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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花招

    她甚少说出“祖母”二字,谢元茂乍然听见,不由立时怒气消散,疑惑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女儿方才所言,父亲是哪个字听不明白?”谢姝宁佯作恼恨非常,袖手跺脚,只抛下这么一句话便自去了椅上坐下。

    自她回京,她平素里说话行事都温和了许多,谢元茂便以为自己同长女的关系已如春日融冰,就算不能回到过去的样子,好歹也能缓和些。长此以往,兴许也能让他同宋氏的夫妻关系变得好些。

    然而他这会望着谢姝宁,却只能看到一张自己不愿看到的怒容。

    他假意咳嗽了两声,背过身,伸手去将那只被丢在自己画作上的小包袱拾起来,搁到了一旁的红木书案上。

    谢姝宁在他身后道:“父亲怎地不解开瞧瞧,瞧瞧里头都是些什么宝贝玩意,你疼爱的小女儿可是将这些当成了心肝肉。”

    说话间,极尽刻薄。

    谢元茂有些不悦起来,侧目瞪她一眼,但到底没有说出重话来。

    他知道谢姝宁年纪虽不大,面对自己时,性子也显得冷漠些,可向来都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断没有这样匆匆冲进来甩脸子发脾气的时候。反常即为妖,他虽不知长女究竟是因了什么才这般恼火,但也明白,同这包袱里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何况,方才谢姝宁提到了故去的三老太太,又提到了制香。

    寿安堂走水的那天夜里,烟熏火燎间,香味四溢。

    即便那些房舍被烧成了废墟,浓郁的香气依旧在上头盘旋了多日,才渐渐被后来降下的雨水冲刷淡去。

    这般想着。久违了的香气,似乎就又在鼻尖萦绕。

    他可没有忘记三老太太是因何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东西,是从敏敏那带来的?”他皱了皱眉,俯身开始解起上头的结来。

    背后几步外,谢姝宁将背脊紧紧贴在雕花的椅背上,绣鞋垂着,只有脚尖能略微触地。她抬脚复又落脚,在原地轻轻点着地面,脆声道:“这事娘亲还不知晓,父亲拿个主意吧。”

    明知故问。她已懒得敷衍。

    在瑞香院里走了一遭,发现了内室里摆着的金鸭香炉,又抓到了绿浓的现行缴获了这堆香品,她心里的疑虑已渐渐堆积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府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三老太太喜欢侍弄香炉。

    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她敢肯定,这府里爱自己调制合香的人。除三老太太外。便再无旁人。

    可三老太太已经死了!

    连同寿安堂一道,被大火给烧没了。

    长房老太爷亲自下的命令,满府的人都见证了火光冲天的那一幕。

    她不可能还活着。

    然而,年仅六岁的谢姝敏,却让身边的丫鬟去弄了一堆香来。

    谢姝宁有些不敢想下去,却又不得不想。

    三老太太去世后。谢姝敏曾在陈氏的疏忽下,因高烧大病一场,几乎丧命。

    那之后,她便似乎更傻了些。

    可后来却莫名地便开始好转。日渐聪慧,到如今她在父亲心里都几乎能用来取代过去的她了。

    她从未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直到今日,见到了这些香,封存的记忆霎时汹涌而出。

    “这些香,她从哪里得来?”谢元茂已打开了包袱,看清了里头碎了的香品,沉思良久,问道。

    谢姝宁端坐了身子,“这恐怕就要问过父亲了,敏敏哪来的银钱。”

    她跟母亲离家一年半,府里的人事几乎都被父亲给弄乱了套,谢姝敏的瑞香院,更不必提。

    单一个朱婆子,就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朱婆子因诬陷她让人折断鸟翼,“挑拨”了她们姐妹的关系,所以被赶出瑞香院,发配去了浆洗房。人一落马,那些早先追随朱婆子的仆妇,也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结果宋氏一整顿,就整顿出了许多漏洞。

    朱婆子只半年光景,便不知敛了多少财。

    油水最大的采买,更是直接被朱婆子想法子换了自己的弟媳妇前去管事。

    一来二去,这群人就在谢元茂眼皮子底下,像蚂蚁似的往自家不知搬了多少东西。

    宋氏恼了,打了朱婆子板子,而今人还躺在床板上起不来身。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三房的六爷谢元茂。

    谢元茂自知理亏,听到她这般说,立即便回忆了一番。因府中冷清,次女又乖巧嘴甜,他很是掏了大笔银子出来讨她欢心。粉色南珠串成的项链、赤金的镯子……不知不觉,竟就送出去了许多。

    手心汗湿,他板着脸,道:“定是早前朱婆子在她身边,唆使的!”

    谢姝宁嘴角微撇,“所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这事?”

    谢元茂转过身来,望向她,想也不想便道:“丢了这些个东西,教训她几句便是了。”

    “只这般?”谢姝宁早料到他是个拎不清的,闻言倒也不觉得失望。

    谢元茂叹口气:“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多教教便懂事了。”

    看到这些香,他虽气,却也糊涂,想不通谢姝敏怎么喜欢上了玩这些。但转念想想,好比长子不喜读书一般,究竟喜欢什么又不喜什么,谁能弄得清楚缘由。

    “父亲莫不是忘了,祖母的事。”谢姝宁直视着他,低声道。

    谢元茂愕然。

    谢姝宁面无表情地道:“祖母就是因为喜欢玩香,不慎打翻了香炉,引燃了床幔,这才惹了大祸。祖母尚且如此,九妹妹小小年纪,若也跟着玩香,便是寸步不离地看着,也难叫人安心不是吗?”

    “是是,这可着实叫人担忧。”谢元茂愣了愣。旋即连声附和。

    方才惊讶间,他差点以为谢姝宁这是知道了三老太太当初做下的丑事。

    好在,并不是。

    他松了一口气,道:“阿蛮的话太在理,往后断不能叫敏敏玩香。”

    谢姝宁就趁热打铁地道:“娘亲忙着处理家事,无暇分身照看敏敏,父亲若放心,便由阿蛮来照料她可好?”

    谢元茂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叠声夸赞她是好孩子。

    姐妹情深,他听得高兴。却全然忘了,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孩子,再亲又能亲到哪里去。

    他送了谢姝宁出门,转头就又去画他自个儿的画。

    谢姝宁脸色微沉,又是无奈。又是苦涩。

    若真如她所想,这事就势必要趁着谢姝敏处在稚龄时。便扣住她的命门。

    但若想指望父亲。恐怕还是算了吧。

    母亲那,若能少一分担忧,便还是少一分吧。

    至于她,这段日子又恰逢无事。漠北带回来的金子大半存入了钱庄,她自己又在府里悄悄开辟了一间金库藏在地下,储了部分。刀疤一行人也已带着她跟母亲的回信启程上路。离开了京都。

    她亦写了信让人送往平郊,告知了云詹先生自己归京的事,会择日前去探望小住。

    所以眼下,她要先收拾了瑞香院!

    次日一早。她就同宋氏商量着,指派了自己身边的卓妈妈暂时去瑞香院顶替朱婆子的位置,照料谢姝敏。

    她这般大方,宋氏虽疑惑,却也正发愁瑞香院里一时缺了管事的妈妈,此刻得了谢姝宁的助力,立即笑着同意了。

    七太太张氏来串门,知道了这事,回头就宣扬了一番,谢家八姑娘大方懂事,是难得的好孩子。

    结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话落在了三夫人蒋氏耳里,就不痛快了。

    七太太从来也没夸过谢芷若,这只去了一趟三房,就四处夸宋氏那病怏怏的女儿,着实叫她不悦。

    她在府里不吭气,去了外头便时不时故作无意地提起谢姝宁来,说她身子骨薄弱,瞧着叫人心疼。

    言下之意,这样的姑娘将来谁若娶了去,莫说诞下儿子,只怕不日就要成了鳏夫。

    说了好几回,蒋氏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谁知没多久,这事又被七太太给听说了,她看还盼着将来谢姝宁能顺利嫁进燕家,给自己的表外甥做媳妇的,见蒋氏胡搅,当下不乐意了。

    她就又回府装作不小心透露给了宋氏。

    宋氏气急,却从来不擅背地里说人,索性从此避开蒋氏,见面也只是冷淡地打个招呼,便不言语。

    二房的四太太容氏却渐渐同蒋氏交好,大太太王氏依旧中立着,二夫人梁氏孀居不理这些妯娌间的俗世。

    一时间,分成了两派。

    宋氏气了几日,悄悄去看谢姝宁,见女儿虽然看着单薄,可精神却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殊不知,谢姝宁忙着收拾瑞香院,连面色都好看了许多。

    卓妈妈一到谢姝敏身边,就雷厉风行地将瑞香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一批,绿浓更是成了头号被盯紧的,连说话时稍扬声些,都会挨戒尺。

    众人皆缩着头做人。

    谢姝敏被禁了足,谢姝宁就亲自去见她。

    小小的女童被拘着读《女戒》,读完了还要抄,抄了再背。

    美名其曰,自小培养。

    谢姝宁就捧本话本子坐在她边上,看看书,偶尔盯着她看,直看得谢姝敏心里发毛。

    这般过了几日,谢姝敏未长开的眉眼间便逐渐笼上了烦躁。

    天气也渐热,谢姝宁却扯着“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样的大旗,不准人给她打扇。

    谢姝敏面上的烦闷似渐渐难以忍耐。

    谢姝宁便故意丢开了书,摇着绘紫色龙胆花的团扇凑近了,道:“敏敏这握笔的姿势,倒叫我想起祖母来了。”

    “啪嗒——”

    桌上的书被谢姝敏错手扫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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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计策

    微微泛黄的书页敞开着,露出里头陈旧的墨字。

    谢姝宁俯身,用空着的手将书拾了起来,晃了晃,板着脸轻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一旁伺候着的婆子丫鬟闻言皆屏息而立,谁也不敢出声。

    谢姝敏僵着,心中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服软,该好好地唤一声八姐姐,讨饶才是。然而想清楚了,唇齿却依旧紧紧闭合,难以开口。

    疯了!

    这日子当真是要叫人疯了!

    她握笔的手颤抖着,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道杂乱的线条。

    “继续抄吧。”谢姝宁视若无睹,将书重新在她眼前铺开,指了一行,“父亲总夸你聪明能干,我这做姐姐的也觉得面上有光,父亲想必更是如此。所以,你合该加倍用心才是。”

    谢姝敏听着,却没有听进耳里。

    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剧烈跳着,“怦怦”响声在耳畔回旋不散,叫她无法静下心来。

    屋子里立着一群人,可却都像是木头人似的,没有动静。

    窗外艳阳高悬,台矶旁种着的玉簪花已经开了,色如白玉,被逐渐浓烈的日光照得剔透。

    她痴痴看着,心里头想起的却是那些已经随着大火一道焚尽了的瑞香花。

    每一株,都是她亲手所栽,伴着她,一起奔赴了黄泉。

    困在这个孩童的身子里,她什么事也做不成!

    “墨都快干了。”

    正悲愤着,忽然有道热气喷在了自己耳边。

    她仓皇扭头,便见谢姝宁徐徐摇着扇子,往后退去。

    妖精似的小丫头!

    她磨着后槽牙,提笔蘸墨。俯首书写。

    谢姝宁则重新在软椅上坐定,笑吟吟看着她,眼神纯澈,恍若琉璃。

    待写了约莫半页小楷,谢姝宁就又故技重施,悠悠说道:“说来也怪,我这瞧着,怎么越瞧便越觉得敏敏你像祖母呢。”

    谢姝敏手下的字登时糊成了一团。

    “哎呀,好容易写了大半页,这便毁了!”谢姝宁惊呼。旋即让人将纸移开,又换了张新的上去。

    谢姝敏望着眼前重新成了空白的纸,额上遍布细汗,身上也是黏糊糊的,叫人不舒坦。她立时狠下了心肠,娇声唤道:“八姐姐。我累了……”

    谢姝宁以扇遮面。缓缓说道:“是该累了才是。”

    话音落,满屋子的人包括谢姝敏都愣了愣。

    这怎么看着,就像她早早在盼着这话了一般?

    不等众人想出个所以然,就看到谢姝宁放下了扇子,露出扇后明艳的五官,淡红的唇轻启。道:“我同哥哥六岁时,练的也不过只是大字,何曾写过这样精致的簪花小楷。难为九妹妹一写便是这许久,焉能不累?”

    她每说一个字。坐在书案前的谢姝敏,面色便难看一分。

    等到一句话说完,谢姝敏的脸色已是阵青阵白,控制不住了。

    几个陪侍的婆子丫鬟,亦面色古怪,眼神交错,不敢吱声。

    他们的傻子九小姐,而今难道成了稀世的天才不成?

    众人疑惑着,到晚间,瑞香院里的这事就传遍了阖府。

    谢姝宁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他们去说。

    当天夜半,被折腾了一天的谢姝敏本该是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入睡才是。可她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方要扬声让人点了安神香助眠,便想起了而今瑞香院里休说香,就连空荡荡的香炉也寻不出半只来。

    她怏怏地翻了个身,瞪着眼睛望向帐顶。

    心里恨意滔天,渐渐淹没了理智。

    她咬着枕巾,恨不得立时也放一把火将整个谢家付之一炬,同归于尽罢了。

    可她清楚,这不过是痴人说梦。

    她气得哆嗦,只觉身下床板咯人。

    就在这时,暖阁里忽然有声响传出。

    她一怔,侧目就见帐子外燃起了一团黄光,有个身影在缓步靠近。

    帐子被挂在了床柱上的铜钩处,骤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让她情不自禁眯了眯眼,别过脸去。

    “九小姐。”

    听到声音,她连忙循声望去。

    ——是绿浓。

    她松了一口气。

    事情出了变故后,值夜的人就成了被谢姝宁特地派来的卓妈妈,今夜也不例外。

    想到这,那才松了的一口气转瞬又给提了起来。

    她哑着嗓子飞快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卓妈妈呢?”

