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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灭尽尘埃txt下载     灭尽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明夕何夕

    星枢阁是西陀殿在盛京城的分殿所在地,西陀在帝都的客卿皆汇集于此,这里也算西陀殿出世的核心中枢,在其中驻扎的客卿,都是帝国名望很高的名人。

    比如翰林楼那位编撰大人。比如帝国吕氏学说的创始者大儒吕修维。这些是文人大儒方面的客卿强者,在盛唐都拥有相当的话语权。

    而至于衢州侯,朱沐候,几位侯爷,还有一些朝堂上的官人,门阀中的长者诸贤,都拥有西陀殿客卿的身份。他们的身份都各不相同,然而无不是盛唐极厉害的人物。

    光是他们的名望权威,就足以将西陀的妙义播撒开去。这些正是西陀殿在盛唐的核心,出世之地管俗务的中枢。从这里呈辐射状,扩展影响整个盛唐。

    星枢阁今日很热闹,西陀殿的圣使圣女到来,对星枢阁的客卿们而言,便是极荣幸的一场会晤。一般以往,也还少不了向圣女和圣使,汇报星枢阁这半年中一些为西陀殿处理事务的成果。加之诸多强者客卿聚集于此,共同高谈商讨未来的布道局势走向。

    帝都每天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聚会,下到黎民百姓,上到王公贵族,然而星枢阁的西陀殿客卿集会,无疑是此时盛唐最高规格的聚会之一。

    然而就在星枢阁下层众客卿高谈论阔的热烈氛围之中,在星枢阁最高处,“咯啦啦!”机关耦合的声音响起。

    星枢阁穹顶用来观星的窥天仪,缓缓打开,上面的灵纹泛着暗明的亮光,驱动着这些铁质的穹顶齿合联动下展开,现出头顶旷大的星海。

    穹顶的空间很大,同时也很空旷,星空投射下来,纪灵儿纤细的身影显得异常孤独。

    下方的客卿集会,她原本应该是在那里的。

    但是她出离了那热闹之地,漫无目的的来到这里,打开穹顶的机关,孤独的面对星空。

    这一切毫无意义,但她偏偏就这么做了。

    兴许她只是希望有一个很孤僻的环境,就像是她冰凉的性格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身绸衣,体型匀称完美犹如从画中走出。宇文靖出现在穹顶上,远望着纪灵儿。

    纪灵儿也看着他。

    这个未来即将成为她夫婿的男子。大陆公认彗星般腾飞的天才。相信没有一桩婚事,能够让他们这样在大陆引人注目,也没有一桩婚事,能够如此广为人知,轰轰烈烈。

    她看着他,星眸闪动,像是这些年间很多次望着他离开归来时那样。

    宇文靖看着她,对纪灵儿那张绝美的面容,他已然再熟悉不过,从小他就明白,这样一张脸,以及这样美丽的女人,未来就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看着她那双有一丝茫寞的星眸,以及她略带柔媚的红唇,也必然在未来为他予取予攫。

    然而他发现,纪灵儿这一次望着他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并没有那种以往所有的一丝淡淡仰慕...而只是很平静的样子。

    面对以往纪灵儿看着他时而泛起的仰慕,他会有一种清高自傲之感,因为只要一想到这样美丽内秀的女子也会抬头仰望着他,这兴许就是他作为天才而言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是他宇文靖身上必须有的一份光环,而且没有其他的光环,能够比之更明亮。因为纪灵儿,本身就是女人中最璀璨夺目的那粒珍珠。

    他每次回去西陀殿,身边只要陪着纪灵儿,几乎就能获得西陀所有弟子仙羡的目光。对宇文靖而言,这些无疑于都是应该有的。

    而现在,这种感觉有变化了。

    纪灵儿的心里,装了一些事。这些事,让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倾慕少了太多,近乎于淡然于无了。

    他的心底某处,突然泛起一种强烈的不能容忍之感,联想到那个男子,然后这一切就变成一种他眼底深彻至骨的寒意。

    *********

    “为什么来到这上面,下方许多人都想见到你。不愿和这些客卿打交道?”宇文靖上前,怜意十足的望着她颈处裸露被风吹凉的肌肤,道。

    “我只是想独自静一下。”纪灵儿在夜色下有些柔的笑了笑,“你知道我并不习惯这种场合...下面有你和迦缪就够了。”

    “是么...的确是。不过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有迦缪帮我们挡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客卿...”他洒然的耸了耸肩,“而我在你旁边就够了。”

    宇文靖很确信,以往他这么说话的时候,纪灵儿双眸多少都会显出一丝涩意和欣喜,然而现在...尽管她微笑着,却没有那意想不到的喜悦。双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

    “他来了。是么?”宇文靖冷不丁的话,确实让纪灵儿措手不及。

    “嗯?”然而她只是微仅可察的竖了竖微尖的耳朵,眉宇有些挑动的变化。

    微仅可察,并不是毫无可察。

    强如宇文靖,就足以从纪灵儿这些微的神情变化中,察觉到许多非同寻常的因素。

    他深深的注视着纪灵儿,纪灵儿先是有些躲闪,但随即同样望着他,眉宇清秀得犹如一朵冬雪中初绽的莲。让人无法直视。

    宇文靖感觉到有一根极细极锐的刺,就这样扎入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果然来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刘福既是杨泽!”

    宇文靖心思极为深虑,所以仅仅是通过纪灵儿在院比观礼之上施展的神法,她之后微仅可察的反常仪态,推论出了如此诸多的也如此接近真实的结论。

    纪灵儿望着他,没有争辩和回答,只是一种任凭风摇山动都任其肆虐的凛然。

    宇文靖转身即走,背影如魔神般高大,“今晚,我允许你胡思乱想!”

    “但是你要明白...我们都是将进入神国神殿的人!所以我们的婚事必然要进行,这是既定不可抗拒和更改的!你我踏入神国,就将和尘世无缘,此根当断不断,日后必添其乱。灵儿,你是聪明的女人...万勿令我失望!”

    宇文靖的身影消失。

    纪灵儿在泌凉的天穹夜风中,久久驻足茕立。

    她当然明白神国和神殿是什么地方,也明白其实西陀中的很多人,穷一生也就是为了踏足那虚无缥缈的神殿,哪怕不惜奉献自己的生命,以及所有的一切。

    而她,也应当接受这样的宿命。

    这就是属于她的宿命。

    良久,她突然哼起歌来。

    歌声从她清啭的嗓音中传出,从她瑶鼻里哼出,那是一首陌生的歌谣,像是从旷远的时空里隐隐传达而至。

    “人间韶光几度,莫负镜花雪月。

    只影向斜阳,欲把风留驻。

    一生缘,相见晚,

    离人陌,佳期迟,

    怕流年暗销年少...

    尘缘不相误!

    昨日种种,

    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

    君已陌路。”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她的嗓音喃喃在唱。

    歌谣带了一些轻快悠扬婉啭。

    只是再悠扬的旋律,也淡淡渐散在风中。

    似少女此时的清美和歌喉,终会如昙花般乍现陡逝。

    ************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这次的普天院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迟迟没有公布出消息...难道真如传言,那刘福来历不简单,而且很有问题?”

    又是新的一天。阑苍院周围的街区小巷里,已经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那些热气腾腾的糕饼,包子,稀粥,茶摊,面馆里已经坐满了吃早餐的人们,不过人们围在这里吃早餐,更多的是希望距离此时牵动无数人视线焦点的列王山更近一些罢了。距离越近,大概获得消息的速度,也就越快。

    “帝国的普天院比,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外人竟然夺了魁,此次还有很多的反常之处,宋七公子被废了修为,以往看好的许多人,这次居然在排名都靠后了...这可不亚于一场地震啊!列王山和盛唐只怕对这种情况,无比棘手吧!”

    “那刘福的来历,何止是不浅。根据一些消息说,这刘福和那阿娇,只怕身份牵扯极深啊...恐怕说不定,是高纹帝国派过来混入普天院比的奸细...”

    “真是如此,那问题可就大了...”

    “可不是嘛,据说昨天谶纬部,军机处,宗政部大人们紧急集会...似乎就是为了这个事。列王山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朝堂总要做些动作。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这边的议论纷呈。一天没有结果,一天各种消息言论都在帝都纷飞。

    ************

    光禄寺的林唯楚才是焦头烂额,普天院比结果的消息已经动用了最高级别的传讯方式,火速传回了大晔国国内,可以想象,此时此刻的大晔,会是个什么热锅沸腾的状况。

    光是光禄寺和大晔联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启,消耗巨大的千里传讯符阵。昨天一夜之间就启动了三次!

    三次都来自大晔国的回信。一方面是原本推举刘福阿娇两人的大晔鸿胪寺,回复根本没有发出过推举两人的公文!另一方面,大晔让林唯楚火速调查两人身份,稳住盛京的局面。第三方面,大晔国甚至给了林唯楚下达了一个死命令,在最危急的情况可能到来的时候,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清平王后!

    三条消息,都让林唯楚如坠冰窟。

    因为这三条消息的前后出现看来,大晔国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林唯楚明白,在普天院比获得名次,和夺魁第一,这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光禄寺能够获得名次,而不是第一,那就是莫大的荣耀。光禄寺在帝国外宾馆的地位将直线提升,大晔国也会与有荣焉。普天院比的嘉奖,还将直接发回大晔,刘福阿娇两人所在的家乡,都将免税免役,获得至高的奖赏。

    但是两人夺魁,就不一样了。一个出自自己光禄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夺魁第一,这对光禄寺而言,只怕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列王山和皇宫的沉默,一定程度上已经向世人宣告了一些问题。

    盛唐鸿胪寺表面送上各种贺礼,然而林唯楚明白,此时他的光禄寺周围,已经在一夜之间,驻满了来自军部监控的重兵!

    甚至还有谶纬部的修行者,那些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都在暗处监视着他们。

    甚至鸿胪寺的李崖清晨到来,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向林唯楚要刘福,阿娇两人详细的度牒,以及所有生平简历的文书!他的表情是微笑的,但是眼底却有着深深的戒备。

    很快光禄寺的一些武官就被鸿胪寺带走问话。接着轮到一些杂役,文书。

    六姑被带走了,她在院比上借给了阿娇她当年最喜爱的一套红裙,面对帝国鸿胪寺那些大人们的盘问,她哆哆嗦嗦,只是反复重复阿娇和刘福是两个好人。

    光禄寺的几名武官也被带去问话,很快鸿胪寺就知道了阿娇刘福原本已经役满回国,但却又回到光禄寺,而且这次回来,变得力大无穷,成为了强者高手,仿佛另外的两个人。

    这个结论令管着盛唐外交的鸿胪寺震动不已,加之高纹国夏禹一行潜入帝都的事情已经暴露,帝都安全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紧急状态之中,于是鸿胪寺敏锐的察觉到光禄寺的刘福阿娇两人极有可能是敌国安排的奸细。

    光禄寺现在里外三层,驻扎监控的更是层层重兵!围困得鸟都无法飞进去。

    最震怒的是鸿胪寺的卿大人,一想到刘福阿娇可能是两个刺客,想到列王山上皇帝的安危,如果有任何差池...他的背脊在发寒,恨不得挥军踏平光禄寺,一把火将大晔这个使馆烧的一干二净。

    在光禄寺的房间之中,林唯楚正在提笔书写,围着光禄寺外面的兵戎摩擦之声,肃杀而压迫十足的远远传来。

    他旁边的老文官叹了一口气,“鸿胪寺上卿大人昨天亲自提问了雷涛和张超几人,他们对刘福阿娇极尽抹黑之能事,说他们就是高纹帝国的奸细,伪装潜入光禄寺,他们早已察觉,还和他们交了手,无奈被你保着...”

    “他们这几个混账东西...这么说是要致尹丞大人你于死地!更是致我们大晔光禄寺于死地!此时宫内和列王山迟迟没有消息,如果那刘福阿娇被拿下的消息传来。外面围拱的大军,必将杀将进来,将我们砍成碎片!所以,尹丞大人,还是从暗道走吧!回到大晔国,你仍然还年轻,这里有老朽担着就够了!”

    林唯楚整了整衣冠,继续提笔书写,笔走龙蛇,丝毫不乱,“老赵,你为这个国家做得已经够多了,早已经该功德圆满回家享天伦之乐,却因为光禄寺人手稀少,你迟迟走不开,如今还让你扯入现在的事件之中...你传令下去,除去武官之外,其他人都通过你带领暗道离开吧!他们尽管怀疑我们光禄寺是奸细,但刘福仍然是目前未公布的院比第一,他们暂时还不敢乱来,你们先从暗道离开,这里有我先坐镇,真的发生了事,帝国要的也必然是我,你们可以走得更远!”

    “尹丞大人!”老文官面容上的皱纹更深了。

    “走吧!”林唯楚正襟危坐,面不改色。

    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铮铮的拔刀之声,然后是士兵的呵斥,“什么人!?”

    “奉旨而来!赶快撤兵!”

    又是一阵铮铮噌噌的盔甲兵刃摩擦声。光禄寺大门洞开,一路撞开围困的重兵,进门是谶纬部的那位官员王中治。

    入得门来,王中治兴奋至极得高声道,“林兄,列王山出结果了!圣上刚下的谕告!”

    “大晔杨泽乔装化名刘福,参与普天院比,夺魁第一!排名第二的阿娇,乃是昆仑圣门的圣女轩辕鳕天所扮。两人乔装参与院比,虽然有欺瞒之嫌,然而念其名列一二,功过相抵。暂留列王山,软禁思过!”

    啪嗒!一声。

    案几前,一直无比镇定大有泰山崩于前视同无物的林唯楚手一抖,笔豪跌落在地。

    接着迎向他的是老文官匪夷所思却惊喜若狂的神态。

    厅外阳光明媚,暖冬将过,新春将至。

    帝都盛京城,这一年,注定不太平凡。

第一百零三章 气锁

    此时被软禁在列王山的杨泽,自然不知道盛京城已经因为他而翻天覆地。

    睁开眼睛,已是清晨。阳光透过房舍的窗户斜射而入,镀了金的飞絮萦绕而舞,看上去异常美妙。

    又是一日过去。杨泽昨日被一路被押出主宫大殿,朝着殿后而去,经过了数处长廊飞阁,最后被送入了一处靠着山涧溪水的房屋安置下来。

    这里也在主宫大殿后的后院,溪水两岸被一道小桥连接,岸的这处有一间房屋,清风雅静。极为符合列王山的风格。

    被送到这里,那些圣御军高阶护卫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戒备看守,似乎根本不担心杨泽逃离一样,随即离开。

    房屋之中有米,有柴火,有酱茶油盐齐备,似乎在这里生活都没有问题。关键的问题是,四圣者将自己安置在这里,更不派人把守,难道真不怕他逃离亦或许封闭了他杨泽的气海,等同于暂时废去了他的修为,四圣者根本不担心他会逃离,这就是所谓的软禁?

    杨泽仔细的查探了气海,那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无比的难受,就像原本一个体力充沛的人,突然饿得没有了力气一样,身体感觉再不复以往的轻松灵活,修行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握是精微无比,现在因为气海的封闭,杨泽竟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少了许多轻灵而显得笨拙,甚至就连活动都受到了影响。

    而杨泽的天生灵脉感知并没有衰减,这就像是一台无比精妙的电脑中枢,但围绕着其服务的所有硬盘硬件都老掉牙,根本难以灵活运转。这种感觉很难消受。

    既然不愿消受,杨泽便尝试着冲击体内四大气海中被四圣打下的楔子。这一冲击,就是一夜的时间。

    苏醒过来,杨泽终于开始了解列王山四大圣者的强大。

    来自四圣者各自不同的真气,打入他的气海中,就像是四根定海神针一样,牢牢的锁死了气海自发旋转,汲取周围天地元气的能力。

    杨泽这一昼夜的功夫,凭借灵脉之力,根本无法打破撼动任何一股锁气的真劲,就像是一个人关节处被锁,根本无法调用到全部的力量来挣脱缠住身体的绳索。

    “死老头,四圣对我施手,你元气存身,必有办法制止,你他妈打定主意袖手旁观?”杨泽冲上识海,怒斥元神老头。

    “凭你小子这么跟我说话,我就该让多吃一些苦头!那四个老头也算有些手段,当时我要出手制止,岂不是让他们发现不妥,你想被他们解剖看个究竟么?”

    杨泽微怔,想来也有道理,四圣者朝他出手,如果这个时候元神老头插手进来阻止,以四人之能,决计能够发现问题。一直听说这四长老在列王山上持续修行,几乎不理俗事,这样的修行狂人,说不得真的会将他给解剖了看个究竟。

    “这么说你有办法破除这四道气锁?”

    元神老头嗤之以鼻,“这列王山四个老头虽然有些小手段,但又怎可能难得到我?这种气锁,以四圣的修为打入,你哪怕是道通境界,练到气海合为境海的地步,也会如捆了手脚,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挣脱。不过有我在,你小子可算因祸得福!”

    “何为因祸得福?”杨泽诧然。

    “这气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入,要以气锁封锁住你的气海,可是极其耗损修为的事情!四圣者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相信那四个老头,每一个元气都有所耗损!才一人给你打入了一道气锁。别说你一个人,就算是把你送到昆仑圣门,西陀殿那样的地方,不耗费个把个月,动用一些秘术,不要想短期内轻易将你解开!”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

    “别忘了我们是塑灵师......我们要懂得将一件事物解构成最基本的规律...气锁的本质乃是至臻至纯的元气,这四道气锁,正是来自列王山四圣的修为。虽然分摊在那四个老头每一个人身上,消耗的修为短期内可以补充。然而他们是什么修为,而你目前又是什么修为?依我观之,他们最少也高你一两个境界,他们一人消耗十分之一的修为,对你而言,就是一个不可能消受的巨大数字!而这些原本制约你的元气,如果全部为你所用,嘿嘿...那可比你一口气吃下任何丹药都无法相比的莫大好处!而且就算是有这样的丹药,你吃了也无法全数吸收,药力会像是长河一样消化,你能从中攫取五成,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但如果这四道气锁给吸收了,无异于全数吸收四圣的修为,用于增进你自己的功力。”

    杨泽哑口无言。他体内的气锁是源自四圣者最精纯无比的元气,只是被凝聚成楔子,起到压制他的作用。然而如果杨泽可以将这四道楔子气锁蕴含的元气化为己用,那就无异于完全吃下吸收一颗道通境界都难求的丹药!

    如果四圣者知道他们损耗自身修为给杨泽设下的禁锢却成为他的饕餮大餐,又该是怎样的表情?

    杨泽只是觉得...太无耻了!

    *********

    短暂从跌落谷底到突然柳暗花明的幸福之后,杨泽恢复了冷静,“现在明显不能这样做,列王山四圣修为深不可测,这四道气锁既然是他们损耗了修为给自己打入,那么岂是易于?只看他们放心让我独自居于此处,而没有任何侍卫看守,就明白他们根本不敷担心我会逃走。我敢保证这四道气锁,定然被他们以某种方式设下了一些手段,如果我冲破气锁,亦或者有脱离他们感应的可能,便立刻能被他们察觉!”

    元神老头赞赏笑道,“小子果然很聪明,就算是我当初帮你制住那风吹雪,留在他体内的元气锁,也同样附有小老儿留下的感应,若是那小子脱离了我的禁制,我必然第一个知道。这山上的四个老头,显然也对你设下了这种监控的办法。就是我要抹去,也必须同时进行,他们一旦失去对你的感应,必然就会来寻你了,所以你要想救杨阙杨文渊,便最好乖乖先维持这样的状态。让他们感觉不到你的威胁。我们再慢慢施行计划。”

    杨泽推开房门,走出去,让自己沐浴在列王山清晨的阳光里。

    身体传来暖洋洋的感觉,更因为烈阳没有任何遮挡,而晒得他脖颈的皮肤生疼。杨泽知道这是他修为被制所致,否则以他天玄上的修为,体表自然产生一道罡气游走全身,就算是对烈阳和严冬,也无法灼伤和冻坏他的皮肤。

    杨泽来到溪畔边,迈步准备渡过桥梁,但却发现一种无形的力量,阻碍了他的前进。他的脚像是顶在了一层透明的,滑入肥皂泡沫,却无法逾越的墙壁上。

    这就形成了他迈出半步,却冷不丁受到阻碍,脱离了心理预期,再加上他现在修为被制,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杨泽心忖是了,周围这山中另有天地的庭园,只怕就是列王山传闻中的紫竹园。这里当然会有各种阵法禁锢。看似开旷,然而实际他杨泽可以活动的空间,却是极小。这道无形的阵壁,换做修为尚存的杨泽,剑意或许打不破,然而用昆仑的暴风潮汐意,就足以破阵了。

    看到杨泽这迈腿出去却被挡住的滑稽场景,不远处的一处树林之中,有人“噗嗤”的笑出声来。

    在这片丛林之中,皆是数名身着不同衣物,但却样貌气魄出奇的男女,有四十来岁颇有些风骨的中年男子,亦有二十出头面目清秀的女子,还有眉开目阔的青年,甚至还有年过五十的老者。足有十来位之多。这些都是历届普天院比开启之时,进入紫竹园随四圣者修行的弟子。其中有些人,说不得在四圣者百年以后,就是未来的列王山四大圣者。

    “他就是本届普天院比的第一人?我很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成为第一的?”澜沧院上届进入院比第一,被誉为近年来澜沧院修行第一女天才的木槿哼了一声,刚才那声“噗嗤”轻笑,就是她发出来的。

    “木槿师妹,你要明白列王山也有列王山的考量,历代进入列王宫随四圣修行的,都只是盛唐人,现在世间都在说列王山不公平,为了表达公平,这一次院比第一不是盛唐人,恐怕四圣师也是考虑过的。”身材高大的四圣弟子之一牛力海笑道。

    历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张凡落皱了皱眉,“看他一副呆傻的模样,应该是有些笨,他跟得上我们这些师兄师姐的修行进度吗?”张凡落是盛唐一千零三年,从大昭观进入列王山的四圣弟子。为人正直不阿,很有君子之风。

    花甲之年的四圣弟子何其扬笑了笑,朝张凡落道,“帝国缺一个国师,你一直不肯出任,只为了潜心和圣师修行,不问外事,这个小子的到来,未来岂不是正好帮你承担了这个责任和麻烦。”

    张凡落摇了摇头,“我不愿出任帝国国师,一方面希望潜心修行,有朝一日不说能达到四位圣师的地步,能够迈入道通上境看看那一层面修行的风景,就是我张凡落一生之幸。另一方面,则是帝国国师需要德才兼备之人才能担任,张凡落自认还不够格...”他朝杨泽看了过去,看到杨泽正蹲下来,研究无形的屏障,发着呆,就摇摇头道,“如果这小子要承担这些,最起码也是数十年后了,至少要比我强才行...”

