的商人,仅仅只是第一步,有了遍布江南各地的据点,林纯鸿又借助报纸大肆妖言惑众,尤其是上次的讲学,直接将两成以上的士子拉向了荆州!”

    “相比较经济渗透和引领思想,武力仅仅排在最末。这些,难道都是武夫所为?”

    史可法默然半晌,嗫嚅道:“的确是蓄谋已久!的确非武夫所为!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林纯鸿步步为营,将江南窃为己有?”

    张溥决然道:“当然不能!由于我们的疏忽,致使林纯鸿得意至今,时至今rì,即便已经有两成以上的士子向着荆州,我们也要奋力反击,人心,还在我们这里!各地的士子、官绅目前是敢怒不敢言,百姓们也不会容忍荆州方面肆意妄为!”

    张溥的话,让瞿式耜频频点头,亦说道:“正是奋起反击之时!”

    张溥和瞿式耜很少cāo作实务,经验非常欠缺,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反击的难度。而史可法一直担任地方官,知道处理实务的难处。

    就拿反击林纯鸿的弓兵入驻而言,该采取什么办法?是武力驱逐,还是发动百姓反对,与或是通过朝廷来阻止林纯鸿?

    这些,都需要相当强的组织能力。

    史可法担忧地说道:“时至今rì,恐怕我们想反击,也找不到发力点!”

    史可法如此悲观,张溥和瞿式耜正待反驳,却忽然收到了堵胤锡从běi jīng传来的密信。

    三人一观之下,不由得面面相觑。

    良久,史可法叹道:“林纯鸿左右开弓,朝廷有麻烦。这次我们帮不上朝廷,朝廷也帮不上我们了!”

    张溥亦说道:“相比较湖州弓兵入驻乡村,江南在大明银行能否说得上话,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根基都没了,即便有说话的权力,也是为荆州说话。”

    瞿式耜忽然猛拍额头,大声叫苦。史可法和张溥不解,忙问何故。

    瞿式耜道:“我们中了林纯鸿的算计了!林纯鸿故意抛出设置大明银行的诱饵,让我们看到介入货币发行的希望,从而随着他的节奏对朝廷施压。他却暗地里釜底抽薪,将整个江南变成他的势力范围,让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影!”

    张溥和史可法细细思来,觉得果然如此,一时皆脸sè大变,说不出话来。

    最终,史可法颓然道:“立即将堵胤锡叫回来,大明银行已经与我们无关了。我们还是先考虑如何阻止弓兵入驻乡村!”

    张溥和瞿式耜皆以为然,赞同史可法的提议。

    三人殚思竭虑,开始苦苦思索反击之策。

第六百一十章 大明银行

    崇祯十一年腊月二十,长江水师在扬州附近水面的演练正式开始,李蒙申下令:所有船只不得靠近扬州段运河。

    长江以南与北方的联系,就此中断,偶有通过陆路跨越扬州,将货物运至高邮的数量少得可怜,与平rì完全不能相比。

    商家的反应,最为敏锐,听闻扬州运河中断后,仗着手头有存货,不是涨价,就是囤积,北方的市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这里面,最惨的要算běi jīng。

    别的城市,要么人口很少,要么大部分货物能自给,扬州运河中断后,影响还不算大。而běi jīng人口将近百万,每rì消耗的粮食和货物足以堆成一座山,几乎有一半以上来源于江南。扬州运河中断,整个běi jīng一下子陷入恐慌之中。

    去年,鞑子入侵,运河中断数月,好歹还有天津海路救急,然而,现在抵达天津码头的船只完全看不到踪影。

    甚至,市面上还冒出传言,海舟在进入渤海时,被周林佬舰队所阻,压根不能靠近天津半步!

    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市面萧条,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这就是过年时的běi jīng。

    杨嗣昌并未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希望江南货物从陆路跨越扬州外,还准备了一些应急措施。其中,范永斗在其中就扮演了关键角sè。

    杨嗣昌令范永斗提前准备了大量的人力,从山西、山东及北直隶其他地方紧急往běi jīng调运物质。范永斗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做这事,毕竟,物价飞涨的情况下,能运入物质,所赚取的就是平rì数倍的利润。

    除了范永斗外,各地的商家也纷纷行动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往běi jīng输运物质。

    然而,这对běi jīng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且,山东、山西及北直隶的物质本身就不丰裕,骤然运出物质后,物价也急剧上涨。

    běi jīng的混乱,逐步波及至周边,呈逐步扩大之势。

    到了最后,包括范永斗在内,所有的商家发现,已经找不到可运之物!

    饥荒,终于降临在běi jīng头上。

    běi jīng无粮,百姓会自动疏散至乡村,减轻粮食压力。可是,边关要是无粮,后果可是灾难xìng的,谁能保证那帮兵老爷在吃不饱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嗣昌每rì对着南方翘首企盼,希望江南豪强认清形势,通过陆路,繆力将物质转运至高邮。同时,他又心惊胆战地期盼,林纯鸿不要铤而走险,撕破脸皮。

    经过数rì的煎熬之后,杨嗣昌终于等来了堵胤锡,却也等到了他绝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林纯鸿在湖州派遣弓兵入驻乡村,江南的老爷们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伺机反击,压根就没有jīng力搞什么陆路转运!

    通报了这条消息后,堵胤锡奉史可法之命,向杨嗣昌辞行,彻底退出了大明银行的谈判。

    杨嗣昌头晕目眩,差点栽倒在地。他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栽倒在地,再也不要爬起来。

    然而,他还不能逃避:就在这个时候,朱由检召他进宫。

    杨嗣昌心里明白,他将面临着朱由检滔天的怒火。只是,事已至此,杨嗣昌也顾不了这么多,强撑着进了宫。

    当朱由检问起林纯鸿为何突然截断扬州段运河时,杨嗣昌将大明银行谈判事宜一一向朱由检汇报。

    这些事情,杨嗣昌一直瞒着朱由检,这也是杨嗣昌准备承受朱由检雷霆之怒的主要原因。杨嗣昌之所以瞒着朱由检,主要是担心朱由检这个外行插手大明银行的谈判,将大明银行这事搅黄,最终引来林纯鸿的报复。

    哪想到,朱由检并未插手,最终还是引来了林纯鸿的报复,把京师搅得鸡飞狗跳。

    朱由检听了大明银行谈判的过程后,一时哑口无言,沉默下来。

    朱由检沉默,杨嗣昌可不能沉默,长拜于地,泣道:“臣驽钝,有负皇上所托,臣yù归老,还请皇上恩准。”

    杨嗣昌想到这些年来,朱由检对他信任有加,言听计从,任他施为,哪想到,大明的局势丝毫不见好转,却越来越险恶,他心里悲苦,禁不住老泪纵横。

    朱由检安慰道:“不是你驽钝,是林纯鸿太狡猾啊!”

    杨嗣昌心情激荡,竟口不能言:“臣……臣……”

    朱由检长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能任命管委会主席,还不算太坏,就依钱秉镫所说的办吧。不过,要加入一条,大明银行隶属于户部,调整本金率、发行多少华夏币此类大事,需走正常奏章程序。另外,管委会成员由朝廷赐予官身,发放俸禄。”

    朱由检的意思,杨嗣昌一听就明白:朱由检希望,大明银行名誉上属于朝廷,乃朝廷所设,与林纯鸿扯不上半点干系。至于走平常奏章之流程,也仅仅只是形式而已,其作用仅仅在于向外界宣示,大明皇帝还掌管着帝国的一切。

    杨嗣昌涕泪齐流地说道:“臣奉旨。”

    ……

    朱由检定了基调,范永斗与钱秉镫的谈判加快了进程。

    钱秉镫将朱由检的条件传回荆州后,林纯鸿二话不说,直接传令给钱秉镫:“可行!”

    下完命令后,林纯鸿召集张道涵、郑天成及菲利斯至星拱楼,商讨大明银行事宜。

    “钱秉镫与范永斗的谈判,最多还有一个月就会结束,不出意外,相当长时间内,大明银行将控在我们手中,从此以后,无论是发行货币、还是调整本金,与或是改变大明金融政策,我们都有了zhōng yāng的名誉。”

    林纯鸿面带笑容,向荆州或者说整个大明的财政jīng英通报了这一好消息。

    张道涵连忙恭贺道:“都督英明,若非都督考虑深远,我们跨不出这一步。”

    一记马屁拍过去,林纯鸿相当受用,笑道:“往后,事情还多着呢。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统一货币的事。金票、银票,往后都要兑换成华夏币,天成,华夏币制版可曾完成?”

    郑天成回道:“早已准备妥善。面额分为一圆、一角、五分、两分、一分五种。”

    面额的设置听起来怪怪的,让林纯鸿哑然失笑。这个圆,显然为了与银元对应,方才硬凑成这样。按照一圆一两银子的算法,一圆的购买力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一千多元,而一分也有十多元。

    显然,郑天成考虑到铜钱在零钱支付上的作用,未曾设计厘这个面额。

    “善!”林纯鸿无意改变这种怪怪的感觉,夸奖了一句,接着说道:“安全线防伪技术也应用其中?”

