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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尔良烤鲟鱼堡     灭尽尘埃txt下载     灭尽尘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诸子迎圣

    在场的近百客卿都是来自盛唐诸省百郡,有的是本来家族之上就顶着西陀世袭客卿的光环,父罔子替贵位交接。有的则是作为后来秀杰,获得西陀承认。还有的历经半世或者两三代人的艰辛攀爬,才被认可进入这个誉台,纳入西陀客卿的光环之范围,进入以往被人无视甚至轻视,而今却改头换面被人仰望的地位。

    在场客卿,谁不为自己和西陀殿的关系视为飞羽般珍惜。而在盛唐,遥不可及的西陀圣殿这种存在,历来就从来不缺乏争先恐后冀望拜入客卿的拥趸。作为西陀的历代圣女,从来就是这些客卿倾羡,仰慕的对象。往日里甚至能够和圣使过从甚密之辈,都是客卿群体中的大红人,别人羡慕不来。可想而知,如今众多客卿宁愿是面对沙场冲杀嘶喊而来的千军万马,也不愿意面对扑面而来的纪灵儿单单一名女子。

    近百人拦截纪灵儿,却让她宛如一支疾射出的劲箭一般穿梭进人群里,掀起巨大风浪。

    劲气在半空形成肆意冲撞的海洋。无数祭出的灵器被摧为齑粉,只是此项,就让不少家底薄弱的客卿痛心顿足。

    首当其冲修为尚浅之辈,当时就犹如沙袋般飞出去。以身抵梁,撞榻周围不少房舍。

    这是修行者之间的作战,生人勿进的战场。

    而一些拥有浑厚家世,修为同样深厚的客卿,亦是压着出手,少说留有三分底力,毕竟面对的是纪灵儿,他们又如何敢过于相逼?谁都知道这是西陀方面避免和纪灵儿撕破脸皮,所以临时丢出他们这群客卿前来挡驾作为缓冲,他们自然亦不能和纪灵儿拼死相抗,如今便只能夹杂其间两下为难,苦不堪言。

    数百客卿自然没有竭尽全力,多少还是忌惮纪灵儿的身份留有余地。但饶是如此,纪灵儿一人相抗近百修行者的阻拦,更不消说那些周遭飞舞旋转的各式灵器,只要一天修为没有达到“明道通天”可借天地元气四两拨千斤以道制敌的道通境界,她仍然属于出一次手便耗一分真气以力对敌的范畴。纪灵儿一往无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

    每向前一丈,或许就要多付出一分与众人抗衡的真气。自然也会崩飞几名客卿,不过到最后留存下来,没有借机借不敌遁退,有资格站在纪灵儿对立面的客卿,自然也越来越强。

    从内往外,纪灵儿以自身为中心,一波波散发着劲气,这也是最节省体内真气的打法,杀伤力并不大,然而将前路上的敌人肃清却是没有什么问题。劲气有衰时,无数半空盘旋的灵器便如寻麦蝗虫般趁着空档疾扑而去,又被下一波劲气吹飞或崩毁。

    也有不少客卿在催动自身的真劲,朝着纪灵儿冲撞过去,在半空高速挤压的气流足以把一些护体真气薄弱之辈割得遍体鳞伤,不得不避走退逃。

    到后来,还站在原地只剩半数,但无一不是面厉神肃,气场庞大之辈。五十多人和纪灵儿的气场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平衡。众人目露警惕,盯视着对面的纪灵儿。

    几缕黑色碎发在眼前的气流处旋舞,就连纪灵儿源自西陀傲然防御力的灵缕衣也有几处撕裂,甚至裙裾下那两条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也有了一些和皓腕相同的显眼血痕。

    烟气在空中残留不散。四周围的房舍倒塌过半,其中探出那些或躺或瘫的客卿恐惧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这那里是他们昔日眼中凛然不可侵犯的圣女,而俨然成了令人心畏的魔女。

    借着这两相对峙的间歇,半边山羊胡已经被劲气毁去的公羊先输手持隐有裂痕的长剑,痛心疾首道,“回头是岸呐!灵儿殿下,再打下去,即便拦住了你,您又要我们星枢阁这全体客卿,颜面何存!”

    他身边的另两名中年客卿感受到了那股压力,看着四周被摧塌的房舍,望着纪灵儿,甚至有些乞求道,“圣女大人,切莫让我等难做!我们领了严命,继续下去,誓死也要拦着你,如果拦不住你,那么我们唯有一死了之!”

    这是拥有信念的客卿,自然可以随时言死,有人不畏死,自然相应的有人怕死。

    有人没有这样的觉悟,倒也算不上对西陀不虔诚。只是若要为了拦截纪灵儿而将命送去,他们宁愿誓死一搏。所以周围还有站着的人,之前还有所顾虑,而现下则是趁着纪灵儿说话的空隙期,暗暗将修为调集到巅峰,下了不顾后果全力施为的决心。

    当下有两个盛唐大家世族的长辈客卿,双拳骤然捏紧,劲气顿时将身后两个刚爬起来的客卿震得飞拖出去,其中一人一腿在地上瞬间折出骨刺来,捧脚痛哼,碍于这两客卿人的大来头,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吞,自认倒霉。面对无论后台还是修为都强于自身的修行者,吃了这样的憋谁敢去讨还,除非怕一只腿断得不够,还想四肢皆废。

    那两人声音发寒道,“圣女殿下,若还要执意往前,就别怪我等逼不得已了。希望谁都不愿意见到,今日在星枢阁前,殿下的贵体出现任何损伤!”

    纪灵儿偏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致,俏目朝对方看了一眼,“如果我还要往前,你们准备如何,杀了我?”

    两人虽然来头极大,都属于盛唐王公贵家的亲族,然而此时仍然还是不敢和纪灵儿决裂,其中一人闪烁避开她的眼神,另一人则扭头朝向周围,不接这凌厉的辞锋,“自然是不敢,不过我们领了祭祀大人之命,当然要尽职尽责,这番和殿下起了冲突,若是免不了有所损伤,还请殿下念在我等没有退路之下,有所谅解!”

    “你们是担心我事后报复?”纪灵儿轻轻摇头,清眸屑然,“枉做小人。”

    “圣女殿下自然胸怀广阔,我等当然枉做小人。但只要殿下高兴,说什么都可以。”两人眼眉皱起,似堆满了笑容,仿佛浑然不知这番话中之耻般。他们的家族在这个帝国高层何止传承浸淫数百年,什么时候该对寻常人祭出杀威棒宣威耀武,什么时候该夹着尾巴。什么时候要脸,什么时候不要脸,自然分得清楚明白。

    然而两人笑里藏刀,私下里面早已经将一身功力提聚到了可怕的巅峰,甚至浑身都带着几缕慑人的气芒,配合他们脸上堆砌的微笑,显然毫不介意下一刻成为屠夫。

    数声暴起高喝。纪灵儿茕然身影再度向前,众人前仆后继而上。伴随着女子的娇吒,不少客卿飞退痛哼之声再度传来。

    有几个滑头之辈更趁着自己近身被纪灵儿劲气击中的瞬间凭借身法转折在她身背狠拍了几掌。虽然随后就被纪灵儿的护体罡气震得人仰马翻吐血败退,但这番奋不顾身真正的起到了削弱她真气的效果。

    再随着纪灵儿前行交战十丈,原本苦不堪言的客卿终于看到了一缕曙光,纪灵儿终于开始出现气力不济的迹象,交手中终于出现了诸多破绽。伴随着不少客卿下了死心的拦截击飞,这样的破绽越来越大。

    久旱逢甘霖,用来形容还站着的拦截客卿们再合适不过。

    看到纪灵儿紊乱的发丝和在众人中左冲右突皆不得出,已经开始感觉到疲累喘息加剧的状态,众人的心底可以用惊喜来形容。此时已经顾不得所谓的怜香惜玉,他们只想将这个恐怖的女人拦截下来,甚至杀了她也在所不惜。

    战到这样的程度,很多人已经杀红了眼睛,碍于西陀严命甚至拼得体内真气枯竭殆尽,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如今终于看到了她的颓态,众人宛如无形中打足了气,瞬间士气凌厉,催动真气,飞剑,灵器,宣泄般朝着纪灵儿砸去。

    之前那两个来头甚大的客卿等得就是这一刻,在三个人近身贴向纪灵儿被轰飞的瞬间,两个笑面虎一左一右,鬼魅般旋身出现在纪灵儿左右两侧。纪灵儿以力证道,独战西陀近百客卿,坚持到现在,刚击飞三个近身的强者,立时感觉到身后劲气催动,然而似乎已经来不及,本就被摧得孱弱不堪岌岌可危的护体罡气只能再度担当起阻击的重任,但这一次很明显极为艰难。

    对两个笑面虎而言,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修为和战斗上面虽然不如纪灵儿,然而他们王公家在盛唐可以屹立数百年,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拿捏到每一次可以让自己家族煊赫而上的时机,便可以说通了运脉,可保家族黄金鼎盛。如今的战斗上面,这两个鼎盛大家族的长老很明显便把这一套“术”玩弄得炉火纯青。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刚刚是纪灵儿独斗众人,逼退强敌,无法回击只能以罡气硬抗的瞬间,两人养精蓄锐得到来,出手便是各家最擅长破罡气的重手法,破开纪灵儿护体罡气尖锐的撕裂声嗤嗤不绝于耳,两人双目泛光,他们很有信心,双掌若是击中纪灵儿,饶她是西陀圣女,保管都再难有续战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纪灵儿向前猛踏出一步,望向天空,双目中没有愤怒,反而眸子里带了些惘然,那里夜黑如深而不见底的深渊,凝重如墨,束缚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也只能力尽于此,无法冲出这百名客卿包裹缠绕的大网,自然也没有办法在这决斗前夜,去往杨泽面前,

    看看他的底气和信心,至少能确定他是不是正准备去送死。

    西陀会不惜一切狙击杨泽,迦缪只是一个开始。若迦缪明日战败,那么西陀殿更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击杀。纪灵儿需要去提醒杨泽,但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一种奢望,再不可能了。

    两名老奸巨猾的客卿双掌杀到,连破纪灵儿回光返照运起的三重护体罡气,正待更进一步,两只手却纷纷被人握住手腕拿捏个瓷实。

    随即两声惨哼,这两名位高权重的客卿铁钎般的双手被人蔑柴禾般轻易折断,不等那两声惨哼高亢起来,两人当即就被炮弹般甩入了一片废墟之中。

    突然而起的变故令众西陀客卿一片悚然,谁都没有想到在西陀星枢阁下处理内部事宜,这盛唐竟然有修行者敢横地插手进来。纪灵儿重新调息,看到来人,身子微僵而愕然。

    众西陀没能看清楚瞬间出手击退两个高位客卿的来人正面,但却见到了绝不适宜出现在此时战场里的另一拨人,有客卿顿时脸色顿变,对其中之一呵斥道,“宋五公子,前一阵似乎才因为你的刚愎自用在摘星楼上吃了大亏,如今不汲取教训,又涉足西陀星枢阁之大事,真仗着宋阀的牌子硬到可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不是!”他们见到的自然是宋阀宋家老五宋时法,这也是最为盛唐熟知的宋家子嗣,前阵子摘星楼大事人尽皆知,谁都知道宋五公子被宋徽狠狠抽了一巴掌训斥,如今再在这里见到对方,顿是又惊又怒。

    宋时法似乎浑然恢复了在摘星楼被宋大公子教训之前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向纪灵儿的目光倾仰敬慕,然而语气却冷森森得道,“如此多人围攻刁难区区一女,这难道就是西陀众客卿的行事,真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

    众客卿眼看着才捉到纪灵儿的破绽,没想到却被宋时法一众出现破坏,其中一人急怒攻心,斥道,“混账,难不成要我等再度禀上宋阀,让宋大公子再把你腿给打断,才能让你老实了!?”随即此人似乎又认出了宋时法身边的那几个人,一时微怔,宋老五还好说,谁都知道他是宋阀内部不省心的存在,然而他身边的俊面公子,才让人感觉心脏莫名一抖。

    那是宋阀之中排名第二,同样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江河。众西陀客卿反应过来,放目望去,见到这周围房舍街区,屋檐梁顶,皆是宋阀来人,隐隐让他们发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宋时法淡然摇头轻笑,“这个是只怕不等你禀上去告状了,大哥亦在于此,你直接跟他说岂不更好?”

    满众皆惊,众人这才向纪灵儿身畔的那个一直被劲雾笼罩的身影望去。

    劲气消弭现出原形,宋阀大公子,宋徽一身青装,扮相和京城那些沽酒的少年郎不无二致,束在外的腰带轻轻摆动,出现在无数西陀客卿震惊的目光里。

    宋徽朝纪灵儿极有礼的一躬身,“知晓圣女殿下意图出行,或有受阻诸多不便,宋徽特率宋阀诸子,前来恭迎弟妹一程。”

    “什么!”

    “弟妹?”听到那个盛唐极有分量的存在这番话语的这个字眼,在场捍卫西陀荣耀的无数客卿们,面色骤变得异常难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灯如繁星

    宋阀里极为神秘地位极为崇高的宋阀大公子率领宋阀子弟出现在星枢阁客卿盘踞之所,口口声声要接人离开。这已经足够让人震动,足够让很多人脑子一时空

    白难以转过弯来。

    至于宋徽挂在嘴边的那句“弟妹”,更是让很多人莫名的惊讶,哑然,面面相觑甚至彼此愤怒不堪。什么时候那个宋大公子,竟然也如此爱说笑不沉稳了,而

    且还当着他们全星枢阁客卿的面前开如此玩笑。

    然而众人的神态逐渐沉凝起来,因为宋徽的表情,分明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在说笑。

    所以众多客卿立即想要破口斥责,但却兴许碍于那四周出现的宋阀中人,亦或者那个青年神情中宛如远古龙的淡淡傲意,他们没有真正的敢这样去做。只是觉

    得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愠怒屈辱,无法发泄,只能憋在心底,让他们的面容越来越青白,越来越红涨。

    更多人此时将目光投到了星枢阁顶的那个男子身上。从刚才开始,宇文靖就站在飞檐之上,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但对众客卿而言,他的没有表态,本身就是

    一种表态,一种默许,一种坐镇,能够让无数人心底充满了底气,甚至刚才放手拦截纪灵儿的底气。

    所以如今宋徽到来,众西陀客卿还是将代表底气和西陀骄傲的目光投向了飞檐上的那个身影。

    宇文靖高高俯瞰而下,宛如凝视世间的君王,从刚才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这样的孤傲冷漠。像是穿透无数云幕的鹰眼,落在了宋徽的身上。极为锋利,如同

    千万把刀。

    空气里于是形成了千万把刀。尖啸厉叫,笼罩了宋徽的四周。

    而宋徽的身畔虚空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但所有看着他的人,都感觉他所站的位置,是那样的可怕,从心底有一种恐慌。像是看着无边的黑洞。

    就在宇文靖这一眼之间,宋徽并没有被一眼灭杀或者被撕裂成片风干。他依然是盛京城的那个大公子,风度翩翩的抬头,衣袂轻扬,朝着宇文靖轻轻鞠了一躬

    行礼。

    以礼承道。

    背后代表着宋阀的意志。

    于是那些千万把刀似乎也无法割破这样的意志。

    所以宋徽鞠了一躬之后,便转身迎着纪灵儿离开。

    众多客卿无一再敢上前出言训斥或者拦截。

    好事者纷纷猜测,刚才那一瞬间,宇文大师兄和宋阀大公子是否已经经历了一场交锋,那么这场交锋究竟孰胜孰败。宋徽能带人离开,是否宇文靖也无法阻止

    ?但宇文靖分明从最初开始就一直作壁上观,没有出手的打算,所以这是否根本不能说明胜负。

    然而直到圣女纪灵儿和宋阀诸子的身影消失在烟尘里的时候,人们还是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纪灵儿今日的离去,并不会影响到明日决斗那场早已注定的结

    果。

    “迦缪被祭祀大人授以神术。迦缪圣使虔神多年,早已经具备承载神术的能力,神术在身,明日结果几乎不可能有丝毫的改变。”公羊先输抹着刚才激战后只

    剩下半片的胡子,淡淡道,“而即便是纪灵儿的离去,她也不可能向杨泽泄露任何迦缪圣使的破绽,因为迦缪圣使本身并没有任何足以致命的破绽。”

    “明日一战,只是那个杨泽自寻死路而已,只是一旦除去他,以他如今背后列王山的背景,这之后或许会有些棘手,我们星枢阁兴许会承受四圣弟子们一些亟

    待发泄的怒火。但比起壮大杨泽的威胁而言,这些都是可以承担的损失。”一名西陀客卿沉吟道。

    “哪怕今日纪灵儿上了列王山,说到底不会改变任何事。只是她这么紧要关头去见那孟浪杨泽,说出去对我西陀声望毕竟有损。然而既然宋阀都出面了,这里

    面似乎也牵扯了四大阀的意思,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这四阀终没有对我西陀圣殿服帖,并没有存有应有的尊敬。所以明日之后,就以杨泽的死亡,给他们上足够

    震慑的一课,重塑盛唐对我西陀的敬畏。”

    众客卿抬头看着金光冲霄的星枢阁大殿,知道迦缪仍然在接受祭祀大人神术的洗礼,于是神情凛凛,越发的信心十足。

    ***********

    列王山峰顶另有天地,这里有清澈可见上古巨木的潭水,有高处流向低谷的山泉,有山泉激溅在巨岩之上水沫打湿微冷吹拂的空气。有那些掩映山林间,整个

    盛唐最神秘的亭台楼阁。

    然而此时的那些房舍之中,却显得极为热闹。

    向来清幽的列王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除了九位四圣弟子之外,山峰诸殿柴房那个沉默的赵老工头,偏殿膳房的崔厨子,后殿菜园的红太婆,曾经在山顶司

    空见惯却又和这座万年古山一样沉默的打杂人士。此时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他们不属于列王山弟子,然而照顾四圣及众弟子起居多年,早已视自己为列王宫中人

    ,此时以长辈的身份来到议事厅,那副场面,只怕是京城乱哄哄坊市里的那些小贩见到都会备感亲切。

    “今日星枢阁金芒冲霄,这是殷墟正在为迦缪开天启入神术的先兆。西陀殿历来继承神术者最基本的资格便是拥有道通境修为,迦缪西陀近些年不闻破境,难

    道他已然突破了境界?破境再加上神术,此战十分不容乐观...如果让我来说,这场战斗,只有取消一途,才能最终保住性命。”何其扬持握着一柄烟杆,此时微

    微慨叹,“但你这小子天生一副臭脾气,让你取消搠战,只怕让你去送死还要轻松一些。”

    他最初并不喜欢杨阙杨文渊,并由此恨乌及屋的看不顺眼杨泽,然而杨泽在列王山对迦缪的宣战,却让他不由得对杨泽生出了另外的看法。

    那是一种他这个文人出身的四圣弟子也没有的一种特质。

    天塌下来所有人都会躲都会逃亡都会颤抖,哪怕你曾经是一个什么都不惧怕的人。但在杨泽的身上,却表现出一种就算天塌了,他也会站在原地,极为光棍的

    一种特质。

    没有敬畏,亦无所谓惧怕。他似乎是一个冷血到了骨子里的人...甚至都冷血到有时不会在乎自己的生命。这种冷血,让何其扬心中都生出一股微微颤抖的悸动

    “西陀圣殿向来以神术独步天下...若此战迦缪不会神术,想来一个区区圣使并不足为惧。然而若对方施展神术,那希望就极为渺茫。虽然我列王山从来没有和

    西陀神术对上过,也不知道如何破解。但天下修行,无非遵循的是“道”和“术”,道即去往通天之塔的路,而术则是衍生出来的旁支,所谓的西陀神术,也并

    不就是天神的力量,说到底仍然应该属于修行“术”的范畴,仍然是调动天地元气和修行者共鸣的法门。无非这种所谓的“神术”在这方面非同寻常罢了,即是

    如此,那便讲究一个“守”字。谨守本心,不受对方所惑,自然也不被所乘!”四圣大弟子张凡落开口洋洋而谈,同时展示了一手列王山的“道守”心法,只见

    他“守”字一出,身畔周围的元气仿佛立即凝固。让人立时有呼吸不畅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仅限于修行者,修行者身体气海自发吐纳天地元气。气息受阻,自然会感觉难过的气滞。普通人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障碍。但在场的修行者已经

    知道厉害,试想这种列王山守字决展开,凝固紧守周围元气,无法调集元气,修行者如何展示神通?