    “嘿,比你强?就凭这小子...我看困难...”

    “我还是喜欢获得第二名的昆仑圣女,至少她长得很好看...”

    众四圣弟子在林间,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而此时的桥梁处,一直研究着无形屏障的杨泽终于起身。

    既然无法朝桥对面走去,杨泽转身看着一条蜿蜒向上的山道,山道上有几处房屋,他突然扭头朝远方的林荫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最后轻轻摇头笑了笑,然后踏上山道,朝着那两处房舍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福兮祸兮,奇葩至极

    帝都的西大门入口,走来一位披着雪白长裘,脸型瘦削修长,外貌如刀岩峻刻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像是苍原的鹰一般令见者发怵。

    他是西陀的圣殿祭祀殷墟。

    这位圣殿祭祀大人的到来,令帝都再掀起一阵热潮。

    殷墟从西大门徒步入城,身后跟着一座壮观的銮轿,銮轿之上灵纹通明。紧随銮轿的便是祭祀的三十六位身着白裘的弟子。这么一众队伍,俨然令整个帝都都为之瞩目。

    星枢阁的圣殿客卿早已前往迎接这位祭祀。整个沿途的街道之上,帝都的民众或是凭栏眺望,或是夹道瞩视。争相一览这位传闻中的圣殿祭祀风采。

    只有帝都朝堂士林,以及宗派高层的那些大人物,才因为这位西陀圣殿祭祀的到来,而嗅到了一些有别以往,不同寻常的味道。

    众所周知西陀殿虽然是大陆四大圣门之一,但西陀圣殿却是客居帝国,相比之下,阑苍院才是帝国正统的修行之地。所以列王山在帝国的地位才那般的至高无上。

    但是盛唐的士林高层,宗派牧首们都明白,西陀圣殿虽然以神仆修行者自居,一心追求传播远古神留下的教义,表面上对凡俗尘事淡若云烟。然而对于自身为大陆四圣地之首,却客居帝国,地位在列王山之下,一直是颇有芥蒂。

    就像是一个仙女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她也并不可能完全不注意旁人忽略她而对别人美貌赞扬。

    西陀圣殿虽自恃神仆,然而本质上其中的还是一群修行者,修行者也是人,也寄望向世人传播教义,既然要传播教义,一个被世人所支持的丰沃土壤,便显得尤为重要。

    就像是一座介碑,这座介碑不光是要在所有人眼睛里面瞻仰信仰,还要在人们心底播下信仰的种子。

    而又有什么能够比盛唐帝国的心脏帝都,更适合竖立起这样的一座介碑。

    但现在帝国心脏的碑,并不是西陀殿的星枢阁,而是阑苍院的列王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然而列王山在岁月洗练下,非但并没有被那些风沙所摧灭,被时空长河所掩埋,反而仍然高高伫立在这盛唐大地,显露着不朽的荣光。

    对西陀圣殿而言,列王山无疑是一个梗。

    一直因为其所处帝国至高无上的心脏地位,而让西陀内部的不少人,对其生出颇多芥蒂。这样的芥蒂并不是一朝一夕,而是诸多朝代历经时空之下,一直积淤出的沉疴。

    这样的沉疴伴随着星换月移,日积月累。所以西陀圣殿对列王山,越来越沉默。

    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能持续到多久,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沉默最终会衍生出什么。就像是天空逐渐凝结的阴云块垒。一簇一簇,遮天蔽日。

    而如今习惯于对列王山保持沉默的西陀圣殿。圣殿祭祀竟然下銮轿徒步入帝都,对列王山显露一种意味深长的尊重。

    这是从未有过的一出。

    只有真正了解那些大幕之后惊心动魄黑云沉疴阴霾的人们,才明白这件事是如何的石破天惊。

    像是帝都远方天幕凝结的那些经久不散的瀑云,在无数人肃重的凝望注视之下,滑向了风暴降临的前夕。

    ********

    三十六白裘拱卫的銮驾抵达星枢阁。

    星枢阁的客卿们早已众星拱月的将殷墟迎进。

    在和众客卿的会面聚首仰望祭祀荣光之后,殷墟来到了星枢阁大殿之后。这里不同于大殿上的众客卿云集,只有迦缪和宇文靖两人。

    迦缪也算人龙之资,在他旁边的是个头还要高上一截,体型更趋完称的宇文靖。两人的面容有股墨画里秋天风暴将临的凝静。

    “圣殿祭祀大人受累了,实则今日根本不需如此屈尊,有损圣容!”迦缪沉痛道,一双罅隙的眼睛一挑一挑,显出其中的怒意,“列王山四圣者虽然有受帝国承认的地位,然而我西陀未必就矮了他半截,特别圣殿祭祀大人的身份尊贵无比,足以和四圣平起平坐,根本不需下轿而行,现在外面的客卿,有许多正因为此举,而愤愤不平。我西陀殿坐居大陆极北,地属盛唐,然而教义广大,播撒江河万里,根本不输于四圣的儒化之道,从地位而言,本不在列王山之下,何以祭祀大人的到来,却要落轿徒步行于京城,岂非令我圣殿坐失威严?”

    殷墟看着迦缪,“...你是在指责我做错了?”

    迦缪低头垂首,“不敢,只是今日此举,我星枢阁大部分客卿都对此微辞非议,为了祭祀大人的威严而痛心!”

    “威严并不是众人所追捧而出,而是强势的外显。我西陀殿何须对世人表示威慑强势,那和东正教门这类依靠震慑人心而统治外部的歪门邪道有何区别?”殷墟眯了眯眼。

    迦缪肃然敬道,“祭祀大人所言甚是,是迦缪糊涂。”

    殷墟环顾两人,淡淡道,“万物不外乎与一个理。神创世间,给予人教化,无非是带给人间‘规矩’二字。有规矩,便是要遵守。我西陀殿客居帝国,这是人人皆知之事,我一路过来所乘銮轿,名为‘诸法大成’,若乘此轿进入帝都,未免对列王山颇有不敬之处,所以我弃轿而行,徒步入京。以示我西陀殿客居帝国,应该遵守的规矩。”

    顿了顿,殷墟望向列王山的方向,“而我西陀既然遵守了该遵守的规矩...那么相应的,列王山四圣者,也该遵守相应的规矩!”

    宇文靖负手拧眉,“祭祀大人的意思...是这普天院比不符合规矩。刘福和阿娇分别是那大晔杨泽和昆仑圣女所扮。他们既然欺瞒有过在身,列王山亦不能容得他们!”

    殷墟用沉重而不容扭转的语调,缓缓道,“杨泽此子乃是当年亵渎我西陀圣女之人,有此一项,便是他毕生的污点,死罪虽然不达,但活罪确实绝不容逃。更遑论成为列王山四圣的弟子!这等荒谬之事...”

    他用一种形销骨毁的声调,“我自然不会放任其发生。”

    迦缪用力点点头,眼睛里显出一种明白过来的狂热。

    殷墟转头注视着宇文靖,道,“你和纪灵儿是被神选即将踏入神殿的人,这件事不容许有任何差池。所以我务必要保证没有任何事能威胁到这件大事的进行。连东正教门的七觉法王都败亡大晔,如今杨泽又踏足列王山,足以见此子已经成为了不可以忽视的威胁。若不重视,迟早会是我们西陀的一个大患。”

    他的语调平铺直叙,没有起伏,但没有人不感觉到这其中的力量。

    “纪灵儿那边,现在有没有问题?”

    宇文靖微笑摇头。迦缪双眼眯得极细,其中聚满精芒,“祭祀大人放心,我会看着她,绝不会让她有可能对杨泽施以援手!”

    顿了顿,殷墟续道,“圣女和杨泽关系不同一般,这就是眼前对供奉神殿大事的威胁。若纪灵儿斩不断俗事,无法虔诚踏入神殿,恐惹神怒,这绝非我西陀所愿。所以这杨泽,就当他是修行路上的一只拦路蚂蚁,捻灭拂去就是!”

    ********

    略有些云雾缭绕的列王山峰顶幽谧处。

    杨泽正拾步攀行。

    在他的侧面远处,是一片茂密的林地,叶色翠嫩招展,万树婆娑。

    他知道丛林那头有人,而且知道那里的人在谈论他,那些窸窣的话语,从那处若隐若现。列王山紫竹园据说不光是列王山四圣,还住着历代普天院比获得第一成为四圣弟子的人,普天院比不定期开放,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所以紫竹园住着一群列王山四圣的弟子,不足为奇。

    想必现在对方正在讨论自己这个新入选之人,但既然没有正式前来见面,亦表示他杨泽现在的身份很尴尬。

    这从侧面证实杨泽的猜测,列王宫和盛唐的皇帝,还没有一锤定音如何处置他。所以他现在虽然功力被制,但暂时比较安全。

    杨泽是一个习惯随遇而安的人,一个人如果无论困境逆境都能安之若素,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他的心很强大。第二是他有充分的底气和实力。

    杨泽很冷静。

    既然随遇而安,桥的来处被封闭隔绝,杨泽自然朝着能够活动的地方去探一探。

    这条小路之上就是房舍,房舍中住着什么人,会不会是四圣者的弟子,这些四圣的弟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这点让杨泽很感兴趣,因为除去列王山四圣不提,他想要从中救出两位大哥,这些弟子恐怕也将成为不确定的因素,甚至成为...他的阻碍。

    如果那里同样被阵符所封闭,也就折回来就是了。杨泽如是想着,朝着静谧坡地的房舍而去。

    此时的房舍那头,已经飘出了一片青烟,青烟不似列王山终年萦绕的雾气那般澹泊,反而有些格格不入的浊沉。被不讨好的风一撩,这些青烟朝坡下散去,散入那些翠绿如玉,繁花似锦的美景林园之中,顿时渲染出亵渎这一切的乌烟瘴气。

    青烟终于扑面而至。在列王山这种与世隔绝却又独立世间的仙境面对这些张牙舞爪的青烟多少有些坏景致,然而嗅到鼻翕里面的,确实满鼻透脑的香气。

    那是肉香!令人食欲大动的烤肉香气!

    这股肉香,仿佛让这列王山至高无上之地,平添了些许人气。

    在那些丛林之中,列王山的众弟子们也显然受到了这股乌烟瘴气的烤肉香侵袭污染,人人望向肉香飘来的方向,顿时脸色大变。

    阑苍院上代的天才少女木槿师姐皱起好看的鼻梁深嗅了一口,望向山头的方向,皱起了眉头,“这是烤肉浊烟,那两个狂妄放肆之徒,又再搞什么名堂!?”

    一位外表风雅十足的男子先是错愕随即失笑,“红尘纷扰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后山困住的那两人,倒真是两朵另类的奇葩,这个时候,竟也不忘大开食飨。”说着他抽动鼻翼,奇道,“炙气鲜香,油气轻扬舒爽,这烤的是上好的羊肉...我很奇怪的是他们哪里来的这上好食材?”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统一的落在年龄最大的四圣者之徒何其扬身上。

    何其扬顿时暴怒如雷,一拍脑门,“糟!老子跑了半个黑湖天隘山捉回来院子里打算饲养的七彩羚羊!这两个小杂种!”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袭过,他已经化作黑影,朝着青烟起处飞扑而去!

    随后众四圣之徒,一个个或义愤,或肃然,或微笑,或抱着看热闹的姿态,神情各异,纷纷展动身法,一时间仿佛起了无数阵狂风,被树冠遮蔽了天日的丛林,一片疯狂摇曳!

    *********

    杨泽在踏足列王山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草拟了许多上山之后的计划,关于如何救出或者找到自己的两位大哥。

    但这一切的计划,只是空中楼阁,如无根之萍,连他也没办法保证,到底能不能见到杨阙和杨文渊两人,甚至在神秘莫测的列王山,要寻到两人,都是一种奢侈。

    然而登上坡道石路,来到烤肉香味的尽头,见到赤着双脚,提着串冒着吱吱油气羊腿的树杈翻转。另一个满脸黑灰扑在地上吹火,两个自得其乐的男子的那一刻。

    杨泽就是计算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就这样撞见自己这两位奇葩至极的大哥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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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零五章 幻觉?

    杨阙赤着双足,挽着裤腿和手袖,手上翻弄一根串着羊腿的粗大树杈,羊腿在明火的舔舐下嗤嗤冒着扑鼻的香气。火堆旁,原本漂亮得连女子都会嫉妒的杨文渊正在俯身摧火,火势极旺,撩起的烟火熏的他一脸黑灰。但却在那烤羊腿的诱惑之下,他生火的神态显得无比专注虔诚。甚至连眼珠子都不愿转一下。

    这幕很容易让杨泽记起以往的记忆。在以前大晔的蕲春侯府中,因为杨泽这一脉家房的旁落,府内逢年过节每一次分发利事,来自蕲春侯爷的各种奖赏,杨洪远这一门是极少获得分赐。但无论是老侯爷分赏的美酒佳酿,还是上等纸品翰墨,或者弓弩武装,灵禽走兽上等贡肉,杨阙杨文渊都不会忘记私底下留给自己这个三弟很多。

    蕲春侯府内奖惩分明,杨泽既无建树,是以也绝无这些分赏。但每年给杨阙杨文渊的分赏,却明显比他们应得得更多。仿佛老侯爷对他们两兄弟私下接济杨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种事,世人已经看得相当淡漠,但是对三兄弟而言,似乎这就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甚至就连杨阙杨文渊一贯的愿望,也是希望在帝国闯出一片天地之后,将杨泽接过来,无论如何,兄长如大鹰一般维护自己的兄弟,应该也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此时两人在列王山烧炙羊腿,亦让杨泽想起了那年侯府,大晔德昭王赏了蕲春侯府半只葖豹灵兽肉,老侯爷自己也舍不得吃,赏给杨阙和杨文渊。两人提着肉,拉着杨泽躲后院烤了吃,那种肉质的鲜嫩多汁,香脆可口,至今还清晰的烙印在杨泽脑海。无论他是否有另一个时空的灵魂,都磨灭不去。

    那年的上林城,杨泽还是闻名遐迩的“王都双废”,更是蕲春侯府旁落的三世子,但是有杨阙和杨文渊在,便没有谁敢对他招惹欺辱。那年在红楼震动上林的“划地为痕”,又何尝不是杨阙杨文渊支持下,杨泽对上林城所有看低他的人一个响亮的反击,亦是他同过去那个废物的彻底告别。

    杨泽怔在原地,见到眼前杨阙杨文渊的那股亲切和熟悉,就这么冲击他的心脏。让原本以为拥有另一个时空的经历,足以平静面对任何事的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无论时空如何更迭,无论他杨泽体内是否存纳了另一个灵魂另一种记忆,但是这种兄弟间无条件的支持和契合的情感,竟然惊奇的没能发生任何改变。

    *********

    杨阙在烟气中抬头看了“杨泽”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眼,眨巴了一下,喃喃自语,“这孬地方,十分难过,最近竟然给我整出眼花来,我居然像是看到了杨泽那蠢小子!”

    半蹲在地的杨文渊也呛了一口烟,抬起头来,漫不经心,“不巧,我貌似也见到了...啧啧,这小脸,这模样,确实像是那混小子,只是更高了不少,脸上也更有肉了....不过奇怪的是,我们怎么同时产生幻觉了?当真是这个地方风水不好?”

    杨阙将烤肉架在了地上,起身一边朝杨泽走来,一边道,“这劳什子列王山古怪处多了去了,我看没准又是那四个老头整出的名堂,肯定是根据你我的念想而生出的幻象,为了迷惑我们而设的古怪法门!”

    满脸通黑的杨文渊郑重点了点头,“定是如此,否则这小子怎么长的这么高了,整个人气质都不同了。”

    那张掩不住的漂亮脸又转而谑笑道,“定是不知某人日思夜想,竟然形成了执念,从而导致生成了这等幻象。”

    “我会想这个蠢小子?”杨阙匪夷所思的指了指“杨泽”,哑然失笑的比划,“而且还把他想得如此玉树临风?”

    “那小子目前还不知道在外面闯了多少祸,不知道他的情况也罢,反让我省心,否则还不是我们两个给他去擦屁股!”杨阙随即脸色古怪的看着杨文渊,把后者盯得浑身不自在,“倒也不知道是谁连他高矮胖瘦,气质不一样了都瞧得出来...嘿,看来你这个二哥,倒也没少对那小子‘日思夜念’啊!”

    杨文渊咧了咧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杨阙不依不挠,挤眉弄眼,“还不是你先恶心。”

    随即两人突然有些沉默。

    “也不知道如今大晔怎么样了,侯府内怎么样了...杨泽,又如何了,我们来帝国前,那小子还在地海生死未卜,如今万事皆非,外部局势不一样了,大晔的战争胜了,然而牵扯的余波却远未止歇,但这之后更多的事情,那个木槿什么也不肯说了。”半晌后,杨文渊道。

    “你每次都把人家惹得怒火冲天,自然是什么都不告诉你。”

    “离开大晔尚久,也不知道家中如何...而那小子,如今又在什么地方,是否仍然过着逃亡的生涯...其实三兄弟里,我们的命运远及不上臭小子的颠沛流离,说句不怕恶心的实话,我还怪想念他的。”杨文渊抹了把脸道。

    杨阙沉默片刻,点点头,“我也很想他。”

    随即叹了一口气,手伸出拍在了“杨泽”的肩膀上,出乎意料的不是通过这个“幻象”一穿而过,而是拍在了肩膀实处上。

    拍了两拍。

    气氛像是秋风入河谷般骤然凝固。

    杨泽的表情古怪。

    而杨文渊显然已经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愣在原地。

    杨阙的手停顿在半空,然后试探着移到杨泽脸上,捻起脸皮,扯了扯。

    “痛。”杨泽脸被扯形变得道。

    “你不是幻觉?”

    “你他妈才是幻觉。”杨泽道。

    两人不以为逆,齐刷刷瞪眼,“你当真是三弟?”

    “很不巧,我就是你们嘴里的那个蠢小子,臭小子,混小子。”杨泽面色不善道。

    话音未落,就看到杨阙化身巨熊般的扑了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搂入怀里!

    杨文渊也顿时一声狼嚎扑撞上来,杨泽立即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但莫名的,他有几分安稳和感动。当年杨泽离开大晔流放地海,兄弟三人都没有想到,再一次的相聚和拥抱,居然是在三年后盛唐帝国的列王山上。

    命运像是一条长河奔涌不息向前。又像是一个旋涡,将每一个人紧紧攫住,没有人逃得开那种巨大惯性。

    然而在千万人的命运汇集,繁冗如星河的洪荒中,总会有那么一两处不同以往的璀璨亮星。

    注定要在时空里,激起不凡的浪潮。

第一百零六章 两位传人

    三兄弟刚刚相聚,这头已经是狂风大作。兴师问罪的四圣者弟子,已经纷纷到来。

    先前最先动怒飞掠而来的是何其扬,但是最先抵达的却是一身儒装的张凡落,张凡落到来,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注视着三人,一双眼睛沉凝至极,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叫木槿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身影窈窕,望着杨文渊,目光颇有不善。

    再次才是何其扬在一阵风之后赶到,纷纷现出诸多四圣弟子,何其扬破口大骂,“小贼,居然窃我灵兽,污染圣境,可知你们摊上大事了,还不快赶紧跪地负荆,随我前往圣师处请罪!”

    他以前是太学之士,入山之后最喜豢养各种奇珍异兽,杨阙杨文渊烤了他的七彩羚羊,等于是触了他的逆鳞,是以无比盛怒,不过他倒也有几分雅风,没有当场就对三人动手。还算抑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一张脸上因为压抑的盛怒而不断抽动。

    “我们在列王山是客,你们是主人家,招待我等客人自是理所当然,哪有如此吝啬的主人?烤你条羊还喊打喊杀,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列王山居然如此抠门。”杨文渊摇头笑道,那张黑脸有如蒙尘的初桃,说起话来连嘲带讽,真是要把人肺都气炸。

    “你!”何其扬挺胸,白须在胸前激荡,“你们何止才烤了条羊,上一次我的九尾棘鲤平生的不见了!前两天地母灵龟也不知所踪!我还纳闷这些灵禽都去了哪里,如今人赃俱获,你等两人,简直就是窃贼!若不是圣师有命,我就地诛杀了你两儿,以免日后你们成为两大祸害!”

    周围的几名四圣弟子,面容也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意,只是这种怒意又带了些嫌弃的高高在上。在众四圣弟子眼睛里,杨阙和杨文渊不过就是两个被四圣师捉来,禁于列王山的小人物,因为两人身负“阎罗王”罗森的传承,所以被列王山严加管控。他们观两人,犹如看着两条在泥潭里挣扎的凡人,大有一种两人不知前途命运为何物,完全已经自暴自弃的感觉。是以多少有些看不起,如今两人的蛮横强词夺理,更是深入人心,令人对他们既不屑又同情。

    何其扬话音一落,张凡落的声音就淡淡而起,“何必多费唇舌,他们身处列王山,四圣师没有惩罚,已经是给你恩惠,如今却屡次不知悔改,正当惩戒!”

    张凡落的目光随即落在杨泽的身上,续道,“杨泽,你名为院比第一,如今也算是列王山之人,你过来,我们不为难你。”

    杨泽露出一个笑容,“你们是谁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

    听出杨泽语气的异样,木槿开口道,“你当列王山历来只有你一人通过普天院比么?我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你或许是天才,但这里却是聚集所有你不能及的人,初来乍到,不指望你谨小慎微,不过多少应该守点规矩才是。”

    这话不光是提醒,也是警告。众人都看出杨泽和杨阙杨文渊两人关系不一般,所以多少也是一种告诫。

    杨阙杨文渊显然是首次得知杨泽到来的原因,眼睛里不免多了诸多惊喜,就在这之前,他们还以为杨泽还在外界流亡途中,他们所见的不过是一个幻像呢。

    杨泽轻鞠一躬,“原来是师兄师姐。不瞒诸位,这两位是我的兄弟,或许不知列王山规矩,还望诸位海涵。”眼前都是列王山诸圣之徒,杨泽根本无法得知对方实力如何,即便是不清楚,不过看四圣变态的修为,他们的弟子也绝对是实力储备强大,他们兄弟三人要是和对方起了冲突被群殴,这种没把握的仗,杨泽可没必要打。如果三言两语就能达到皆大欢喜的局面,何乐不为。

    然而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顿变。

    “兄弟!?”