    郑天成兴奋地说道:“那是当然。安全线采用磁xìng薄钢,放置在华夏币固定的位置,对着阳光时,清晰可见。同时,工程院专门设计了一套防伪鉴别仪,只要将纸币放在固定的位置上,根据磁力的大小,就可以轻易地知道真假。”

    林纯鸿也兴奋起来,笑道:“看来,工程院又找到了一门赚钱的好门路,生产伪币鉴别仪必然是暴利!”

    三人皆笑道:“可不是?”

    笑毕,林纯鸿接着说道:“华夏币投入市场后,以前的银票、金票就要逐步回收,兑换的比率,自然是一圆银票兑换一圆华夏币,面额为黄金一两的金票,兑换十圆两角,这个不必再议。接下来的重点是,以后邦泰钱庄就没有发行货币和铸币的权力了,与源丰钱庄无异,这点,诸位可曾有异议?”

    货币发行权从邦泰钱庄剥离,也是应有之意,否则设立大明zhōng yāng银行就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从今往后,荆州方面就无法独享发行货币所带来的暴利,此暴利,必然由全国分享。

    菲利斯遗憾地说道:“以后想靠调整本金率来解决财政困难,基本不可能了。”

    “荆州有统领全国之心,自然不能独享此等好处。此条就这么定了,大家从今往后要有包容天下之心,否则,我们只配偏居一隅,无法引领全国。”林纯鸿豪气满怀地说道。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张道涵三人,自然不会反对。

    林纯鸿接着说道:“大明银行以下,已经有两家钱庄,禁止其他人办钱庄的禁令算是取消了。以后,谁要是想办钱庄,只要有足够的金银,上缴一定量的准备金,就可以发放执照。只是,大明银行对各大钱庄的监管是个难题啊,大明银行任重而道远……”

    这是大明银行设立之后的事情,暂时不必急着议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林纯鸿适可而止,止住了话头。

    郑天成接着问道:“十名管委会成员,选派谁合适呢?”

    林纯鸿想了想,道:“就按照方案严格实施吧,我们不要破了规矩。菲利斯,彭新那边,你多多协助,《大明银行法》也该出台了,要是晚了,以后必然乱套。比如,提出选派谁一事,就有破坏规矩之嫌。”

    郑天成受到了林纯鸿的批评,觉得颇为委屈,辩解道:“属下是担心按程序产生的管委会成员会反水,或者不受我们控制。”

    林纯鸿道:“有了大明银行法,管委会成员也不敢肆意妄为。即便这帮管委会成员都是朝廷指派的,只要他遵守大明银行法,就不会伤及我们半分。一旦他触犯大明银行法,对荆州不利,安防司照样可以将其抓捕受审!”

    “规矩是我们立的,我们应该有这份自信!”

    〖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一日千里

    设置大明银行,大局已定,林纯鸿得以把注意力投往别处。

    首先受招进入星拱楼的,是回荆州述职的王两全。

    “……工程的进展比预定方案要快,从方城至叶县,地基已经筑毕,目前进展至铺设路轨阶段。若能保证钢轨的供应,最多三个月,就可以全线通车。”

    王两全单单只提钢轨的供应,不提枕木,这在林纯鸿的意料之中。

    林纯鸿皱了皱眉,道:“每年的钢铁产量,还是太小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两全双手摊开,无奈地说道:“现在造水车、造纺织机械、造马车,哪一项不用到钢铁?事实上,我们在修钢轨路之前,荆州的钢铁就有不小的缺口,修筑钢轨路后,这个缺口变得更大!据闻,钢铁价格上涨了百分之三十多!想想从叶县至汝州,从汝州至洛阳等等规划好,已经在筑路基的钢轨路,就发愁!”

    钢铁价格急剧上涨,林纯鸿早已知悉,他不仅不担心,反而安慰王两全道:“目前的大型铁矿山,也就琼州府和大冶两处。大明这么大,铁矿山多得很,一旦钢铁价格继续上扬,恐怕很多人就要忍不住到处找寻矿山了!”

    林纯鸿一点也不担心,王两全显然没有这个信心,脸sè灰败地说道:“究竟能不能满足数千里钢轨路的需求,这个得问康总管!”

    林纯鸿笑了笑,转移话题,问道:“除了方城至叶县,其他规划中的路基进展如何?”

    王两全道:“叶县至汝州,已经筑毕,汝州至洛阳,已经完成了八成,洛阳至西安,已经动工。至于洛阳至晋城,现在还在规划路线。这条路线要翻越太行山,还有很多技术问题要解决,快不起来。”

    林纯鸿吃了一惊,问道:“这么快?”

    “熊巡抚在陕西足足招募了三十多万壮丁,全部投入至筑路中,速度当然快。”王两全撇嘴道。

    这下,林纯鸿更吃惊了:“三十万壮丁?熊文灿岂不是将百多万陕西人挪到了河南?”

    “可不是!河南之地,到处充斥着秦腔,都让人弄不明白那里到底是河南河南,还是陕西了!”

    林纯鸿没有接口,皱着眉头,显然在思索。

    王两全不敢打扰林纯鸿的思路,垂手侍立,等待林纯鸿醒转。

    良久,林纯鸿令人叫来张杰夫,下令道:“立即发文至陕西,询问熊文灿,为何预定转移七十万人口,现在却多出了几十万。”

    “另外,传令张道涵,令其调查常平仓粮食余量!”

    张杰夫接令而出。

    林纯鸿接着对王两全说道:“罗永浩那边,按照规格已经生产了四节样车,方城至叶县之路轨,铺设一段后,就马上试车,看车和路轨有没有问题,这样有利于尽快调整,降低成本。”

    王两全应了声“诺!”

    “我已经派宣武军团遍布筑路一线,保持jǐng戒。你在河南也得jǐng惕点,发现不稳定苗头,立即上报,不得拖延!几十万壮丁,一旦乱起来,足以动摇我们的根基,你可得小心了!”

    王两全悚然而惊,忙不迭答应。

    ……

    王两全离开后,黄渤进入了星拱楼。

    对于黄渤和盛坤山近期的工作,林纯鸿相当满意,甚至有点意外之喜的感觉。原本,按照林纯鸿的计划,准备在大明银行尘埃落定后,亲自前往朔州,伺机主导宣大防线,将王继谟彻底架空,跨出融合大明官军的第一步。

    哪想到,黄渤与盛坤山的动作相当快,已经初有成效。

    刚一见到黄渤,林纯鸿就夸赞道:“黄总管,做得真不错,三总兵都亲自参加参军联席署的会议了!”

    得到林纯鸿的夸赞,黄渤喜不自胜,面上却谦虚道:“要不是都督下令,属下和盛将军哪里想得出此等妙计?再说,军事上,盛将军一力主之,属下哪里敢居功?”

    林纯鸿呵呵笑道:“你的功劳,我心里清楚着呢。盛坤山打仗在行,说到运筹,要是没有黄总管在一旁指点,进展不会这么快!说,这次专程回到荆州,所为何事?”

    黄渤的心脏跳得厉害,深吸了口气,头脑变得稍稍冷静了点,说道:“数月之前,属下提出勘测黄河是否能通航,现在工程院的结果已经出来:不能通航。”

    林纯鸿哦了一声,并不觉得有多遗憾。林纯鸿模模糊糊记得,自唐代以后,西北就变得异常干旱,黄河水量减小,在宋代时就已经不能通航。现在的气候,甚至比宋代更为恶劣,不能通航,也在预料之中。

    “单为这事,黄总管应该不会专程回到荆州。难道黄总管又有了奇思妙想?”

    黄渤笑道:“哪有什么奇思妙想啊!属下这些时rì一直在琢磨,阿济格回到辽东后,估计不用太久,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就会向我们靠拢,yīn山以南,鞑子已经无力再来了。另外,龙武军兵驻秦州,繆力向贺兰山和河西走廊拓展,大漠之西,鞑子也是鞭长莫及。现在唯有yīn山以东、辽地以西、宣府以北的蒙古诸部及岭北蒙古,尚在鞑子的控制之中。”

    “你说的,主要是兀良哈部?莫非你把目标瞄准了他们?”林纯鸿问道。

    黄渤道:“正是兀良哈部。如科尔沁、乌齐叶特部、札剌亦儿部等等部落,距离鞑子太近,又对鞑子忠心耿耿,暂时无法下手。而兀良哈部就在蓟辽、宣大的眼皮底下,不采取点动作,有点可惜。”

    林纯鸿心知黄渤已经有十足的把握,问道:“说说你的计划。”

    “属下想在天津卫建立货栈,专事收购羊毛、兽皮等物。”

    黄渤的话音刚落,林纯鸿立即明白了黄渤的打算,喜道:“妙!黄总管此策,可与当初在瓜洲设立货栈的意义相提并论!”