    不光如此,诸四圣弟子也一一展示看家本领,力图在这短暂的时间中,杨泽能够从中领会到一些什么。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将杨泽脑袋敲破,把他们所会的

    东西,一股脑的倒进他的大脑之中去。

    最初双方的对立,互看不顺眼,似乎在这个时候,都被抛之脑后了。列王山和西陀殿,多年以来,第一场正面对决,没有想到竟然是以杨泽和迦缪的恩怨所展

    开。从这方面来说,杨泽就已经代表了列王山。他们当然要看到,列王山真正压倒西陀殿的时刻。

    “不要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列王山院比第一人,又岂是易与?”那位在后山柴房为四圣烧了大半辈子柴的赵拐棍,沙哑着嗓子道,“区区一个西陀圣使迦

    缪,怕他作甚!杨泽获得梨花神术的认同,那可是比这盛唐成千上万人还要优秀,我看好他!不必担心,老朽好歹当年一手乱风披靡拐法,也曾是江湖有名的一

    号人物,若有需要,我可以倾囊相授!”

    “嘻嘻,赵拐棍,你那几手,就别来磕碜这列王山最小的小师侄了,要说我红老太的一手操控一百零八道飞针的《天梭织法》,只怕比你更拿得出手罢!”那

    位列王山后山菜园的红太婆嘻嘻笑着出声,一脸褶子却跳动出亢奋,“妩媚”道,“否则你也不会被我打折了一条腿,却还要死皮赖脸的追着老娘哩!”

    周围人则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些在列王山很没有存在感的打杂的老头老太,竟然却是很多年前盛极一时的大修行者们。这个信息太过震撼,保管放出去

    ,明天整个盛唐又会掀起一片哗然。

    眼下诸多长辈则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出言指导。

    杨泽被围拱期间,一方面是被这样的环境触动感染,心底微微有些感动,另一方面,则是被周围爆炸性向他灌输的修行战斗信息面前,哭笑不得。

    他们都不想他输,所以每个人都要贡献一份力量。

    关键是如果他真的搏众家所长,他就能战胜众多修行者眼中不可战胜的西陀神术吗?

    但是他一定要赢,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迦缪不可能在战斗中让他活下去,他想要活下去,并让自己更为强大,强大到鼎力世间,就必须战胜眼前可能无法战

    胜的敌人。

    *************

    阑苍院到列王山的道路,今日破天荒没有院禁。

    所以盛唐阑苍院如今到山峰的道路上,却满是灯火。很多的阑苍院弟子,手中都捧着一盏灯。那盏灯是今年盛唐水果中最受欢迎的丑橘剥去了中间的果肉,再

    用蜡烛填充而成。是一盏橘灯。

    这是阑苍院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流行的放橘灯的习俗,如果院内弟子们面临院试大比修行之时,或者有任何的愿望,据说就制作一盏橘灯,然后在山中的灵泉

    山涧处托放,这样山中精灵便能了解并实现人们的愿望。

    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却很受欢迎,世代在阑苍院上下流行。

    此时很多阑苍院弟子,自发的捧着自制的橘灯,朝着山峰上走去。

    所以灯火延绵不绝,一直延续汇集在杨泽等人所在的房舍之外,隔着一条山涧的浅坡。

    这里已经有无数盏亮着的橘灯,像是谪落的繁星落到了凡尘。

    只是明日并不是阑苍院的院试,现在也不是新年人们有许多寄托的愿望。但此时密密麻麻的橘灯,正代表着无数要寄托的希望。

    人们将橘灯放在了溪水中,橘灯开始随溪水的流淌漂浮出去,很快散开,如出征的士兵,浩浩荡荡密布山中的河流。

    放下了橘灯,阑苍院弟子柏森转过头来,看着刚刚蹲下放出橘灯的韩雪,东去秋来,韩雪的短发也已经变得及颈,有一丝秀发随着夜风拂舞在她鬓角耳畔,她

    的嘴唇极薄抿得很紧,但放下橘灯的动作却很虔诚。

    柏森突然道,“你说,现在在溪水对面里的杨泽,知不知道这些橘灯寄托着有多少人希望他明日战胜西陀圣使的意愿...他会不会以为今年盛唐丑橘的收成好到

    爆了,所以我们集体在这条河来丢吃剩下的水果垃圾?”

    一旁的陶子义终于忍不住打了他脑袋一下,“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白痴。既然丢橘子皮,又在上面点蜡烛干什么?若不是希望山灵能够听见内心的愿望,谁

    吃饱了撑了这么消耗这些蜡油。”

    禇卫摇了摇头,“当初在青木堡接着清平公主一行返回帝国的时候,我们谁都想不到,在半年后,那个杨泽竟然在列王山挑战西陀圣使...不过话说回来,那迦

    缪当初因为纪灵儿鼓动神道斋雷东来追杀杨泽,更因此导致鹿岛国和大晔开战,杨泽许多国人都死于那场战争,所以这场仗,无论胜负,他也要打的吧...如果是

    我,也会选择挑战对方吧。”

    “不能任由圣使那样的存在,随意玩弄我们的命运,任何想要这样做的人,都应该要付出代价。这大概是很多人的想法,但这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小老百姓一

    时不甘的念想罢了,毕竟有时在面对那样大人物的面前,哪怕是变成疯狗去反扑撕咬,多半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陶子义咂摸而叹息道,“只怕杨泽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就算拼命去反扑,最后结果...他不可能赢。雪姐...过了这条溪,就是他们所在的房舍。那里今天很热

    闹,但明天或许就极冷清,如果你不想去看看,只怕连杨泽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此时溪前浅坡聚集的人潮突然传来一阵极低的轰然和攒动,放了灯的人,捧着橘灯的人潮,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朝着左右两旁移动。

    韩雪目光从不远处的房舍,落向了裂开的人群处,黑眸有些茫濛而伤感,“如果我坚信明日之后依然能够看到那个人,那么现在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现在似乎也根本不需要我的探望...”

    陶子义这死党三人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引发人群朝旁边散开,哄然的位置所在,有一行人正踏上桥越过河溪,朝着房舍那头走去。

    为首的赫然是宋阀子弟,甚至还有那位衣袂飘飘的大公子,而在宋阀诸子众星围拱之中,纪灵儿如月下谪仙,行走在去往山峰楼宇的桥梁之上。

    人们一时蓦然无语,只剩下遥望着纪灵儿,遥望着宋家子弟一行到来。桥下的千百橘灯,浩荡如星河倒灌。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逐古之初,谁传道之

    山峰议事房间里依然热闹,人们依然你一言我一语教授杨泽战斗方法经验以及临场的应对。

    仍然是一阵嗡嗡的哄闹。然而门突然洞开,人们一边争论着,一边朝着房门打开处看去,不知道又是哪个弟子或者列王山上某位打杂但却是世外高人的长辈临时到来。

    但只看到来人一眼,整个房间就顿时缄默了下去。

    因为人们都知道明日是杨泽对迦缪的挑战,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还将演变成列王山和西陀殿的全面战争,所以此时对杨泽的一切打气安慰工作,都交与四圣弟子和众多长辈们来进行。

    四大圣者不会出现,也不可能在这样的节骨眼出现。以引发双方动荡,引发盛唐的不稳动摇。

    但此时出现在门口的,却赫然正是四大圣者之一的——幻生长老。

    幻生长老历来以沉默寡言闻名,惜言如金。所以他此时面对杨泽,也只是说了一句话,“想不想知道,神到底是什么。”

    然后说完转身就走。走向房间外深邃的后山。

    神是什么,想不想知道,对杨泽而言,这几乎是肯定的答案。西陀圣殿和东正教门都打着神的旗号统治世间,纪灵儿和宇文靖更将在不久的未来一并结伴入神殿,就在此刻,列王山不远处的星枢阁,迦缪正在接受神术的洗礼,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想不想知道神到底是什么。

    所以看着幻生长老的背影,在极为缄默寂静的房间中,杨泽独自迈步,和幻生长老走入后山的深雾之中。

    没有人跟来,兴许此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四大圣者召唤杨泽前往,必然是有极要紧之处相告,哪怕是神这种传言中永恒的话题。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待杨泽归来。

    追随者幻生长老的背影,杨泽走入后山的迷雾,然后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晴朗的山崖。

    山崖临渊,头顶明月当空,四周松立如画,虚空雅静至极。

    除幻生长老的三大圣者,此时就坐在崖前的一处打磨平整的山石之上。三人像是正在散坐闲谈,犹如那些讲究舒适恬淡生活的盛唐人一般。

    面对着幻生带来杨泽,三人中最德高望重的涅法长老,让了让身前的一处平滑如镜的青石,淡淡道,“坐。”

    杨泽面对四个看上去谈笑风生的列王山四圣,躬身行礼道,“还请四位圣师明解学生疑惑。”

    涅缘看了杨泽一眼,微笑道,“听你的话语,似乎很乐意成为我四人的弟子。能真心诚意听到你的这声自称“学生”,让人颇有些意外。”

    “杨泽参加院比,虽然带着救出两位兄弟的目的而来,但这毕竟是我真刀真枪争取而来。杨泽便是这样的人,只要是自己所争取的,一切都值得把握,都应该好好珍惜。”

    杨泽经历过天墟这样的场合,但都并没有真心实意将自己视为天墟弟子,但在列王山却有不同,虽然是抱着救出两个大哥而来,但经历院比的梨花幻境,他已经视自己选择了列王山。更何况,天墟过于虚无缥缈,在面对西陀殿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也更需要有列王山这样的后台背景。比如向迦缪的挑战,若他并不是列王山的新一代弟子,或许早就已经被西陀殿处决了,不会给他这样一个公平挑战的机会。杨泽需要这场挑战,但他必须保证这场挑战,足够的公平。

    “好一个善于利用手边一切资源的人...”涅缘长老洞若烛火的目光看着他笑道,“但就算你以此利用我列王山威望去挑战西陀迦缪,我等四人也没有任何恼怒,甚至对你施与应有的惩戒,你可知为何?”

    杨泽有一种在对方面前无法遮掩的感觉,幸好他脸皮够厚,恬不知耻的拍马屁,“当然是因为四圣师胸襟宽阔,对我这些小心思自是不屑一顾。”

    “我们心胸宽阔是自然的,不屑和你计较当然也对。不过让我等承认你是我等弟子身份最重要的原因,是梨花神树给予的启示,你能解我等的疑惑。”

    “抱歉,我以为是你们来解答我的疑惑的...不过话说回来,四位圣师到底有什么困惑之处。”能让四人这种级数都为之困惑的问题,定然是世间难解的大谜题,所以让杨泽也瞬时产生了浓浓的求解欲。

    幻灭长老没声好气道,“到了我们这样的阶段,就连生死都可能看淡,自然会困惑一些很大的道理,譬如逐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由何考之?譬如生命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我们从何处来,最终又要到哪里去...”

    说着幻灭的声音沉凝了下来,“再譬如...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你们认为我能给出答案。”杨泽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加快。他不确定四位圣者,究竟知道些什么东西。是否会涉及到他最隐秘的那些秘密。

    涅缘长老道,“因为你是获得普天院比第一的那个人,梨花神树已经给予了我们启示。在神树的幻境中,我们已经看到了发生在你身上的端倪。”

    杨泽知道梨花神树的幻境,四圣师兴许都可能全程了然于胸,但他仍然奢望于自己身上的某些秘密,并没有暴露,那仅仅是人一种趋利避害宁愿相信自己相信事物的本能。而梨花神树的幻境里他一梦三四年,世间最有可能暴露人本心的事物,就是时间和生活。

    在幻境数年的生活中,他难免不会暴露出他本身的那些秘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们也不会知道,你的体内竟然伴生了一种力量。”

    “据说我这种力量叫做上古灵脉,曾经也有人这样感叹过我的天赋异禀。”杨泽道,莫名的,他仿佛又想到了五年前大晔王宫和纪灵儿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只可惜这并不是上古灵脉...”涅缘摇了摇头,“能够改变这世间本源灵气的构成,又怎么可能是灵脉这种修行界不算罕见的体质。你所拥有的...是上古神脉。”

    杨泽怔在原地。隐隐感觉到眼前有个无比巨大的谜团,有关他大宗师记忆里缺失的某些极为关键的碎片,正在以某种未知的力量,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所拥有的独特能力,被称之为塑灵,能够重塑或者毁灭事物内部所储存的天地元气。然而这不正是元神老头所说,曾经上古时代司空见惯的塑灵师的专业能力吗?

    难道元神老头告诉他的,是虚假的事实。亦或者,元神老头所获得塑灵能力的时候,本身置于一个谎言。以至于他将谎言当成了真实,并传予了现在的自己。

    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有一件极为巨大的天幕,正在他的面前缓缓撕开。

    而此时此刻,他识海中的元神老头,正抱着脑袋,痛苦的蜷缩在无法找寻的记忆碎片之中。

    “神脉...究竟是什么东西!”杨泽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同时这也是他体内元神老头的呐喊。

    “逐古之初,谁传道之?洪荒时代,人类茹毛饮血,究竟是什么,给予了人类教化,传授了人修行,使得群落快速演变,最终形成社会,达到如今繁荣?”涅缘问道。

    “人类难道不该是一步一步演变进化而来,他们最初是猴子,最最初可能是鱼,鱼上了岸便逐渐演变出四肢,然后是爬行动物...然后直立行走,茹毛饮血,群居捕猎,达成共识形成语言...分工合作,组成社会,经历数千年的过程繁衍,最终才获得教化,这种教化可以是语数物理化,当然也可以是谶纬修行之学,这不该是人类研究客观规律而得出的知识累积而成的么!”杨泽语速快急而激烈道。作为一个有着另一个时空现代社会灵魂的人,他始终对这个世界的神这种事物保持着深深的怀疑。如今被人告知自己身具神脉,这是怎样的一种荒诞,不亚于他的世界观面临了崩塌的危险。

    所以他很激动。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激动。

    他望着四圣者,这才发现刚才他的语速激烈说了一大堆东西,而这一大堆东西,却让面前的四位圣者齐齐看着他,神情沉默而越发震撼。

    杨泽这才发现他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东西。

    “没想到渊中游鱼,竟然曾经就是这陆地生灵之祖...”幻生长老轻轻而叹,“非常让人震惊的论断。只此之言,就证明了梨花神树和我们想的不错,你果然是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这有可能只是一个推断...”杨泽连忙圆场。

    “但在任何的典籍书卷中,我们从未看到过有古人作出相似的推断。最早的传说中,人只是造化时溅下的泥点,天地的那些浊清之气,相互交融,然后沉淀出了山川河流动物植木。那就是最早的洪荒。你这些惊人而大胆的结论,可知晓如果传到了列王山之下去,会让无数人的唾沫口水淹死。世间的那些皇权,本就认为他们是授天命而生,如果知道先祖竟然是一尾游鱼,你足够在许多国度被宣以大逆不道妖言惑众处以极刑。”

    “但我是在列王山,我在列王山上,所说的任何话,就算人们会质疑,但相信他们不敢有真动我的胆量。”杨泽道。

    涅缘长老叹了一口气,“你果然是个很懂得擅于专营借势的人...”

    “我觉得借势并没有错,人要借助修行的力量壮大自己,这本身就是一种借势。这是生存的哲学,不该成为口诛笔伐的缺点。”

    幻灭长老鄙夷道,“我发现你不光能言善辩,而且很无耻。”

    四圣师之长的涅法长老终于开口,“但关键就在于,洪荒之时,就已经存在了如繁星般荟萃的修行者,其中繁荣程度,比我们现在更有甚之!”

第一百二十章 过命和相依为命

    洪荒时代就涌现出了繁星般的修行者。

    杨泽怔在原处。

    比起从前的结论,涅发长老口中所言,还更要给人以震撼!

    就算在另一个时空,达到现代文明,也需要动辄数以几千年的积累和发展。

    如果贵霜陆洲在洪荒之时,就已经是天玄多如狗,道通满天走的地步。那就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不亚于古人类时期,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现代基础科学,高等数学,量子物理,高分子化学...

    这一切唯一的解释,就是神的存在!有某种凌驾于这一切的存在,引导人踏足修行,甚至可能创建了整个大陆文明,在当初活动,并留下了种种痕迹。

    “列王山有很多封存的古籍,这些古籍都是诞生在千年以前,从古籍记录来看,可以确认如今的人类社会构成,和“神”有太多不可割裂的关系!”

    “如果洪荒时有神,那么为何现在却没有任何神的踪迹,难道他们也有寿命的限制,或者他们只是一批非同寻常的修行者?有极为漫长的寿命,但最终却无法长生?”杨泽迫不及待问,“所以所谓的神,其实只是一群接近天道的修行者,为了让人铭记膜拜,所以披上了所谓“神”的外衣。”

    涅法长老摇了摇头,“列王山有关的古籍,在神所谓寿命限制的记录中,曾经绵延了数千年。没有任何人哪怕是修行者可以活这么长的时间,所以他们应该是真正的“神”,而我们现在世间见不到任何神的踪影,只有西陀殿这样曾经神的遗留产物留存世间,则是因为曾经的神,都进入了神庙。”

    “神庙?”