    “大胆!你居然结交妖人!”

    “你可知他们犯了什么事,而你居然踏入列王山,是否早有预谋?列王山可容不得贼子。”

    杨泽尽管是不愿和四圣弟子发生冲突,然而听到这些口口声声的话语,心头的火气,却是在渐渐升腾。

    正在此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身后面去。

    杨阙迈出一步,宽大的身影站在了众人面前,咧嘴一笑,“说那么多干什么,想要诛邪?尽管来诛便是。”

    他一人,在列王山,站在诸多修为高深莫测的四圣弟子面前。

    “小子狂妄!”何其扬怒吼一声,他本就因为自身灵禽屡次被窃而鬼火直冒,刚才只是耐着性子,如今见到杨阙不知死活,浑身功力顿时提升到巅峰!

    手一抬,何其扬戳指虚空而画,虚空中顿时随着他指路形成了两排金光隽写的草体,上书:“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这些字仿佛聚满力量,迎头罩下。已经达到了超脱于罡气的地步。

    杨泽天玄三品的修为被制,所以这些金色字符对他而言目前的声威更是极为惊人,仿佛眼前的天地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这两排草书无比耀目。同时那股气魄压面而至,似乎要压碎他的肋骨,压碎他的心脏。

    何其扬是太学出身,所修无非这手草书,这篇《无上洞天度人经》,已经蕴有了半份意境的地步。足见何其扬的修为甚是惊人。

    而让杨泽正然的,并不是何其扬的这手草书,他的修为若不受制,凭借领悟轩辕鳕天的昆仑风暴潮汐意,可以击破何其扬的草书,然而这何其扬,只是四圣众弟子中的其中之一,而且修为也绝不是最高的。在场还有余下七位四圣弟子,其中藏龙卧虎,可想而知,光是四圣者之徒,哪怕他修为不受所制,只怕也绝对棘手!

    杨泽判断归判断,只是何其扬怒急攻心,手段已经施出。出手的草书气势恢宏,达到半阙意境之威,气势宏大无法阻挡。眼看就是将三人压成肉饼之局。杨泽一闭眼,正待不管不顾,让元神老头打通被四圣封闭的气海,恢复修为全力施为,却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大哥杨阙,一步再向前迈了出去。

    那何其扬的草书金碧辉煌,压击而至,此时就是百十头牛,只怕也被他这手字炸成一堆骨肉。然而杨阙就这么以血肉之躯,迎了上去。

    来不及预警,杨阙迈步的同时,双手在腰间转腕环抱,在双掌相对的真空处,仿佛开了一道口子,一头黑色漓龙,突然从那道口子探出头来。黑龙探头便涨,迅速腕粗大小,从杨阙腕手缠绕而上,旋转而行,随即威风凛凛夺手探身而出,立时那长牙舞爪的龙头龙身,就幻化成一条黑色的枪尖。

    龙身化枪,枪尖唰唰从杨阙的手腕间弹出,射向何其扬压至的金色草书。“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八个草书,虽然也如龙如凤缠绕,然而在杨阙黑龙化出的枪身面前,立时显得相形见绌。

    何其扬一见那条黑龙,脸色顿变,双手左右蒲扇般展开,一瞬间,八个手书金字,在半空顿时一拆而分,倏然展开,八字幅开,变幻莫测,以不同方位,夺向杨阙。

    然而八字骤然展开得极为惊悚,但杨阙的黑色龙枪却一点不比其慢。枪尖在瞬间递出八道,准确无误的命中八个大字。“仙”崩溃了,“道”崩溃了,其余“贵”“生”“无”“量”“度”也先后破灭,甚至最后的“人”字。这蕴了半阙意境的草书金字符,都在杨阙探手而出的黑色龙枪面前,唰唰唰尽数击溃。

    何其扬的毕生功力便在于这草书,草书崩溃,何其扬受余波所激,身形拔退一箭距离,再无刚才的傲气怒气,已然色变惊呼,“阎罗神回枪!”

    不待何其扬话音落下,杨阙高大威猛的身体纵身而起,手中黑龙长枪如睥睨世间的君王一般,颐指气使的左右肆点,所取指出竟然皆是四大圣者亲传弟子的所在之地。

    那里有阑苍院一代奇女木槿,高深莫测的张凡落...

    竟然以一己之力,独战列王山上四圣者众徒。

    这是何等气魄?

    木槿手托出一道弯月,和黑龙枪尖一撞,身影迅速远去。

    张凡落也化身数影,被黑龙枪撩着衣颠闪避遁开,出现在数十步之后。

    陡一见到“阎罗王”的邪功重现于世。众四圣弟子也有些懵,纷纷退避,并不接战。

    一击将所有亲传弟子荡开,杨阙立身而战,枪又化为黑龙,绕其身而行。平添他面容的雷霆之威。

    阎罗神回枪,来自于神枪阎罗王,高纹国首屈一指修行者罗森的传承!

    罗森若无手段,怎么可能四圣竟然为了他同时出手,将他擒回列王山,置于四圣永久的看守之下,非死不休。

    话说回来,也仅仅只忌惮于四大圣者的“阎罗王”罗森,又是何等的厉害?其真传邪功,若真的找对了传人,那其传承的威能,连四大圣者都有忌惮,又岂是易于。

    凡人千千万,罗森寻来寻去也只将自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传给了两个人。可想而知,这两个人,就一定有璞玉精雕般的大成就可能。

    阎罗神回枪,杨阙。

    不死战法,杨文渊。

    高纹帝国最后一个杀伐道大能宗师级修行者的两大传人,就在眼前。

第一百零七章 玄妙传承

    只是此幕,却也看的杨泽有些瞠目结舌。

    杨阙独斗四大圣者众徒,气势恢宏睥睨。刚刚击破何其扬的草书,就是在杨泽功力并未受制之时,也担保自己绝不会如此轻松。

    那条环绕杨阙的黑龙有若活物,更有一种邪之又邪的感觉。然而自己的大哥杨阙面容却刚毅十足,显得非常“正”,这种邪气黑龙附着在他的身上,反倒是相得益彰,并没有给人以邪魅的悚然之感。

    “罗森邪法,你们果然继承了!也不怕污浊了我列王山至圣之地,惹来报应么。”何其扬站定,喃喃道。

    就连众人里修为最高的木槿和张凡落,此时也神色凝重,“罗森邪法即便传承于他们身上,但不过也时日尚短,怎么就有如此威力?”刚才两人面对杨阙的枪法,竟然也有不敌的观感,心中骇然,溢于言表。

    “法只是道之辅,此术存于我兄弟两人之身,不做大奸大恶之事,何谈报应?”杨阙朗声而笑,“只是列王山也未免太过小气,竟然视我俩为威胁,畏之如虎,实在可笑。”

    张凡落冷哼一声,“这世上多的是大奸大恶之徒,面慈若神明,心恶似地狱。口中一套大道理,暗地损人不利己。这样的人难道还少么,凭你等空口白话,难道就要列王山冒着放任两个即将堕入魔道的魔头,徒令世人处于危机之中?再则,罗森此人杀孽无数,坐下万骨,更罪恶窥视盛唐,意图陷千万生灵涂炭!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奸大恶之徒,必然以奸恶之人为伍,他所选择的传人,难道能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张凡落嘴皮上翻,说得更是一番朴理。

    只是这番朴理,句句致杨阙,杨文渊于万劫不复之地。

    罗森乃是四大圣者出手将其擒拿的高纹国大能,因为这件事,一度造成盛唐和高纹剑拔弩张。可知罗森虽然身子被桎,然而心却并不死,竟然平地冒出两大传人,且这两人居然正是在阑苍院进修的两个原本并不起眼的修行者。这等同于在阑苍院心脏埋下楔子,得知此事,可想而知列王山是如何的震动。

    木槿随即道,“罗森邪功阎罗神回枪,以及不死战法,皆注重杀伐养其锐,杀伐越重,其功法威力越强。千万人的戾气,养成一身孽法,你们继承他的传承,即便是纯善意志坚定之辈,只怕也免不了被侵蚀。更何况,能为罗森所选之人,其本身就绝对不是善类!”木槿一边说,一边冲着杨文渊轻轻咬牙,显然之前没少吃他的亏。

    杨泽清楚自己这两个兄弟,表面看上人畜无害,然而若是真惹急,天上的翼虎都能给你扒一块皮下来,两人因为身负罗森传承而被囚禁列王山,早已一肚子火气,这些四圣弟子,只怕早成两人不满的晦气来源。

    “我们本就不是善类,你们动手试试!看看能不能诛杀我等。”杨文渊上前一步,那张面容因为俊逸而略显妖魅。同时通身立时缠绕出一种黑色火焰,黑色焰火一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戾气冲天而起,像是一股风暴漩涡,顿时诸多四圣弟子,人人浑身布满护体罡风,显出一场战火一触即发的对峙画面。

    “够了!列王山岂是殴斗之地,你们想打起来,引发此间封印的符阵反噬么?打起来,列王山便不可能平静了,他们被圣师封禁,不成气候,自有圣师向他们动手。不必我等多此一举。”张凡落最是冷静。然而却让杨阙,杨文渊双双目光都注视在他之上。

    他位于四圣弟子和杨阙杨文渊气场的中心,等同于面对的是诸弟子和两人气场的挤压,而他仍然气定神闲,呼吸并无丝毫乱象,显示出高深莫测的修为,就连杨阙和杨文渊两人的狂傲,也不免对他另生评价估计。

    张凡落一言,诸四圣弟子显然以他为首,也不多说废话,纷纷朝后退去,避出战圈。拔身而走,既然和对方已经拉下脸皮,日后见面也都互不待见,也不需多费唇舌,说走就走。

    话说回来,双方气机交缠牵引对峙,而对方亦能说走就走,说退就退,可见这些四圣弟子,也是个个不凡。任何一个人,杨泽自忖修为都不在自己之下,由此可见列王山四圣,高深莫测。

    当然杨泽从在大晔觉醒,真正迈入修行世界,前后不过区区数年时间,修为就已经达到天玄上境。这些固然和他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有关,然而如果和眼前用了数十年稳扎稳打,步入殿堂的四圣弟子们比起来,保管足以让他们目瞪口呆。

    “杨泽,你和他们已是一丘之貉。我们原本会是你的师兄师姐,但是是你自己舍弃了这样普通人梦寐难求的机遇。同样也舍弃了步入正道的机会。”张凡落又看向杨泽,负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泽朝他露出清冽一笑,“何为正道?正道沧桑,难以辨明。我只求我道,问心无愧,便是我追求的道路。”

    张凡落大笑三声,傲然而道,“很好。希望你凡事能做到良心无愧。否则你等兄弟无论在哪里,我也会惩奸除恶。”言罢身形一纵,和四圣纵弟子消失于林影深处。

    **********

    杨阙,杨文渊收了功法,像是身体受了很大负荷,突然如释重负一般轻松,耸耸肩朝杨泽苦笑道,“得了,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一番指责,你我都成了日后大魔头候选人了。”

    “听方才他们所言,臭小子你居然成为了普天院比第一人,你为何会来到盛唐,又是如何办到这一切了...为何我们竟然察觉不到你半点修为?”

    “说来话长...”杨泽头疼的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说起。只好从地海开始,大略将这些年的游历过程述说。

    想到列王山大殿神木王鼎之上天墟小师尊的刻像,杨泽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牵连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当然为了避免牵连自己大哥二哥,杨泽隐去了天墟之上的经历,只讲自己的历练过程。最后一直说到了被四圣禁制了修为,送上山来。

    两人刚才还睥睨天下,现在却宛如街道边听说书的两个无知少年,听得一愣一愣,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出声,“天玄境界!第三品!?”

    “我们不见你,不过短短三年,三年之前,你大哥不过天玄九品,我不过地玄二品!如果我所记不差,你还是存意境界,如今居然已入天玄上?”杨文渊倒抽一口冷气。

    “你们两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才对峙那一群四圣真传弟子之时,可没见你们的修为差到哪里去,大哥深不可测,至于二哥你更是不显不露,然而实力绝不在大哥之下。我看那些真传弟子真打起来,凭借你们俩那古怪的功法,他们的胜面也不大。”杨泽撇撇嘴,刚才那幕,他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他虽然修为被制,然而体内天生灵脉,眼力可不差。但是也让他奇怪的是,两人没有唤出那黑龙,黑色火焰护体之时,如今的修为不过是天玄境界?浑然没有之前的高深莫测。

    杨阙苦笑了一下,“你有所不知,想必你也知道了,他们人人说我俩是魔头的传承,的确,我和你二哥在修行院之中误打误撞,竟然碰到一个囚禁在密室中的神秘人,那神秘人见面便询问我们,想不想拥有旷世奇功,修为猛增。我们俩从大晔秋道院,进入盛唐阑苍院进修,正是为了获得更大机缘,令修行不断登高,修行登高,便可以救大晔于水火,更可以让你这个臭小子跟着我们沾光,把你驽钝的修行能力重新打通,让我们蕲春候府三兄弟,人人都成为独当一面的旗帜...这样的前景理想在我们面前,自然答应了对方。”

    杨文渊补充道,“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人就是罗森。高纹帝国,杀伐道第一大能!”

    杨阙续道,“谁知道这之后,罗森的传承,竟然是真的传承。”

    杨泽被这句话听迷糊了,“什么意思?”

    “罗森的功法不为这世上人所认可,便是因为其功法的确很邪。说是很邪,不如说极为玄奇!他居然可以将毕生修为,灌输在我们两人的体内!他在我和你二哥的身上,各灌注了他的一道意境。而灌注修为之后,他个人便气海尽毁,等同普通平凡人,再无任何修行之能。所以我和你二哥身上,等同于各存有罗森的一半修行。联合起来,我们就等同于一个罗森!”

    匪夷所思。杨泽入天玄已经有些时候了,但在修行之途上,也从未听说过一个人的修为可以这样灌注于其他人身上。如果真能这样,那么那些自知天命的修行者,岂不是可以将自己的修为输送给后人,那么这世间的修行者早已经是道通多如狗,法明满街走了。

    正是因为修行需要个人体悟和修炼,所以自古修行一途,才是最艰难,也最令人向往之事,而一旦修行有成,便可以掌握他人生死,握有无穷力量,凡事随心所欲,达成所有的欲望。所以才让无数人竞相追逐,求取天道,攫取这样能人所不能的能力。

    “很不可思议,不是吗?”杨阙笑了一下,那张看上去木讷的脸依然木讷,“不过这一切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罗森将修行灌注在我们身上之后,我和你二哥原本的修为,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们的身体只是容器,各自容纳了他一道意境。当我们唤醒这道意境的时候,立即就等同于半个罗森。”

    杨泽心忖是了,刚才杨阙那当者睥睨的黑龙所化“阎罗神回枪”,以及杨文渊那可以引动灵气风暴的黑色真炎,就是罗森寄存在他们身上的分别两道意境。当他们施展起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等同于具备罗森的一半修为!

    “不过罗森的功法虽然玄奇,可以借种玄境在我们身上,然而他的这两道意境修为却是脱离了他的本体,犹如无根之萍,空中楼阁,无法得到补充。说白了,就是用一点少一点。如果肆无忌惮的用下去,最后也将枯竭。”

    杨泽恍然,罗森这传承于后人的法子果然玄奇,不过玄奇是玄奇,果然也是有这等缺陷。试想你灌注在别人身上的修为,失去了本体的依托,就像是一桶水,每次用的时候舀一点,却得不到补充,长此以往,这些修为最后都消弭枯竭。最终融于天地元气之中。

    所以罗森这功法的一脉,才没有这样一代代相继承而来的逆天。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一个即将知天命入土的修行高手,谁都私心使然,谁都不会愿意一夜之间变成相对修行者而言孱弱不堪的凡人,而将毕生修为灌输给其他人,就算是自己徒弟亲儿,这些修为最终都因为无根之萍终将挥霍湮灭,对长远无任何帮助,所以只怕谁都不会用到这个法子,而反而选择将一身修为,带入土中,哪里来回哪里去,至少最后一刻,还能感受自己是强大的,至少在最后一刻,还有希望更进一步,让自己活得更久点。。

    “接受了罗森的传承之后,他便要我们进入列王山,为他取一件东西。你知道我和你二哥,从来就是知恩图报,且那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想对方既然馈赠如此大礼,我两人当然要想办法报答。再者,哪怕知道他就是罗森,他自弃修为传于我二人,这种恩义,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们也应该回报。”

    杨泽算是明白了,罗森被四大圣者囚禁在阑苍院一处隐秘的地窖,却被自己两兄弟误打误撞闯入,罗森被四圣大能力所困,无法脱出,且大概知道他一辈子都无法离开,阴差阳错没有办法之下,选择将毕生修为灌注给自己两位兄弟,冀望他们去为他偷去一件极为重要的宝物。结果没想到,杨阙杨文渊也未能成功,反被禁锢在这列王山。

    “罗森要你们取什么东西?”

    “原本我们立了誓,不过既然是自家兄弟,有如一体,说来无妨,罗森让我们取的,便是列王山至宝——神木王鼎!”

    “得!”杨泽将来龙去脉一应贯通,一拍脑门,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恰巧不巧,就被四圣放到了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从旁传出,那是圣师涅缘长老的悠长厚重的声音,“功德无量...多谢两位如实相告。”

    虚无处突然一闪一晃。涅缘长老,像是迈出一张透明的幕布,踏足在了三人面前。

第一百零八章 不容拒绝

    当杨阙,杨文渊两人道出了获得罗森传承的来龙去脉之后,杨泽便立即顿悟他为何被四圣封禁修为,搁置在了此地,还和自己兄弟见面。

    果不其然,当看到涅缘长老从虚空中踏破而出之时,杨泽更肯定这是以他为饵,诱出自己两位大哥秘密的四圣手段。

    列王山之上禁制无数:过不去的桥;在清澈河间存在的“无形界壁”;看似辽阔垠远,但实际活动有限的空间。涅缘长老踏破虚空并不代表着真的达到了传闻中修行至神启的境界,可以自虚空而去,从虚空而来。而是在他们目光所不见的背后,存在着同样的一方“幕布”,可以隔绝视野。

    而以涅缘长老的实力,就是距离杨泽三人近在咫尺,他若有心掩盖修为,他们也决计无法察觉。

    修行攀途,犹如从蚂蚁飞升苍鹰,蚂蚁再如何敏锐强大,也无法察觉苍鹰的存在。修行境界间有时的差距,就像是这样大道无形时空的阻隔。

    见到涅缘长老如天神而降,杨阙和杨文渊身负罗森的各半传承,立即作出反应,黑龙萦绕,黑焰盘旋升腾,气魄逼人。

    然而两人的意境气魄虽然惊人,但是面对似毫无修为,负手而立,并不作出反应的涅缘长老,就像是两条猎犬面对一头淡定自若的雄狮,尽管猎犬嘶嚎警告不已,雄狮仍闲庭信步,不为所动。

    见到孽缘不受威胁,也无动手的态势,两人似乎也明白面对这四大圣者之一,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各自压制本能的那股敌对,无可奈何的收了意境。

    杨文渊撇嘴道,“老家伙,好伎俩,轻而易举就用我三弟套出了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们认栽!还准备耍什么花样,冲我们来吧。”

    杨阙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这列王山上,处处陷阱。烤了那头羊,那几条鱼,外加炖了那锅鳖汤,也不算冤枉。”

    涅缘长老对两人无礼似也并不计较,驻足三人之前,双眼充满智慧,负手淡淡而道,“两位小兄自和自家兄弟一样,都是偷上我列王宫,不过目的却并不相同,记得初来乍到之时,两位身负罗森的境界修为,但却对闯入列王宫的来意和这一身修为守口如瓶。而罗森修为全无,此事颇有些诡异,为保险起见,暂将你们扣在这列王山,还勿怪责。”

    杨文渊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身体已经无形之间,挡在了杨泽身前。

    “...如今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们也就没有价值了吧...杀剐随意。我三弟杨泽只是无辜牵连,你们不对他出手,我兄弟二人自会束手就擒,任由处置。”

    这次是木讷的杨阙平静接过他的话头,“不过如果你们誓要斩尽杀绝,在我们三人身死之前...”

    “列王山只怕也要死几个真传弟子才是。”

    话语说得极为平静,然而在列王山之上,当着四圣之一的涅缘长老,两人还能面不改色平稳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整片大陆,只怕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气魄。

    而当然,这样的气魄更多的是来自于无知无畏,放几个大陆成名已久的大能在涅缘长老面前,能放出一个完整的屁就算得上对方本事。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大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听到两人这番话语,杨泽心内莫名涌出难以言明的触动,两人直至此刻,为了保他的安危,掀起腥风血雨也在所不惜...就是要死,也要他们先死。

    *******

    杨泽随即开口,“大哥二哥,涅缘长老和其余三圣者存大道明事理,并非这样的人。万勿对长者不敬。”

    向来在整个盛唐以铁血著称的涅缘长老却仿佛并没有听到杨阙杨文渊大逆不道的话语,那张气度不凡的面容,露出一个让人很难不心折的淡淡笑容,似一眼看透了杨泽刚才拍马屁的企图,“稍安勿躁。”

    “杨阙,杨文渊,你们身怀罗森移植的修为,探入我列王山,虽然被禁制,然而我等知道你们是重情义守信诺之徒,非是真的对列王山有所图谋。如今真相大白,你们身负罗森传承之恩,为他保守隐秘,偷探列王宫...并非你二人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涅缘续道,“正是因为如此,我列王山自有一套幻人心窍,攫取人心隐秘之法,但至今未曾对你二人动用。可知为何?因此法一旦施行,固然能攫取你们内心隐秘,但却会让受法者剧痛钻心,生不如死。最终还有可能丧失心窍,成为活死人,再也无法正常苏醒。所以此法非大奸大恶之徒不可用...我们更注重机缘。”

    “我师兄涅法正是堪破了这样的‘机缘’,普天院比召开,而你们的三弟杨泽化身刘福成为院比第一,进入列王山,解开你们怀秘心结,何尝不是这样的机缘。不用动用秘术,就可堪破罗森的图谋,岂不是皆大欢喜。”

    杨阙和杨文渊两人受罗森传承之恩,便得他所托,前来窃取神木王鼎,之前已经誓言对外一切保密。两人一方面极重信诺绝不外泄,另一方面也担忧一旦告出秘密,他们就将失去最后的保命手段,列王山更可以来个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所以两人咬死不暴露,于是至今为止,四圣都并不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和罗森图谋所在。偏偏四圣极信机缘怀有恻隐之心,不肯动用钻心秘术。所以就这么一拖再拖,将杨阙两人扣了极长时间,幸得好杨泽的到来正符合所谓的命理机缘,否则恐怕两人还不知道会被关到猴年马月,海枯石烂日月无光。

    *******

    面对这一切,杨阙终于轻叹一口气,冲着杨文渊道,“我兄弟二人并不是恩仇不报的小人,知恩图报,应该是我们为人最根本的原则?”

