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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灭尽尘埃txt下载     灭尽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变故

    此时的山峰以下,无论是那些搭建起来的看台,旷地,山脚平地的每个区域空间,都满是人潮,哪怕列王山旁边延续山体错综复杂的山道之上,那些崖坪转角大树的荫盖之下,都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端着凉茶摊的贩子们走转人群之中,兜售水果的商人们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朝着人群聚集处搬运。他们一边看着半山的比试,一边在此盛况中为极好的生意透出无比欣喜的表情。

    谶纬院的官员们此时就肃然的站在不远处。普天院比上有这些杂摊小贩们进入兜售食物水果凉茶。毕竟不太体面,但这些商贩能够把货带进来,一般也是在院中或者管理的谶纬衙门府里有些关系。这些都是历来院比中不可避免的一些事情。不过看到围观人群渴了便以钱铢换取茶水,剥着上好的水果垫肚以观看激烈的比试,这些本应该维持秩序的官员们,也就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一停的比试就要淘汰一半的人,在在场的许多修行圣地的人看来,兴许也不算残酷。他们只是对那些能够最早踏上山道的人,有所在意。杜圣草堂的人目光紧追着宋阀的那位宋七公子宋净。对他们而言,宋阀的人此时此刻,已经是他们潜意识的中的竞争敌对者,所以极为关注宋阀的成员,在这场比试中的表现。谁都知道杜圣草堂位于涧跳峡,是自成体系的大陆宗门。这点和昆仑圣门一样。不像西陀圣殿和东正教门,是伫立在两个帝国之上的宗派。

    据说杜圣草堂最初的创建者是一位江湖相师,也根本不算什么读书人,只是偶尔获得了修行法门,占据了涧跳峡这个灵脉地气之地,于是创建了修行门派。如今的杜圣草堂,辖间有三万里方圆,拥有五城十四镇。修行门人弟子,亦是保护宗门所辖之地的私兵。历史中曾经有过数次盛唐帝国的招揽,最后都是以帝国方面付出了无数血腥而告终。至此杜圣草堂仍然是**的修行宗门,位列东陆四大圣门之一。

    东正教门在这个秋天,曾经数次遣人前往杜圣草堂,和草堂的新一代领袖级人物杜知微详谈。这些都是帝国知晓的情报。但却并不清楚东正教门和杜圣草堂之间详谈了些什么。

    在这之后,帝国宋阀大公子宋徽游历至杜圣草堂,然后和杜知微发生了一场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切磋。切磋之后杜知微下令再闭关一年。宋徽回到盛唐。于是一切事情像是从未发生过。

    但是杜圣草堂的来客们都明白。这一切都发生了。杜知微继续闭关,很明显他们寄予厚望的这个草堂年青一代最强者,仍然不是宋大公子的对手。这也是一个震慑,来自盛唐帝国的震慑,暗喻是尽管历代帝国想要将杜圣草堂揽入帝国疆域,一直未曾成功。甚至如果强行施行,帝国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那也只是付出相应的代价。杜圣草堂若是连结帝国外敌暗藏对帝国不轨的祸心,那么帝国就算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让杜圣草堂这个位列四大宗门的存在,从此消失在人世间。

    正是因为感应到了这种强压,所以杜圣草堂的来人们,眉宇间都有一种戒备和警惕。杜圣草堂此行领路人的杜云松,眼睛里才对宋阀,有一种深深的敌意。

    此时此刻。来自各个不同势力,来自不同所属,甚至盛唐不同州郡的人们,就像是杜圣草堂一样,只关注着自己想要关注的修行者的动向。丝毫没有发现,在平台之上的那间小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行者,破顶而出,成为那一百多个幸运儿之一。

    然而对见到这一切的光禄寺众人,俨然已经目瞪口呆。

    他们之前也有所考虑过。甚至有的人在院比前夜还夜不能寐。反复考虑着参加普天院比的人,都是这帝国精选出来的新一代修行者。每一个人不是在阑苍院。就是在一些分支宗派,总之在每一个拥有丰富资源,丰富教习,严格受训和培养的修行之地精挑细选出来的修行者。这样一个修行者,就是数百人的士兵,只怕都无法对付其一个人。阿娇和刘福两人,能够有和他们对抗的可能?当然没有这样的可能。

    所以看到两人先后破顶而出的时候。光禄寺众人觉得自己不亚于见到两位神仙平地飞升。

    那最初从比试一开始就躲在人群后面的雷涛,张超,王鹏,一直带着被折磨怕了,略有些神经衰弱的神色死死关注着两人。见到此幕,雷涛三人顿时想到当日他们围着两人戳戳点点的那种傲慢。三人觉得眼前的天突然就黑了。

    “我就知道他们恶鬼上身了”雷涛颤颤巍巍,面色瓦灰着道。

    在这个小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不仅仅让光禄寺众人一片乍现的轰动。更让另一群人,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看到“刘福”破檐顶而出,落在地上,回头带着一种庆幸或者惋惜的目光看着那间房屋,似乎还因为对手被自己淘汰略有些遗憾,然后转身走向山道。这样的背影落在列王山侧山山腰的一处凉亭,齐阀一众老者的眼睛里,令他们肃然的面容,更加的肃重起来。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不少阀内的人。无一例外神色微懔的看着第一停的比试处。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如陈墨。

    “告诉我,那个房间里的,是齐皓?”一名长老开口。

    旁边有人沉凝点头,“是他。没有想到,第一停他就被淘汰了此人叫刘福,光禄寺推举的修者。查过了他的简历,看不出深浅。没有深刻的过从。对此更让我们意外的是,这次大晔光禄寺推举的两个修行者,都通过了第一停。”

    “大晔又是大晔的人”那名齐阀长者喃喃自语,然后道,“不妨事。一个小小大晔,还掀不起什么风雨。就是敢掀,也未必不能展开手将其弹压。我们齐阀此时在那里的,还有齐杰。作为阀内未来注定担当大任的年轻人,他有能力了结这个事情。”

    ********

    杨泽踏足在石阶之上。亦成为了有资格登上第二停的成员之一,但却因为他和轩辕鳕天两人样貌太过普通并不出奇,所以一定程度上倒是被人关注。成为修行者,哪怕是样貌再普通,但本身就具备一定气势,过了存意境界,那便炼养了神识,一个人从眼睛里透出的目光。都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他们此时此刻,实在也太普通了一些。于是理所当然会被人认定为这是某种运气使然。

    “怎么这么慢?”“阿娇”皱了皱眉头,脸上的雀斑随着面部表情跳了跳,流露出一种等你好一会了的神情。

    “只是这个对手,习惯打之前多说些话,跟他唠嗑了几句。耽误了些时间”

    阿娇“媚眼”朝他扫了一眼,嗓音有些被面具改变了的沙涩,但却不掩她本身清柔道,“跟你说一个小秘密。刚才我动手的时候,动用了些昆仑的秘境意。”

    “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纪灵儿注意到了我而且我能感觉到她正在观察我”

    “你这话想含沙射影些什么。”杨泽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那个修者并没有强到足以逼出你的秘境意。你故意的?”

    “阿娇”回过头朝着山脚看席处清浅一笑,脸上雀斑跳跃得更加鲜明。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也同样有很多疑问。所以如果不在她面前问清楚。我怎么能够安心,而你又怎么死心?”

    杨泽目光有些僵硬的回头顺着她目光朝那里瞥了一眼,那处纱曼清扬,他微微的怔了怔,随即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视线一掠而过,重新落回轩辕鳕天的身上。“姑奶奶。你是想把事情闹到怎样的地步所以她知道了?”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杨泽心稍定下又被下一句话陡然提了起来。“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就是我。不过纪灵儿冰雪聪明,说不定她已经开始准备求证了。”

    你这是在闹哪样啊!自己现在根本不能暴露身份。早知道如此,杨泽觉得轩辕鳕天当初无论怎么威逼利诱,他今趟也不能将她带上。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参加到这次事件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她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再看一个完全不想关的外人,“地海回来之后,我就和她隔断了联系,知道她和宇文靖的事情后,我给她去过许多封信,但却没有一件回信。我心里还憋着火的。所以她最好来找我,因为我有很多事,需要她给出一个交代。”

    嗅到这里面的火药味。杨泽不免微愣,而在这个间隙间,轩辕鳕天已经和他一错而过,越过他数个身位,走在了前面。

    伴随着她的攀高,杨泽立即发现前方齐阀齐杰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后和他并行。齐杰正以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他,面容带着些特有的高傲,道,“你刚才下手不重,我代齐阀谢过。但既然齐皓之前跟你说了一些话,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答应?”

    杨泽下细的想了想,明白在房间里的那个齐阀修者定然是已经被抬了下去,然后他清醒后口中得出的信息,以不知何种通讯方式,在前方参与比试的齐杰也是知道了。齐阀这样的门阀,内部积累雄厚,手段和情报网多一些也无可厚非,说不得他此时现在,就已经被齐阀所盯上了,不,是一定被盯上了。

    不待杨泽回答,齐杰继续道,“所以你不能被收买,是一个不妥协的人。你有自己的野心。但我要提醒你,在这种情况下,你的这点野心,顶多有时候只是一种小聪明罢了。这种场合,终究不是你这等人可以涉足的。你叫刘福?”齐杰点点头,“我记住你了,希望你能有幸走到最后。那样”

    齐杰正神情睥睨的说着,突然愣住。因为他目光往上巡视处,宋阀七公子宋净,已经被一个矮个修行者拦在了台阶之上。

    因为很突兀,所有很多人都在望着这一幕。

    拦住宋净的是个有些弓腰驼背的矮小瘦削男子。他的名字叫叶祈,是来自阑苍院寒潭观的修行者。属于阑苍修行院的南分院,和主宗挂钩,但毕竟不如阑苍院主宗蓬勃。这个叫叶祈的矮子,这个时候,就这么挡在了宋净的前方。

    宋净站在台阶上,他没有继续向前,若是在往常,有人敢挡在他必经的普天院比道路上,阻拦自己,再好的修养,他只怕也会愠怒。但宋净并没有发怒,他的神情很凝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实力亦算非同寻常,但此时在这个比他矮了两个头的瘦削男子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

    一些人停了下来,一些人回头望着山前的这一幕。

    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的拦截宋阀的人。所以无数人的神色,都在这一刻紧绷起来。

    “他们很重视你,说明你很有实力。有实力的人,就是我的阻碍。”叶祈那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缭缭传来。

    宋净的脸很白皙,但这白皙之间,又带着一些坚毅,即便他此时感觉自己身上很多处,都在泌出汗水,但他的声音依然镇定,“刚刚我们经过了第一停,经过了第一停,所有人都要准备迎接第二停,任何在途中的争斗,都是不允许的。你若想挑衅,第二停我会和你玩玩。但现在,请你让开。”

    瘦削的叶祈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刚才的那位院士说的是谁先到他的位置,谁就开始第二停的比试。也就是说,第一停,并没有结束,我们从房间里走出,只是一个开始。所以现在,你到不了第二停的位置。”

    “给我让开!”宋净迈前一步,出手。周围天地骤然一紧!仿佛都集中在他这一拳上了。

    嘭!

    这不是宋净一拳砸在那个拦路瘦小修行者身上的声音。这是宋净突然腾空而起的声音。

    宋阀此趟普天院比上极为着重的夺魁热门人选宋净,此时此刻,在半空仿佛被某种大力击飞了起来,他的身子在无意识旋转着,俨然已是双目涣散。

    轰然声中,哪怕是山下的望台上,亦有无数人齐齐的站起了身子。这是在所有人眼里,极为苍白的一副画面。

    普天院比,就以宋阀宋净这样被轰飞的淘汰,拉开了转折和变故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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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院比的残酷和身后的敌人

    很多年后,人们再来看这场阑苍院举行的普天院比,觉得有些事情,终究是注定的。就像是有人会老去,人终究会死去。尽管过程很缓慢,缓慢到足以持续上千年。但这一切终究会来临。

    人们仍然记得那一年暖冬里盛唐的北国风光,仍然记得那年帝国内芦头花开放时的高洁清香,他们兴许无法记得太多那片沃土丰美的景象,但一定记得在家园里夏扇东炉,晨耕暮读的画面。

    无论古往今来,前世今生。人们一直都在追求心中笃定的欲望。但当这之后的一切未知终于到来的时候,当人们的现有生活一切破碎颠覆的时候,人们终于明白,原来曾经那些所拥有最简单的,才是幸福。

    只是这之后的盛唐,已经卷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这之中的所有人,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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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阀宋净被轻描淡写的击飞出去。这在所有人眼睛里面,是一幕极为苍白的画面。

    苍白一般有很多种解释。比如山水失去了色彩,这就是苍白。再如笔勾勒出的线条失去了灵动,这也是一种苍白。就像是一幅彩画,原本应该斑斓多姿的色泽,突然失去了最鲜明的突出点,这也是苍白。

    普天院比之上,盛唐的百姓们,那些各大势力修行宗派们,很多是看好宋阀的表现的。早在院比开启的半年前,很多方面就在议论于此了,宋阀的出战,就已经成了其中很关键的点。牵动的是各方的眼球。有关宋阀七公子的事迹,更是因为某种刻意的宣传,而普遍的存在于盛唐人的心间。

    宋七公子在灾牢地区的赈济。宋七公子出使外国,被以国宾之礼相待。宋七公子于燕地剿灭黑山匪众,为当地百姓创造福祉留下丰碑雕塑。宋七公子船驾和大晔翎卫出现冲突,最后双方妥善处理了这个误会...盛唐流传于宋阀七公子的风闻,从未中断过。可以说,他作为宋阀年轻一代在外的形象代言人,已经成功了。

    从某种造势的角度来看,宋阀成功的将宋净推上了一个民众熟知的高度,在某些方面已经很有资历,足以在未来,担任某种重任。所欠缺的,兴许也就是眼前这一个普天院比的机会罢了。

    宋阀仍然有利益的诉求,宋阀大公子需要坐镇宋阀,掌控全局。而在帝国另一方面,未来教导新帝国师的位置上,宋阀也需要出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只要能够踏上列王宫,以四大门阀的能量,再经过营造一些风评,多年的努力一并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价值,四阀取得盛唐未来国师的这个位置,是有极大机会的。至少看起来,比相国刘叔楼,比深宫里的那两位公主,还更有机会掌控到这个位置。对帝国的民众们来说,似乎也更倾向于四阀掌握着这个位置。在帝国的很多百姓们看来,永远忠于盛唐的四大门阀,似乎比目前宫内的那两位公主,对未来帝国新皇的帮助,更要可靠地多。

    然而就在眼前。这位苦心孤诣了多年的宋阀推出的宋七公子宋净。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战败在了列王峰之下。

    没有人见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很多见到结果的人大瞪着眼睛也不敢相信,帝国宋阀今趟夺魁之望的宋七公子,竟然就这样在半途被人击伤了。

    就连杨泽,眉宇间也挑起了凝重。

    这样的局面,已经证实了他在院比之前,对这个矮个子极为危险的直觉感知,并没有差错。在进入盛唐的时候,杨泽曾经和宋净交过手,知道这个宋阀七公子是天玄上的修为,实力在当时和他比肩。只是因为杨泽有出众的身法支持和出其不意的攻击,才破坏了他的船只。但实际上,这个宋七公子,是一个底子很强的修行者。

    所以只有真正有眼力的人才明白,在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怎样激烈的对抗。仅仅是那陡然被扰乱成狂飙状态山道上的天地元气,就知道短短的一瞬间出现了怎样的交锋。真正发生了什么,兴许只有此时神志彻底涣散过去的宋净知道。但他必然在交手的一刻,已经全力施为,宋七公子全力施为,竟然还如此惨败。只能说这个矮个子,实在有些可怕。

    这番变故立即引发了围观人海一小阵的哗然波澜。山下的平地处,侧山人群聚集潮涌之地,无数人正朝着那方谩骂指责。

    在他们看来,此人暴起出手,在宋七公子毫无防备下将其击倒。本就有违普天院比的规矩。应该立即将他罚下场去,永不得参与!这是对帝国修行界的一种亵渎!

    阑苍修行院院方的脸色铁青,任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录属于南门院的叶祈居然对宋净发动突然的袭击。从而导致宋阀直接退出了这场大比。这之后深远的影响,来自宋阀的愤怒,只怕让阑苍修行院,也会有些头疼!

    只是现在南门院的院主刘义庆一时找不到。阑苍院方估计此人已经躲了起来。可以想象,这场院比之后,南门院上下必然会因为叶祈的这个行为,而全体被问责。

    远方的修者们和宋阀的代表已经来到了出事的山道上,宋阀来人将已经神志不清的宋净抬到了担架上,把了他的脉搏,内视了他的身体情况。几位宋阀的人,脸色就极为凝重起来。抬头看着那位叶祈,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愤怒,“阁下好歹也是阑苍南门院的修行者,我宋阀何时惹到了阁下,何至于下如此重的手!”

    一位宋阀长者双目泛红,忍不住悲怆道,“阁下好狠啊...宋净日后,只怕是将成为废人了吧...”

    听到这席话,所有在场中的人,都颇有些心惊。

    看着躺在担架上的宋净,他的面色浮白一片。很难想象刚才交手的瞬间,作为天玄上修行者的他,遭到了怎样的重手段猛击。

    “这是普天大比...修行之途本就无比残酷。无论如何冠冕堂皇的掩饰,优胜劣汰,实力才是修行界终其不变的标准。既然我并没有犯规,也是堂堂正正拦路挑战。他不敌落败。自然是实力不济。实力不济而将他送到这场比试中来,害了他的,终归是你们这群人。”叶祈的表情泛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而他的面容和声音,仿佛都罩在一层永恒的幽冥之后,令听者发寒。

    “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挑战并无过错,但彼此之间并无生死之仇,阁下如此重手,想必已经想清楚了后果。”

    “我很清楚后果。但如果我堂堂正正登上列王山,如果你们想要以此进行报复,我也希望你们明白,是否考虑过那之后的后果。”叶祈句句平静。但仿佛没有任何表情和喜怒,没有任何感情的阐述胜负,修行残酷,甚至利害关系。但却分明的切中宋阀此时的要害。

    宋阀是不可能以帝国为敌的。阑苍院就代表着帝国最坚实的修行中枢。如果这个叶祈真的一步登顶,成为列王山那四名长老的弟子之一,只怕就是宋阀,也不得不将这个梁子,压灭下去。至于宋净,只能是这场院比之中的牺牲品。

    “你看来是很有自信。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切莫自视过高。我们会静待你失败那一刻的到来。”宋阀来人终于最后说出这番话,然后抬着宋净离开了山道。

    叶祈依然朝上攀登。

    但此时却没有人敢忽略这个矮子。更因为刚才宋净被他一击溃败,人人都宛如躲避魔神般,不敢与他过于接近,甚至他走过某人身畔,直到走到更上方之后,那人仍然处于背脊僵硬浑身冰冷的状态之下。

    丁伟用一种严重威胁的警惕看着他,他视而不见。

    齐杰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经历了刚才一幕,他居然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有些发冷。他不知道自己和宋净修行实力谁高谁低,但他绝不可能如刚才那样,一击之间,就让宋净失去所有的战斗力。所以他感觉心中一种压抑的恐慌。

    很多人看着叶祈,包括那个叫夏禹的迦南国太子,包括韩雪,包括持盈,包括诸卫,陶子义...

    但是他并没有再多看身旁的人哪怕一眼。

    他的面容裹了一层霜,并没有继续择人而噬的意思。亦或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值得他继续探出毒蛇的信子。

    他独自行走在山道上。但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仿佛他那双阴恻恻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若让他稍感觉有所威胁,只怕自己就是他下一个目标。

    这样的存在,给众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负担。

    所有人都觉得肩膀仿佛扛了重物,每踏出一步,都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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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什么人?”西陀殿的纱幔之中,迦缪圣使那双极细的眼睛微扬,终于开口。

    在他身旁的宇文靖仿佛天生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人与他相比,都会自惭形秽。此时的宇文靖在纪灵儿身畔,一个猿臂蜂腰,一位窈窕纤美,犹如天赐完美的璧人。他看了纪灵儿一眼,皱眉道,“有些不对劲。”

    ***********

    当然有些不对劲。宋净被抬回了宋阀的望台所在。宋徽高大的身子蹲伏在他身畔,用手法四处细探,然后拿出随身药瓶,塞入秘药施救,真气源源不断渡入宋净体内。半晌之后,宋徽缓缓睁开双目,神色凝重,“...四大气海尽毁。性命暂保无碍。”

    短短一句话的定论,迅速传遍四阀的圈子中,引发阵阵轩然愤慨之势。

    昆仑来的人终于体会到了这场普天院比和以往的不同之处,这再不是一场盛唐帝国的作秀。而已经偏离到了另一个方向。

    杜圣草堂的人原本重点是希望见到宋阀的新一代强者之威,如今看到这样的结果,还是不免集体有些失望。

    在下方观摩人海的躁动下。山道上的修者仍然不断往上。

    众人存着心理的负担,但并不代表着叶祈的行为,没有给他们造成相应的冲击。

    既然宋净都被人淘汰了下去,他们为什么不继续竞争?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盘旋,然后发酵,最后糅合成一种蠢动,然后再变成相应的行动。

    于是有在山道之后的人,开始向身边的人出手了!

    惊喝,惨哼,以及劲气激爆声阵阵传来。

    山道之上,立即再成了一片缠斗的战场。

    此时此刻,没有盟友,身边的人,为了踏足列王山,为了去往那至高无上之地,随时可能成为觊觎攻击你的敌人。

    持盈郡主在数位余留下来的修者护卫下持续朝上攀登。韩雪实力极强,自然无人敢中途招惹她。而陶子义那边,一个走在他身后,看上去面目老实的修行者,捻起手指,凝出一道罡气幻化的剑,朝陶子义的身后猛地扎了过去!惨叫声随后响起。陶子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丢出一张灵爆符。将那个偷袭者炸得浑身是血。

    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刘福”“阿娇”一直稳步前进。极为微妙的避开那些争斗,有暗中盯上他们的对手,在经过有雾山涧的时候,都倒在了后方的隙地之中,而他们一直持续向前。

    众人终于在跌撞之中,来到了第二停。

    到场的人,如今只有之前走出房间的百人的半数。大部分人,已经躺在了山道间,然后被担架抬出了列王山。

    诸卫身披的甲衣,已经有多处损毁。显然经历了猛烈的战斗。陶子义也负伤,衣袍破裂,但还没有达到退出大比的最低界限。

    持盈郡主身边的卫士,明显在这个过程中,少了些人,只有不到寥寥的两位护卫。而最令人意外的是韩雪,她此时亦是嘴角带血,黑发流海有些狼狈的搭在额前,一双俏丽美目,此时正狠狠盯着丁韦。

    她做梦也想不到,刚才渡过山涧迷雾的时候,朝他出手的人,竟然是丁韦!