    得到了林纯鸿的赞同,黄渤更是兴奋,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若草原上的羊毛通过宣府流入,宣府距离天津虽有六百多里,但路比山西好走。羊毛到了天津上船后,无论运往哪里纺织,成本都不会太高。属下做过计算,走这条路至江南,毛纺织品的成本可下降四成!”

    “下降四成?那可是暴利!”林纯鸿笑道。

    黄渤继续说道:“还可以让兀良哈部依赖我们,拓展在北直隶的势力。”

    林纯鸿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让我琢磨琢磨。”

    说完,林纯鸿转身堕向舆图,盯着宣府至天津一线,开始凝神思索。

    大概过了盏茶的功夫,林纯鸿忽然摇头道:“在天津收购羊毛还是太保守,我看,不如把货栈设置在宣府,然后在天津设立毛纺工坊。宣府也可以设一部分,不过宣府粮食奇缺,需要别处转运,无法承载很多人口,大部分毛纺工坊还得设立在天津。”

    黄渤听了林纯鸿的计划,本能地就要加以反对,他好不容易按捺住辩驳的冲动,顺着林纯鸿的话说道:“在天津设立毛纺工坊,毛纺织品的成本可能还会低一些……”

    看着黄渤yù言又止的样子,林纯鸿笑骂道:“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尽管直说,闷在心里干什么?”

    黄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杨国柱正围着朔州打转,在宣府设立货栈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宣府是běi jīng的屏障,我们公然在宣府设立货栈,会不会引起朝廷的猜忌?万一朝廷提前觉察参军联席署的真正目的,可能会有麻烦。还有,天津离běi jīng非常近,朝廷控制严密,朝廷是否会卡脖子,还在两可之间。而且,设立工坊会产生商税,会不会有资助朝廷之嫌?”

    林纯鸿哈哈大笑,道:“你考虑比较周全。只是,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逐步在向朝廷摊牌?朝廷的猜忌,就不要担心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设立工坊会产生商税,这点小钱,就是给朝廷,也算不了什么。我还巴不得朝廷幡然醒悟,大力发展工坊呢!荆州想引领全国,就不应该担心别人做事,别人的事情做得越好,对我们越有利!我们应该有这种自信,也应该有这份包容!”

    黄渤叹服,拍马屁道:“也只有都督,才有这份心胸。”

    林纯鸿笑骂道:“少拍马屁了,好好做事是正经!朝廷那边,你就不用管了,荆州这边自会处理。嘿嘿……杨嗣昌最近鬼鬼祟祟,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小气!愚蠢!”

    黄渤慌问其故,林纯鸿回道:“杨嗣昌见大明银行大局已定,陡然将银票的本金率调整至四成,正在疯狂印银票呢!”

    黄渤大惊,道:“朝廷的本金超过五百万,若真将本金调整至四成,短时间内可获利五六百万,这对朝廷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都督,我们轻忽不得。”

    林纯鸿轻松地说道:“理他作甚!按照协议,朝廷可在发行货币中占据百分之一的份额,大明银行成立后,银票的本金率自然会调整成四成,这笔钱本身就是属于朝廷的!杨嗣昌提前印银票,除了浪费人力物力,又有何益处?”

    说到这里,林纯鸿忽然哼了一声,不屑道:“即使现在给杨嗣昌一个亿,朝廷就是我们的对手了?整rì介搞一些不着调的事,不知从根本上改变,这样的朝廷,已经没救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羊吃人

    钢轨路的铺设,涉及到陆上交通方式的变革,必然引起整个地缘形势的变化,这种变化,显然对荆州有利,对整个华夏文明有利,所以,林纯鸿在解决了大明银行的难题后,首先将目光聚焦到方城至叶县一线。

    至于毛纺织业,涉及到华夏文明的安全,有利于化解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几千年来的对立,具有划时代的战略意义,林纯鸿关注毛纺织业的发展,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三十余万壮丁全部用来筑路,引起了林纯鸿的jǐng惕。

    一方面,王两全虽然规划了数千里的钢轨路,但筑路总有完成的一天,届时,数百万人口向何处疏散?另一方面,虽有“湖广熟、天下足”之民谚,但这个时代的粮食单产还是低得可怜,湖广有没有能力同时接济江南、河南、陕西三地的粮食?

    张道涵的调查迅速呈现在林纯鸿面前,各地常平仓储粮仅余九百八十万石,南阳、汝州的常平仓已经空空如洗,全部依赖从武昌经汉水、唐白河调粮。

    最高峰时,所有常平仓的储粮高达两千多万石,也就是说,近一两年来,粮食一直入不敷出!

    九百八十万石,看起来数字很大,实质上却少得可怜。现在,荆州直辖的人口,包括汝州在内,已经达到一千四百多万,九百八十万石,半年就吃完了。

    更何况,每年还要向江南调运四五百万石,还要接济陕西、河南将近数百万人口,万一湖广的粮食减产,整个湖广、江南都要面临饥荒的威胁,后果是灾难xìng的。

    就在林纯鸿为粮食安全震惊时,他的质询令抵达西安,被熊文灿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

    熊文灿不敢懈怠,马上上书道明原因:刚开始时,弓兵需要费非常大的劲,才能说服百姓移居河南,渐渐地,移民成了风cháo,挡都挡不住。陕民甚至出现了自发出潼关,前往河南的迹象。考虑到百姓自发移居,风险不可控,陕西方面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这帮百姓组织起来,统一移居河南。

    与其说是移居,还不如说是引导陕民逃荒,这股风cháo愈演愈烈,以至?以至于陕西方面压都压不住。

    最后,熊文灿还提出了预jǐng:按照这个趋势,移居的风cháo迟早会扩散至陕北,移居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陕西如此,河南自不必说,也有向洛阳一带移居的趋势,如此庞大的移民,已经慢慢超越了荆州的承受能力。

    林纯鸿接到熊文灿的上书后,百思不得其解。按照经济学院的预估,陕西移出百万人口后,即便有灾荒,也能养活余下的人口,为何移民会越来越多呢?

    林纯鸿琢磨不透其中的原因,慌忙令经济学院组织jīng干力量至陕西调查。

    经济学院的人马抵达陕西后,稍稍深入,便敏锐地察觉了原因,先期向林纯鸿汇报大致情况后,然后继续采样、调查,以便为荆州方面提供详实的数据。

    原因让林纯鸿有点哭笑不得:圈地运动、羊吃人。

    林纯鸿本以为,中国北方有着广阔的草原,能够为毛纺织业提供足够的羊毛,不会类似英国出现所谓的圈地运动。哪想到,经济利益的驱使,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就正如江南人总有一股改稻为桑的冲动一般。

    黄渤当初算的一笔账,认为在山西贫瘠、干旱之地养羊比种地要划算得多。这笔账,黄渤会算,当地的地主老爷也会算,心里都有了养羊的冲动。

    在毛纺织业尚未形成产业时,养羊无非为了吃肉,其收益显然不及种地。当羊毛开始畅销时,既能剪羊毛获利,又能宰羊吃肉,其收益就非种地所能及了。

    只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让他们有点迟疑不决。待到黄渤在朔州以北大肆开辟草场,蓄养战马和绵羊后,地主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

    榜样的力量,总是无穷的。

    尤其在陕西延州、榆林一带,多年干旱,仅仅在河谷等灌溉方便的地方,才能收取少得可怜的粮食,地主老爷们早已穷得和佃户没什么区别,就差逃荒了。当他们得知黄渤养羊赚了大钱后,义无反顾地将耕地全部改为草场,从朔州买来了大量的绵羊。

    草场所需要的劳力,连耕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于是,陕西以北多出了无数的劳力。这帮劳力无事可干,自然也无粮食可吃。

    若虎啸军团、龙武军未驻扎在陕西,这帮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跟随李自成,将大明搅个天翻地覆。只是,现在龙武军和虎啸军团严厉打击匪盗,只要哪里出现一点占山为王的苗头,立即往死里剿。摄于荆州军之威,已经无人敢揭竿而起。

    可是,人活着总要吃饭,延州、榆林一带的佃户,开始自发地往关中平原逃荒。

    关中平原的境况比延州和榆林也好不到哪里去,佃户们依然找不到足以果腹的粮食。当他们听闻弓兵招募劳力前往河南的消息后,自然将此作为了救命的稻草,拼死也要把握住。

    于是,由陕西前往河南的劳工团体越来越壮大,逐渐脱离了熊文灿的控制。

    随着意识到养羊比种地挣钱的地主老爷们越来越多,被逐离陕西的佃户只会越来越多。

    大明版的圈地运动,正式上演,羊虽未吃人,却占据了人的生存地盘,称为羊吃人,也不为过。

    不过,大明地大物博,各地经济差异极大,非英国弹丸之地可比,自然与英国版的圈地运动大大不同。如,林纯鸿知悉这种状况后,立即将张道涵、黄渤、顾绣兴唤来,商讨解决办法。