    杨文渊点点头,“当初答应罗森我们兄弟绝不泄露他的嘱托和秘密,而杨泽也属于我们兄弟三人的范围之内,三兄弟福祸同依,所以我们知道些什么,杨泽也应该知道这些。这也不算违背承诺。”

    “这是自然,”杨阙郑重道,“只是我们在说予三弟这一切的过程中,是不是隔墙有耳听了过去,这当然不能怪我们。而为罗森夺取神木王鼎,实在是四圣修为极高,我们已经尽力而为。承诺罗森的我们已经做了,只是谋事在人,定事却在天,这样一来,我们也问心无愧了吧。”

    杨泽脑子里有自小和这两个大哥一起长大的记忆,知道这两人一唱一和,实际上并非迂腐之辈。

    他们固然是应诺了罗森为他严守秘密,然而在答应对方之前,并不知道对方就是罗森。也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何企图,是好是坏。不过罗森既然下了这么大本钱,天下绝不会有免费的午餐,定然有所图谋。

    两人被擒之后,才明白传授他们修为的居然是罗森,不过事以至此,无法可解,碍于他们的承诺,以及自保的想法,所以无论列王山四圣如何询问,他们都只能硬着头皮死不开口。

    如今困扰的一切迎刃而解,两人并不为承诺过罗森而自责,相反一时间如释重负,轻松许多。

    涅缘长老再道,“是了,罗森被我师兄以“井枯秘法”禁制在阑苍院地窟,此术只对他一人有效,井枯秘法是和我师兄修为相连维系,我师兄一天尚存维系秘法,罗森一天都不能踏出井字困地,直至终生...神木王鼎却是我列王山至宝,上面依旧遗留先祖之威,罗森打起它的主意,定然是有一套办法利用神木王鼎,炼化困住他的秘术。所以他不惜铤而走险,将一身传承施以秘术分别注入误打误撞的你们兄弟二人身内,让你们偷取神木王鼎。等到交予他之后,他自然有办法收回借存在你们身上的修为,等到他恢复境界,罗森还有一门血炼之法,借助神木王鼎之能,破解我师兄的秘术。使得他可以重获自由,逃回高纹。”

    “罗森动机不纯,亏得你们没有与虎谋皮,否则当你们将神木王鼎交与他手上之时,就是你们丧命之日。”

    接种玄境,再由继承自己修为之人盗取神木王鼎,破解困于自己的秘法。这绝对是一个极狠极妙甚至极天才的脱身法门。罗森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脱离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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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列王山不在为难我兄弟三人,令我们重获自由?”杨文渊试探道。

    涅缘点了点头,“你们三人之中,杨泽是院比名副其实入山之人,也就是我四人门下弟子。当然不可能为难于他。你们二人既已道出实情,并无犯下任何劣迹,当然可以来去自如,不过你们身上极有罗森灌注的意境,罗森杀伐太过,其意境之中戾气极盛,长久下去,你二人必受影响,日后修行只怕也难守本心,偏离本心,修行之路可谓就到了终点。如果愿意留下,或可借列王山灵气,祛除你们各自体内的戾气。亦可以慢慢炼化这两道意境,对自身修行的增长,也将拥有莫大好处。”

    杨泽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两位大哥而来,如今杨阙杨文渊重获自由。他也再无呆下去的必要,只是涅缘长老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眼下杨泽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正待征询两位大哥意见。

    谁知道两人异口同声,“门下弟子。这么说,四圣者已经认我三弟为弟子了?”

    涅缘微微一笑,“他众目睽睽之下,通过普天院比,我四人收徒讲究命理机缘,他既能渡过梨花神树的幻境,自然已经是如此了。只是因他伪装参加院比,毕竟有欺瞒之实,为了防外界之口,暂不对外公示而已。实则从梨花神树大梦初醒,正式踏入列王山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

    “那还等什么,三弟还不快拜见圣师!我们暂时不走了。”杨阙杨文渊迫不及待去压杨泽脑袋,似根本不知道杨泽到底在迟疑什么,大陆之上,有谁要是听到自己会被四圣者收为亲传徒弟,只怕早已经祖上三代烧高香,如果在一国之中,可谓是满国为之欢呼沸腾。

    自己这个三弟,居然如此木讷!果然是个蠢小子!

    他们两人或许还没有什么,但只要是对有杨泽有好处,断断是不能拒绝的。

第一百零九章 送酒

    一切真相大白,涅缘长老离开之后,便宣布辟出这片山岭的坡地园居给予三人作为憩身之所。简直是震惊了列王山的诸多四圣真传弟子。

    原本人人见到了杨阙杨文渊的罗森传承,早已经认定两人是继承罗森的邪恶之辈,还待着四大圣者对其作出判决,谁知道一转眼之间,居然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何其扬直吹胡子瞪眼,“怎么可能,如此一来,等同名正言顺的承认了杨泽的身份,他和他那两个大哥是一丘之貉,他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圣师们到底是何想法,难道真的是老糊涂了?”

    张凡落拧起了眉头,“切勿对圣师不敬!”

    木槿微叹,“如此说来,他真将成为我们的师弟,大家还是做好准备吧...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和我住一起的昆仑圣女。至少没有那个小子三兄弟那样惹人讨厌...”她本对杨泽并无看法,只是恨乌及乌。

    就在四圣弟子为杨泽的正式到来无所适从之时,离开的涅缘长老不忘一举抽除了四圣留在杨泽体内限制他修为的真劲,这让一直在打这四道真劲主意的杨泽落了好大一个空。就像原本是预谋即将得手的宝贝,突然被人拿走般心欠得慌。

    只是解除杨泽体内禁制时他异样的表情,却让洞世事如明烛的涅缘都有些疑惑,怎么会从杨泽身上看到了几分“不舍”,难道解除禁制,还让他不爽?

    杨阙杨文渊恢复了自由身,又由涅缘长老亲言杨泽三人可留于列王山,开辟出坡园给三人居住。这外界还因为杨泽轩辕鳕天乔装参加普天院比而惊动不止,有说两人亵渎了帝国威严,帝国皇家就不可能放过他们;也有人说他们犯了禁忌,必然将被囚于列王山作苦力,一辈子不见天日。

    谁也不知道列王山内部就已经定了下了基调,杨泽是新的四圣真传弟子,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列王山至高之峰紫竹园,是四圣的所在地,列王山倒是有不少侍奉打理山上的看经人,管事前辈高人。不忘前来道贺送礼,送来的大多都是柴米油盐,吃穿用度,腊肉猪羊,锅碗瓢盆之类。多是明白杨泽三兄弟要在这里常住,又回了自由之身,不需要再如以往定时送上囚食,所以这些活计之物少不得。

    再者就是列王山管食的老头总发现自家猪羊三天两头丢失,干脆直接送些上门来,防止杨家两兄弟再因为报复或者口欲去后院偷羊取鸡,那可就得不偿失。

    相对而言,真传弟子道贺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他们多少因罗森问题对杨阙杨文渊有些敌视。如今对杨泽三人突然恢复自由之身而转不过弯来,之前结的梁子多少还在那里有个梗。四圣真传弟子倒也没有那么记仇耿怀于心,不过大多高傲,看不顺眼大不了不相来往。他们也没必要拉近彼此关系。

    相比起来,轩辕鳕天的入山待遇和杨泽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轩辕鳕天到来之初,不光是木槿要和她同住,何其扬,张凡落,沐嬴等等四圣子弟,皆是一并送予礼物,在木槿的小楼里,因为轩辕鳕天的到来,前来探望的真传弟子几乎全聚了个齐。

    轩辕鳕天收的礼物,也大多是这些四圣弟子送予的珍宝。其中一些连她这个见多识广家底丰厚的昆仑大小姐,也会很不争气的心头一跳。

    众真传弟子表现出的热情和喜爱,是从根本上将她认定成了他们的小师妹。仿佛是她获得了院比第一,名正言顺。至于杨泽,则直接被他们忽略了,仿佛早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轩辕鳕天和众四圣弟子所在的紫竹园竹楼遥遥可望,四圣弟子应酬轩辕鳕天的热烈气氛,还远远传来,相比起杨泽三兄弟所在之地的冷清,倒也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杨泽倒也乐得被人遗忘,列王山送来了必要的食材物资,他们所住的三间房舍虽然简单,一应用具倒也应有尽有。三兄弟在这里,倒也可以尽述各自见闻,能说上几天几夜也不嫌累。

    列王山对三人的境遇还并未公布,外界只能猜测成疑。民间和士林朝堂里的议论者只能咂摸这事不会小了去。所激起的变化,列王山的颜面,帝国的颜面如何补救?至于导致这一切的杨泽,几乎已经被人忽略了,因为谁都知道,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命途算是毁了。

    趁着列王山管事者探望的间隙,杨泽也请托管事下山给清平公主带下一封书信。信内容很简单,杨泽只是担心听闻外界的风闻之后,大晔会作出不必要的反应。清平公主看到了信,自然知道他们平安。

    安然于列王山,又和杨阙,杨文渊聚首,至此杨泽一直搁心坎里事情,终于有了定数。只是三兄弟齐聚,互诉各自境遇之时,杨泽有时会朝列王山之下看去,看到入夜城市渐起的万家灯火,却突然有些沉默。

    “自古以来,任何等豪杰身具如何本事,到头来,也脱不出一个情字。”见到此幕,心思玲珑的杨文渊喃喃笑道,不忘和杨阙对视一眼。

    杨阙哪能不知道杨文渊所言,他们虽然被禁于列王山多时,不与外界接触,但听杨泽诉说他的历练见闻,就算杨泽有意淡化,但他因纪灵儿被流放,又在流放时“地海遇险,圣女相助”的那段经历,委实深入人心的。当下道,“是了,普天院比,西陀也会观摩,如今纪灵儿自是亲眼见到三弟搏得第一上了列王山。以前外面还有人对我三弟说三道四,宣称不配西陀圣女,如今你这臭小子境遇非凡,重重磨练之下,已经今非昔比,就是此时下得山去执子之手,嘿嘿,我看还有什么人敢再在一旁讽言讥语,我兄弟二人第一个灭了他!嘿嘿,你二人就放心与子偕老去吧!”

    两人委实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之徒,杨阙一说,杨文渊就差没嗷嗷跳起,一张俊逸的面容红光满面,“择日不如撞日,兄弟为你撑腰,如今我们就前往那西陀客卿落脚之处,把话当天下人面讲明了,看我普天院比第一,列王山四圣真传之徒,护国有功被大晔钦点的天监执宰,有没有资格求取圣女纪灵儿!”

    “你们倒是亢奋些什么啊...”杨泽哭笑不得,及时制止,“这列王山弟子的身份还刚刚尘埃落定,都不受人待见,至于天监执宰,不过大晔任职,唬不得人的。”

    “四圣真传,就足够你小子行大运的了,至于其他的,不过是说起来一团襟簇添威风而已。反正颠倒一张口,哪有说不来的道理。”两人典型的狐假虎威,事情搁杨泽身上,他们就有很能不管不顾豁得出去的架势,唯恐这盛唐帝都不乱。

    这很容易让杨泽想到当年在大晔上林,两人就这么簇拥着他踏上红楼去面对董萱。当年那件事已经闹得上林城人尽皆知,如果时空转换到当今盛唐帝都,还不知道会引来何等轰动。

    杨泽很想再知会四圣一声,干脆再度把这两人困起来算了,困蛟于泥,总好过纵龙入海。

    刚这么想着,幻灭长老就抱着两大坛子酒,从坡下的那条溪水前出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越过涧溪,走上坡来。

    再一眨眼,已经近在咫尺。庞大的身子晃了两晃,他抱着酒坛在三兄弟面前坐了下来,花白胡子一吹,朝杨泽说明来意,“大师兄钦定了你为弟子,如此一来,我倒也成了你的师叔了。当初见面,朝你出手也是不得为之。如今你既然正式成为我等弟子,做师叔的,总的要有些见面礼才是。”

    幻灭长老为人粗犷,能有耐心说这么一番话,已经很了不起,说罢踢了踢脚边两个酒坛,言下之意这些便是见面礼了。

    送酒而来。杨阙杨文渊被禁足在这鸟不生蛋的浅坡,腹里的酒肉馋虫早已经淡寡不堪,幻灭带来的酒坛只是嗅之,就香飘数里,在地上一搁,仿佛他们整个浅坡草舍都成了酒窖,不消说也是沁人心脾的琼浆。

    两人迫不及待揭开酒盖,就去抱那两个酒坛。然而一抱,却大吃一惊。险些没能双双跌倒,而酒坛却只是犹如风过树梢般晃了晃。

    两人自幼习武,当年就已经是军中的校将,不说修行境界,就是一身武力,开三百斤弓,持百八斤重矛也能舞得风生水起。如今两人数年修行,也是天玄境的修行者,竟然连这两坛酒都抱不起来?这是什么笑话?

    两人不甘心,这次提纵修为,功聚双臂,啪啪各抱一坛子酒,躬身,蹲步,大力聚集,双臂不断朝外蒸腾出氤氲真气。猛一运力,两口大坛缓缓离地而起,两人双足立陷地一寸。酒坛举高过胸,坛口一斜脑袋一仰,两人不甘示弱的纷纷灌了一口烈酒入喉,这才缓缓将两坛酒重新搁在草地。

    两人功行双臂,抱起两坛酒不亚于千斤重物,而刚才幻灭长老一手一坛,如履平地。一前一后的差距,足以让杨泽三兄弟都为之汗颜。

    与此同时,刚刚喝下两口酒的杨阙杨文渊,似乎刚刚正品味那酒旷世酒香,却突然双双高喝,犹如灌火入喉,捂着脖子仰面便倒。

    饶是杨泽知道那酒不同寻常,也为两人突然的变故骇然,若不是心知幻灭长老绝不可能谋害两人,杨泽还以为他们中了剧毒。

    幻灭长老却仿佛早料到有此一幕的不屑而笑,“此酒名为‘天王香’,在我列王宫真火炉之上,已经烧炼了前后四百年。前后已经超过有两代四圣宿老照顾,四百年间,一直炼化灵韵水脉而成,但其却是至灵之物,其中的灵气,全是至阳火精灵元。原本是打算用来炼化你们两个小子体内那源自罗森的邪气,避免你们日后走火入魔,却如此莽撞,就这么一口喝了下去。不掌握饮用炼化的方法,你们无异于双双喝下了一口至阳火精。饶是你们天玄境界练就罡身,也要烧得你们肠穿肚烂!”

    幻灭一边说着,一边也不停着,俯身向前,各自在两人身上打入一道真劲,真劲引导两人炼化入体的酒液,循环来回几次,两人身体竟然蒸腾出大量的雾气,直到这些雾气吞没了整个浅坡,两人才停止了痛苦。那两口酒液,终于在幻灭的指导下,完成了炼化。

    此时的紫竹园竹林中,四圣弟子们明显看到了浅坡这里无数的烟雾,只是如今那里的杨泽兄弟三人已经正式恢复了自由之身,那里也被涅缘长老示下给予三人安身之地,众弟子也自知管不了他们,只是心中不满,不免带着些鄙夷的嘀咕“又在搞什么名堂!”

    作为塑灵师,杨泽一点即明,当即知道了这两坛酒装得是什么。那酒清澈无比,看上去似乎有生命一般流动。然而却如幻灭长老所言,这是数百年在炉顶上烧炼出来的结晶,吸收了数百年顶级火种,练出来的某种火灵元。

    灵元是什么,灵元是灵气大量凝祭而成的结果。是量变引起质变的结晶。光是灵气的聚集,只能说明灵气的充裕,然而当无数灵气聚集满足了一些天地自然苛刻的规律之后,便能聚集出灵元。灵元虽然本质也是大量灵气的聚集体,但是性质却截然不同。就像是骨骼,皮肉,血脉,这一大堆组合起来了生命一般。灵元就是灵气的生命!

    一些高品阶的灵宝,之所以有天地异能的功效,皆是来自于不同的灵元。

    当初在地海,杨泽正是提取了云庭境那支五阶隐龙剑的灵元,作为滋补吸收,让他迈入地玄境界,完成修行的一个突破。

    灵元也分许许多多的不同种类,也有不同的性格。有的暴烈异常,有些诡异极不稳定,有些温润如水,性子平和,可以滋养生物,这就是一些疗伤灵宝的能力来源。

    而眼前的酒坛之中的那些酒液,看似清澈,实际上是锻炼了数百年的灵元“至阳火精”,吞服下去,若没有引用的法决,就和一团至阳烈火一般,比什么毒药都厉害百倍去了!

    杨阙,杨文渊睁眼醒来,看到满坡的雾气,当然知道这是他们他们刚才导致的后果,这下连看那两坛酒一眼,都直打一个哆嗦,“这东西,既然不能喝,又拿来做什么?”

    幻灭长老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道,“你二人生在祸中不知,而生在福中竟然也懵懂。”

    “你们虽然各自体内有一道罗森的意境,然而这罗森在传给你们的时候,也就没安好心,大概也担心你们知事难为,不为他窃取神木王鼎反而一走了之,他一身修为会毁于一旦。所以给你们这两道意境,也等同于种下了两道极为厉害的禁制。两道意境成了无根之萍,用一次便会枯萎一分,罗森岂能善罢甘休,他种下的意境等同其人,岂能如此舍得给你们挥霍,意境脱离本体,却以以你二人身命为寄主,犹如两只寄生虫,牢牢扎于你们体内。意境要保持不被损耗,又无法通过外界补充养分,便只能以你二人一身精血为养,你们不断使用意境,意境也就如吸血鬼般汲取你们精血作为补充。到了后面,你二人精弱血枯,当意境消耗衰弱之时,也就是你们两人生命同时身消陨折之时。所以罗森根本不担心你二人不为他尽心尽力,因为迟早你们会发现自己身体一天一天衰弱,必须寻求他才能解救!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便犹如被意境寄生的行尸走肉,和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

    杨阙杨文渊脸色变了一变,罗森之歹毒,可见一斑。杨阙冷冷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兄弟二人宁愿自裁,也绝不可能忍辱偷生,他妄想以此控制我俩。只可惜打错了算盘。”

    杨文渊俊美的面容熠熠生辉,“我兄弟二人宁做逍遥鬼,也绝不当傀儡人。何尝因为贪生怕死而皱过眉头?”

    “好骨气!”幻灭长老赞许一笑,“只是男儿大丈夫,死固然不惧,但懂得如何生尤其可贵。既能造福世人,当然要活着,活得越久远越好。”

    “罗森固然可恶,但他能够炼出两道意境,也算天纵奇材。他的这两道意境,虽然排不上三千意境前十之列,但比起那些二三流的意境来说,也是出类拔萃,跻身一流了。如果就此被毁去,倒也可惜。所以师兄,也就是你的师父,”幻灭看了杨泽一眼,“赐下这至阳火精,帮你兄弟二人驯化体内的两道意境。”

    “你们施展意境,可有不妥?”

    杨阙点点头。随即拉开胸前衣领,袒露出胸口。只见胸口之上,心脏部位竟然朝外突出一块狰狞的肉瘤,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心房的模样,这块黑色肉瘤朝外细枝末节的牵出不少如闪电般长牙舞爪的黑色线条,一直贯连了杨阙的双臂。

    接下来是杨文渊文渊袒露出胸口,胸口之上,同样是这样的黑瘤,就像是心脏被挖了出来,然后重新缝补了上去一般,只是杨文渊从那里延伸出来的黑线,居然是分布向他的四肢五骸。甚至连他的脖颈,都犹如曼陀罗花枝叶般延伸了些黑线出来。

    “这就是两道意境的寄生?”

    “不错,这就是罗森意境的‘恶根’,牵连着你们的精血,吸取你们的精血作为意境消耗的补充。这样持续下去,你们俩迟早被榨干吸枯。这些至阳火精,就是帮助你们斩断这些恶根的牵连!将他们全部烧尽炼化干净。”

    两人再看自己的胸口,果不其然,因为刚刚那两口酒的炼化,有两条牵连着心脏的黑线,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这就教你们炼化这至阳火精的功诀。记好了,此术名为《祭火引真诀》!”

    一连数个小时,幻灭长老将这套功诀口口相告。实际在蕲春侯府之中,杨阙杨文渊的修行资质,远甚于杨泽,在当年杨阙就已经达到地玄巅峰,杨文渊也在地玄上。若非杨泽身负重生的灵魂,真是拍马都追赶不上两人的修为进度。

    有关性命,两人充分发挥天性,学得是极快又好。迅速就掌握了这套导引至阳火精,炼化体内恶根的法门。

    幻灭继续道,“这“天王香”的至阳火精一方面有净化一切污秽,还原璞真的效果。另一方面,有至阳火精,运行一次《祭火引真诀》,你们体内十七窍就会暂时通达,形成“假辟谷”的现象。”

    普通人有七窍,然而无限趋近天道的修行者却明白,人身实际上有十七窍。十七窍之中,有关修行最重要的便是气海。只有开了气海,人才能诸脉贯通,修养出真气。而对于其他修行者而言,只要开了气海,锻炼了经脉,人就有了修行问天的能力,并不需要将其余的诸窍打通。

    且只要到了一定的境界,这些其余的诸窍,就会自然一一通达,犹如天道馈赠的礼物一般。根本不需要事先去钻研。

    而当然,在天玄境界的修行者,是不可能全开十七窍的。

    眼前的祭火引真诀,加上至阳火精,便可暂时让人开启十七窍。

    “就算开了十七窍,又有什么作用?又不能增长修为,且圣师你所言只是暂时,一点好处也没有。”杨文渊疑惑道。

    看到三人不明所以,幻灭继续点拨,“十七窍打开,等同于诸身通达,你们周身无处不是气窍,气窍可乃是直接和天地元气上下贯通。还不明白么...当十七窍打开,你们原本无根之萍般的意境,就再不是无根无萍,没有根基,十七窍开,以身为桥,你们周围的天地元气,就足以成为外在意境的补充!这两道意境,也就不存在无根之物,自然可以获得充足的补充,不需以你们精血为养!桥与天地,意境施展,如天发杀机!”