    丁韦一击得手,此时很明显带着些许兴奋和激动,看着韩雪,能够亲手看着往日他高高仰望,女神般的韩雪一点一点败在他手下的感觉,竟然如此的让人狂喜。在韩雪的目光下,他舌头兴奋至极的探出,在嘴角舔了舔,一想到日后若能通过列王山,成为这盛唐最有权势的一类人,韩雪这样的女人,最终也会被他收入禁宫的时候。他就激动得微微颤抖。

    那名院士在第二停的山道上静候了有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也都看在眼里,但他的神情依然无比冷漠平静,就像是修行者追求的天道一样。

    很明显,刚才他宣读的比试规矩之中,第一停的确是要到所有人来到他这里,才算通过。所以山道上的争斗,本就是在设计之中,也在在允许的范围之内。

    因为普天院比,要选择的不是学员。不是初入修行的雏儿。而是身经百战,能够依靠智慧和实力笑到最后的修行者,是未来能承担起帝国重任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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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你长得很好看

    “我们既然已经通过了第一停。那么第二停比试是什么?到底怎样才是个尽头...”一个在刚才争斗下,和自己师兄搏杀,最终胜出踏上第一停的修行者痛苦的道。

    他的面容苍白,现出深刻的疲惫,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情绪失控。因为就在刚才,那个和他一起踏上普天院比的师兄,两人曾一起喝酒一起修行,然后一起约定要走到最后。但是没有等到他们走到最后,对方就朝他出手了。而令他十分罪恶的是他的心底,也同样在之前存有想朝他出手的冲动,而在反击那个师兄的时候,他半点没有存下余力。正是因为他没有留下余力,将平时隐藏的底牌都拿了出来,那个自以为很了解他的师兄才最终败在了山下。

    他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修行大道通天,但却带着赤裸裸的利害关系。竟让人也如天道一般冷漠。他们明明不想争斗,他们明明想一起走到最后,但为什么,最终他们竟然开战。因为他们心中都惧怕对方,因为他们自认为自己最了解对方,因为了解,所以卧枕难眠,了解彼此的弱点和威胁,所以才开始动手。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彼此。所以才最终演变成了对立。

    明明不想这样的。

    现场还没有淘汰的人,何尝不是如此。他们走到这里,经历了一场场恶战。这些恶战之中,难免遇到平时修行界熟悉的人物,这些人有的是敌人,有的却是认识的朋友,在关乎他们未来格局和命运的这一刻,都在相互竞争,都在向自己盯上的人动手。

    所以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将迎来怎样的残酷。

    “不用担心尽头。因为你们现在所站的,就是第二停。你们已经来到第二停。你们抬头看上去,便应该能看到第三停。”那位院士负手淡淡道。

    人们抬头望去,看得到临近山峰的地方,有一大片蓬勃的白花,这些白花在列王山之中,却极为显眼,仿佛一座宫殿。而最让人惊讶的是这片宫殿般庞大的白花簇,居然都来自同一株树。所以可想而知,那是一棵多么巨大的树。

    “那便是阑苍院的至宝么...”众多修者经历重重筛选最终进入普天院比,然后通过第一停比试,如今哪能没有一个识货的人。

    “这就是修行院传说里的那棵古木...?”在场的韩雪,褚卫,陶子义等等来自阑苍院的修行者,看到这株白花树,神色顿显一股崇仰和亲切。列王峰对阑苍修院的修行者而言,是一处至高无上的圣地,作为阑苍院弟子,他们自然无数次的听过了这棵古木的各种神奇妙迹,这棵上古神木,是贯穿了整个盛唐历史的存在。

    几乎许多的典籍中,若有世间局势变化,都会出现神木发生征兆的文字记载,比如“紫微星现,神木飞凰”这类的记述。比如盛唐帝国建国之时,神木盘绕黄龙这样的传说。总之这棵神木,是足以和传说一样久远神秘的事物。如今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位院士望着神木,脸上出现一丝莫名的光辉和高傲,“这是我们阑苍院的梨花神树。也就是第三停。谁能够抵达梨花神树之下,便是受天选的普天院比获胜者。所以从此刻开始,等待你们的,就是最后的决选了。”

    梨花神树大绽白光。一直紧裹着列王山的云烟消敛,人们终于看清楚了列王山山峰。看到了那株神木。

    列王峰是一个巨人。那么这簇神树,就像是巨人胸前悬挂的巨幅徽章。极大的一抹白,纯洁无暇的出现在山颠。令观者无不震撼。

    “我想我说的已经足够清楚。所以现在从第二停出发至第三停,你们的比斗开始了。”看到众多人还尚未反应过来,院士仍然声调冷漠的说道。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往山上攀登,因为从现在开始,他的引路人职责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路,只剩下这一小群修行者们自己攀登了。

    等在上面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有修行者反应过来进入了最残酷最激烈的比斗中,当即坐下调息,塞了数枚药丸进入自己口中。也不忙着朝上攀去。当务之急是回复自己之前消耗的大量真气。

    如果说现在修行者中最引人瞩目的是谁,自然是那位之前重手法毫不留情淘汰了宋净的叶祈首当其冲。此时他那双仿佛永远隐藏在幽冥里的眸子只是抬头看着远望不及的山顶,看着那株纯净无暇的梨花神树。他轻轻的笑了笑,但这种笑容诡异得仿佛不似一个正常人。

    于是他迈出脚去,开始朝上攀登。没有顾身边虎视眈眈的人们。大概他之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伤了宋净,所以震慑了所有人,于是没有一个人朝他出手。

    他就这么攀登而上。很快在蜿蜒的山道上,只剩下渐小的背影。

    齐杰狠狠一咬牙,在山下齐阀,齐玄玄等众人为他心悬鼓劲观摩之下,身子一纵,跃上了山道。他成了继叶祈之后冲向山巅的人。暂列第二。

    “我们上!”韩雪和褚卫,陶子义三人护望一眼,褚卫和陶子义厉芒狠狠刺向一旁的丁韦,很明显做出了严厉的警告。也代表着三人将抱团朝梨花神树登去,在这个过程中有谁敢阻挠他们,就将迎来他们强势的反击。

    看着三人倏!倏!倏!化成三道箭般的影迹疾射山巅,被威胁的丁韦难掩兴奋的一笑,随即展动身法,如跗骨之俎般紧吊三人身后。似乎正阴魂不散的等待他们虚弱,然后有机可趁。韩雪更是被他激得一双眸子颤动!几次恨不得回身拔剑将其斩杀!

    持盈郡主也不甘示弱,开始攀登。

    接下来是那个叫夏禹的青年。这位迦南国的太子无疑此时已经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此时京城那些嗡营的暗市赌坊之中,这个迦南国太子的赔率和关注度,已经随着他来到可以观望梨花神树的位置,成直线上升的趋势!竟然隐隐压过了许多人们拟定的热门修者。

    在这地下暗市的关注度排名中,除去夏禹,刘福和阿娇这两个名字,亦仅次其后。逐渐显露在人们的视野里。

    剩下的四十多名修者,更不甘人下,开始全数往上。

    看到朝着梨花神树攀登熙攘人群里的刘福和阿娇两人。下方光禄寺众人还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这些从属使馆的修者,往往代表着各自的国家,但基本上三十年来的三次普天院比上,都没有一个外籍的修行者可以位列前一百的位置。

    如今他们光禄寺,刘福和阿娇的身影正在四十个修者之中若隐若现,也就是说,大晔,如今出现了两个跻身进入普天院比前五十位的修行者!

    这是何等令人震撼的大事。

    在下方的林唯楚,在那些周围使馆瞠目结舌的目光下,虽然努力的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但脸上那些细密的肌肉纹路处,仍然忍不住有些搐跳。

    **********

    人们朝上攀登,人们已经朝终点开始攀登。

    所以梨花神树,纯净白光大作。如一位天神怒视世间,要净化一切的污秽。

    所以梨花神树开始动了。因为其极为巨大,所以这种动,放在人们眼睛里,极为震撼。

    那株遮天蔽日的巨树,正在颤动。

    颤动中降下无数的碎小白花。这些白花开始源源不断朝着山下飘落。铺天盖地的朝着所有敢于攀登的修行者覆盖过去。

    这是一片雨,也是一片雾。更像是无数的飞鸟,或者劲箭,亦或者千军万马。只是它们,全部都只由白花瓣构成。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天堂。任何一片微小的白花瓣,居然隐藏着不亚于一个修行者的气势。

    全部的白花瓣,带着无数修行者的气势。轰然压下,犹如雪崩。

    众人的眼睛里,不亚于面临了雪崩。

    一片白花落在了一个修行者的身上,那名男子猛然喷出一口血,然后打着滚滚下了山去。

    一枚白花似缓实快的和持盈郡主错身而过。然后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划破她护体罡气后的血口。

    更多的白花扑了过来。她身边的两名护从,立即越前挡在了她之前。两人精挑细选,所以极为自持。但白花尽落他们身上的时候,两人的身躯仿佛被瞬间击中了无数拳。竟然突突突的颤抖起来,两人停住。持盈的视野中,看到的是两个浑身都被花瓣刺成血人的护从,正艰难的站在山道上,艰难的顶住那些白花。持盈眼皮微微一跳,但随即她没有更多怜悯或者心痛的情绪,她的靓影从吸引了大片白花的两人间穿了过去。

    没有停留。两位护从看着她攀登向上的身影,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奋力向前,双手大展,催动身子气场,引得更多的白花朝他们扑来!从而让持盈能够敞然而去。

    很多人如同遭遇犀牛冲撞,直接撞离了山道,滚下了山去。

    有些人驻足不前。这些白花每一片仿佛都隐藏了一位实力不弱的修行者攻击。有人苦苦支撑,有人顶花向前。但最终攀登的步伐,是渐渐慢了下来。

    人们终于确定了这最后一停,根本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

    夏禹夹住了一片白花。手指微微颤抖,他的身后,捏碎了一地的碎花瓣。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某些警告。他看着头上不远处的梨花神树。尽管无比期望,但此时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极限。

    他是天选的修行天才。大陆少有人及。多少会有些自负,但这一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在这梨花神树的强威之下,他开始慢慢的接近极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到那片神树之下。他只知道如果走不到,他不会甘心。他胸中还有很多很雄壮辽阔的事要去做,还有许多版图要去实施,所以他必须坚持。

    在夏禹身后的不远处。

    韩雪气喘吁吁,之前丁韦带偷袭给她的伤势,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此时的实力发挥。她挥剑扫开几片白花。嘴角的血渍更鲜明了,她的手,颤抖得极为厉害。

    在她身边,褚卫的一身外罩铠甲已经全部开裂,上面插着羽箭般的白花瓣。陶子义衣衫多出破烂,身上有火烧,冰冻各种痕迹。他的一只手满是鲜血,腰间的灵符袋中几乎消耗殆尽。他正在努力的用自己的血在符纸上书写灵符。以破釜沉舟之势,抵挡那些越来越稠密的花瓣。

    在他们身后处,丁韦终于跟的极为艰苦,但因为前方三人为他挡住了许多白花,所以他现在的情况,要比韩雪褚卫陶子义三人好上许多...

    在山腰间,在山巅前,亦有很多人,都是如此,或停留,或油尽灯枯,或吐血败退。明明没有太过激烈的战斗,但在这些白花侵袭之下,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面前,面对的是千军万马!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交战。足以掏空他们一切潜能的交战。

    齐杰不甘落在后方,他此时已经从最初的第二位,落在了十几名的位置上。但他并不莽撞,每一次都计算得极好。抵挡了一波白花之后,他就会原地坐下调息。回复一阵,继续向前!

    所以他不紧不慢,但持续向上。他心底已经生出一丝激动,他有充分的把握。继续这么下去,能够稳步的走到梨花神树之下。然后...结束这一切。拥抱他接下来无比光辉的人生。到时候,整个四阀之中,就算是宋徽,也要让他三分。他还惧谁?

    但是这一刻。他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因为他在静坐,所以神识极为空灵,耳边一切白花造成的呼啸雷鸣气势,或者一切风吹草动,都能尽纳耳中。

    所以他能听清楚,身后的山道里,传来的是脚步声。

    有人正在登山!

    当然有人登山,此时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朝梨花神树而去。但这个登山的声音,令他心境清明的调息打坐,都生出了一丝颤抖。

    因为来人的脚步...太快了。

    **********

    白花雪崩般撒落,而出奇的是梨花神树也不知有亿万朵白花,所以哪怕是这撒落的这一片,也如九牛一毛般,看不到半点削减。但对登山的修行者们而言,却是无比的可怕。

    终于通过那些受挫的修行者,明白这些白花都非同小可之后。杨泽终于开始登山。

    他只是对轩辕鳕天低声说了一句,“跟紧我!”然后登山,势如破竹而行。

    化名阿娇的轩辕鳕天乖乖紧随其后,因为她清楚无论自己多么爱玩爱刺激,但在眼前列王山梨花神树的亿万梨花面前,她哪怕一身昆仑玄妙修为,也不得不变成一只乖乖的小猫。

    她就那样展动纤柔的身影,在杨泽冲锋开辟出身后可供歇息的真空之后,紧随而行。

    这些白花每一片都似一道灵符,蕴含了或刀削,或斧砍,或箭落,或气击,或军马冲锋,或犀牛猛击,或天外飞剑,或千瀑垂压...各种各样的气机。

    身体机能越是强悍,修为越是强横,体内气机越是蓬勃旺盛,就越加引得这些白花疯狂席卷而来。

    一时间,杨泽想起了在昆仑蜃珠世界里,那与天争锋,与海斗法的狂暴意境。

    如今的神树的亿万梨花,比之那昆仑先师的意境中的危险,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但却可以令杨泽多了一个参考。有之前风暴的垫底,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更令他想起在海洋之中,将那些狂暴的巨浪,借力于抵御更多风浪的手段。面对雪崩而来的白花,他以龙变相施为,其中糅合他那个世界某种阴阳太极之道。龙变相最玄妙的一点便在于能够寻找到气机里最弱的一环。从没有可能中发掘出可能。这点对上身经百战的修行者,更有奇效。而眼前的白花不是修行者,也不懂人的变通。它们只负责承载某种攻击的力量。所以杨泽的龙变相,在这个时刻,便显出无比强大的用武空间。

    许多白花扑前,被杨泽形若幻影般速度施展的手法牵带,许多近身的白花瓣,已经成为了他以力借力对抗其余白花的防御手段。

    修行者可能被军队堆死。人力有极限。这无容置疑,如果硬抗这些蕴含无数攻击气机的白花,杨泽哪怕是钢铁之躯,早也给淹没了。只有这种借其力破其势,带给了他和轩辕鳕天不断前进的可能!

    以杨泽目前天玄上的修为,龙变相的展开也有极限,当透过极限的那些漏网的白花突破他防御近身的时候,他就已然展开不动明王金刚相。硬抗这些白花的轰击。亦或者有时候,身边会出现轩辕鳕天修长的手臂,帮他接住那些漏网白花。

    在列王山之上,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刘福”和“阿娇”竟然就这么后来发力,节节攀登!

    将不少驻足不前应对危机的修行者,阑苍院弟子,一些盛唐派系强力分支的修者,丢在了身后面。

    有人因为对他们瞠目结舌而分心,从而被花瓣击中,吐血飞退。只是这时吐出的血,不知道是真正受伤过重,还是被这两人给激的!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一男一女...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逆天!?

    这不光是途经路过的人的想法,更是此刻看着两人从自己打坐位置的旁边一冲而过时目瞪口呆的念头。

    他突然就这么愤怒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齐杰不顾现在还在翻腾的体内气海,深吸一口气长身而起,他怎么可以被这两个无名之辈比下去!

    他起身朝上攀去。然后迎向他的是更多铺天而来的白色。像是狂蜂嗜蜜般将他汹涌包裹。

    ***********

    此时的列王山下,汇集四山四海,百州千郡,衣山衣海的人潮,传来哗!得一圈一圈涟漪荡开重迭的沸腾。

    人们看到了那两人的穿梭,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帝都出名的修者。一直向上的身影。

    四大门阀人人凝重,有关这两人的信息,开始越加流传起来。杜圣草堂的不少修者,亦开始发现了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从而低声议论。

    而在西陀殿的白纱曼后的绝美女子,眼睛里看不出异样的波动,但她的黑色瞳孔,更多时候开始朝着那里聚焦。

    光禄寺的林唯楚只觉得头顶盖一阵阵的晕眩。其余的人混杂在震耳欲聋的人潮里,他们脸上的震惊无人看得清楚,更没有人在意。

    丁韦看到了这两个人。一个外表憨厚微胖的男子,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女!两人联袂而上,从他身边攀登了上去。

    丁韦之所以停留在这里,正是知道上面的压力有多大,对他而言也需要休整。但对方...就这么攀登了上去。

    韩雪,褚卫,陶子义。看着两人从他们调息的极限位置走了过来。这里压力已经很大了,所以两人速度并不快...然而...仍然在韩雪三人和后方丁韦双目颤抖的注视下,两人走了上去,留给他们了两道再普通不过的背影。

    夏禹站住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接下来的路程,只能等待奇迹,以及他爆发出潜能。

    但是这个时候,有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看到这个人,对方也看到了他。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和他面对面,那长相只会令夏禹越加显得俊美。而在无数白色花瓣坠落的帘瀑下,夏禹的俊朗和英伟的确是十分的好看。甚至就连男子身后的那个雀斑少女,灵动的眼眸也朝他关注的眨了眨。

    “走到这里了啊...”那个叫“刘福”的青年有些疲惫,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潜了很长的水透了一口气,朝他笑了笑。

    “嗯。”夏禹很礼貌的回答。

    这种很平静的对话,就像是两个路人见面时的寒暄一般。但足以让任何人抓狂。甚至连夏禹都有些要抓狂的感觉。什么叫“走到这里了...”,你当是在散步?

    知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和辛苦...你怎么可以这么平淡的跟我寒暄!?

    “你长得很好看。”刘福仔细的看着夏禹,像是在艰难登山中看到了一朵鲜花以至于暂时忘却苦累的愉悦,由衷赞叹。

    又道,“但我有个哥哥...长得比你更好看。”

    丢下这句让夏禹有些愣神的话。青衫男,红裳女。越过了他的身位,迈上了更高的山路。

    身处高处,一览脚下。

    无限渺小。

    =============

    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大转折。所以前两天断了,就是为了这段情节。这一卷大转折即将到来。不光涉及情节,涉及所有人,更包括杨泽的大转折,所以我努力会将这段写好。

    前两天实在找不到感觉,所以我宁愿搁笔,哪怕是在双倍月票最后两天搁笔。哪怕是在给你们承诺了新年新气象前搁笔。对我而言,给大家的承诺,是保证我接下来所写的每一章,都有意义,都达到我要求的质量和路线。都要保证这本书越来越进入状态。

    所以我一点不后悔断了两天,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清楚了这之后的许多关节。这一章六千字,也顶平时两章了。明天更新不会比今天少,而且会更好。握手!

第九十章 境由心造

    侧山上,侧山星罗棋布的亭荫里,侧山葱峁劲草的崖坪上,列王山下阑苍院间的平地间,平地立起的望台前。都有掀起的一波又一波声浪。仿佛这整个天地都是鲜活的。都在宣泄着哗然,不解,疑惑,惊讶各种情绪。

    盛京城地下黑市赌坊间的那些代表院比修者的棋子赔率,正在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刷新着,很多人看着上面那两个不断攀升的评榜名字,竟突然无语。

    平地上人潮里的光禄寺人们,远远的望着那突然让他们感觉遥不可及的两个人,最初时所有的震惊和兴奋竟然都被抛之脑后,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听着周围的人潮传出赞叹,议论,或者怀疑疑惑质问叱责的各种声音,他们竟然没有了具体能够表达出此刻狂跳内心世界的准确感觉。像是生命里有些近在咫尺的事物,突然让他们感觉难以企及难以接受,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让人没有准备?还是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估计朝着所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以外无限延展,以至于令人无所适从?这种填充了无穷幸福却又无比忧虑畏惧的感觉,竟然这般让人矛盾。

    让他们所有人亢奋至极却又无比矛盾,内心狂跳而不安。叫喊发不出声音,只有不断的瞪大眼睛。

    帝国四大门阀之间,宋徽遥望山巅,喃喃道,“要出结果了...”随即又皱了皱眉,“似乎不会这么快?”山巅之上气涡依然搅动,像是吞噬一切的漩涡。

    白色纱帐之后。传来宇文靖刚阅过了到手的一张纸条后的声音,“虽然事先经过了很多的猜测,经过了很多的预估,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才是院比上凭空而出的黑马,我很想知道,大晔国这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年轻强者竟然层出不穷。”

    “大晔虽然只是一小国。但底蕴颇为浑厚,而且在修行上面于大陆正道清流亦有些渊源。也不能小看...”这是迦缪的声音。除此之外纱帐内外还有一些声音,议论或者嘈杂,只是没有纪灵儿的声音。

    纪灵儿没有说话,她的黑色眼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上面的波动,只是从刚才开始注视着山巅那处,已经很久了。

    的确很久了。

    此时最大的看席之上,那是属于皇室的望台。大公主的声音虽然经过了刻意的压制,但还是能够听到一丝言语间蕴藏的冷愠,“光禄寺是什么小地方...持盈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被他们超过了...梨花神树玄妙万千...持盈自幼便修习天道,怎么可能有理由被两个不知名的贱民赶在前面去...”

    这样的震荡,在宫廷里,在四阀中,在朝林间,在盛京城,在民众百姓,还有很多。人们只是惊愕于这陡然出现转折的局面,而山巅随即更大的变化,便让他们这突然而起的惊愕,又转为攫心的瞩目。

    山巅之前,梨花神树是那般的鲜活纯净,就像是列王山的灵魂。又如同列王山本身的化身。而此时,梨花神树又是一阵簌抖,它在颤抖,所以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颤抖。

    一波比从前更汹涌,更狂猛的白色花潮,沿着那条山道,竟有铺天盖地之势一迭高过一迭竞相追逐而下。山道之上的所有修者,无疑已经全数神色剧变。他们之前能够勉强在白花潮之间驻足,拥有一息之地,亦或者还能持续向前。但此刻比之前更剧烈数倍的花潮袭来,他们又如何抵御?