    绿浓得意洋洋:“您放心吧,奴婢方才特地去瞧过了,卓妈妈睡得死猪一般,不会发觉的。”

    “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谢姝敏心有疑虑,忧心忡忡地道。

    绿浓则不以为然,将灯烛移开了些,凑近了悄声道:“您别怕,奴婢是心疼您这些日子过得苦,怕您夜里睡不安生,特地来瞧瞧您的。”

    谢姝敏攥着薄被,一个字也不信。

    她又不是那不会看人的小丫头,连是非好歹也分不清楚。绿浓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有年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心里清楚得很。但她顾不得旁的,缺人时能用就行,这会更是如此。

    于是她也不想,便道:“你向来主意多,而今可是有主意能解救我?”

    绿浓听着,连连点头。

    因了谢姝宁幼时脾性也古怪,所以她如今跟着谢姝敏,偶尔听到些怪话见到点怪事,也不觉得奇怪。

    何况,在她心里,这些都不重要。

    她嘻嘻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八小姐见不得您好过,故意害了您喜欢的鸟,又使计赶走了朱妈妈,而今还来欺负您,混账得很。”微微一顿,她紧接着道,“她诓了六爷跟太太。现如今谁都觉得她好,不知道您吃了苦头,您就算是去同六爷跟太太告状也是无用的。”

    谢姝敏耐着性子听着,听到这却仍是不耐烦了。

    “所以呀,您不能去告状,您只能直接让他们瞧见八小姐欺负您的模样!”

    谢姝敏不吭声。

    眼下几乎整个瑞香院都在谢姝宁的手里,这事,哪那么容易。

    绿浓见她似乎不感兴趣,着急道:“您听奴婢说完,这事就这么着……”

    匆匆说了一堆。她还不忘拍着胸脯保证:“再说还有奴婢在呢!”

    谢姝敏抬眼看看她,垂眸应了声“嗯”,重新躺了下去。

    绿浓就笑着,做贼似地溜了出去。

    暖阁里,始终悄无声息。

    然而谁也不知。卓妈妈紧闭着的双目下,意识却是门儿清。

    早在前几日。她就得了谢姝宁的吩咐。千万时刻注意着夜里的动静。若遇到了事,不必打草惊蛇,只在第二日回禀了她就行。

    卓妈妈就开始守株待兔。

    终于在今夜,等到了。

    绿浓走后,她依旧不敢动。

    果然没一会,谢姝敏就踮着脚尖从里头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她跟前,轻唤了几声,又低头在她身前仔细听了听呼吸声,才长吁一口气回去了。

    卓妈妈惊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捱到了次日天明。趁着几个丫鬟服侍谢姝敏起身的当口,卓妈妈就去将事情禀给了谢姝宁。

    谢姝宁听完毫不犹豫地道:“将计就计。”

    卓妈妈不住点头。

    等到午后,谢姝宁照例过去瑞香院督促谢姝敏念书习字。

    背了一段,外头就来了谢元茂早先为谢姝敏请的那位女先生。

    女先生说,多日未见八小姐,不由记挂,所以冒昧求见。

    谢姝宁就也大大方方地留了她说话。

    略闲聊了几句,谢姝敏就说要去如厕。

    谁知刚迈开步子,她就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女先生被唬了一跳,慌忙去扶。丫鬟婆子随之簇拥而上。

    “快使人去请鹿大夫来!”扇子脱手掉在了地上,谢姝宁踉踉跄跄地冲到前头,拽了个丫鬟急急让她去请大夫。

    女先生抱起了谢姝敏放到软榻上,突然神色一变,再回头看向谢姝宁时,眼里就多了几分愤怒跟探究。

    谢姝宁知道,这位在她跟母亲离家后才请来的女先生,很喜欢谢姝敏,为人也极正直。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别过头去。

    女先生见状不禁怒火中烧,但想着这乃是谢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插手,便道:“九小姐好端端地便晕了过去,别是什么急症,还是快些去请六爷跟太太来吧。”

    谢姝宁故意阻拦,“鹿大夫医术高超,等他来了就好!”

    “八小姐年轻,不知这事的紧急,还是快些使人去请六爷吧。”

    她是知道的,这府里的六太太是八小姐的生母,却不是九小姐的,所以其实六爷来不来才是最要紧的。

    她说完,定定看着谢姝宁。

    谢姝宁佯作不悦,低下头去摆摆手道:“没听见先生的话吗,一个个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得了吩咐,便有丫鬟匆匆下去禀报。

    鹿孔离得远,没这么快就到,谢元茂跟宋氏倒一前一后马上就来了。

    一进门,那女先生就迫不及待地道:“六爷,八小姐身上带着伤!”

    满屋震惊。

    谢元茂上前,女先生捋起了一截谢姝敏的袖子,露出小臂内侧一块乌青来。

    “阿蛮!”谢元茂吃惊不已,喝了声。

    谁都知道,这些日子是谢姝宁在看着谢姝敏。

    谢姝宁惊慌地瞪大了眼睛,分辩道:“父亲,不关我的事!”

    话语苍白,谁也不信。

    谢元茂沉吟,“劳先生跟内人一道入内,仔细检查一番敏敏身上可还有旁的伤。”

    “别担心。”宋氏则圈住谢姝宁的肩头,轻声安慰了句。

    随后,她便同女先生并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带着谢姝敏往里头去。

    只一会,几人就神色各异地走了出来。

    “如何了?”谢元茂慌忙问道。

    女先生迟疑着,面露疑惑,似不知该如何说起才好。

    宋氏亦如是。

    谢元茂见状便察觉出不对劲来,追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说着话,他状若无意地悄悄看了眼谢姝宁,“伤得厉害?莫不是遍体鳞伤?”

    他口中问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对味。

    谢姝宁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这会听见了也觉得气愤不已。

    她是他亲生的闺女,他怎能这般不信她?

    “父亲……”她捂着脸,嘤嘤哭着往后退了几步,倒在了卓妈妈怀里。

    卓妈妈一脸愁容,抱着她劝慰。

    那厢宋氏瞧着再也忍不住,怒道:“这事绝不会同阿蛮有干系,六爷若不信,自进去看便是。”

    先前还一脸怒意敌对谢姝宁的女先生也讷讷道:“六太太说得是,这事怕还是要六爷亲眼瞧过了才好。”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谢姝敏听着外头的对话,闭着眼睛笑了起来。

    不枉她玩起了苦肉计。

    正想着,脚步声已渐次响起。

    有人掀开了她的衣裳,肩头一凉。

    “这是什么?”

    旋即她就听到谢元茂惊呼了声。

    宋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六爷莫不是连字也不认得了,这是个娴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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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中邪

    果不其然,袒露在几人眼前的那一小块肌肤上,红彤彤的印子像是被谁提笔写上去的一般,赫然便是个“娴”字。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笔一划皆清晰得很。

    初夏带着晴暖的微风自半开的窗外徐徐吹进来,恍若柔荑拂面,谢元茂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宋氏发觉,蹙起眉头,伸手悄悄扶了他一把。

    “这可不是什么青紫痕迹!”谢元茂深吸一口气,往窗边走近,口中急促地道,“怎会有伤如字一般?”

    宋氏微微抿一抿嘴角,斟酌着道:“六爷而今可还怀疑是阿蛮待她不好,亦或是根本便是在疑心妾身薄待庶女?”

    谢元茂顿足,“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你莫要多想。”

    可语声无力,足见他心中没底,强硬不起。

    宋氏遂别开脸去,不再同他说话,只朝着床上躺着的谢姝敏走去。走至近处,她俯身探手往谢姝敏肩头的那抹红印轻轻揉搓了下,红痕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这般看着,这印记就似乎是从皮肤底下自己生出来的一般,同她的骨血混在一块,剥离不去。

    “六爷,敏敏身上这伤,瞧着可不简单。”她收回手,将那角衣裳盖了回去。

    说着,她忽然“咦”了一声,再次伸出手去。这一回,宋氏的手落在了谢姝敏的额上。

    小小的女童躺着的姿势同先前一模一样,可面色却在陡然间大变,额上脖颈处也都汗珠密布。

    宋氏猛吃了一惊,心道不好,立即起身大步往外头走去,一露面就问:“鹿大夫可来了?”

    “怕是还在路上。”卓妈妈急忙应声。

    宋氏点点头。复进门去。

    谢元茂已颓丧地坐在了床前的脚踏上,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六爷可是知道那字的意思?”宋氏看到了,本想开口劝他起来坐到凳子上去,可转念一想又将话给咽了下去,直截了当地问出了那字的意思。

    话音未落,谢元茂蓦地抬起头来,声音嘶哑,面上艰难挤出个笑容来:“只是个字罢了。”

    宋氏不信,沉了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六爷是准备要瞒着妾身?”

    他方才看到红印时的模样,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事的人。

    发现红印是字,她跟谢姝敏的那位女先生也都诧异,可谁的反应也不似谢元茂的激动。

    多年夫妻,宋氏还是懂他的。

    她知道。他分明已想到了什么。

    可谢元茂不肯说,张张嘴道:“这孩子浑身是伤。总不能是她自个儿弄出来的。”

    宋氏气急反笑。“六爷这意思,就仍是怀疑阿蛮?”这么多天,阖府上下都看在眼中,谢姝宁待谢姝敏这个庶出的妹妹,那是事无巨细,处处小心。她是严厉。可于人于己,都是一样的,哪里有一分像是对谢姝敏不好的?

    谢元茂嘴角翕动,见她是真气了。又想着方才谢姝宁在外头哭着倒进卓妈妈怀中的模样,不由愧疚起来。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叫他骇然的事说了出来:“老太太的闺名里,就有个娴字。”

    宋氏不知这事,闻言不禁怔了怔。

    等回过神,她忙不迭侧目去看床上的谢姝敏,吃惊不已。

    故去的三老太太,姓陈,单名一个娴字。

    因她辈分高,妇人闺名又向来不轻易示人,宋氏根本不知三老太太名字里竟有个娴字,而今这字生生“长”在了谢姝敏的肩头。

    她犹自惊讶着,好容易将这话说出了口的谢元茂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拼命地往外倒:“有一事,我忘了同你提。早些日子,阿蛮曾在敏敏这发现了一堆香品,因怕敏敏年幼玩香走水出事,她收了东西来寻我。我没当回事,而今想想却是了不得。”

    宋氏目光微凛,莫名觉得身上发寒,情不自禁地拢了拢身上家常的月白色素缎衣裙。

    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因为这股子突来的冷意而显得稍显脆冷,如珠落玉盘,叮咚作响,“六爷莫不是觉着,这事不单是受伤这般简单?”

    谢元茂没吭声,心里却像是猫爪在挠似的难受起来。

    只要将这些天发生了的事都联系起来,就不难发现里头的古怪。

    好端端的,才六岁的孩子会让贴身大丫鬟去买香,而今又是浑身青紫伤痕,一看就是被人生生拧出来的。

    这些也就罢了,偏生她肩头还有个模样古怪的红印子,暗合着三老太太的闺名。

    谢元茂虽没作声,可心里已早早浮现出几个字。

    次女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撞邪了呀!

    那些伤,能是人拧的,可保不齐也能是鬼怪做下的!

    况且他心知肚明,三老太太死的不光彩。

    老太太是生生被烧死的。

    这乃是丧天良的做法,她死不瞑目,想必怨气也重。寿安堂的旧址成了废墟,而今被夷为平地,却也还未修缮重建,冷寂得很。偶尔有丫鬟婆子路过,常说似有阴风阵阵。

    更有甚者,入夜了途经寿安堂,就说听见有人在哭。

    这些话,直到后来被狠狠压制了一番,才算是无人说了。

    时隔两年,众人才终于渐渐将那些流言蜚语给遗忘。

    但今日,谢元茂却止不住地想起那些事来。

    背后发毛,他一下从床前的脚踏上跳了起来,急步走到宋氏身侧。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惊喜的声音,“鹿大夫来了!”

    谢元茂顾不得收拾仪容,撩起帘子大步走出去,见了背着药箱的鹿孔就道:“劳鹿大夫快些为小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

    “六爷莫急。”鹿孔安慰了句,抹一把额上薄汗,跟着他往里走。

    没一会。换了宋氏出来。

    宋氏神色凝重,走至谢姝宁身边,轻轻拍一拍她的背脊,旋即吩咐卓妈妈几人:“这里没什么事了,先带小姐下去梳洗一番,好好歇着吧。”

    卓妈妈应了声“是”,搀着谢姝宁,轻声道:“小姐别哭,鹿大夫来了,九小姐不会有事的。六爷也不会胡乱责备您。”

    “娘亲……”谢姝宁红肿着眼,扑进宋氏怀中,“阿蛮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宋氏对她当然是深信不疑,闻言斩钉截铁地道:“娘亲信你。”

    谢姝宁摇摇头,抽泣着道:“阿蛮知道娘亲信我。可爹爹怕是不信。但清者自清,阿蛮也不怕。只一点。娘亲可莫要在这个当口同爹爹争执。”

    宋氏知她一贯体贴。闻言只觉心疼,忙应下了这话,又催促她快些回去。

    一行人这才鱼贯而出。

    谢姝宁一路小声啜泣着,瞧着便极委屈。

    可方进了潇湘馆的院门,她的神色就开始渐渐冷了下来。

    等到回房,已是面无表情。

    玉紫柳黄几个连忙打水的打水。取衣裳的取衣裳,忙碌起来。

    图兰倒没事可做,索性坐在了门外的台矶上,守起门来。

    屋子里。谢姝宁洗去了面上的泪痕,换了舒适的干净衣裳,懒懒往榻上一躺。

    卓妈妈往她背后塞了只方胜纹的大迎枕,说:“小姐,九小姐的衣裳会不会瞧出痕迹?”