    “神庙即是神最终的归属,亦是人类修行,甚至人类社会如今构成最初的来源。当然这个神庙,也可以普遍的称之为神国。”

    “神国...那意味着是一个国度,难道当年有一批神,独立于世间之外,创造了一个国度?或者,那里就是神的诞生地?”杨泽问道。

    “我不知道,”涅法长老摇了摇头,看向未知的天穹,“因为除了神之外,谁都没有亲眼见过神国,西陀殿据说每百年都会有一对圣使踏足神国侍神左右,这也确有其事,然而近千年时光过去,这些圣使都从未有人从神国归来。神国仿佛是一个和现世永世隔绝之所,一旦进入,便从此从人间抹去了存在的印记。”

    杨泽想到新一代踏入神国的西陀圣使纪灵儿和宇文靖,突然觉得胸口某个部位,有些隐隐生痛。

    “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神国,那可能是一座岛,可能是一座庙,也可能是真正神的国度,拥有巨大幅员辽阔的神土,但也有可能,那只是一个房子,只是一座宫殿。供曾经的世间神归憩的场所。”

    “而我等四人穷一生时间,走过东方大陆,甚至走过这片陆洲,乃至陆洲以外的很多地方,就是为了探寻神的存在。”涅法长老,终于淡淡说出秘闻。

    杨泽只有瞠目结舌以对,不说东方大陆的辽阔,贵霜陆洲的浩瀚,在没有交通工具的前提下,四圣者居然环游陆洲,甚至极有可能环游过世界,这几人到底脚程到达了怎样的地步?果然是大修行者无所不能?

    “最终我们可以确认的一点,便是考证了这世间真正存在过的神,总共有六位。”

    “六,位...”

    “远古时代,存在了六位神,他们分别是苍龙,伏羲,女娲,炎炽,蚩尤,刑天。根据最古老最考究可信的记录,六个神曾经出现在世间,创造或者说改造着这个世间,然而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分歧巨大而不可调和...于是众神之间,展开了一场激战。”

    “为了不给人间带来毁灭性的灾难,那场神战在神国展开,然而却破坏了神国和世间的通道。这场战争不知胜负,也不知道结果,有说众神都因为战争神力殆尽最终消亡了,也有说仍然有遗留神存在没有了人间通路的神国,正伺机寻求机会,重返世间。而因为现在的世间是曾经的神祗所创造,并不符合残留神最初的构架,所以他一直期望重临世间...重塑人间。”

    涅法长老轻声叹道,“而我们历经半世的调查,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重塑人间...”杨泽喃喃咀嚼这句话,尚未从最根本的震惊中醒转,“那我身上所谓的神脉...到底是什么!”

    “能够改造天地元气,改变元气最本源的组成构造,这本就是属于创造这个世界神的能力。那位被困于神国无法离开的至高神,便想出了种种办法,积蓄力量,期待重新打开从神国重回人间的通道,这些办法,便是散落在世间属于神的遗迹...我们有理由相信,当这些遗迹的能力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位在神国的残存之神,便能获得足够打通人间的力量,重降世间。”

    顿了顿,涅法长老续道,“这些遗迹,散落世间,西陀殿肯定拥有。四大圣门也或多或少奉为瑰宝。而你身上的神脉,也属于这一类。你拥有神脉,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你曾经,和神有过密切的接触!所以会受其影响,产生了和神有所维系的神脉。”

    杨泽宛如醍醐灌顶。

    如果塑灵是神的能力,他的上古灵脉是神脉,那么带给他这一切的来源,元神老头,伴随着他当时灰飞烟灭时那一并湮没的记忆碎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元神老头到底为何会身消道亡,只余半缕残魂穿越时空附体在他身上?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国破家亡流浪异地的元神老头,在最终的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知道的是,元神老头,他一定见到过“神”!正是如此,穿越在他身上,才让他拥有了神脉!

    只是元神记忆已经破碎,这一切都成了谜团。

    “所以我们很想知道,当初你在列王宫见到神木王鼎的雕刻,对上面的雕像目不转睛,是不是由此可以推知,你的确见到过雕像上面的神?”

    “我不知道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对神木王鼎的雕像,我当初之所以入神,并不因为上面的神像,而是那和神对峙的人,像极了我曾经见到的一个人,兴许这不过是一个巧合...”杨泽于是将自己在天墟的奇遇如实相告。

    四圣者听完之后,沉默片刻纷纷点头,“陆地之上居然有那样一个浮岛,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只是那天墟中人非同小可,你有此奇遇,也不知日后是福是祸。”

    “是福是祸,暂时未为可知。不过我可知道明日到来的那场战斗,兴许将成为一场祸事。如圣师所言神真的存在,那么据说迦缪已经被西陀祭祀授予神术,如果他以神术对敌,明天我恐怕就凶多吉少,再没有以前乐观了...”

    幻灭长老戏笑道,“你不是很光棍的天不怕地不怕,之前敢那般挑战对方,如今怎么先已经有了怯意。”

    “挑战并不是送死,之前的自信是我相信这将是一场公平的挑战,因为我对自己修行的天分和战斗的经验很有自信,哪怕他境界高过与我,我仍然有把握战胜对方,因为我曾经无数次的这样胜利过,”杨泽抿嘴,随后皱了皱眉头,“然而现在如果对方拥有了那深不可测神的力量,那还要怎么打?这已经变成了不公平,我能不能选择取消?”

    杨泽面容现出惴惴之色,毫不在意幻灭长老鄙视的眼神。

    就像是一个仗势欺人的痞子,有底气的时候恨不得整死对方,然而发现对方很烫手的时候,之前的大义凛然都立即卷铺盖卷滚蛋了,节操比起小命来说,值几个钱?保不住命就报不了仇,就无法伺机反咬一口,这才是最大的重点。

    涅缘长老却笑了,但却并不是因为他前后反复的滑稽而笑,只是另一种神秘的笑容,“世人总爱作茧自缚,却不知早已藏刀在手。瞻前顾后,不过庸人自扰。当你挑战之时,早已有了应战之法。当你行于道而发现路受阻,却忘了自己的一双脚所踩之地,那就是本没有的道路。就如面对巨门百思不得入,却早已忘了钥匙已经在自己的手上...”

    “天道无情,如何能破?唯有谨守本心而已!”

    “说了这么多大道理,你们却仍然没有教会我怎么去和神术战斗?”杨泽咧咧嘴。

    涅法长老摇头,“你吃饭要不要人教,穿衣要不要人教,走路要不要人教。如果你将这些当作是本能,那为何不能把战斗也当作是一种本能,你需要最本能的突破。我们四人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处于风口浪尖,并置身于可以说整个盛唐最危险的位置,最终还能活到现在,尽情享受人世间的安乐祥和,并不是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危险,而是我们能将那一个个的坎走过去。怎么过去,难道是老师的手牵着我们走。在无数历史的变化进程中,没有来自天神的那只手,只有无数众生蚂蚁般芸芸的奋斗努力。所以在你要走的路上,如果一直有一只手牵着你,突然有天失去了,你或许会跌得极为惨痛,所以不应该有那之手,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杨泽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你们仍然没有解开我的疑惑。之前你们说想要从我身上获得困惑的解答,那我是否又为你们做出了解答?”

    三圣者闭口不言,涅法长老仰望晴空微叹一口气,“见到你之前,我们还有些难明之处,这些难明之处终是让人对这个世间还有些栈念。和你见过,终于能有些释然了。这样就算去迎接我等的宿命,也不算太遗憾。”

    “可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过,连我也不知道如何就解了你们的困惑?”杨泽摇头。而且从大圣者的这句话中,他隐约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你上了列王山,梨花神树选择了你,又成了我等四人最后一名弟子,所以你就是我们的机缘。虽然我看不到这之后的事,但我总是这么想着,兴许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准许你成为列王山弟子,也许会成为未来世间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杨泽看着四位圣者,虽然他们平时各有嗔怒冷稳的性格,然而在这一刻,四圣都显得很安详。

    “山中的那些师兄师姐们,皆是刀子嘴豆腐心...日后你要多多担待。”涅缘微笑道。

    “不省心的是我,多担待的应该是他们,更何况四位老师日后一直都在,怎么都应该护着我这位辈分最小的。”这是杨泽第一次称呼四圣为“老师”,但这声称呼过后,他破天荒的有点难过。

    四圣修为超凡入圣,所以他们是否已经看到了某种难以预测的未来?

    四圣微微仰头,涅法长老淡淡笑道,“你是我们的机缘,但我们仍要迎来宿命。兴衰罔替,本就是世间最普遍的规律,所以如果有那么一天到来,请担负着这座山,坚持走下去。”

    杨泽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你去吧。顺便说一句,我等四人很长时间没有和弟子这样聊过天了。和你说话,很愉快。刚才那句“老师”也比较真诚,让我等很宽慰。”

    “希望以后闲暇时,能常常叫你们一声老师。”杨泽五指合十行礼,和四圣相见的时候不多,更多时候也只是出现在盛唐人的口中,然而若不是列王山,他估计连公平挑战迦缪的资格都没有,他也不可能获得被盛唐认可的身份。所以和四圣者相处的时间不多,他们交谈得更少,但正是因为列王山和四人的威名,他杨泽才能安然无恙如同处于摇篮中的呆在这里,而不是被西陀殿乃至那些亲近西陀派的高门大阀客卿们出手碾杀。甚至极有可能连大晔国都会受到牵累威胁,毕竟大晔达到天玄境界的修行者,屈指可数。在这个力量和拳头说话的世界,的确是微弱了一点。

    所以这声“老师”,他叫得很认真。

    **********

    从那方晴崖离开之后,杨泽仍然没有找到克制神术的办法。他还有底气,元神老头已经在识海归息了极长的时间,这足够让他积蓄很大的一部分元气,而如今那些天地元气就聚集在他的灵脉中,像是一片云海。如果不是因为他天生灵脉,也可以说是“神脉”,他早无法容纳这么巨量的元气爆体而亡。

    不过这些都是属于元神老头的财产,他无法动用,然而如此巨量的天地元气,本身就有足够的分量。用于养身可以让元神老头凝聚虚体,一天天壮大元神。用于战斗便可以短时间砸出可怕的力量,用于搏命。

    除此之外,道尊獬泽仍然他的得力助手,如果要逃跑,天下极少有灵兽追得上道尊的速度。

    但是他不可能永远都依靠这些力量渡过难关,就如四圣者所说的那样,他需要独自上路。

    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思索涅法长老的那句话。

    他拥有神脉,而塑灵本就是一种神术。所以西陀的神术大概也是类同于此,劈开木门的斧子就在他的手中,但问题是他仍然不知道那把斧子到底是什么。

    塑灵可以分解物体的灵气,然而杨泽通过无数次的尝试最终证明,灭气根本就无法作用到生灵的身上。更遑论用其战斗。如果说用来破敌人的灵宝,也需要解析灵宝内部构成。而战斗电光火石,这样的时间几乎是奢侈。所以他不得不得出很无奈的一个结论,塑灵无法在战斗中起到作用。

    但对手能够以神术战斗,对方又是如何做到的?

    走出山崖的迷雾,杨泽出现在议事楼阁和溪水浅坡处所有人的视野中。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这些人。

    他若有所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迎来了纪灵儿的列王山诸弟子,正一并站在溪畔边的露台上,远远看着他,都没有上前打扰。

    “杨兄有所悟。”宋徽和纪灵儿并排而站,抬头仰望突然在坡地上坐下去的杨泽,“圣女殿下今日不顾客卿拦截,来到这里,宋徽着实为杨兄欣慰,也极欣赏他的眼光。”

    纪灵儿唇角牵起一个促狭的笑容,“噢,不叫我弟妹了?”

    宋徽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我这人喜欢开玩笑。若有冒犯到殿下,还望恕罪。”

    纪灵儿转过头去,挑长的睫毛律动,目视前方,却毫无焦点,“我到这里来,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只是希望确认,杨泽明日并不是去送死。毕竟相识一场,不愿见到他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不惜拼着数百名客卿的拦截,甚至可能和祭祀大人翻脸的风险,圣女也要前来。仅仅只是这一个原因?”宋徽开口道。

    纪灵儿美眸掠过一丝闪烁,“我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自以为是的阻止...我很讨厌别人为我做决定。而至于祭祀大人,我的决定,也与他无关。既然无关,他也不能干涉。所以和近百客卿交战,只是我讨厌他们的阻拦,并不是因为杨泽...他之于我,只是一个朋友。”

    “朋友?”宋徽确认。

    没有注视他的目光,纪灵儿螓首轻点,“确是朋友。”

    宋徽摇头微笑,“朋友这种东西,圣女难道不觉得对于你的身份本身而言,就是并不存在的事物。我知道这一点,宇文靖知道,西陀祭祀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只有殿下你自己以此欺人。”

    “你是认为我自欺欺人?”

    “不敢,我只是觉得你在嘴硬。”

    纪灵儿唇角微弯,“我从不嘴硬。你是宋家未来的继承人,既然你都有朋友,为什么我不能有。”

    “因为男人间的交情可以过命...但男人和女人间便只能相依为命。”

    纪灵儿双眸似乎沉入深渊之中,然后道,“和我未来相依为命的,是另一个人。”

    “那么你为何在这里?”

    “你是在害怕失去。兴许你连自己都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失去。”

    “你在乎一个人,所以才会在乎是否有一天,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威胁

    寂静的夜里,是一种陈腐到了极点的空气。

    这一夜盛唐依然是笼罩在萧瑟得每一片老桐叶都朽落的秋风里,仍有太多人彻夜难眠,处于极绷紧精神紧张的情绪中。

    然而大晔的西街行馆,林唯楚却并不能同其他人那般的坐卧难安,作为行馆尹丞,他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镇定平静。屋外秋风拂地,像是有人拿着扫帚摩挲千年陵墓,掀起蒙古不化垢尘的气息。

    要在这样的夜里平静下来不容易,特别林唯楚经历过大晔的卫国战争,在战场受了些伤动到了骨筋,静下来的时候右臂便会轻轻颤抖。从战场下来卸下戎装换上官服后,每当他静不下来,他就会写字。

    抬腕落笔之时,狼毫锥毛蘸着黑墨在纸上游走的时候,他颤抖的手臂就会出奇的平稳。原本难以平息的胸臆,这时候就会慢慢平静下去。

    今夜他在写字,所以即便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夜晚,他的心情依然很平缓。

    但是他却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这个夜,太过于安静,就像是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没有了行馆东檐角皂角树下古井旁六婶捣衣的声音,没有了西房里厨子老张传来呼呼的鼾声。没有了馆外武官时不时兵器佩挂的碰撞声。甚至更没有了那些憩息行馆树下的鸟声和屋脊攀爬的猫行声。甚至就连那声突然的惊呼声,也是那么的嘎然而止。

    林唯楚的手臂又开始颤抖了起来,但他依然在写字。他知道外面可能来了人,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真的就这么发生了。屋外的人,真的就这么来了。

    房门突然产生了某种形变,像是竹篾朝内弯曲,两片房门陡然崩裂了扣栓朝内弹开,然后耷拉到两旁。大晔行馆内,像是劈了一道雷。

    房屋中的一切书架摆设植物,都像是乱风割过般残破坠地。

    瞬间屋内就只剩下了林唯楚,还有他所坐着的一桌一椅。

    他提笔写字的手在颤抖,因为透过震烂的厅门,他已经看到了站在行馆门厅里的那个人。

    甚至不需要借着月光,因为这个人本身就在发光。

    他曾经远远仰望这个人的模样身姿,却没有想到在行馆之中,他亲眼见到了这个人来到。但带来的确不是荣光,而是某种阴暗绝望的气息。

    西陀圣使迦缪,此时就站在行馆之中。他的面容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层浮在外的光晕有一种无上威严的气息,仿佛九天之上令人一碰就会粉碎的寂灭。

    他是圣使迦缪,他曾经到临一个地方,可以引来万人呼喝,蓬勃景仰。然而他也可能在这样的夜里出现,出现的时候,他就是魔神,带来的是寸草不生的荒芜。

    看到行馆四处的血光,林唯楚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一夜如此的安静。

    古井旁的六婶当然无法再捣米,因为她微胖的身子现在已经倒在了墙边,墙上有一大摊类似西瓜破碎的血渍。西房里也没有厨子的鼾声,门外的武官像是暴风雨下的菜叶和草茎,吊挂在墙角和树梢,他们的身体毫无生命迹象的垂挂着,彰示着人死亡后被践踏的尊严。

    仿佛一瞬之间,曾经十年不曾变化,不算热闹但很有人气的大晔行馆,就这样死了。

    看到那个男子,这个已经不属于他们层级的存在,林唯楚的身体在恐惧,每一寸肌肉仿佛都在颤抖。

    他看着远方泛着金光的星枢阁,然后对迦缪道,“我以为圣使,此时此刻会在那里。所有人都以为,你在那里。却没有想到,如此身份的你,今日居然会纡尊降贵的来到这里。而且一到来,便能做出这样血腥的事情。”

    迦缪笼罩在光晕里的面容不喜不愠,只是负手身后,如和人闲谈般轻松,“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当他们看到最后结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大概会很精彩。”

    这番话里透入骨髓的冷酷,令唯一活人的林唯楚,都感觉背心发酸的寒意。

    “我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观你如今之情形,应该神术大成,所以圣使对明日的决战,应该已经胸有成竹。但是为何此时此刻,还要费力来做这等事。”林唯楚看着门外那些横七竖八倒下的人,他觉得心头瞬间充满无以言喻的悲痛,以及一种面对巨力的无力和无奈。在如今迦缪这样大能力者的面前,门外的那些尸体,曾经和几片枯叶朽木又有什么区别。

    “明日自然已经有了定数,然而单单是杀了杨泽,这还不够。”迦缪狭小的双目眯了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小国刁民,原本手翻起的浪花,就可以把他碾杀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挣脱出来给我扎一道道刺...如今还上了列王山,在山上公然向我挑战...”

    迦缪的双目血红起来,“被一个刁民挑战...就像是肮脏的水泼在了身上...这种侮辱...谁能明白?”

    他是西陀圣使,万众瞩目威严而神秘的存在。然而却被一个蚂蚁般的杨泽惹来诸多非议,更发展到如今,被对方当面挑战。在他看来,等同于在天下人间,被拉在了和杨泽同一个级别上。无论胜负,遭到了挑战,就已经让他威望扫地,这让向来就有心理洁癖的他如何自处?