    杨泽抬头看着这片花潮。饶是他,也不由得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刚才尚有些放松的眉宇在这一刻重新凝结了起来,然后轻轻侧身,道,“小心了。”

    在他身后的轩辕鳕天听到了他话语中的凝重,其实她何尝不是心情凝重,他们越过了很多人,然后来到这接近山巅的地方,看似一路向前没有遭遇重大的挫败,但她却知道两人都在全力应付登山过程那些白花中蕴含的各种攻击气机。此时此刻前方山道上那巨型雪崩一样扑来的白花潮,让她坚强的心脏在这一刻也不得不狠狠的打了一个突。

    不过听到杨泽的这短短一句话,以及在他身后感觉到肩膀透过青衫传来的热度,尽管心中有些微惧,但很奇怪的,她此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害怕,心情在沉重间,寻到了一丝安稳。

    就这样迎上去吧。

    白花潮迅速沿着山道碾过,将此时处于前方的两人瞬息间吞噬了进去。然后是后方的夏禹,韩雪,持盈,以及这以后的所有人。

    这的确是不亚于昆仑先师意境中风暴的可怕局面。杨泽最开始一直在施展龙变相借着白花抵御白花潮,像是在一个战场之中游刃有余的前进,尽量避开那无数场的战斗。而现在他终于无法规避这一切,迎来了最不愿面对的正面冲突。

    退一步风暴憩息,进一寸却是万般艰难。可是现在他们不能退,只能进。

    “跟着我!”杨泽只说了这句话。就迎着无数的白花撞了上去。

    他的双拳握紧,在这片花潮中不断的挥击出去。

    每一拳击出都会凝出一阵空爆震响。无数拳挥出,便产生了无数声颤响。迎向每一片正面而来的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有足以抗衡杨泽一拳的力量。无数片,就是无数这样的力量扑涌而来。

    杨泽不断的挥拳,速度极快,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拳爆的响声,都几乎透过这片花潮雪崩般的呼啸。

    身处他之后的轩辕鳕天,虽然能感觉前方的无穷压力,但是在杨泽身后方寸的空间中,她却有一种在崩裂的世间唯一憩息喘气之地的安宁。她知道前方的杨泽面临的是什么。正因为他面对了这些,所以她现在的压力极轻。什么时候,昆仑圣女,居然像是在男人身后保护下娇弱的女子。然而她却破天荒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安稳。她从未感觉过的安稳。

    前方的震爆声不绝于耳。然而轩辕鳕天的好看细眉,蹙起了两条担忧的弧线。任何人都会疲惫,杨泽也不例外,如今在这样正面的碰撞中,他的挥拳的确可以暂时抗衡那些蕴含着强力的白花,但白花之数无穷,而人力又怎么可能无穷?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这样全力的挥击。

    所以良久以后,杨泽的速度慢了一些。开始有白花透过他绵密的拳头织成的网。落在了他的身上。砸震起一片青烟。

    更多的白花落在他的身上,不断的传来砰砰的重击之声。

    杨泽体内交换施展金刚相和长生相。不断的抗衡着这些落网白花的轰击。但体内哪怕再强势的气机,也开始出现了停滞。气海消耗,灵脉之力补充。气海殆尽,灵脉之力拼命填补。但灵脉尽管玄妙,仍然也有枯竭的时刻。

    所以他们虽然在往前走,但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缓,越来越艰难。听到不断落在杨泽身上嘭嘭嘭砸响的白花之声,听到他胸腔里透出的沉闷回响,感觉到他逐渐衰弱的气机。轩辕鳕天突然有一种很想拽着他远离此地的冲动。但是她知道他不会走,这个男人有着异乎想象的倔强,所以她尽管越来越心惊,也只能在他的身后,为他尽力去挡住许多白花绕行后方而来的袭击。

    但她也在开始衰弱。一大片白花像是有灵性一般,避开杨泽正面的拳风,疏忽之间一个回旋,无数片如瀑布飞洒,在轩辕鳕天也无法抽身的空隙,落在杨泽的后脑。

    像是无数道重锤击中。

    杨泽“嗡!”得一声。只觉得天地在这一刻,突然旋转,然后传来不断的重击之声。他的意识渐渐的远去。

    天地正在远去。

    *************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花瓣是红的。

    在眼前,在发间,在荡起的清风中旋转追逐撒落。

    面前是一株桃树。桃树鲜红欲滴,于是这已经是春天了。

    远处的天岸云彩映着朝霞,放射出瑰丽的光晕。这些光晕反射在城市上,反射在草坡里,反射在平原间,反射在这草长莺飞时节的庐屋之上。

    庐屋左右有两侧联子,字体歪歪斜斜,联合起来便是一句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杨泽笑了笑,无论这句记忆中浅显的诗还是写在红联上的歪斜丑字,杨泽都知道这是自己的“杰作”。

    这里当然无法见到所谓的南山。因为这里就是列王山。盛唐帝都最高之地。庐屋设在这里,是因为他本身已经在普天院比之上,成为了第一人。于是理所当然的成为列王山四大长老的弟子之一。

    杨泽不知道多少次坐在这片桃花树下,展望着这个山坡以下宏大的盛唐帝都。看着日升日沉,若有所思。

    他像是突然忘记了些什么。

    但却记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身后庐屋传开开门的声音,是一身淡素的丽人。女子俏丽,身体修长妙曼,肤如凝脂,修长的玉颈之上是明眸皓齿的螓首,美目微濛。不是轩辕鳕天是谁?

    一年前的普天院比之上,两人并列进入阑苍修院。由此被四大长老纳徒。在盛唐两人已经是人人无所不知的人物。甚至此时盛唐内部也有许多的声音,大致是想要两人结为连理,成就盛唐一段妙曼道侣佳谈。

    为了这个事,昨天皇后还宣了轩辕鳕天进宫,聊天的内容尽管多方都想探知一二,但最终微妙处仍然不为人知。

    但并不妨此时的轩辕鳕天看着杨泽的身影,心中有些羞涩弥漫的微妙异样。

    眼前的男子人才清俊颀长,胸中包罗万象,志比鸿鹄。如果真如皇后娘娘所言,由帝国皇家出面结为连理...似乎对帝国的民众,那些此时此刻为帝国而战的军士们而言,也是在眼下变局中的一种振奋吧。

    普天院比之上,居然曝出了那名叫做夏禹的修行者,并不是什么迦南国的太子,而是高纹帝国的大皇子。高纹帝国的大皇子参加普天院比,竟然是为了一个编织良久的阴谋,要将列王山之上,当年和盛唐战争中被擒住并永久禁锢的高纹帝国的“战神”罗森援救回帝国。

    最后夏禹自然没有成为普天院比第一人。阴谋暴露,那些隐藏在盛京城的高纹帝国和东正教门的势力发动了一场暴乱。这之后盛京城经历了一场大清洗。那一夜被称之为“杜鹃啼血夜”。

    尽管如此。仍然让夏禹在重重围困之下,逃回了高纹帝国。

    盛唐最优秀的骑兵部队“神机营”参与追击,结果在虎跳峡遭遇筹备已久高纹帝国数万军队和东正教门教兵伏击,全殁。此役震惊整个盛唐帝国。

    大皇子回到高纹帝国,封为“持节大元帅”,即代表皇帝出征。高纹帝国那位垂老的皇帝野心不死,大手一挥,在雪花一般的征伐檄文和帝国动员之下,数以百万计的军队源源不断集结开拨,朝着盛唐而去。

    由此盛唐帝国和高纹帝国,以及整个东正教门控制下的大陆以南百国千宗,拉开了战争的序幕。

    贵霜东陆持续了数百年两大帝国间岌岌可危的和平天秤,终于崩塌。

    此时此刻。高纹帝国和教门联军的军队正从盛唐的西面打过来。陆续几座大城市已经失陷,根据以前帝国富庶的江州一代难民逃回来的消息可知,那里的情况惨不忍睹,已经成为了一个绞肉场,吞噬着平民百姓,吞噬着盛唐的军队,吞噬着高纹联军的军队。

    战况的胶着,导致盛唐朝中的争议越来越大,吵闹越来越多。军方前线告急的军情每天都占满了整个邮路。而夜间西方一片皆是红光冲天。杀戮和战火,在这片大地绵延。

    “昨天皇后让我进宫...和我说了很多事,前方的战事,如今的局势,人们的人心惶惶。恐怕很快,许多修行者都要出征了。”来到杨泽旁边,轩辕鳕天轻声道。

    每天盛唐的修行者都在出征。这句话自然指的是当战况越来越激烈,帝国朝不保夕之后,杨泽和她这样的强者,也该出击了。

    “嗯。”杨泽点了点头,他看着脚下的城市,那里有精细的城墙房舍,河道花柳,行人如织。远方是血一样红的天岸。这一年间,他和轩辕鳕天都在列王山之上修行。成为普天院比最杰出的两人,难道不该一起修行一起生活?

    但杨泽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东西。

    “还有...”轩辕鳕天的声音此时小得犹如萤蚊,目光不看他,但耳垂红潮渐甚,“皇后娘娘也跟我说了我们之间的事。”

    “嗯?”

    “皇后的意思是,由陛下宣诏赐婚,尽量简洁从朴,但要昭告天下。以安民心,以定军心。”很平静的说着这些,轩辕鳕天双目茫寞,心中有些许欢喜些许难过些许羞涩些许无措,还有些许她清高中对眼前男子的某些距离感,而现在他们之间这种距离感要突然拉近。她当然无所适从。而且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

    可笑的是,他们都无法记起来他们到底忘记了什么。

    又过了数月,陛下宣布赐婚这对万众瞩目的新人。

    于是盛京大喜。万众人无比期待。

    阑苍院的宾贺之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盛极一时,都快将院门给挤破。

    道贺的人中,杨泽又看到了韩雪。他们之间很熟悉,见到璧人般俏丽的轩辕鳕天茕立杨泽身旁,她的笑容很牵强,很难过的样子。

    而在她旁边的褚卫陶子义等人,知道她的祝福言不由衷,知道她深藏已久的心思,知道她在那场院比之后听了许多帝都待字闺中女孩的建议,放下了随身的大剑,刻意留长了秀发,收敛了以前男人般的脾气,努力的绣一些女红,香囊,亦或者冬天男用的绸质披肩。

    这些东西在冬来夏往间囤了不少,但她却一件也没有送出去...她只是看着列王山上那个男子的背影,这些东西,兴许永远都无法送达了吧。所以褚卫陶子义等人对此只能微微叹息。

    而道贺的人里,最让人意外的是一身戎装的丁韦。丁韦是相国大人的人,是相国隐藏很深的一颗棋子,普天院比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于是让他曝于天下。虽然没能在普天院比成为第一,但这之后如愿以偿得到了重用。被压抑一朝爆发的丁韦果然抓了很多机会疯狗般往上爬。如愿以偿短短一年在军方攀到了极高的位置。但也因此惹起了许多人讨厌,许多大人物的不满。刘叔楼也开始妥协和权衡。

    如今他不久就将赶赴前线出征作战,这次的道贺,大概是最后在帝都逗留的时间。

    杨泽接受了他的道贺。丁韦看着面前的杨泽,心中有些发苦。若不是他压过了所有人获得院比的第一,他丁韦极可能就一步登天。但人的际遇本不相同各有造化,这大概就是命吧。所以丁韦如此苦涩的接受了这一切。

    他看着韩雪的眼睛始终有种渴望,但得到的只是后者的厌恶。所以他最终只能落寞的告离帝都,这个有许多人盼着他死在前线的地方。而正是为了这个地方,为了这个帝国,他要去前线战况最危急之地。

    他就是去赴死。

    很多人都到来了,很多人都围在身边祝贺,比如昆仑圣门的人,比如盛唐的皇室,比如列王山如今是杨泽和轩辕鳕天师父的四大长老。他们嘱咐着未来,寄托两人能更为优秀的愿望。

    花团锦簇。一片红火。

    他们红盖对拜,那头俏面流媚,这边清俊温雅。

    大婚就这样进行了。

    就连杨泽看着轩辕鳕天精致的脸庞,也有一种自己居然要娶她作为今生妻子的莫名心潮起伏。

    他们在列王山上共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起修行,一起朝闻道,暮相见。一起历练,一起行走。曾经一起剖鱼摘菜烹食美味,一同在月下舞剑璧影绰绰。

    他们一起经历欢笑,疲惫,痛苦,挫折。似乎都见到了彼此的成长。

    他们就像是在一起了很长很长时间一样。

    所以那夜的山顶庐屋之中。杨泽破天荒没有和她分睡在平时的两间房。

    她也破天荒没有摆出那种和他距离上的疏漠感。她只是一身红妆映衬得无比艳美,一双眸子灵动而慌乱的律动着,一瞬也不敢看他。

    她确信忘记了什么,但是她记不得了。而且此时此刻,她似乎也不想记起来。

    月色温柔无比的透过窗穿入这方简洁的庐屋之中,但却无比的温馨。

    “我们一直是这样在一起的吧。”杨泽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们应该是一直在一起的。”她轻点螓首,回答也很奇怪。

    但两人却并没有半点感觉氛围古怪。

    杨泽坐在床前想了很久,直到月上三竿,直到月光将眼前女孩的面容映得越加清美,他终于觉得还是记不起来忘掉的事,同时看着她心跳越来越快,于是终于道,“...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吧。”

    她不知什么时候慌乱而无措的倒在了床上,修长红潮遍布的玉颈和身体曲线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他的眼前。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于是汹涌的泪水滚落了她的面颊。

    杨泽微愕,正准备起身。却被身前的玉人双手环抱住背后,紧紧搂住。很幽很幽的香气带着热力扑面。

    耳边传来她莲莲泪水间的呢语,“我很慌,我很怕...我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日子,将来又是怎样,甚至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如果这是一个梦,无论梦醒后是什么样子...现在...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这喃语很轻,只是这个偶尔倔强清傲的女子,在此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坚硬和防备。

    她抱得更紧了,因为过于用力所以指节和素手都轻微发白。

    在怀中玉人的轻诉间,他心脏微胀发疼,手探入了她领口里的丰挺幽谧中,用力,一阵让两人都触电般的颤抖间,他用力痛吻上了她泪水划过的唇瓣。管他大梦何时觉,至少此时此刻,他们相依为命,是那样的希望着永不离弃。

    =============

    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记不得了。但却醒来却很想大哭,只知道很舍不得离开那个梦。这样的感觉很少有。而且渐渐少有,我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居然这样令人投入,醒来如此不舍。写这一段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梦。

第九十一章 一梦三四年

    簌簌簌!铛铛铛!噌噌噌!

    这里是战场,在如血的黄昏和弥漫的烟气间,无数断辕战车军械堆弃,失去生命的人体铺陈着大地,茅草般密密麻麻的残箭成了触目可及的景象。

    那些尘埃无法触及的半空中,飞瀑黑矢还在密如蝗虫的往下落。

    丁韦不知道挡了多少波箭雨。他只知道身边披着甲胄的盛唐军人不断倒下。很快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数人。而在他们的前方,烟尘那头的联军士兵,正显出黑压压的轮廓。

    出征以来,丁韦和其所在的先驱军辗转西南西北数个区域,从最初出发的三万人,到如今最终只剩下了区区数百。他们最后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联合左大营,守住新西北通往dì dū的最后咽喉,为盛唐后援的兵马提供集结和反击的缓冲时间。

    于是他们在这里坚守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每一天都将面临联军无数波的冲锋。如今这片堡垒已经分崩离析。到处可以看到断埂残垣,那些原本坚固的壁垒,已经无法达到防御的作用。他们死战不退,终于到了这最后的时刻。

    簌簌簌!

    劲箭还在落。

    刀不停的挥。

    丁韦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麻木,虎口被震出无数的鲜血。格开了联军对方多少强者暗中挟带的飞剑,身上染着多少敌人的和自己的血迹。但他知道,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而他只能在这里,不能退。

    征战以来,他一直冲在最前面。只要敌方统帅出现,他必然会不顾一切闯入千军万马斩首。连番作战以来,他的斩首者威名已经颇为外显。至少在敌方联军之中,高层将领闻之sè变。

    而丁韦一直承受着各种非议。他和人相处极为孤傲,在军中格格不入。就是行军吃饭。他也是抱着饭钵一个人弓在一角,和群聚热闹的军人团体对比鲜明。而往往对战后邀功之事极为热衷,久而久之,来自军中的,来自同僚的。来自身边人的。都认为他只是一条想要拼命积攒军功往上爬的疯狗。他的确很渴望地位,荣耀这些东西,很渴望获得认可,再也不被人瞧不起。所以他行事越加癫狂,越加为了军功不折手段,所以越加惹得人厌恶,不过也搏得了一部分盛唐军人异样的好感。

    直到现在。许多倒下尚未断气的军人,看到独一人握刀,在尸山血海中伫立于无数敌军面前的丁韦,人们眼神从最初的厌恶,终于闪过了一丝钦佩。以及某种敬畏。

    看到这些军人眼中的这种敬意。这个全身挂满了伤口和血迹的丁韦,终于在这一刻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一般,双目溢出了两行血泪,他用刀在身前划了一条线,“我知道你们曾经厌恶我,嫌弃我。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曾看得起我。无论是前线的,还是后方的那些大人们...我丁韦虽然没被人重视,虽然生来就遭人摒弃!但老子在最后时刻。还不想没有一个栖身之所。盛唐在后,我自在前!我不倒,无人能越过此线向前!”

    我不倒!无人能越线向前!

    箭雨已经停了,对面的步弓大队也停止了动作。前方现出无数联军的兵马,这一句话回荡在出奇静谧的战场间。震得对面全体静默。

    很长一段时间后。前方的敌军大队出现了些许动静,军队裂开一道口子。一个披着寒钢甲胄,身着罩袍的男子在联军强者众星拱月下越阵而出。面对丁韦。

    手中握刀的丁韦看着那个男子。神sè终于现出一丝动容。

    夏禹面sè漠然的望着丁韦,然后道,“我见过你。”

    “我也见过你。”

    “那场院比之上。你也是其中之一。我一直在想,rì后的这段rì子,还会不会见到你们这些人...不过当时从来没想到,rì后再见,居然是这样的场合。”夏禹纵马捏缰,高声喝道。此时他的目光并不在丁韦身上,而是在他身后长驱直入的盛唐dì dū。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距离自己的理想,如此之近。多少年以来,从当初皇帝给自己讲和盛唐的战史,讲盛唐那片土地的富庶,讲盛唐人的礼仪教化之时,他就无数次的幻想着一个画面。他身着刀兵,乘骑白sè龙马,就那样在火海之中踏入盛京城,在无数臣服的目光中,迎来一个属于他的盛大时代。而现在,一切都这么的接近,眼前的男子,只不过是他所认识的,一只在无法阻挡历史车轮下的可悲爬虫罢了。

    “呵呵...那场院比的获胜者并不是你。所以想必哪怕你是高纹太子,千万人之上。也如我这般可悲吧...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我们都败给了他,所以你始终会败给他,这点无容置疑。”丁韦笑了。

    “住口。本殿根本未曾将他当成对手,何谈败过?如果你有幸在这场战争中看到最后,你会看到我灭了你们盛唐,然后杀上列王山,让他生不如死的场面...只可惜,你活不到那一刻了。”夏禹冷冷一笑,“我不光可以击败你,更可以击败他。击败当时院比上的任何人!因为此刻,你们任何人都无法挡得住我。我知道你隐藏了实力,在等待和我面对面的这一刻...只可惜你很愚蠢,这点小聪明,我怎么会上当,莫说我不需要和你单独交锋,就是我身为统帅,也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困兽之斗,”说完他挥了挥手,像是毫不费力挥去一片羽毛,落下一个字,“杀。”

    数名强者脱离军阵,在战场上划出几道高速奔行的烟尘,最终这些烟路都合为一股,直奔丁韦。

    震人心魄的劲气激爆声震响。

    丁韦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刀,身背了多少剑。但在那一刻。他反手杀死了四名联军强者。甚至在对方后援冲上来击伤了两人之后,才终于油尽灯枯。

    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头重重在地上跺了跺。他的目光望着身后的土地。那里是盛唐。

    知道那里是盛唐,所以他笑了。

    一个连和自己单打独斗的勇气都不具备的人,怎么可能战胜这片土地后面的那些人?

    知道盛唐不可能被战胜,就算全部人都摒弃他。他也不可能流离失所。于是丁韦很骄傲的闭上了满含鲜血的眼睛。

    死而瞑目。

    *************

    列王山的桃花树下,轩辕鳕天的薄裙被风吹动,在绸质的延展间,现出柔美的体态。她来到杨泽身边,轻声道。“前线的军情战报已经回来了。最近最震动的,是丁韦战死的消息。联军北上的攻势越加猛了。但盛唐的大军也集结完毕。想必一场意料中的决战很快就要到来了。”

    看到她身姿在风中盈盈,杨泽突然开口,“你怕吗?”

    “怕?”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

    她眼神迷离,而且最近越来越迷离。大婚过后,皇宫里。京城中,这件事持续发酵陆续有许多友人来客,如今人们也以杨夫人来看待她,那些有夫之妇自觉和她之间更拉近了不少距离,双方变得有很多的话题可谈。所以时常聊到一些很家常的事。比如小时候如何。可她很奇怪的是,她的人生仿佛出现了一个断层,她记不起来普天院比之前的那些所有事情。往往去想,便会自然而然的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空白中,仿佛理所当然那就是空白一样。

    这让她有些恐慌,不过此时看着面前的男子。她的俏目却回复了平静。以前是空白,但现在她很清楚,她并不是一个人。而他也不再是一个人。“我没有怕的感觉。因为和你一起,我便不会害怕。”

    杨泽看着她,心中流过一种暖意,又轻轻点了点头,“我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局势趋于剧烈,决战即将到来。不知道将面临什么...看不到来去,我总是有种感觉。我们,会死吗?”

    “死...”她轻轻呢喃,然后上前,从后将杨泽背后环抱住,用身子贴着他的后背,嗅到那令她迷醉的安稳气息,“傻子...我们都不会死。我们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是啊,我们要好好活着。”杨泽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感受到他后背的僵硬挺直,轩辕鳕天亦有些微愕。随即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不同于以往握着自己的温暖,这次有些紧,像是他要带着自己去什么地方。

    既然杨泽想到了什么,那么便走。他们离开了列王山,通过了阑苍院,阑苍院的修行者们纷纷对两人致礼,并根据要求远方给他们提供了一辆马车。

    虽然杨泽要求保密,但是马车离开dì dū向西南行了不过半天后,杨泽和轩辕鳕天离开dì dū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他们要去哪里?朝堂和dì dū修行界掀起一阵争议。很多奏折雪片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前,有弹劾的,有催促的,还有认为杨泽是要去刺杀某个敌方大将的...猜测不断。在皇帝的批示下,这辆马车所到的各州各地,都务必给予了最大的通行权,沿途的帝国修行势力,都对其进行了最严格的保护。

    因为马车之中的,可是列王山上那两位帝国修行界新星的夫妇。

    马车不分白天黑夜的向着西南奔行,白天驰行原野,黑夜轩辕鳕天总是会点起灯光,红袖添香。

    只是除此之外很长的时间里,杨泽都望着窗外,从rì升的群山,再到rì落的原野。看着他怔怔失神的模样,说不上为什么,静静随着他折腾的轩辕鳕天突然很心痛。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rì夜,他们终于来到了帝国极西南之处。马车在一片连绵不绝的废墟旁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惨烈到悲壮的景致,房屋摧破,火焰和黑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外,经久不绝。到处都是人的尸体。这是一处战场。这是战场残留的废墟。这是文明的废墟。轩辕鳕天望着这一切。俏目泛着愤怒的寒光,娇躯也因为这片画面而颤抖。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为什么你想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所以我要来这里。”

    “死去的这些人不是盛唐人。他们不是盛唐的装扮。他们是谁...”轩辕鳕天泪眼婆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我很难受,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杨泽摇摇头,望着大地苍夷满目,一股撕裂般莫名的悲怆撞入他的心脏!

    轩辕鳕天拉住了他的手袖,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哀求。“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不想知道这一切...我突然害怕了...”

    “我害怕了...”