    “将关中全部变为草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无论是张道涵、还是黄渤和顾绣兴,听闻林纯鸿实行顺应其势,纵容改粮为草的政策后,大为吃惊,呈痴傻状。

    在他们的认知中,关中历来是汉族核心区域之一,应该是阡陌相连、粮食作物遍布的景象,现在居然要全部变成草场,这个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要知道,秦国据关中,吞六国;刘邦入关中,开创两汉之基业;隋唐二代,关中也是全国之中心。要是秦始皇、刘邦、李世民得知他们赖以争霸的豪富之地,居然被改成了草原,会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

    “事易时移,不要老抱着老黄历,陕西经过几千年的透支,也该休息休息了。”林纯鸿手里捏着一份方案,边翻边说道,“经济学院整理历史后,发现,陕西的气候变得越来越干燥,早已不像唐代时雨量那么充沛,反应在具体上,比如,隋炀帝开凿运河时,经扬州可一直乘船至西安,现在已经做不到了。唐代时,黄河尚可通航,现在也做不到了。气候变了,我们也得做相应的调整,否则会遭到老天爷的报复。近十年来,陕西乱成一锅粥,这就是老天爷在报复过度开发。”

    这点是实情,三人迟疑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林纯鸿接着说道:“从治理黄河的角度出发,陕西也应该种草护地,不能再种地了。黄土高原上,沟壑相连,土壤都到哪里去了?不用问,都被冲到黄河里流到下游了。黄河水患频繁,含沙量太高就是直接原因。若将黄土高原全部种上草皮,黄河的含沙量就会逐年降低,减少水患。当然,非百年功夫,难以见到成效。我们现在做,子孙后代会感激我们的。”

    张道涵默然半晌,迟疑道:“都督说得确实有理,只是,骤然多出几百万人口,何处可安置?我们从哪里弄到粮食养活他们?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林纯鸿点头道:“对,张府令说得有理,我们今天就要解决这两个问题。”

    “首先是粮食问题,常平仓的储粮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更值得jǐng惕的是,粮食入不敷出,若不能扩大粮食来源,粮食安全就无从谈起。你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三人跟随林纯鸿已久,熟知林纯鸿习惯于集思广益。因此,林纯鸿提出问题后,三人皆冥思苦想。

    稍稍思索片刻,黄渤说道:“草原上流入朔州的兽肉不少,若陕西真的变成遍地牛羊,也能提供不少肉食,腌制后,足以保存很长时间,这算不算一条办法?”

    张道涵驳道:“杯水车薪,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漠南漠北,面积如此广阔,游牧民族的人口从未超过四百万,草原所能养活的人口极为有限。”

    林纯鸿点头道:“确实,不能寄希望于草原养活多少人。”

    黄渤又道:“目前有将近一百五十万人聚集在洛阳周边,若能说服两成的人口去广东,就是三十万,制作鱼干的劳力必然增加,鱼干供应量上升,也能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

    张道涵道:“这是个办法。只是,养活人口,根本还在于粮食啊,鱼干、兽肉只能作为补充。”

    张道涵提到粮食乃根本,让林纯鸿无不感慨。中国人以谷类为主食,也是不得已的选择。相比较能量转化而言,直接吃谷类,比经动物转化后吃兽肉,能量利用效率显然要高。

    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但背负起庞大的人口后,并不广阔。

    拓展生存空间,势在必行,南洋就是好地方,种植水稻,产量可比湖广高多了。

    想到拓展生存空间,林纯鸿的思路逐渐开阔起来,渐渐有了定算。

    林纯鸿道:“提高粮食产量,肥沃的土地倒有,闲散的劳动力也有,目前的难题是如何将土地与劳动力结合在一起。”

    林纯鸿的话音刚落,张道涵三人立即醒悟过来,问道:“都督莫非说的是吕宋岛和爪哇岛?”

    “正是。”林纯鸿令人摆上南洋舆图,接着说道:“岂止吕宋岛、爪哇岛,婆罗洲、棉兰老岛、苏门答腊岛,都是好地方啊!在那里种植水稻,一年可以三熟,产量非湖广所能比。”

    想到吕宋等岛优越的条件,又想到这些岛屿基本都在荆州军的控制之下,包括张道涵在内,都兴奋起来。

    张道涵道:“若真能将人口迁移至南洋,解决粮食问题仅仅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将大大拓展华夏文明的覆盖范围,将整个南洋变成华夏文明的固有之地。只是,要说服饥民前至南洋,谈何容易?除非采取强制手段!”

    林纯鸿摇头道:“强制手段不足取,数百万人口迁移,若要采取强制手段,需要多少军队参与其中?又需要投入多少资金?这显然不划算。而且,若因为强制,致使移民怨恨荆州,这就更得不偿失了。”

    “这……”

    “我琢磨着,提高湖广及江南等地的粮价,让商家从南洋运粮食至江南、湖广变得有利可图。”林纯鸿沉吟道。

    张道涵大惊,强烈反对道:“都督,万万不可!粮价的上涨及下跌,其牵涉面甚广,具体会引起哪些连锁变化,风险根本不可控。而且,按照都督一贯的说法,价格能交予市场决定的,就交给市场,绝大多数人为的干预,都会造成灾难xìng的后果,为何涉及到粮食这样最根本的物质,都督反而要人为干预呢?”

    “这……”

    林纯鸿被张道涵说得哑口无言,议事厅内一时陷入沉寂之中。

    顾绣兴一直在工商司纺织部任职,曾主持了棉纺织业对江南的反击,为荆州棉纺织业的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对市场之类的玩意非常熟悉。

    见一时冷了场,顾绣兴说道:“属下认为,不如直接为运送粮食者发放补贴。当初,与江南棉布商人竞争时,就采用这种办法激励荆州商人将棉布运至江南,效果较好。”

    “补贴?”

    顾绣兴肯定地答道:“正是。发放补贴比提高粮食价格来得更直接,更容易激起商人从南洋运送粮食的积极xìng。”

第六百一十三章 纺织业的前景

    荆州的常平仓一直由张道涵亲自挂帅主管,因此,涉及到粮食安全,张道涵自然得全程参与。

    另外,陕西的问题还涉及到人口安置,黄渤和顾绣兴与会,张道涵还以为,林纯鸿会通过棉纺和毛纺织业来安置人口。

    现在,顾绣兴居然提出补贴的建议,不免让张道涵怀疑林纯鸿早已有定计。

    不过,林纯鸿是否早有定计,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补贴一策,是否真的可行。

    张道涵指出,虽然荆州财政状况好转,若大规模补贴粮食输入,相当于为整个大明输血,很可能会把自己拖垮。

    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深思。

    三人议来议去,最终,林纯鸿为解决粮食安全问题,下达了命令:

    “……着力提高鱼干的产量、加大兽肉的输入量,令薛一谦组织船队至安南、占城及暹罗购买粮食,补充常平仓的缺口,以解燃眉之急。”

    “令经济学院立即调查,补贴多少,才能激起商人输入粮食的积极xìng。视情为粮食输入提供补贴……”

    “逐步提高粮食价格,借此来弥补补贴的亏空……”

    “在工程院下设立农技所,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提高土地利用效率。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提高单产的空间还很大,选种、培育优良品种,势在必行。”

    ……

    几条命令,既考虑解当前之困,又着眼长远,为大明的粮食安全做了长远规划。张道涵将其整理成册,准备以上述几条拟定具体方案,再拿到阁幕属讨论施行。

    粮食问题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紧接着,就是艰难无比的人口安置。

    在宏观上解决了粮食供给问题后,人口安置便转化成为数百万人口找到工作。筑钢轨路基,只能是暂时的,

    竟,荆州既没有财力、也没有必要一直保持高速修筑钢轨路。

    果然,正如张道涵所料,林纯鸿把希望寄托在移民和纺织业上。

    林纯鸿说道:“最完美的方案,当然是将人口全部转移至南洋,只可惜,这个进程只能逐步展开。我的意见是,中书府新设民政司,专事管理人口及推动移民。移民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非数十年功夫,难以见到显著成效。往后,移民目的地不仅包括南洋,孙兰洲也要纳入其中。”

    南洋?孙兰洲?张道涵、黄渤及顾绣兴想想就觉得兴奋,一旦汉人在这两个区域占据主体地位,无异于再造了两个大明,华夏文明的拓展,开创了历史上最为迅速的时代。

    这是一个大时代!

    这是一个后人顶礼膜拜的时代!