    “杀了杨泽并不足以泄心头恨...他不是这么有责任感么,如此看中肩膀上担负的大晔人的责任...那么见到身边的人都因为他而死,定然比折磨他的身体更要让人快意许多倍...”迦缪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让人头皮泌凉。

    “所以在所有人都以为我还在星枢阁之时,我就来到了这里。大晔的清平王后乃是帝国公主,这是一道免死金牌,我自然不会动她。”

    “然而其他人却没有她这么幸运...这座城市里,还有许多大晔国人。有足够多,足够让我杀得尽兴。杨泽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这么责任泛滥,对你们这些小人物投以这么多关注...他在列王山上,在正式决斗之前,我们当然不能对他做什么。然而这一夜过后,所有的大晔人,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都遭到清洗过后,我怀疑日后还有没有人再敢这么挑战我的权威。”

    迦缪笼罩着金光,但面容却散着一种阴臭狠辣的笑意,“恐惧吧。这里死之前每一个人脸上都有恐惧,当如此之多人的恐惧最后出现在得知一切杨泽脸上的时候,那该是何等的快意。”

    林唯楚没有回答他,尽管他身体各处,就连小腿肚都有痉挛般的颤抖,但他仍然没有停手,仍然在写字。

    所以此举引起了迦缪的注意,“这个时候,你还在写什么?难道是遗书。”

    林唯楚终于停笔,然后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克制着身体本能的恐惧,朝迦缪走去,手中拖着那张墨迹新湿的宣纸。

    迦缪手一扬,那张纸就来到他的手中。

    他看着林唯楚的手书,原本略带阴狠快意的面容,眉宇不知不觉已经蹙起,“这是什么?”

    “是现今西陀圣殿在星枢阁,在我盛唐帝国,所有的客卿名单。”

    迦缪看着这份名单,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眼神深处生出一股阴狠的火意,他冷冷看着林唯楚,“这是什么意思。要挟?我很想知道,如今的杨泽若不是列王山,早已自身难保,他还有什么底气来要挟。就凭他在盛唐掌握的那点大晔布下的暗线?”

    “不要小看圣殿,我们在盛唐伫立了千年,远比世人想象得强大,杨泽那些暗地的力量,包括了他所谓破霜军以及早来到盛唐的岐山郡人氏,自以为掩饰很好,但在圣殿的面前,仅仅是一众杂鱼...圣殿想要挥刀,他们连拭刀的资格都不够。”

    林唯楚行了一礼,“杨三世子如今在列王山上,然而圣使大人却忘记了...大世子和二世子,却早已经恢复了自由。他们现在并不在山中。”

    大晔破霜军和天监部暗线,的确力量弱小在盛唐掀不起什么风雨。然而杨泽和他那两位大哥,却是明面上最强的战力。

    迦缪怔了怔,皱了皱眉,杨阙和杨文渊被四圣软禁,所以他竟然一时间忽略了这两人的存在。

    “对圣殿毫无敬畏的刁民们...”随即他笑谑起来,面容持傲,“就算是罗森如今重现在我面前,我迦缪对上他也有五成胜算。杨泽那两个继承了罗森传承的大兄二哥,想要寄望他们对付我未免显得太过天真?”

    “圣使误会了。”林唯楚摇了摇头,“杨阙和杨文渊两位世子并不是要拦截阻止你,而是要和你比赛。”

    “比赛?”迦缪眼瞳放大。

    “圣使尽管去杀你想杀的任何人,但只要在盛唐的大晔人,远在大晔国土上的人们,或者和杨泽着意的任何人遭到损害。这个比赛也就开始了。杨阙杨文渊两位世子会按照这个名单,去杀上面的每一个西陀客卿或者弟子。他们无法阻止圣使你杀人,但圣使也同样无法阻止他们杀人,因为西陀也无法知道,下一刻会传来哪一名客卿的噩耗。”

    迦缪立在原地,拿着手中的白色宣纸,纸的一角,瞬间被攥出无数皱纹。

    今日星枢阁近百客卿拦截纪灵儿,合众人之力,就是再多两个纪灵儿,也没有办法冲破这么多客卿的包围圈。西陀客卿合起来可以当一支强悍的军队。然而分开来,单独面对继承了罗森传承的杨阙杨文渊。可以力敌的只怕屈指可数。

    或许也应了那句话,他们想杀多少人,就要死多少人。

    “这是威胁我,可不要忘了,西陀圣殿从来不受威胁。这上面的客卿,有多少是为了和我西陀扯上关系不惜一切的卑微虚伪之辈,他们全死光了,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迦缪冷狠道。

    “确实如此,圣殿千年历史到如今,已经出现了太多名不副实,明地光明伟岸,暗中奸淫掳掠,坏事做绝,沾满血腥历程的客卿世家。这些人圣殿面子上要维护信奉者,但私下却定然恨不得将他们踢开。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调查,我们自然也清楚,这份名单中,除去那些可有可无者,仍然是有一部分,对圣殿极为重要关键的人。这些人想必死去。也是圣殿不愿接受的损失。”

    迦缪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诡异起来,气息危险的起伏。林唯楚宛如置身风暴中,但夷然无惧。

    “很好!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大晔在盛唐的经营。连这些你们都能掌握,说明我们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大晔这个微末小国的能力。”

    “微末小国,有时也能爆发出很大的能量。”林唯楚唯诺道,“就比如杨三世子,他却是我大晔百年以来,极为难得的骄傲。”

    “那么就好好的看着,所谓大晔骄傲的杨泽,明日我会以神的名义向他做出裁决。你们最终会接受那个残酷的局面。我很期待。”

    迦缪转身,朝行馆正门而去,到了门口,他侧了侧脑袋,侧脸的轮廓冷骛得仿佛不是人类,“明天过后,请在盛唐的大晔人,做好随杨泽一同赴死的准备。”

    林唯楚鞠躬,“三世子说了,明天他会洗干净脖子,引颈等待圣使的下刀。”

    “我突然很不喜欢你说话。虽然暂时不能杀你,但让你吃点苦头,倒我想没有什么问题。”迦缪突然伸出一根指头,隔空指向林唯楚。

    噗!得一口血线,从林唯楚口中喷出。有一件事物,从他嘴里飞出,在迦缪手边碎成血沫。那是他的舌头。

    在迦缪消失在馆外的瞬间,林唯楚“噔!”得双膝跪地,悲痛的泪水夺目而出。

    他痛苦的不是此刻身体的伤残,而是周围那些曾经亲近,但现在却成为冰冷的尸体,再也无法重现音容笑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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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相濡以沫,忘于江湖

    谨守本心谨守本心,四圣者不停反复的告诫自己要谨守本心。

    那些繁复而看上去没有道理的大道理,实际上只让杨泽领悟到一点,那就是要透过事物的外在深入到本质去考虑问题。

    他现在就是需要去思考有关建立在这个世界规则之上,所谓修行的那些最本质的问题。

    因为如今迫在眉睫,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停留在天玄境界,却可以运用许多大修行者才能所会神通“意境”的他,原本对明天的战斗很自信。

    然而在明白并逐渐看清楚西陀圣殿实力的时候,他这种自信自然也就随之萎缩压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个人永远也无法算到你的未来真正会面临什么,就像是杨泽根本没有算到,这个世间真的有“神”的存在,西陀圣殿也拥有“神术”这种超越凡间修行技能的东西。

    杨泽并不怀疑质疑所谓神术的威力。西陀圣殿的历史存在得比这个世间两大帝国盛唐和高纹还要久远,能成为四大圣门之首,就连强大如今天的盛唐,对西陀殿都是采取拉拢而非迫服的手段,就可以知道圣殿的底蕴远比他猜测的更加深厚。

    至于最初所谓他进入帝国时想象的踩翻盛唐,脚踢西陀,然后再把纪灵儿从宇文靖手边揽入怀中的想法,现在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美好的白日梦。

    那只是存在于骑士小说中的故事。而可惜的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故事里,他杨泽仍然不算是主角。

    白日梦总要苏醒。杨泽现在就面临这种美好幻想破灭的时刻。他了解他所掌握的塑灵神术,并明白如果这种力量如果真的能够转化为战斗的神术,明日之战,他就真的是极为危险。

    他在努力的想,拼命的想,并伴随着他的这种思考,他的体内气机也在正在随之翻天覆地。

    他的心情很烦闷,他被神脉拓宽的经络,竟然也在无数气流的冲撞下,显得极为拥堵滞塞。他的肌肉在膨胀,甚至因为过度膨胀,传来些微撕裂的声响。

    然后他“噗!”得吐出一口血,那口污血喷溅入面前的溪水中,很快晕染开去,犹如墨滴入清水,竟然把溪水都染出了些微的猩红色。

    原来他这口血,喷得数量极多。

    也因为这口血,他终于获得短暂的清醒。并瞬间反应过来,如果他仍由这样思考下去,很可能便会误入歧途走火入魔!

    但是他还有退路吗?他没有别的选择,正是因为没有,所以他仍要继续的思索下去。哪怕面前千万条路,都是跌落深渊的歧路,但只要有一条是正路。那就只能向前。

    他的体内气海仿佛开了无数个窍穴,极为剧烈不稳定的真气,正在其中飞快进出,摩擦出大量的热力,碰撞得极为激烈。

    杨泽痛苦的闷哼一声,坐倒在坡地上。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的世界,周围没有花草山水,也看不到那些坡下遥望他的无数双眼睛。

    “是不是该阻止他,再这样下去,等不到明天,他可能就会死了!”看到杨泽状若疯魔,并吐出一大口血的样子。轩辕鳕天终于忍不住了,深重的担忧和一丝心疼的情绪出现在她那张清莲不妖的脸上。

    “他这是入道了。”宋徽伸出手,挡住了她上前的路,“如果不得出,便可能终身困死于自己设下的囚笼里,这是最凶险的时候,我们无法干预。也做不到任何事。”

    轩辕鳕天又看向纪灵儿。

    纪灵儿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赞同宋徽的这番看法。因为在这个地方,除了四圣诸弟子之外,只怕就只有眼前的这位宋大公子,有资格对这种情况给予建议。

    轩辕鳕天看着纪灵儿极美的侧脸,这张脸如果添一抹彩妆放在俗世的国度中,那就是深宫里最祸国殃民倾国倾城的存在。如果减一丝清瘦在庵坛,那就是不惹尘埃万民瞻慕的对象。这是一张不容易让人生出负面情绪的面容。

    但轩辕鳕天突然对此有些厌憎。

    “你永远是这样的孤高冷漠吗?”她望着纪灵儿,突然道。

    纪灵儿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曾经发现你不是冷血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其实是极为自私和冷血的人...”

    “你从小生存在人烟罕至的极北荒地,经历的是西陀圣殿灌输以严苛的规则和不能叛离的道路。你看上去是人间高高在上的圣女,然而却是一种可悲的生命,所以你发现了自己的可悲,于是期望逃离原本的束缚。哪怕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你的潜意识,却总是这样认定的。”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违背西陀圣殿的意志,哪怕世间两大帝国,一切都在以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维持着稳固...直到他的出现,直到杨泽的出现!”

    轩辕鳕天突然有些失控,就像是有时候她直肠子任性一样。但现场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现在的她和以往并不一样。

    像是经历了某种洗礼,让她从一个没心没肺的少女,变得如洞悉世事的明慧女子般成熟,无论身心。

    纪灵儿依然没有回答,但不知何时,她的五指在袖中紧合了起来。

    “你渴望逃离那种难以喘过气来的生活,所以杨泽便成为了那唯一的契机。你去地海,真正的目的不是救出杨泽,只是为了心中隐晦要远远逃离圣殿西陀的愿望罢了!杨泽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你偏离西陀殿这条路的一个借口和机会...”

    “其实是你利用了杨泽...其实是你让他如此颠沛流离...其实你是如此冷漠和自私的一个人啊!”

    听着轩辕鳕天这个她最好友人的直斥。众人沉默且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纪灵儿。有人眼睛里闪烁着同情,更有的流露出一丝叹息...

    “你想说我无情。”纪灵儿嘴角轻轻牵起,笑容有些艰涩和难过。

    “...可你凭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说一句话,这番话很平静,然而每个人都察觉到了纪灵儿这番话里的冷骛和那一丝愠意。所以他们越加感到窒息。

    “难道凭你和他在梨花神树构建的幻境里共同生活了三年?”纪灵儿手指无形中攥紧,“...别忘了,你并不是他的妻子。”

    她其实是一个很害怕受伤的人,所以她冷骛高傲,也正是如此,所以她会选择对外来的伤害,施以最不留情尖锐的还击。

    哪怕眼前的人是她最亲密的友人,哪怕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恨自己而后悔。

    轩辕鳕天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底有一种受伤的神情,然后她慢慢后退,继而转身飞奔,身影如鹞,迅速消失在山林之中。

    没有人想到竟然是这样场面的呆愣在原处。而几乎所有人都很明智的选择了缄默。

    纪灵儿抓着自己的手臂,头低垂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一番话。但是就在刚才轩辕鳕天的那番话,让她的确心底很愤怒。

    哪怕是她很想告诉她,当初她之所以会决定前往地海救援杨泽,仅仅是因为那年在大晔王宫温泉处与他对视的那一眼。

    只是一眼,没有道理的,就决定了这之后的许多事。

    轰!得一声,打断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缄默。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楼阁里的人,站在浅坡的人,包括飞奔而出的轩辕鳕天,纷纷或抬头,或转头的...朝杨泽所在的位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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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亦或者在体内气机急速遄流里坚持了多久。或者昏迷过去又苏醒了多久,杨泽一直处于一个恍惚的状态。

    在这个状态里,他的眼前不断跳出各种画面。

    这些画面很抽象,来自于各式各样的意境,包括了他从高纹帝国那位大剑师身上学会的蓝璃剑意,包括了在轩辕鳕天随身蜃珠里昆仑的暴风潮汐意,更包括了修罗相,还有许多见也没有见到过的形象。

    这些形象或是剑,或是风暴,或是战神修罗,或是素净的和尚,或是牛鬼蛇神,或是飞遁的仙女。这些无数的形象不断的组合,又拆分化为粒子消散,又重新凝结成另外的尊容。

    他蓦然惊醒,陡然发现自己倒在了溪水中。

    潺潺的溪水沿着草坡绵延至最远处。几缕上游的碎叶漂浮在水层上,回环绕行。这是极静的画面,也是再平常不过的画面,这样的情形随处可见,在每天的清晨,在每个黄昏笼罩的傍晚,在每一个春夏秋冬,每一片原野,每一条街,每一个人身上。

    杨泽抬起手来,拨动溪水,水流荡漾,浮于水的枯叶被这个动作打乱了原本的轨迹,飘荡在一旁。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变得无比清澈深邃。

    山川,河流,田野,湖泊,以及看上去永不改变的村镇人们的生活,其实兴许只要伸出一只手在某处拨弄,折下一朵花,就能赶走一只蝴蝶。

    蝴蝶飞起扇动的翅膀,或许就会影响到湖泊附近成千上万只蝴蝶。

    成千上万的蝴蝶,又会微妙的改变最原始的生态,最终一层一层,直至另本不可能变化的地表地理也发生了改变。

    最微小的细节可以组合成最伟大的事物。

    最微妙的改变仍然可以产生巨大的变革。

    所以杨泽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本质的事物。

    最细小的微粒组成了花朵,茶杯,女孩的抹胸以及将士的长刀...组成了这世间万物,生机勃勃。

    修行本质上也是利用这些世间无处不在的细小事物,聚流成川,量变引起质变。

    修行者修成气海,能够通过气海利用天地元气,汇集己身,这就是真气。不过这就是世间大部分修行者的瓶颈,因为他们只能将修行之能局限于自身,自身有极限,修行就有极限,这就是天玄境界的界限。

    然而大修行者,却能超脱这副肉身皮囊,以自身之力,四两拨千斤,调动世间天地元气。形成他们识海和天地元气共鸣生成的形象。

    这就是意境。

    意境是修行者自身为弦,和天地元气奏出的歌曲。是借修行者自身,借调这天地元气的显像。

    识海共鸣有多强,修行者能够调用的天地元气就越多,直至凡人不可预估之巨。

    这就是入道。

    杨泽已经入道,因为他已经明道。

    既然明道。所以他破道。

    一瞬之间,天地元气环绕他周身行走,形成了一幅幅各种化身,仙女,骷髅,修罗,怒目金刚和慈眉善目的菩萨...这些是盔甲,也是他的外向,是天地元气的共鸣,是意境。

    所以杨泽从此时,平步入道通!

    楼阁议事房里的人,浅坡处的人,溪水之畔的人们。哗然,震惊,瞠目,难以置信,所有人气象大千的神情,望着坡道的那一处。

    世间修行历史中不乏许多百日晋身大修行者,辉煌一时名震当世的天才。他们也曾经见过许多大修行者的神通意境。但穷众人毕生见识...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意境...同时集中闪回在一个人身上。

    他们只剩下目瞪口呆,麻木的看着那坡道处,杨泽身上不断出现的各种形象。像是看一场光怪陆离的旅行,所有人都被带上了云霄,迟迟不肯坠地。

    在众人各异惊诧或赞许狂喜的目光里,纪灵儿抽身而退。

    这时她看到了宋徽询问的目光。

    “杨兄一夜入道通,从此这盛唐修行界又将多增加一段传奇,值此时刻,我想杨兄一定最想见到你...好不容易来到了山中,难道这时不去到他的面前?或者你只想做一个在成功的背后默默看着他的女人?”

    纪灵儿轻轻摇头,隐没在了周围那些狂喜的人群之后,“我来到这里,也只想看到有这样的时刻,我见证了这一刻,所以我现在很高兴,很为他开心,或者还有那么一点骄傲。既然已经心安,那么我也可以安然离去...”

    宋徽微叹打趣道,“不知这是否算雪中送炭时相濡以沫,锦上添花时相忘于江湖。”

    纪灵儿微笑,像是晨曦最后的濛光,不置可否,“如果可以,请替我向他带句话...”