    在那夜马车返程的夜里。他紧紧拥抱着怀中颤抖的她。她也紧紧的抱着她。两人鼻息相接,如兰如梦。烛光将他们的面容照应得明明灭灭。

    这一夜不同新婚,她剥去了所有的娇羞和伪装,她的裸身在烛光里纤毫毕露,妙曼得让人心尖发颤。以至于看着这一切的杨泽,手指抚摸过每一寸腻滑间。都有些颤抖。他依稀见过这样美妙的**,他记忆里有个女子,仿佛正在和眼前的她融合成一个人。

    她纤腿盘在他的身前,将自己最美的一面为他展露无遗。他们在喘息中抚平彼此胸臆里莫名升腾的悲怆。用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平歇那份惶然。

    她的呻吟与气息仿佛chūn风海浪轻吟浅唱,温柔而汹涌地卷席马车内的天地间。

    似经历人生大起大悲。然两人紧搂相拥似璀璨如钻守入永恒。

    最后她在他奋力发泄的征跶下攀向高峰,用力狠狠抱紧着他,指甲狠狠掐着他的肩背,容颜凄美中泛着喜悦幸福,混杂妖魅和圣洁的光芒,“记着我。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不要忘记我。”

    **************

    最后的战争爆发了。

    大地已经被这条战火吞噬。军队在rì夜攻坚,无数的修行手段出现在最前方的战场。搅得天地异动,惨烈之极。

    太子夏禹攻势如虎。他度过了雨季的山林里歇息,在战场的平原下席地而坐,在战火和天降投石中冲杀的无数个rì夜。在他的身边,有着高纹帝国和东正教门下辖无数修行势力的强者随从,有强大的百万军队作为依仗。他们终于迎来了和盛唐决战的时刻。

    历经了无数场战斗。绵延了整个大陆的战火,付出了无数人。无数百姓,甚至数千大陆宗派席卷进来修行者的生命,这场战争即将迎来一个定局。

    夏禹的身体终于有些疲惫了,历经数年的征战,面对无数的明枪暗杀,怎么可能不感觉到疲惫。但他的内心正在渐渐兴奋起来,因为他很快就要看到,很快就将见证,他征服一个帝国,将盛唐纳入高纹版图最终的一幕了。他相信这样的一幕很快就会到来,他相信天一直都在帮助他。无论是交战以来盛唐军队的节节溃败,还是许多盛唐他从前忌惮的强大修行者都先后战死,以及教门和高纹帝国的强者层出不穷,这都让他感觉到了充分的预兆。上天在帮助他。天亡盛唐。

    所以他无比的有信心,直到见到盛唐最后一役之上阵容的出现。

    他以为见到这个人会很平静,会自然而然以上位者的角度藐视。但这个时候看到杨泽,他仍然忘却不了普天院比上被他超越的那个事实。

    杨泽站在盛唐黑压压的大军之前,他的身旁是盛唐最后的修行者们,包括了身披戎装战甲的韩雪,褚卫,陶子义,甚至还有持盈郡主。

    他们最后竟然这样的相对。

    “这是最后一战了吧。”韩雪等人看着杨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杨泽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战。”丁韦等人以及所在的左大营全数战死之后,终于阻挡了联军进攻的步伐。给予了帝国集结兵力的机会。帝国倾全力面对对方联军主力,这一仗几乎就能决定未来的胜负。

    这一仗仿佛就能打开他们忘记了的过去,以及不知道的未来。

    “普天院比上你是第一。然而看看周围...”夏禹高高在上。隔远朝着界河对面的杨泽众人道,“修行的强大不在于个人实力的高低,而在于你的气魄有多大。我可以统领这世间千万修行者,亿万民众,对你盛唐展开覆巢之战。就是你千年帝国,也要踩在我的铁蹄之下!”

    夏禹高高宣誓完毕,勒马回望身后百万大军,然后执鞭朝前方一挥,“进攻!”

    “进攻!”

    “踏平盛唐!威我高纹!”

    “踏平盛唐!威我高纹!”

    齐壮的口号肃穆而可怕的在前进的大军中响起。连带着军马和步战车的推进。现出震慑大地的气魄。

    大战即将到来,大战已经到来。

    轩辕鳕天俏面已经略显苍白,她眼睛茫莫的望向杨泽,像是要把他记在心底,轻声道,“我有些害怕了。”

    之前她曾说过这样的话。而今天杨泽也同样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她害怕了对面的军队。那些下一刻就杀戮的战场...而是她怕,这一切就是结束。

    两军厮杀在了一起,大地突然钝重了起来,鲜血,刀兵。烟尘,云卷,这天地所有白sè的,红sè的,黄sè的,湛蓝的。黑压压的,所有的sè泽,都像是凝成了一幅画。一副无言的只有壮丽的画。如同史诗里那些久远的图卷。

    杨泽。轩辕鳕天,韩雪,持盈,陶子义,褚卫...以及所有人,拔出了随身的武器。策骑着身下的骑兽,朝着对面的大军里涌去。

    朝着夏禹的所在高地冲去。

    势如破竹。这众多修者形成一把插入大军的刀。身后是一条长驱直入的长龙烟尘。

    他们刺向对方的大军,他们纵横披靡的冲向高纹总营。

    高纹和教门的无数修者出动了。天地展开一场可怕的激战。

    夏禹看着身边的强者不断出击,神sè却越来越凝重。

    褚卫在狠狠砸死四名对方超卓强者之时,终于被最后致命的长枪透身而过。陶子义手中灵符漫天花雨般飞在战场中,伤痕累累,在褚卫倒下的瞬间他满脸泪水,被对方一个教门大佬抓住机会震碎了心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身边逝去。但联军的强者也付出了致命的打击和代价。

    杨泽终于来到了夏禹面前。

    夏禹突然感觉有些恐慌。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竟然可以闯过无数强者布下的保护网,来到他的面前。

    杨泽拔出了剑,杀死了他身旁的两大强者。

    夏禹抽出了刀,意yù借此机偷袭。

    但却刺偏中了幻影。当他心中惊惧的瞬间,只感觉后背心可怕的刺痛一凉,杨泽的那柄剑从上而下,将他钉在了地上。

    夏禹从没有想过他竟然会被杀死,他无数次设想过踏足盛京的过程,但却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全身筋骨都被刺体而入长剑蕴含的劲道震碎了大半。他感觉自己的生机竟然飞快的流逝...他快死了。

    他不能死。他还要活下去,他怎么可以死?他要成为这片大陆上前所未有最伟大的帝王啊!

    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身旁的一位亲信将领走了过来。他奋力的朝对方爬过去,他呼救,只要被救走,高纹加上教门的修行手段,哪怕让他生不如死,行尸走肉,他也能活着。他也要活着。

    但那名将领却拔出了手中的刀,然后狠狠的朝着他心脏处刺了下去。

    “你怎么...”他愤怒愕然恐惧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那人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将军,对不住了!这是陛下的意思!”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他嘴里喷出黑血,用一种惶恐看着对方。

    对方指了指战场,“你看到了吗?盛唐其实已经败了。最终还是我们占据了优势!所以胜利应该是属于前所未有的伟大帝王的。皇帝陛下,是要让它属于大皇子的!”

    “我就是大皇子!我就是大皇子啊!”夏禹哭着道。

    对方嫌弃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有些悲哀,“殿下,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该醒醒了,你根本不是高纹大皇子...你只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注定了不能领受旷世功绩,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你只是私生子啊!”

    夏禹醍醐灌顶般看着对方,直至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

    杀了夏禹。杨泽和轩辕鳕天众人立于高处,但却已经看到,在天地军队汹涌的cháo水下,盛唐方面已经崩溃了,高纹联军击溃了盛唐最后的主力,盛唐...败了!

    韩雪看着杨泽,看着周围寥寥无几冲杀到这里的修行者,手中的大剑垂落在地,她茕然而立,喃喃自语,“我们败了...我们还是败了...”然后她抱着脸,哭着跪了下去。

    看到那些朝着他们汹涌而来的无数军队,轩辕鳕天凄美的看了杨泽一眼,“我们败了...所以要死了呢...”

    在人海即将将他们淹没的瞬间,天空顿时光明大作,宛如神迹。

    大地上,人海里,所有交战的双方,都抬头看着天空,停止了厮杀争斗。所有的修行者,都用一种膜拜的神情看着天幕。

    那里出现了一个女子。身着白裙,拥有无暇的纯净和旷世的美丽。

    她闭着嘴的时候,世界就如同寒霜。她微笑之时,永远阳chūn白雪。

    她降落在高地山顶,纯净赤足朝着杨泽走来。一双美目,仿佛注满了无数yù言又止的情感。

    看到这个女子的绝美容颜,杨泽仿佛一时有些顿悟明白了,他一直以来到底忘记了什么。他一直记得忘记的,就是这样一张面容。

    看到这个女子,轩辕鳕天身子晃了晃,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那是一个字。

    不!

    女子来到杨泽面前,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温热而莹洁。

    “我来带你离开。”

    “离开这个世界。”

第九十二章 树下第一

    当天地陷入史诗般的战争中,当一切仿佛已经成为定局。那从天而降的女子,却宛如一场破梦而来的奇迹。

    看到她的面容和朝自己伸出的手。

    杨泽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众人都想到了什么。

    他伸出了手,和她握在了一起。

    眼前一切似乎都割裂了开来,包括沙土,包括草叶,包括战场的尸身残肢,一切都在震动,然后哪怕是最碎小的石砾,也开始离地而起,裂成了无数微小而亿万的碎片。然后这些碎片,全部变成了花瓣。万千花瓣又从眼前被风吹走,哗!一片撒开。

    现出无比粗壮的树干。

    梨花神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人说南柯一梦,沉醉千年。虽不至于,但众人是的确见到了天地造化的大能耐,一朝醒转。所有修行者这才明白,他们竟然是在梨花神树构建的梦境里,弹指刹那间,大梦三四年。

    所有人都能从自己微醺湿透的后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犹在梦中。

    山道间,分布着此次登山剩余的修行者。众人或痴或嗔或怒或哀神态万千。

    持盈郡主死死握剑而立,在前一刻,还是千军万马朝她涌来,她意欲决死。下一刻便转回了现实,以至于此时她还保持着懔烈的神情,面容诸多变化,显然还没能从这场幻境彻底回过神来。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亟待消化。

    韩雪,陶子义,褚卫,丁韦等等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现在看到眼前的天地,方才明白自己竟然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一时恍然,满身是汗,心中百愁千结,心神俱耗。这个梦中带给他们的震撼,又令他们下意识的朝最上方的那两个人看去,这两个人此时此刻,距离梨花神树最近。所以也最为让人显眼。

    夏禹双膝跪在地上,原本好看的面容,已经变得极为扭曲难看不甘,甚至两只眼睛涌出不知是悔恨还是极度不甘心的泪水。他捧着自己的脸,梦中的那一切,那无比贴近的梦想,那等候千年的战争,居然只是黄粱一梦?

    而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在梦里那场战争大业即将功成的瞬间,他居然在最后一刻,败在了一个人的手上。他带着不敢相信的震动,朝那个人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几乎是所有人,都朝着梨花神树望了过去。

    梨花神树之下,此时距离神树最近的地方,只站了一男一女。

    男子比那女子位置更靠前,所以他几乎是全体众人中,唯一一个抵达梨花神树的人。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他的名字叫刘福,在名单上的备案中记录来自光禄寺。但此时此刻,所有在山道上的修行者,都明白了这个刘福是谁。

    梦境虽然发乎于梦,但梨花神树的梦境却反应着人的本心,人在现实中可以有无数的伪装,变化,但是梦中的潜意识却直指不曾被遮盖的本心。

    所以所有苏醒过来的人都明白了他是谁。他们在梦中不曾产生任何疑问,仿佛理所当然的接受杨泽本身的身份。而如今醒过来和现实相交,便一时震惊无语。所有人站着的,倒下的,半跪着的,刚从梦境醒转手抓向天的,都朝着杨泽看了过去。

    这张无比逼真面具下的人,这不就是不久前摘星楼事件里的那个公主翎卫,大晔世子?而他身后那个叫做“阿娇”的满脸雀斑女子,那张面具下不正是昆仑圣女轩辕鳕天?

    此时的山间雾散。众修行者在梨花神树构建的幻境里三四年的时光,对山下无数观礼的各方宗派,盛唐人眼睛里看来,不过是数刻钟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他们隐约透过山雾看得到修行者正在攀登。那些修者或许面容神情古怪不定,已经进入幻境,但他们仍然在循着山道攀登。

    直到最后一刻雾散,才现出了梨花神树前的最终答案。

    看到梨花神树下的最终结果。此时此刻的列王山脚下,原本还略有些喧沸哗然的那些人山人海,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中去。

    云深不知处的侧山上的那些人们,所有视线极佳的凉亭转角崖坪望台处昂首以待的那些人们,此时面对不断掉落着花瓣梨花神树下的那一幕,人人都破天荒的缄默了。

    “胡闹...太胡闹了!”这是凉亭中,帝国齐阀的一位元老终于忍不住心中的荒唐高喝。

    “这是不可能的...那人是谁...这人到底是谁?”在侧山视野最佳望着这一刻结果的人,开始挥舞着双手荒谬喊道。

    “这是个什么结果?帝国到底有没有重视过这场院比。我盛唐这一代那么多强者,怎可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盖了下去!”山道前,有人冲着阑苍院维持秩序的院士们喊着。而这些院士人人面色凝重,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神树,越加的沉默了。

    人们有些开始哗然。有些开始缄默。有些望台上的人,对匪夷所思的结果无比诧异。

    宋阀的人们看着山顶,他们没有过于对这场院比的结果吃惊。只是有长者看着梨花神树乃至一路的山道,沉声道,“有人不在了。”

    ***********

    有人不在了。有人却还在那里。

    在山巅前,在神树下。杨泽站在树下,回过头来。看到了满脸雀斑的“阿娇”。

    在这张精美的面具之下,“阿娇”的神情变化不定。但最终稍稍平静。杨泽只要想到两个人在幻境中那真实的接触,以及经历的那些人生流年,他就突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触。他们竟然在一起了?尽管幻境里他们的记忆都受到了压制,他们只认为彼此之间应该是要在一起生活的。但光光是这么一想,杨泽的后背心就有种微寒,自己居然幻境里,娶了眼前的昆仑圣女为妻...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详。以轩辕鳕天的性格,她回过神来大概会把自己杀掉灭口吧?

    感受到杨泽看过来的目光,“阿娇”却并没有无比凌厉兴师问罪的朝他瞪视过去。

    只是兀自的盯着碎花铺成的石台地面,眼神有一份恍然和漠然,而那和她血脉相通的面具,略有一丝红潮。

    她的心现在已经一团乱麻,什么都在胡思乱想,甚至想过干脆将杨泽杀了一了百了。但她反应如果越大,岂不是越证明她很在乎幻境里的一切。相反如果你不在乎某样东西,只需要一个劲的忽略就行了。所以当身处现实之中,轩辕鳕天觉得现在唯一能让她平静的办法,就是漠视,漠视,再漠视这所有的一切。

    以至于她这样想着,一双手都在纱袖下用力攥了起来。

    她只需要做出不在乎一切的样子就好了,这之后她仍然是她,她仍然是那个昆仑山倔强的,伫立万人之上的女子。可是此时心潮有些感觉却是无法抑制,她只要一想到幻境里的那场战争中出现的那个女子,想到杨泽朝从天而降的她伸出手去的最后一幕。她拼命掩饰心情波动的眸子里,还是划过一抹莫名的忧怨。

    她最终鼓足勇气朝他看去。却看到“刘福”那张面容环顾了四周,嘴角肌肉抽动了几下,然后是手舞足蹈,忍不住欣喜若狂朝她激动道,“...竟然登上了山巅,竟然第一个到了神树下,破开了幻境...我们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啊!”

    看到他只是因为破除了幻境,抵达花树而朝自己振奋激动,轩辕鳕天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在他吃痛愕然下她板着脸并没给出任何解释,只是心底却不知为何,竟然略微轻松了起来。大概眼前的这个家伙,就真是欠揍吧。

    看到轩辕鳕天舒缓下来的眸子,一直装疯卖傻的杨泽,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幻境里最后出现的纪灵儿...”杨泽疑惑着试探。

    轩辕鳕天点了点头,没有看他,双瞳泛起一抹亮边,“是她。这是西陀的神法《巫山寻梦》。原本可以控制人的心神,窥入人心深处的秘密。没想到在我们跌入幻境之中,纪灵儿用这个方法验证我们的身份...”

    ************

    西陀望台的那方纱帐之后。

    看着梨花神树下的普天院比结果。宇文靖的声音传来,“梨花神树果真是造化无穷,居然能生出幻境,令所有人经历一场心性的考验,而最终勘破万相的那个人竟然如此普通...甚至从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连我都对刘福这个人的身份来历,无比好奇起来。今日之后,定然有很多人挖掘他的所有来龙去脉”

    他娓娓而谈,随即望向身旁面容略显苍白的纪灵儿,轻声道,“巫山寻梦神法极耗心神...以灵儿你如今天玄巅峰的修为,冒险施术,也会令境界动摇不稳,可惜你一步入道通的门槛,如今又将延长不少时日...”

    一直在旁边的迦缪震惊无语的看着纪灵儿和宇文靖。

    他的修为在天玄上,但从刚才开始就被山上的比试所吸引,也根本不知道纪灵儿什么时候,施展了西陀的神法?而他丝毫不觉,宇文靖却能轻而易举的识破?

    由此可见,在两个近乎天造奇才的一男一女面前。他迦缪立即有种高川仰止的感觉。尽管他无比的想追赶宇文靖,努力的希望自己能够距离纪灵儿更近一些。然而他和他们之间,仍然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纪灵儿显然也因为宇文靖识破自己暗中施术有些震动,但她外表并没有丝毫的显露,看了梨花神树一眼,轻声道,“我只是对那棵神树的玄妙幻境,好奇罢了。”

    因为好奇而不惜境界不稳下跌的风险动用神法,显然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但宇文靖并没有丝毫的怀疑,像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回应,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定然是一个很美妙的幻境。”

    迦缪陡然心悸莫名。

    ***********

    梨花神树下的那个人是杨泽。而在后方不远处跪倒在地的夏禹居然是高纹帝王的私生子!对方的目的居然是要救出高纹国的“战神”罗森!然后掀起一场盛唐和高纹间的大战!他是为了颠覆盛唐而来!

    从幻境中明白了夏禹的来龙去脉之后。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的是丁韦。他手上持着一柄刀。普天院比允许修行者携带五阶以下的兵刃。丁韦手中的刀,此时已经代表了他心中腾冒起来的火焰。

    回过神来的持盈郡主分清轻重,亦持剑朝着夏禹扑了过去。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反应过来的修行者。

    褚卫,陶子义,韩雪,众人第一时间朝着夏禹冲去。带着众人的高喝喊声,“纳命过来...”

    就在刀剑加身,心知一切暴露,心如死灰,本不打算躲避的夏禹却陡然听到一声沉喝,“住手!”

    持盈郡主定住身形,丁韦手中的刀挥不下去。他不是会因为一句话就放下自己心头杀意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手中的刀的确无法继续斩落。只停留在夏禹的脑袋三寸外。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的挥刀。他的实力极为强横,而此时居然有人可以隔空封死他的所有进攻,可想而知来人,是何等的强大。

    所以人们纷纷扭头看着雾气深处。

    雾气开始消散,现出一个老者的身影。所有知道这个老者身份的人,此时忍不住尊崇至极的惊呼出声,“涅缘法师!”

    来人正是列王山四大长老之一的涅缘。涅缘脚踏布鞋,宽大的袍袖随风起舞,一双洞悉万物的眼睛盯着夏禹,面对众人,最终淡淡道,“让他走吧。”

    “可是...”诸人忍不住出声。正是在幻境里,这个夏禹率领高纹联军,使得这片大地陷入一片战火,在场的不少人,可以说间接或直接的死在他的手上。他们在幻境里就已经恨不得欲其死,如今怎么可能任由得他离去,让那幻境的一切,有了发生的可能。

    “从来真是妄,今日妄皆真。当时师兄跟我说出这句谶语之时,我还不知道其深意...如今才明白,他当时的这句谶语,竟然是暗示了今日梨花神树的幻境。”涅缘的声音很沉稳,似乎每一个字之间,都有着异常精准的谈吐和停顿,所以这样的声音,犹如黄钟大吕在人们耳边心间回响。

    他望着跪地的夏禹,犹如悲悯的看着受命运玩弄的世人,淡淡道,“你看到了你的噩梦,也见到噩梦里的一切。所以你看到了自己的苦海,苦海无涯,回头皆是彼岸。战火并不能让你的梦平稳,相反只会让你更加悲怆。而引燃在这片大地的战火,带不来你希望的世界。只能成为一片深渊。”

    夏禹抬头看着涅缘,双目一片灰暗,“可长老你们也该明白,这片大地不可能永远这样平静。就像是不能指望海洋永远风波不兴。你们有一天迟早会死去,你们的继任者也迟早会衰弱,会死去,会失去震慑力。那么你们想要维持的这种平稳,最终也将崩溃。”

    涅缘沉默片刻,道,“我承认你的设想。但只要我们存在一刻。这片大地的两个庞大帝国,就不会拉开毁灭一切的战端。大地上的人们,将永远平和的生存下去。而你们永远不知道,这是何等美丽的一番图景。不要等到一切都破灭之后,才后悔莫及。”

    夏禹面部肌肉有些激动的抽动道,“父皇曾说过,四位圣者存在一日,盛唐一日不可侵!东正教门及其辖领的百国千宗,与其说是惧怕盛唐,惧怕西陀圣殿,不如说更惧怕的,是你们四位伫立列王山的圣者。”

    涅缘长老微微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你的那位帝皇,还有教门的那几个头子,也不算没有敬畏。”这话说得无比平静,可只有听进去的人,才明白这话间隐含了怎样的强大。

    夏禹突然颤抖出声,“可你们已经伫立了上千年!难道还希望永远的将这份威慑持续下去?你该给我们选择,该给我们改天换地的机会...你们为何如此执着!”

    周围的修者人人背心僵直挺立,微微有些敬然畏然的看着那宽袍大袖下的老者。他的面容泛着一层慈悲的光芒。

    有些人终反应了过来,是了!根据阑苍院的记载,四大长老涅法,涅缘,幻生,幻灭,实则是从古沿用至今的头衔。在这个头衔之下,已经有无数人在这上面更新换代。所以并不是代表着他们四个人活了上千年?...那样太可怕了,什么人可以生存上千年?除非是那些传说里修行达到了寂灭飞升境界的至高修行者。

    涅缘微微一笑,“而你们又何必执着?”

    “我们有悲喜,有野心有理想,有创造不世之功的欲望,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欲望...这就是执念,我恨不能帝国北进。恨不能将盛唐教化礼仪,和高纹兴邦合而为一!世间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才是变革,这才是进步。有朝一日后世人谈论我时,会带着敬畏和崇仰!有朝一日后世的人们谈论这一切时,不会只记得盛唐的繁华,他们还要记住一个名字叫高纹。”

    “仅仅是为了后世的那一纸书写,就要创造杀业无数万劫不复?何等荒唐?”涅缘叹了口气摇头,“你们还不明白,当把你们的这种想法放在很遥远的时间长河中来看,就会觉得是怎样的渺小和肤浅。杀业和征服并不能带来教化。只能带来可悲的创伤。当年我们出手于你百万军中擒下罗森,关在这列王宫让其思过,便是让他平歇心中的杀孽。而你们的阴谋已经暴露,这件事不再有任何的可能。放你回去。也只是绝了你的念头。也平息一段盛唐和高纹碰撞的风暴,若你毫无悔心,仍然执迷不悟,老朽亦随时可以把你带回列王宫封禁,请太子务必珍惜这份自由!”

    夏禹的眼睛里现出一种被束缚的可悲。他知道这个老人的话是真的。他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他死,或者永远被关在列王宫。他无论身在何处,哪怕是在东正教门最严密防备的禁地中,他也逃不过对方的手掌。

    这就是悲哀。

    让他从心底感觉到自己帝国那些世代大志的帝皇心中被束缚的悲哀和无力感。

    四圣者一日存在,盛唐一日不可侵!

    他起身带着些微颤抖的身躯,朝涅缘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返身走下了山道。

第九十三章 该死的杨泽

    人都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当处于梦中,一切现实的经历意识都被封闭,会认定梦里的一切都是无比真实,于是会无比的投入。但当意识重新唤醒,明白来龙去脉,意识到自己只是进行了一场大梦之后,梦里所经历的柳暗花明的激动,波澜起伏的触动,人生幻境的那些纠葛。都会剥离出来来看,像是在看着一场主角不是自己的电影。

    但是梦里的那些高潮起伏处,却有若阵痛,细枝末节的深入骨髓,难以抹去。梦里杨泽和轩辕鳕天的相依为命,两人结为夫妻的喜悦,面对敌国入侵家园不保的担忧,到最后发现无法阻止国破家亡的悲怆...犹在眼前。

    以至于在这背心被汗微微醺湿,嘴里说着不过是一场梦的轩辕鳕天,此时也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她忍住了。更在这一刻内心像是作坊混乱的织布飞梭,扯起一团乱麻。堂堂轩辕大小姐居然被一棵混蛋神树给耍了!