    张道涵激动地应了声“诺”,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林纯鸿接着说道:“短期之内,数百万人口还得大明内部消化。荆州这几年的实践,你们也看到了,工坊、贸易所能安置的劳力,远非农牧业所能及。所以,我们的jīng力还得放在发展工坊及商贸上。”

    说到这里,林纯鸿将目光转向黄渤及顾绣兴,肯定地说道:“相比较其他产业,毛纺和棉纺,所能容纳的劳力更多,近期安置人口的重任,需要你们两个挑起来。前段时间,我和黄渤商讨了在天津发展毛纺织业相关事宜,若天津真能发展起来,吞下百万人口,不在话下。另外,钢轨路铺设至西安后,运输费用将大幅降低,西安靠近羊毛产地,发展毛纺织业的前景甚至比天津还要广阔,我的设想是,西安毛纺业的市场,主要面对湖广、内陆,至于天津,则主要面对江南、广东及西洋、大西洋。”

    “至于棉纺织业,目前主要集中在江南和湖广。受限于棉花产量,现在江南和湖广的棉纺织业发展速度逐步慢下来。所以以,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棉花产地。按照工程院的研究,除了湖广、两淮区域外,河南、北直隶、山东也适合植棉,可以和小麦轮种,对粮食产量影响不大。所以,往后要逐步引导华北等地的农民植棉。借助棉花的种植,河南、山东、北直隶地区的棉纺织业也能发展起来。”

    林纯鸿顿了顿,将眼睛盯在了孙兰洲及西域上,说道:“实质上,孙兰洲和西域,非常适合植棉,这里作为远景规划。”

    林纯鸿动不动就说纺织业吞下百万人口,还要将棉花种植拓展至华北,甚至还要在极度偏远的孙兰洲、西域植棉,这太疯狂了!

    这将要生产出多少衣服?如何找得到市场?

    顾绣兴问道:“都督,会不会引起纺织品的滞销?”

    林纯鸿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纺织品远远不够!”

    “这……”

    林纯鸿的话超出了三人的认知范围,呈目瞪口呆状。

    且听林纯鸿说道:“华夏华夏,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华夏子民,就要穿最为华美的衣服。民间之百姓,新年时都要穿新衣,一年之新衣,怎么着也应该有两套?算上被子、床单、毛巾等物,再算上其他用途,比如绳索、船帆等,每年至少需要毛纺、棉纺织品该有多少?”

    张道涵、黄渤、顾绣兴心里显然没什么概念,说不出话来。

    林纯鸿道:“经济学院曾做过一项有趣的调查,在荆州采样千余户,发现,一人每年消耗的纺织品达到十斤,若让大明所有人都达到荆州的水平,足足需要二十亿斤,若再算上工坊消耗,三十亿斤也不止。三十亿斤,够开多少家棉纺、毛纺工坊?按照现在一家工坊的年产量,数千家、数万家都不止!这还不包括海外商贸。”

    什么事情,一旦摆在台面上计算,既直观,又有说服力。至少,张道涵等三人不得不承认,荆州纺织业的发展,极为广阔。

    尤其是黄渤与顾绣兴,心中的震撼用言语无法形容。

    张道涵好好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纺织业吸纳的,不仅仅是纺织工人,还包括相关配套的服务人员。而且,大力发展纺织业,对钢铁、木材及交通行业都有非常明显的促进作用。只是,大明境内,妇人多从事土布纺织,工坊发展起来,实质上夺走了妇人的工作,这个需要计算在内。”

    林纯鸿点头道:“的确如此。黄渤、顾绣兴,你们两人这段时间费点神,对纺织业的发展做出长远规划,其中,对吸纳的人口、产品的销路要有详细方案。”

    ……

    粮食、移民安置等问题,经张道涵整理,提案至阁幕属后,正式通过,成为荆州近期乃至中长期的行政方案。

    这一切忙完之后,林纯鸿得以将目光重新聚焦到湖州。

    弓兵入驻湖州乡村,核心在于利益争夺,这与陕西、河南的饥民完全不同。饥民完全是累赘,是地方官眼中的烫手山芋,恨不得他们全部消失,眼不见心不烦。

    唯有林纯鸿看到了饥民的价值,并且有能力发挥饥民的价值。因此,林纯鸿在陕西河南不停地折腾饥民时,当地的地方官、甚至是朝廷,大部分冷眼旁观,不理不睬,更有甚者,还会主动配合。

    在湖州,要指望乡绅、地方官冷眼旁观,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是本地的村民,要让他们短时间内从心里接纳弓兵,也是奢望。考虑到实际情况,湖州的弓兵队长,与从湖广征调而来的副手一道,异常低调地返回了家乡。

    弓兵队长开始走家串户,利用各种手段拉人加入弓兵队伍。弓兵队长本地方长大,心里早有一份谁适合当弓兵的名单,压根不需要仔细甄别。

    而且,弓兵队长们还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农闲时训练,农忙时干活,每月补助一圆,有机会进入荆州军,成为荆州军的士兵。

    受到拉拢的人,一般都是弓兵队长的发小或者亲戚,自然抹不开情面,再加上一圆的补助也不是小数目,几乎占到他们月收入的一半。

    因此,弓兵队长们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拉起了数十人的队伍。

    直到现在,弓兵们的动作还未引起老百姓的注意,甚至还有善意的百姓劝解弓兵队长,找一份正经营生,别每rì瞎折腾的。

    但是,当弓兵们拿着刀枪开始训练时,终于激起了老百姓们的兴趣,尤其是小孩子们,每rì流连于训练场,看着弓兵们训练。

    待到弓兵们掌握了基本的拼杀技能、初步形成配合的习惯后,弓兵队长jīng心挑选了村庄内人见人嫌的地痞流氓,小心搜集他们的罪证,准备拿他们开刀。

    弓兵队长们非常有耐心,一直等到荆州监察府组织的巡回法庭抵达湖州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地痞流氓,公布罪状,送至巡回法庭受审。

    无一例外,这帮地痞流氓被判了重刑,有的被杀头,有的被扔到矿山服刑。

    这帮地痞流氓在村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就被百姓所讨厌,弓兵们的动作,让百姓拍手称快,慢慢地,看向弓兵的目光有了点不同。

    到了现在,村里的土豪绅就是再迟钝,也认识到,弓兵们在抢夺他们的权力!

    若没有有心人的推动,土豪绅们的抗争,注定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有了瞿式耜一帮大佬有心引导,一切将变得复杂、激烈。

第六百一十四章 蹊跷之处

    土豪绅们在意识到自己的权力被侵占后,第一本能反应就是强行解散弓兵队伍,将祸乱乡村的弓兵队长能赶多远就赶多远。

    土豪绅们的素质参差不齐,一少部分土豪素来在乡村作威作福,压根就没有关注风评和名声的意识,得知弓兵在他们的地盘上随意抓人后,立即率领一帮奴才,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

    弓兵们仗着人多,能打,丝毫不肯相让。不可避免地,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没有任何意外地,土豪绅们被揍得抱头鼠窜。

    此举大快人心,一向对土豪们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他们见弓兵们想揍就揍,快意恩仇,多多少少受了点启发,开始有人偷偷向土豪家扔砖头。

    一贯骄纵的土豪绅们吃了大亏,发誓要将弓兵们挫骨扬灰。

    可是,打又打不过,怎么办?

    人嘛,都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你给他讲道理,他给你耍流氓;你给他耍流氓,他给你讲县衙,于是,这部分土豪绅不约而同地来到各自的县衙,向县老爷哭诉自己惨痛的遭遇,痛斥弓兵鱼肉乡里,随意欺压良善之民。

    他们本以为,县太爷会大怒,立即点齐捕快、衙役将弓兵缉拿归案。

    让他们极度失望的是,县太爷对他们好言抚慰,劝他们息事宁人,压根就没有抓人的意思。

    土豪绅们愤懑无法宣泄,恨不得指着县太爷的鼻子大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过,土豪绅就是土豪绅,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寻县太爷的晦气。

    没有县太爷撑腰,土豪绅们只好返回乡里,每rì绕着弓兵走,就当弓兵不存在。

    他们当弓兵不存在,弓兵可不会放过他们。

    趁着土豪绅的嚣张气焰被压制住,弓兵队长开始四处找寻苦主,收集土豪绅的罪状。老百姓早已对土豪绅忍无可忍,现在看到土豪绅们吃了弓兵的亏,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些胆大的百姓开始主动向弓兵报告土豪绅的劣迹,什么欺男霸女,什么缺斤短两,什么中饱私囊,要什么有什么,而且每一条罪条罪状都是铁证如山!