    谢姝宁半坐起,看一眼自己衣摆上疏疏绣着的折枝玉兰,漫不经心地回道:“从域外带回来的东西,好用得很,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那……她身上那字会不会被洗去?”卓妈妈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心里委实没有一丁点底气。

    好在谢姝宁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既要在谢姝敏身上动手脚,那自然就要先试验过一遍才行。

    那药粉是她在敦煌时,偶然间从表哥舒砚手里得来的。

    舒砚好玩乐,囤积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

    这粉,就是其中之一。

    入水无色,再以针蘸水,在谢姝敏的衣裳内侧写下“娴”字。

    衣裳贴身,摩挲间热气上升,那字就印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水在衣物上仍是无色的,可一旦落在了皮肤上,就会泛红。

    好用得很,可惜只有那么小半瓶,这回一试一用,就所剩无几了。

    谢姝宁躺在榻上,转动着自己腕上那只从敦煌买回来的红色镯子,朝着卓妈妈笑了笑:“妈妈别担心,你方才难道没瞧见父亲的神色?若没成功,他们焉能是那个样子。”

    卓妈妈一想,这话在理,终于安心了些。

    那天晚上,她偷听到绿浓跟谢姝敏说话,要用苦肉计在谢元茂跟前哭诉,以求逃出谢姝宁的魔爪。

    次日谢姝宁知晓后,便想出了这法子将计就计。

    正巧,谢姝敏自己弄出来的淤青痕迹,也狠帮了她的计策一把。

    鹿孔又是她的人,只消提前提醒一两句,这事就再无遗漏。

    笑容浮在靥上,犹如初春的细小白花,谢姝宁翻个身,闭目小憩起来。

    ……

    绿浓这会却正被桂妈妈趁着主子都在里头,给悄悄扯到了一旁说话。

    出了这样的事,桂妈妈心慌得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叮咛道:“眼下这瑞香院怕也是不好呆了,赶明儿我再去同太太求求情,早日让你回潇湘馆去。”

    绿浓哪知事情发生了变故,见诸人都紧张着,谢姝宁又哭着回去,心里正得意呢,哪里听得进桂妈妈的话。

    她一把抽出手,鄙夷地道:“八小姐身边那几个,不是牙尖嘴利就是木讷如傻子的,再不然就是那男人似的外族人,我才不稀罕去,免得抢了她们的风头,叫她们记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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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绿浓

    话说到后头,她已忘了要压低声音,直听得桂妈妈忍不住捂耳,又急急伸手去捂她的嘴。

    绿浓不悦,连忙去掰桂妈妈的手指,可她越是用劲,桂妈妈便捂得更紧,似要将手粘在她嘴上才好。

    初夏午后的日光照在母女二人身上,像镀了层金光,衬得桂妈妈一张脸白如霜雪。

    她是真怕了自己这不听话的小女儿,再不敢任她妄为。

    桂妈妈死死不肯松了手,只贴在女儿耳边小声道:“九小姐是个庶出的,将来的前程都握在太太手里边,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出息?过去太太将你打发到了这,那就是为的叫你长长记性,切莫在潇湘馆里作得意样,迟早还是要将你调回八小姐身旁的。”

    绿浓不高兴听她老生常谈,烦躁地皱起眉头,一口咬在了桂妈妈的虎口上。

    “你这丫头!”桂妈妈低低痛叫一声,缩回了手。

    绿浓擦着嘴角,恨声道:“我同八小姐一道长大,原就是同玉紫柳黄几个不同,我怎么就不能得意?”

    她年纪不小,又跟着朱婆子混了好一段时日,有些事早早心中有数。

    因她只比谢姝宁大一点,生得也好,所以自小就是被当做谢姝宁未来的陪嫁丫鬟。

    这陪嫁的丫鬟,虽说是丫鬟,可那都是为了将来自家小姐嫁做人妇怀孕后,不便伺候姑爷时,用来固宠的。

    以她的姿色手段,再加上生母桂妈妈又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她来日想抬个姨娘再生个儿子,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她小,可不代表野心也小。

    不等桂妈妈开口。她就又说了起来:“而今我在瑞香院里得脸得很,我何必再去潇湘馆里舔她的臭脚!”

    桂妈妈气得面色铁青。

    她在内宅混迹多年,心中清楚即便母女俩人此刻所在的地方偏僻,边上也无人,可这并不能代表隔墙就没有耳朵。

    绿浓口中的话若被有心人给听见了,就算她再怎么求情,想必宋氏也绝不会松口。

    她骇极,但仍忍耐着,再次拉住了绿浓的手,好声好气地劝慰道:“阖府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太太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只要你讨了八小姐的欢心,将来该是如何还是如何,你就不能忍一忍懂事些?”

    惹了谢姝宁不快,于她们能有什么好处?

    桂妈妈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能明白自己这小女儿究竟在想些什么。

    绿浓却也懒得再听她的话,跺着脚将手抽出来。“娘你别管了!我又不是孩子。心中有数着呢!”

    “你可莫要胡来呀!”桂妈妈从这话里听出了些微苗头,顿觉不妙,忙喝了句。

    可绿浓却只是翻个白眼,忙不迭地逃离了她。

    桂妈妈摸着自己手上的牙印,连连叹气,捶胸顿足。

    屋子里的谢元茂。亦是不断地唉声叹气着。

    躺在床上的女童仍不见苏醒模样,面色却似乎越来越难看。

    鹿孔为其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她手臂上的淤青跟肩头的伤,摇摇头道:“手臂上的倒像是被掐出来的。可肩头的红印子却是不得而知。不过六爷跟太太放心,九小姐的身子并无大碍,突然晕过去只是因她气虚罢了,开两幅药吃了,也就无碍。”

    谢元茂听了却不敢放心,追问起来:“当真如此?那她为何浑身冒汗?”

    鹿孔迟疑着。

    过了会,方徐徐道:“有些话小的不知该说不该说。”

    “有什么话,鹿大夫但说无妨!”谢元茂闻言便知事有蹊跷,忙道。

    鹿孔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又侧目朝着躺在床上的谢姝敏看了眼,轻声道:“依我看,九小姐这会其实已是醒了。”

    谢元茂大惊,“可她明明还昏睡着!”

    若醒着,为何他们连声唤了几回,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掀一掀。

    鹿孔打开药箱,一边往里头取东西出来,一边说道:“九小姐这模样,我过去在延陵跟随师父做学徒时,也曾见过一例。那家的小姐也是这般,身上时有淤痕出现,吃了许多药也无用。后来众人才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病症,而是沾了脏东西。那家遂请了得道的道长来做法驱邪,结果道长果真从那家捉了只小鬼出来,那小姐也平安无事了。她后头曾说,昔日我们在她床前说话,她都能听见,只苦于开不得口。明明清醒,却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这模样,岂不是就同如今九小姐的,像极?”

    人人怕鬼,心虚者尤甚。

    听到脏东西几字,谢元茂愈加肯定了几分自己心中猜测,两眼瞪大,“竟真有这样的事?”

    鹿孔面露难色,斟酌着话语:“若非亲眼所见,我也是断断不信的。”

    谢元茂神色凝重地看了眼宋氏,问道:“夫人如何看?”

    “试一试,倒也好。”宋氏听了鹿孔说的事,也觉得心有余悸,“就算不是中邪,也算是祈福了。”

    谢元茂听了这话觉得舒心了些。

    俩人就送鹿孔出去,让人候着他开了药方,再让车夫送他回去。

    谢姝敏一直未醒。

    傍晚时分,丫鬟煎好了药与她喝了,可她仍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谢元茂念着鹿孔说过的话,悄悄同宋氏商议,“京都的道观里聚着的大多是骗子,请寺里的大师来诵经是不是更好些?”

    况且,若真是三老太太,兴许念些往生咒超度一番,就好了也说不准。

    宋氏当然不会在这事上说不好。

    谢元茂就道:“普济寺的戒嗔大师德高望重,若能请得他来,想必最好。”

    思来想去,也的确只有戒嗔最靠谱。

    夫妇二人就将这事定下了,决定次日一早就让人拿着名帖上山门去请人。

    择定了这事,谢元茂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白日里惹得长女大哭了一场,心下微有内疚,又不便拉下父亲的脸面亲自才去道歉,就让厨房里特地做了谢姝宁爱吃的几道菜,单独送去了潇湘馆。

    宋氏知晓,暗地里嗤笑了声,也就随他去,自己则趁夜将瑞香院里的丫鬟婆子聚到庭院里。

    众人隐约知道今日出了大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此刻见她兴师动众的,皆惴惴不安起来。

    天上星子冒头时,人便聚齐了。

    宋氏开门见山,点了谢姝敏身边贴身的几个丫鬟婆子出来,一言不问直接便斥她们玩忽职守,罚了三个月月钱银子。

    绿浓在其间听到被扣钱心中不悦,但转念想想这回定然是成了,遂展眉。

    然而她并没能高兴多久。

    依次将瑞香院里的人敲打过一遍后,宋氏就让众人散了,单留下了绿浓。

    将人带进屋子里,却没让桂妈妈入内。

    绿浓陡然慌张起来。

    卓妈妈则从潇湘馆赶了来。

    宋氏问她,在瑞香院,可是呆得不痛快?

    她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怔愣中,宋氏又问了一遍。

    绿浓忙摇头。

    宋氏叹息,忽然说起别的事来:“那日三更时分,你进九小姐内室做什么?”

    绿浓闻言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了眼卓妈妈,霎时汗湿背衣。

    那天夜里,她分明仔仔细细看过了,卓妈妈睡得雷打不动,她怎么会被发现?

    “奴、奴婢只是进去……进去瞧瞧九小姐睡得好不好……”她支支吾吾撒着谎,漏洞百出。

    宋氏心一酸,绿浓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幼时活泼讨喜,而今怎就成了这幅模样。她伸指揉揉眉心,旋即摇了摇头,“九小姐屋子里丢了一串南珠项链,一枚上等玉石雕成的扇坠子并几粒金珠……”

    绿浓打了个寒颤。

    这些东西,可不都是当初谢姝敏取了让她去当了换银子买香的吗?

    普通劣质的香,是决不能用的,要买好的,自然就缺不了银子。

    她听着宋氏将那些物件一一派出来,听得懵了。

    就在这时,卓妈妈不知上哪儿取了只匣子出来。

    匣子打开,南珠项链,扇坠,金珠……皆在里头静静卧着。

    绿浓瞠目结舌,耳畔听得宋氏道:“当铺的掌柜亲自认了画像,那画像上画着的人,正是你。”

    “太太!太太这不是奴婢做的!真不是!”背脊生寒,绿浓一把扑过去抱住宋氏的小腿,大喊起来。

    可物证人证俱在,她哪里还能分辩?何况这事,的的确确也是她做的!

    喊了几声,见宋氏没动静,她慌极了:“是九小姐,是九小姐让奴婢去当了的!”

    宋氏沉默,随后扶了她一把,幽幽道:“你怎成了这般?九小姐才多大,她怕是连当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哪里就能叫你去当了这些东西?”

    绿浓大哭,“太太,奴婢绝没有一句假话啊——”

    可她越是分辩,越无人信她。

    宋氏松了手,吩咐下去:“来人,把绿浓关起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就走近来,绿浓拼命挣扎,可她哪里挣得过她们,一把被汗巾子堵了嘴,给拖了下去。

    宋氏别过脸去,心中失望透顶。

    消息传到潇湘馆,已近夜半。

    谢姝宁还未入睡,候着卓妈妈回来。

    卓妈妈进门便说了句事成了。(未完待续。。)

    ps:  还有一更,稍晚~等不及的亲明儿来看~~早些休息

第168章 驱邪(粉45+)

    谢姝宁倚在绣花的素缎靠枕上哗哗翻着书页,闻言只应了声“嗯”,便不再过问此事,吩咐人吹灯歇息。

    近四更时,她被外头飒飒的风吹树枝声吵醒。

    睁开眼,窗棂外仍是黑的,似乎比夜里还要更黑些,天色黏稠得像是墨汁。她翻个身,意识逐渐清醒。

    玉紫听到动静醒来,点了灯轻手轻脚走进来,迷迷糊糊地唤她:“小姐。”将灯在角落的长条小几上搁下,屋子里便被昏黄的光线笼了起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谢姝宁轻声问。

    玉紫走近了帮她掖了掖被子,透过窗纸看看外头的天色,顿了顿,“怕是要下了。”

    风声里,隐隐约约还夹杂着雷闪雷鸣的声响。只那雷电声还远着,一时未到她们头顶上而已。

    眼瞧着就要入夏,雨水肯定就会密集起来。

    外头黑得异样,想必天上已堆满了乌云,只待豆大的雨珠匆匆落下洗涤一番人世。

    谢姝宁眨眨眼,睡意全消。前世小时候一到打雷下雨的日子,她就会躲进宋氏的怀里,宋氏就会搂着她唱些江南的童谣。一晃眼,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水“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户。

    谢姝宁想,檐下的那些重瓣蔷薇花,被突来的大雨一淋,香气四溢,怕是都要打碎了。翠色的叶子,红锦似的花瓣,**地落了一地,被蜿蜒的雨水冲刷着,遍布庑廊。

    想到蔷薇,她不禁悠悠想起那一日在沙漠里见过的沙漠玫瑰。

    这一生。怕是都再没有机会见到了吧。

    她转着手腕上的红镯,笑着吩咐玉紫:“时辰还早,你回去歇着吧。”

    “嗳。”玉紫应了,去检查了一遍窗户,确保关紧了,透不进一滴雨,这才悄声退了下去。

    内室里,重归黑暗,落针可闻。

    往事就走马观花似地在她眼前来回晃动。

    以前的日子,而今想来。就像是梦一样。前世,庆隆帝执政多年,直到她去世的前两年,才一命呜呼。她还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天。下着大雪,她抱着年仅两岁的儿子在各路贵妇之间打转。笑着同她们应和说些有的没的。

    手脚伶俐的丫头。用早春储下的无根水烹茶,得了大量赞赏。

    这时节,人人都用梅花上的雪烹茶,她用回雨水,便出尽了风头。

    正得意着,庆隆帝仙逝的消息就昭告了天下。

    年轻的成国公燕淮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两日后才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庆隆帝的寝殿。人人都以为,他会踏着满地鲜血登基为帝,可谁也没料到他转眼就扶了小淑妃的幼子即位。