    她五岁开启修行之路,八岁顺理成章成为昆仑最宝贝的圣女,十五岁时怀带一身玄妙修为,随兄行走大陆,地位尊崇,名动世人。

    虽然她当时年龄尚轻,但实际无人敢小看她的背景身份。从此各种示好从未断过。各国太子,大陆宗派势力俊杰骄阳之辈,那些年从来没少过接近她而做出种种盘旋突进的手段努力。当然自忖万叶丛中过,寸绿不惹身的她游刃有余,至今无人能够获其青睐,那些自持风流倜傥修为高妙者耍的小心思小手段在她眼里,有时不过哧然一笑把对方打击得灰飞烟灭罢了。

    不过要说绝对没有,也不尽然,至少小门小派的千剑宗有位掌座大弟子衣卿相,兢业学剑,白衣修身,做人笔直,行事横撇持度,就曾引得她的好感。

    亦或者当年那位一步一拜踏雪上昆仑,只为求其一见倾诉相思苦的文洛太子,被佛国誉为转世灵童的仓央措,凭借一句南方人被雪地冻得唇红齿白的“不负如来不负卿”,也曾经让她一阵感动。

    这些都是曾经牵动她心里涟漪的人。会让她偶尔想起的人。

    但现在,她的美目狠狠的落在了前方杨泽的身上。想到梦中他对自己做的那一切,她的心尖就忍不住颤抖。但偏偏又不能表现出自己对这一切在意而打死他,咬死他,折磨死他。偏偏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自己不在意,不在意这一切,不在意梦里的一切,所以也就不在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切在她瞳明眸亮的眼珠子里,仅仅是一种漠然的姿态罢了。要展现给杨泽的姿态罢了。

    睫毛不停律动,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大幕揭晓,已经处于无数人焦点之下的她,现在竟然心乱如麻,心底是这样的想法...

    这个该死的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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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大觉,不过醒梦一场!

    杨泽回过头来,越过山道间那突然而起的冲突,看向山下。山脚下的那处望台仍然有白色纱幔相隔。

    风偶尔吹起纱角,依然看不到纱幔以后的一切,但纱帐被阵风吹皱起涟漪般的纹路,却越加显得生动。

    望着那里,他却微微有些发怔呆滞。因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在那片纱幔背后,同样有一双美目正在注视着他。

    她知道他在盛唐发生的那些事么?她现在在想什么?她神法入梦,将自己带出幻境,站在了梨花神树之下。如今再度见面,在梦里的近在咫尺,回到现实却远隔山崖。不得不隔着这张面具和遮罩的重纱,隔着无数喧闹的人海...当初在大晔国和地海世界逃亡那段朝不保夕,但刺激美好的日子,已经相去甚远。

    或者,这只是构成她人生中的一场波澜。仅仅是无数跌宕起伏的其中一段路程,自己也不过是她身边有些特别的人,正因为重生的特质,所以挑惹到了她本应澄明的心境,从而干预了她的人生,但这种力量终归有限,无法决定她的最终归宿和走向。

    她始终注定是不平凡,有自身命运轨迹的女子。他杨泽兴许可以发乎自身特异可以逆天改命,但自信不等于自大,观己并不能度人。纪灵儿,绝对是他最难以去改变的一环。

    谁敢说在她和宇文靖面前,杨泽不是那个不该出现梗和异类?

    就是在另一个时空里,三世子杨泽和纪灵儿也是一地一天。一个世子国破家亡披星戴月逃窜,一个圣女光环加身璀璨夺目,八竿子打不着一块。这世不过是阴差阳错而交集在了一起。而他杨泽更像是个深渊,和他牵扯在一起的人注定涉及理不清的命运黑洞,否则若不是他,纪灵儿和宇文靖之间哪存在人们隐晦谈及的罅隙?他们难道不是世间男女追捧向往的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岂不是从头到尾都顺理成章。

    都怪他这个该死的杨泽!

    ************

    顺着杨泽的目光,看到他此时所望之处若有所思,神情忽变忽换的轩辕鳕天,望着西陀所在的望台,一张俏脸也微微寒了些,显得有些凛冽和难看。

    杨泽很明显的感应到了这种变化,由此朝她望去。

    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轩辕鳕天那冷色调的面容上,高挺的翘鼻间,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声。

    听着这声冷哼,看到轩辕鳕天有些凛冽的眸子,杨泽竟然莫名感觉内心有些发虚。

    既然内心发虚,所以他立即转移话题,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有人不在了。无论是幻境还是在这里,都不在了。”

    自院比开始以来,杨泽就对那个叫叶祈的人有所防备,而对方一举击败宋净,展露实力的时候,相信任何人都不敢再小觑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但是自他们开始朝着这第三停攀登,梨花神树开始制造幻境之后,那个家伙却离奇的消失了。这点不光杨泽看得清楚,只怕宋阀那些等待着向对方讨回公道的大人物们,一个个的鹰目可不含糊。

    但就是这样,那个人也就这么离奇的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正是知道这些,轩辕鳕天尽管明白杨泽是转移视线话题,也不由得轻声回应道,“山道仅此之一,如果他比我们更快破除心障走得更远,那么现在在梨花神树之下的,已经是他了。而且在那个...幻境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出现,说明他已经不在这里,并没有进入梨花神树的幻境...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从刚开始踏上梨花神树山道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下山了。”

    “为什么他要下山呢?他对宋净出手,不是确保自己能够成为第一吗?”杨泽皱了皱眉,“亦或者是另一种可能,他和宋净有所仇隙,借此出手,然后再遁离。”

    “如果对方真的不是冲着列王山而去的话,这倒是极大的可能。宋净遭到重创,亦是对宋阀的一个打击。这样来说,也合情合理。”

    “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人,并不简单...在他其貌不扬的外表之下,有一种隐藏在最细微处的超然,这样的超然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而对方既然能一击之下重创宋净,如果说借此打击宋阀,委实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专程选中普天院比这个环节动手...更大的可能,对宋净的出手,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就像是顺手除去路边的一块障碍而已。”

    轩辕鳕天有些匪夷所思,“动手不考虑之后的后果,仅仅是一时兴起么?他可是将宋阀的宋净一击重伤,如果这只是他随手为之,根本不惧背后的宋阀怒火。那么这样的人无论气魄还是底气,都要让我们重新估计...”

    杨泽点点头,“无论如何,对方总是离开了...这样的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院比,眼下对我们而言,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杨泽随即朝着通向此处神树的山道间望去。在那里涅缘长老刚刚作出了对夏禹的处置,夏禹可以说是普天院比之上,陡然生出的巨大变数,众多院比修行者此时或握着武器,或严加戒备敌意毕露,目视着他朝着山下离开。看到一些人眼睛里的恨然,想必就算涅缘长老任由得其离开列王山,很多人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离开盛唐。

    只是当夏禹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间山道的时候,更多人的目光,开始带着或迷惑,或惊诧,或怅然,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得朝着此时位于神树下的杨泽和轩辕鳕天投了过去。

    这些修行者们的目光在碰触到两人的时候凝固。

    “我们的麻烦...似乎也开始有点大了。”

    ***********

    所有盛京城地下黑市赌坊中代表着修行者名字的棋子,有了最新也是最后的位置。

    这是一张很大的木制棋盘,棋盘之上有方正交错的经纬线构成的方格。这张木坂版面的背景是丹青高手画下的山,这座山有山道,有浓雾区,有山间蜿蜒的小路,特别是在小路的尽头,就是白色颜料笔画出的梨花神树。惟妙惟肖...正是列王山。

    在这张而棋盘之上,还有代表普天院比修行者名字的棋子。

    木棋盘后面是盛唐矿山开采出来的磁黑铁。那些木棋子的芯也是黑铁制作,从而使得可以贴在木棋板之上,追踪每一个参与者的位置动向。

    这样的木棋盘,几乎每一个赌坊黑市之中都有,此时就挂在大厅之上,被那无数双目光聚焦。

    但此时此刻,人们都异常寂静的看着排位,看着那两个陌生名字的棋子,在终点梨花神树之下静静伫立。

    终于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有人颤巍巍的询问出声,“...这个刘福...”

    “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十四章 做出,权衡!

    刘福就是杨泽。

    杨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他更清楚,此时那些所有参与到了之前幻境里的修行者们,比他更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山道间的一些修行者,看到神树下的他之后,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手指向他,冲着身旁的涅缘长老声音颤抖道,“他...他带了面具!他根本不是刘福!他混入普天院比,混淆视听,阳奉阴违,根本就应该取消资格!”

    “此子根本就不应该参与院比!所以他名不正言不顺,此刻应该和那个高纹太子一样!被驱逐下山!”

    “他该滚出列王山!他有什么资格站在神树下?”

    这样的声音开始在诸多没能爬到神树下的人之间响了起来。

    持盈郡主原本沉默而震惊的接受了这样的局面,但听到这样的声音,她的一双丹凤眼远远的盯着杨泽,似乎涌出一种复杂参杂的情绪,但无论怎样复杂,最终她的理智都占了上风。她和其母亲同样的立场之下,她也不愿意见到杨泽此时能够高居盛唐普天院比榜第一人的位置!所以她冷冷的看着杨泽,任由的身边这些反对和揭露的声音,响彻四大长老之一涅缘的身边。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实力挣来的结果?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总能第一个摆脱幻境,抵达神树之下...实力不济,就不要用这种下作的诋毁。盛唐修行者的风度礼仪,只会在你们这些人手上丢个干净!”人群之中,褚卫冷冷道。

    “小时候我师父曾给我讲过麻雀和大雁的故事。一群盗田的麻雀无法如雁般南来北往,东去夏来。它们嫉妒得围在一起,目光虽然是瞻仰羡慕着天空大雁的身姿,但嘴里吐出的却是各种最恶毒的语言。后来寒冬到来,大雁早已飞跃了冬季去了温暖的地方,这些只懂得在背后絮叨别人不思进取的麻雀,最后只能冻死在严苛的冬霜里,”韩雪高傲的昂起头,看着那群叫嚣着要驱逐杨泽的修者,倨然道,“而现在,我就看到了这样的一群麻雀!”

    涅缘作为四大长老排名第二的长老,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更因为涅法长老几乎不管俗事。打理列王宫和决定澜沧院一些重大事务的,基本上就是这位涅缘。如果涅缘也认定杨泽没有任何参与的资格。那他的结果可就真的板上钉钉了。所以此时此刻,韩雪也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

    陶子义没能走到他们那么远,不过身影在远远从后出现,看到这方人群聚集,加之耳力敏锐,听到这边的议论,也是一脸焦急,远远就道,“根据四长老当初定下的院比律规,原本就是招收普天之下适合的弟子!只是帝国出于各种各样排外崇己的因素,才之如如今这般诸多限制...将范围限定在帝国少数的势力之中,原本天下人都有资格的院比,又何谈够不够资格...更何况杨泽的为人我们都清楚...至少在幻境里,帝国面临危难,他不也选择挺身而出,光是这点,他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列王山的人,有资格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众人见到陶子义,有人对这个书生不屑一顾,“哼,早听说过你们之间关系不错,现在当然会帮他说话!”

    也有人被韩雪,陶子义的这番话语说的面色显出几分愧色,不敢正视他们的目光。但众人心底哪能没有一杆秤。杨泽是大晔国人,在列王宫普天院比,七届三百年来的历史里,从来没有一个帝国之外的人,成为过列王山紫竹园的弟子。

    出身列王山紫竹园的弟子,有些入世修行毕生低调,根本没有外宣。但有些出世之人,哪一个的名字不是在这帝国响当当的存在?两百年前的玉兰将军,就是现今高纹国近五十年崛起被关在列王宫的“战神”罗森也无法相比。帝国的数任国师,都是紫竹园下来代代接替。更不必提还有那些力剿邪宗,在大陆掀起风雨的紫竹园数人。

    而成为列王山紫竹园四大长老的弟子,更是自带西陀圣殿客卿的身份。就可以知道西陀殿也对这种强强联手的看重。

    而关键在于,这么一个极为关键的位置和人物,怎么可以由一个帝国以外的人担任?怎么可以脱离于这些盛唐无数各方势力早对此明争暗斗的结果之外?

    这就像是无数各方面对一块肥美无比的蛋糕,早已经经过了重重筛选淘汰,各种权势的制衡,用各种规则来平衡,最终的角逐胜者才能享用的时候。

    有个乞丐根本无视这些规则,蛮不讲理的从众人争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的眼皮子底下,横插一只手来把蛋糕抢了过去大嚼特嚼。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被一个乞丐给抄了底,关键是,这个乞丐还可能因此摇身一变,身上披上了一层让他们梦寐以求等闲不敢招惹的身份!

    这是何等憋屈的一件事!

    光是这些帝国修者们脸上露出来的难看表情,就知道此时在他们背后的那些势力之中,无数人恐怕已经因此暴跳如雷了。

    帝国不会承认的!

    如此重要的一个身份,怎么可能让其流落在一个不属于盛唐的人身上?这应该是全帝国许多势力的共识,也是此时看到结论后,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想法。一直以来,普天院比的获胜者都是盛唐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帝国之外的人可以赢得第一,所以人们忽略了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会如何。然而当一切真的发生之后,众人第一反应不是对其实力的震惊,而是出于帝国的脸面和威严利益来看,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怎么都不可能让其流于外人。

    所以列王山的四大长老,必然会遵循这种来自帝国无数势力层级,约定俗成的共同意志,这些势力包括了那些希望将自己阀内修行者送到列王山的皇亲国戚。包括了相国刘叔楼,士林集团这样的朝堂大势力。包括了帝国主流澜沧院以及其分宗派,甚至包括了来自军方的那些意志。

    在这种为盛唐的共同利益意志之下,四大长老也必然会权衡,必然会做出裁决。从而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刘福”,定然也会被驱逐离开列王山!

    而至于陶子义,韩雪,褚卫,还有一些心甘情愿拜服的修者,他们为杨泽的说话...都是徒劳!

    此时此刻,齐阀的那位齐杰,持盈郡主,担任其余门阀重任的一些修行者们,无疑不是以一种大局既定的眼神看着梨花神树下的“刘福”。

    他们只觉得这些为他辩护的争论是如此的可笑,这些人都是典型的只专心于修行的修行者,根本看不到这里面深层次的“利益”关系。

    只有他们这些出身高门大阀,来自背后大势力的修行者,在激烈环境下的耳濡目染,明白这其中深层次的奥妙和玄机处。在维持帝国利益的这个前提下,杨泽,也就是“刘福”,是必然要被更有资格的人接替的。无论他在普天院比上表现出了怎样的实力,最终,他都不过是一个悲剧!

    **********

    其实在这些人所获知的情报里,都知道涅缘长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虽然是四大长老一员,高居列王山之上俯瞰世间,但却和涅法长老是两个极端。涅法长老是大长老,他如果想骂皇帝,无论辈分还是渊源地位,可以说就是再难听的话,皇帝都要毕恭毕敬受着。他的每一个决定,帝国都要认真研究然后去执行。

    但涅法长老偏偏只遵循修行,不干预帝国半点事宜。

    而这位涅缘长老,却不一样了。身为二长老,他却有着最旺盛的精力来观察帝国。说是观察,实际上他每天都要看枢密院和军机处送达的国事军情副本。他每天都会参阅这些东西,但他只是看,并不会在上面进行任何批示,也不会干预军方的调动人事,不会去管枢密院对国事的判断执行。

    但他只是看。

    就像是一双鹰目始终俯瞰着这个帝国沙盘的运行。

    这就是一种威慑。帝国的朝堂极为清廉,达到一定层级之后,很少出现大贪大捞金子的贪腐之徒,因为他们明白,在国事的运行之上,还有一位通达万事的超卓修行者,正在观察着这些国库流水,观察着这些修缮拨款,观察着民情积怨,观察着军部行动。他们不知道他会不会累,他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疏漏之处,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沙砾能够逃脱他的眼睛。

    但帝国近五十年里,几次重大的高层贪腐,据说都是帝国御史台的人在夜晚候于列王山之外,然后等到了几封手书,随之掀起了之后的腥风血雨,以绝对的证据拉下来了那些处于极高位置的权臣。

    只有军方的人才知道,列王山还递出过一些绝密书柬,正是这些,才让军方漏洞里的那几位高层将领脑袋搬家,让高纹帝国埋下的奸细一一成了刀下亡魂。人们往往事后赞扬盛唐军方的高效和洞若秋毫。但盛唐军方的那些大人物们知道,真正洞若秋毫让他们敬畏的,是澜沧院高耸列王山的那位二长老。

    甚至当年高纹国狂人“战神”罗森连破盛唐三大边军,正以都督之态屯兵六十万秣兵厉马,准备大举入侵盛唐。却被盛唐四大长老奔袭数十天闯入军帐,擒回盛唐列王山。此事当年震惊整个高纹帝国,罗森被擒,高纹国六十万强军群龙无首,盛唐三十万大军扼守要道,这场战争才没能爆发起来。盛唐四大长老的威慑力,在这里终于直观的展现给了世人。

    而据说分析了高纹六十万大军形式,决定出手的,就是涅缘长老。

    这就是涅缘长老。他和其他三位长老一样,没有任何权势俗事的欲望,但他却监督制约着帝国的权势,割除那些糜烂的腐肉。温和的外表之下,有着令真正了解他的人胆寒的铁血和冷酷。

    这样的人,可以说没有大的野心,也可以说,野心已经肤浅到不足以形容他目观天地的气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成为盛唐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可能不顾盛唐的利益和将承担的风险,把不安分的因素任由其发展!

    在众人眼里,涅缘能让夏禹离开,不过是不愿给高纹帝国一个拼命的借口,也是根本没有将夏禹放在眼里,更给他脑袋里植入了深深的敬畏。所以根本不敷将其放虎归山。这根本就是扒了虎皮的老虎。

    但这个杨泽可不一样,他若以院比第一的身份进入列王宫,那岂非让帝都哗动?四大长老纳了一个大晔人为徒,这是何等荒谬之事,对帝国那些多方角逐的势力而言,不亚于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所以多方权衡来看,就是涅缘长老面对的那些各方压力,他也定然会让杨泽出局。

    人们都在等着,都在看着。

    他们随着宽袍身壮的涅缘拾阶而上,来到梨花神树之下。从这个角度看神树,的确很美。

    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他们觉得会更美。

    涅缘宣了声偈,目视“刘福”的那双眼睛。

    面具可以惟妙惟肖,可以戴上欺骗世人作伪。但眼睛却无法作伪。

    所以看着他的眼睛,涅缘像是明白了许多事。

    然后他在众人心悬之下开口,声若天外而来。

    “我们...等到你了。”

    我们,等到你了!

    在持盈郡主眼底,在齐杰的耳边,在来自各阀各集团修者的面前。这番话无疑雷击炸响。令他们人人怔住,连空气都充满炮石轰炸后的火药味。

    在侧山上望着这边形式的那些各阀长老,士林集团,军部的一些肃然的人物,不由得离座起身。他们不知道神树那里的对话,但是他们可以从很多人脸上的表情,分析出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度认为涅缘会棘手权衡那些来自各方的意志,这些诉求都十分有份量,来自皇亲国戚,来自门阀,来自相国,来自百个宗派。然而他们发现他们都错了,他们忘记了他们是来自列王山的四大长老。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集团势力所代表的共同利益意志,当他们需要的时候,可以在六十万大军面前带走对方的主帅。

    当他们有相应决定的时候,管你是天王老子,都不许在面前放半个屁!

第九十五章 跃升

    面前的老者很高大,高大到那些斜着透过梨花神树的光斑落在他身上,仰望间都难以看清他慈眉半垂的面容,宛如天人。

    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些话,人们只听余音犹在耳边的颤动,就知道其中的份量。

    持盈,齐杰等人的脸上现出匪夷所思,以及难看的表情。那是一瞬的沮丧,失望而失落。像是一脚踩到了虚空,心也就这样沉落了下去。

    外部一切喧嚣纷杂都在眼前涅缘的面前没有了意义。

    他们没有了任何机会。尘埃落定,列王山在数年以后迎来了再一次的开放,但这一次只会有一个幸运儿迈入。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刘福”,这个大晔人杨泽!

    涅缘这才朝“阿娇”望过去,轻轻点头,“姑娘请一并随我上山吧。”

    说着涅缘越过了神树,开始从梨花神树后的一条蜿蜒通往山顶的小路踏了上去。

    杨泽停顿了片刻,此时此刻树下第一的诞生,没有任何的烟花,没有喧天沸地的欢呼,甚至周围这些被自己比下去的修行者,除了韩雪这样的少数人之外,也没有人会对自己表达祝福。而他的心里,对此亦是兴奋和忧虑混杂交织,极为复杂。

    兴奋是在于他终于能够成功正面登上列王山,或许就将见到被困在那里的两位大哥,再行拯救之法。对于他现时已经成为盛唐人人瞩目的院比第一,将迎来什么,他其实没有太大的觉悟。不过他忧虑于不久前才通过后山偷入列王山,用列王山数百年汇集的天地元气铸剑,这可谓是一桩“壮举”,但相信对列王山而言,却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所以初听到涅缘长老这句隐含深意的“我们等到你了”,其实很有些心惊肉跳。因为透过对方的目光,杨泽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被看透了,那就像是梨花神树的幻境一样,直指本心,无论带着什么面具,都会现形。

    涅缘仍旧在前面的山道上走着,他高大的身影依然被阳光遮罩。似乎根本不担心杨泽有没有跟上,没有回头朝后看上一眼。

    看到山顶那初露巍峨的列王宫,杨泽咬咬牙,想来也豁出去了。然后随即抬步追上。

    轩辕鳕天的忧虑在于她不确定这神树制造的幻境过程中,这个老家伙是不是一直旁观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她此时脸红得晕染到了耳廓,她很想扭头就走,不管这列王山,不管杨泽,甚至不管任何人,到一个最僻静的地方独自呆上两天。但这个时候还是轻咬贝齿,随着杨泽一并走上山去。

    *********

    神树之下,只留下一群没能抵达这里,但此时却暂留于此的众人。

    梨花神树的花瓣仍然在坠落,像是千百年没有尽头一样,不过此时的那些碎花瓣和登山时不同,没有任何杀机气机,只是伴着光线温和而落,一派很唯美的感觉。

    眼睁睁看着涅缘,杨泽,轩辕鳕天的身影逐渐远去在蜿蜒小道上,众人此时的心底,却泛出种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复杂。

    有人想拾步跨过神树,追着三人而去,但最后终止住了这个可笑的举措,朝在场众人鞠了一躬,返身走下山去。

    有的人驻留,无比苦涩的透过山腰,看着山底那些人海,那里有躁动声远远隔着山雾传来,兴许想到自己走下山会在很多人目光和议论中显得极不自在,兴许还将迎来自己派系的失落询责,所以他们并不急着下山,更愿意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持盈郡主喃喃自语,双目皱起,似乎是在整理为什么会形成眼下的结果。

    看着杨泽轩辕鳕天身影消失,亦怅然若失的韩雪扭过头来,看着持盈,开口道,“郡主殿下眼下应该会很苦恼吧。”

    似乎戳到了某些痛处,持盈扬眉而怒,“我为什么要苦恼?”