    弓兵队长们拿着罪状,带着苦主和证人,浩浩荡荡地奔赴县衙,状告土豪绅。

    没有任何意外,县太爷以捕风捉影为理由,不予受案。

    弓兵队长也不纠缠,径直返回乡里,待到荆州巡回法庭至本县时,拦街告状。拦街告状的盛况惊动全县,百姓们都津津乐道,站在一旁看热闹,看巡回法庭是否受理。

    证据确凿,罪状清晰,很快,土豪绅们被宣布有罪,判处徒刑、流刑、斩头者皆有之,所有不义之财,全部充公。

    这个公,自然是荆州。chūn耕在即,弓兵队长又马不停蹄地将土豪绅的土地租给无地的农民,所有税收标准,一如荆州。

    无论是斗倒土豪绅,还是租种土地给农民,皆大块人心,村里的农民无不拍手称快。

    借此,弓兵们终于被村民所接纳,在村里享有崇高的威望。

    至此,江南的大佬们,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认为土豪绅们应该遭受此报。

    不过,这样没脑子、骄纵的土豪绅,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乡绅劣迹不显,他们知道,弓兵们拿地痞流氓开刀,顺应了民心,若因此事寻弓兵的晦气,正好中了弓兵的算计,只会加快弓兵被百姓接纳的速度。

    他们还知道,弓兵队数十人,背靠着雄威军团,不仅自己打不过他们,就是县里的捕快、衙役也拿他们没办法,告到县衙里,也是自讨没趣。

    所以,他们忍了。

    果不其然,他们所在的乡村,除了抓捕地痞流氓时引起百姓的关注外,百姓们对弓兵依然热情不高,充其量将其看做无所事事的闲汉,偶尔做了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南直隶太仓。

    “黄河之水天上来,我们现在就堵住黄河水,水越积越多,又无宣泄之处,迟早有一天,会泛滥成灾。”

    瞿式耜对自己的策略相当得意,打了个比喻,来形象地描述策略的成功之处。

    史可法点头表示赞同,道:“就目前来看,湖州的乡绅怒火越来越大,一旦林纯鸿的弓兵继续倒行逆施,离宣泄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张溥叫道:“可惜,若林纯鸿在湖州、杭州、嘉兴、苏州、常州、松江数府同时采取动作就好了。数府同时发力,甚至有可能彻底将荆州的势力驱逐出江南。”

    四人之中,唯有堵胤锡皱着眉头,沉默不言。

    堵胤锡历来被视作江南地方势力之军师,他不说话,其余三人颇有点狐疑,瞿式耜问道:“仲缄公难道不这么看?”

    堵胤锡满脸担忧之sè,摇头道:“乡绅们的怒火,的确是对付林纯鸿的利器,林纯鸿的荆州军再善战,林纯鸿再穷凶极恶,也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乡绅全部杀光。在下只有有点于心不忍,将手无寸铁的乡绅推到前台直面林纯鸿的刀枪。”

    堵胤锡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在下估计,林纯鸿绝不会放弃江南,一旦爆发冲突,流了血,荆州与江南之间再无回旋余地,很可能会引起战争。诸位,林纯鸿拥兵几十万,皆久历战事,jīng锐至极,我们如何抵挡?”

    瞿式耜哼了一声,道:“仲缄公,在下刚才说了那么多,为何仲缄公一直没听明白?乡绅们的怒火,只是阻止林纯鸿的筹码。按照林纯鸿一贯所为,他也担心战争将江南打得稀烂,对发动战争颇多顾忌。林纯鸿的顾忌,乡绅们的怒火,就是我们的筹码,利用这些筹码,我们就可以逼林纯鸿让步。”

    堵胤锡默然,不再辩驳,心里却暗道:恐怕这股怒火被点燃,也会脱离我们的控制。

    见堵胤锡不说话,瞿式耜又得意地说道:“以前,江南松散,缺乏统一的应对策略,现在,这个弱点已经不复存在,一年多的辛劳,总算把各府各县连在一起,同进同退……”

    ……

    无独有偶,随着林纯鸿抵达上海,数人也聚集在城内,商议湖州的变数。

    林纯鸿至江南,处于绝密状态,除了荆州高层外,无人知晓。这里面蕴含着三层意思,一则,表明林纯鸿将弓兵入驻江南乡村视作当前最为紧要之事;二则,林纯鸿不想过度刺激江南豪强;三则,弓兵入驻乡村,很可能面临变数。

    果然,郭铭彦、田楚云及覃虞三人面sè凝重,小心地向林纯鸿汇报湖州诸事。

    形势并不乐观,按照林纯鸿当初的预估,抢夺乡村里的司法权后,至少会有三成的土豪绅跳出来,成为巡回法庭打击的靶子,然而目前跳出的土豪绅不足一成,绝大多数土豪绅对弓兵的肆意妄为忍气吞声。

    郭铭彦道:“据各路人马所上报的消息,过去的一年内,瞿式耜在江南各地串联,借助同门、乡情,将乡绅拧成了一股绳。自弓兵入驻乡村后,瞿式耜与湖州豪族的联络大幅度增加。很显然,瞿式耜在蓄积乡绅们的不满,待到乡绅们忍无可忍时,再倾力一击,彻底打乱我们的计划。”

    覃虞也接着说道:“都督,汇集弓兵们上报的情况后,属下发现,江南与湖广有诸多不同之处。一则,乡绅们的土地零碎,散布在不同的地方,每处土地面积不大;二则,乡绅们开设工坊的情况非常普遍,由工坊带来的收入占三成以上的比例;三则,种植粮食的土地只有六成多,其余四成用来养蚕或者种植其他经济作物。”

    “哦?”林纯鸿惊愕地问了一句,旋即笑道:“江南繁荣,道理就在这里了。不过,这也是江南的弱点,粮食不能自给,很轻易就让我们控制了命脉。这些年,每年我们向江南输送五六百万石的粮食,加速了江南粮食不能自给的进程。”

    听到粮食,郭铭彦问道:“难道都督准备从粮食入手?”

    “控制江南的关键在于人心,粮食价格的大起大落,最伤人心,不能从粮食入手。”林纯鸿断然地摇了摇头,沉吟道:“我们控制江南,要让大多数人得利,方能收拢人心,所以,土地、粮价,暂时不能动,所能动者……”

    见林纯鸿皱眉不语,郭铭彦突然心里一动,激动地说道:“将所有的卡税、门税敲个稀巴烂,不怕乡绅们不拥护!”

    林纯鸿大笑道:“正是!就要把所有的关卡敲个稀巴烂!控制江南,就从税收入手!”

    郭铭彦亦笑道:“属下早就看关卡不顺眼了,江南就应该和荆州一样,建立完善的税收机制!”

    ……

    方向确定,四人商议良久,最终,林纯鸿道:“接下来数月,雄威军团继续保持高度jǐng惕,随时准备维持秩序。覃虞这边,数万弓兵数量已经不少,基层工坊登记、保持商道畅通,都要靠弓兵;郭铭彦这边,迅速从湖广征调税务小吏,协助弓兵征税。”

    (chūn节期间出游,断更了,给大伙道声对不起了。这几rì自驾游,颇有收获。前往福建时,从柘荣经国道翻越太姥山,足足花了两小时,那山道,一个急弯接一个急弯,差点把头绕晕。后来到了福州,又开车爬龙峰,比国道更为艰险。开车如此,若是在古代,既无好的道路,又无快速的交通工具,那才叫难啊!从这里足以看出,水道在古代不可替代的作用。)

第六百一十五章 人心

    瞿式耜等大佬,在继续等待荆州拿土地开刀,准备倾力一击,将荆州势力逐出江南;荆州方面则另辟蹊径,正在紧密锣鼓地准备拿关卡、税收开刀。双方暂时处于沉默中,连报纸也不发只言片语,似乎忘了激烈的博弈。

    暂时的宁静,被黄宗羲的一篇文章给打破了。

    自chūn雨行动之后,一部分江南士子被行知书堂光怪陆离的科学知识所吸引,跑到了枝江。他们到了枝江后,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车水马龙的市街,无数的财货被四轮马车运往码头、或者由码头运往各处商铺及工坊。江南士子理所当然地将荆州与江南进行比较,发现荆州的活力远非江南所能比。

    进一步深入,士子们发现,荆州对社会的控制远非江南所能比,已经渗透至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在乡村,江南大多由乡绅自治,治理的好坏依赖于乡绅自身的能力及品质,而荆州乡村已经形成了完善的基层机构,在税收、行政方面完全接受县级行政机关的指挥和监督。

    进而,士子们还发现,由于规定一亩地按时价的六成卖两石粮食于林纯鸿,农民生产的积极xìng相当高,想尽一切办法提高粮食的亩产量。士子们惊奇地发现,荆州的农民不仅掌握了选种育种等技巧,还在田里撒入一种灰sè的石头粉,据说,石头粉可以提高产量。这一切,致使荆州的水稻亩产量几乎比江南高三成,快要达到四石。