    “明日一战,我会在胜利的彼端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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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量把这个故事最好的那些地方写给你们看。

    所以我拼命努力,希望能弥补以前那些更新成渣的日子。

    大家,辛苦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桃花笑春风

    元阙四十五年的盛唐秋天。很多事情将未发生却已然在发生着。

    秋麦金黄了京城外绵延起伏的大片田原,草絮如落雪般卷席进入了城中。盛唐的人们在这个多事之秋,迎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盛唐人向来有“雄都盛京城,百里风花地”一说。

    盛京城外有丰沃的原野,除去这些,那便是城外清秀处,绵延数百里的庄园建筑群。这些大多是盛唐建国时当时的王侯豪阀所获的封地。也是大部分盛唐门阀的家族圈地。这些各大家族的庄园封地,足以见证帝国的盛世风潮。

    这片数百里的庄园的确是大观园。其中博杂了盛唐各种风格的建筑,有些是庄园小桥流水别院,有的则是大气蓬勃的庙堂宫阙,每至夜晚这里必然是绵延百里的璀璨灯火,丝竹歌舞像是流动的缎带终年飘荡在这片区域。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百里风花地”,亦是盛唐权贵聚集之处,而这些王侯贵族在京城之中的府邸,大多都只能算是一些用以对外的门面罢了。这里才是盛唐世家贵阀的核心。

    如今这里却颇不平静。

    因为而今这处百里封地到来的一位不速之客,引发了整个地段的震动。

    “孟阳爷”何塞的庄园在“风花地”的核心处。这里有很多庄园,但相形之下,何塞的庄园比起周围那些侯爵世家还更有分量一些。

    “孟阳爷”是盛京权贵中对何塞的普遍称呼,这个何塞不光是西陀圣殿举足轻重的客卿,他更让帝国权贵上层敬畏三分之处,便在于他的那位恶名十足的妻子张氏,正是当今西陀圣使迦缪的亲姐。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处孟阳府邸尽管时常有鞭死奴役的命案发生,但大多在帝都府尹那边都不了了之。

    去年“孟阳爷”出行州郡,遇上几个近些年风头正劲的地老虎官署世家冒犯,“孟阳爷”蟒威初露,几乎一夜之间那些曾在地方称虎称龙的贵胄全家上下皆被下狱,家主当场就落了首级。此事当时闹得颇大,但最终在帝国上层皆数被压下。至今再不闻风头。

    此类威风事,在“孟阳爷”身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尽。

    “孟阳爷”远近闻名,立威名之下不免脚边铺陈了许多白骨,但作为在帝国和西陀殿之间具有维系作用的楔子,帝国对此的态度是一直保持着缄默。

    来自帝国的这种缄默,足以建立起这片百里封地的权贵们对其的敬畏。

    之所以这片百里封地中的诸多世家今日极为震动,正是因为来自孟阳爷何塞庄园的变故。

    整个庄园上下护卫戒备森严,注视着今日庄园的不善来客。

    杨泽站在这片高有三百八十级台阶方能通过两侧雄狮入正殿的庄园门堂。面对周围那些护卫出鞘耀在秋日光影里的刀剑,他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般恬然。

    “孟阳爷”何塞站在庄园内,大腹便便的站在那头,看着杨泽。然后极为有礼的拱了拱手,“如果我没有记错,杨三世子今日应该有一场决斗,挑战西陀圣使。不知为何此时有这样的闲心,来到我孟阳府做客?”

    杨泽微微一笑,他今天起床,洗漱完毕。然后就下了列王山,来到了这片帝都外的百里封地。如今日光和煦,风轻云淡,周围的刀剑很是萧瑟。

    “距离和迦缪的决斗尚有半天时间,这段时间横竖无聊,所以我想起要办一些事。”

    “好气魄!”何塞竖起了大拇指,“普通人面对这场决斗,只怕早已经惶惶不得心安。杨三世子却能如此有闲心雅兴四处游走,若是不嫌小地寒酸,不如你我进府叙茶,我和三世子一见如故,尚想听听您的那些了不起的事迹。”

    “不劳烦了。”杨泽摇了摇头,“我想起要做的事,并不是找你喝茶聊天。而是昨夜,我有位朋友,很不幸的成了哑巴,再也不能说话,所以我想为他做件事。”

    不知何时,何塞的脸色有些凝重有些难看。一夜之间,大晔行馆发生的事情,几乎帝都人尽皆知。他现在若是装疯卖傻,似乎并不明智。

    他看着杨泽,眯了眯眼,他不明白对方究竟明不明白,先不说这周围这些护卫曾经都是从战场边军退下来的精锐,有和玄境修行者作战的丰富经验。就是他孟阳府在帝国的名望,西陀客卿的身份,这时候的府中,哪能邀不到两三位天玄境修者助阵。不说这些,就是他何塞,也是一位达到天玄中阶的修者。“孟阳爷”的名头,并不是这江湖给面子说说而已。

    所以他面对杨泽,并不觉得紧张,相反有些对方如此行为的匪夷所思。看来这杨三世子,似乎并不如传闻里的那般难缠,几乎可以用鲁莽愣头青来形容。何塞嘴角轻轻牵起一缕阴沉的笑意,如今对方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竟然亲自送上门来,真的是天佑圣殿!

    何塞朗声道,“三世子的朋友成了哑巴,本人深表遗憾,可是此人再也说不了话,说不定是因为说错了话而导致的不幸,所以可见人必须谨言慎行,否则稍不注意便会引祸上身。既然三世子不是来喝茶的,您那位朋友说不了话也与我无关,那么请恕在下不远送了。”

    杨泽摇了摇头,“当然与你有关。你有一个妻子,而你妻子的弟弟,正是迦缪。”

    “圣使在入世前的确是本人糟糠的弟弟,这是他的俗家身份,踏入西陀殿之后,圣使便割断了和俗世的一切联系,务求虔心追随神的左右。所以圣使所作所为,已经和我孟阳爷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踏入盛唐之前,不过是一个旁宗的修行者,但结了亲之后,便成为西陀客卿,更获得这片帝国封地。早已居高临下,身份平步青云。要说这一切和你那位做圣使的小舅子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听出了杨泽语气里的不善,何塞寒沉了脸,“即便如此,你待如何。”

    “我事先已经给他声明得很清楚,他不擅越,我不逾距。他不要血腥,我就不会血腥。但很可惜,圣使率先打破了这个规则。所以我也想从他可能最痛的地方下手。”

    “言下之意。三世子打算对我何塞不利?”何塞突然笑起来,肆无忌惮,张扬恣意,“这是我何塞听过最大的笑话!你这算威胁!老子从不被威胁,给脸不要脸!杨泽你可知道我孟阳爷这三个字,就在这帝国百里封地中,有什么名头来历?挑衅我妻弟也就不说了,原本你还可以多活半日,现在你居然如此提前来找死,那么我孟阳爷何塞就成全你!”

    何塞傲然捭阖,昂头道,“我本人已是接近天玄上修为,我府中还有三位天玄上客卿坐镇。而你一个大晔刁民不过天玄上阶,就自以为自己是列王山四圣那个级别了?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孟阳爷府还缺点花肥...”他的神色狰狞而阴沉道,“我倒不介意剐了您这一身细皮嫩肉捣烂了添添肥...”

    随即他的话语嘎然而止,忽厉声喝道,“胆敢再上前一步死!”

    因为他看到杨泽似乎并没被他之前的威吓吓阻,反而摇头微笑着踏前一步。伴随着这句话,周围无数兵刃随着真劲嗡嗡嗡震得空气预先警告阵仗肃杀味十足。

    但让他一双眼勃然睁大的是杨泽简直当耳边风没有停步。

    何塞正欲震怒之下掷令为号痛下杀手,杨泽就倏忽而至在了他面前。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来,而且快得这么迅速,像是上一步迈出下一步就能闻到他衣服淡淡的皂角味,快得连他这个几乎要勘破天玄上的修者也没看到。那是没有预兆的速度,这就不是速度,而是念想。一念之想。便能缩地成寸。

    何塞突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所以身体在轻轻颤抖,他突然有一种栈恋不去这个世界而衍生的恐惧,栈恋不去权力,栈恋不去那些脚底将人头踩入地底的威风日子,栈恋不去那些丝竹游乐之间一具具白花花秀女的妙曼躯体。

    但这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感觉胸口一紧一凉。扭头看到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胸口,那只手至始至终没有沾染到半丝血迹干净到极点,然而却着实捏着一枚跳动的心脏。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胸口开了一个洞,所以恐惧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他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在他面前居然如此没有反抗能力。

    不远处那里原本坐在藤椅上准备看戏的妻子扑倒在地骇然尖叫起来。身后几处房屋炸开,数个黑影高速掠来。杨泽换了一个体位,反手抽出那只细长兵刃,在半空斩出一剑。

    然后那飞速驰援的三人就这么被斩在了半空。空中响起巨大的空爆。

    三人只听到杨泽开口说的那句话,“偏帮者,死。不公者,死。”然后三人就被那支细长兵刃拦腰截成了六段,散落到了身后的偏院中。

    半空像是下起了血雨。

    无数血滴溅在杨泽素净的脸庞上。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湿了衣襟,暖了人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何塞被丢了出去,他尚未死绝的眼睛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杨泽捏碎了手中的物事,像是手中开了无数朵鲜艳欲滴的桃花。

    秋天未过,寒冬将临...但仿佛已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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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很喜欢今天这一章,泽爷v5,:)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其实很公平

    列王山下,已经有太多人在静候着时间的流逝。

    人群聚集在可以仰望到梨花神树的阑苍院前的那片坪地。同一块地方,京城乃至整个盛唐的人们在这里见证了普天院比的召开。

    那时人们狂欢般的见证着这盛唐又一代修行者的崛起。但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在区区数日之后,乔装闯过幻境的那个院比第一人的杨泽,居然会在这里挑战西陀圣殿的圣使迦缪。

    如果说院比第一的刘福是杨泽乔装打扮已经让人张大嘴掉落了一地下巴,那么杨泽挑战加缪,便成为盛唐目前最为震惊的事件。

    从昨日掀起,短短时间里面,这股波浪便推波迭澜,席卷蔓延令整个朝野震动,甚至就连帝国诺大版图其他十八州郡的民众们,都在晨曦中被这场挑战的消息惊醒。

    从昨夜开始,京城几乎一夜之间涌入了数以平常几倍的修行界人士。京城谶纬部光是录入这些度牒,就一个通宵未眠。

    很多人趁夜去了第二天挑战的山下坪原,但发现那里已经黑压压得尽是人头,所以只能郁闷的循了一个空地栖身,打盹亦或者等待。

    昨夜的确有太多人不眠。

    清晨红着眼睛的尚书大臣匆忙抹了把一夜憔悴数年的脸,遥望列王山,不知道此举究竟是福是祸,不明白为什么那列王山上的四位圣者,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如何,列王山和西陀圣殿发生冲突,这是整个盛唐都不愿看到的局面。

    但这一切似乎已经成为定数无法阻止。连皇帝都对此默许,这场事件引发的任何后果,都足以让帝国滑向未知的深渊。

    在此之前,世间人只知道一个迦缪,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杨泽是何来历,何种资本。人们可以将世上的强者如数家珍,昆仑轩辕氏,草堂杜圣家,东正教宗牧首,两大帝国八大门阀。但这里面从没有一个人姓杨。更何况还叫杨泽这种很土的名字。

    而即便是天下间的那些强者,又有多少人够资格挑战西陀?不过这倒是足以诞生了一桩新鲜事。数百年来,哪怕是和西陀最不对眼的东正教门,两大圣门最多也是暗地争论各自不同信奉的神祗教义,从来没有真正这样正面的挑战。东正教的法王没有踏足圣殿高耸入云的台阶。西陀的圣使也不曾闯入过教门的圣廷。

    双方的殿门之下都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所以彼此保持着距离和克制。

    所以这场即将诞生于列王山下的挑战,才是严格意义上有人真的敢捋天威战西陀。

    有许多盛唐的老人回忆过往的岁月,也只记得列王山曾经有位圣者曾直闯西陀。这场事件曾掀起世间极大的不平静,如今那些曾经的涟漪早已平定下去,而眼下的列王山却又再出了一位狂人。真是一代后人效前人。

    在很多人眼里这场激起波澜的挑战更多时候也就只是搏一时眼球,最后结果不过也是西陀殿前再多一具尸骨和折断的兵刃。但一点不妨碍他们观瞻这个平静太久世间因为此战而爆发出那乍现抖逝的绚烂烟尘。

    人们都爱看故事,都爱看圣使打败冒犯天威者伫立不败的故事。

    那时的人们都是这样想的。却没有想到这样的故事,却从此以后改变了所有人...盛唐帝国,乃至整个人间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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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坪原之上,有很大的一片方圆的空地。

    在这块空地之上,迦缪顶着高冠站立,神情像是睡着了一般。身上的圣使长袍拖曳及地,倒映着阳光,反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光晕。

    他的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位圣使,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傲慢和可能的担忧。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迦缪正在为神代言,在祭祀大人开天眼行走世间之时,迦缪正要在祭祀大人,在整个盛唐国面前,代表神仆展示神的威严和大能。

    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傲慢,没有人会对一群蚂蚁展示傲慢。所以他们不会担忧,他们握着神的拳头迎接任何扑火飞蛾,又哪里会担忧?

    只是他们有些疑惑,距离约定的日辰已经很近了,对方仍然没有出现。到底是突然幡然悔悟惧怕了,还是打算就此逃亡世间。如果对方真的敢趁此逃亡羞辱神殿,可以说无论他在天涯海角,在世间任何一个角落,西陀圣徒都会将他找到,然后让其遭受最残酷的制裁。

    在京城官员和侍卫维持着人群民众秩序的中央,是盛唐皇帝的銮驾。高大威严的銮驾之旁的六部大臣皇亲国戚中,有一人正是大晔王后,清平公主。

    清平公主旁边的是穿着大晔行馆尹丞官服的林唯楚。只是现在的林唯楚不能说话也无法说话,他的嘴里绑着白布,勒着他的脸颊直在脑勺处打了结。嘴角白布延伸出斑斑血迹。他孱弱的身子如今并没有歇息,而是强撑着站在清平公主身畔,双手攥得很紧。眼神不知是绝望还是希望的看着坪原,身体在轻轻颤抖。

    见到这一切的清平公主轻声出言,“紧张?还是担忧?担心杨泽会败?”

    林唯楚点点头。

    “我们现在的心情应该很相似,但你要明白,杨泽现在所走的,应该是我们唯一的路。我虽然是帝国公主,然而说起来在这帝国,早已算是嫁出去的人,皇帝当年发配我离开时,我实则就已经失去了在帝国所有的影响力。如今皇帝没有插手帮助大晔的意思,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靠自己抵御强敌。只有杨泽成为四圣之徒,我大晔国才能保证对强敌的威慑力。想来任何虎狼想要吃掉大晔,只要想到盛唐的这座列王山,就总会有许多忌惮,不敢太过分。而杨泽要名正言顺成为四圣弟子,西陀圣殿,至少迦缪就是绕不去的坎。所以我们看似有些回旋余地,但已经没有退路。”

    “杨泽选择挑战迦缪,实则已经破釜沉舟。我们必须这样做。”清平公主神色平静,“如果失败,那么就是大晔气数已尽,杨三世子能从容献身。而我们便打道回府,倾大晔举国之力准备御敌,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人一襁褓,哪怕是大晔灭国,也无人可以将我们征服。”

    这段话如公主面容一样平静。林唯楚点点头,紧咬了咬齿间的白布。眼神有坚定的慨然。随即伴随着人群里突然传来的一阵嘈杂,他们开始朝坪原上看去。

    杨泽踏足坪原,然后朝着迦缪走了过去。

    见到杨泽出现,迦缪身后那四个原本担心杨泽会逃走的圣使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朝后退去离开坪原之时,心底竟然泛出此人倒很有胆量的破天荒想法。

    每个人都在等待这场挑战,而如今终于到来了。

    “我以为你会在清晨就来到这里迫不及待想要个痛快,如今我似乎高估了你的勇气。”迦缪嘴角牵起一抹嘲弄。

    “如果这场战斗是送死,我当然希望去天堂的时候推迟一点到来。”

    迦缪狭长如柳的双眼挑了挑,“神爱世人,所以我给你机会,如果你现在跪地向我忏悔,我或许会取消这场无聊的决斗。”

    他低头看着袍角,“来舔我的脚,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法克鱿。”

    迦缪怔了一下,柳叶双目间眉头蹙起,“什么意思。”

    “很尊敬你的意思。”杨泽笑了笑,“和草泥马一个意思。”

    “凭你在大晔使馆的作为,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向你寻求忏悔,所以刚才你是在说笑?”

    迦缪咧嘴笑起,“是嘲笑。你很不可思议,可以一夜入道通。昨夜的事情,不要以为西陀圣殿不知道,圣殿光辉播撒,列王山的这些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圣殿。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世间少有的修行奇才,然而无论你蹦跶多高,你也永远高不过这天。在这之前,如果我知道这个消息,或许会有所震惊,然而如今我神术在手,正是给予了除去你的最好时机。”

    “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你死之后,必不会孤独上路。我会让许多人来陪你。”迦缪的神情,泛着一股浓稠的血腥气味,像是尸横遍野战场下的腥土。

    “说得好像很玄,其实也就是列王山有西陀的眼线而已。所以你们也一定知道,我今晨醒来后洗漱完毕,横竖想起了还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在来这里之前,顺便去办了些事。这些事当然没有让你们察觉,你难道不想知道,清晨到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我去做了什么事?”

    迦缪本想反唇相讥,然而陡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杨泽一尘不染的青衫,神色陡然紧得宛如雷云密布。

    与此同时,他身后远方的西陀中人里,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信息,之前那四个圣使朝杨泽看来,面容遍布还没有来得及变化任何情绪的震惊。

    其中一人传声入密。朝着迦缪说了些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迦缪原本笔直如树的躯体,突然摇晃了一下。

    他的眼眶突然深陷下去,看着杨泽,一张脸五官突然扭曲起来,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拉扯出巨大撕裂的声音,“你竟然敢...你怎么敢如此做!?”

    周围的人潮也感觉心头一抖,他们不知道杨泽和迦缪说了什么,为什么西陀圣使,转瞬之间变得如此可怕。

    与此同时,人群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一众西陀客卿紧急护送之下,孟阳爷府尚存的那位妇人,跌跌撞撞有若疯癫而至。

    她就是迦缪的家姐张氏。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京城里极富盛名的存在。是许多场子的幕后大东家。是京城最红的歌舞伎“春满园”里那十八名姝背后的女主。培养出京城十八名姝的背后,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子的白骨。她沉一下脸,训一句话,便能让那些沉鱼落雁游走达官显贵之间能量巨大的十八名姝娇躯抖若筛糠。她是京城的地下女王。声威显赫。

    然而这个手头上有无数势力的地下女王。此时的失魂落魄,让所有清楚她名头来历的人,心底都猛然一沉。

    张氏不顾周围盛唐官员阻拦冲上前来,涕泪横流,一边指着杨泽,一边张牙舞爪,银牙颤抖,“他杀了你孟阳爷,杀了他!碎尸万段!”

    见到张氏扑上前来,杨泽眼底乍现抖逝一股从容的笑容,“时间刚刚好。”

    迦缪在那一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时间不对。杨泽如果早杀了他的姐夫,那么以他如今的修为如今的速度,怎么会只比自己家姐到来的时间早那么些许?

    一柄飞剑,不知从何时跳了出来,在天空划出一条巨大的弧线,然后从背心将扑上前的张氏钉在了地上。

    她只来得及“哇!”吐一大口鲜血,难以置信的望着那个微笑的青年。

    她怎么也不明白,对方怎么就敢在迦缪的面前,对她下了这么狠的手?