    “因为之前在摘星楼上,郡主就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打压的跳板,用来打击你和你母亲敌人的棋子...但你没想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你们手中可以随意布置的棋子。你们踢到了铁板,哪怕只是一个小国的翎卫...现在却逐渐被你们推到了对立面,成为了你们开始惧怕的大敌。”

    韩雪摇了摇头,“我突然有些希望知道,当你那位大公主母亲知道这一切,也会不会为当初她的趾高气昂而后悔?”

    持盈突然觉得面对这一句话,她心头再窝着多大的火,这个时候竟然有些泄气,半晌挑起眉头,冷峻道,“我相信任何人都有价码,人活在世上,就该有他的期望和底线,既然有一尾鱼如今跃了龙门,那么他便获得了些资格。可以和我们对话的资格。更要明白一些规则,杨泽不蠢,只要一个不蠢的人,都应该有一些胸襟或者说城府,不该为了以前一些小小的挫折,而选择为自己的前途竖立起巨大的障碍。以这样来看,他也不是不能被拉拢。最不济,至少也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尽管对持盈郡主根本没有好感,但韩雪至此也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很有道理,迈上这条小路,踏足那座宫城,就已经注定了杨泽从此再不平凡。他将拥有某种身份,而这种身份又导致他会考虑更多的事情,比如甚至在大公主开出的价码示好面前选择接受。他会这样做吗?

    看着杨泽的背影,韩雪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相隔得有些远。

    **************

    人人都有盛唐梦。

    盛唐在千年建国之初,实际上只是大陆的各种边民拓荒者更早追溯到南人远离故土建立起来的帝国。

    而有关这个帝国的丰饶富饶甚至充满希望的传闻,却至今为止遍及大陆各地。

    丝绸商们滔滔不绝的宣扬盛唐的织工布匹技术,晋国的陶瓷大户每年都会将来自盛唐的那方瓷砚拿来作为镇馆之宝,前往盛唐进修归来的修行者炫耀着他们新学自盛唐的功法技巧。那些大陆上遥望着盛唐,倾慕着盛唐的商人们会想着自己去往盛唐将会遍地拾金捡银,将铺子开遍大陆。匠师会觉得在盛唐无数传承下来高超艺术品的熏陶下,自己有所悟从而有所得,技艺一日千里。晚上被窝里抱着遭老婆的男人则会想象若是在盛唐,自己能够找到比怀抱里更美十倍的仙女。

    憧憬着盛唐的人们幻想着自己如果在盛唐,将有无穷无尽发财致富大展拳脚的机遇。这就是盛唐梦。

    盛唐有三十州一百八十郡。州郡人无不对帝都盛京城的每一处风景名胜如数家珍,对盛京每一家有名饭馆的招牌菜式了然于胸。因为盛京是帝国的中心,州郡的人们,哪怕是那些有家有室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无时无刻不幻想着若自己尚在年轻时,少年郎朝气勃发背着行囊踏上盛京城的大门,从此修行治国干出一番属于男人的大事业,供人们传颂赞美。

    虽然实际上这个普通男人要赚钱养家起早贪黑做着最平凡人的工作,累到狗一样回家倒头就呼呼大睡。但一觉醒来,这些男人们仍然会开始新一天的憧憬。这就是盛唐梦。

    人人都有盛唐梦,所以哪怕是盛京城的人们,也仰望着修行者异于常人的强大实力,羡慕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的那种激动。

    所以普天院比这种活动,才如此的受欢迎。甚至超过帝国所有的诗会,茶话会,名流集会,考会。因为绝对没有一种集会,可以带来这样深远的影响。可以这样符合人们最心底一鸣惊人的愿望。

    当一个派系的修行者经过重重筛选战胜身边对手甚至发生一些奇迹走到最后胜出之时,人们会为这样的过程喝彩,激动,发自内心的呐喊。普通人自然不可能踏足修行地,所以在普天院比胜出的修行者,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他们的梦想,他们远不可及的那种在帝都一鸣惊人的愿望。

    更别提,这样的愿望,竟然是由他们之前并不知名的人达成的。

    “刘福...这个刘福是什么人?”

    “不知道,据说是来自光禄寺。”

    “光禄寺又是什么一个地方?”

    “不知道...”

    听到周围人的谈话,被躁动的人潮挤在小角落的光禄寺众人,长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丝的声音。

    “光禄寺,我只听说过广佛寺,那是一个小宗派...难不成是登记的写错了?”

    光禄寺是我们!光禄寺是我们!

    大睁着眼睛,光禄寺的人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光禄寺,很熟,好像是一个官衙,在南大道吧。”

    光禄寺是我们!光禄寺就是我们啊!

    这时一队身着官服的盛唐官员拨开人群来到众人面前。为首的一位官员高声道,“请问,光禄寺众人可在?”

    诸多官员只看到人群里有人长着嘴巴,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最终只是举了举手。举手的是光禄寺女文书六姑。以往大咧咧的她此时却如同受惊的鸟儿,只剩下了颤巍巍的举起手来,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来人。

    认定了光禄寺众人的方位,那名官员显然神色大定,来到众人面前,语气极为客气,“请问谁是寺中尹丞大人?”

    林唯楚看着突然一片寂静的四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不过强行按捺住那份激动和紧张,以自己如今尹丞的身份,整了整衣袖,在周围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在下便是光禄寺尹丞林唯楚。”

    那名官员立即显得容光焕发,握着他的手道,“我是盛唐谶纬部的王中治,今特带来尚书大人的吩咐,你光禄寺建此大功,可喜可贺,尚书大人已经上书陛下,特封光禄寺为帝国光禄参院,属谶纬部治下第一大院,日后咱们可算同门为官,还要多多照拂才是啊...”

    林唯楚还没反应过来,那头立即行来另一众官员,只是官服的打扮和谶纬部迥然有异,为首的林唯楚认识,也算他在帝国的上级,鸿胪寺的卿大人李崖。李崖分管着鸿胪寺治下各国的外交馆,光禄寺也是在他治下之内。当然平日里光禄寺这种小国使馆,李崖大多也不会拿正眼来看。

    见到王中治,李崖顿时加快脚步匆匆走来,勃然大怒,“什么时候谶纬部这么不要脸,尽然跑到我们鸿胪寺来抢人了!”又对林唯楚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小林你不必为难,李大人给你做主。鸿胪寺洪官大人经过考虑后,你们光禄寺目前的地方太小了,日后怎么能体现出行馆大寺的面子...洪官大人特赐西行馆给你们光禄寺,既然赐了西行馆,那么光禄寺在鸿胪寺治下的级别,也相应提升到行馆等级,日后你我二人,可就是对等的同僚了!”

    “行馆...”幸福来得太突然,光禄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行馆是外国使馆在盛唐的最高等级,仅次于鸿胪寺,是盛唐对一个国家重视程度的最高标准。如果记录不差,自设立行馆制度以来,盛唐还从来没有将这个封号给过任何一个国度的外交馆。拥有行馆封号,就将可以招募仅次于帝国鸿胪寺的武官数量,拥有最大群体的文臣编制,那可是浩浩荡荡几千人的大部门,和现在区区百来人的光禄寺,完全是两个等级。最重要的,这是代表着帝国对所属国家的某种尊重。

    而林唯楚这个尹丞,也会相应晋升为下卿,和李崖平起平坐。也就是说,那曾经看不起光禄寺的各国外交馆,如今面对大晔光禄寺,可以说都全部低了一头,众多平时油水丰厚的寺馆尹丞们,见到林唯楚,也不得不低眉顺目的唤一声“林大人!”

    这正是因为踏上列王山的“刘福”是大晔人,大晔国的地位,在帝国亦实质性的显著跃升!

    “这怎么行!”看到林唯楚的犹豫,王中治当即就喊了出来,“光禄寺既然参加了普天院比,也算是修行部门,我谶纬部管理帝国一切修行事务。光禄寺,不,光禄参院,当然要并入我谶纬部之中,从此再不是你们鸿胪寺管辖之内!”

    “荒天下大谬,抢东西的多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要抢一个衙门的!光禄寺本就是我鸿胪寺管辖,属于外交机构,提拔行馆名正言顺,有帝国律法赋予的公文。你们要抢过去,无非是想给谶纬部多沾光,你们又哪里来的律法依据?”李崖脸挣红起来。

    王中治青筋毕露,虚偏抱拳,“尚书大人自然正在向圣上递奉公文以待特批此事!很快就有结果!”

    “放屁!你们这是无耻!”

    “你们这是专权!谶纬部掌管帝国修行俗务,实属理所当然...”

    “滚!”

    “够了!欺人太甚...”

    大庭广众之下,两大部门的官员摩拳擦掌,目露凶光,大有和对方争个鱼死网破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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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有

第九十六章 妖精

    一天里最关键的比试已经结束。围在列王山的人海终于带着各种各样或惊讶,或震撼,或疑惑,或恍惚的情绪,渐渐散去。

    列王山的人海渐散,但帝都却变得躁动起来。今日会有很多人振奋难安,今夜也会有很多人彻夜不眠。

    普天院比出了结果,而结果却是和最初人们的预计大相径庭,这种事情自然会掀起一片哗然,层层波荡,人们最难以置信的,便是这个叫刘福来自大晔国的人,压过了许多他们本来已经认定的人物,划出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上升弧度,获得了盛唐的树下第一。

    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列王山上,很多人都看着朝堂的那位皇上。以至于澜沧院里,列王山下,哪怕是院比尘埃落定之后,仍有许多人暂留,仍有许多人静候在那里,仰望着列王山,等待着那里最后拉下的帷幕。

    山上的修行者陆续下来,回到了自己的所属,公主府接回了持盈郡主,和持盈单独面对面的大公主华婉,听到了她口中最匪夷所思的那番讲述。她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已经上了山...”

    “虽然他的那张面具巧夺天工,但确实是杨泽无疑...母亲,为何你脸色如此难看...其实我们公主府未必怕了他...就算他日后身为四大长老的弟子,又有昆仑圣女相助,对我们也造不成大的威胁,一句话,他还不成气候,等他成了气候,我们那时早已经把他压得死死的。”持盈皱眉,双目泛起某种凌厉的光芒。

    华婉身体僵硬的立着,看着她,轻而有些无力的摇头,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在帝国宋阀的宋家祠堂之中。此时此刻,有许多四大门阀的长者,这些都是在四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有的白眉须张,有的鹰目浮凸看起来很凶狠,也有的温文儒雅,也有的矮小猥琐,但这些人走出去,谁都不敢小觑,这些人都是四阀中沉淀积累真正的珍宝,皆是卧虎藏龙之辈。

    在宋阀祠堂之中,还传来一些长者语调高昂的声音,“我齐阀子孙,什么时候都要敢当人先,如今怎得被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压了下去,我这张老脸,如何搁去,齐阀列祖列宗,恁得也为之丢脸...!”

    “老张你少说两句...老大宋家...宋净的事相比起来,你们齐家好很多了,至少齐杰还争了个前五之列。话说那敢惹了老宋家的主儿,竟然离奇消失在了列王山,如今四阀已经撒下铺天大网,帝国也在配合我们缉拿凶犯。务必要让对方知道,胆敢公然针对我们大宋家,挑战四阀威严,是什么下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安静一会。让齐杰将院比过程从头到尾讲个清楚。这刘福的来龙去脉理顺...以及那个叫叶祈的人,到底是如何离开的,才能有个线索...”

    这时的宋家祠堂中间,齐杰才显得有些孤零零的重新进入众长者视野内。他在这里站了极长的时间,听着周围四阀的长者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这些可都是宋阀至高长老,他哪敢表达不满,甚至半点不耐都不能出现脸上,否则保不齐这些老狐狸早对你察言观色,一个不留心,可能就会失去一些印象分。四阀积累深厚不假,可内部也分三六九等,并不是资源无限,加上家族庞大子弟基数也大,说不得自己一个表现不到位,倒给这些长者造成乖戾印象,自此日渐远离长者们关怀的核心,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他看了人群中的宋徽一眼,心中有些无力感,此生想要追赶上这个公认的四阀未来掌舵人。只怕已经是望尘莫及。他哪怕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无法比得上三分宋徽这个大公子在四大阀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就是悲哀。

    宋家祠堂里,终于轮到齐杰讲话。列王山上的比试过程和他的看法,都尽量详实不加个人因素的讲述给整个祠堂内的众人。

    时不时有长者点头,有人捋须深叹,提及到叫叶祈的人冲宋净出手的凌厉,更有长者拍案而起。

    至于讲到那神树幻境之时,众四阀长老完全已经沉浸其中,竟是无人再捣乱插言。

    讲述完毕。众人面面相觑,宋家祠堂一片寂静。

    有人终于赞叹出声,“梨花神树,居然玄妙如斯!自古以来可怕的便是人心,人心既是炼狱。而人心在神树面前竟丝毫无法隐藏,竟然连高纹帝国那个皇帝的私生子,都能窥探出来...哈哈,那个该死的老皇帝,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子!既然来到盛唐,不留下来做客,怎么表现我盛唐人的好客?”

    有宋阀老者点点头,“此事宋徽已经吩咐下去办了,但比我们前面的还有澜沧院,甚至还有圣御军参与。涅缘长老虽然允许他下山离开,但既然来到盛唐,又怎么能够让他轻而易举的走?不过这个夏禹随行的扈从倒也不弱,他们目前正避往南区的十三大街坚守,那一片区已经完全戒严,虽然修者战斗扰民,但损失可以减到最低,应该很快能攻克,这个夏禹注定会成为盛唐的阶下囚!”

    “列王山院比结束之时,我就看到昆仑的那帮老头子神神秘秘的被澜沧院的人请离了所在的看座。原来昆仑圣女也在院比之列,如此说来,不久之前那胖道人阎商隐,居然是被这两个娃娃玩了个金蝉脱壳...那大晔世子杨泽,反过来夺了我们普天院比的第一?”

    “此子当真是闲不住啊...大闹摘星楼不说...如今还冲上普天院比...实在是...连我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不过,我已经开始喜欢起这神出鬼没的小子!”一个粗膀臂圆但心细如发的长老一瞪眼笑道。

    另一个长老干脆扭过头来,“宋徽,你和这杨泽有点交情...你怎么看?”

    “杨泽...”宋徽苦笑轻轻摇头,似想着些什么,然后神态舒展,随即微微昂头,最后竟是由衷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

    见到万年板着脸的大公子竟然也有如此宽朗一面,在一旁的齐玄玄,看着大厅中间努力倔强掩饰着失落的兄长齐杰,那张水嫩如洗瓷的面容也同样无比落寞下去。

    ***********

    涅缘宽阔的背影在前面行走,山道氤氲在将坠的霞光里。

    城市随着山道在眼前视野无限延伸,气象恢弘,仿佛尘嚣敛去的平静。而他们正因为这不断前往列王宫,将脚下的这片看起来平静的大地,变得并不那么平静。

    在这样壮美的场景下,两人仿佛一时忘记了背负的顾虑,他们像是行走在画卷之中。只有两个人。所以他们对视,看到的都是对方眼底的喜悦。

    在霞光的映照下,轩辕鳕天那对漂亮的眸子仿佛深褐色的宝石,璀璨明媚异常。然后这双眼睛猛然让他心脏一跳。因为他似乎在幻境之中,最深刻记得的就是这样一对眸子。在晨光里,在夜晚微光下,在午夜梦回处。

    同样的事情似乎也发生在轩辕鳕天身上,她同样想到些什么,秋滟双瞳轻轻一颤,两人目光触之即收,然后各自瞥向别处。她右手轻搭左手手腕,贝齿轻咬唇角,她轩辕大小姐向来洒脱如野马傲万物,何尝这样尴尬过!

    尴尬和无形的温热气氛很微妙的存在于两人相隔几寸的空间里。让心脏亦在微微颤跳。

    但两人是境界通玄的修行者,耳力何等的敏锐,所以都能听到彼此突然奇怪起来的心跳声。

    噗咚,噗咚,噗咚...

    这气氛怎么这么焦虑...杨泽心头叫苦,下意识朝着轩辕鳕天看去,身边少女凹凸有致的身线像是被天地的画笔勾勒在落日的余晖中。几乎立即就让他想到在幻境里面对这曲线近乎于完美的胴体的景致。骄傲的丰挺和纤柔腰线,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情形,刺得他眼皮激跳生疼。

    偏偏不巧此时轩辕大小姐的媚眼游丝般瞥来,正好看到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腰身,脸瞬间唰得通红,下一刻嗔然怒视,“你!?”

    杨泽险些有从山顶跳下去的冲动,上一世他尽管逢场作戏时多早已修炼成精,然而此时却有种邪被正压的仓惶。主要是这妮子怒起来太无辜太正义了,让人对幻境里的所作所为很有几分罪恶感。连杨泽这样的人都能感到罪恶感,可想而知这妮子这一眼蕴含的正能量如何爆棚。

    正在杨泽口干舌燥不知所谓手足无措正欲羞惭遁走之时,轩辕鳕天这注定的妖精却破天荒“噗嗤”一声,似乎被杨泽这番捉奸在前的狼狈模样逗得咯咯轻笑,伸出手在他肩膀拍了拍,耳颊根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抚腰揉肚笑得太激烈而通红,鲜艳欲滴,“放心啦,在幻境里,是我睡了你,而不是你睡了我。所以你不用担心负什么责任。俗话说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之时...这种事,你不用介怀的喇。我可没打算对你负责呢。你也别死皮赖脸认为本姑娘看上你了。”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反应,反正杨泽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有种被鞭打一百次吐血的冲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当你以为和一个女人睡过之后,结果对方反过来告诉你我不会对你负责的还要悲剧的事情?

    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杨泽微微一笑,“你还是在幻境中比较可爱。”

    轩辕鳕天神情滞了滞,黑眸子微怔后转了转,一副“本女侠早百毒不侵”的模样,眉眼微弯瞥他一眼,“是么...我也是这样认为。”

    然后她突然变母豹子老虎般扑过来,甚至用上了昆仑的身法,杨泽不敷防备,下一刻就被她狠狠扑前破开护体罡气在肩头用力咬了一口。剧痛和少女的体香发香扑面荡来。让人一时恍惚不知痛苦还是喜乐。

    “你干什么!”杨泽吃痛右脚侧移通身闪电一退。

    轩辕鳕天矫健的倩影已经回到四五步之前的位置。红袖轻轻抹去贝齿的血渍,发丝缠绕唇间,双目滟丽动人,“这一口是让你记住,本姑娘现实和幻境里一样可爱。”

    “疯女人!”杨泽无奈摊了摊手。

    她突然神情柔弱水灵,我见尤怜,呐呐蚊声道,“讨厌我了?”

    看到她水灵眼睛里透出的似笑非笑分明有阴谋的神情,杨泽觉得自己快被这妮子玩疯了,这丫头就是一妖精!

    正在杨泽打算退败之时,突然横地里爆发出一声震若雷鸣的巨吼,让他心肝脾肺肾都震得翻了一翻!

    “小子,终于等到你自投罗网了!”

    列王宫的大门在眼前洞开,一道庞大的黑影,炮弹般从大门射出,在半空之上,现出一个须发被无匹劲气激得根根贲张,双目铜铃怒瞪的老者,单掌掌沿在前正面扑击而至,天地元气在他掌前千军万马般汇集,正以摧山破海之势,犹如一柄狂暴的巨刀,削向杨泽脑门!

    在这一瞬间,就连轩辕鳕天,也陡然色变,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心!”然后她双掌一并,纵身而起,先于杨泽,迎向老者的狂暴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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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写得很有感觉,像是找到了些失去的东西。更新送到,今天没有了。

第九十七章 大长老

    老者掌劈如怒浪袭前,最可怕的是蕴含着一股大繁化简的至理,给人以莫可抵御的无匹之感。只是这一瞬出手,就让半空迎前的轩辕鳕天对他估计不断的上升,天玄巅峰?亦或者道通初境!莫不是已经达到道通的炼意之上境?

    老者犹如一柄自上而下劈来的巨刀,浑身上下无处不锋利,让人不由得担忧轩辕鳕天那一身细皮嫩肉,哪里承受的住他气场威压下的鲸波怒浪。

    而在老者压榨天地形成的掌刀劈击下方,轩辕鳕天犹如一条出海红蛟,身形在半空拖出一道虹影,襟角不停飞翻。地面无数碎草碎石在劲气的激发下跳颤,就连杨泽都能感觉到那四溢的劲气,打在脸上的刺痛!

    面对这样无匹的力量,轩辕鳕天面容没有半点犹豫甚至畏惧之色,昆仑玄法首重修心,心持则神静,既是要在临敌之时,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全数抛开。昆仑心法最注重的也是持心,既是恣意而为,最奉洒逸游仙般的活法。所以此时轩辕鳕天左右双手交互拈出莲指,身子在半空不断拔升,神色平静无喜无哀,竟然泛着一种圣洁的光辉。

    无喜无悲,亦无惧无畏。

    轩辕鳕天的面前结成一朵红莲。

    迎向老者劈下的那柄刀。

    莲是境界不稳的意,但那却是完整的一道意,虽然并不稳定,但却似乎可以接住老者的雷霆一刀。

    掌刀和莲相撞。

    老者颇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刀势在一触之下渐缓,那种千军万马的奔腾气势似乎微微滞了滞。

    那朵红莲却已经瓣瓣碎开,先是花瓣纷落,四散开去,然后维持其的意力消散,消敛于无。外层的花瓣剥开,显出红莲紧裹的内核,但却成功阻滞挡住老者的掌刀。

    然而在强大无匹的掌刀之势下,红莲内核也有崩碎的迹象。维持着莲意的轩辕鳕天身子轻轻一颤,传来些许闷哼之声。

    “小女娃娃有些手段...有意思,倒是有趣!”老者微微点头,然后眉头一竖,“但要挡住我的这一掌,你始终嫩了点!”

    老者手臂突然暴涨半寸,递出一截。然而传来的刀势却瞬间达到七波之剧。一波波千钧巨浪般拍向轩辕鳕天的那朵红莲!

    彭彭彭彭彭彭彭!

    红莲不断旋转颤抖,然而在每一波刀势之下,都加剧崩纹,最终崩溃。碰得红莲散成无数碎片崩飞,轩辕鳕天圣洁的面容上秀气的眉头紧蹙而颤动,脸色变得极为苍白,整个人箭飞向后。

    眼看着她将撞上身后山崖,一只手半途探出,拦腰将她稳稳截住。清俊的男子半空揽住女子细柳般的腰身,这副场面有些旖旎,然而在眼前老者狂暴猛虎般威势下面,一切都无比紧迫窒息。

    揽住轩辕鳕天的腰,并不是杨泽借此机会上下其手,而是那里有只黑囊。昆仑胖道人阎商隐的纳宝囊是比杨泽自地海得来的宝囊更高品次的灵宝,新古濯无法纳入旧宝囊,所以暂存在那里。

    接住轩辕鳕天,来不及感受女子身体传来的惊人柔软,杨泽的心中只有紧迫,面对强大修行者的冷汗和惊悸。

    对方掌刀递前。杨泽拔出古濯。

    狠狠斩在了掌刀之上。

    像是一座大山朝着剑端压来,杨泽险些要古濯离手。不过到了他这样的地步,御剑的已经并不单纯是一只手,而是整个身体的气机,以及引动起来周围天地的气机。

    所以身体体内的真气,灵脉之力,很自然而然的便以气机引剑。接住这一掌。

    清逸的空气在那一刻仿佛明亮了一下。周围草坡有些积蓄的霜雾顿时蒸发得无影无踪。

    方圆的青草突然如同被某种绝对的大力镇压贴服在地,旋儿这种大力变得极不稳定,瞬间无数的草叶被割断,疯狂朝天地铺泄。草浪很快席卷了整个草坡。

    在溅起高如芦苇草絮的坡间,杨泽揽着怀中少女一连退了数步,握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但眼睛却极冷极锐利坚定的盯着对方,古濯的修长剑锋在半空上下颤动,最后艰难得缓缓平稳。

    老者负手而立。

    杨泽眼神泛出不解的疑惑,老者气势如虹,他和轩辕鳕天合二人之力才挡住一掌,对方修为显然在自己之上,如此不乘势追击,实在不合情理,难不成对方是想生擒自己?