    这一切,让士子们太震撼了。

    黄宗羲在震撼之余,自然而然地想到,如果江南采取荆州的政策,江南的农民也会具备不亚于荆州农民的积极xìng。

    当黄宗羲得知林纯鸿在湖州组建弓兵,并将一些恶霸治了罪,没收的土地处理一如荆州后,大喜,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公开宣传荆州的乡村治理政策,并预测,江南借鉴荆州的乡村治理政策后,将迎来发展的黄金时期。

    黄宗羲并不是荆州的口舌,他还大力抨击了林纯鸿强行赎买乡绅土地的野蛮行径,号召江南的乡绅自觉向荆州看齐,一亩地按时价的六成从农民手中购买两石粮食。<食。

    一石激起千层浪,江南的报纸一下子热闹起来,支持者、反对者粉墨登场,围绕着荆州的土地政策、乡村治理政策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支持者看到了行政机构深入乡村的好处,力主江南借鉴该政策,充分调动江南的民力,改变一盘散沙的局面。

    反对者多抓住荆州大部分土地归林纯鸿私有的事实,痛斥林纯鸿家国不分、掠夺民脂民膏。

    反对者的人数,明显盖过支持者,渐渐地,支持者颓势越来越明显。

    即便如此,瞿式耜也大为光火,恨不得将黄宗羲一帮人揪出来狠揍一顿,将其斥为江南叛徒。

    张溥比瞿式耜冷静,淡然道:“讲学之后,多有士子被荆州所蛊惑,现在他们在报纸上为荆州张目,也在意料之中。”

    “忘恩负义之徒,迟早会遭报应!”

    瞿式耜恶狠狠地诅咒道,旋即,他心里忽然一动,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林纯鸿一人,拥有土地跨越数府……嘿嘿……”

    瞿式耜的冷笑声,让张溥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惊问道:“起田公,莫非想在报纸上把林纯鸿造反的方向上引?”

    瞿式耜道:“正是。湖州有部分土地,已经被林纯鸿充公,所谓的充公,就是纳为林纯鸿的私产。这种行为,甚至比谋反更为可恶!”

    张溥慌忙劝道:“起田公,此事万万不能提。现在,荆州民附,林纯鸿拥有完善的统治机构,运行多年,又有强大的军队,事实上已经dú lì于朝廷。无论是朝廷,还是其他地方,已经没有实力阻止林纯鸿造反。若执意将林纯鸿往造反的路上引,对整个大明,对江南,都是灾难。”

    瞿式耜摇头道:“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照这样下去,我们终将失去一切,就连朝廷能否继续延续,也在两可之间。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现在拼死一搏,造就对荆州四面围攻的局面……而且,让湖州乡绅的愤怒积攒下来,然后犹火山一般喷发,把林纯鸿烧得灰头土脸,不也是这个思路?”

    张溥脸sè凝重,反驳道:“区区湖州一府,哪能与鼓动天下相比?还望起田公慎重……”

    ……

    两人各执一词,舌枪唇剑,互不相让,一直争论不休。

    正争得不可开交,忽然从湖州送来一封密信:弓兵将目标对准各地工坊,执意发放所谓的牌照,声称持牌照者经过关卡时,不用交任何费用。

    “关卡?牌照?”瞿式耜和张溥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拢……

    湖笔工艺jīng湛,舒敛称意,挥洒自如,与徽墨、歙砚、宣纸一起,并誉为“文房四宝”,历有“毛颖之技甲天下”之称。湖笔以善琏村的笔最为闻名,所以,善琏村的百姓多以制笔为生,开设有数不清的制笔工坊。

    姚襄乃土生土长的善琏人,从祖上继承了一家制笔工坊。姚襄善经营,将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致使制笔工坊越做越大,现已拥有工人四十余名,rì产湖笔五百余支,每年赚取丰厚的利润。

    这rì,善琏村弓兵队长姚新武带着数名弓兵,来到了制笔工坊。姚新武本就是善琏村人,乃姚襄本家侄子,两人熟稔至极,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姚新武开门见山地提出,奉湖州弓兵处命令,要对工坊进行登记。

    姚襄时常至苏州、上海销售湖笔,对荆州江陵侯倒不是一无所知,而且,他还知道,所谓的湖州弓兵处,就是江陵侯在湖州所设立的管理机构,其目的就是为了与湖州的官府争权夺利。

    因此,姚襄颇为犹豫,一时沉默不言。

    姚新武见姚襄拿不定主意,劝道:“襄叔,您老人家还信不过侄儿?仅仅只是登记而已,登记之后,有您老人家的好处!”

    “好处?”姚襄一下子露出jiān商的本质,睁大双眼瞪着姚新武,问道:“什么好处?”

    姚新武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属铜牌,在姚襄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道:“拿着这个牌子,湖州境内贩运货物,所有关卡不用缴纳任何费用!”

    姚襄一听,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将铜牌拿过来观赏。姚新武见状,立即将铜牌藏在身后,笑道:“襄叔,别急,先登记了再说!”

    姚襄颇有点不耐烦,道:“你先给我看看再说,难不成我还抢你的牌子?”

    姚新武笑着将牌子递到姚襄手中。

    姚襄接过一看,只见铜牌上雕刻着一些yīn文、阳文,一看就知道用机器强力压制,极难仿制。细看之下,yīn文里写着依法纳税之内容。

    姚襄将铜牌递到姚新武手中,道:“等等,依法纳税,依的什么法?缴多少税?”

    “依的自然是江陵侯最近颁布的《税法》,至于缴多少税……”姚新武挠了挠头,说道:“侄儿也搞不清缴多少,还是让陈先生来说!”

    说完,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一名中年人。这名中年人留着山羊胡须,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陈先生咳嗽了一声,道:“按照税法,姚掌柜开设的是工坊,需要交纳生产型增值税。税率为一成七。所谓的增值税,就是……”

    陈先生滔滔不绝,说得口沫横飞,差点把姚新武的头给绕晕。

    不过,姚襄jīng于算计,很快理出了增值税的要点,他简单地将其归结为:卖笔所得的钱,扣除购买原材料的钱后,乘以税率一成七,就是他应该缴纳的税收。

    姚襄的脑袋飞速运转,开始默算到底是缴纳税款合算,还是缴纳门税、卡税后合算。

    要说,汉人对数字的敏感xìng与生俱来,非别的民族可比。比如,在后世的菜场里,很多老大妈根本不识字,算起账来比谁都快。

    姚襄非后世的老大妈可比,简单的计算一番后,他发现,如果缴纳增值税,比缴纳门税卡税,一年要省一百多圆!

    对于姚襄来说,一百多圆虽不多,但是谁又舍得浪费一百多圆呢?

    姚襄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姚新武见状,笑道:“襄叔,怎么样?要划算一些?近期,仅仅只是在湖州免除门税、卡税,往后,不管襄叔到大明何地,只要拿着铜牌,拿着缴纳增值税的票据,什么过路费全不用缴!”

    “全大明都不用缴?”姚襄大吃一惊,这可不是省一百多圆的问题,还有助于将湖笔销售至大明各地。姚襄显然动心了。

    不过,姚襄具有与生俱来的谨慎,问道:“过关卡时,真不用缴费?你该不是骗我的?”

    姚新武拍着胸脯打包票,说道:“要是叔在湖州缴了钱,我双倍赔付给叔!”

    双方说来说去,姚襄到底不信任姚新武,说先拿着铜牌,在湖州试试看再缴税。

    姚新武无法,只好同意了姚襄的做法。

    第二rì,姚襄准备了满满一车湖笔,前往湖州府城销售,行至和孚关卡时,他赫然发现,平rì凶神恶煞般的税吏、衙役居然和弓兵比肩而立。当税吏呼喝着停车收钱时,他忐忑不安地拿出了铜牌。

    税吏正待将铜牌扔在一边,一名弓兵上前接过了铜牌,仔细辨认一番后,喝令税吏放行。

    税吏哪肯让步,弓兵一声呼哨,所有的弓兵哗啦一声,刀枪皆指着税吏和衙役。

    税吏和衙役哪里见过这阵势,看着闪闪发亮的刀尖,自然而然地让到了一边。

    姚襄得以顺利通过和孚关卡。

    后来,姚襄又连续经过了三道关卡,所遇之事都和和孚关卡大同小异。一路上,姚襄未缴一文费用,却顺利在湖州城卖出了湖笔。

    姚襄大喜,当晚赶回善琏,向陈先生缴纳了增值税。

    与姚新武一般,湖州境内万余名弓兵活跃于乡村及关卡处,将所有的工坊纳入荆州的税收序列,又将所有的关卡置于控制之下,保证手持铜牌的工坊主运货畅通无阻。

    几乎一夜之间,湖州天翻地覆,发生了千年未有之变化。

第六百一十六章 大时代 一

    湖州弓兵一夜之间令境内关卡体系全部瘫痪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数rì之内,传遍了大江南北。

    官绅、普通百姓的感觉还不明显,那帮走南闯北的贩夫、开设庞大工坊的商家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之中。

    关卡,对贩夫和商家而言,无异于敲骨吸髓的恶魔。谁也不知道,缴纳的关卡费到了谁的手中,谁也不清楚,一路上有多少关卡,甚至,也无人知道,每次路过同样的关卡时,该交多少钱。

    关卡,大大提高了货物流转的成本,使得货物局限在本地,难以打开外地的销路,从而限制的工坊规模的扩大,阻碍优势资本的发展壮大。

    关卡,是汉民族向商业化大规模生产转变的枷锁。

    现在,林纯鸿居然将湖州的关卡体系敲得体无完肤,商家们看到了希望。如贾思宜辈,兴奋地奔走相告,并大胆地预测,整个江南的关卡将在短时间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王大俊者,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内心却激动万分,琢磨着关卡取消后,运送什么货物能利润最大化。

    就连李多义这般对荆州充满恶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林纯鸿做了一件好事,并且哀叹道:“若江南的关卡早rì取消,江南的棉布商人,怎么会不是荆州的对手?”