第一百一十章 十七天后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天发杀机,移星易宿。意境施展,贯通天人,开十七窍,炼化恶根,同时让两道意境得以从天地元气获得补充。这种法门,只有我列王山具备,独一无二。”

    至阳火精可以烧尽恶根,再加上祭火引真诀,能够暂时打通十七窍,这些独特的效果,配合起来,便正好可以让杨阙杨文渊摆脱罗森控制,又可以留存两道意境。实在是再好不过。

    然而看着这至阳火精,杨泽也一并动了心思,他灵脉是水性,这些火精灵元对他而言无法吸取,不过幻灭长老教授的祭火引真诀,他也一并学了去。这些火精灵元配合祭火引真诀,如果对敌之时他开了十七窍,岂非同样可以使得自己的意境不消耗自身体能精力,获得更持久的作战能力?这光是想想都能让人兴奋不已。

    当然这两坛子酒沉重无比,不好携带,并不方便战斗时予取,杨泽的黑色宝囊如今还扣在四圣手中,不知何时归还,兄弟三人便只能就地取材,在草舍中寻到了三口用来装水的葫芦,去了里面的山泉水,将这种由至阳火精构成的“天王香”酒灌满了三口葫芦。

    至阳火精酿出的天王香很是稳定,外表色泽性质和酒液并无二致。只是极为沉重而已,用来装水的葫芦,也可以将其盛下,并不会引发什么异状。只是入人口中,那就是另一番造化了。

    幻灭长老传授了功诀之后便离去,杨泽三人随后就着那两坛天王香,开始淬炼祭火引真诀。

    列王山重回了平静之中。只是唯一不平静的,便是此后的日子里,这片浅坡之上,永远是一片雾气蒸腾,居住在紫竹园竹楼之上的轩辕鳕天和四圣弟子们看过去,就像是一个耸起的小坡,顶了一顶云雾组成的笠帽,极其像个巨大的蘑菇。

    轩辕鳕天多次想要去探一探杨泽那边的草舍,都打消了念头和冲动。

    一方面是因为四圣弟子和那边简直形成了泾渭分明互不交往的态势,她来到这里极受众人欢迎,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宠爱。仿佛众人要把对杨泽那个不中意师弟的遗憾,尽数弥补在她这个师妹身上。就像是一家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不争气,便把剩下的希望和宠爱全寄托于争气的那个身上。碍于这种“希望”和“负担”,轩辕鳕天也不好当着众目睽睽直接就这么去找杨泽。

    再者第二方面自神树走出之后,她就回忆起幻境中的种种一切,想到两人居然在幻境里结为了夫妻,简直是越想越躁,这样她堂堂昆仑圣女日后还怎么出来混。所以咬牙暗下决定从此以后,就要和那可恶杨泽断绝往来!

    只是两人同上列王山,倒还是要共同进退,没有什么机会跟他摆明车马划地为界,她一直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如今她住紫竹园,杨泽住浅坡,岂不是天然隔断,她又怎么能冒出想要去见他的想法?荒谬荒谬,赶紧拍拍脸清醒清醒。

    所以关键时刻,还是自尊占了上风。看着浅坡那里的巨大蘑菇云,她也只是咬咬牙,“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满列王山上的人都不知道这三兄弟在搞什么鬼,而且一搞就是十七天。

    十七天中,这些原本只是在浅坡的雾气终于扩散,遮罩了整个山峰,远远看去,云如圆盘悬浮,边沿叠叠界限分明。简直不亚于平地神迹。

    紫竹园众人抬望竹楼顶,那云盘遮罩,触手可及。诸多四圣弟子若不是碍于四圣师有不得打扰浅坡草舍那边的谕令,几乎都要个个冲天而起,朝那头浩浩荡荡兴师问罪而去了。

    这十七天中蘑菇云从列王山的扩散,亦让盛京城市井坊头之间,人人驻足眺望。不明白这是列王山的神迹显像,还是山上某位大神仙的得道观瞻。特别是此事还发生在普天院比结束的半月之间,更是牵动人心。甚至有普通百姓叩首虔诚而拜,在山院门前祈福者络绎不绝。

    盛京城行走前后参与鉴宝会,普天院比的外宗修行者们,见此异象,竟也不急着离开,都各自搁下了行囊,准备继续等望天下关注之地的列王山出了什么状况,若是曝出四圣师其中有人得证大道,羽化寂灭而去,那就真的是震及大陆了。

    朝堂文武,百门世家,都心中惴惴而振奋,指着列王山那头,会不会曝出意想不到之事。这云盘凝而不散,犹如天罩祥云,分明是瑞景,说不得列王山上,就要有人人惊叹的大事发生了。

    阑苍院内,掌院率多名长老登山叩询,亦只是被四圣告予“诸事顺宜,勿扰”而最终只得怅然下山。

    星枢阁至高顶之中,有纱帐重幔遮罩,看不到内里人的模样,然而股股无法掩盖的气场,似乎正透过纱帐传达迸放,让到场的修行者,甚至都能感觉气血被激得潮汐般起伏。

    但这并不是压迫人的气场,在这种气场的无形范围囊罩下,反而能令修行者的气感不由自主的加快运行,普通修行者,在这种气感的作用之下,只怕修为都将加速不少,获得极大裨益,比一般灵药都还要优胜不少。而达到了迦缪这种天玄级别的修行者,体内则是说不出的畅快。

    不消说,纱曼背后的正是西陀殿的现任祭祀殷墟。这种“一尊之所在,千众得其惠泽”的能耐,足以显露这位西陀圣殿祭祀“以身成圣”的伟力。

    众多西陀在盛唐的客卿们,感受着体内随之被带动的气感,人人面现振奋虔诚的注视着纱曼,他们看不到背后人,然而光是这么隔着距离和屏障察觉他身尊的存在,就已经让许多在盛唐德高望重的客卿们,眼神底现出一丝丝狂热崇敬。

    迦缪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上,“自圣殿祭祀大人开“神眼”之后,便启动了巡弋世间的睹圣之路,沿途为神国巡视世间。五十国万千客卿,已经沿路准备好了迎接祭祀大人的圣驾巡弋。此次“睹圣之路”,相信莫不万众瞩目。西陀荣光必将在神的护佑注视之下,光耀世间。”

    所谓的“开神眼”,指西陀圣殿极为盛大的一种传承。

    西陀殿相信自己是神在世间的仆人,在对神虔诚的信仰膜拜之中,每隔一段漫长的时间,就领会到了神的旨意,获得了神传法力,被赋予了“神眼”。

    神既是等同于昊天一样的存在。赋予万物以秩序,给予人工具,甚至以修行的能力。神是天道,天道即是神。神居住在神国之中,神国是空间至高处,和俗世人间是两个不同的等级。是虚无缥缈而凡人永不可能触及的存在。

    每隔一段漫长的时间,神都会凝视世间,而神凝视世间的办法,便是通过所选择的人,赋予“神眼”大法力神通。被赋予了“神眼”的神选之人,便承载着神的视野,代替居住在神国之上的神,巡视他们给予了万物天道的世界。

    所以“开神眼”这种说法,自来就是西陀圣殿和神国交流,拥有莫大荣光的仪式。一般而言,每隔四十九年漫长的时光,圣殿之中就会有人“开神眼”。一般来说都是圣殿之中,最德高望重,信仰最虔诚,最接近神国的信徒。

    被神赋予了法力,开了神眼的人,便会接受“神谕”,踏上“睹圣之路”,届时全西陀殿在世间的分殿,所有客卿,都将迎接接受神谕,开了神眼的长老到来巡视。作为神对其世间信徒,神留存在这个世间传承伟力的一种检阅。

    可以说,这是西陀圣殿最神圣的一个仪式。这次和神进行了沟通,被赋予了神传法力,开了“神眼”神通之人,正是西陀殿的祭祀殷墟。殷墟这次途径的路途,几乎要行走整个世间,包括了盛唐帝国,大晔国,晋国,武崆山,甚至极西之地的一些小国,宗门域地,也都将途经,可以说路途遥远。然而这些地方的客卿,早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激动不已,甚至有些人以毕生能经历一次“神眼”的检阅为荣。死也无憾。

    修行路遥远且漫长,且几多人能够做到长生?

    这是一条永恒的寂寞之途,很多人甚至可能毕生都追求不到天道,见不到神国,更遑论亲眼见到“神”那样至高无上的存在。能够被神眼所眷顾,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接近天道,神国的一次经历。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修行客卿为之狂热虔诚。

    殷墟抵达盛唐,只是这漫长睹圣之路的一个起始。但是在这一站,却极为重要,因为他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去做。

    众多客卿望着纱曼之后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想到对方可能和神相通,神在其身上种下了视野,他所见的,必然是那个“神”所见的。他所接触过的人事,也有如“神”亲临目睹。光是这么想,他们身体就激动得瑟瑟发抖。

    更明白这世间万千大道,果然只有西陀圣殿,才是真正的神国的仆人,天道的使徒。一时心中万千虔诚膜拜,无可言喻。

    “明白了,大家辛苦了。”殷墟的声音,从纱曼背后缓缓传出。

    迦缪说出睹圣之路的相应安排,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告会的尾声。人们将陆续离开大殿,让祭祀大人休息。但是此时,迦缪却并不离去,众人知他有话要说,也纷纷按住了欲离开的脚步。

    迦缪的声音响起,“...近期一个传闻,在盛唐不胫而走。”

    “据说在不久之前,四大圣者出手困住了两个偷入列王山的人。而这两个人,正是当今高纹帝国杀伐道宗师,罗森的传人!”

    众多客卿群中顿时传来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众人对此事,早已知晓,这件事伴随着列王山那突然出现遮罩在山峰的巨大云盘一并传了开去。这十几天里面,在盛唐内传得沸沸扬扬。

    殷墟像是并不知道一般,“噢,说来听听。罗森乃是高纹魔头,手中尸骨累累,罪大恶极的罪孽人。这样的人,一个都足以危害世间,他居然有传人?”

    迦缪狭长的双目眯出精芒,道,“这两个传人自然被四圣者叩下,就如同四圣者出手桎梏了罗森一般。但更让人吃惊的,并不是这两个罗森传人...而是乔装打扮化名刘福参加普天院比,却离奇成为普天院比第一的那个杨泽。正是这两人的兄弟!魔头罗森在这世间的两大传人,正是他的两个大哥,杨阙和杨文渊!”

    此话一出。大殿众多客卿哄然炸响。

    人们大多都听到了这样的传闻,但也只是市井流言,隐隐约约。毕竟现在在列王山上的杨泽虽然被谕告宣称软禁思过惩戒,然而谁都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列王山四圣并不将其逐出山门,大概也就存了要将他度化成真传弟子的想法。所以至今连盛唐帝国的皇室,也没有任何来自皇家的意见。杨泽极有可能成为新一位的四圣弟子。所以就算听到了这样的传言,谁又敢在下面嚼舌根子?

    没想到,迦缪居然在星枢阁,至高顶,圣殿祭祀的告会之上,当众说起这件事。足以引发一阵轰然。

    当然更多的客卿,此时已经齐刷刷的将眼珠子,都看向了大殿那一方帷幕。

    片刻之后,帷幕背后的圣殿祭祀开口,压下了那所有的窸窣之声,“四大圣者虽然都是至高辈的前辈,然而他们毕竟也是人。且年事也高,难免会犯些错。魔头罗森的两大传人,竟然是此次普天院比第一人的兄弟,可想而知,这是妖人事先拟定的诡计阴谋,目的正是进入列王山,欲行不轨之事。”

    有了祭祀的这句话,顿时在场一些客卿,开口昂然道,“此子正是杨泽,如果所记不差,当年我西陀圣女纪灵儿游弋列国之时,在大晔竟受其辱,我圣女险些受其亵渎玷污,此子乃是邪魔外道,如今已逐渐崭露头角,若放任不管,迟早会做大,成为祸害,只怕我西陀要早日锄魔卫道!”

    帷幕背后的气机顿时一变,人人感知祭祀大人的气机变化,立即噤声静候。

    一道质朴铭牌,突然从帷幕之后飘出,落在了迦缪的手中。

    然后传来圣殿祭祀的声音,“此铭牌乃是西陀一位前祖遗物,持有此牌,就是列王山四圣,也必然亲自来见。既然杨泽是邪魔外道,而列王山一时不知如何处置,那么我西陀向四圣要这么一个人,我西陀代列王山处置此人,给天下一个交代。”

    说罢,他的声音变得冷厉许多,“此牌上有西陀先祖之血...哼,这是列王山当年欠我西陀的,就是四圣见到此铭牌,也必然不可阻拦。你就着此牌要人,将杨泽提回。他既是心术不正,那么就让他当着世人之面,了断在星枢阁,除恶证道。”

    众客卿顿时抑制住心头震动。看着迦缪手上的铭牌,一块铭牌,怎么会有西陀先祖之血,而列王山又有什么亏欠西陀?能让迦缪就手中的铭牌,要回人来?

    握着手中的铭牌,迦缪一双眼眯得更长了,甚至嘴角,隐隐挂了一份笑意。这十几天中,魔头罗森的传人竟然是杨泽兄弟之事,还真的引起了轩然大波,如今,也该收到效果了吧...

    列王山峰云盘悬浮盛唐的十七天后,西陀圣使迦缪持一古怪铭牌踏入列王山。

    与此同时,悬浮数十里的云顶一夜尽散!杨阙,杨文渊体内恶根尽数炼化湮灭,修炼祭火引真大成!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云端的对峙

    聚集在山峰之上的蘑菇云,终于在十七天后一夜散去。如果说十七天前云盘遮罩如同穹临天神,如今一散而空反而让人恍若隔世。天空一片清浅,缕缕云丝如仙家随手掷出,渺然于苍穹,心旷神怡。然而结合十七天前的景象,见到如此晴空,人们心中莫不存以念想:列王山上,该不会又有大事发生了吧。

    紫竹园竹楼里,何其扬看着云雾散尽复还清朗的天幕,冷言道,“终于复见天日了,自山中来了那三个顽劣之徒,山峰就被弄得乌烟瘴气!我列王山的清雅声誉,只怕有朝一日都尽数毁于他们手里。”

    张凡落轻轻点了点头,“这样好的天景,的确是阔别多时了。”

    木槿沉默了一下,就准备提剑而走,“我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支持你!是太不像话了。自我来时,山上美景极好呢,但杨泽弄得成天雾霾不散,师姐我们赶紧去看看。”说话的是轩辕鳕天,这些天她早蠢蠢欲动了,此时见木槿冲动,她恨不得怂恿,随她一探究竟。

    其余众人赶紧纷纷开口,“师妹,小师妹,不可莽撞。难道忘了圣师的嘱咐,列王山云罩半月,四位圣师岂不知晓,然而知晓却并不干预,可以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圣师知会过我等不要去浅坡那处,也未必不是存了让我们不去打扰的心思。想来那三人做事虽然古古怪怪,但总归不是在干什么坏事。”

    木槿又被劝了下来,在一旁的轩辕鳕天好不遗憾,但还是得维持自己乖乖女的形象,面对一干师兄妹的劝解,螓首微点应是。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阑苍院来人传上讯息,西陀殿来客,圣使迦缪率一众名宿上山。

    之前就连阑苍院掌院和职务长老上山见四圣都吃了闭门羹,但是面对迦缪一行,阑苍掌院也不能擅自做主回绝对方,因为这一次,迦缪的手中...多了一块铭牌。

    看到那张纂字金描的铭牌,仿佛有无穷的压力,山门之上的阑苍院掌院和几位长尊立即沉默了下去。

    就连事先准备好的回绝说辞,也没有办法发挥。众人见到来众的阵仗,更是知道对方这一次,只怕是来者不善。

    到来的不光是西陀殿迦缪,还有一些西陀在盛唐的客卿,这些客卿有的是平常游散,但拥名一时的名宿;有的是在帝国极有名望的大员;还有一些更是盛唐的世家宿老,平时都是在各自家族中位高极尊的一类人。

    除了西陀的人,还有杜圣草堂的一位知老杜慕。杜圣草堂是陆洲四大圣门之一,门内长老统一以“知老”名衔相称,这位知老杜慕,比在盛唐观礼普天院比的草堂院徒之首杜云松,杜希白的辈分更上一等。在草堂八大知老之中,杜慕的排位也极为靠前。是草堂有“璧雍书圣”之称的当代山主杜风的兄长。杜慕既然来自家底颇厚的杜圣草堂,面容自也带了那一份清高气,而他们杜圣草堂又远离两大帝国纷争的东陆,一向只推崇修行界四大圣门的说法。对列王山,倒似乎并没有太看在眼里。

    而圣门昆仑之中,也有位宗门尊者白坚同行。

    以这三大圣门为首,一些修行宗的高人也协同其中,一并来到列王山探视。

    列王山有客,这些众多人皆是探四大圣师而来,就算迦缪没有带来那方铭牌,阑苍院掌院也不可能做主回绝。如今再看到迦缪亮出的西陀先祖铭牌,当即接了铭牌去,禀明四圣。

    不多时,四圣宣布迎客。列王山大迎宾客。

    阑苍院门庭洞开,西陀客卿,三圣门长宿,诸多修宗同道齐上列王山,足够算一场盛京城的热闹事了。而修行宗门间的事情,皇庭朝堂一般都是不参与的。是以这些重量级的修行高人进入列王山,盛唐皇家也不需要特别的应酬。更何况这次西陀的登门似乎并不寻常,这事多少让京城的好事者们纷纷猜测观望。

    四圣平素并不见客。只是既是见客,便绝不会怠慢。山脚阑苍院众多弟子纷纷盛装相应。前门梨花神树的主道畅通无阻,迤逦蜿蜒遥遥直通顶峰,气象万千。

    当日普天院比,这条主道施下了考验众多修行者的符阵,如今迎客,梨花神树似和四圣心意相通,无数花瓣洒落而下,竟然盈盈落向道路两旁,无一招惹主道台阶,在通峰主道上,组成花瓣四周旋落,中间却真空的穹顶。

    众人拾阶而上,即便是三圣门里见多识广的杜慕,白坚两人,也啧啧赞叹,“好一树列王山梨花神树,不知是花落于前,还是我等已经为其所幻,置身其间。”

    见到这百花组成浩浩荡荡的通峰穹顶,就连一度对列王山持几分高慢态度的杜慕,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面容的清高都收敛了几分。

    列王山朴素是朴素,然而每一分质朴的背后,都藏着不简单的底蕴。是以虽然不在陆地四大圣门之列,不过其内蕴却一点不在四圣门以下。

    峰顶前来迎接的是涅缘和幻灭两位圣师长老。与之一并整齐恭迎的还有八位圣师真传弟子,连带着新入门被众四圣弟子极宠的轩辕鳕天。

    双方见面,一番见礼之后。昆仑尊者白坚自向轩辕鳕天行礼,“闻得圣女在列王山进修,将由四圣指导修行,可喜可贺,还望圣女潜心修行,翌日得获此间真义,即是昆仑之福,掌教之福。”轩辕鳕天是掌教之女,亦是所选圣女,白坚即便是她的长辈,但在此外人面前,他也一样要遵守规矩。

    随迦缪上山的一干各修宗高人也不免一番恭维祝贺。也有些人暗暗打量这个近段时间在外界掀起风云,乔装化名“阿娇”参与到普天院比的昆仑圣女。往日只是听说,那些门门道道在外界传来传去,始终不得如此亲眼所见来得踏实。

    而正是如此,外间大陆的修行界之间也颇不安生。各宗各脉各派都在传闻这昆仑圣女进入列王山,是不是昆仑和盛唐方面私下早已协定好了的某种协定。如果昆仑和列王山要以这种形式结成联合的趋势,那可不得了。要知道四大圣门,阑苍院列王山这样的大修行地一举一动,那可就牵扯到外部修行界的许多动荡。

    比如若两大宗联合,立即就是强中更强局面,那么供应其他宗门的资源来源,若是一窝蜂的去巴结这两大宗极其下属庞大外门,岂不是把其他宗门都饿死,那些中大宗门还能自给自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小一些不成气候的修行地,只怕直接就给摧垮了。

    除此之外,那些大宗派也有威胁,对方声势浩大,自己相形见绌,日后若有什么差池对上,自己能是对手?还不给捻灭了,那还不快赶快商议联盟,但联盟之中,其心各异,谁不为自家利益,如此一来,内斗四起,立即就惹出天下不平...

    而列王山要是和昆仑联合,高纹帝国就第一不答应,其他各国也必然危如卵蚁,谁都知道当年的盛唐是靠着打硬生生的打出一块万里疆域,如果盛唐再度变得举世无敌,谁知道这陆间还有没有其他各国生存的空间...如此种种。

    大鲸翻身,许多鱼虾或是倾覆荡灭,或是应潮得势,扑腾倒海。总归牵连着天下修行界各种各样的变化。

    所以这昆仑圣女进山修行,当即就引得众宗名宿极为关切。不过倒是涅缘一席话,暂时断去了他们的胡思乱想,“轩辕鳕天并非我等弟子,她仍然是昆仑圣门的弟子,列王山上,还有些昆仑当年遗留在此的秘法,圣女只是取经进修,并不列入我等真传之列,也不传山中正法,何时圣女将昆仑遗留秘法修行到家,就是圣女结业之时。”

    这一番话,暂时让众人放了心。四圣不收纳她为徒,轩辕鳕天仍然以圣女身份进修,这就没有太大问题,没有纳徒收拢血统的第一步,昆仑和列王山,也就并没有到走上联合趋势的那一步。

    当然虽然轩辕鳕天不属四圣真传,但四圣诸徒们,却已经将她当成了入门最小之师妹,总好过承认那个杨泽。

    收魔头罗森两大传人的兄弟为自己的师弟,作为列王山的新一代弟子,他们还丢不起这个人。也替四圣师清誉不平。

    众人行走在紫竹园,那杜圣草堂极为清高的知老杜慕终忍不住开口,“昨日以前,列王山云层遮罩,绵延城中数十里,持续半月有余,我观那云盖冠冕堂皇,当是有些不凡,也不知是山中哪位高人,正在清修,竟然结出此等异象?”