    与此同时,列王宫内,传来一阵衣袂飞振之声,从后方的宫内顿时射出一道身影去往天际,身影并不高大,然而腾飞半空,却给人以遮天蔽日之感。然后这道身影划出一条弧线,落在两人面前。

    杨泽顿时心底暗中叫苦。那个铜铃巨眼的老者很明显就是列王山上的四位老怪物之一,只其一人已经如此强横,如今又来一个。如此看来,他之前的算盘再打不响,倒像是他自己自投罗网上了列王山,这是个什么事儿?

    赶到的老者和铜铃巨眼老者不同,双目极小而细眯,看上去像是只有两条线,面容如婴童般光洁,嘴角仿佛永远在笑,只是此时他却并不像是冲着杨泽二人而来,见到周围纷乱的草坪地面,那张看起来永远在笑的嘴,此时竟然透露出一股急迫的恼怒,“老四!你干了什么!不知轻重么,竟然一来就下这么狠的手!”

    幻灭铜铃巨目一瞪,暴躁道,“这小子当初居然敢来列王山捣鬼,就该有相应的觉悟!我们头顶的灵气涡层,就是被这小子窃了极大部分去!那剑可不就是明证!”

    幻生长老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杨泽手中的古濯之上。杨泽当然心中有鬼,当即不等幻生长老看清楚,剑收于身后藏了起来,一副无辜到心有戚戚然的样子。

    轩辕鳕天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他们会遭此无妄之灾,原来又是因为身边这家伙。当即看到杨泽这副模样,一时也是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大有她轩辕大小姐误入贼船,也只能同舟共济的样子。

    幻生长老何尝不知道幻灭的怒火冲冠之处。列王山灵气涡流世代累积,历经近千年才有这样的积累,而这样的灵气涡流,更供应着整个帝国盛京城,多方阵法的运作。可以说,盛京城的中枢不在皇宫,不在皇庭龙座,而在他们这座列王山。列王山所主导整个盛京城各种阵法的运行,连通至列王山的灵气供应通道,直接连接了盛京城各大修行的重地。

    为什么帝国最著名的灵兵只可能来自盛京城的几个大作坊。为什么盛京灵纹坊里总是源源不断出产灵符供应,为什么盛京城的城墙就算是石弩大炮都难以攻破。这些坊间里炼化灵宝的灵脉之火,那些制作灵符的灵气,那些城墙上的符阵,这些庞大的修行重地所需要的灵气,四通八达,最终都归于一处。

    都是来自列王山的供应!

    这里就是盛京最大的灵脉,这里的聚灵阵直接汲取汇集天地灵气,维持着整个盛京城的活力。

    谁知道半途被人闯山而入,还当着他们四人的面偷走了其中的一成!

    不要小看这一成,虽然只是十分之一,然而若以供应整个城市的灵气来看,十分之一,那是多么巨大的数量?特别天地灵气这样的修行资源,就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来的啊!

    谁想起来不痛?更别提四长老中性子最暴躁的幻灭长老,杨泽此举,简直就像是踩到了他的尾巴,他没有当即把他砸成肉饼,已经是足够客气的了。

    尽管同样有些心痛,幻生还是压抑了这种感觉,对幻灭呵斥道,“你忘了大师兄的那番话了,叫你不得妄动,你就是这样答应他的!?”

    一提到大长老。幻灭哪怕凶神恶煞,也就立即有些软了,当即脚点在地面,声音嗫嗫嚅嚅道,“我不也没做什么!我就是看他们得了院比第一,考校考校他们,这不,两人居然能挡得住我一击...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轩辕鳕天和杨泽对视一眼,对这幻灭长老陡然的服软有些恶寒,刚才他那凶神恶煞的攻势,如果说只是“考校”...未免也太有生命危险了一点...

    不过看到这恶狠狠的家伙提到大长老,竟然如此服帖,不由得让杨泽和轩辕鳕天两人对那神秘莫测的“大长老”,不约而同的蒙上了一层阴影。

    ***********

    列王宫外,一干昆仑的长老们,都被阻隔在园林之外,一个个静静伫立。这群昆仑长老静静而立,其中有些在年轻之时,在大陆之上行走,都是如雷贯耳之辈。

    但如今却整齐的立于列王宫之外,静静的等候,有些人的脸上,还显露着几丝尊敬。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涅缘大长老...总不可能找我们那女娃娃的麻烦吧...”

    这番话,引起一阵躁动,有人道,“难说...鳕天这妮子时常爱捣蛋,说不定真惹恼了那老怪物...”

    “...小声点...咱们在昆仑怎么说都可以,如今在这里,你这是作死啊!”

    “怕什么!要是那老怪...涅缘大长老当真不依不挠,我就是豁了这张老脸,也要保住那妮子!大不了这一身板,任由他列王山折腾!不说她是掌教师兄的千金,我们从小看着她长大,谁不疼惜这个闺女?要真让她在列王山吃苦,我可不干!”一个紫发髯须的昆仑老者嚷嚷道。

    “王钰师兄说的不错!我可是抱着她拉屎拉尿的,她是掌教大人的闺女,何尝不是我周群三的闺女!这列王山四老儿要是和她过不去,咱们...咱们大不了就不走了!”

    “咱们就住在这列王山,我还不相信了,他们还要把我们赶出去!”

    ......

    这样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入园中,传至此刻在大殿中静候大长老到来的杨泽和轩辕鳕天耳中。轩辕鳕天躁得耳根通红,神色流露出些感动,但更多的是难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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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海起点作者沙龙,昨天是一天赶路,今天和蝴蝶小花林海在外面拼字,终于有了一章。

第九十八章 前无古人

    列王宫位于列王山之上,是一座雄盘龙踞般的宫殿。其外庄严肃穆,贴金镶碧,无论日暮晴天,霞光艳阳,都映照得无比璀璨。

    其内一正四副五大宫,八座偏殿,更有回廊库居三十八所,就是骑马沿着外围跑上一圈,少说也要数刻钟的时间。当日杨泽顺着后山上来误入的,就是其中一座偏殿。

    杨泽和轩辕鳕天此刻就在主宫大殿之上,极高旷极宽敞极纵深极威严的大殿下,两人只能望着引路到此的幻生长老背影,吹拂着从正堂送入的微微暖风,听着外面的那些昆仑长者们的声音,隐隐约约的随着风声透入大殿中来。碰撞那些梁柱,窸窸窣窣的回响。

    这些声音让轩辕鳕天多少有些不自在,然而幻生长老却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殿后的回廊传来脚步声。杨泽和轩辕鳕天纷纷正容,心忖来了!

    之前领着两人上山,而后又消失的涅缘长老走入正殿。紧随其后的人,却让两人纷纷一愣,顿时生出一种强烈反差。

    涅缘长老身形宽阔而高大,但紧随其后最神秘的那位大长老涅法,却是一个枯瘦的老者!只是一双眼睛矍铄异常。但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之前无论在何处都会成为焦点的涅缘,在这一刻则相形见绌,那位枯瘦老者似乎有一种黑洞般的力量,凭他散发的气场,可以吸引所有的注意力和眼球。

    这样的气魄,杨泽平生也只是在有数的几个人身上见到过。

    这就是列王宫的王者!也是盛唐修行者们眼里的王。

    这就是涅法长老。

    “师兄!已经察明,就是这个小子盗取了山上的灵气。他那把古怪的剑如今已是明证,人脏俱获,我这就把他关在静思阁去!让他这辈子都在里面反省!”幻灭长老眼珠子一突,上前对涅法说叨。

    涅法长老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持礼。”

    持礼就是守礼谨言慎行。这个脾气暴躁怎么都看杨泽不顺眼的幻灭,也因此一噎,随即只得干瞪着眼。

    轩辕鳕天见他这样,倒也忍不住嗤得轻笑。幻灭像是被挠中了要害,就差没朝着这妮子再发作,但一看涅法长老的目光,立即又软趴,只得不住朝她露出震慑警告的神色。

    谁知道这妮子从来软硬不吃,越加变本加厉对他呲牙咧嘴,一副料定你不敢拿本姑娘怎样的样子。直把这个列王山第四长老,险些气出内伤。成功将他对杨泽的怒意,嘲讽转移。

    “现在总该让我们看看两位的真面目了罢。”涅法长老熠熠双目注视两人,面容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杨泽两人对视一眼,心知面对这个大长老,绝不那么容易糊弄,双手在脸上一抹,那巧夺天工的灵宝面具就这样褪了下来,显出两人本来的面目。

    大概是凛然于昆仑圣女的清浚,涅缘和幻生长老都轻轻点了点头。幻灭见到这丫头的真实面目,尽管开始憋了一肚子火,这一刻不由得也莫名消减了许多。哪怕是面对她横眉而对,他也只是冷哼一声扭开头不受她挑惹的闲气。

    见到两人的真面目,涅法长老微微摇头,似在苦笑,像极了山峰摇曳的梨花神树,“大晔世子...昆仑圣女...两位真是...很有趣的组合...”

    任两人如何设想猜测这个列王山最大的王,最神秘莫测,令高纹帝国和东正教门谈之色变的涅法长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两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杨泽最初对涅法长老是存着一种深深畏惧和忌惮。这就像是猛兽天性里的警惕。羊群对狼只有躲避遁逃,而狼面对雄狮才会警惕忌惮。对杨泽而言,这个列王山大长老就是一只其貌不扬的雄狮。可以说属于他的人生经历之中,可以让他感觉极度危险的那种存在。他或许并不张扬,或许并没有外放令人胆寒的气场。但令整个西方的高纹和同龄百国千宗的东正教都发怵的人,能在内镇得住西陀圣殿的人,岂能视同等闲?

    他此时和颜悦色,说不得下一刻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将你吃掉,然后依旧和颜悦色的面对人间,像是一切和谐任何血腥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所以杨泽踏足列王山,脑袋里可以想到所有的对策,都是针对这个涅法,而并不是幻灭,幻生,甚至涅缘这样的存在。

    然而此时他却仿佛根本难以捉摸到这位神仙级人的心理,像是两个高明无比的剑手交锋,但对方技法无迹可寻,已经让他跌落深渊,根本难以翻身。无论杨泽之前如何自负如何自忖天王老子都能趟过去,现在却背心满是汗水,他发现自己仿佛困入了囚笼,一切似乎都在这个斑斓毒蛇般老头的掌控之下,他理智现在告诉他的唯一机会,就是立即不顾一切的逃离列王山而去。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他根本无法掉头就走。他两位大哥还在宫内囚困,他无路可退。

    前路哪怕是地火炎海,哪怕让他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万劫不复,他也必须趟过去!

    “很有趣的组合?”轩辕鳕天歪了歪脑袋,朝杨泽一笑,“...我也是这样认为。至今为止...这个普天院比,仍然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

    日晖已经逐渐垂暮,大殿外有一片红色的光斑,在光斑那里,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被余晖笼罩,正朝着大殿走来。

    来者没有停留。

    然而列王山能够自由出入大殿的,只有四位至高无上的长老。就连昆仑的修者们也只能静候在宫外,又有谁此时可以毫无阻碍这么长驱直入?

    那个颀长的人影穿过日晖走进大殿,径直越过杨泽轩辕鳕天,来到四长老面前,面对涅法长老俯了俯身行礼,涅法点点头致意。

    来人随即转身面对杨泽二人,一边很自然的整理金丝纹边的手袖,一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语调看似随意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一份恼怒,“好了,现在告诉朕,当日你如何就敢赤裸裸在这里,如何就敢从朕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的窃走了这列王山一成灵气!”

    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中年人。看到他身在皇宫里坐镇却等不及赶来,来不及换便服描金绣银的赭黄文绫袍,以及那袍上的日月星辰纹样,杨泽眼睛终于越睁越圆的看着对方,然后好半晌吐出一个字,“朕...!?”

    身边的妖娆妮子更直接,看着眼前眉宽鼻厚的中年男子,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你就是盛唐的...皇帝?”

    ************

    盛唐帝国的皇帝叫弘运。这不是希望帝国鸿运的兆头,而是依律帝国皇谱那些涉及天干地支的繁密规则,轮到这一代帝皇的表字。然而知道和敢称呼这个表字的人,整个帝国不超过十几位数。列王山四大长老可以称呼这个名字。因为自小的时候,皇帝就被他们这样称呼到大,没有君臣之分,只有师礼可言。

    列王山四大长老是皇帝的长师,是历代皇帝的长师。

    所以他时常会在这里,和四位老师谈论国事家事大陆天下事,寻求宽慰开解。而在这里,他叫弘运。

    所以杨泽当时偷入列王山后山小道以气铸剑之时,他并不知道这个追出来的中年男子,就是他们大晔国清平王后在帝国至高无上的皇者。并不知道他就是清平王后,华婉大公主,安乐二公主的父皇。刁蛮郡主持盈的皇爷爷。

    并不知道这就是在大晔人眼里高高在上威严无以复加的帝国之主,并不知道这就是跺跺脚就可以让大陆震动,在他眼里那个从未接见过大晔使团,不近人情,臭假清高,故弄玄虚,假装威严朝谁都挥舞杀威棒巩固自身的帝国封建统治者!

    自己和他交过手,而且还甩了个鼎砸他...

    他在人家的地盘,搬起人家祖宗留下的大鼎,砸向了盛唐的皇帝...

    ************

    杨泽终于明白那天列王山为什么发生了一场震荡,直接导致了皇宫的圣御军,羽林卫各方持续性的人事震荡,搅得盛京核心防卫系统,闹出了地震般的连锁动荡,连续数个统领被撤职,许多防卫力量被重新洗牌轮替,这是帝都有据可查的动静。这些都是人心惴惴在盛京城被无数人揣测捉摸的动静。

    杨泽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拱卫帝都的核心防卫力量的统领被撤职被查办...因为那一天...护卫皇帝的卫兵,竟然朝着自己的皇帝放了箭,开了火。

    回想起那天在雾锁山道面对无数箭雨,那个追丢自己宏伟声音的那句——“荒唐!”

    就像是回荡在古道间,回荡在梨花树下,甚至回荡在这座列王宫大殿之上,余音绕耳,经久不绝。

    杨泽背心立即湿透,突然感觉老天给他开的这个玩笑大发了。

    然后就是皇帝不知是气急还是震怒的声音,都有些走调的在大殿上响起,“当初你居然让朕自己的卫兵进攻朕...掩护你盗宝遁逃...杨泽啊杨泽...普天之下独此你的一份,前无古人。我看也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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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的皇帝当初就预了伏笔,从头到尾,他不仅仅是一个代号而已。

    再者在广东吃东北菜吃四川火锅,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今天更新送到!

第九十九章 发落

    如果说地海大难不死,回到大晔出使盛唐,大闹摘星楼挑惹持盈郡主盛唐权贵,踏上列王山成为普天院比的黑马,这些际遇都勉强能够让性格里同样不安分的轩辕鳕天接受。那么这突然蹿出来的杨泽偷入列王后山,和皇帝打了一场的行为,又是怎么一回事!?

    大殿寂静无声,只有刚才皇帝的怒火,余音未绝绕梁不去。此时大殿之外候着的那些原本悉悉簌簌表达诸多不满的昆仑长者,也顿时鸦雀无声。一切清风雅静。

    大殿之中,终于缓过一口气的轩辕鳕天,黑黝黝的眸子深恻恻的盯着杨泽,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杨泽摊了摊手,“没有了。”

    但后者的黑瞳仍然充斥了深若潭渊的恍疑,甚至还有一种嗔色。

    杨泽朝她苦笑,“...这个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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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皇帝弘远气魄勃发,帝皇的威严四溢,“朕之所以还有耐心跟你说这么一番话,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让我并不失望的解释。告诉我。杨泽,昆仑圣女,你们这么处心积虑的进入我盛唐列王山,扰乱了我的这个普天院比,到底想要做什么?”

    “圣上错了!”杨泽心下一横,想来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这个时候就连列王山四大长老,都不由觉得此人是不是失心疯了,他或许根本不清楚他这么说所导致盛唐皇帝盛怒代表着什么,虽然历代圣帝贤明,然而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皇帝一怒,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眼睛里精芒有若实质的凝聚起来。

    “首先我们并不是处心积虑闹事,列王山院比冠以普天之名,乃显盛唐胸怀之博大,如海川纳万物的胸怀。列王山四圣者长老明智存慧,人人得以求圣而闻道。其次,杨泽和轩辕鳕天虽却以面具隐藏真正身份,然而圣上和四位长老如果洞察实情,便知道我们有许多麻烦上身,伪装自己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以我们真正的身份,别说参加院比,还能不能回到这盛京城都是未知之数...而至于我说圣上错了,则是我和轩辕鳕天对院比大事并无任何侵扰,我们依据规矩参加院比,最后破除心障来到梨花神树之下,一切遵循院比安排,何来扰乱比试之说。所以陛下这话是错了。”

    “我错了?”皇帝匪夷所思,怒极生笑。

    听到杨泽这番话,幻灭长老顿时附和着眼珠一瞪,“你还有理了!”

    幻生,涅缘,涅法都没有说话,历来普天院比实则都没有太过严苛的规矩,他们四长老纳徒,只看结果,只是在盛唐下面执行的时候,设立了诸多规则,当然不会真的让天下任何出身的人都可以参与普天院比,这是需要控制的。而杨泽轩辕鳕天伪装参与其间,对四圣者而言,并不算什么忤逆破坏规则的行为,只要是破除心障展现实力登顶神树,至于到底是不是伪装了身份,这些倒是小节。

    皇帝拂袖,“你若以真实身份参加院比,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列王山,也名正言顺,即便再有什么麻烦,那自然也不是麻烦!而如今全盛唐人都知道是刘福得了院比第一,现在你杨泽冒出来又是何故?这岂不是欺瞒天下人!置我盛唐威严于何处?”

    涅缘长老开口道,“如今此事已经无法掩下去了,梨花神树的幻境中,刘福既是杨泽,阿娇便是圣女,这件事在所有进入幻境的修行者之中,已是众人知晓的事实。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此事无法改变!”

    “所以他料定了这一切,所以料定朕就拿他没有办法,不敢当众砍了他脑袋么!”

    “圣上明鉴,杨泽绝无此意。更惶恐不敢!”杨泽垂首。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皇帝手袖一振,无形中荡起一圈令人窒息的真气,眯着眼,“说...你如此要上山来,到底为了什么,不要说拜四圣为师这种蠢话,若有半点不属实,朕现在就打杀了你。”

    杨泽暗暗腹诽,既不知道他探上列王山原因,又否定拜师这个借口,皇帝又怎么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属不属实,又以什么凭据打杀他?所以属实不属实,仅在他一念之间。他认为你能活,你就生,他认为你要死,你就死...

    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可讲...只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他是盛唐的帝王。

    杨泽迎向他的眼睛,没有如飞蝗般避开,道,“我来救我的两位兄弟。”

    **********

    “我来救我的两位兄弟。”

    这番话很平静的出现在大殿里。

    本想制止杨泽的轩辕鳕天,顿时心中一阵焦急。如果两人咬死前来拜师,那么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办法,难道一怒之下杀了他杨泽,然后留给外界以口实?普天院比第一获得如此的下场,那么以后天下人怎么看皇帝?

    如果说杨泽之前偷偷探上列王山偷窃灵气,岂不是更会惹得大陆哗然?列王山的防备竟然有这样的漏洞?谁还会对擒拿了罗森的四圣者保持强大的敬畏感?所以咬死不承认,列王山拿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办法。

    但杨泽此时不加掩饰说出自己的目的,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家长兄杨阙,二兄杨文渊,一年半前,被打入列王宫软禁。列王山至高无上,神秘莫测,两位家兄此次被关入宫中,命如蝼蚁,只怕今生已无任何离开的指望。时常念及两位兄长对我的好处,杨泽如何可以置之不理,所以随清平王后出使盛唐,借机探寻列王山,以求拯救两位兄长的时机。杨泽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委实没有任何其他周全的办法。”

    杨泽顿了顿,“这就是全部。轩辕鳕天在整个过程里并不知情...只是因为故交,加之被我利用了其追求刺激的心性,闯山冒犯。一切后果,都由我一应承担。”

    轩辕鳕天眨了眨眼睛,双目边沿渐渐泛红起来。

    她知道杨泽这么说,就是宣告了从现在开始,将她和他一切割离,有昆仑圣女这层身份,杨泽和轩辕鳕天共同担当,便是他借了她的势,列王山和皇帝要处理他,也就要处理轩辕鳕天。作为昆仑圣女,轩辕鳕天的身份地位,想必列王山要动她,也会无比棘手。杨泽在她护荫之下,至少能有最低限度的保障。但她也绝对无法轻易脱身。列王山如果打定主意要留轩辕鳕天数年,就算是外部的昆仑长老,想必也无法干预。

    然而杨泽现在这么说,就是把轩辕鳕天的这把大伞推开。没有了轩辕鳕天的这把伞,列王山就不是“处理”他的问题了,没有任何背景的杨泽,就是刀俎鱼肉,任杀任剐。

    这个世界向来以力量为尊,而盛唐之所以强大,莫不是将这个道理贯彻得极为彻底。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昆仑在盛唐没有列王山的拳头硬,所以列王山可以裁决一切。包括裁决轩辕鳕天。在这种情况下,让女人挡在自己面前,这不是他的风格。

    共同犯事的轩辕鳕天被摒开,杨泽已经没有任何凭借依仗,他背后的大晔国根本成为不了他的依仗,当列王山要对他做出裁决,哪怕他杨泽是大晔人心中景仰的英雄,帝国也可以无视因此激起的大晔国所有民怨。

    当初就连自己最喜爱的清平公主都可以流放的帝国皇帝,除去一个杨泽甚至可能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大概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轩辕鳕天忍不住要立即翻供。

    但杨泽知道一旦涉及罗森这个帝国的死穴,轩辕鳕天的介入不过是被扯入这个漩涡而已。所以他及时以眼神制止了她。神树幻境之后,两人仿佛有惊人的默契,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轩辕鳕天似乎就能感觉到杨泽背后传递的强烈反对。所以她红着眼,欲言又止。看着杨泽的眼神哀寞。

    而杨泽的这个理由极为简单却极为有力,所以四位圣者和帝国皇帝,都显出了一刹那的静滞,但这一刹那的静寂,却酝酿起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四圣者的神情立即沉如千年寒潭的冰水,幻生长老凛然开口,“果然如此!”

    涅缘道,“杨阙,杨文渊被禁于列王山,这本就是极密之事,如此看来,你到也动用了些了不起的手段。我们知道他俩是你们大晔蕲春侯府的人,但我们本者不责众,不连坐的原则,对此并没有深究...你早在我们视线中,你参加普天院比的原因,我们也我们也曾料到大致是因此而来。不过此时从你的口中确认,我们才最终得以肯定!也不用有所顾虑了...”