    庆隆帝的幼弟贤王,彼时尚且年轻气盛。不满燕淮,带兵直入皇城。

    可那座红墙黄瓦的城池早就虎视眈眈,只等他入内,一举诛杀。

    贤王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剩下的端王爷几人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她倒曾听闻,远在南边的靖王气得吐血,扬言要将燕淮斩杀于午门。

    天下人皆知,若连靖王都没法拿下燕淮,那满西越,怕都没有能被燕淮称作对手的人了。只多年来,靖王沉寂,花天酒地是个十足的逍遥王爷,众人都快忘了他了。

    然而谁知,一群人盼着盼着,盼到的却是靖王撤兵的消息。

    不战而败。

    简直丢尽了脸面。

    这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谢姝宁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若那一日他们直接将胡杨林里的那两个少年杀了,许多事她就再也不必担心会不会发生。

    可如今为时已晚。

    她长长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再盯着窗纸看。

    大雨下到了天明时,才算是小了些。

    去普济寺送名帖请人戒嗔的小厮冒雨前行,雨天路滑,不敢将马赶得太快。一路上行人寥寥,他也乐得自在,没想到走至半道,身边却忽然掠过一匹棕毛的大马,飞驰而去。

    他倒吸口凉气,感慨着这人也不怕摔了。

    随后,他抽了身下的马一鞭子,亦加快了速度。

    可赶到普济寺时,却被告知戒嗔大师正在见客。

    他出门前得了谢元茂的叮嘱,不论如何定要亲自见到戒嗔大师的面,得到了肯定的应允,才能离开。

    没有法子,他只能等着。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他就被寺里的小沙弥请进了屋子里,见到了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戒嗔和尚。

    说明来意后,戒嗔和尚一脸讳莫如深,似乎早有察觉,叫送信的小厮惊讶不已。

    普济寺里曾得过宋氏的大笔捐赠,因而戒嗔一口便应承下了,说准备准备,明日便下山过府。

    小厮完成了任务,长松了一口气,匆匆下山赶回了谢家。见到谢元茂就道,戒嗔明日就会来,说是要诵经七日。

    既如此,那就是要在府中留宿了。

    戒嗔是出家人,要寻个清净地才能让他住。谢元茂便打发了小厮急急忙忙去寻宋氏,将这事说了。宋氏就道:“地方都是现成的,我这便让人下去收拾。”

    说这话时,两人就站在谢姝敏床前。

    帐子里,谢姝敏僵着身子,缓缓睁开了眼。

    从肩头出现了个字时,她便知道自己中计了。

    可那时,她已“昏睡”在床,根本没有补救的机会。当天夜里四下无人,值夜的婆子打起了瞌睡,她就偷偷想要将肩头的字擦去,可不论她怎么擦都没有任何用处。那一刻,她恨不得拿把小刀将这块皮割了才好。

    而今她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听着宋氏跟谢元茂的对话,她飞快地动起了脑筋,想要糊弄过戒嗔和尚去。

    他们现如今只是怀疑她中了邪,所以要寻戒嗔和尚来驱邪,所以只要等到戒嗔念完了经。她装作邪被祛了便是。

    到那时,一切就都还能恢复原样。

    只这七日,要吃些苦头罢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烦闷就少了许多,僵直的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

    第二天,大雨方停,天色还昏暗着,戒嗔和尚便带着个小沙弥来了。

    谢元茂亲自去二门迎的他,满心都是话,嘀嘀咕咕了一路。戒嗔和尚倒也配合。丝毫不嫌他烦,神色慈和,愣是听了足足一路,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见到了谢姝敏,戒嗔只看一眼便道:“幸好。”

    谢元茂唬了一跳。忙问:“大师可是瞧出了什么?”

    戒嗔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慈悲。“九小姐年幼。自是不敌,故而身上才会有淤痕显现,那字亦是如此。淤青倒还无妨,只那字却已是红印,不妙不妙。”

    “还望大师解救小女。”谢元茂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道。

    戒嗔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躺在那的谢姝敏闻言却恨不得立时起身去踹戒嗔和尚几脚才痛快,假和尚,假慈悲!

    可她这会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戒嗔让人将她的屋子隔绝。他便在门外焚香诵经。

    这动静不小,长房的人也都知道了,长房老太太便谴了大太太王氏过来一探究竟。

    事到如今,宋氏跟谢元茂也知是瞒不住了,索性也就不瞒,老老实实将事情告诉了大太太,只抹去了怀疑谢姝宁的那部分。至于那同样疑心了谢姝宁的女先生,经此一事,自觉惭愧,也知自己在府里呆不下去了,便主动同谢元茂请辞离去。

    这会,人怕是都出了京了。

    大太太听完宋氏夫妇的话,极为诧异,便提出要去见一见谢姝敏。

    不过她心里也犯嘀咕,若说是三老太太冤魂不散,她倒是相信。

    也因为相信,所以她心里害怕着。

    毕竟当日,那可是她头一个抓到了那对奸夫淫妇!

    三老太太若想报仇,可不得来寻她?

    大太太强颜欢笑,在路上安慰着谢元茂两人,可进了瑞香院见到了人,耳边听着戒嗔和尚诵经的声音,她立时笑不出了。

    那个连色都不褪的“娴”字,可是颇为刺眼!

    她被吓得要命,急急就回了长房。可也不敢直接同长房老太太说实话,只得拣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说了。

    可长房老太太眼睛多尖,一看就知她没将话说完,重重斥了两句。

    大太太没有法子,只得老实说了。

    老太太听了却只叹口气,道:“作孽啊……”

    大太太一哆嗦。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可怜的云娘,会不会也心有不甘要回来寻仇?

    她怯怯地离了老太太,忙回去想法子消灾解难,又时时注意着三房的动静。

    本以为凭借戒嗔,定然没有问题。

    可谁知,七日过后,戒嗔却道不成。

    谢元茂懵了,问可还有旁的法子。

    戒嗔想着谢家八小姐送给自己的金条,面色凝重地道:“若问法子,怕只有送九小姐去清心庵了。”

    谢元茂的脸刷地白了。

    就连一直躺在那装乖孩子的谢姝敏,也忍不住下意识从床上跳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地喊道:“好你个黑心的老秃驴,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清心庵里关着的都是些疯疯癫癫的妇人,从来只有进去的人,没有出来的。

    可她却忘了,这会这般一骂,以谢元茂的胆子,哪还敢继续留她。

    谢元茂当下做了决断,“我听大师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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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挣扎

    伴随着陡然坚决起来的话音,清风透过烟霞色的蝉翼纱吹进屋中,吹得方才破口大骂了戒嗔和尚的谢姝敏清醒了些。

    床柱上铜钩挂着的水蓝色纱帐被她一把攥紧手中,换了副伤心模样扭头去看谢元茂。

    眼下这节骨眼上,她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了谢元茂。

    可她亲自养大教大了的人,她怎会不知道他的性子。小时便是这般,即便长到了如今,也不会同过去有多少分别。视线越过谢元茂的肩头,悄悄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只细颈瓷瓶里插着的花上。

    雪白的栀子花,已有了颓败之势,但叶片仍苍翠着。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就渐渐蓄起了泪水。

    微微一眨,晶莹的泪珠便扑簌簌滚了出来。

    她哭着,伤心欲绝。

    谢元茂蓦地又迟疑了起来。

    眼前的人,分明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平日里又乖巧得很,哪里像是被冤魂附了身的人。

    他心软了,眼中渐渐有了反悔之色。

    清心庵那地方,他便是没去过,也听说过。说好听了叫清心庵,往难听了说,那就是个疯人庵。里头全是疯子,据闻连吃人的都有!若将次女送了去,她可还能有机会好起来?

    掌心里冒出汗来,满室静谧。

    窗外有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发出尖细的啼声。

    床上的女童哭叫着:“爹爹……”

    谢元茂很吃这一套,立时可怜起她,正要开口,却听戒嗔和尚高唱了声佛号,而后道:“六爷莫要被诓了去,而今站在你跟前的人。已非昔日童女。”

    戒嗔和尚未压低嗓音,谢元茂只觉入耳之声沉稳又雄厚,如撞击洪钟,将人心都给撞得晃动起来。

    “大师的意思是,如今在我们面前的是……”他想说,却不敢继续说下去。有些事,只想一想,也已足够叫人害怕,哪里还敢说。

    戒嗔和尚倒听懂了他的意思,直言不讳:“正是六爷心中所想之意。”

    谢元茂闻言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谢姝敏泪汪汪的视线,讷讷道:“这意思便是说,只有送她去清心庵一条路了?”

    “阿弥陀佛,六爷何必再问贫僧,您心中其实早已有定数。”戒嗔语似叹息。

    谢元茂将掌心汗水在直缀上擦去。怔怔地点头。

    他心里的确,已经有了决断。

    等明年开了春。他就要起复了。

    府里的事决不能再给他拖后腿!

    若家宅不宁。他的青云之路,也只会越走越窄,直到摔下来的那一日为止。他不敢冒险,何况再疼爱再可怜,也只是个庶出的女儿。若是个儿子,他还得仔细地再想一想。可只是女儿,狠狠心也就似乎没有那般要紧了。

    他紧抿的嘴角,慢慢放松下来。

    泪眼朦胧的谢姝敏看到了,心中警铃大作。再顾不得别的,赤着脚便从床上下来,蹬蹬几步冲上来抱住谢元茂的腿,哭着道:“爹爹,敏敏怕……”

    她多想高声大喊,你跟前的老和尚根本就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秃驴,休要信他!

    可戒嗔和尚是满京都的名人,名望颇高,焉是她一个黄口小儿能否定的?

    她说不得,再气再恨也说不得。

    “爹爹,敏敏听话,敏敏乖乖的,不要送敏敏走……”

    谢元茂一句句听着,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心软了。

    但只要一忆起方才谢姝敏面部扭曲,声音尖利地咒骂戒嗔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硬起来。

    戒嗔和尚说得对,她如今八成是在诓自己,信不得!妖魔鬼怪最擅长的就是窥视人心,她分明是看出来了自己心里对次女的不舍,所以才拼命地装可怜卖乖想要让自己改变主意。

    来日好继续留在谢家装她的小丫头,一点点再害他们。

    谢元茂心神一凛,急声吩咐下去:“快来人,伺候着九小姐休息!”

    候在外头的婆子们就渐次走了进来,一人抓手,一人擒脚,将人给按住生生拖回了床上。又有人端了水盆来,拧了帕子为她擦去面上泪痕。

    正擦拭着,那婆子忽然痛叫了一声,抓着帕子跳了起来。

    松开手,手腕上便现出了两排新鲜的牙印。

    谢元茂见了在心里暗暗点头,戒嗔果然是大师,一个字也没有说错!这丫头就是装的柔弱模样!

    他拂袖而去。

    被落在身后的谢姝敏却是气得肝都疼了。

    她根本就连那婆子的一根汗毛也不曾碰到过,何曾咬过她?

    然而这时,任凭她再说什么,也绝不会再有人愿意信她。

    ……

    谢姝宁不出手则已,既出了手,必求万无一失、滴水不漏。

    她也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再加上先前她明明已彻底断了三老太太的生路,她也依旧魂归谢家。可见有时,死也并不是最好的法子。

    再加上,她自己就是个先例。

    所以这一回,她断不会再要谢姝敏的命。

    活着,困着,这才是最保险最容易掌握在手中的办法。

    她一得到谢元茂在同宋氏商量清心庵之事的消息,就立即让冬至带着剩下的银子赶往普济寺,再递了消息给尚留在府中的戒嗔和尚。

    这笔生意,她做得很开心,戒嗔也很高兴。

    此后又过了三日,戒嗔和尚才被谢元茂恭恭敬敬地送出了谢家,一路送至石井胡同外,谢元茂才返身回府。

    这三日里,谢姝敏被关在瑞香院里,被人好好照料着。

    谢元茂本想着兴许过几日她能有些好转也说不准,所以三天中戒嗔依旧不间断地诵着经。

    但时不时的,从瑞香院里就会传出谢姝敏摔了东西咬了人的事。

    到临近戒嗔离开的日子时,已有贴身伺候她的婆子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类似“你们这群畜生,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又或“我要一把火烧了谢家”这样的话来。

    这些话,当然都是从谢姝敏嘴里“说”出来的。

    谢元茂便慌张起来,觉得这是因为谢姝敏的情况加剧了。

    戒嗔和尚离去之前,留下了一串沉香木的佛珠。谢元茂嘱人给谢姝敏戴上,勉强算是压制了一番。

    又等了两日,他方联系了清心庵的庵主。

    消息传至长房,大太太暗地里拍手叫好,免得将人留在府里成了祸害。

    三太太蒋氏则眉头紧蹙,摆着嫂子的款来三房走了一遭,说谢元茂这事做得不好。不该如此行事。

    可当谢元茂问她,依她的意思该如何处置时,她却说不出所以然,又恐丢了面子便使劲挑起谢元茂夫妇的不当来。

    她这些年得意惯了,一时间忘了谨慎忘了不该插手三房的家务事。将话说得过分了些。

    谢元茂恼火,直言她若觉得不当。只管将谢姝敏带去她那养。四季衣裳吃穿用度的银子皆从三房出,只占她一间屋子便是。

    蒋氏听了不禁冷面,转瞬就走了。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长房老太太也懒得管,左右只是个庶女,小心些往清心庵一送,外头的人一时也不会注意到。丢不了谢家的脸面,她便只当没这回事,自去念她的佛。

    谢元茂就亲自将人送去了庵里。

    出门时,谢姝敏面无表情。悲喜均不见。

    谢姝宁穿着身青绿色的小衫,站在庑廊下看她。

    黑白冽然的眸子里有着单薄的笑意。

    谢姝敏察觉了,瞳孔一凝,在无人瞧见之时飞快地翕动着嘴角。

    那唇形,似在说,我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谢姝宁权当没有瞧见,道:“等到了年关,我们可能将敏敏接回来一道过年?”