    所有人一片死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至此为止,他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名叫杨泽的青年,在所有人的面前,做了些什么...

    这一幕像是撕开肉体结下的血痂,然后将疤痂下的东西赤裸裸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他们不明白看上去人畜无害很好说话的那个青年,怎么能够在继放言挑战迦缪之后,然后当着人面前杀人全家?

    兴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来得太迅速。从人传来的噩耗,家姐的出现,以及她被杨泽的古濯钉死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过震惊太过迅猛,让迦缪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身子在轻轻颤抖。

    他看着杨泽,像是重新认识这个青年一样。有得只是双眼里的一种可怕的泛红。

    “我记得提醒过你。你不出手,那么一切都在正常范围之中,不会超出一个范畴。你不动手,我就不会动手。但你似乎并没有把这句好言相劝放在心上。你认为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对我随意摆布。但可惜的是,我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人。我没有耐心,等到你真正清楚问题严重性的那一天。”

    “你要灭我大晔。我就杀你全家。”

    “你看,这其实很公平。”

    秋风吹落周围密密麻麻的人海。一片风停海静的死寂。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与神战在盛唐

    叶落风停人寥静。

    坪原上,迦缪不知何时已经抱起家姐的尸体,至于杨泽那柄古濯,则被他两指拈起弹开,古濯细剑身如术高舞姬般弓至极点,在半空绷一声洞入地中,地上大坑深不见底触目惊心。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人弹指之威。

    “你怎么敢杀她...”迦缪抱着家姐蹲地,猩红着眼喃喃自语,旋即看着杨泽笑了起来,“你闯入孟阳府,杀了那男子,故意留给她报信回来的时间。是要当着我的面,让她死在我的面前。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他端详着自己家姐的躯体,发现尚有余温,只是那张面容怎么也不能算安详,相反有些狰狞,他抱着她,只感觉一股冲入脑门的炸气,一直在嗡嗡作响。覆盖了眼前的所有世界。

    但在她余温尚存未能完全断气的这一刻,亟待陪她最后一程的愿望,压住了他几乎要狂暴的那股震怒。

    他抱着她,语气颤抖,“我姐弟二人自小相依为命,砍柴,乞讨,做杂役,挨马鞭。那时你就说过,就算你再苦再累,就算做人脚下之鬼,也要把我送上人上之人的位置。那时我就想,日后我家谬若是非同凡响,定要一辈子孝顺你,一辈子服侍你。一辈子记得你的好。你说我叫张家谬,是你有怨气,我张家曾经是大家望族,却没想到只剩你我姐弟二人沦落如此地步,所以我叫家谬...意取嘲笑这个连后人都保不住的荒唐家族。”

    “所以今后我成为了西陀圣徒。再也没有人敢小觑我姐弟二人,我原本以为可以给你富足安乐的生活,让你再不用做人间鬼,而要是人上人...但是没想到,是我不孝不忠,牵累了你...我好后悔...好恨啊!”

    感觉到怀中的人终于失去体温。一股狂暴的恨意愤怒从他体内破闸而泄。他用力将怀中人搂入怀中,直至她的体格在巨大的搂力下噼啪碎裂,然后挤成碎末,只余一个不甘心满含怨气的妇人脑袋在地骨碌滚动。

    迦缪起身,从他所在处荡起一道圆形气机,朝四周猛然宣泄。其中夹杂他的怒吼,原本距离极远的人潮当即捂耳痛苦无比,那种怒吼直能透进人心底处,让人对此生出颤栗的恐惧。

    迦缪发出裂人心脾的怒吼,瞪向杨泽,通身金芒毕露,面前的空气就像是一张床单被猛然拧到了极致,形成一道怒麻的矛,轰向杨泽。

    这道矛裹挟着旋转至极的气机,并覆着一种精纯威严的金色气息。

    杨泽在那瞬间弹身而起,脚尖避之不及被那股气息擦身而过。人在半空不受控制的飞旋,最后如抛飞草絮落往远处地面站定。

    扭头回望。看到迦缪那道怒气贯入身后的山林,在林中犁出一道恐怖的痕路,然后扎入山体中,扎出一道不知入山体多深的洞穴。

    杨泽回头,目光凝重许多。

    迦缪摇摇晃晃,神情状若疯狂,但通身那股覆盖的金芒仿佛一直拖带着他的身体,他抬手朝天一指,虚空顿时幻化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芒,悬于半空,沛然至极,当真宛如冥冥神祗的造物,“我有神剑一柄,可斩魑魅魍魉。”

    “杨泽,哪怕今日你就是入了道通之境,也要受天戮而惨死!区区初入道通一窥天象之人,在神术面前,不过是弑首祭天的祭品而已。”

    人们不及看这眼前西陀神术光怪陆离,却被他那句吼声而人人瞠目,“道通境!?”

    原本抱剑冷目煞有介事等着杨泽受死天下人面前的那些西陀客卿们,

    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得心神失守。

    整个世间有多少道通境强者?在这陆地之上,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

    四大圣门里肯定有入道通强者的储备,然而除去四大圣门,有此境界大部分都当得上一派之宗那个级别,一个道通境高手,若是要在一个小国掀起腥风血雨,实则连那些国家都要伤筋动骨。

    玄境是修行的大坎,有多少天玄修者毕生无法明道。要达到道通境界,必然要在自己所走的道上悟道。悟道可难可易,重要的是你不知攀登的上方是否真的有道。

    修行千万条道,但就如俗世街巷一样,有太多蜿蜒险峻,但最终被证明是歧路误途。修行者大有毕生蓦然惊醒自己居然走上死路或歧路的人,这时候再想重振旗鼓领择明途,已然成了不可能的绝途。悠悠天道,岁月看长且短,谁能知道自己走的是明途,并真正坚定不移走下去破道。大多只得岁月侵蚀下剩一森森白骨罢了。

    凡破者,便已登入修行界千万人难以触及的高峰和风景。

    想当初七觉法王乘一冰川渡海而来,大晔是以倾国修行战力以对,还险些招致王都毁灭。

    七觉法王那时的修为,也就是道通境。

    如今杨泽勘破悟道明道,已经具有了当初七觉法王的那般境界实力。但此时却并不敢怠慢。眼前的迦缪本身没有达到道通境,然而他所具的神术,却绝对让人不怀疑其可以让一名道通境界修行者身死道消的力量。

    这个世界由神创世。于是神制定一切的规则。那么当神术重现于世的时候,世间的修行者,任你处于何等境界,只怕都将屈服于神术。

    因为神术代表的是世间的大规则。关键是这样的规则能不能破,如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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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看着一只癞蛤蟆飞升成就骄傲天鹅。

    人们看着道通境的杨泽拔地而起,周身瞬间凝结出一片蔚蓝海水。身体高拔悬空,海水遮罩下,宛如一只蓝翎盛放的孔雀。

    “这是什么意境!?”人们惊呼之声四起,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杨泽周围的天地元气在他气机牵引下凝结成的意境。无比清晰,也无比真实。实际这些都是真实的,真实的搅动世间的修行大力。

    杨泽迈入道通境,意境再不是从前若隐若现半灌水响叮当的半阙,他可以感觉到自身如箫如笛,身周气海生出无数的窍穴,天地元气从他身体进出,然后根据他的识海鸣动意想就化作了身后绕绊的意境。得心应手,就像是一个练习了成千上百次基本功的揉面师傅,让面团在自己手中得心应手的变化出各种到位的形态。

    这种掌握感,无比强大而真实。强大真实到另杨泽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握有正在操控着的力量。

    海水在他身后闭合,然后凝成一把剑。一把让人无法直视的蓝色冰璃之剑,晶莹剔透的寒芒笼罩方圆,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那柄蓝色冰剑的扑面而来的寒意。

    “蓝璃剑意!”人群中有识货者高呼,这个修者乃是一派隐世高人,游历甚广,尤其在高纹帝国呆了二十年时间。对高纹帝国因剑意而闻名于世的剑庐再熟悉不过。然而他这辈子见过太多不知凡几的剑意,哪怕是剑庐里走出的那些黄金骑士。也绝对没有人能够挥出眼前这么精纯无比的蓝璃剑意。

    这道剑意太美,美到极致。让人怀疑还有没有事物,能阻挡这道剑意的锋锐。能破坏她锐气的完美。

    世间兴许找不出此物,于是她的对手出现了。因为她的对手不是世间之物,而是来自高高在上神的产物。

    那就是迦缪头顶悬着的那柄金剑。

    杨泽达到最锋锐状态亦有可能是至今为止他最强大的蓝璃剑意,带着被冰裹覆着的晶莹剔透,朝迦缪扎去。

    迦缪握拳,然后道,“落!”

    金剑下落。

    蓝色的剑尖点在金剑之上。

    和蓝璃剑共鸣的杨泽识海,却在那一刻剧震。因为在双剑相交的瞬间,他和剑意共鸣的识海,“看到”了金剑内部的四个大字。

    那四个大字是——“凡人湮灭!”

    这四个字威严神秘而又庞大,庞大得仿佛就是来自天上。

    杨泽感觉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也就是那个世间神的存在!来自那里的威能,像是用沛然大力正向他威压笼罩。让人心底一阵烦闷。那是一种要让人膝盖弯曲跪地的力量。

    与此同时,构成蓝剑的天地元气开始溃缩,蓝璃剑颤抖,然后分崩离析。在金剑上撞成无数残片,每一片残片都伴随着风雷,于是瞬间坪原上像是起了一连串雷瀑。

    杨泽看到了西陀殿背后的神。哪怕眼前迦缪的神术只是其中很微末的一股力量。但杨泽依然感觉到了神的可怕。

    那个“神”不知道是处于何地,九万万苍穹上的幽地,或者超脱这世间的威严神国。但杨泽感觉到对方“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金剑所蕴含的那种强大规则,就让杨泽最强剑意颤抖崩碎成渣!

    天地元气激流涌荡,杨泽从天空重重坠地,直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他喉头一甜,但面容依然不为所动,他很镇静,镇静得令人心悸。他手飞鹤般抬高一招。周围紊乱的天地气机重新化作道道遄流朝他涌来,像是溃败但训练有素又重新集结起来的精锐军队。

    刚刚他凝结的是身后湛蓝风平浪静的海洋,而如今他的身后则是灰色飓风盘虬扭结。

    “是昆仑的暴风汐雷意!”观战的人潮以及昆仑的人士认出了这道意境。

    然后是众人在这场面下喘不过气来的匪夷所思,“他到底掌握了多少意境!?”

    昆仑在盛唐的数位长老朝轩辕鳕天看去。这妮子完全不为所动,此时只极为专注的看着那处的杨泽,手极为用力的攥紧。杨泽固然入道通,然而迦缪使用的是神术。

    可以说,杨泽所正在战斗的,是西陀圣殿所谓天上神国中的那尊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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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璃剑意是投石问路,昆仑的暴风汐雷意才是接战的主力。也当得上主力。在场的昆仑众老,面对杨泽展示出的暴风汐雷意,竟然生出错觉,仿佛此时与神战的不是那大晔世子杨泽,而是昆仑当世宗主。

    因为只怕也只有当世昆仑宗主,才能施展出这等状况的暴风意境。

    陡然出现了这样的戏码变故,此时就连昆仑的众人也睁大眼睛,喉咙吞咽口水,不由自主站前半步,如曲项向天的条条肥鹅般伸长脖颈,隐隐激奋紧张起来。修行者毕生探寻天道,但这一生什么时候真正接触过神?

    如今能够看到圣门绝学面对世间神术,到底达到了怎样的程度。不用说,这是昆仑宗门,乃至在场所有修行者都为之心悬迫切的一幕。

    迦缪狰狞猩红的双目被金芒替代。一时他仿佛已经摒弃了作为人所能拥有的喜怒哀乐。双目的瞳孔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淡漠而威严的茫光。

    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无风自悬。散发着某种浩瀚的气魄。

    人人在此幕下说不出话来,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在迦缪身上发生了什么。然而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想要跪拜的胆怯和惧意。

    在这个时候,西陀圣殿观战的诸多圣徒,由圣殿祭祀殷墟带头,匍匐拜倒跪地。

    他们跪的并不是迦缪。而是这突然降临的神邸。

    他们跪的是世间神。那遥远而几乎只流传于人间神话里的存在。

    更多人看着这一幕,震惊得无法言语。有的人瞬间在那股心摄的力量下,热泪盈眶。

    烈王山四圣者亦在这惊人一幕下,站在崖前。

    幻灭长老无比悚然,“这是神祗...单凭杨泽如何可以应付。我等难道还要在这里做缩头乌龟?若“它”要籍此现世,我们又怎么躲得掉。不如现在就上前相助!”

    涅法大圣者轻轻摇头,看着天神般的迦缪,“远古六位神在神国开战,独存一神苟延残喘,尽管他极想降下世间重塑人间界,然而众神之战何等残酷,神国通往人间的途径已毁,神国是“它”的囚笼,若它能这么轻易离开降下人间,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所以这不过是他在人间的一个残影,埋下棋子罢了!我只是好奇,它为何会选择杨泽显出投影?”

    涅缘圣者震惊于面前一幕,但仍不失冷静镇定道,“杨泽居然让它也坐立不安。可想而知此子必然令它感受到了威胁。大师兄之前预兆杨泽是我等机缘,如今他竟然能一夜入道通。所以我很想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奇迹会在他身上发生。我等出手之时,尚可稍待片刻。”

    山崖下,坪原间。

    暴风飞旋意境下渺若欧雁的青衫杨泽。金芒笼罩气息沛然如同天人的红袍迦缪。

    在这幅震裂苍白的场景中...

    一触即发!

这必须是一个

    )

    。./

    一直以来,我欠读者很多,欠你们的更新,欠你们的请假,欠你们的公告。

    不写请假是怕一些人认为这是推却的借口,也不想让大家认为我是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有时候是有事,有时候便是确实写不出来。而更多时候是后一种,所以我很苦恼。[灭尽尘埃]   灭尽尘埃1

    我曾经说过,写灭尽就像是驾驶一艘在风暴里的大船,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只觉得在努力不让其偏离航线,不知道是不是节奏问题,或者还没到我来描绘心中奇玄幻世界的时候,时机不对。所以大家也很清楚,断更的太过频繁,以至于原本可能有的东西,也灰飞烟灭了。

    灭尽写了大概有一年多了,过去的一年发生很多事。对我而言写灭尽带来的经验教训,还是有些收获,比如到了最后,我终于完善了整个灭尽的大纲体系。

    但这个故事太大,翻过新年的时候,我曾想过今年内将其完结,不过接下来的磕磕绊绊,让我彻底断了这样的幻想。

    总是问题不断,总是会出现节奏上把握的障碍。亮点的成本太高,也是不断让我纠结的原因。

    写灭尽其实不存在经济的因素。台湾有实体出版,电子订阅账面也不惨,基本上只要我一直写,一直照着大纲继续下去,就不会有经济的问题。但我总要是对你们负责的。

    对我而言,负责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哪怕是断更,也要写出我要展现给大家的东西。

    最起码言之有物,这就是我要求的。我有大量桥段可以填塞其中,或许让你们看得很爽还不用断更。但我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桥段,而是要硬啃故事的主体结构。这样的过程极为艰难,便总是会出现节奏的问题打断或推翻思路,我不断重复这个构建推翻的过程,像是一个神经病。

    我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所以我决定先放下来吧。

    之前也和我的编辑商讨过了。编辑也叫我如果真继续不下去了,就弄个结局了。但我现在做不出结局。因为要奔着结局而去,还有太多的人事要发生要交代,这样的结局才让我满意。

    所以对我而言,暂时先断在这里,永远好过于烂尾。

    断在这里还有个念想,还能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但烂尾就是彻底的放弃了。因为我坚信灭尽这个故事,尽管我写的很差,但它仍然很优秀。

    最近有部电影叫běi jīng遇上西雅图,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上对的人。我没看这部电影,但我依稀记得了海报的标题。也许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写下了灭尽。也许这还不是我写一部好玄幻的时机。我无比羡慕那些能够写好这一切的人,我仍需潜心学习历练。

    所以先断在这里吧,也许换换新思路,重新拾起的时候,便是我信心十足的时候。

    作品相关里有我发布的新坑。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等我的都市。但我需要更多创新更多尝试,以及更多的过渡,这样才能有更好的进步,写作这码事才会让我觉得jīng彩,动力十足。

    新坑极有可能是披着一层软科幻外衣的都市。拨开外衣之后,方能见真章。

    就这样吧,这是我给大家暂时的交代。鞠躬,以及深深地歉意和谢意!

    再容我一些时间,我很期待和大家的再战江湖。[灭尽尘埃]   灭尽尘埃1

    五一快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有关《灭尽尘埃》修行者等级的设定介绍。不

    《尘埃》世界的修行者分为十个境界,就是所谓的“修行高塔十重楼”。

    分别是:

    第一层【气海境】

    第二层【存意境】

    第三层【地玄境】

    第四层【天玄境】

    第五层【道通境】

    第六层【法明境】

    第七层【贤劫境】

    第八层【圣解境】

    第九层【神启境】

    第十层是比传说更要传说的存在,理论上和典籍中有记载存在。但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的境界。

    这十个境界之下又有“九品”分级。对应类似“九品中正制”。

    分别是上上品(一品),上中品(二品),上下品(三品)。中上品(四品),中中品(五品),中下品(六品)。下上品(七品),下中品(八品),下下品(九品)。

    是个金字塔结构,一品最为尊贵,九品最为卑微。一品最强,九品最弱。

    这就是修行者的等级,大概应该能够看懂。

    ===============

    下面是《尘埃》世界的功法分级。

    功法分级和修行的十重楼境界分级一致。也是气海境,存意境...以此类推。很容易理解。

    每个境界的功法等级只有上阶,中阶,下阶的区分。

    这也应该很容易理解。比如【炮拳】就是个气海境上阶功法。而【藏雪刀】就是存意境下阶功法。

    ==============

    接下来是《尘埃》世界灵宝物品的分级。

    灵宝根据灵气大小分为零,一阶,二阶,三阶,四阶,五阶直到十阶。共十一个阶层。

    其中每个阶层下面又因为实用度分为1,2,3,4,5直到10个等级。

    5以上的等级就是可以直接作用于人体对人体产生好处的灵宝,在《尘埃》世界里面价格昂贵。

    就算是零阶8级,都可以如书中卖到杨泽那300枚金镑的昂贵价格。

    ===============

    以上是《尘埃》世界讲解,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在书评区留言,我会相关解答。

上架感言

    我知道上架才发一章有些不像话。而这一章还发这么晚就更不像话。上架感言更是这么晚发实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像话。

    说实话,一直内心忐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上架综合症了,今天的东西竟然写得极慢。不过倒是涉及到日后的剧情走向,大概慢的情有可原。

    本来计划着上架的情节段子应该更往后一些,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写到那个位置去,所以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的慌张。

    但是请相信我,我很认真的在写《尘埃》这本书。并有信心给你们写出好看的故事。接下来我将写杨泽更宏大更广阔的冒险故事。面对更强的敌人更波澜起伏的世界迎刃成长。

    请让我们一起和杨泽迎刃而上,乘风破浪。

    总之上架第一天,烤鱼也不能痿了。

    上架之后将稳定更新,一天两章。

    然后就是上架第一日,必须吆喝!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从《涅磐》到《尘埃》,真心希望能看到大家依然在我身边。

    然后我们再自此并肩而战!