    杜慕说得客气,但语调却并无半点客气之态。在场的诸多客卿名宿到了这个层次,有眼力的可不乏多数,列王山这半月的云顶蔓延,固然极为壮观,但却远算不上什么“冠冕堂皇”,更和所谓得境界大道的异象极是不同。从“气象”上来看,就不一样。

    如果是境界提升而引发的天地异象,各种修家书籍里都有无数种的记载。这些往往都是修行者的气机爆发,结合当时的周围环境,搅动天地元气,而形成不同的异象。有的是阴霾疏忽变为晴空,有的是光芒冲天,有的是引发地动,总之各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便是气象,修行者破境引发的异象,首先便是周围环境元气波动,形成扰流。气机被搅动,形成各种虹彩。修行者本身更能感受到元气搅动而对自身形成相应的震颤,或让人窒息,或令人心悸。这些都有体可察。然而众人都瞧得“明白”,感受得“明白”,这半月那列王山上的云气,虽然浩荡覆盖方圆数十里。但是却并没有半点搅动元气的波动,没有异象,没有五色之彩,也没有天人之姿的修行者发生了什么突破。

    所以杜慕这番话,嘲讽更多过于恭维。

    而四圣的众真传弟子,却颇有些脸色无光。是了,那云顶阵仗倒是浩大方圆数十里,弄得帝都京城人人以为列王山有什么大道高人出世,吊足了人的胃口。但那云顶分明就稀松平常,并无半点牵引的元气波伏,这就像是雷声大,雨点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花架子唬人,倒像是一些小门小宗为了虚名搞出来的噱头。列王山还没丢过这样的人,他们此时对杨泽三人的情绪,更加的不满了。在此时三宗各道诸名宿的面前,大有一种面子挂不住的羞耻感。

    幻灭看了这个来自杜圣草堂的杜慕一眼,那一贯直烈的面容上却极为平静。似乎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涅缘却已经开口道,“回杜师弟...那阵烟尘,非是我山中有人修行突破形成的云穹异动。而是前些日子,我山中几位客人,修炼一种火属功法时,因为山中清风气流影响而产生的气温现象,和修行进境无关,只是几位后辈的瞎折腾而已。”

    涅缘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嘲弄,平实相告。然而杜慕却有些误会这是涅缘的刻意摆谱,特别他是当代杜圣草堂的山主兄长,而涅缘居然称他为“师弟”。闻言冷笑,“几位后辈?瞎折腾?看来列王山果然如传言般不同凡响,仅仅是几个后辈的瞎折腾,就弄出好大的气派来啊!”

    众多随行客卿,各宗宿老高人在场,听得涅缘这番话,又碍于列王山圣师在场,表情当然不能附和,只能将那点笑意压在心底,肉笑皮不笑。

    但修行者感官何等敏锐,众人眼角的笑意,四圣弟子们都已觉察得清楚,此时只想打个地洞钻下去。

    何其扬隐有怒气道,“那可不是我等所为,而是两三个不入流的闲客,可不属于我山门真传弟子。”

    迦缪敏锐的把握到这番话,抬头朝涅缘一笑,“据闻四圣者的列王山上,只可有真传弟子留住山峰,其余哪怕是山门管事,都在山腰以下而居。不知道贵徒口中的闲客,是否正是不久之前,普天院比之上,渡过梨花神树幻境,获得第一的杨泽?”

    提及“杨泽”这个如今外界正沸沸扬扬的名字,众多客卿宿老立即就来了兴趣,纷纷开口,“是啊,此人自院比后多日以来,再不曾面世,不知现今如何,圣师何不将其唤出,让我等一睹院比第一人的尊容?”

    “既是院比第一,但却隐瞒真姓不报,是否构成欺诈,山中可要追究?”

    “列王山还未曾对其作出惩戒,既然到此,圣师何不唤出此人,让我们一看究竟。”

    各种声音纷纷四起,显然这“杨泽”,才是众人兴趣关注的所在。

    涅缘叹了一口气,回头朝坐下弟子吩咐,“既是如此,你们便知会杨泽一声,让他准备妥当,前来面见诸位前辈罢。”

    先前列王山迎客,杨泽也已经知晓,如今得到通知,明白是迦缪一行上山,当即也并不避退,随着传唤弟子的带路,一路上到紫竹园众人的面前。

    来到迦缪的面前,迦缪那张素净而两眼长缝的面容,眉头之间,明显的扬了扬,那双眉挑起的意思,分明有一种“你终于来了”,猫捉老鼠般的谑然。

    而在杨泽的前方,正是这个当初视凡人如蝼蚁,正是因为自己和纪灵儿的关系,而自上到下给蕲春侯府施压,甚至连同周边诸国给大晔施压,让他当初不得不避开风口浪尖,狼奔豕突般逃亡地海的始作俑者......

    他就是迦缪,来自凡人望不见云端的西陀殿圣殿使者。

    他的一句话,可以让你位尊身贵,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卑贱如尘埃。

    曾几何时,自己只是他脚边一个微不足道的砾石。

    而如今,就在这列王山峰,杨泽就这么笔直坚挺的...峙于他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质询

    林海听涛大大的《胜者为王》上架了,希望大卖,记得再去去年会的飞机上,我们两人讨论过他新书的很多细节走向,说得眉飞色舞,彼此极为激动。这是本好书,用竞技写人生。很爽,大家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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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见杨泽,西陀殿的客卿们近些日子可没少听说此他的事迹。大晔蕲春侯的三世子,招惹圣女,流放地海,七脉演武中刺杀李求承,回国后与大晔诸众高手,力战七觉法王,再加上不久前的摘星楼击败风吹雪,如今这些名头,渐渐进入人视野。

    盛唐山清水秀的尚书御史庭园,士大夫官宅,提督府等等朝堂官员来往中。大街小巷酒肆的楼台,雅间里。行走京城的不同修行者圈内,就连西陀星枢阁的那些客卿们,近来私下里口中挂着议论的,八九不离十都有杨泽的身影。

    其实若不是因为成为院比第一,杨泽充其量也就是有些小小蹿起来的名头而已。远达不到这样的地步。

    然而既然第一个走出了梨花神树,亦代表着他将是下一位列王山四圣的真传弟子,这个分量,就非同小可了。

    大陆之上,修行界的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除了四大圣地之外,盛唐中就属阑苍院列王山更让人瞩目。而四大圣门年轻佼佼者在这修行江湖之中真是闭上眼睛都能数的过来。新一代的四圣真传弟子,引发人们关注那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然,正因为如此,也为他惹来了灾祸。在场的西陀客卿们,大部分都知道今次迦缪在圣殿祭祀殷墟的授意下登上列王山,必然冲着杨泽,来者不善。

    杨泽和迦缪的眼神只是对了一促,便偏离了开来。他被涅缘长老唤来,原本还带着几许疑惑,如今见到这来到列王山上的迦缪众人,便立即明白来龙去脉。迦缪终于不能容忍他在盛唐这番鼓捣,甚至他背后的西陀殿,也不能容忍了。面对迦缪,杨泽眼底深处的那丝锋锐,一闪而没,看上去神情再普通不过,甚至由于他的主动扭头,搁在迦缪的眼睛里,更像是一种示弱。是以他的唇角微微上扯,牵动出了一种类似冷笑的神态。而这种神态似乎罩了一层淡泊的不屑。

    杨泽已经触动他的真怒,不光是他,就算是为了西陀殿的利益,对神国的虔诚,也不能再允许杨泽再这么闹腾下去。感受到威胁之后,西陀这种圣地,自然会进行适合的反击。受到威胁便会采取相应的措施,这种反击无所谓正邪,更何况是四大圣门这种需要维护自身利益和牌子的修行圣地,更需要将任何威胁消除在萌芽之中。

    如果是有血腥史的东正教门,遇上此类情况,最擅长的做法便是将杨泽直接抹杀。而西陀殿自忖正道,自然不可能和东正教一样直接灭杀一个人。不过通过审讯,由西陀司刑长老出手将杨泽废去一应修为,他就不成威胁,再永无天日的幽闭起来,这倒是更符合西陀的做法。

    所以现在的迦缪,看着杨泽,眸子里都泛着莫名晶亮的光芒。

    关于杨泽被流放地海,一直以来,还有一个传言。

    那就是说他迦缪,因为惦记着圣女纪灵儿,却又在西陀的神国大门即将开启中,无法和宇文靖一样和纪灵儿双双进入神国。是以借大晔事件迁怒于杨泽,由此各种施压,以至于神道斋雷东来,当初在地海境内对杨泽进行了各种围追堵截。这些事情更是被从地海来到大陆的好事者们变相证实,是以针对迦缪这番传闻,大有越演越烈之势。

    而最让迦缪所不能接受的,便是至今为止,这个看上去无论如何都应该死了很多次的杨泽,到现在为止...他还活着。

    而且活得让他逐渐感觉刺眼,逐渐让他的眼皮子发涩起来。这就很像一只蚂蚁或者苍蝇,当你捻着,拍着,然而很长时间以后...它依然还活着,比以前更加的坚韧更加顽固,总让人有种莫名的急躁和焦烦。

    所以迦缪开口,朝涅缘躬身一礼,“据我所知,四圣师之中,长老您是列王山里,是最循天道最讲究规矩的人,我很想知道,究竟你是如何看待,杨泽伪装身份,踏足列王山参加普天院比的行为?”

    人们齐齐一振,心忖“来了”,看着迦缪的发难。

    涅缘长老注视着迦缪,道,“迦缪先生有什么看法?列王山普天院比,既然冠以普天两个字,也并不是浪得虚名。盛唐疆域之所及,人们目力之极远,人人皆能参与院比,踏上修行之途,只是俗世总要将院比加上诸多限制,这亦是我四人无奈之憾。”

    列王山四圣处于大陆顶峰之上,普天院比本对他们而言是好心,不拘一格,希望传延任何有资格继承四圣衣钵之人。然而放在盛唐而言,怎么也要为一部分人谋福利,所以普天院比,少不了在帝国内就会有一层筛选,比如四圣弟子中的何其扬,当年能成为四圣真传,就是因为这是太学读书人们共同推举,需要有一个人在四圣身边,成为盛唐士林中的一位修行上的顶梁柱。

    只是这些俗世利益关系影响的普天院比,四圣着眼修行处于高峰,讲究机缘,自然是不会去插手的。

    迦缪垂头缓缓道,“院比冠以普天之名,固然是着眼天下,希望能寻求到可供四圣传授的顶尖修行苗子。然而这样的人担负着继任四圣师职责的重担,其所能影响的,又岂是千人万人?所以对这样的人,也应该有品德才能上的要求。否则若让东正教门的邪人乔装打扮进入列王山窃取四圣修法,岂不糟糕。”

    此言一出,周围一干人等,看着杨泽的神态亦有些变化,不用说,迦缪这番话暗喻明显剑指杨泽不够资格。

    迦缪冷目扬起,扫向杨泽,再道,“再者乔扮伪装踏上列王山,此事本就极有问题...根据圣殿中的秘情,高纹魔头罗森,在盛唐留下了两位传人,而这两人,恰好不好,正是这杨泽的两位大哥,杨阙,杨文渊。而罗森人行事鬼魅邪异,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所选的传人,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杨泽伪装打扮,不顾一切扰乱院比上山,此事事关重大,有关盛唐安危,必须明察。”

    周围众多人齐齐一阵哗然,在场人之中,有西陀客卿,也有知晓这件事的一些人,包括了昆仑的尊者白坚,还有杜圣草堂的知老杜慕,两人都是高人作态,迦缪提及此事,两人剑眉已经双双注目杨泽,那股凌厉的气魄,相信若是冠以念力,只怕都能将杨泽击伤。

    而除此之外,更多人也只是听说了这份谣传,只是没想到,在这列王山上,西陀殿竟然明确的说明他们掌握了确切的情报。立即就从谣言,定下了调子,摆在了风口浪尖。

    这可是盛唐人不能容的大事!邪魔阎罗罗森的传人,非同小可!

    听到周围人的一阵哗然,迦缪目光深处隐隐有些得意,他知道今天在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他刚才证实的那番事,必然等同于在今日之后,在盛唐投下一枚巨石。原本罗森的传人这个事,就是封锁了消息,不被外界知晓,也有着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不能妄作评断,否则一旦曝出确定蕲春侯府两世子是罗森传人,那么又将要牵连到多少人?所以事态消息被一直控制在列王山,并没有传出去。中间就算有谣言,但盛唐每日里关于皇帝后宫朝堂那么多流言谣言不断,没有证实,谁会真的当一回事?

    谁知道今日迦缪当众直言西陀殿掌握确切情报,岂不是立即掀起大波。

    推波助澜。这波能撼山岳。

    “此言当真!杨泽你两兄弟皆是阎罗罗森传人!你如此千方百计上我盛唐列王山来,到底在预谋打什么主意?莫不是要和你那两兄弟会合,解救邪魔,让罗森重现天日!”一位阑苍修行前辈顿时剑拔弩张的质询。

    众人如临大敌,“难怪,难怪你要伪装本来面目,若非四圣了得,只怕都会给你蒙蔽了过去。”

    “妖人惑乱,我等第一个不让你得逞!......”

    ************

    迦缪静静的旁观这一幕,嘴角轻挂一缕淡笑,这件事,是西陀殿掌握的杀手锏,如今曝出来,就是要借此向天下人公示。做好了铺垫,这样一来,杨泽和他那两个大哥,就将成为盛唐所有人千夫所指的对象,西陀殿更能“理直气壮”的处置杨泽。就是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诛杀三人,只怕也会满城拍手称快!

    而至于为何列王山四圣不曝光这件事,与西陀殿的利益而言并无关系。西陀殿只需要除去威胁,杨泽如果真的成为四圣真传。他并不是威胁,他背后的整座列王山,以及整个盛唐,才是西陀殿的威胁!

    然而就在众人纷纷怒目质问杨泽之时。他却并无任何乱象,反而静静的看着众人的指骂。就像是...一个看戏者望着一群小丑在戏台上斯里竭底。

    一些人皱眉,看到他的模样,知道事情只怕并不是这么简单,所以暂缓了指责,等待他的解释。

    众人停顿下来的间歇,杨泽缓缓开口,只是面容带着几分在众人看来“大逆不道”的笑意,“身负了邪魔的修为,难道就要化身为邪魔吗?拿了杀人犯的刀,难道就要犯下杀人之罪么。迦缪,你西陀从古到今,杀过多少人,修行者视凡人如蝼蚁,有多少无辜蝼蚁丧身修行者的手中。你继承了西陀的道法,难道不该以死自裁,以谢那些无辜生灵?”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杨泽在在场众多高人客卿前辈面前,似乎并不受众人气场的压迫,辞锋还能如此凌厉。

    而更有人似乎觉得他这一番话,太过胡搅蛮缠。当然亦听出了其中另一层的隐患。

    杜圣草堂的杜慕开口,“你这番话怎么说?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消四圣惩罚你,我就让你断去筋脉修为,思过反省!”

    杨泽脸不红心不跳,油然道,“杨阙,杨文渊的确是我蕲春侯府两位大哥不假,然而两人自小就比我这个三弟强,从小就志向远大,心系天下苍生。大哥面善心慈,器宇轩昂,高风亮节,厚德载物,是世间少有的良才。二哥豁达大度,虚怀若谷...”

    昆仑尊者白坚咳嗽了一声,“你捡重点说!”

    “是了,两人正是在这列王山之上,见到了被四圣关押的罗森,而罗森一身邪气冲天,即便是被囚禁,但是贼心不死,一直期盼脱逃。我两位大哥是何等的宅心仁厚,看见罗森如此凶残,虽然身受禁制,然而毕竟他的一身修为,一旦脱困,足以危害人间。有鉴于此,两位大哥齐齐出手,用非凡法门,用他们两人自身来镇压罗森的邪门外道。由此破除罗森一身邪功,而他两人如此大德,造福世间的行为,居然在你们的口中,竟然成了邪魔传人!这是何等让见者心寒的事情!”

    杨泽洋洋洒洒,说得诚恳而透人心彻。煞有介事一般。但在场众人,谁都不是傻子,怎能任他忽悠。先不说杨泽对他两个大哥一派天人合一的表彰,就是两人居然镇压罗森的邪功,这简直闻所未闻,两人是什么人物,连四圣可以杀掉罗森,但也都不能说可以破除罗森修成了意境的邪功,两个毫无名头的修行者,怎么可能办得到?

    “休要胡言乱语!那罗森何等修为,你的意思是,你那两个大哥破解了对方的邪功,如此说来,那埋万人冢,踩万人骨,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阎魔罗森,现在岂不是等同废人一个?”杜慕冷笑道,随即补充,“荒谬!”

    迦缪亦同样冷眼看着杨泽的胡搅蛮缠,他见惯了他的这些把戏,自不需要他开口驳斥,在场的诸多高人,听闻他这番匪夷所思的说辞,只怕早就各种唇枪舌剑的刺过去了。他只是想看这杨泽还能如落入泥潭的猴子一样挣扎多久。

    谁知道杨泽丝毫不觉牛皮吹大的一笑,“现在的罗森,当然已经修为尽失。和普通人无异,帝都西街的那个万屠户,只怕都能将他手刃了!”

    哗然一片,响彻众人之间。

    众人都是各修宗,世家供奉的高人,有些人甚至当年在战场,还和罗森对上过,对他在战场上的恐怖,延存至今。听闻杨泽此言,各种类似“黄口小儿!”,“没有见识!”,“荒诞不经!”的驳斥四下横飞,像是菜市场一般乱。

    而只有四圣的真传弟子们愣愣的看着杨泽,看到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众人脑门上都齐齐涌上一个念头,此人当真是脸皮厚得匪夷所思。

    “诸位稍安勿躁,此子信口胡诌,皆不能信。事实真假,立即就让他现形。如今涅缘长老在此,真相如何,四大圣者当然可以直言分说。还是让涅缘长老一道实情吧。”昆仑尊者白坚最先反应过来,众人纷纷想起来,眼前还有一位四圣中的涅缘,在涅缘面前,饶他编的天花乱坠,立即就让他无所遁形。

    无数人列阵望向涅缘。

    甚至迦缪都目光微移,泛白的眸子落向那位宽袍极有风范的老者。

    涅缘面对众人,再看向迦缪,衣诀轻摆,列王山的阳光打着他的宽大身背,泛起一圈遮罩的光晕,声音犹在众人耳畔近闻,“此事无假,杨阙,杨文渊分别封印了罗森一道意境,如今正在炼化意境的恶根,所以暂居我列王山内。此时罗森,确认无误,修为全无,形同废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山之中,有选择的自由

    罗森修为全无,形同废人。

    这番话不亚于在雨后澄塘坠落一粒陨石,令在场所有人都被震荡波及。阎罗罗森修为如何,在场的众人无不明白清楚,当年的腥风血雨还历历在目,在这盛唐,除去列王山四大长老和西陀殿的高人,只怕再没有谁能够有资格出手将其制住。

    而列王山四圣擒住罗森,却因为其身负许多有关盛唐和高纹国的隐秘,所以不能将其除去,虽然被禁锢而失去威胁,而其一身邪功仍然傍身,这就是来自罗森最大的隐患。这是列王山的隐患,变相也就是盛唐帝国的隐患。

    人们并不知道,四圣者在这之前想过很多的办法,但最终却不得不承认,想要在保住罗森性命的同时剪除他的一身邪功,这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保证的事情。

    但是眼下,却有人这么做到了。

    如果是往常,在场的这些高人们,只怕早跳出来驳斥了,但是现在宣告这一切的,却是涅缘长老,身为列王山四圣之一,他的话语本就已经决定了不容人怀疑。两个根本名头平平的修行者,居然以自身封印了罗森的意境,让罗森成为废人,这本是不可能让人相信的事情。但从涅缘口中说出,人们都明白无论如何匪夷所思...这都是事实。

    而在一旁的四圣诸多真传弟子,此时也流露出几分愕然。他们倒没想到,搅得列王山不得宁静的杨阙,杨文渊,让所有弟子都不待见的两人,身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他们一直以罗森传人妖邪的态度来对待两人,甚至迁怒杨泽,这又让人,该怎么想...

    一同跟来的轩辕鳕天有些妖有些佻然的看着先前质问杨泽的众人,嘲讽道,“不明个中情形,口口声声就把别人打入罗森那样的妖邪一类,动辄扬言要断去别人筋脉,废去别人修为...难道你们当初,真的是被那个罗森吓到了,怕得这么厉害?”

    杜慕的脸像是拧干了的桌布,紧得厉害。刚才就是他处处出言威胁杨泽。此时只是哼一声不言语,心头虽然有老大的疑惑,但是涅缘开口定论,他怎么可能再质问下去。

    而昆仑尊者白坚看到轩辕鳕天跳出来帮杨泽说话,当即也咳嗽了一声,避开她清秀倏长的佻然眉宇。他可清楚这位圣女大小姐,得理不饶人,敢跟她耗下去,自己得定了吃亏。她要是恨着谁,谁注定天生倒霉;她要是护着谁...那其他人都得倒霉。

    四周诸多客卿供奉亦避开她的目光,被她当众质问这一句,众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谁都不会承认对罗森当年的那份恐惧,但谁都明白,他们刚才如此斯里竭底,未尝不是心底一抹恐慌在作祟。

    迦缪保持负手的姿态,站在原处,只是身子不似先前的自然,反而现出了几分僵硬。面容的神情,越来越阴晴不定。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西陀殿掌握了罗森,杨阙杨文渊这种极为隐晦,极有分量的杀手锏,原本注定了能够借杨泽那俩兄弟,将杨泽打向盛唐千夫所指的对立面,西陀殿更可以由此“锄奸”,甚至理直气壮的压过列王山好大一头。

    事情居然从中横地杀出变故,转折成了这样的局面。

    涅缘这时看向迦缪,淡淡道,“迦缪先生,是否还有异议?”