    谢元茂叹了声,骤觉长女乖巧伶俐,自己早前真真是做了大错事。

    “等到了那时,再说吧。”他摇摇头,“你快回去吧,莫要在这呆着了。”

    谢姝宁便裣衽施礼,听话地退了下去。

    当天晚些,谢元茂从外头回来,特地让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摆在了玉茗院。又让人去请了谢姝宁来,一家人一道用饭。

    饭桌上,谢元茂说了几句软话,谢姝宁却听得心不在焉。

    她并不关心他究竟信不信自己,她此刻记挂着的只有惠和公主的那封回信。

    信里,纪桐樱用了大量笔墨翻来覆去地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看不懂,仔仔细细念了几遍,仍是一头雾水。

    近两年未见的公主殿下,像是同她打了个哑谜。

    可再看,又似乎只是在发泄着心中不满。

    然而她究竟在不满什么?

    谢姝宁提起了一颗心,索性不写回信,只等着再过几日入宫。

    用过了饭,宋氏留她说话,同她商量着该给惠和公主送些什么生辰贺礼。

    “公主殿下什么稀罕之物没有见过?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们从敦煌带回来的东西里拣几件稀奇的,送去便是,总归是心意。”

    宋氏也觉得她这话在理,便亲自带了人下去挑选东西。

    ……

    到了纪桐樱生辰的前一日,母女二人一大早便带着准备好的贺礼乘着马车往南城赶去。

    按理,她们也该同旁人一样等到明日再去参加宫宴。

    但宫里递了话出来,让她们早一日入宫,自是不能违逆。

    待到日头高升,马车就进了皇城,行了一阵,诸人下了马车步行往前。又走了一会,迎面便来了接应她们的小太监。如过去一般无二,谢姝宁坐着小撵去永安宫见纪桐樱,宋氏则直接被人领着去见了皇贵妃白氏。(未完待续。。)

    ps:  哭瞎,大晚上停电!!用笔记本码完字再把文档拷到手机里,用手机发文好痛苦!!本来今天还有一章的,笔记本跟手机的电都没多少了,坚持不了= = 所以今天剩下的那一章明天一起更,各位亲的打赏粉红也都明儿再一块感谢~~

第170章 惊诧

    距离她上一回来永安宫,已是两年前多以前的事。

    那时她还未满十岁,而今却眼瞧着便往及笄之龄去了。惠和公主还比她年长两岁,用不了多久,便该及笄了。

    公主的婚事,向来都不容易择定,身为肃方帝的女儿,尤是如此。按理,待过了明日的生辰,纪桐樱的婚事也就算是几乎摆在了台面上,开始挑拣了。

    也不知最后,这朵娇花会落在谁手里。

    谢姝宁坐在撵上,竟是思来想去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人家。

    满京都望去,却挑不出一家身份门第都好的。

    她侧目看着夹道两旁高高的墙壁,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前世直到她死,端王爷也仍旧还是端王爷,没能成为肃方帝。因而最后侧妃所出的小郡主究竟嫁给了谁,她根本没有印象。她嫁入长平侯府后,平素出席各家的筵席,也甚少遇见纪桐樱,两人莫说交好,就连面都没碰见过几回。

    照理说,京都的贵妇圈子,她熟悉得很。白侧妃的春宴也是一年复一年,直至燕淮摄政,京都人心惶惶,无人再愿出门赴宴,才算是停了。她也参加过几回,可那几回也都未见过出嫁了的郡主。

    而今想来,只觉得这事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八小姐,到了。”

    耳畔蓦地响起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收敛了纷乱的思绪,微笑着伸手搭到小太监的手背上,被搀下了小撵,缓步往正殿去。

    这地方,经年不变,同她记忆中的丝毫没有差别。

    雕梁画柱。彩绘走兽,皆栩栩如生。

    走过长廊,她忽然听到了一阵不间断的鸟鸣声,下意识仰头望去,高高翘起的飞檐上却是空空如也,青空之下也无鸟雀踪迹。

    她不由怔了怔,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然而方要抬脚,向来耳尖的她立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翅膀扑棱声,脚步再次凝滞。

    谢姝宁飞快抬头,循声望去。

    这一回果然瞧见了!

    小小的一点。像是蚊蝇,根本看不清模样。

    “那是什么?”她吃惊极了,只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东西,忙揉了揉眼,可睁开眼再次望去。所见的依旧是那物无误,她不禁轻声问了出来。

    领路的小太监眯着眼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跳脚不已。“糟了,这祖宗怎么飞到这来了!”

    话音落,远远的跑来了几个人。

    谢姝宁定睛一看,却是几个眼生的宫女,打头的那人手里提着只通体雪白莹润的笼子,精致小巧。

    待走近些。谢姝宁才惊觉,这笼子竟是白玉雕琢而成。

    “诸位姐姐,可是来捉细鸟回去的?”不等她惊讶完,小太监已是匆匆忙忙迎了上去。连声问道。

    提着白玉鸟笼的宫女身上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点头示意,急促地道:“黎明时分这鸟便不知怎地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发了大火,气得连早膳也没用!”

    小太监闻言紧张地后退两步,道:“诸位姐姐快将鸟儿带回去吧。”

    几人也就不再多言语,簇拥着手提鸟笼的宫女往鸟儿停驻的方向而去。

    小太监抹把汗回来,同谢姝宁道:“八小姐,您请。”

    谢姝宁遂收回视线,跟着他继续往里头走。

    这群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却跑来纪桐樱的宫里捉鸟……

    她一边前行,一边回忆起那怪鸟的模样来。

    那般小的鸟,能叫皇后发火可见是稀罕之物,何况还要特地用了白玉的鸟笼而装,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

    将将要走到纪桐樱的寝殿时,她才恍然大悟,记了起来。

    《太平广记》四百六十三卷禽鸟类中曾有记载,有种鸟“大如蝇,其状如鹦鹉,闻声数里,如黄鹄之音”。

    ——此鸟,名曰细鸟,别名候虫。

    因其一至黎明时分,便会发出细声。

    谢姝宁也想了起来,这种鸟的性子十分古怪,非白玉笼子不能忍受,若不然其双目就会莫名瞎盲。

    此鸟亦好近人,然唯男子不近,喜阴柔之气。至夏夜,便时常附于帷幄之上,或入广袖,鸣声不绝于耳。

    但这些,都还不是细鸟最特别的地方。

    它之所以稀奇,一则是因为性子奇异,二来却是因为它的皮。

    细鸟的皮,万分珍贵。

    女子食用后,雪肤白而通透,可在漆黑的夜间发出微光,艳丽无双。

    谢姝宁一一回忆着,心里不觉对皇后多了分探究。

    皇后还很年轻,自然是一派青春气息,可惜的是,她的容貌天生便不大出色,在外头尚且如此,何况身处美女如云的后宫。

    她能找到细鸟,也算是有本事的人。

    自《太平广记》后,诸多古籍里也都不见细鸟的踪迹,至西越前朝大越,已是连一丝痕迹也无。

    谢姝宁头一回在书上看到关于细鸟的记载,还当这鸟已灭绝了,如今看来,倒是她孤陋寡闻。

    她满怀心事地进了寝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纪桐樱。

    时隔两年,纪桐樱已长成了十足的少女模样,明眸皓齿,娇俏得很。

    可不知为何,她眉眼间似笼着层浓郁的阴霾,渐渐遮住了她眼中的生气。

    她微有惊讶,再联系到先前纪桐樱在信中写的那些话,按捺下心中不安,上前裣衽请安。

    见了她纪桐樱倒也是真欢喜,绽开笑颜上前来拖她起来。

    “你倒好,一去一年多,我还当你今生再不回来了呢!”拉着她入座,纪桐樱吩咐人沏了云雾雪芽送上来,亲手递给她一盏。

    谢姝宁知她一贯如此,也就没有多作伪,直接接了道了声谢便罢了。

    俩人闲话了几句。纪桐樱忽然摆摆手,将人都给摒了下去,独留她们二人。

    谢姝宁隐约察觉她这是要同自己说些要事。

    轻啜了一口杯中茶水,她看着上头的浮叶,压低了声音道:“公主要同阿蛮说什么?”

    纪桐樱霍然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转圈,华美的衣袂翻飞似蝶。

    过了好一会,她才站定,神情阴郁地道:“这话我原不该说,但我想着。同你说说总是无碍的,何况,再不说,我只怕就要被憋死了。”

    谢姝宁见状不由微微一蹙眉,换了正色问她:“事关后宫?”

    纪桐樱颔首。

    谢姝宁立即起了心要拒绝听她说下去。

    后宫里的事。她只一介民女,可不想惹麻烦。

    但婉拒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纪桐樱已开口道:“皇后不是个好人!”

    谢姝宁闻言。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说这样的话,倒还好些。但皇后才是那个执掌六宫的人,皇贵妃白氏多年来又得宠,身为白氏之女的纪桐樱说这样的话,若被有心人听去了,难免闯祸。

    她略一想。便道:“皇后母仪天下,自是严厉些。”

    纪桐樱嗤笑,“她也配得上母仪天下四个字?”

    说完,她忽然伸手挡住了眼睛。哽咽起来:“阿蛮,她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弟弟!”

    谢姝宁大惊失色,“什么?”

    “母妃有了身孕,她却只当不知,逼得母妃日夜操劳,晨昏定省一样不少,还总比旁人多留些。端得是姐妹情深,可骨子里呢? 她不过是嫉恨母妃罢了。母妃谨慎,连她宫里的一滴水也不尝,可饶是这样最后竟被她当着众人的面硬生生推下了台矶!”纪桐樱话说到后头,已成了咬牙切齿,“她装摔,故意扯着母妃不放拿母妃当了垫子,临了还哭哭啼啼,不过只扭了脚踝蹭破点皮子而已,简直叫人作呕!”

    谢姝宁听得瞠目结舌。

    这种手段,她可还真是始料未及。

    粗野,却也可靠。

    皇后自己也摔了,亦受了伤,这事哪里还能全怪她?

    谢姝宁揽住了纪桐樱的肩头,温声安慰:“娘娘跟公主都受苦了。”

    然而她心里却在想,以白氏的心机手段,不会不还手。可眼下看纪桐樱的模样,便能知道,白氏这些日子的确还未动手。否则,皇后的人也不会大喇喇便跑来永安宫捉鸟。

    这里头莫不是还有什么蹊跷?

    纪桐樱却不明她心中所想,压抑着哭声,伤心难过得全身簌簌发抖。

    哭了好一会,她才渐渐止了泪,睁着朦胧的泪眼,定定地瞧着谢姝宁。

    谢姝宁被看得心中发毛,“公主怎么了?”

    纪桐樱伸手抹泪,忽然破涕为笑:“你难道入宫一回,陪我做件事吧。”

    “何事?”谢姝宁愈加不安,觉得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只得细细询问起来,究竟是什么事。

    纪桐樱搂着她的脖子,俩人贴得极近,几乎脸碰着脸,耳语道:“皇后同淑太妃十分要好。”

    听到淑太妃,谢姝宁身子一僵,愈加觉得她要去做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淑太妃是个好人,生得美,性子也好,人也温柔可亲,偏生心太软,叫皇后给诓了去。”纪桐樱没有察觉她的僵硬,犹自说着,“我们悄悄地去,去告诉淑太妃皇后丑陋的嘴脸!”

    她说得义愤填膺,谢姝宁却听得冷汗淋漓。

    淑太妃人美没错,可性子好心软可亲,可说的都是谁?

    她若是真这般,前世焉能将自己的幼子扶上皇位,当了太后?她同皇后交好,定然也是别有所图,哪会真是被诓了?(未完待续。。)

    ps:  还有一章~稍晚,等不及的可以明天来看~~

第171章 不伦(粉60+)

    纪桐樱这主意,未免也太武断天真了些。

    谢姝宁望着眼前年方十三的豆蔻少女,微微有些失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她。

    看年纪,她比纪桐樱还小,纪桐樱也自来从将她当做妹妹。她就算一个字一个字地同纪桐樱分析了,对方也不定会听。更何况,这一世她根本不能算是见过淑太妃,她若要说淑太妃的不妥当之处,那就是真真的空口无凭,叫人难以相信。

    最重要的是,她了解纪桐樱。

    就算她不肯去,纪桐樱也一定会去。

    这么一来,她能跟着去,就会保险许多,要阻拦,适时也还来得及。

    若不去,只任由纪桐樱胡闹,她放心不下。

    于是她也就不提淑太妃的坏话,只抿着嘴,静静听着纪桐樱的计划。

    “出云殿在最西边,位置偏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经过,我们悄悄择了小道走,不会叫人发觉的。”纪桐樱瞪着眼想了想,忽然道,“哪怕最后叫人给发现了,也不是没有话可说。淑太妃不是你家四太太的亲妹子吗?照这么算,你们可还是亲戚。你入宫一回,去拜见长辈,原也是该的。”

    谢姝宁汗颜,亏她想得出这样的事来。

    四太太容氏同三房一向没什么走动,她上宫里来拜见哪门子的长辈。

    她避淑太妃还来不及呢!

    纪桐樱侧身来抓她的手,道:“从小母妃便说你的性子比我稳妥比我谨慎可靠,你虽年纪比我小,但为人处事上一直强过我。我知道这回,原不该叫你同我一道做这样的事,可是阿蛮。我心里憋得难受……”

    她放软了声音,撒娇般地晃了晃谢姝宁的手。

    谢姝宁就没了法子。

    到了午后,天上响了两声闷雷,乌云团团聚集起来。

    暮春将逝,转眼便是盛夏酷暑,雷雨天就开始见惯不惯。

    但这么一来,出行势必受阻。谢姝宁本盼着纪桐樱能就此放弃偷偷去见淑太妃的计划,可谁知,她说一不二,就算是挨雷劈。也非去不可。

    “怕什么,雷雨下得大,可去得也快,兴许不等我们走到出云殿,便没雨了。”纪桐樱同她一道倚在窗下的榻上。摇着扇子往外看。

    天色越来越黑,没一会便恍若夜间。

    可这会。还不到申时。

    纪桐樱借口午睡。将宫人都赶到了外头。

    过了会便拖着谢姝宁开始动作飞快地取了早就备好的伞,翻窗而出。

    谢姝宁瞪大了眼,攥着裙子吃惊地看着她。

    她在外头催促:“快些出来,再磨蹭就该叫人发现了!”