封推感言

    灭尽尘埃六十万字了,今天大封推,正好做个总结说点什么。

    写这本书以来,烤鱼一直是忐忑不安的,大涅磐结束前夕,当朋友问我接下来书要写什么类型,我说是东方玄幻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深表忧虑。

    我知道这事的确有些让人觉得跨度过大,从都市类型转移到玄幻题材,这本就是一个像是悬崖走钢丝般冒险的行为,首先玄幻的写法上面就有差异,强代入感更需要宏大的背景,天马行空兼顾合理的想象,流畅的叙事来支撑。更重要的是,之前喜爱我都市的书友读者们,有都市口味的并不一定就对味玄幻。也就意味着人气有所损失,直接可能导致订阅不理想从而被迫夭折。

    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去写了。因为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最初开始喜欢小说,就是从武侠玄幻开始的,可以不夸张的说,这一直以来也都是一个梦,因为今生生活在公元纪年,所以恐怕也到不了那样理想中的异时空世界去。所以才付诸想象,付诸文字。

    希望编写异时空人物的故事,并由此祸害忽悠大家跳入我的坑中。这就像是当年东城西就里的张学友一口东北方言招呼大家,“来嘛,英雄,你快来嘛。”

    不想被限定类型,就要不停进行新的尝试,玄幻也是一个新的突破点和尝试,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写一个幻想的故事。落笔发现自己乏善可陈,于是有些恼怒浆糊一样的脑子到底还有没有点想象能力。一度反复思考这个故事的大纲主线,要走到怎样的地方。有时刚想好的东西,一早起来就被推翻。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于是经常陷入拖更,断更的泥潭里面。

    好在在编辑们不耐其烦的鼓励和催更之下,在仍然有一批死忠读者的追随支持之下,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你们是我的支撑和动力,真的鞠躬致谢。

    人说十八成年,对一本幻想小说来说,六十万字应该也度过了稚嫩期开始迈向成熟,开始朝羽翼丰满的方向成长。那么就好好成长越走越顺吧。

    希望以前的不愉快全部烟消云散,烤鱼会好好写好这个故事。

    在这场封推到来之时,我希望我的故事,能忽悠祸害进更多的人掉入这个世界中来,各得其所。希望大家支持,喜欢,并为我鼓掌喝彩,我是个不自信且很懒惰的人,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所以希望大家一起鞭策鞭策我,拿鞭子抽或者拿票砸,总之让我内疚让我自责让我恨不得一天到晚坐在电脑面前给大家码字奋起直追。真的希望大家能继续鼓励我,多多表扬我,一定要赞美我。这样我就真会拼命了。

    最后,感谢这场封推的到来,感谢起点的大平台,感谢这里面的许多人,宝剑锋,老意,费立国zenk,果冻mm,沧沧.......谢谢你们的眼光包容和支持。谢谢大家的努力。

    最后借这个好机会,万分虔诚呼吁大家,求你们手中的票,我将以更新来回报。

新坑

    楔子红9

    星历2013年。

    海河十二号是一颗垃圾星。是河畔星十二环星之一。这里是有名的贫民窟。在大鹰帝国首都星的那些温文尔雅上流社会贵族的印象之中,历来就是鸨脏枭秽,藏污纳骯的代名词。

    这里因为温差气压关系形成的金属潮暴,却是《大鹰帝国国家地理》的篇章里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恶劣气象。

    想象一下垃圾星中铺天盖地的电子垃圾和沙尘砾石在强大的气旋带动下侵袭大地,摧枯拉朽般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就如同古地球希腊凯撒般君临天下横扫陆洲的气魄,那是怎样生灵勿近的毁灭性景象。

    这样严苛的环境下,确实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在这样可怕暴戾的自然中生存下来,但是人类总是一种奇特的生灵,能够创造出工具,用于辅助他们做到其他生命无法办到的奇迹。

    在海河十二号上覆盖着大片地表飞旋的黑幕之中,十二道明灭的红光,在其中闪烁晦明。

    这十二道在风暴中明灭的红光来源,就是十二具钢铁之躯。当今人类社会科技的最高结晶——机甲!

    十二架机甲宽肩体细,在风暴中突进。身后的背挂式引擎喷出的红光显示已经开到了最大加力,然而这些机甲,在近乎于毁灭性的自然灾难面前,仍然显得渺小而孱弱。

    十二架在风暴中艰难穿行的机甲,突然响起一阵预警,原本就已经摇摆不堪的阵型顿时宣告溃散,众机甲迅速在风暴中仓惶分散...令这些人类社会科技结晶的机甲如此惊恐的来源,是宛如地狱场面般的风暴内不远处,出现的一座破破烂烂的矿场。

    但这座矿场带来的并不是如风雨中的旅人找到了一家荒栈般那样令人感动的休憩圣地。而是宣告着风暴中最可怕的“金属潮爆”到来!

    矿场在“移动”。

    这原本不知何处的巨大矿场,此时在风暴的强悍威力下,像是钢铁巨兽,拖着庞大臃肿且狰狞不堪的身躯,在风暴里悬浮“移动”。

    “警告!”“警告!”“不明异物接近警告!”

    “1号机,闪避!闪避!哔...呲呲...”

    “3号!3号!”

    “危险,机体碰撞预警!重复,危险,机体碰撞预警!哔...”

    ......

    视野中,离地而起的矿场如钢铁巨兽般吞吐着无数的金属物件。

    横梁,车床,钢架斑驳扭曲看不出原形的办公椅,吊车,废弃燃料筒...密密麻麻裹旋在巨大的风暴中,朝着十二架机甲涌去!就像是十二个远行的旅人,迎接山洪爆发倾泻的泥石流。

    就是这样的绝望。

    ***************

    翌日。大鹰帝国国家电视台,河畔星区电视台,东华新闻等帝国主流媒体,同时播放了这则引发了民众惊爆的新闻——

    “...军部发言人称,大鹰军方333联队数十架帝国第十代机甲‘空骑兵’,在海河十二号例行演习过程中,遭遇气压风暴袭击,机甲下落不明,机上人员伤亡不详,帝国军方正在对此突发性事件展开全力搜寻...”

    一石激起多重浪花。没能清楚那些机甲在海河十二号垃圾星到底遭遇了什么的一些民众举行了游行,抗议帝国政府军方科技部门吃拿白干挥霍纳税。亦有民众自发祭奠这些估摸着已经生死定性的可怜机师们。在帝国以外的外媒,更不乏对此事件评头论足。但最让人关注的,并不是大鹰军方这些字眼...而是那个333联队。

    众所周知,所谓的军方333联队,实际上便是录属于大公诺曼家族的卫队。诺曼家族的历史要追溯到帝国建国时期,是如今延续下来四大家中,出过三任帝国元首,五任政府总理,是那个传说中无比煊赫的公爵家族。

    没有人怀疑诺曼家族在帝国贵族中众星拱月般的地位,所以正是如此这场机甲坠机的常见事故,才成为一场全国性的新闻,如此受人瞩目,令帝国内善意者忧心忡忡,纷争者阴刻乐祸,心思叵测者隔岸望火。

    无论怎么说,这场突发事件,还是给人们茶余饭后的肥皂剧事件以外,多增加了许多可以关注的东西。

    所以这场事件在当时被称之为——“海河十二号事件”!

    在事件经过一个月进入余波阶段之后,帝国社会对这件事关注的热潮终于消退了下去。这很显然亦非常符合帝国军部和诺曼家族的意愿——谁都不愿意因这种灾难性新闻在自家民众和外国媒体面前被人随意嘲讽和奚落。

    这场事件在一个月时间里逐渐平息,然而这一个月对军方和诺曼家族而言,不亚于天天油煎火燎。

    一个月后,一份来自那场风暴中坠毁机甲残骸提取出来的黑匣子信息,放到了帝国总理府,事件调查组的案桌上。

    办公大厅中,坐着几位年过半百的军部官员。他们肩章统一的那几颗金星,以及胸前那些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勋章墙,无一不散发着厚重的气场。但厅中最惹人正目的并不是这几位气场惊世骇俗的军部老者,而是一位嘴角有粒黑痣的妇人。

    她身着黑色套装,没有一丝褶皱。雍容典雅似乎根本不足以形容她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硬要形容,古地球时代的一种神秘名为紫罗兰的花种,或许能够诠释她的神秘典贵。

    她就是诺曼公爵当代的大公夫人,姓苏。整个大鹰帝国之中,会面过这位公爵夫人的人估计不超过百名,若要将这近百个人列个名单,大概会看到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帝国的主流报刊媒体杂志之上,为万众所知晓。当然也有过半数的人,民众们甚至不清楚他们的名字,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工作是什么。

    但在传统势力随人类扩张向宇宙而瓦解,国家机器相对式微,兴起并掌握了社会资产和权力的他们而言,一举一动一个念头,就能无时无刻的从方方面面,影响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活。

    他们被称之为——“贵族”。但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而是在整个人类社会分级之中,位于金字塔之上那个小三角层面的统称。即是在现代人类社会,掌握着力量者的统称。

    大厅黑了下来,投影仪在幕布面前播放着来自机体残骸的信息。人们都安静了下来。因为画面之中的情形,震撼了所有人的眼球。

    在记录的画面之中,矿场像是钢铁巨兽般在风暴肆虐中在地表拖行,狰狞的“身躯”不断散放出密密麻麻的金属狂潮,朝着编队的机甲覆盖过去。

    这是死亡的景象,一架机甲被一根飞来横祸般篮球场长度的工子横梁瞬间砸穿驾驶舱,拦腰截成两半,连同机师一并成为了一滩碎末。

    亦有机甲穿过这片金属雨,通体插满了铁钎钢杵,朝前奋力跑动了几步,随即通身闪着电花迎面倒了下去,最终被拖行进风中。成为构成风暴的一朵浪花。

    还有机甲开动火炮朝着金属雨扫射,但很快便被劈头盖脸的金属狂潮肢解。

    像是无形中有个死神,正裹挟在金属风暴中,收割着这些帝国的先进机甲,收割着这些机师们或年轻或饱经风霜的生命。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架机甲眼看面对金属狂潮袭来,正准备进入前方上天赐予的坑地躲避,谁知从旁随风暴飞舞的一只吊车摆臂横扫而来,瞬间将那台机甲打进风暴里,如同被巨兽吞噬。

    看到这里,大厅里的所有人几乎都不忍目睹。尽管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了如今的水平,然而在严苛的自然条件下,谁都不敢真正说“人定胜天”。

    但在场的人还要睁大眼睛看下去。记录仪画面再次跳跃,牵动了所有人心,所有人都在等待的那架机甲,出现在记录仪的视线之中。

    那是一台编号9的机甲。与其他机甲黑色不同的是,其涂装上的9编号,是红色的。

    它与众不同,正是因为与众不同,所以才使得此时房间里所有人一下恨不得将心脏攥在手中。

    此时这台机甲正开着背部推进器的加力,尽量压在地面上蹒跚而行。

    巨大的空阻和推进器明显要优越其他机甲的推力形成了持平,所以使得这台机甲可以贴着地面行进,以避开半空最灾难的金属混乱带。

    但这已经明显消耗了机甲所有的力气,就像是一个富家小姐,小心翼翼掂着裙角,行走在乡村的泥泞路上,兴许这名富家小姐还为维持这种即体面又糟糕的状态用尽了力气皱紧了眉头,才不至于把自己弄得污秽不堪。

    大厅的人们看着投影,很明显没空欣赏这种刀尖上的芭蕾,公爵夫人一直绷紧严肃的面无表情,在这一刻,终于动容瓦解,她握着拳头的手指,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在场的那些老怪物们,手心微汗,而鼻息甚至都粗重了起来。

    不知是谁以一声惊呼打破了这阵死寂。记录仪画面之上,那台机甲的厄运终于到来,矿场主体拖曳着朝那台红9机甲移动了过去。像是一条恐龙,即将朝着一个脚趾头高度的人踩去!

    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画面剧烈抖动,承载着记录仪的机甲机师显然技术极高,此时奋不顾身朝着那台机甲扑去,似乎想要将其拯救出来。但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那台红9机甲即将被矿场主体碾成粉碎的瞬间。

    一道黑影。那么毫无征兆的从风暴不可见之处蹿了出来。

    还没有人看清楚黑影姓谁名何是什么东西,那道黑影就像是土匪抢了花姑娘一般,拦腰将那架红9机甲扛在了肩上,反手打爆了它背后的推进器,然后猛然朝前一蹿,竟然迎着拖浮的矿场主体冲了过去。

    “找死!”

    “疯子!”

    这是房间里有人喘过气来的惊呼出声。

    在记录仪剧烈的抖动之下,那道看上去像是“劫持”了红9机甲的黑影隐约可见了原形。

    在场所有人发誓,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机甲!

    主体是一个不规则的圆球,像是废旧的单人登陆舱改造而成,上面遍布坑坑洼洼缝缝补补的印记,机甲的手臂更是惨不忍睹,外骨骼液压传动结构,甚至曲轴都清晰毕露,包括那两条腿脚都像是七拼八凑。

    与之相比,那台被他掳在腰间的帝国红9机甲,就像是面对一个打扮精致身材完美的贵族,而那台破烂机甲已经不能说是赤裸着膀子磕碜的乡巴佬,而已经只能算残疾人的地步了!

    但接下来的画面,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就是这台他们眼中亵渎机甲流体美学丑陋的败类,带着那台红9机甲冲入了悬浮的矿场废墟之中,时而如蜘蛛般四腿弯折反关节爬行,避开钢铁飞钎,穿梭在矿场废墟里的那些残留的钢铁房舍框架之中,避开金属流瀑的袭击。

    时而左蹦右跳,大脚跨步奔跑,跳跃,蛰伏,突起,奔行。

    连带着它怀中的那台红9机甲,就像是这个残疾人在暴雨中搂着一位妙曼女子跳舞。

    ****中的华尔兹。

    在风暴中跳舞,还要带着另一台机甲,哪能不湿脚。所以这台机甲也时常在风暴中被砸的火花喷溅。甚至被一辆巨型巴士残骸高速正中前胸,顿时就被击倒在地,前胸大面积凹陷。一度让人认为其中的机师已经命丧黄泉。

    谁知道它摇摆了一下,又继续站起来带着红9机甲逃亡。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台丑陋机甲不光长得歪瓜裂枣...它的驾驶舱,居然也他妈是歪的!

    接下来,人们渐渐发现,这台机甲,并非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并非比它所挟持的帝国第十代机甲先进,而是得益于,这台机甲对这片地形的了解!该卧倒的时候,一点不含糊,遇到掩体之时,机甲总是能最适当的寻找到见缝插针的时机。其对地形的熟悉和对时机的把握,可以说是决定这台机甲带着另一台机甲还能在风暴里支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而每每无法避开金属乱流的时候,这台机甲总是能够在最危急的关头,避开对他最致命的伤害。

    直到记录仪中断。最后的画面是承载记录仪的机甲也遭受重创,猛然坠地,然后那台破烂丑陋机甲带着红9一路穿行,虽然已经断胳膊残腿,但仍然是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一骑绝尘而去。

    灯光重新亮了气来。

    房间里久久没能发出声音。

    公爵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从刚才起就没法平息的心情,环顾在场的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狗屎运...太好了!”

    一位胸前勋章墙壮观的老者沉默后开口,“我无意于评判此人的机甲水平,因为其中一些技巧在我看来甚至过于生涩。有些错误可能连学院的新手都不可能犯...然而我不得不说,相对于这辆...令人印象深刻的机甲,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可以说是罕见的,看到它丑陋的结构了吗...请原谅我用‘结构’这个词而不是‘设计’,这些结构完全不符合流体力学,然而他却能在风暴里穿梭突进,除了他对地形的熟练掌握之...还有一件事让人印象深刻,那就是,上帝对他的眷顾程度!”

    “若不是这丑陋蠢家伙那些可有可无的装配,以及那歪瓜裂枣的驾驶舱,这台机甲早就已经报废了,里面的人早就魂归天堂,”随后说话的人声音沉稳,但带着几分嘲弄的附和,“这纯粹就是一场闹剧,我反对花费人力物力去调查此人的来历和去向!尽管我们需要对营救出红9机甲的人给予感谢和报答,但这也需要对方自愿,若对方就这么凭空消失,那意味着他放弃了悬赏!”

    会场一时哄然。与其说是人们对视频的触目惊心,更多的是感叹那台机甲犹如一只泥塘癞蛤蟆般好死赖活拼命挣扎求存的烂命。

    而那个破烂机甲的机师并不知道,勾起了房间里这些大人物的兴趣哪怕是这么一番调笑,意味着什么。

    对帝国里那些拼命向上攀爬的官员来说,那是某种命运转折的契机。对财团商人而言,兴许意味着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权势和财富。而对一个驾驶破烂机甲的普通人来说,那或许就代表着历经祖宗三代人也无法碰到的机遇,或者一辈子都不可能再重归安宁的生活。

    当然,这一切却因为那名机师信息的缺失而昙花一现。

    “无论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出奇之处,从记录仪上看,唯一的一点不会改变,那就是他在躲避这风暴的过程中,展现出来对海河十二号当地地形的熟悉程度,利用地形屡次躲避潮峰,这就绝对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机师可以办到的。所以,他应该是那颗垃圾星的本地人。”一位情报专员将最后的结论置于案几之上,“但是过去一个月,我们始终没有寻找到那台破烂的机甲,更无从寻找到里面机师的任何信息。”

    公爵夫人点点头,起身。身边的安全顾问立即随同。尘埃落定,她要的只是结果。

    来到门口,她对房间里的人们轻鞠了一躬,“后续的调查情况,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就辛苦诸位了。”

    群体起立,目送这位大公夫人离开。而后众人陆续散去。

    只有一个面容酷厉,身着将领制服的中年男子依旧坐在原处,晶屏上还残留着那份记录最后定格的画面。

    房间里还有几个人没有离去,他们没有离开,是因为看到那个中年男子尚在原坐思索。他前襟的那枚“金叶紫罗兰”帝国战斗英雄勋章,令人望而生畏,帝国如今有此殊荣者,不过5人而已。所以他的沉默自然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个中年男子五指抵对,神态面容都深藏在他高高隆起的阴钩鼻脊之下,半晌后,已经空荡无比的房间里,传来他低沉而带着奇异魅力的声音。

    “这不是一个巧合。”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明白,如果晶屏上记录的一切不是一个巧合,那又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怎样惊人的结论。

    “找到他!”