    尽管他心底一万个疑惑,眼下自然也不能当着涅缘表露出来,只是一躬身,朝涅缘拱手行礼,“既是涅缘大师作证,此事自然不会有假。若真是如此,那就是盛唐之福。罗森一身邪功尽数被歼灭,这就是千万人的福祉。”

    迦缪行礼之后,又负手向后,态度清冷,“杨阙,杨文渊自然有几分功劳。然而封印罗森邪功的只是他们两人。和你杨泽并无半点关系。”

    众人都清楚这是迦缪终于忍耐不住,打算摊牌了。

    杨泽看着迦缪,以漠然的姿态回应他的冰冷。

    “涅缘大师,据我所知,列王山前段日子,才广发了一个昭告,昭告世人杨泽乔装加入普天院比,因为隐藏身份有欺瞒的嫌疑,所以目前为止,他正在列王山软禁思过,根本算不的是四圣的真传弟子,对吗。”

    涅缘沉默,随即仰头,注视他的目光,“此事无假。”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的杨泽,根本也就不是列王山的人,他不属于列王山。”

    迦缪袖袍展开,如花朵一般绽放垂落,手中已经多了一块铭牌。

    *********

    现场中有不少是盛唐一些世家的老供奉,也有修行旁宗的长者,很多人见到这块有些古老上的铭牌,联想到了它的来历,神色顿变。

    他们清楚西陀殿有这么一块铭牌,但并没有想到,西陀如今终于要动用此物。

    更是明白,原来当年的那些事情,西陀圣殿仍然没有放下。

    列王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见到这样的铭牌,就连涅缘圣师也突然沉默下去。

    “那就是...”周围的四圣真传弟子见到这块牌子,当即有人低呼出声。

    何其扬撞了对方一下,那弟子立即噤声。山中众人的面容,变得微微有些凝重。

    “当年我西陀前代祭祀大人身逝之时,以自身之血浸染此物,这枚铭牌承载着他老人家仙躯之血,作为遗物,一直供奉在圣殿之内,已经不曾现世许多年了,但没有想到,今日为了圣殿荣威,不得不祭出此物了。”迦缪手持铭牌,周围众人神态全是惶然各异。只有涅缘长老神色如常,然而也看得出来,见到此物的时候,连他眼底也显出几分沉重。

    这是列王山和西陀殿远在两百年前的一场恩怨。事以过久而不可考,大体是因为当年的列王山一位圣者,和西陀的先代祭祀,原本是至交好友。但是后来,因为修行主见道路的不同,而逐渐相悖,产生隔阂,最终导致双方各展修行,进行了一场证道大斗。大战之中,列王山的先代圣者竟然将那位先代祭祀战成重伤。然而也因此,双方才终究解开心结,但那位西陀先代祭祀却最终伤重,得知自己大限即至,于是燃烧精血,将精血铸入自身的祭祀铭牌之中,并准备将其交予列王山,若是西陀圣殿有人找上门来,只需亮出这块铭牌,就知道先代祭祀临死时封存的要求概不追究,放下仇恨的遗愿。

    然而最终目睹那一战的西陀中人,却不顾一切抢走了先代祭祀的遗体,也同样夺走了这枚本应交给列王山的铭牌。至此之后,西陀殿和列王山一度关系紧绷,那位前代山中圣者,也因为挚友身死而悲痛,在百年仙逝之时,为后世圣者的继承人立下了规定,但凡是见到这枚铭牌,列王山上下都必要以礼相待,在不损害山门的前提下,满足对方一应要求。

    涅缘作为新一代的四圣,哪能不清楚前人留下的嘱托,见到这枚铭牌,他原本以为以西陀殿的高傲,是用不屑于将这块铭牌摆在列王山面前,但是今日却因为杨泽,对方出示了此物。

    所以他很沉默。他不得不沉默。他的背上背负着前代圣者不可忤逆的嘱托,犹如无字沉经,重压而至。

    “杨阙杨文渊虽然并不是继承罗森的妖邪之辈,然而这并不足以说明杨泽并无任何问题。”迦缪双目阴翳,“他的来历很有问题!一个大晔落魄世子,逃亡地海,据说涉嫌盗取一位地海暴君的宝藏,引发地海七境公愤,最终导致群体围攻,而此盗宝之辈,竟然就此逃遁。之后他逃离地海返回大晔,不过短短三年,修行已经突飞猛进...”

    周围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声,像是渐起的海潮。

    迦缪盯着杨泽,冰冷如坚壁得道,“西陀殿已经有来自地海的控诉,有理由认为你窃取了当年地海暴君青帝的重宝,从而使得你的修为大增。圣殿既然受到了来自地海的这种诉求,事关天下公道,我们自然有需要将你押回圣殿,进行讯问。若真有盗宝之实,西陀圣殿也会还地海七大境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杨泽注视着迦缪,唇齿发冷的笑道,“西陀圣殿就如此高高在上?你们是不是很习惯用这种傲慢的口气来说话?地海青帝不是暴君,我尊敬他,所以请注意你的言辞...青帝的确留下了宝藏,但西陀圣殿又凭什么认为,这些东西属于七个境主。那七个高高在上的人,难道他们就能代表整个地海?既是地海的宝藏,那么地海人人可以得之。为何他们可以获得,就不准许青帝的宝藏被我所有?或者是因为他们想要独占宝藏的阴暗心思,所以不允许我这样的小人物得到那么大一笔宝藏?”

    众皆哗然!交头接耳更甚。原来流传的地海一隅,青帝的宝藏,还真确有其事么?不过与这个相比,这青帝宝贝的获得者是杨泽,杨泽亲口承认,更让无数人齐刷刷振起了精神。

    “好不知耻!”迦缪冷笑,“你不属地海人,踏足地海,贪慕别人的财宝,窃取还如此理所当然,何等猖狂,和入室窃贼有何分别?若人人如此,天下公道何在?”

    “狗屁的公道!”杨泽目视着他,那张清冷的脸,从鼻腔里哧然出声,“人人皆知地海七境,不过七大姓凭借自身势力割地为王罢了,地海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任何国属。所有人,无论窃贼还是大盗,或者被遗弃的人,都可以去往那个地方,获得庇护,获得新生,亦或者在那里埋骨。”

    “七大境主,又有哪一个人是青帝的后人?若谁是青帝后人,我立刻拱手奉还青帝遗物。但是没有人有资格!既然没有一个人是青帝的后人,那么他们哪里来的礼义廉耻说青帝之物归他们所有?这才和强盗并无任何区别。”

    “你们西陀殿这么讲究公道,那么我得到了青帝至宝,而七大境连同外部势力都想抢夺,我能不能让你们西陀殿帮我出手,向这帮窥探别人囊中之物的窃贼讨个公道?既是公道,我也需要公道,我控诉七大境窥窃我的宝贝,西陀殿管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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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搅蛮缠!”

    迦缪双目凝然,眼眸子隐隐看得出,动了真怒。他何等身份,如今众目睽睽,杨泽如此洗涮,饶是他再如何视杨泽如蝼蚁,此事也忍不住心头那抹火苗,“真实情况如何,只需将你押回西陀,自会给你“公道”!”

    听闻迦缪此言,诸多四圣真传弟子,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自然分布在杨泽和迦缪相距空间的两侧,木槿,何其扬,张凡落,都人人注视着迦缪。

    他们虽然不待见杨泽,也乐于见到他吃瘪。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方来意清楚之后,他们又怎么可能允许这件事发生。

    对方前来奚落杨泽两句,那是在场人人都没有意见,但是如果就这么让他们把人给押走了,日后他们这群列王山的师兄师弟师姐们,谁都不要想抬起头来!杨泽虽然讨厌,但好歹也是凭真正本事渡过院比,获得第一,他们虽然不承认,但这些都是山内的内部矛盾。再者,涅缘长老还宣布了杨阙杨文渊的真相。反倒是令众人开始反省他们之前的态度,对杨泽也开始重新进行认识。

    如果真让迦缪这样把人押走,等到他真的被押入了西陀殿,杨泽可就真的是万事皆空,恐怕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所以他们无形中阻隔在双方之间,就是防备迦缪突然对杨泽暴起发难。杨泽虽然渡过院比,然而在众人眼里,其修为和西陀圣殿这个正统出身的圣使迦缪,根本属于两个层级。

    而就在四周山中真传弟子纷纷上前一步的同时。杨泽却很让人齿冷甚至鄙视的做出了相反的动作。

    他朝后退了一步。

    刚才还锵然的姿态,此时绽放出一个无比清浅的笑容,“你以为我傻?随你去西陀,我还有辩解的可能?我还能这么自由的说话?还不早被你们处置了,所以我哪也不去,我就在列王山,你奈我何?”

    听到这番话,众多为他站出来的真传弟子,险些悔青肠子,甚至他们更想干脆退回去,任由得这贪生怕死的家伙面对迦缪。刚才听他一番说话侃侃而谈,还让人对他有所改观,谁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整个就是一个偷奸耍滑之辈啊!徒堕了列王山威名,众真传弟子更坚定自己之前的看法:幸好没有承认他普天院比第一的身份!这样贪生怕死之辈,耻于为伍!

    轩辕鳕天的美眸更流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失望,“好歹众人都为你站出来了,你漂亮话总要说几句啊。越是面对敌人,越不能落了气势,你大气一点要死啊!”

    见到四圣弟子站出,迦缪自然而然亮出了手中铭牌。四圣弟子止步。周围众多外来人大气都不敢喘。

    涅缘长老叹了一口气,对迦缪道,“既然迦缪先生有铭牌在手,杨泽又不属于我列王山中人,有前人重嘱,我自然不可干预此事。但这些是山外的事情。在我列王山中,杨泽是自由人。西陀殿传唤,他跟不跟你们走,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你!”迦缪双目精芒放射,顿时一眯。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西陀殿要人可以,四大圣者不会阻拦,但是在列王山中,西陀殿也不可以动用武力。杨泽在山中自由,他选不选择被西陀殿审判,便是他自己的事情。

    迦缪声调抑制不住的颤怒,环顾那诸多戒备的四圣真传弟子,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来,列王山要保杨泽这个人了?”

    涅缘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先生既然出示了前人铭牌,我等自然不会干涉此事。但是在此山之中,杨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这是很明白的,在山外,西陀殿要做什么,列王山都不会管。但是在山内,杨泽只能自愿离开,西陀殿要用强,只怕也不能够。

    只要杨泽一日呆在列王山,他就是安全的。呆十年,他十年内都是安全的。甚至若他此生都不离开,便可保无碍。

    迦缪通身气势激昂到了巅峰,一股无形气魄,从内向外迸发,掀起了无数狂飙般的尘末,龙卷飞舞,绕身不去。他目视着寸步不让的诸多四圣真传弟子,狭长双瞳电芒闪动,随即他最后看了一眼躲在人堆后面的杨泽,留给众人一个转身而去的高挺背影,“看列王山能保得住你多久...杨泽,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列王山,否则踏足山外之日,就是你大难临头之时!”

    言罢迦缪随着一大帮上山来见证的客卿高人,步行朝山下而去。就在此时,一只脚跨了出去,越过周围的张凡落,何其扬,木槿,轩辕鳕天...杨泽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望向迦缪,“就要走了?我们之间,好像还有事没有解决。”

    迦缪止步,佻然转身。

    杨泽运气,指宽真劲当着所有人的目光,在前方的草坳间撕开一条犁痕,泥土翻出,触目惊心。

    割地为线,是为挑战。

    天穹为涡,地草飞溅,代表无声的割裂,反抗,和愤怒。

    杨泽抬起头来,双目澄澈平静的看着迦缪,说道,“很久之前,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终于可以做到这件事...我要向你宣战。”

    周围草长莺飞,人们屏息至极寂极静。

    “我要挑战你...西陀圣使迦缪...可敢一战?”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直等待的时刻

    这番草长莺飞,这幕裂地宣战。

    四年前杨泽曾在大晔上林,和一个叫董萱的女孩划地为痕,那是他对过去的一个交割,表示着他新生的开始。四年后的今天,杨泽身处列王山,面对的却是大陆四大圣门之首的西陀圣殿,圣殿使徒迦缪。这已经是他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但更像是终结的预兆。

    随迦缪走在前面的一些人,还有些没有应声回头的,却因为听清楚了这番话,猛地扭转身过来。去看向在半空草絮流淌中那个说话的青年。

    人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实际上那地面翻开的土层,他立在迦缪前的身子,还有余音未绝的那句“可敢一战?”,仍然在人们耳廓间回荡。这分明不是听错,这是事实。

    这幕直让人感觉眼皮跳颤,甚至人群中的那位近期忙着为自家成年的孙女挡驾众多贵裘亲事,少有英秀可堪入其眼的帝国殿阁大学士,也为那个青年猛地触动,平地生出一股将其招亲纳婿的愿望。但随即的理智迅速湮灭了这股冲动...因为杨泽此时此刻,正在向西陀圣使宣战。

    大陆之上,修行宗门遍布,修家众多,然而百年以来,西陀殿的修行者还没有受到过任何一场挑战。而如今却在这列王山之上,率先开了先河。

    石破天惊不敢说,但总归让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么一种震撼。

    震撼过后便是某种莫名而来的人心惶惶,以及人们满脸呈现的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他们听错了,那么眼前的杨泽便定是一个疯子。

    他怎么可能面对西陀圣殿的使徒发起挑战,这更像是骑着黑马的骑士,持矛捏剑冲向那巨大的壁垒。亦或者是那只飞蛾,振翅扑向那团吞噬一切的明火。大气是大气,然而未必不是弥漫着一股悲壮。

    而今天这件事,传到列王山以下的帝都皇城,又将引发怎样的波澜?

    正是因为如此,列王山才无比的寂静。

    “你如何敢和我一战。”迦缪并没有愤怒,面对挡车的螳臂不需要愤怒,有的只是一种滑稽和怜悯,“你又有什么资格?”

    何其扬,张凡落,木槿等四圣弟子,看怪物般的望着杨泽,不确信他为何如此丧心疯,难道真的是一心求死?

    轩辕鳕天比任何人都对杨泽有信心,然而在此刻的列王山上,面对西陀圣徒迦缪,她对杨泽所有的信心都汇聚成她秀眉蹙起的忧愁。信心是信任,但信任并不等于盲目,西陀乃是四大圣门居首,这个“首”不是创建先后而定,而是西陀圣殿千年来的实力积威所至。西陀圣殿既是圣门,和其他圣门真传教法的高低暂时不论,然而就是战斗而言,西陀圣殿是公认的大陆第一。

    大陆第一并不是虚妄。而是已经由千年来无数别家修行者的鲜血和尸骨所证明。

    帝国的老一辈修行者,若不是亲眼见过西陀圣殿存意境弟子轻而易举击败其他宗门地玄境的好手,若不是亲眼见到身处地玄境却挑翻其他宗门四境天玄的长老,二三境的弟子可以让别派四境的修行者倒在他们脚边,又怎么可能对西陀圣殿从心底忌惮敬重,不敢有丝毫编排。甚至对西陀圣殿的关注,放在第一位。

    “你末不是认为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和神传圣教的西陀门徒,一较高下了?”迦缪冷笑。

    但在场没有人觉得他是在恐吓。西陀圣殿自忖是神亲传教义在大陆世间的代言人,即意味着一切修行之法,都是来自昊天所属的神国正统。他们修行的是神的法门,是凡人通天之途的正道。他们拥有神的力量,所以理所当然,战力可堪排在大陆第一。

    所以这就是西陀殿一位两三境的修行者,几乎能完全压制别派四境修行者。而西陀圣殿修为达到玄境的门徒,到了后期,几乎人人都已经炼出了别人需要在道通境界才能修炼得到的意境。超脱“玄”的范围,达到了“道”的级别。

    这样的天玄境修行者,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和那些道通境界的高手争锋抗衡。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如今的迦缪,到底强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哪怕他就是天玄境,也远远不是同样处于天玄境的杨泽可以抗衡的。

    “在大晔的时候,你的能量巨大,三言两语,就可以覆雨翻云,将我颠弄在鼓掌之间。”杨泽看着他,道,“让我被逼离开家国,流放混乱的死地。我在逃亡的时候,一度发现自己后悔了。为何要去招惹你们,为什么要引发这样的结果...因为我身处地海,朝不保夕,而原本的家园更因为我风雨飘摇,不停动荡。我开始害怕很多和我牵连的朋友,家人,他们的命运到底如何。我如此惧怕,百般恐慌...因为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可以拯救家园的那许多人,他们颠沛流离也好,身亡命消也罢,我只能接受,无法争辩,无法抗驳,因为我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第二天我甚至能不能从追兵中生存下来...渺小到我就算斯里竭底的吼叫,也无人搭理,没有谁听得到。因为我就连声音,也是这么的弱小。”

    杨泽站在那里,孤然伫立。

    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在地海流亡时的心境,那时的绝望。而在此时,这一切仍然如此清晰,犹在眼前历历在目。他从没想过那样的经历,竟然如此烙印在他的印象脑海,像是痛彻心扉的伤口,留下不可愈合的结痂。

    在场之人有些沉默,有些陷入一种沉思。迦缪则听到杨泽亲诉当年的懊悔和惧怕,脸上现出几缕笑意,他当年不正是希望杨泽堕入如此绝地懊悔灭亡的么。现在由杨泽亲口说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趣的了。

    杨泽目光沉静,像是经历了无数风暴后的那种晴朗,有几分难以言明的沉淀,“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定了,我要修行,我要强大。我不能死去。我要强大到有一天,所说出的话,能够改变那些既定的命运,能够有力挽狂澜的能量,我要强大到让我的声音,有人重视,有人回应!有人同鸣!”

    “而眼前的这一刻,是我很多次夜里辗转难眠都在幻想的一幕,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样时刻的来临。现在,我来到你的面前了,所以你并不知道,我是怎样期待着和你一战。”

    周围尚在震惊中,欲待劝解,欲待调和,欲呵斥杨泽的众人,终于从他这番话中,明白了这是他们注定不可能阻止,也不可能收回的一场决斗。这是盛唐帝国也无法阻止的战斗。

    迦缪哂然冷笑,“所以你还没有从幻想中苏醒过来。你要是苟活着,在列王山上,可以苟且度过百年。然而你一心求死,只能证明天要亡你。你注定要死于我的神术之下!”

    旷风加紧,碎草渐急。

    杨泽的衣袂被风牵起。面容在人们神色各异的注视间平静而不变,“我未必就是求死,而你的神未必就能保得住你。”

    口头亵渎迦缪的神,亦就是亵渎西陀圣殿信仰的神,这在往常早已换得在场西陀客卿“大逆不道”的讨伐,然而现在没有人计较这些口头的交锋,只是明白整个事,正在走向不可预估的方向,像是一座冰川,正九千里倒倾般朝盛唐砸下来,似乎要震动这片大地,震动京城这里每一栋房舍,每一栋府邸,每一处街巷。

    迦缪双目骤然一凝,“你哪里有这样的——资!格!”

    最后两个字伴随他的吐息,空间似乎猛地一振。人们只觉视线一紧。迦缪身后的裘袍突然一荡,空气里的灵气骤然撕裂紊乱。“资!”“格!”两个字,形成两股摧破空间的吐息。竟然就那样朝着杨泽轰击而去。

    “不可!”

    “山中禁斗!”

    四圣弟子里的何其扬,木槿,双双吒然出声,身影已经纷纷闪现于杨泽之前,“唰!”何其扬宽袍大袖展动,木槿更以手中折扇作剑,一式直刺半空。

    “嘭!”“嘭!”两道半空的震破,无数气流在此被荡开,形成两大股压缩至极点的白烟气。

    “避开!”木槿,何其扬身体分旋向左右两侧,不忘回头呼喝。吐息之威被两人格去大半,剩余突破他们合围的间隙,仍然不客气的朝着杨泽拂去!

    杨泽没有避。

    嘭!

    迦缪的吐息余威,尽数轰在他的身上。

    一瞬间他的衣袍绷紧扯直,向外鼓胀,每一根线束都似乎遭到了巨大的压力,发出裂帛之声。无数的气流在杨泽身上蹦弹,然后荡向四周,吹得近身的人睁不开眼。

    杨泽朝后退了两步。

    嘴角开始溢血。本参加普天院比换上的一套崭新衣服,如今却一瞬犹如历经十载风霜,变得垮塌不堪,朽若蓑草。

    昆仑尊者白坚,杜圣草堂杜慕,都在此纷纷肃容。只是话语中蕴两道吐息之威,竟然能在两位四圣真传弟子拦截之下,犹有余力命中杨泽。迦缪如果真正出手,那又将是怎样的惊人景象。

    杨泽以袖口拭去嘴角的血丝,眼神带着些嘲弄的注视着他,“你的神术,不过尔尔。”

    “列王山禁止决斗!你们忘记了盛唐的至高律法么,如此胡来,视帝国威严何在!”那位随行上山的殿阁大学士终于忍不住高叫出声,不顾自身踉跄爬抢在两人中间,他知道杨泽向迦缪宣战,本就已经是够震动的大事,而如果两人真的在这列王山之上战起来,如果迦缪当着众人之面袭杀了杨泽,那今日之事,只怕最终将引发列王山和西陀圣殿的裂痕,这才是关乎盛唐的大事!

    有人颤抖着声音道,“你们不能在这里打,至少不能现在决斗...迦缪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里是列王山...如何能战...此战又将置天下人福祉于何处啊!?”

    迦缪负手沉默,看向涅缘长老,“杨泽挑战,是否有列王山的意思?”

    众人屏息到了极致,涅缘长老淡淡而道,“我说过,此山之中,皆有他选择的自由。他做出选择,便是他自己的事情。此战与列王山无关,我更希望,无论结果如何,圣殿也不该紧逼不舍。”

    迦缪傲然道,“我接受杨泽的挑战,这只是修行者之间私人的决战。自然与我背后西陀圣殿无关,迦缪可以门徒之名担保此事。西陀殿不可能介入此等修行者的决战。”

    这番话迦缪是变相堵死了列王山,对迦缪,对西陀殿而言,自然不希望一个杨泽,牵扯到背后的列王山。这也是他们对杨泽未来最大隐患的忌惮。

    迦缪随即淡淡扫视那些四圣真传,“此战只属于我和杨泽,和其他人亦无任何关系。若有人要帮忙,我西陀,当然也会出手。”

    诸多四圣真传弟子,在此时欲言又止,但人人面目都朝迦缪流露出一丝敌意。

    迦缪望向杨泽,“我有很多时间,你可以随时定决战的时间地点。”

    杨泽摇摇头,“我没有你那么闲,所以我希望在明天。”

    “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求死,我愿意成全你。明日何处?”