    这个位置,正好避开了守在门口的几人视线,只要小心些。至多也就只能瞧见一抹飘忽而逝的裙角。

    由此可见,纪桐樱要么是早就在策划这事,要么就是时常这么干。

    谢姝宁权当自己是运气不佳,认识了这么一个人。在裙角打了个结,学着纪桐樱的样翻到了窗外。

    青碧色的伞哗啦被打开,一高一低两名少女就挽着手弯着腰冲进了雨里。

    走的路,是谢姝宁从未走过的。

    偌大的后宫,在纪桐樱眼里,每条路都熟记在心。

    众目睽睽之下,她大抵也能找到脱身的路,何况而今大雨倾盆,遮挡了视线,谁也看不清谁。

    俩人就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永安宫,往淑太妃所在的出云殿而去。

    那地方距离永安宫远得很,没有步撵也不知要走上多久。谢姝宁原本担心得很,可没曾想被纪桐樱带着一通乱走,这路竟就缩短了许多。

    一路上,她们只在某处差点被个小宫女给撞见了,随后竟就连一点阻碍也无。

    雨水溅到了面上,脚上的鞋子也湿了些。

    谢姝宁眉峰微扬,暗想:守卫森严的皇宫此刻却被她们犹如无人之境一般,肆意而行,当真奇妙无穷。

    莫名的,她开始热血沸腾。

    又担心又激动。

    这种事,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一回了吧?

    思及此,她就紧了紧同纪桐樱相握的手。

    她从不知道,纪桐樱还有这样的本事,七弯八拐的路,在她眼里犹如错综复杂的蛛网,根本寻不到头。但在纪桐樱眼里,根本就像是被人标注妥当的,遇到分岔路口想都不必想,便知往何处去。

    雨却没能如她们所盼的那样停止,反倒是越下越大,雷鸣电闪,也不肯停歇。

    每每响一声雷,纪桐樱就哆嗦下。

    她心里分明是怕极了的。

    谢姝宁好气又好笑,同她靠得更近些。

    伞并不大,走至出云殿附近时,两人的衣衫就都湿了半边,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

    这模样,狼狈得厉害。

    半道上,纪桐樱打了个喷嚏,随后嘟囔起来:“明日生辰,可千万莫要着凉了才好!”

    “见到了淑太妃,让人点了火盆驱驱寒吧。”谢姝宁摇摇头,重重拧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袖子,将单薄的罗衣都拧得皱巴巴了。

    纪桐樱就笑话她的衣裳像腌菜。

    两人说着话儿,到了出云殿。

    正门外,当然是有人守着的。

    纪桐樱既是不想叫人知道这件事,连个宫女内官都没带,自然也就不想叫出云殿的人知道自己来过了。

    宫里头人多嘴杂的,被人知道了总不好。

    她拉着谢姝宁半合了伞躲在拐角处。

    “瞧着这模样,像是进不去。”谢姝宁故意泼了盆冷水。

    谁知这样也浇不灭纪桐樱的雄心壮志,眨了眨眼,她就笑了起来:“我有法子!”

    谢姝宁懵了,果然皇宫是她家,随意走。

    纪桐樱就带着她往出云殿后头去。

    雨幕大得骇人,眼前都是水雾。根本看不清路。

    谢姝宁已走得晕头转向,懊恼地盼着赶紧叫人发现得了。脚下的路越走越窄,走到后头,两人完全是挤在了一处,像肉饼似的往里挪。

    好在没走一会,眼前便开始豁然开朗。

    望着眼前的一小片绿油油的林子,谢姝宁不得不承认,纪桐樱在识路方面的本事分明是个天才。

    根据纪桐樱的说法,这片林子里曾有妃子自缢过,后来就成了众人嘴里鬼话连篇之地。几算是禁林,平时根本没有人敢走动。但这片林子赶巧连接着出云殿的一间小偏殿,过道上通常只有两名嬷嬷守着。

    她们要想见到淑太妃,一个人也不撞见那是不可能的,但这里遇见的人。到时只要淑太妃吩咐几句,她们来过的事就不会被人知晓。

    纪桐樱想得好。同谢姝宁描述得也好。

    可谁知。当两人站到了过道上时,却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根本就没有什么嬷嬷!

    “这是怎么一回事?”纪桐樱也傻了眼,旋即便抖着伞面上的雨水轻笑着道,“指不定是老天爷也在帮我们。”

    谢姝宁却不这么觉得。

    反常即为妖,事出必有因。

    眼前这情况同往常不样,便说明有异状。

    她登时起了就此打住。原地返回的念头。

    可纪桐樱已收了伞,大步往里头去了。

    谢姝宁阻拦不及,又不敢高声喊她,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出云殿里冷清得可怕。明明已近夏日,可里头,冷得像是隆冬。这种冷不单单是外在的,倒像是从沿途的每一块砖里冒出来的森然气息,带着白花花的寒气。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加快步伐。

    一路走去,竟都没有人守着,奇怪得很。

    她正困惑着,不远处突然冒出来几个人影,她慌忙拽住了纪桐樱,两人躲进了角落里。

    虽隔得有些远,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那几人是内廷里的太监……

    然而她们躲得快,那几个太监的眼睛也格外地尖,竟是发现她们了。

    纪桐樱做贼心虚,下意识便拉着她乱逃起来。

    空荡荡的出云殿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姝宁霎时头大起来,追人时的脚步声还能这般整齐平稳,只怕是懂武的。

    俩人慌不择路,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眼前又出现了几个太监。

    这可好,俩人蓦地往一间屋子里闯了进去。

    屋子里香气甜腻逼人,白烟缕缕不知自何处冒出,汇聚成了一片潋滟。

    谢姝宁顾不得厌恶这香气,大口喘着,突然听到有鸟鸣声。

    ——是细鸟的叫声。

    她悚然一惊,细鸟这种生物宫里皇后既养了,旁人想必就不敢再养,这里既有细鸟的叫声,难道是皇后在这?

    被外头的太监抓到,也好过撞见不该撞见的事,她急忙就要拉着纪桐樱出门。

    纪桐樱却大力捏紧了她的手,声音颤颤地贴在她耳边道:“我好像听见了父皇的声音……”

    谢姝宁大惊,屏息一听,果然似有肃方帝的说话声。

    这就更不能继续呆着了!

    可纪桐樱却已松了手,往里头走去。

    她欲哭无泪,拔脚上前。

    声音是自内室里传出来的。

    两人转个弯,却忽然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汪仁穿着绣红线蟒纹的黑袍,身形挺拔地立在那。

    完了。

    谢姝宁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腿软。

    就在这时,纪桐樱猛地冲了过去,将汪仁身后的帘子掀起了一角。

    帘子后,淑太妃嫩生生的白皙胸脯,水蛇一般的腰肢,在轻纱床幔间来回摇晃,细鸟的鸣叫声幽响在其间……

    谢姝宁想要抠掉自己的眼珠子!

    纪桐樱僵在了那。

    在场的人里,唯有汪仁镇定得很。

    帘子重新落下。

    肃方帝的声音在里头响起,“什么动静?”

    汪仁冲着谢姝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自若地回肃方帝:“雨大了,皇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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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书:顾长生《庆春闺》

    含恨而终又复生的那个冬日,她穿着杏黄短襦袄,同兄姐在院中打雪仗。

    雨雪霏霏间,母亲捧着紫铜手炉站在台矶上冲他们微笑。

    她攥着一团雪,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做了一辈子恭顺温良的人,可最后得到的却不过是家破人亡,凄凄而终。

    可见老天爷,从来都不长眼……

第172章 仓皇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午后的这场急雨哗哗作响,将出云殿外的那片禁林浸得一片泥泞。

    帘后的肃方帝轻咳了两声,并没有再出声。

    倒是向来端庄的淑太妃,在里头用娇滴滴的声音轻笑,“六郎”、“六郎”地唤个不停。

    谢姝宁记得,肃方帝在他这一辈中正好行六。

    可即便是皇贵妃白氏,也断不可能在私下里这样称呼肃方帝,何况里头的这人,是太妃娘娘,是皇帝的长辈……

    她震惊极了。

    庆隆帝薨了后,坊间流言说肃方帝是篡位,人人都用异样的话语谈论那事。可宗室里,没有一人起过旁的心思,个个都直接认下了这事。一则当然是因为肃方帝在他还是端王爷时,就颇有手段,多年来经营的人脉关系亦不同凡响,不得不叫人忌惮;二则,却也是因为那时的庆隆帝沉迷炼丹长生,已糊涂了。

    西越需要一个明君。

    肃方帝便用恰当的手段,将自己塑成了众人心里的明君。

    可这会,谢姝宁骇得浑身颤栗,久久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身为肃方帝最疼爱的女儿,纪桐樱更是龇目欲裂,两股战战。

    她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谢姝宁察觉,慌忙要去扶她。

    可她的手还未触及纪桐樱的胳膊,斜刺里就冒出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挡住了她。

    谢姝宁一怔,沿着这只手往上瞧。汪仁眉眼间含着冷意,见她望过来,亦低下头去。两人视线一触,谢姝宁慌忙别开脸不敢再看。

    深宫禁地。她跟纪桐樱撞见了这样的秘事,实乃大祸。纪桐樱身为公主,兴许还能逃过一劫,可她,却难了。

    她不觉脑中一片空白,腿软手软,几乎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恰在这时,汪仁扶了她一把。

    她嗅着汪仁身上衣袍冷锐的熏香气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眼下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方才汪仁毫无理由地帮了她们,她一边感激着,一边却觉得心有戚戚焉。汪仁素来是个心肠狠辣的,没有好处,他为何要帮她们?

    满心忧虑间。她顾不得旁的,先伸手去牵住了纪桐樱。半扶半拖地想要将人先弄出去再说。

    纪桐樱似是被吓坏了。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眼睛却瞪得老大。被她拖着往后退,倒也不反抗,任由她去,只眼睛死死盯着内室的方向不肯放过。

    谢姝宁提心吊胆地挪着步子。

    她知道汪仁束着手在盯着自己看,目光灼灼。似要在她们身上看出洞来。

    当着他的面,她们要逃,当然要先过他这一关。

    负着纪桐樱大半个身子,谢姝宁手臂渐渐发麻。她低着头咬牙。再抬起头时,已换了副柔弱的面孔。因她的面色本就较之旁人更显苍白些,这会一作出惶恐的模样,倒真叫人我见犹怜。

    眼睛也随之缓缓眯了些,眼角一弯,里头水光潋滟。

    她神态软弱地看着汪仁,嘴角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印公饶命。”

    汪仁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面上风轻云淡叫人什么也看不出。

    他的城府,从来都是极深。哪怕谢姝宁多活了一世,也不可能看穿他的心思。

    她直视着他,像一头伪装良好又小心翼翼的小兽。

    汪仁阖上了眼。

    谢姝宁心头狂喜,不论汪仁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要这个时候他不想制住她们,她们就还有机会能全身而退!

    她脚下的步子倏忽快了起来,挂在自己身上的纪桐樱,似乎也就没有那般重了。

    飞快地拐过弯后,俩人便近了门口。

    出云殿这鬼地方,谢姝宁当真是连一刻也不愿意再留。

    她压低了声音在纪桐樱耳畔道:“公主镇定些,咱们回去了再说。”

    纪桐樱茫然失措地看看她,微微点了点头,可眼里分明每天丝毫听明白了的意思。

    谢姝宁暗暗叹了声。

    出了门,外头竟守着一群小太监。

    因走得急,谢姝宁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正惊慌着,其中一个小太监忽然摆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一众人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小太监冲她们微笑行礼,道:“奴才小润子,奉印公之命,送公主、八小姐回永安宫。”

    “……这……这还是不劳公公费心了,我自带公主回去便是……”谢姝宁有点惊疑不定,汪仁的本事她清楚得很,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在顷刻间便安排好了带她们离开的人。

    自称小润子的小太监却根本不理她说了什么,只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伸手来接纪桐樱。

    纪桐樱却抱紧了谢姝宁,站着不肯动。

    谢姝宁叹息,“公公带路吧。”

    三人一行,便打了伞前行。

    这一回走的路,同她们来时大不相同,但一路上同样没有遇见人。

    谢姝宁扶着纪桐樱,头顶上是小润子高高稳稳撑着的伞。

    天色缓慢地明亮起来,雨水也不再似先前密集,变得稀疏许多。

    谢姝宁心里的阴霾却愈来愈重,浓得化不开。

    她悄悄侧目,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小润子。

    方才她还沉浸在震惊里没有回过神,这会却有些记起来,小润子这个名字,并不普通。前世汪仁身边便跟着一个叫小润子的太监,堪算是汪仁的心腹。汪仁死后,他却还活着,顶了汪仁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务,成了西越内廷里的第一把手。

    那时,他叫宁润。

    所以刚才听到小润子这个名字时,她一时间才会没有想起其中的关联。

    毕竟,此刻为她们打着伞的小太监,看上去还那般稚嫩,谁会想得到。他今后会顶替汪仁?

    如果汪仁提前知道了这事,也不知是否还会留着这人。

    谢姝宁心内百转千回。

    逃出了出云殿,她跟纪桐樱就欠下了汪仁一个天大的人情。

    当真是天大!

    谢姝宁的脚步有些踉跄。

    走了一会,已经小了许多的雨陡然间又下大了。

    她忍不住皱眉,恨不得再转个弯就能回到永安宫。

    天上忽然炸开了一个响雷。

    一直紧紧靠着她的纪桐樱像是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撒了手,踉踉跄跄地跑远。暮春的瓢泼大雨哗啦啦落下来,激荡起的雨幕霎时便吞没了纪桐樱的背影。

    “公主!”