    李多义浮想联翩,开始筹谋在棉纺织业上东山再起,与荆州商人一较高下。

    ……

    商人如此,如瞿式耜、张溥、史可法等眼光长远之辈,则无异于经历了一场政治大地震。

    史可法乃安庐巡抚,手握重权,一直持身甚正,与江南豪绅的经济纠葛并不多。瞿式耜为多年,绝对算不上什么清廉,卸任后,更是令家人开设工坊、贩运货物,多次接受江南豪绅的政治献金。至于张溥,倒是生活清苦,也无家人从事工商,但是,复社rì益壮大,没有江南豪绅的政治献金,复社压根不可能有现在的声势。

    对于三人而言,即便他们不考虑自家的利益,也不得不想想,背后一直支持他们的豪绅对取消关卡持何种态度。

    史可法长叹了口了口气,道:“我们都以为林纯鸿会拿土地率先开刀,哪想到他剑走偏锋,从关卡入手!关卡,说穿了就是藏污纳垢的贼窝,朝廷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倒让一些蛀虫有机会剥夺民脂民膏,早已是民怨沸腾。林纯鸿选择了这个切入点,逼得我们不敢反对。”

    瞿式耜默然,史可法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直接表明,在林纯鸿毁关卡一事上,不想再插手。

    瞿式耜绝不甘心,却又找不到切入点,最终不确定地问道:“能不能从林纯鸿侵蚀朝廷税收一事上入手?”

    史可法摇头道:“大明银行一事,非常明显,朝廷已经无法阻止林纯鸿肆意妄为了。即便把林纯鸿侵蚀朝廷税收一事摆在世人面前,朝廷也是无能为力。与其将朝廷的虚弱摆在世人面前,让朝廷大跌脸面,还不如不要提这事。”

    “史大人说得有理。”张溥一直皱眉沉思,未表态,现在听了史可法的分析,突然说道。

    说完,张溥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在下有一提议,与其对毁关卡一事不理不问,还不如参与其中,竭力避免被林纯鸿边缘化!”

    “参与其中?”瞿式耜和史可法惊问道。

    张溥点头道:“正是。林纯鸿毁湖州关卡,既然我们不能反对,那么就只剩下置之不理或者参与其中。若我们置之不理,林纯鸿通过毁弃关卡,必然将湖州、乃至江南的所有工坊控于手中,收取巨额税收,继而达到架空江南地方官的目的。如此一来,我们真的就被边缘化了,江南将被林纯鸿彻底控在手中。”

    张溥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从林纯鸿的行事习惯来看,他一般不会拒绝谈判。在下看来,不如拿着配合毁关卡一事作为条件,与林纯鸿谈判,让江南地方官留下一部分权力。”

    史可法默然半晌,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西铭先生的提议也能挽回一点颓势,只能这样做了。”

    说完,史可法将目光转向瞿式耜,问道:“起田公怎么看?”

    瞿式耜摇了摇头,复又点头道:“毁关卡一事,在下就不参合了。唉……斗来斗去,始终是无能为力……时也命也?”

    ……

    且说张溥与史可法细细商议数个时辰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上海,向郭铭彦递上了拜帖。

    张溥和史可法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们早已关注荆州的治理模式多年。

    表面上看,荆州的治理模式增加了好几倍的吃皇粮人员,但相比较大明其他地方的治理而言,这帮吃皇粮的人全部被纳入监管之中,并且拥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案,这显然比旧有的治理模式更廉洁高效。

    张溥向郭铭彦提出,江南的治理,可以遵照荆州的模式,但必须在县太爷的主导下完成治理模式的转变。

    张溥直接将问题上升至江南治理的高度,倒让郭铭彦大吃一惊。郭铭彦不能决,立即将张溥的提议上报至林纯鸿处。

    林纯鸿大喜。

    张溥情愿与荆州合作,并试图分享江南的权力,林纯鸿自然欢迎。毕竟,江南人素来骄傲,若张溥等人一味地反对荆州控制江南,江南与荆州势必陷入无穷无尽的消耗之中。

    林纯鸿并不介意江南人分享权力,也不会出台类似“苏松籍不得任户部”的糊涂政策。因此,听闻张溥主动寻求合作,林纯鸿令郭铭彦将张溥带至面前。

    得悉林纯鸿就在上海,张溥不免吃了一惊,良久,叹道:“早就应该想到江陵侯在江南,剑走偏锋,可不就是江陵侯的风格?唉……剑走偏锋?理应是正道才对,时代变了,情势变了……可叹我等犹不自知……”

    待见到林纯鸿,张溥被林纯鸿的年轻和儒雅吓了一跳。

    在他的认知中,林纯鸿以武力起家,理应是一介武夫形象,这显然偏离现实甚远。林纯鸿虽然身材高大,英武不凡,但看起来绝非粗鄙的武夫。

    两人见过礼后,林纯鸿慨然道:“自哥伦布发现美洲、葡萄牙人泛舟绕过好望角,整个世界的形势已经完全变了。我大明虽然迟了将近两百年,好歹还不算晚,天幸,西铭先生与本候身在了这个大时代!天眷大明,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开拓空间,我等若不奋起开拓,让华夏文明发扬光大,对不起这个大时代……”

    张溥对世界大势,倒是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林纯鸿会拿着世界大势作为开门之言,一时愕然之下,只好顺着林纯鸿的话说道:“侯爷逐西班牙、驱荷兰,移岛民至大明境内,召汉民前往南洋诸岛,的确扩大了华夏文明的范围。”

    林纯鸿大笑道:“西铭先生过誉了。我大明子民将近两万万,观遍天下,无一国能及。若我等能齐心协力,放眼天下,又有何人是大明对手?西铭先生识大体,观大略,本候心甚慰。”

    “侯爷此言差矣!”张溥本来心高气傲,听到林纯鸿居高临下的口气后,心里极为不爽,忍不住反驳道:“华夏文明之拓展,当修王道,令蛮夷心向之,接受我华夏之文明。若单纯以武力拓展,恐怕是舍本逐末。甚至,不尊礼仪,以下克上,以武克文,取乱之道也!”

    “哈哈……”张溥言语中不无指责之意,林纯鸿听闻后,不怒反笑,道:“华夏华夏,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故称夏。西铭先生请明鉴,我华夏人穿着世界上最华丽的衣服,吃着世界上最为jīng美的食物,是不是对蛮夷的吸引力更大?又云,仓廪实而知礼节,有了华服和jīng美食物做基础,又有西铭先生这样的大才砥砺品行、教化百姓,何愁我华夏文明不会发扬光大?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张溥万万想不到,林纯鸿居然有这般雄心壮志!相比较以往所追求的万邦来朝的盛世气象,这般雄心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张溥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且听林纯鸿继续说道:“江南能有西铭先生相助,本候觉得,能够让江南的民力充分发挥出来。江南的民力能用上,则西北之乱、辽东之患,不足为虑也。先生所提由江南父母官主导治理模式的改革,本候举双手赞同,唯有一点,怎么改,需要遵照本候拟定的方案。”

    林纯鸿此话,无异于同意了他的提议,上海之行,目的已经达到,张溥大喜,问道:“还请问侯爷方案可曾拟定?”

    林纯鸿拍了拍手,令张杰夫取出一份厚厚的公文,交在了张溥手中。

    张溥记忆力、阅读能力超群,一目十行,看得甚快。

    没有任何意外,治理模式的改革,除了组建乡村基层机构外,主要集中在县衙的变革上,与荆州的模式大同小异。

    不过,当张溥看到县衙的监察处、安防处等条目时,不由得变了脸s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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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介绍:
明末楚地普通农户之子林纯鸿,在惨遭家门之变后,意外得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些观点和知识,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纵横捭阖,苦苦寻觅为万世开太平之策。
本书适度意淫,坚持厚重与合理的风格,喜欢种马和极度意淫者可以捏着鼻子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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