    周围众多盛唐世家供奉,乃至朝中长老,甚至都来不及说一句“你们不能如此急迫!此事还要告上皇庭!”但这些话此时如此无力。只有他们知道此时平静的盛唐正要出事,平静的盛唐正要发生一桩大事。

    “我对京城不熟,不如就在此山脚下,我将在那里等你。”杨泽笑了笑。

    迦缪转身,走向下山的碎草巅风之中,“很好,百年西陀,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敢挑战圣殿门徒之人,你也是最有幸,可以亲眼见到神传之术,如何让你身灭道消的仅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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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杨泽的战斗,也是我的战斗。到这一刻,能否借大家伸出一臂之手,投一票之力,助灭尽尘埃能上爬几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圣门之力

    妇女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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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缪身影消失于列王山之后,山腰的那边,出现了许多的军队。京城中守护皇帝的圣御军负责守护皇帝日夜轮替,且人数极少,所以这些并不是看护皇室的圣御军。而是另一支京城的精锐近卫部队玄甲军。

    玄甲军有一支大营负责维护列王山的安危警戒,如今山上发生的事,让他们已经列阵于前。

    见证这一切的玄甲军那位副都尉将军,面沉似墨,身背笔直如枪,望着眼前这一幕,无语而沉凝。他明白这不属于盛唐军方的事,这是帝国修行界的一大突发事件,牵扯得是西陀圣殿那样的庞大圣门,还有列王山这种朝圣之地。

    但他明白相信此时此刻,京城的三大近卫军已经接到了这样的消息,这很可能意味着整个盛京城即将进入戒严之中。军部那些大员或者会痛骂这场突发事件,但最终个个都会绷紧神经,以面对这场不可避免的决斗,以及可能裂变出来那些不受控制的走势。

    “圣师,我们该如何做!”玄甲军副都尉上前一步,但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在场的西陀客卿身上,现职在身的帝国三大近卫军的羽林军将军孙晓亦是西陀客卿之一,此时正一身便服,和玄甲军都尉将军四目相对,平地充斥着一股硝烟味。

    不消说,只需要涅缘圣师一句话,这些玄甲军便会立即上前,控制住可能调动起羽林军的孙晓。

    与此同时,山下一阵躁动,一队骠骑风驰电掣般直冲上山,气势雄壮。人人挎枪配剑,盛唐天工部专门为禁军打造的三阶级别兵器的古纂字在风中若明若亮。

    这些兵器蕴含杀气,蕴含来自禁军羽林卫的凶煞。

    嚓嚓嚓!无数戎甲的摩擦中,玄甲军挡在了这队羽林卫面前,当先一骑拔马而落,上前半跪于地,“羽林卫北衙禁军大营恭请孙将军回营!”

    身后的军士按剑勒马,他们人不多,然而集体望着玄甲军,双目警惕而凌厉,相信玄甲军方面若有半个不字,他们亦极有可能一往无前,不顾冲撞列王山涅缘圣师,也要冲进去带人离开。

    “都灵,不得莽撞。让孙将军离开。”涅缘长老淡淡道。那位都尉迟疑片刻,随即挥手,玄甲军为那队骠骑裂开一道口子。

    孙晓上了随从禁军递上的战马,翻身而上,同时朝众人,涅缘和玄甲军那位都尉拱手,“我孙晓虽然是西陀殿客卿,然而我更是盛唐人!请四大圣者和诸位放心,我会保证羽林卫在这场决斗中,维持中立,始终恪守维护京城安定的职责。军中不会有任何人,涉足到这场挑战中去!但凡有人捣乱,羽林卫绝不姑息。”

    孙晓一众绝尘而去。

    玄甲军背后的标杆大旗被风扯起剌剌飘扬,头刺天穹。

    这盛唐,已经渐起风云。

    随行上山的客卿,世家供奉高人,乃至朝廷的大员此时已经慌忙告辞而散。这个消息很快飞落盛京城每一户人家。

    新普天院比第一人杨泽,向西陀圣徒迦缪挑战。这是百年以来奉为神使的西陀圣殿第一次遭遇来自外界修行者的挑战。而这个挑战的来源,尽管人们不愿意承认,的确是来自列王山。

    人们不敢相信的震荡,终于到来。

    在皇庭中,听着对列王山这场挑战来龙去脉的禀告,皇帝的眉宇已经逐渐拧结,“这场挑战,不能进行。”

    殿前老臣叹气道,“比试与列王山,西陀殿无关,纯属个人恩怨。此事迦缪已声明,涅缘长老也做出了承认。修行者证道比试,就是我盛唐法令也难以干涉,此战已是无法避免。”

    “恩怨?”

    “我想这个时候,杨泽选择挑战迦缪,兴许是因为四年前西陀圣女的大晔一行,圣女对其有所青睐所致,不料当年此举惹得迦缪大怒,动用西陀声望,令大晔处于风口浪尖,杨泽也不得不被大晔王发配至地海,由此大晔陷入波澜动荡之中,致使这之后的三国入侵,有理由相信。杨泽此番挑战,是认定迦缪当初的举措,间接导致了大晔国日后的风雨飘摇,所以他为这一切,做出了眼下的决定。”

    “他这是在怨恨圣殿西陀,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皇帝声音加重,满朝文武缄默,“他若是死了,列王山的普天院比第一人死在西陀圣殿门徒手中,岂不是要引发列王山,阑苍院对西陀的不满怒火么。”

    “臣下认为,只怕杨泽本就不存活命的希望。他正是用此举,才能报复西陀殿的圣徒。”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忘记过为大晔复仇!”皇帝突然声调加大,“为大晔死去的那些人讨个说法!摘星楼上,此子搠战风吹雪...如今隐瞒真正身份获得普天院比第一,再在列王山之上发起挑战,他是要以自己身死,换得列王山和西陀圣殿的决裂么。他竟然如此的一心求死?”

    没有人认为杨泽可以赢,西陀圣殿之所以百年以来未曾有修行者敢挑战,并不是因为它高高伫立世间的伟岸让人心存敬畏。而是从头到尾,西陀圣使都会主动出击,平蛮除魔,那些历练在外的西陀圣徒,已经凭借自身的能力,展示出了大陆第一圣门的实力。他们所修行的,是神术...来自神的力量。

    没有人敢向拥有神力的西陀圣门发起挑战,哪怕是活跃大陆以西统治百国的东正教门,也没有这样的底气。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杨泽这是在自寻死路。为的就是以自身的悲壮结束,报复西陀圣门。

    “圣门拥有的是神的力量...神的力量又怎么可能能被抗衡。”皇帝眼眉低垂,沉寂了下去,很长的时间后,抬起头来,“通报下去,送两坛好酒,赐上宴席,给杨泽送上山去。即是修行者之间的私人恩怨,一场无可避免的决斗,事已至此,朕也无话可说...我便为他壮行!”

    壮行即是送行,这便是皇帝给杨泽最后一程的交代。这也是盛唐皇帝的气魄。

    皇帝如果直接颁下谕令,便是可以取消这场决战,然而两人恩怨不解,迟早会变成列王山和西陀圣门之间巨大的裂痕,到时候盛唐的两座修行殿堂,都将因此而对立。这场风波,必须以两人中其中之一,身死命消才能作为终结。

    但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杨泽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按辈分而言,他也是皇帝在山中的师弟。这个不到一个月的便宜师弟,盛唐皇帝却没有想到,他竟要这样见证他的死去。

    ************

    “皇上给列王山中的杨泽赐宴,为明日之战壮行。”大公主华婉听着这番禀告,坐在榻前的她从楼阁遥望列王山,不禁眉头一挑,攥起了拳头。

    持盈郡主准确的把握到她的这个变化,心底不知为何会有惶然的感觉蔓延,因为乍一听到那个消息,她反倒没有惊喜,而是心生乱象,“这不是小事,皇爷爷难道任由他们开战。虽然我巴不得见到那个人死去...但是如果他此战败亡,会给盛唐带来多大的震动!”

    华婉绯红的嘴唇轻启,眼底流露出一种嘲弄,“你还不明白么,这就是我那父皇...此战若不在今天展开,若是五年后,十年后,那就不再是杨泽和迦缪的个人恩怨,而是列王山和西陀殿之间的裂变!皇帝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必须恩准这场决斗。让一切恩怨,都完结在明日。把影响扩展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皇爷爷他...”

    “你的皇爷爷,把持着这个帝国,”华婉突然开口,眼底有一丝血红,“他只在乎这个帝国!为了他心中的霸业,他可以牺牲的超乎你的想象...我怀疑...他还有没有在乎的东西!”

    持盈突然噤声,看着自己因为愤怒而双目充满怨毒和血丝的母亲,她突然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惧怕。惧怕某种黑暗里未知的事物。

    这事物一直深层的隐匿在盛唐这片帝国之中,似乎正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有朝一日,会裂开倾天巨口,吞噬一切。

    ************

    西陀星枢阁内,祭祀殷墟正看着迦缪,他看得出这位西陀圣殿杰出的门徒,此时心中藏着绝对的盛怒。那是一种盛气凌人的火焰,不允许凡夫俗子对其有任何挑惹,一旦如此,必然暴戾起摧毁所有胆敢挑衅的存在。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魄力,是一种盛气。这就是西陀殿的那道獠牙。

    所以此时的迦缪,身体绷出一股外摄的强大魄力,单凭这股气魄,这盛唐的无数天玄境修者,都要俯首称臣。

    他看着殷墟,开口道,“此战是我们除去这个威胁的机会。”

    殷墟点头,“是一个机会,但不是唯一的机会。除去此战,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消灭这个威胁,不过这却是百年来第一个胆敢挑战我西陀殿的修行者,过往岁月历经沧桑,我西陀威严已经有所蒙尘折损,所以此战更需要的是重塑西陀之威严。让世人见到神的存在,感受昊天的大能。”

    迦缪双目显出一股深重的狂热,“祭祀大人的意思是...”

    “我将开启你的神根,授予你“诰天引”神术。此战之中,务必让世人见到,来自天神的力量!”

    迦缪上前跪地,叩首三拜,单膝跪地仰头,殷墟那双饱满的手,已经朝他头顶虚张开来。那里流荡着神辉,神辉之中隐有天像金人,宛如一片虚幻的小世界。然后印在了迦缪的头顶。像是摩顶受戒。

    迦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承受无比的喜乐。

    然后他猛然仰头,双目已然成为两粒金色的眼眸,万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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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起点有些大动荡,大家都很不心安,惶惶然。

    烤鱼也是如此,但对一个作者而言,作品和读者最重要。想到大家哪怕还有一点需要我,我就得到了安慰。人在摇篮中,会感觉平静踏实。而你们就是我的摇篮。这话有点酸,有点恶心,但理就是这样。

    昨天求票,原本不敢奢望,感谢你们伸出的手。烤鱼现在很需要。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宝贵。

    高潮将至,我会写好这之后的故事。合什,鞠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是一阵飓风

    这一夜,盛京夜如泼墨,繁星晦涩不明。

    西陀星枢阁居然自内而外放射奇异金辉,金辉祥和而带着令人窒息的魄力,宛如蕴含大威严的神辉。这金辉隐隐压过了皇廷九殿,压过了帝都历来最灯火绚烂的五楼十八塔,盖过了每一座的阆苑琼楼的华光。

    有人叩首虔诚而跪那星枢阁中存在的大能殷墟祭祀。有人翘首以望,神辉威严勃人心悸。百姓人家眼望着神仙打架,早已各种传闻不断。豪门贵胄,凤雏麟子们数簇成群,热议那院比第一要挑战西陀圣徒。

    有暗忖其不自量力,有人心折此子胆识气魄,更有一些佳人俏女则忽闪着水灵眼睛,听着这其中倾峡泻湖的气势和内蕴的惊心动魄。

    列王山,西陀殿。百年之后终有一战。却不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拉开的序幕争端。

    在帝都锦庭闺眷之中的那些女子,早已聚拢一堆,嘤语之中凝着这夜气氛里的沉重,“星枢阁此时金芒冲霄,又岂是凡间能见?西陀殿藏锋过百年,如今锋芒毕露,这是要杀鸡儆猴,震慑那天下不敬神不畏神之人啊...”

    有莺燕贵女酥胸激动难平,眉扬目挑道,“以往西陀圣徒代天巡牧,行走世间,除恶荡魔,当世无人无势有资格敢搠其芒。挡在面前的所在,皆为枯槁,尽是灰飞。可这些声名赫奕我们何曾亲眼目睹,如今终得此机会。迦缪圣使通天手段,我等一睹而至生无憾呢。”

    有娇笑声响起,“只怕你届时一睹,就得抱憾终身,怎么说?....见到那等弄潮儿的卓然身姿,食髓知味,日后那些傅粉何郎,怎能再入你我眼。只怕下半辈子都得犯相思苦。”

    “谁说一定就得心生情种,而不能有钦佩瞻仰。修行者以道证力,证天下。能见证此事,未尝不是幸运之事。恨只恨不是那些持道修行家,否则纵是女儿身,亦要站在潮头起风云,搏他个无怨无悔,方能不负此生。只是那大晔世子生得可怜,注定了要成为证道垫脚石。可也要感谢他,若非他,我们如何能见到这样的戏码?”

    “可惜这大晔翎卫,蕲春侯世子眉清目秀,然而却注定只是这幅剧目中的反角...神选之人最终将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徒踩在脚下,所有的那些文人墨本札书中,不就是这么写的?”

    ********

    “这场决斗,必须取消。”

    盛京城最繁华的南街有座平平无奇的四角小楼,虽隐于闹市,然而四周葱郁遮罩的树丛和楼脚处似乎万古不变的甲胄禁军,都在向帝都人彰显这里的不同凡响。这是帝国军机处的所在地。此时的小楼之中,盛唐五位将军,以及枢密院,知院事,还有那位御史大人皆尽在座。

    见到夜幕中泛着金芒的星枢阁,枢密使扭回头来,眼底还有没有散去的震惊,“多少年了,西陀神术终于要重现于世。这场仗不能打下去,否则那小子必亡于此。他败亡,列王山和西陀,将永无宁日。”

    顿了顿,他皱起了眉头,“再者,和昆仑圣女轩辕鳕天一样,此子乃是我列王山下一代四圣真传。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送命?这场决斗,无论用什么代价,都必须压下去。”

    “如果我说压不住呢。”御史大人叹了一口气。

    帝国五位将军终于忍不住了,有人凛然开口,“只要我军机处干涉,还没有什么压不住的事情。除非我盛唐的军力,再也算不上这世间最强。只要我盛唐仍然保持着这天下最强大的武力,我们军机处说的话,仍然还有那么一些重量。”

    御史大人摇了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

    满堂皆惊。

    “如果这场决斗难以避免,不可消除,那么陛下需要尽快看到这场仗的胜负。”

    “如果陛下要尽快看到这场仗的胜负,那么只有一个结果,便是以杨泽身死作为结束。”一位将军艰涩开口,“这是不公平的。你我都明白,迦缪是西陀圣使中最出类拔萃之人,而杨泽不过初上列王山。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潜力,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目前的实力。更何况,他极有可能已经决心赴死,以拖着整座列王山,撞向西陀...呵,这小子行事极狠,狠到竟然让我都有些喜欢上他了。”

    御史大人沉默片刻续道,“或许我还说得不够清楚。如果杨泽身死不可避免。那么陛下已经选择接受了这个结果!陛下更看重帝国的稳固,短期的动荡,远比列王山真传,和西陀圣徒十年后引发的帝国裂变更让人易于选择。失去一位暂定的四圣真传弟子,总好过列王山西陀殿这之后深埋的裂变隐患,这样的代价也是圣上唯一能够选择的。”

    小楼里的军政大臣们很沉默。一位盛唐大将军仰望向外面深邃的夜空,“我真的很希望,这个世间没有神。否则人定胜天这种事情,说出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御史大人深沉的叹气声再度传来,看着西陀星枢阁宛如神迹般外放,令人心悸心畏的冲霄金芒,道,“只可惜明日之后,那里就会粉碎你我的美梦。让世人重陷颤抖。”

    ********

    星枢阁外,众百客卿林立。

    突然出现在西面的这场变故,立即引得帝都羽林卫迅速封锁了长街,此夜之下,京城西街已然成为普通人令行禁止的禁区。然而那些羽林卫并没有进驻入西街中去。因为那里是修行者的世界,凡人禁足。

    数百客卿帝国修行高手汇集西街,若是再爆发如前阵时间抓捕高纹帝国皇子夏禹的那般战斗,整座街区大小三十房舍,说摧得荡然无存并不耸人听闻。

    数百客卿拦在星枢阁外,并不是因为如临大敌,而是为阻止一个人离开。

    阻止一个女子的离去。

    纪灵儿站在星枢阁门前,望着前方近百之数的客卿道众,她的身影显得异常茕立。

    “我要出去一趟。”纪灵儿嗓音响起,清如皓雪覆长河。

    为首的一位长者客卿蓄山羊胡,留八字撇,双目倏长,疏狂兆达,隐有神仙风范,朗声道,“受祭祀大人命,今夜事关重大,星枢阁不受外人滋扰,当然也禁止任何人离开阁所。圣女殿下见谅。”

    纪灵儿的眉宇,清美扬起,“也包括我?”

    “祭祀大人严令中包括他,包括迦缪圣使,包括宇文圣使所在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灵儿殿下你。”

    “如果我一定要走?”纪灵儿当然不是善茬,她有时的沉静并不代表妥协,而只是不喜欢多费唇舌,从小到大,她有足够资格的高傲。

    “敢问圣女殿下此时此刻,要去何处?”

    纪灵儿微抬螓首,俏丽的下颌骄傲得无以复加,“我自有去处,来去自如,什么时候需要向你们解释。”

    “圣女殿下自然是自由的,平日里可以任由来去自如,只是现在,多事之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还是回阁内早点休息的好。我们守在这里,外人不可入。自会保证阁内平安。”

    “是么,”纪灵儿朝身后望了一眼,轻笑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休息,还是想出去走走怎么办。”

    “那我们只能执行严令了!”说话的客卿名为公羊先输,乃是西陀客卿坐下有名的一号剑宗人物。他这番话,周围戒备的气氛顿时提升,望着纪灵儿神态各异。有眼神晦涩闪动暗含精芒的;有握剑柄的手轻轻发颤的;圣女何等身份,青年客卿里少不了倾心仰慕,而如今却在死命令下处于她对立面而神色不豫不忍的...风刀霜剑气象大千。

    “你们一定要拦我?”纪灵儿上前一步,近百客卿唰得退了一步。然而仍然阻在楼阁之前的空地。

    公羊先输手抚笔直插在眼前地面的三尺宽阔长剑,微微有些慨然,轻叹道,“灵儿殿下,老朽自小便看着你成长,自然不忍见到你误入歧途,身为圣女,便本该一心所向天道,争取早日踏足神国才是正途。恕老朽一言逾越,心有旁骛,杂念丛生,就如荒草悬坡,泥牛入海,自取道亡呐!”

    周围众多客卿齐齐出口,众声附和,“请圣女殿下三思!”

    纪灵儿突然笑了,“祭祀大人呢,为何着你们来拦我,而自己不出面?祭祀大人惠法高超,识人事知天命,难道还怕纪灵儿的一去不回?或者说,碍于他的身份,不方便出手阻止我离开。”

    公羊先输叹了一口气,“圣女为何要为难我等呢,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阻你,圣女殿下,您可是要成为我西陀入神国之人啊。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纪灵儿轻轻一笑,“公羊叔叔,你从小见我长大,便明白我是什么人。我既然答应了宇文师兄结为道侣,未来入神国拜长生天左右,便应该知道我纪灵儿绝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所以你应该不会担心我今日离开,便永不再回。”

    “正是如此,老朽才贸然相劝,外间传言纷扰,殿下和那大晔世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场决斗已无可避免,如果在此环节圣女你离开前往列王山去见那人,难保自身清誉啊!老朽以灵儿你尊长身份在此斗胆问询一句,难道你真的对那人无法相忘?难道真不念宇文圣使对你的情谊?”

    此话引得近百客卿人人懔然屏息以对,百众睢睢目不转睛直视那清曼不可方物的女子,等待着这悬而未决的神女心湖展露冰山一角。

    众多对其心有戚戚的青年客卿则是人人感觉心攫了一把,对他们而言,灵儿何尝不是姑射神人,自她和宇文靖双宿的定论就让不少人断绝了对她奢望念想,大多来自于对比宇文靖的自惭形秽。而如今牵扯出来个大晔落魄世子杨泽,若真受神女青睐,该有多少自弃之辈会饱受打击?

    而这番直言不讳着实让清丽如纪灵儿亦怔了怔。

    远方的楼阁檐角之上,宇文靖站于月下,遥瞰此幕。神情淡漠,像是一位俯瞰江山的君王。但他的视野里只对一件事物产生出一丝热情,就是那娉婷女子。

    纪灵儿看向宇文靖的目光轻微的颤了颤,美目流过一种复杂,心乱如麻,向公羊先输道,“这根本是不同的...”

    “圣女对他既然和宇文圣使的情恩深重不同,”公羊先输声音震耳发聩,“那圣女此时为何要去找他?”

    这番话似乎问到了纪灵儿心里面去,所以她眼眸暂露了那么一丝迷茫,而后澄澈无比,“因为我不能不去见他,所以我要去找他。”

    听到纪灵儿的这番话,俯瞰这一切的宇文靖,眼神深处,似有若无的划过一缕失望。而这种失望和挫败的情绪他平生绝无仅有,决不允许出现。所以这多少让他内心生出了那么一丝愠怒。但随即他神情微凛。

    因为下方楼阁下的纪灵儿,毅然朝前行去!

    星枢阁下近百客卿汇聚,完全是在执行圣殿祭祀殷墟的严命,禁止任何人离开此地!

    纪灵儿要走,打破了最后的底限。

    纪灵儿朝前突进。西陀客卿只能出手阻止她离开。

    星枢阁下,百名客卿。

    飞剑器物齐发,真气伴大千光芒迸射,洪荒般出手!

    纪灵儿纤细的身影,投入到了人群之中。

    像是平地卷起了风浪。

    她所落脚之处,周围全变成了狂飙的海洋。

    无论飞剑宝器劲光,都被她掀起的气场所涉,荡得四分五裂。无数飞剑在半空崩解,无数客卿倒飞着撞榻身后无数房宅。人人在风暴中颤目惊心,手脚震抖的看着这一幕。

    她化作一阵飓风。

    她就是一阵飓风,卷起在帝国西街之上,轻舞飞扬,朝更自由的地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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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身患重病的“极目楚”同学。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相信快乐的日子必将到来,不要悲伤,不要绝望。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将过去,最美好的希望永不会消亡。

    活着不一定勇敢。生活才需要勇气。希望你在重病之中,坚韧,顽强。

    守候希望,永不绝望。

    ——满地打滚盼望着你能好起来的烤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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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尽尘埃介绍:
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尘埃,随时会被掸灭毁烬,湮没飘零。而人生却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必将执着往上,奋斗不息。 这是英雄倍出的时代,而他们终将被征服,化作历史的尘埃。 写心中的玄幻故事。 P.S.这依旧是一个很嗨的奋斗史。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灭尽尘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尽尘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尽尘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