    谢姝宁心乱如麻,提着裙子就要追,却被小润子阻了。

    小润子将伞往她手中一塞。说了句“八小姐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再往右拐便能看到回永安宫的路,奴才这便去追公主殿下”,便匆匆追纪桐樱去了。

    雨声里,脚步声一会便听不清楚。

    谢姝宁撑着伞。站在原地四顾茫然。

    两旁是高高的宫墙,被雨水冲刷成了深色。到处都是弥漫的水汽。

    这是哪里?

    这条路比先前纪桐樱带着她走的。还要叫人陌生得多。

    她根本不知怎么走,只好照着小润子方才指明的道路,一点点往前挪。

    可走了好一会后,她面上茫然的神色却更加明显了。

    她双手握住紫竹的伞柄,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口中呢喃道:“往前走。再右拐便能看到回永安宫的路……可我都右拐了三次了……”

    回永安宫的路,她是认得的,可走了半天她也没能发现路在哪里,而脚下的路。却似乎越走越偏僻了。

    没有法子,她只能准备原路返回,到先前同小润子分开的地方,再重新沿着他的话再走一次。

    可才转身走了没多远,她便讪讪然停下了脚步。

    “糟了……回去的路竟也寻不到了……”她头一回发现自己旁的过目不忘,这路却是一点也记不住。

    宫里的路错综复杂,若无人领着,她怕是绕上大半日,也不定能寻到出路。

    好事不来,坏事倒是一桩接一桩。

    纪桐樱好端端地又跑了,也不知小润子将人追回来了没。

    她踌躇着,继续往前迈开了步子。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偌大的皇宫,就像个走不出的迷宫,将她困住了。

    她身子骨单薄,在大雨里走了许久,浑身冰冷。走至一处墙根下,她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差点连手上的伞都脱手掉了出去。

    等到鼻间终于不痒了,她勉力直起腰来,心道是不是该索性在这等着,等着人发现她不见,再来寻她。

    手上的伞挂满了雨珠,沉甸甸的,她将伞面微微倾斜,雨水就“哗哗”往下倒。

    等到似乎轻了些,她便将伞重新举高。

    方要往前迈步,她便发觉不远处的雨幕里,站着几个人。

    她愣了,不敢动。

    对面的人缓步走了过来,打头的是个穿着身白蟒箭袖的少年,后头跟着的几人穿着的都是太监服,是内官。

    几步之间,谢姝宁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可能遇见的人。

    肃方帝没有这么大年纪的儿子,那就不可能是皇子。

    能在后宫里走动,莫非是庆隆帝膝下的几位?

    她想着,又重重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哆嗦起来。

    正要同她擦肩而过的几人俱因为这动静望了过来。

    少年面若春月,目如点漆。

    头晕脑胀间,谢姝宁瞧见了这样一张脸。

    这张脸,可不就是那个在于阗古城消失了的少年,十一吗?(未完待续。。)

    ps:  今天收到了第一块和氏璧~~ 激动中~~ 等会还有两更~~

第173章 手段(呵呵哩啦和氏璧+)

    漫漫黄沙里的少年,洗去了砂砾尘埃,换掉了褴褛的衣衫,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谢姝宁对这张脸的印象太深刻,绝不会认错。

    更何况,在知道他八成便是燕淮后,她哪里还忘得掉。日复一日的,这张脸在她脑海里只会越来越清晰。

    胡杨林里初见那一回,而今想来便恍若昨日。

    她晕乎乎地想,若漠北的季十一就是燕淮,那他出现在宫里似乎也说得过去……

    成国公已经去世,他本该在家中闭门守孝。但庆隆帝时期最得宠的婉贵妃正是出自燕家,她如今成了老太妃,也还是燕家的女儿。她辈分高,论起来倒还是成国公燕景的姑姑,于燕淮,便是姑祖母。

    燕景去了,失踪多年的燕淮艰险归来,婉贵妃召见他过问一番,也是该的。

    她想着,渐渐觉得手中的伞柄重若泰山,叫她拿不住了。

    眼皮亦跟着沉重起来,视线变得迷蒙。

    鼻间有一波接一波的痒意涌上来,叫她别过头去不停地打起喷嚏,止也止不住。当着旁人的面,实在太失态。可这会,她哪还顾得上什么失态不失态。

    “——阿嚏、阿嚏——”

    不停响起的打喷嚏声中,她手里的伞终于还是滑落了下去,摔在了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她惊慌失措地要去捡,身子却软软地往边上倒了下去。

    料想中冷硬的地面忽然变成了带着暖意的怀抱,她睁着困意朦胧的眼,只瞧见一侧弧度优美的下颌并一件蟒袍。

    再然后,天旋地转。

    她想要睁开眼,可浑身乏力,冷得厉害。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似乎只是一眨眼,她便没了动静。

    方才险险将她接住的少年,伸手往她额上一探,触手之处滚烫,似有火在烧。

    站在一旁打伞的太监们亦匆匆俯身,道:“世子,这人像是谢家八小姐,今日原该歇在公主殿下那的。”

    燕淮收回手点了点头。

    这人是谁,他怎会认不出,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而已。

    “这雨不停。天眼见着也要黑了,您要出宫,可耽搁不得。”年长些的那个太监焦急地道,“谢八小姐,就交由奴才们给送过去吧。”

    燕淮没应。转而问道:“公主殿下住在何处?”

    太监们一怔,呆呆地回答道:“永安宫在另一个方向。颇远。”说着。其中一人在雨中指了指方向。

    燕淮便一把将谢姝宁打横抱起,飞快地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边上撑伞的太监拔脚紧追,一边喊他:“哎哟我的世子爷,您可慢些,仔细路滑!”

    燕淮充耳未闻,没一会便走出了老远。

    冷雨泼面。一行人却是越走越快。

    那厢小润子也将被他打晕了的纪桐樱给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永安宫,退出来去寻谢姝宁。

    按理,以谢姝宁原本所在的位置,她回永安宫所需的时间远比他跟纪桐樱的少。这么算来。谢姝宁早就应该已经回到永安宫了才是。

    难道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偷跑的事,所以不敢回宫?

    小润子胡乱猜测着,沿着自己指给谢姝宁的那条路找了回去。

    他哪里知道,这条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绝对不会有人走岔的路,却愣是在谢姝宁这行不通了。

    她非但走岔了路,硬还跑到了南辕北辙的另一个方向。

    小润子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不由慌了。

    前几年汪仁查谢姝宁的底,那可是经了他的手的,所以他清楚得很,谢姝宁若出了事,他在印公跟前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他来来回回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就会消失?

    打死他也不信!

    小润子咬咬牙,就折回永安宫去,若人还是没有回来,他也就只好捧着脑袋去谢罪了。

    好在他回到永安宫时,正巧撞见了燕淮送谢姝宁回来。

    他瞧见了燕淮,疑惑得很,急忙紧张兮兮地眺望了几眼,见谢姝宁虽不省人事,但身上似乎并没有伤处,性命无虞,便立即撤退回去见汪仁。

    出云殿里,汪仁也正在等他的消息。

    他面上漫不经心的,心里却在掐算着时辰。

    内室里的声响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思,越来越肆意。

    他就算不看,也能想得到淑太妃**之中,娇媚的模样。

    庆隆帝死了,可淑太妃还活着。

    而且年纪轻轻,姿容倾城,恍若二八少女,丝毫不见生育过后的模样。腰肢纤细似弱柳扶风,眼波流转之际,媚人之极。

    这样一个女人,怎会甘心同那些老去的后妃一道,在这冷寂的深宫里等死?

    她因为活着,而觉得不甘心。

    肃方帝比庆隆帝年轻,也比庆隆帝高大威武。

    甚至于,在房.事上带给她的欢愉,也胜过庆隆帝。

    内室里香气弥漫似轻烟,在纱幔间袅袅飘来散去。

    肃方帝俯首,一口咬在了她胸前,将那块雪白的肌肤啮咬得一片绯色。

    他是粗暴的。

    淑太妃并不厌恶他在这事上的粗暴,但她却不会任由他粗暴而不去理会。

    白生生的两条胳膊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她轻咬着下唇瓣,腻声道:“六郎,疼……”

    肃方帝却像是嫌她吵,一把堵住了她的嘴。

    身子重重晃动着,淑太妃玉葱似的指头在他背上来回抚弄,却不敢抓一下。

    一旦留下痕迹,惹恼了肃方帝,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动作间,细鸟的鸣声依旧不绝于耳。

    她用香气诱鸟,再用细鸟诱人。

    在她看来,这世上的男子。没有不贪恋美色,不爱慕美人的。

    许多人,口中说着不喜,却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又或是有心无胆罢了。

    厉害的女人,不止吸引男.人,还吸引女人。

    她咿咿呀呀像是幼儿学语一样回应着肃方帝的热切,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皇后到底年纪小,前头又挡着个儿女双全,曾主持了端王府多年中馈的白氏,初入宫的年轻皇后。焉能不怕不担心?

    她假意交好,教皇后穿衣打扮,教她如何对付白氏,教她如何让皇帝喜欢……

    皇后便将她当做了世上第一等的好人。

    她弓起身子,像一把绷紧了弦的弓。被肃方帝这支箭填得满满的。

    重重嘤咛了声,她偏过头。疲惫地将头往后仰去。

    可肃方帝没完没了地在她身上耕耘。

    她既得意又觉得疲惫。

    这都是细鸟的功劳。也是她的本事。

    皇后生得实在太普通,后宫里随便寻个宫女,都能比她漂亮不少,便是她再善解人意,于肃方帝而言,也难以动心。

    夜里哭了一场。次日皇后就来寻了她。

    她嘴里说着会好的,心里却鄙夷不已,凭皇后的长相,除非换张脸。不然都不会有机会。

    其实,她打从骨子里厌弃皇后。

    凭什么一入宫,她就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一切,不过都只因为站在她身后的李家罢了。

    可她容氏,出身皇商,在那群簪缨世家眼里,卑贱得很。

    她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地往上爬。

    所以,她若不狠,怎能爬的动?

    她故意说了细鸟的事,给皇后听。皇后傻乎乎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此一心盼着人能找到细鸟回来。花费了大量人力精力钱财,终于有人从遥远的西方某小国带回了这种鸟。

    皇后开心极了,她也跟着笑,告诉皇后食了细鸟的皮,便能成为美人。

    她还牢牢记得皇后当时的模样,一叠声问她,“太妃娘娘,这可是真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她不说真的,皇后焉会舍得送她细鸟?

    但话虽是真的,她却并没有说全。

    最厉害的法子,当然留着给自己用。

    细鸟能以香气引诱,可它却爱栖息之地,却是女子的幽隐之处。

    只要胆子够大,便能集数鸟于一身。

    用这法子,没有男人能逃得过。

    但她跟肃方帝之前还需要一个契机……

    她同庆隆帝有一个儿子,快七岁了。

    深宫里的女人,子嗣不是用来固宠的,就是用来排解寂寥的。

    她当然是前者。

    但庆隆帝死了,她的儿子,还有何用?

    “呀,六郎你慢些……”

    像是察觉出了她的神游,肃方帝忽然大力冲撞起来。

    她笑着迎合,心里却渐渐有古怪的情绪涌了上来。

    儿子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搂着肃方帝,心里却莫名想起了已经死了的儿子。

    儿啊,你休要怪娘心狠……你生来便是该为娘亲铺路的……

    可反反复复催眠着自己,她还是忘不掉儿子在水中挣扎着喊她时的样子。

    难道真是她的心太狠?

    不不,若没有丧子之痛,肃方帝又怎会亲自来宽慰她?

    她并没有错。

    淑太妃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两颊酡红,似醉酒之人。

    这一场鱼水之欢,直至掌灯时分,才终于算是歇了。

    就连肃方帝自己也觉得困惑,为何只要一沾淑太妃,他似乎就变得不同了些。

    出得内室,汪仁为他披上内官的衣裳,服侍他飞速离开了出云殿。

    而殿内的淑太妃,再次将例行的避子汤倒进了痰盂里。(未完待续。。)

    ps:  还有一章~~ 肯定要过12点了,休息的亲可以先休息了,明儿来看也一样~~一块和氏璧加两更~~艾玛,作者君还是很勤快的有木有

第174章 愧疚(和氏璧+2)

    她是太妃,是先帝的后妃。

    这便注定了她同肃方帝的这一段情,是有违人伦,天理不容的。

    因而,但凡肃方帝来过后,一碗避子汤是少不得的。可她既敢打肃方帝的主意,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豁出去了,她岂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错失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避子汤,她是绝不会喝的。

    她跟肃方帝的事,目前只有汪仁汪印公知晓,所以每一回来送避子汤的人,也都是内廷的人,而不是一般的宫女嬷嬷。

    头一次,她乖乖地喝了。

    第二次,她便用容家的三分之一的家财,同汪仁换了免除避子汤的机会。

    她父亲向来都看重她,当初若不是庆隆帝去的早,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盖过宠冠后宫多年的婉贵妃去,她诞下的五皇子,也有极大可能会成为太子。原本,一切都好得好。如今庆隆帝死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才开始迈入新贵的容家也不甘心。

    如若能好好经营上了一代人,容家在京都的勋贵圈子里就能勉强站住脚跟,对子孙后代,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故而当淑太妃要走“邪门歪道”时,容老爷是极赞成的。

    能攀上汪印公的关系,容家乐见其成。

    钱没了可以再赚,容家人别的不行,赚钱那可是满西越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行的。

    然而三分之一的家财,能换到的也仅仅只是汪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往后要想走他的门路,还有得忙。

    淑太妃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神情慵懒地往后一倒,背靠着大迎枕。伸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上。

    肃方帝虽贪恋上了她的美色跟手段,但到底还没糊涂,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好比,两人之间是断不能诞育孩子的。

    若不然,这孩子生下来了,是该管肃方帝叫父皇还是叫皇叔?