    “不用有所顾虑了...”这句话话音刚落,杨泽就警兆陡生!他的体内上古灵脉开了两道灵根,“意”“目”两根皆通,可以见凶兆明危机。在危机到来之前,就能本能感应到危险。

    然而出手的并不仅仅是涅缘长老。列王山四大圣者。涅法,涅缘,幻生,幻灭,在这一刻竟然同时出手。杨泽哪怕再如何玄功技艺傍身,再能提前预知警兆,面对列王山四圣者同时出手,他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四人分四个方位,四掌同一时间命中在他的身上。

    四道根本无法可以抵御的气劲透体而入!

    杨泽的护体罡气,被四道气劲势如破竹,起不到任何抵御作用,四道气劲,长驱直入他的四大气海。

    像是打入了四根楔子,瞬间封死了气海和天地元气沟通的渠道。像是耳目“嗡!”一声被阻隔,杨泽身体一阵颤抖。

    在轩辕鳕天的惊呼之下,杨泽嘴角溢出血丝。一恍然间,仿佛历史重演,杨泽立即想到当初他擒住风吹雪,元神老头就是用这种办法,封死了风吹雪的四大气海,让他无法和天地元气沟通借力,无法蓄积真气,整个人变得和普通人无异,等同于暂时废除一切修为。

    没想到今日,自己居然被四圣来了这么一着!

    体内一阵炸响,四大气海传来的剧烈尖锐刺痛,通身真气犹如决堤之水般溃散泄向体外,他再无法调用一分半点的可能!这种难受空虚而痛苦的感觉,保证不会有人想尝试第二遍!

    四圣者封住他的气海,便是要他无法调用真气,和普通人无异,让他完全的受到钳制,而且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四圣者亦要保证这种对他的绝对掌控?

    电光火石之间,杨泽脑海掠过自己那两位大哥,于是硬撑着身躯不倒,面对四圣,不顾嘴角的血渍和体内的翻天覆地,几乎是用意志硬撑着神智没有涣散,道,“他们两人,到底犯了什么事...?”

    面对被封死气海的杨泽,幻灭长老瞪目道,“他们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

    “放你妈的屁!”杨泽神情由静转戾,同时泛出一股荒诞的感觉。

    最后是盛唐皇帝的喝声传来,“来人,将此人押到后殿静方阁,以待发落!”

第一百章 事有转机

    候在殿外的圣御军将杨泽押走之后,他最后那声“放你妈的屁”还似乎余音未绝,甚至就连外部一干竖着耳朵的昆仑众人都一个个肃然不语。纷纷猜测杨泽这话在骂谁,但无论是谁,内里只有列王山四圣,以及盛唐的皇帝...

    也就是说无论这小子骂谁,他都是再干一件从古到今没有人敢干,或者有人想干但绝不会真的去找死的事情。

    轩辕鳕天的处置很快也就下来了,杨泽担下了大部分的事,外面昆仑众强列阵以待,列王山也不可能再找她什么麻烦,只是涅缘出面想让昆仑圣女在列王宫多待上一阵子,已经为她专门安排了住处,而盛唐的皇帝还透出了一些意思,筹备敕封轩辕鳕天一个公主的身份。这无疑让以为这妮子跑列王山闯了祸将受到盛唐刑责的昆仑诸众当即就放下了心去,更是随即而来的惊喜!

    盛唐皇帝封一个公主的身份也就不说了,这是帝国向昆仑圣门做出的一个姿态,之前是没有好的借口,如今圣女轩辕鳕天是院比排名第二,和盛唐多少产生了联系挂钩,盛唐和昆仑圣门借此更进一步,这是双方都乐见其成的事情。

    而最让昆仑诸众惊喜的,无异于列王宫要收纳轩辕鳕天暂居一段时间的这个决定。这表明了四圣者认可了轩辕鳕天,决定留她下来授徒,能成为四圣者的弟子,必然能够学到四圣最精髓的修行,这对轩辕鳕天而言,岂不是一个天大的好处。她也将成为昆仑第一个既有昆仑修为,又纳盛唐列王山四圣者之学的圣女。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所以这一刻昆仑诸众,听到轩辕鳕天要在列王山住上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千百个同意,别说住一段时间,要在四圣者下面修行,就是住个十年八年,昆仑众人也经得起那种想念。只要是为她好,他们有什么舍不得的?

    等到一切处置完毕之后。大殿之上,就只剩下了四圣者和皇帝。

    “实在是太狂妄了!”幻灭长老回想刚才被杨泽瞪骂的一幕,髯须根根崩张,他的脾气最是暴躁,没办法改,而且一怒起来眼睛瞪如铜铃,但是想到刚才杨泽眼睛瞪得可不比他小,他就突然气馁的摇摇头,“...不过那小子,倒也真个有趣...居然敢骂老子...嘿,我反倒是有些喜欢起这家伙的脾气来!”

    “看看这支剑。”涅法长老一手捏着古濯的剑柄,横着一字形摆在面前。

    自杨泽两人进入大殿,轩辕鳕天身上那只来自阎商隐的黑色纳宝囊就被扣下了,与之一并被扣下的自然还有杨泽导致列王山灵气衰减的罪魁祸首古濯。

    古濯柳叶般修长的剑身在众人眼前毕露无疑,而其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材质,精细的令人不忍释手,最特别的是一眼看到其剑身,就有一种氤氲着无穷力量的观感,剑身之上,一层如薄纱般的雾气缠绕回旋,观之有若正俯瞰着沙漠风云变幻般的壮阔。

    此时的古濯在涅法长老手上,但却仿佛感应到持握者并不是自己的主人,所以剑身之内的灵气正在蠢蠢欲动,但却在涅法的大伟力持握之下,古濯内的那股能量也有被压制的迹象,像是一头蛰伏着随时等候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样一柄剑显露出来,无论其是不是导致列王山灵气衰弱的罪首,其本身的精美和洪水猛兽般蕴藏的力量,就让人难以移开眼球。

    无论是四圣者还是皇帝,都被吸引住了。

    “此剑已经达到六阶,威力巨大,等闲灵器在其面前,不过是一团烂泥废铁,若是在战场之上,此剑御使起来,足以令人百丈无敌!”

    “此剑之内,当真铸入了我们列王山需要十年才能恢复的灵气?”涅缘长老微微皱眉。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剑的铸造技艺,让他都为之惊叹。

    涅法长老微微一叹,“幻生,你是我们四人里,在这方面最擅长的人,这把剑以你观之如何?”

    自古濯出现的那一刻,幻生的目光就从未移开过。直到涅法唤了第二声,幻生才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尚没有从古濯剑身上移开,似乎此时任何的一分遗漏,都是一种可惜,同时跟大圣者解释,“...炼器铸造灵宝分为许多步骤,其中包括了拟构,筑基,施工,导灵,闭环。这盛唐任何一个大炼器师,想要制出一件灵宝,每一个步骤,都要做出万全的准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前奏的准备,就包括了太多的方面,比如说构架和筑基,对灵宝框架灵纹阵法的绘制就是浩大的工程,其中出不得任何差错,加上有些制作灵宝的炉鼎,都是世间稀罕物,所需要的资源,更是巨量。所以有些大炼器师,非一国一宗无法供养。当然成果也会相当丰厚,炼出来的器物,就是巨大的武力。”

    “而这支灵器,别说是这盛唐内供养的那些大炼器师,就是我,或许半年之内...也做不出同样品质的六阶灵兵!这是精美的杰作!...难道说,世间真的有天赋这种说法...”

    这一番话,几乎让其余三圣凛然。幻灭长老第一时间恼怒道,“师兄你乃是盛唐千古难遇的此道宗师,对灵宝制物的理解和掌握无人能及,当初我就喜欢制灵打造点东西,但自知自己天分连你一成也难以赶上,既然无法胜过你,我只能选择放弃,你提到天赋,难道这盛唐还有人的天赋能强过你!?”

    “就连幻生长老,也办不到...”原本静听四圣讨论的皇帝,此时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很清楚这番话的分量。

    在盛唐帝国,同样有许多大炼器师,然而这些大炼器师比起幻生长老,就是一群徒子徒孙。在皇帝看来,若要找出一个此道最了不起的人,在盛唐帝国,几乎无人能出幻生长老其右。

    这样的人物,竟然感叹另一个人的天赋?

    “最关键的是...”大圣者涅法长老和其余三圣者面面相觑,“这把剑的铸造,仅仅是在他登山开始到抵达山顶时完成的...这意味着什么?”

    幻生眼睛精芒汇聚道,“意味着帝国又将诞生一位这方面的天赋奇才。一位未来的大炼器师,或许就近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涅缘皱眉道。

    幻生朝众人鞠了一躬,微微有些激动道,“不管诸位师兄弟,以及圣上是什么意见...反正到最后,这个人我要定了。就是要因为今日之事对其责罚惩戒...也罢。但千万别缺胳膊少了腿,我行将就木之人,半生没有寻到过一个看的入眼的人继承衣钵,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他自然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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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生说完,没有人开口。

    倒是幻灭沉默道,“他顶着灵压踏上山道,此子的坚韧毅力,可以说非同一般。”

    “后山小道的灵压未曾关闭之时,天地灵压可以将千钧重石碾为粉末,此子顶压向前,加之又能破除梨花神树幻境心障,普天院比第一,名副其实。”涅缘长老点点头,又看向其余三人,“如此也符合我们的纳徒规矩。”

    都没有说话。就连本对杨泽最有成见的幻灭长老,也罕见的缄口不言。

    幻生当即就有些急了,他性格沉稳,但此时脖子上也有青筋蜿蜒,“你们可不能这样!良才始于专精,极于一物,才能通达一物。你们那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东西,平时教那些弟子也就算了,要是都灌输给他,那么他哪来的精力专心于炼器,再大的天才,都给埋没了,我可不干!”

    涅缘长老终叹了一口气,“师弟,我们是修行人,你不能这么自私。”

    此情此景,反倒是让皇帝面容有些难堪,当年他在列王山修行的时候,四圣者可没出现过这样的场面。

    难堪以至于面上挂不住,作为九五之尊,他自然能为自己找台阶,干咳一声,目光微微有些放远,片刻油然道,“那后山小道天地灵压倒也不小,当初令朕...也很吃了些苦头,才能踏足后山...此子在后山小道虽然从中取了些巧,削弱了灵压,但其本身毅力,还是值得赞赏...”

    皇帝停顿了一下,双手负后,四圣长老明白他是想到了那位此时在高纹天牢中的亲王,良久,皇帝再度开口,“探上山来,顶着各种压力,也要冒着极大风险救出自己两位兄弟,念及他们兄弟情深,此番种种闯山之举,一定程度上,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肯为了兄弟情义,不惜将自己置身险境,倒也不算是自私自利之辈,此子虽然骄狂,但倒颇有胆识和担当...”涅法大长老沉吟点头。

    “胆识!”皇帝哼笑,“他的胆识可大得很呐。”

    “那么依圣上的意思...”

    “杨阙,杨文渊两人关系重大,不知道是运道不好,还是另有阴谋。总之两人已经学会了“不死阎罗”罗森的邪功,一是“阎罗神回枪”。一是“不死战法”,两人各存其一,可以说继承了罗森的衣钵。就是除去了罗森,这两人也将成为另外两个罗森!对盛唐的威胁显而易见。只是这两人极硬的骨头,不肯说出自身邪功的来历...如今杨泽到来,说不得事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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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宿命的起源

    护卫皇帝的圣御军从列王山回到了皇宫之中。

    皇帝卸下了冕帽,却没有了在列王山之上的轻松,一身绸衣的他站在栏杆之上,遥看自己的帝国。

    皇后上前来来,轻轻环抱着这个帝王的腰腹,轻声道,“今日的院比,又是怎么回事呢?群臣都在望我这边打探消息,但实际上四位圣者超群之身,我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确切的消息,只是普天院比既然没有立即公布结果,这的确是多年来不曾有的反常,难怪下面的人们都在议论...那刘福,到底又是什么人呢?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无名小卒?这可是帝国奇闻了。”

    “无名小卒?”皇帝轻谑,转过身来,道,“他就是那杨泽!而那个名为阿娇的女子,就是昆仑圣女轩辕鳕天!”

    “昆仑圣女!”皇后显然也听过这两个名字,不由得已经双手轻轻掩住了嘴唇,“杨泽?摘星楼的那个大晔国来的世子...清平的...翎卫?”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朕如此难以抉择。就凭此子改容易貌的参加普天院比,就让我盛唐如何处置?别人会怎么说,我堂堂盛唐的普天院比,竟然如此见不得人么,难道十分丢脸,必须掩了面来参加?”皇帝啼笑皆非,“就凭这个,朕都该将他打下天牢!”

    皇后一脸愕然,随即微笑,“是真该把他打下天牢!各种大刑伺候让他不成人样,然后悬在城墙上,警告天下人,这就是易容改貌,冒犯盛唐权威,亵渎盛唐之威严的下场。无论你是不是天赋奇才,无论你有怎样的才干修行之能,只要对盛唐帝国不敬,这就是后果!觐告天下,警摄世人!”

    皇帝怔了片刻,随即苦笑,“就连你也挖苦朕!”

    皇后轻笑,面貌虽已青春芳华不再,却仍然有雅美之资,“我听高纹国,东正教蠢蠢欲动,边界大有动荡之势,如今朝堂中人心异动,国内贪图安逸享乐之气,圣上要励精图治,务必要树立典范,举贤任能,不拘小节。杨泽普天院比即或第一,或许有改容易貌欺瞒之嫌,然而此人却展示了天分,如果圣上能够既往不咎,必能体现我盛唐圣帝治世之宽宏,为盛唐添一贤才,既然能让四圣者看得上,未来兴许又是我盛唐一大强者助力...”

    顿了顿,皇后又道,“这么多月来,我也听过了此子的一些传闻,大多是外表骄纵,实则很有胆略,是一个十足的冒险者,喜欢剑走偏锋,他就是一个赌徒,纵观他所作的事情,换做任何他那身份地位的人,兴许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但偏偏此子每每能够出乎意料的破局。连我这样久居深宫的千岁凤冠,他的事迹都能传到我耳朵里,可想有多精彩...这样的人也不好掌控,不过圣上可以先治他一个欺君之罪,然后以观后效,给他一柄时刻悬在脖子上的大刀,让他保持敬畏,压一压他,想必也就能驯服他了。这样的人才如果为我盛唐所用,用得不好,就难以约束,恃才放旷。不过用得好,就是良才。是我盛唐之福。”

    “至于对外,还是要公布普天院比的结果,对造势,还是有很大影响,至少也能对外宣布,列王山上,我盛唐又将诞生一位天纵奇材!不过为避免他的骄狂,就把他封锁在四圣者列王山之上,封锁这一切消息,让他自己不自知。亦能起到打压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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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甚是。”皇帝终点了点头,“就照如此办吧。”

    他又锁起了眉头,“华婉那边...”

    皇后正神,雍容之态毕露,“圣上当真下定决心?四圣者总不会放任不管的。”

    “四圣者乃是朕的老师...从小就教导朕做君王要体察民情,顾人间疾苦,时刻担负天下和平安乐为己任...殊不知对帝王而言,这实在是太温和儒雅之道,我盛唐建国千年,能有如此规模,何曾是依靠着安逸平和治世取得的成果?若无秣兵厉马之心,如何能有胸怀万千河山之志?东正教门暗中布道意图坏我盛唐纲常,南疆高纹国势大如虎,早已虎视眈眈我盛唐雄图多年,而关键是...朕这一生虽长却短,短到距离六十禅位,也没有多少年的时间了...却还未曾如先祖那样,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皇上没有实际之业,然而掌管帝国,又何尝不是一桩伟业,就像是一艘大船,亿万子民安居期间,能够让大船不被风暴侵翻,圣上的伟绩,已经是很了不起,足以造福万民。”

    “造福万民?”皇帝轻轻一笑,“只有我明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盛极必衰,鼎盛千年的盛唐,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人民和贵族都已懈怠,他们何曾记得当年的祖先是如何鲜衣怒马冲杀白骨场,何曾记得盛唐的那些强者,当年是在陆地一站,就堪称万人敌的存在。如今无数风骚,俱往矣。所以更需要一股清醒的力量,注入进盛唐,注入进每一个子民的血液骨髓之中去!”

    “你相信有宿命吗?”

    “宿命?”皇后喃喃一笑,头枕在皇帝的肩膀上,“臣妾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给圣上诞下一个子嗣,看来臣妾和皇上没有子嗣缘,这大概就是宿命。毕竟不如元妃,容妃她们,为皇上诞下了三女二子五位龙种。”

    “这大概也是宿命,”皇上叹了一口气,“若你能为朕诞下一子,朕又何必为禅位这份事如此烦心。华婉,安乐两人各自支持尚年幼的老四和老五,老四老五外表年嫩,实则早已沾染了宫内的习气,年纪轻轻,却心机复杂深邃,何尝不是盯着帝国的龙椅...”

    皇帝的眼神一厉,“而且,我没想到身为盛唐皇室的子嗣,他们竟然如此愚蠢!”

    皇帝负手而立,眼睛给人包揽万物般的深邃,“朕相信宿命,清平在这个时候上京,这就是宿命的起源,也是注定要让我为盛唐,打开一个新纪元的起源!千百年来祖先未能完成的千秋伟业...我看到了机会,朕已经很老了,朕希望在行将就木以前,便能看到帝皇先祖们的愿望,在我手上亲手实现的那一天!”

    皇帝的身影倒映在宫殿所面对的晚霞中,极为恢弘。

    *********

    *********

    大公主府。

    华婉公主静静的坐在殿前椅子上,抚摸着怀里的一只金丝碧眼猫。猫皮毛极好,以往闭着眼打盹的它此时却极为惊惶的左右四顾,似乎极力想要逃离大公主的怀抱,但大公主那每一次缓缓捋它毛发的手,却让它对挣出怀抱极为徒劳。

    持盈郡主坐在身旁,她看到自己母亲的神情,却本能的感觉到一种紧迫,她知道母亲此时的这种表情,一般都代表着内心绝对的震怒。

    有人来到殿前报,“禀公主,南街的战斗仍然在持续,据说已经死伤了百人有余,但这件事都被盛京府尹和谶纬部压着,整个南街全数被封锁,估计里面的人,撑不了多久了。”

    持盈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盛京城的南街此时正在发生一场什么样的战斗,居然规模可以达到数百人死伤,但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异常。

    她想到了普天院比之上那个叫夏禹的高纹国皇子,虽然是私生子,然而幻境无比真实,里面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这些参与者,如今回味起来都感觉不寒而栗。

    她可以猜到,南街的战斗,或许和这个夏禹有极大的关系!既然发现了高纹帝国皇帝的私生子,就算四圣者不拦,盛唐的人们,又怎么能让他安然离去?

    华婉挥了挥手,来人退了下去。

    “母亲,此事是不是那个夏禹...”持盈问道,却被华婉皱眉打断。持盈不敢再追问,华婉继续抚猫,气氛一如既往的如烈弓紧绷。

    再过了片刻,一个黑衣人坠落在殿前。

    持盈心头一紧,正欲提剑而起。

    就看到黑衣人恭敬上前,来到华婉旁边,递上一封密函。持盈明白公主府上多少供养有这么一些秘密力量,只是母亲极少在她面前显露。然而看到那黑衣强者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公主府的恭敬,持盈就想到终有一日,这样的力量会为她服务。她和母亲华婉一样都是擅专的女人,对权势的热衷,完全是身处帝王之家熏陶而来的。

    华婉打开信函,看着看着,面色却渐渐转寒。看向来人道,“协议上,可没有包括这一项!”

    黑衣人抱拳行礼,礼数十分奇怪,该不是盛唐人,道,“大公主明鉴,若是小主受到了丝毫损伤,亦或者被擒住,我家小主自身难保,也难免不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届时对公主会不会不利,我们也无法保证。”

    “你是在威胁我?”华婉的言语极为寒冷。

    持盈郡主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黑衣人原来并不是母亲圈养的暗势力,而他和母亲的对话,更让她有一种隐隐不详的预感。

    “公主明鉴,决计不敢!我家小主已经寻到了当年的皇子,若能安然返渡帝国,未来已然十拿九稳,届时和大公主的协议,仍然有效。若能得脱,今日之恩,必会十倍回报!”

    华婉沉默片刻,随即一咬牙点头,“南街清波河第三河道情人桥下,设有暗道,你们抵达那里,自会有接应的人带你们离开!”

    “多谢!”黑衣人猛一抱拳,转身欲走。

    “记住!”华婉唇齿都要透出杀人的寒气来,“只此一次,绝无第二次让我帮手的可能!告诉你家小主,一旦脱离险地,务必立刻离开我盛唐!不准有片刻逗留!否则四圣者出手,你等神仙难救!...还有,对清平的计划失败了,也极有可能被杨泽所知晓...东正教门,要尽快为本宫除去此人!否则于你们于我们,只会越来越不利!”

    黑衣人蒙面,但眼神却似乎透露出一股意味难明的笑容,一抱拳,返身消失在黑夜里,“谨尊公主懿旨!”

    黑衣人消失,大殿里却传来动物异常凄厉的异声。

    华婉公主怀中的金丝猫,已经被生生掐死。

    **********

    “你们在说什么啊...”持盈郡主表情极为难看的站起身来,“母亲,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坐下,稍安勿躁。”华婉沉凝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持盈突然喊出声来。

    “啪!”华婉一记耳光甩在她的俏脸上,将她打翻在地。

    持盈捂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华婉此时情绪有些弱了,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密函丢在了她面前。

    她捡起来看,上面是极为龙秀的几个字,“困于帝都,请公主救援!”

    持盈失魂落魄的望着自己母亲,“这是高纹那个私生子夏禹的亲手书吧...为什么他会给你写信...母亲...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华婉拿过那封密函,轻一运劲,化为灰飞,她望着自己的女儿,冷冷道,“我在做该做的事。”

    “和高纹帝国勾结,和东正教门有秘密协定...这就是你在做的事!母亲,你在做什么啊!”

    “闭嘴!你不懂!你永远不明白!”华婉双目睁大,怒视持盈,“你那个皇爷爷,他是皇帝!你知道其实他的心有多歹毒?你知道深宫里的那个贱人,害死了本宫的母亲。她也绝不会放过我们娘俩!为今之计,只有支持小四未来禅位登皇,你我才能有出头之日!你我母女才能真正平安,为了这个目的,我不介意做一些交换,一些王国有蛮族入侵,为了稳定这些蛮夷,往往割据一些沃土,赏金银美婢,让其沉浸享乐,又或驱狼吞虎,引其内耗,自顾不暇丧失战力,这其实不就是帝王权术罢了。与高纹的一些交易,并不代表着就是违背原则,对方之矛,亦可为我所用。在这样的局势环境下,我只需要做出对我们有利的选择。”

    “你说的那些只是一些王国权益之举。但我们是盛唐,我们是盛唐帝国啊!此举无异与虎谋皮!”

    “住口!”华婉冷然道,“本宫自有决断和分寸,你虽为我子,但仍未够资格来教训我!今日我让你见这一幕,只是让你知道,我们母女是一条船,只有齐心,才能共同完成这桩伟业。日后等到你位于万人之上,你就会明白母亲今日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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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卡,就是在卡本书最大的主构。似乎这从我上架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卡着。

    这个主构终于出来了,但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终于知道怎么写,也终于知道未来怎么发展。从头到尾,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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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尘埃,随时会被掸灭毁烬,湮没飘零。而人生却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必将执着往上,奋斗不息。 这是英雄倍出的时代,而他们终将被征服,化作历史的尘埃。 写心中的玄幻故事。 P.S.这依旧是一个很嗨的奋斗史。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灭尽尘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尽尘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尽尘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