    帝国战斗英雄田印椎的这句话永远不会写入官方正常的会议记录之中。

    然而这句话的指令发出后不久。

    璀璨的广袤星河,一只搭载精良人员,由帝国先进鹞式太空侦察机组成的别动队,拖着漂亮的火尾,朝着宇宙间那枚灰色的垃圾星...

    奔赴而去!

    *************

    大鹰帝国首都星。

    公爵府。

    这座现代复古式的建筑正对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连着帝国湛蓝的晴空。

    三楼的一处落地窗前,站了一位女孩。

    女孩身着一套简单修身的v领连绒居家服,露在外的肌肤欺霜赛雪,就是帝国里那个被封为宅男女神最近红透半边天的电视台女主播,见到她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会先生出三分嫉妒。

    她的美丽浑然天成,不含半点杂质。

    背后叩门的声音响起。

    开门进来的是公爵府西装革履的管家。

    见到女孩站在旷大落地窗的旁边,眼神深邃,管家从心底叹了一口气。再如何乐观开朗的孩子,想必见证了那地狱般可怕的一幕,只怕也会意志消沉一段时间吧...

    “诺兰小姐。你的那台红9机甲,已经拿到了纳恩公司修理,他们说按照损毁的严重程度,最迟也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完全修复。这台机甲救过你的命,即便日后不能使用了,也可以放在府中仓库,作为永久的收藏和纪念...”

    “我明白了。”女孩轻轻点头,声音犹如静水流萤。

    管家欲言又止,但终于道,“...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还是应该说一句,小姐,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可怕的事请,但那些可怕的事情,最终都应该转化成成长的动力,而不是阴影,我希望您很快走出这些阴影,这只是一个必经的阶段。”

    女孩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美丽的面容在玻璃的倒影下若隐若现,“...他们都死了。”

    “......”

    “我们是一样的机甲...但是却并不一样。我那台红9是多少代机甲,十三,还是十四?如果我当时乘坐的和他们是同一种性能的机甲,也许现在,我也会死。”

    张管事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女孩那双清瞳,低头道,“这是不一样的,我们必须优先保证小姐你的安全。无论在任何时候。”

    “因为我的身份吗。”

    “因为我的身份高人一等,所以我出生的一切,得到的保护和资源比起其它人来说浩若渊海。所以在相同情况的时候,他们都死了,而我却还能活着。所以我一定就比他们的生命更高贵?”

    张管事摇了摇头,“那些机师们的死去并不代表着小姐的生命比他们更高贵,我们并没有抛弃他们,这也不是你的错。是灾难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们死去是因为灾难,而小姐之所以没有死去,是因为当时有人救了你的命。否则无论小姐驾驶的是不是更先进的机甲,在那种情况下,坠毁率也是相当高的...所以,请别胡思乱想了,在您的家人,甚至在我们的眼睛里,小姐的性命,确实是比任何人都要珍贵的。”

    “...过去一个月的调查里,还是没能搜寻到那架机甲和机师的踪迹。所以今天情报部门来人,他们知道小姐不愿意见他们,所以委托我代为询问一下,小姐是否还记得更多的线索,比如当时那个机师的性别,年龄,甚至样貌,或者其他什么特征...否则,调查部那些人就真要和这条线失之交臂了。”

    张管事分明的看到,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女孩的双眸里的色彩,明亮了许多。

    “你说没有搜寻到踪迹,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和他那台机甲,在那颗垃圾星,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这一个月里,我们除了寻找到那天夜里的一些蛛丝马迹之外,便再没有了头绪。”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去。

    张管事像是感觉到了她的些微失望,轻轻点头,带门离去。

    门关上。

    她望着落地窗外首都星的晴空和公爵府草坪,玻璃窗的倒影映出她的双瞳,仿佛照出了穿越风暴的那幕。

    繁星笼罩的夜色之下,那架丑陋的机甲已经半身残破,冒着电花,站立在她同样损毁严重的机甲面前。但就是这样一台丑陋残缺破烂无比的机甲,刚刚硬拖着她穿越了风暴,在不可能中生存了下来。

    但随即她就生出深深的警惕,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明白这台明显不是帝国有正统出身的机甲,这样的身手敏捷,那些破烂的外观很可能正是因为要掩人耳目,而这样从风暴中抢走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不相信这时恰好会有一台这样的机甲在附近见义勇为。所以这可能是一场针对劫持他们诺曼家族中人,怀带着有着不可告人目的的一次精妙行动。

    所以在驾驶舱中的她轻咬贝齿,妙曼弧度的身材紧靠着无比熨贴的座椅,双手交叉护在紧身衣勾勒出峰挺傲娇的胸前,就在她拼命戒备打算如果驾驶舱被这台猥琐机甲扒开,对方见色心起,自己咬舌自尽也不被歹人得逞玷污威胁家族类似如此想东想西之时。

    那台破破烂烂的机甲再度动了起来,并没有借故挟持做出非人举动。而是如同它来的时候那样,迈步转身走向无边的黑夜之中。

    夜色下机甲离去显露出来的轮廓,倒映在她深棕的瞳里,就像是一座雕塑。

    这一个月里,她时常因此恍惚失神,辗转难眠。

    **********

    这是帝国河畔星区的人们在短短一个月内,第二次听到了“海河十二号”这个星球的名字。

    对于这个帝国边界偏远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垃圾星而言,无异于一个陨坑同时坠落两颗陨石那样稀罕。

    第一次当然是一个月前,轰动的海河十二号事件,帝国诺曼家族的十二台机甲坠毁,据说只有一台生还。

    而就在这件事的余波尚未完结之时,另一桩事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人们视野——

    河畔星的韦恩工业集团掌舵人,林氏家族家主勋爵林威。接回了他在海河十二号垃圾星上弃养了二十年的私生子。

第五十一章 对手(真心求票!)

    蕲春侯府有个中庭,中庭很大很宽阔,有可以用来作为主持府内大事的场地,也有可以给予年轻一代活动运动的演武场。演武场周围种了一圈老桐,曾经在那里孤独了植立了几十年,婆娑的绿荫默默地经历府内人们的成长变迁。

    当日老桐影梢西垂。略泛了些昏黄。府内年轻一辈人,就曾经在那里撞见过那个懒散而闲适的青年。

    他们曾那样的讨厌这个侯府中曾经落拓不羁世子的笑容。所以他们对他的崛起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甚至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纯粹是不想看到他从此得志,趾高气昂的行走在他们面前。

    人都有这样的心理,就像是一个你曾经和朋友当做笑料嘲笑或者攻击过的人,突然看到他某一天过得比自己好,天分比自己优秀,境遇比自己强。总会忍不住去贬低他。

    当时的府内刘谦等众人几乎下意识对杨泽的修行资质提升当做是他两位大哥二哥的帮助下揠苗助长的方法。因为成人冠礼的食俸分配只有这么一次。日后即便可以进行资源再分配,但毕竟都没有第一次的条件这么好。所以为了杨泽日后的命运不至于太过凄惨,从而用了某种短时间飞涨修为,却至此封死未来修行前途的办法。

    这是很普通随处可见的事情,但也是很悲哀的事情。因为几乎等同于提早结束了一个人修行的第二生命。

    在那时的众人看来,杨泽就是用这种方法,不惜赌上未来的人生,也要博取现在的一分甜头。

    而众人也最终清楚,尽管杨泽修为跃升,尽管现在可以讥讽他们为中看不中用的锦鲤,但终有一天,他们都会一一把他超越过去,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把他踩在脚下。

    而那个杨泽可能毕生都会止步于气海二品了,他的事例最好的说明了虚荣永远是修行道路上最大的原罪。

    但是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在对方强大威压下不敢动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蕲春侯府第一第二顺位的两个世子赶到挽救众人于危难之中时候。

    那个他们一直鄙弃的青年,挥出达到气海境一品修为的藏雪刀劲挡住上官燕的那一刻。使在场侯府众多青年震惊得无以言语。

    “不可能...他应该永远停留止步于气海二品了啊!怎么还在进步...”薛冉身边的女子掩嘴声音在微微颤抖道。

    没有人回答她。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血渍染红了背后衣袍的杨泽背影。

    看着这个躯体多处溢血,身体经场大战后气力不济,然而依然站立。以一种出奇平和安静的背影,挡在这些曾经嘲笑过他,讥讽过他,摒弃过他府内戚系子弟们的面前。

    在这一刻,所有人终于知道了,鲨鱼和锦鲤,不是用嘴巴来定论分辨的。

    ************

    在岩春馆周围无数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哗然起来的时候。上官燕拖曳着散乱的长发,脸上也带着半震惊神色的注视杨泽和审视自身此刻的狼狈。大概从他生下来开始,除了自己府上的教习和父亲之外,没有人可以让他如此灰头土脸。

    他是今届秋道学院招生潜力榜排名第一位的人,他有被院长钦点入院的荣耀。当上林城的年轻人在讨论成就的时候,总会将他作为某种无形的界碑和标杆。享受惯了这种追捧的上官燕,大概对此刻能突然跑出来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的人与他分庭抗礼,而产生一种极为虚妄的荒诞感。

    但这一切确实发生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垂散的长发,震破了虎口的手掌与身体破损多处的锦袍。不敢相信这一切就是眼前这个蕲春侯府旁落得几乎让人连名字都快记不清楚的世子造成的。

    周围都是人,所以他反而为了掩饰神情的惊异陡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容就像是看到路边一个乞丐拦下他的车驾甚至还敢不知天高地厚扇他一巴掌的谬然。

    杨泽喘着粗气,努力地回复体内真气,这个时候极端的后悔为什么在灵药铺买点可以快速回复气力的丹药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再高的价钱他都要买啊!

    上官燕只是没有料到他之前隐藏了真正的实力,所以吃了大亏,但说起这样的消耗战,真正耗不起的还是他杨泽。上官燕已经达到存意境八品修为,修为比他深厚是不可质疑的事实,又因为身家丰厚,所用的功法以及身手都是经过正规系统的路数,相当优良。被秋道学院院长钦点入院,不是没有道理。等上官燕摆正心态,再这么耗下去,最终耗不起的还是他杨泽。所以他必须另想战术。

    正在上官燕看着他目露凶光的当儿,杨泽余光处一个身影晃了晃,看到刘谦上前一步,和他站在了一起。

    刘谦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抿着嘴,也没有和望过来的杨泽目光对上。嗫嚅道,“我们都是侯府人...蕲春侯门的荣耀不容玷污。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共同进退。”

    看到刘谦走上前拱卫杨泽的时候,后面的众人眼睛先是惊讶,然后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

    杨明,杨寅两人愣了愣,也纷纷上前,默默站在杨泽左手侧后方。坚定的目视着前方的上官燕。

    薛冉看着杨泽那些浸着血渍的衣袍,他静静而坚毅的站着,面对存意境修行者上官燕,将后背留给他们所有人。想到以往杨泽怠懒不思进取而让她屡屡皱眉厌烦的样子,她发现在这一刻,才真正重新的认识了眼前这个男子性格中的疏狂一样。于是她在周围一些女子惊声和伸手欲阻挠中上前,站在了杨泽的右侧后方。

    这是一个荣辱与共的阵容。很强大。

    上官燕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并不在乎这些侯府中站出来的戚系众人,他只是看到杨泽的眼睛,那对平日里好看而平和的眼瞳,这一刻闪动着某种狼性。

    噔噔噔噔...举步上楼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此刻在这个五楼的所有人都为来人的勇气讶然。现在恐怕任何人面对上官燕和杨泽的这种交锋,只怕避之不及才对,居然还有人毫不避讳的朝五楼这里走。

    不由得纷纷放目望去。当下印入眼里的是鲜艳的一袭红色。红色旁有两道淡蓝色的靓影,特别是在看到那两道靓影,居然是上林城最受热捧的两名金羚歌姬的时候。周围人不由得微微愕然。

    红楼船舫的俞小小俞大家,举步登楼而上。

    她的脸上闪着众人可察的怒意,而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谁惹了红楼的俞大家动怒,那么那个人必然不会有太好的下场。这个人明显就是对面的上官燕。

    见到俞小小,王征迅速上前躬身行了个礼。旁边有些在上林城有身份地位的人也纷纷和俞小小见礼。

    俞小小对众人点点头,算是见过,这才在杨泽的脸上和身上扫过,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看到杨泽挡在侯府众人之前的这般样子,眼神还是微现一分惊异。随即又平白冒出一股火气,目视正向她微躬行礼的上官燕,冷声道,“上官公子好大的口气,说是帮蕲春侯府管教后辈,还要让府内的长辈来要人。近闻上官公子被秋道学院院长钦点入院,是王都俊彦楷模,没想到架子也水涨船高了。”

    俞小小虽说上官燕是“俊彦楷模”,但是她身边的两位明星歌姬却极为配合的看着上官燕此番狼狈的模样,吃吃笑起来。再投向杨泽的目光,却多了几分风情的温柔。

    上官燕眼里的阴厉一闪而过,笑道,“话只是那么一说而已,大家都是年轻人,有时候相互开点玩笑,做不得真。但据我所知,俞大家好像并不是侯府中人吧,怎么会管我们年轻人之间的这些怄破事情?”

    无数人齐刷刷将俞大家望着,似乎在猜测她和蕲春侯府之间有何关系。

    俞小小细窄的眼睛眯了眯,自若而笑,“我只是受一个多年老朋友之托过来走一趟而已...是来带人走的。”

    上官燕强地压制下怒火,望着面前让他牙关子都恨不得咬断的杨泽,不明白俞小小口中那个老朋友,怎么会过问起蕲春侯府中的这些子孙的事情来。当下知道上风尽失,只是躬身行了个礼,道,“既然是红楼的俞大家亲自出面过来带人,上官燕怎敢阻拦。只是我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不要让俞大家记在心里面的好。”

    他这话相当圆滑,一句话就归结于年轻人的小打小闹,仿佛之前放言要蕲春侯来带人的狂妄,都不过是戏言而已。若是对方以长辈身份和他计较,那恐怕也会被不少人戳脊梁骨。这便是他之前有肆无恐的高明之处。

    俞小小看向杨泽众人,淡淡道,“走吧。”

    前行几步,突而转过身来,看着上官燕微微一笑。

    上官燕浑身一寒,却发现下一刻,俞小小的那袭红衣破天荒出现在他的正前不到一步的距离,然后啪!得一耳光打得他脸侧甩开去,高高肿起。

    随即再反手又是一记清亮耳光“啪!”。上官燕整个人趔趄退了两步,两腮已经红鼓起来,惊怒的指着俞小小,“你!”

    俞小小收回手,像是轻飘飘拂去手中无意间沾染的灰尘一样,笑道,“虽然我和蕲春侯府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大晔国仍然是要分长幼尊卑,德义廉耻的。这是德昭天子治下的一个基本道德信念。你作为青年俊彦中的佼佼者,更要明白这一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你要叫蕲春侯管教自己的子孙,还不够格...这番话让御史大人说出来,或许才勉强够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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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小小就这么当众甩了上官燕两记耳光,也彻底有恃无恐的打了其背后御史大人的脸。这才招呼众人准备下楼离去。

    却看到上官燕身后雅室的一个宽大袖袍的身影动了动,起身,迦缪圣使矮了矮身,从雅室卷起的竹帘处走了出来,手拿着一柄折合起来的扇子。

    周围的人心脏都至此绷紧。

    迦缪对俞小小一笑,道,“俞大家的红楼船时常游历各国水岸,前年春日,俞大家出使索兰国,那日我们曾见过一面,不知道俞大家是否有这样的印象。”

    俞小小行了个妇人之礼,道,“迦缪使者才俊风姿,小小怎么能忘,西陀使者一行到了大晔国,小小碍于事务繁忙,今日才匆匆一见,还望迦缪使者不要怪责。”

    “何责之有。只是听闻俞大家是收藏品玩名家,我手中有这只偶得的名画扇一副,兴起所致,不敢擅专,请俞大家品鉴。”话语一落,迦缪手中扇子已经抛出,在众人看来,扇子在半空划出缓慢的轨迹,却蕴含某种说不出的味道,轻飘飘飞向俞小小。

    俞小小抬手一摘,握住扇柄。

    在她握住的那一刻,她周围三步内的空间,木制的地板和廊墙顶柱,突然发出啪啦!的响动。仿佛俞小小那只细长的手接住的不是一柄轻飘飘的扇子,而是重达数百斤的巨石!

    她身旁的两名明星级女子,闷哼一声,于无形间后退了一步,额头和鬓角的冷汗渗了出来,显然极为辛苦。

    嚓!俞小小轻描淡写的展开扇子,前后翻看一番,收扇。向迦缪抛回,笑道,“名家之作,匠气十足,是极好上乘的功笔,还望圣使好好收藏。”

    迦缪单手握住来扇,背后卷起的竹帘突然之间尽数化为齑粉,朝后溅射。而他只是袖袍如风吹过般动了动,对俞小小微微躬身,算是别过。两人经此来回过招,都能确切的把握到对方达到天玄境的修为,双方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俞小小率众下楼来,她身旁的两个靓丽女子才支持不住,冷汗直流。俞小小迅速从随身的锦帕中取出两粒丹药给两人服下,然后下方等候的马车里自然有人出来扶了两女进了车内。侯府戚系众人纷纷称谢,俞小小挥了挥手并不受此感激,最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杨泽一眼。嘱咐马车送众人回府。这才上了自己的座驾离去。

    杨泽坐在宽大的马车之中,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看向岩春馆。周围刘谦薛冉等看他的目光,都有一种极为柔和和些许陌生的观感。

    杨泽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岩春馆之上,他心中佻然,心想今日那个恃才傲物的上官燕,还有那个牛气哄哄实则道貌岸然的迦缪圣使。

    总有一天,他会把他们从高高在上中狠狠的拖下马来,踩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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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今天回来晚了点,所以更新晚了点,如杨泽般拱手抱歉。

    这章四千字,新书期间,就当是二合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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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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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尽尘埃介绍:
生命是一粒卑微的尘埃,随时会被掸灭毁烬,湮没飘零。而人生却是一场盛大的修行,必将执着往上,奋斗不息。 这是英雄倍出的时代,而他们终将被征服,化作历史的尘埃。 写心中的玄幻故事。 P.S.这依旧是一个很嗨的奋斗史。 (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切勿模仿。)灭尽尘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灭尽尘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灭尽尘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