    她可是肃方帝的嫂子。

    但事在人为,淑太妃安心得很。

    窗外的夜幕渐渐落了下来,她嘱人关了窗,懒懒地曲腿蜷在榻上。让人给自己盖上了轻薄的小毯,沉沉睡去。

    ……

    永安宫里,太医正忙着给谢姝宁扎针,谁也不敢去休息。

    纪桐樱尤是,呆呆地守在床前。哪也不去。

    宋氏见她面色怪异,瞧着也不大对劲。不敢劳她在这。明日便是纪桐樱的寿辰,她若病倒了,哪里能成。满京都的贵妇小姐,都精心打扮了入宫来为她贺寿,寿星公如果不能到场,那还成什么模样。

    “公主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阿蛮只是受了凉,晚些再服了药便好了。”宋氏便劝说她下去休息。

    可纪桐樱不应,只摇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谢姝宁看。

    宋氏没办法。皇贵妃也没办法。

    听说谢姝宁病了的事,宋氏先行一步赶来永安宫,皇贵妃将手里的事处理妥当,也匆匆赶了来。

    见了纪桐樱的样子,皇贵妃只以为她是担心的,虽见她面色不好,但也没多想,劝了几句见没有用处也就随她去了。

    只在太医为谢姝宁扎完针后,让太医为纪桐樱把了把脉。

    太医说,除有些气躁外,并没有大碍。

    宋氏跟皇贵妃两人这才放心了些。

    纪桐樱披着头发,再次在谢姝宁床尾坐下,忧心忡忡地道:“阿蛮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她身子骨一向不好,歇几日便是了。”宋氏回着话,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的。

    毕竟,她们入宫是为了给公主庆贺生辰来的,结果还没开始庆贺,谢姝宁倒先病了,难免被人说是晦气。

    她知道皇贵妃跟公主都不是那样的人,但仍有些觉得不安。

    她俯身,亲自拧了帕子敷在谢姝宁的额上,叹了声道:“这丫头也不知是怎地,明知自己身子不好下着大雨竟就溜了出去,也不怕着凉。”

    纪桐樱在边上听着,后悔不迭。

    都是她的错。

    然而一回忆,在出云殿里瞧见的那一幕就自动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她的面色愈加阴郁了。

    “听说是成国公世子送阿蛮回来的?”静谧着,皇贵妃忽然问道。

    纪桐樱扭头看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他。”

    皇贵妃听到了确切的答案,不由面露惊讶之色,觑了眼宋氏,道:“宫女说,阿蛮是被世子爷抱着的?”

    “大抵是的……”纪桐樱当时还没有清醒过来,茫然得很,对谢姝宁回来时的情况有些记不清了。

    她这会也并没有立即听出皇贵妃话里的意思。

    直到宋氏惊呼了声:“抱着回来的?”

    她这才明白过来。

    虽说谢姝宁才十一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可男女七岁不同席,她被燕淮抱着回来,总不叫个事。

    纪桐樱知道了眼前的两位长辈在担心什么,不由也跟着担心起来。他们一路走来,也不知叫多少宫人瞧见了。

    “没事没事,阿蛮才十一岁,世子爷年纪也不大,更何况这是事出有因,谁也不能胡乱攀扯了去。”皇贵妃安慰了几句,但她转念想到谢姝宁跟燕家的二公子有口头亲事,就又觉得这事有些怪怪的,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宋氏也没吭声。

    事出有因,勉强也说得过去。

    很快,煎好的药被送了上来。

    宋氏亲自喂给半寐半醒、迷迷糊糊的谢姝宁喝了。

    吃了药后,药效很快上来,谢姝宁困得很,连耳边有谁在说话也听不明白,只一个劲地想要睡去。因她发了烧惧冷,所以床上很是盖了厚厚的几条冬被。结果她出了些汗后,又开始睁着朦胧睡眼喊热。

    宋氏不敢去了被子,怕她晚些还要怕冷,就守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打扇。

    风徐徐的。柔柔的。

    谢姝宁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皇贵妃临走前又来瞧了她一回,见额头没那么烫手了,才放心地走人。

    纪桐樱亲自将她送到外头,看着她上了步撵。

    步撵上,皇贵妃微微歪着身子,一手拄着下巴,背影看着很疲惫。

    纪桐樱心里一酸,竟是差点落下泪来。

    她还记得,在王府里的时候,母妃有多爱笑。而今便是笑,也带着涩然。

    纪桐樱忽然迟疑起来,出云殿里发生的事,究竟是不是该告诉她?

    若该告诉,又要怎么说?

    这样的事。空口无凭,怕就算是母妃。也不会相信她的才是。何况这事。自她这个做女儿的口中说出来,显得那般大逆不道……

    她苦笑着回了寝殿。

    夜深了,各怀心事的众人,在寂寞空旷的皇城里,也终于在辗转反侧后入眠,渐渐睡熟。

    可皇城外的成国公府里。直到敲过三更鼓,世子燕淮也还未入睡。

    他阖眼假寐着,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正房那边灯火通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的继母小万氏还在挣扎。挣扎着不想让他活下去。

    他回来的日子还太短,离开的时间又太久,许多原本看似容易的事,也就因此变得困难起来。

    父亲去世了,可同他还未来得及交接任何事务。

    如今这成国公府里,于他而言,危机重重。

    明面上,他跟小万氏还要保持友好的母子关系,母慈子孝的面具,眼下还不能摘去。

    可他看着那张据说同生母酷似的面容,时常在想,小万氏的慈母面具背后,究竟藏着一颗多少阴毒的心。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身前衣襟微散,露出锁骨下方的一块绯色。

    那是朵灼灼盛开的桃花。

    他出生时,这地方原是块形状丑陋的胎记。

    生母大万氏彼时还是娇俏少女,嫌这胎记难看,愣是谁也没说便自作主张请人在胎记上刺了朵桃花,盖了过去。

    在天机营时,这朵桃花,一直叫人诟病,他都记不清自己被要好的七师兄嘲笑过几回。

    可等到回京的这一日,这朵桃花成了辨识他身份最好的证据。

    他都禁不住觉得,生母昔日是不是已经预见了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才特地让人刺了朵花上去。

    他想着心事,放缓了呼吸声,再不翻身。

    过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在外头轻轻叩响了门扉。

    他立即坐起身,“进来。”

    名作吉祥的青年就穿着还未换下的夜行衣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道:“世子,您的剑呢?”

    燕淮将被子掀开一角,无奈地笑了笑:“我不会松懈的。”

    吉祥似乎不信,摇了摇头道:“一刻也不行。”

    燕淮闻言,只得正色应道:“就算父亲没有留下这样的遗言,我亦会时刻备着。”

    “国公爷到死,都在忧心您。”吉祥面色沉沉地道。

    燕淮听见这话,却颇有些不置可否。

    他回来后,吉祥趁夜来见他,确认身份。

    吉祥是成国公身后那支队伍中择出来的十人小队的首领,他的任务,便是在燕淮归京后,护他周全。

    这般看起来,故去了的父亲似乎很是为他殚精竭虑了一番。

    可是他不明白,既如此,当初为何要将他送走?

    他无法释怀,也就不愿意再听吉祥说下去,“我让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吉祥看了他一眼:“谢家八小姐两年前在漠北受过一次重伤,伤愈后仍坏了身体,而今体弱多病,只能靠静养。”

    燕淮听着,沉思起来。

    莫名的,他心里多了几分愧疚。

    “世子,谢八小姐可是同二公子有婚约的。”吉祥见他不说话,忽然提醒了一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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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浑水

    虽然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谢姝宁跟燕霖的亲事,小万氏怕是不乐意的,但只要这事一日没有摊开了说明白了,等到要作数的时候难保不会出人意料。

    不论如何,现如今谢元茂仍丁忧在家,他往后的前程,一时半会也还看不清楚。

    万一他要是得了平步青云的机会,小万氏为了能同燕淮那门英国公府的亲事抗衡,咬紧牙关要为燕霖娶谢元茂的长女过门,也是大有可能的。

    吉祥说完,又低声补充道:“这门亲事出自国公爷的口,谢家那边真较了真,二公子那也难以赖掉。

    燕淮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谢家那边较真?”

    “谢六爷若起不来,那谢家三房就只能一辈子依附长房而存,他的女儿,便是嫡长,又能算得了什么?”吉祥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过了这村便没这店,成国公府的二公子配他的女儿,那也是实实在在高攀了的,他怎会白白错失良机?”

    “这话,倒也对……”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身旁的剑鞘,燕淮皱了皱眉。

    吉祥便道:“您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是如何应对夫人。”

    他话里的夫人,自然是指的新近成了孀妇的小万氏。

    燕淮幼时,总觉得小万氏同去世了的母亲生得相似,脾气却似乎更好些,所以顶喜欢她。生母大万氏去世时,他才两岁,可模模糊糊的,他倒也隐约记得些生母的模样。

    乳娘张氏,也不止一回在他问起生母时,避开他的视线。口中支吾着,只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他由此可知,记忆中生母对自己的漠然,是真的。

    大万氏,并不大喜欢自己的儿子。

    她生他时难产,燕淮是知道的,所以她不喜欢自己,他也能谅解。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才换了他的生,他感激得很。

    可他未能在生母那得到想要的慈母情怀。缺失的那些母爱,他在继母身上却寻到了。

    小小的他,将小万氏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可当父亲去世,他一身狼狈地踏进国公府大门时,小万氏的那张假面就有些绷不住了。

    他想到那一日小万氏穿着孝服。头簪白花看到他时,惊变的面色。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牵。冷意四溢。

    “燕霖还是个孩子,被她护得太好,根本便什么也不懂。她不能指望燕霖,却又不能不小心顾着他,所以她行事难以放开,从而束手束脚。万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作祟。她的动作就只能更加小心。”燕霖的眼角眉梢渐渐透出几分凛然,伴着少年清冽的音色在黑夜里幽然绽放,“可偏生事情又拖不得,再拖下去。我袭了爵,她就更没有法子。所以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狗急跳墙。”

    吉祥凝视着他,“您可是已经有了打算?”

    燕淮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摇了摇头,“没有。”

    “……”吉祥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过了会才憋出一句话来,“您莫非就准备等着夫人出手?”

    燕淮眯起眼,渐敛了冷意,换了漫不经心的语气道:“父亲不是让你护我周全?”

    这倒是事实。

    吉祥被噎了一噎,一时半会不知说什么好,良久方道:“您被国公爷送出了京,除国公爷跟两名心腹外,谁也不知您身在何处,可即便如此,夫人却还是动用国公爷的势力,找到了您差点得逞,她的手段,防不胜防!”

    小万氏当初在众人眼里对燕淮有多好,其实骨子里便有多厌,而今用心就有多险恶。

    燕淮当然不会直到这时还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他没有回吉祥的话,只在心里来回反复思量着,若有朝一日撕破了脸皮在明面上兵戎相见,他是不是能狠下心肠射杀了继母。

    七师兄从来都没有说错,他的心性还不够硬。

    他忽然变得兴趣寥寥,转而问起吉祥:“万家那边还没有消息?”

    吉祥听到万家,不由面露深沉,道:“还未曾。”

    “这事有些不对劲。”燕淮蹙眉。

    他亲自写了信让人送去万家交给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可几日过去了,那封信却没有丝毫回应。

    他初初回京,根基单薄,根本站不稳脚跟,这府里又满是小万氏的人跟眼线,他只能去求助万家。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眼前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的情况,瞧着却不大妙。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率先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还是因为他多年未在京里走动,外祖母忘了他这个原本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外孙?

    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其中的各种可能,他像是在三九寒冬里喝了碗凉水,连脊髓都冷透了。

    “再等两日,若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亲自去一趟万家。”少年清越的声音里带了丝犹豫,他的大舅舅万几道一直同父亲不合,多少年了也从未缓和过,对他也是淡淡的,倒是对燕霖不错。

    他曾问过外祖母大舅舅为何不喜欢自己,外祖母只说是因为大舅同继母的感情更深厚些,所以难免待燕霖好些。

    可同时一母的妹妹,他为何同生母的关系不如同继母的?

    此刻想来,竟是处处玄机。

    屋外大雨如注,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珠坠落的声响在耳畔回旋不去。

    吉祥退出去后,室内就重新安静下来。

    燕淮想起了弟弟燕霖。

    他的右手搭在剑鞘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出里头那柄寒光泠泠的袖剑。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要了燕霖的命。

    杀人而已,他有何不敢?

    答案早就了然于心。

    他阖上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

    时至次日清晨,被大雨冲刷了许久了的京都上空终于放了晴。

    皇城在天光底下恢复了往日的肃然端庄之色,碧色的琉璃瓦波光流转。映衬得檐角上蹲着的兽雕都像活了一般。

    今日是惠和公主纪桐樱的生辰。

    一大早,便有收到了邀约的客人,坐着马车往皇城来。

    南城宽阔的朱雀大道上,都几乎被堵了个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可寿星公面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一大清早她披头散发地就来寻了谢姝宁,见谢姝宁醒了,也退了烧,才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她亲手帮谢姝宁掖着被子,嘴角翕动,十分想要说话。但顾忌着屋子里都是人,有些话只能憋着。但她又在谢姝宁跟前,向来憋不住话,这会不能说,只觉得自己脸都被憋红了。

    谢姝宁发觉。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哑着嗓子轻声道:“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撑着伞。在瓢泼大雨里兜兜转转半天也没找到回永安宫的路。后头就开始头晕眼花。

    晕过去之前,她像是遇到了几个人。

    睡了一夜,竟有些睡糊涂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纪桐樱听她问,就道:“是成国公世子。”

    谢姝宁瞪眼,“怎么是他?”

    这般一说。她倒有些印象了。

    那张少年的脸……

    “也亏得他遇见了你,若不然你这会怕还得晕着!”纪桐樱摇摇头,后怕不已。

    谢姝宁却在想,人人都知是燕淮救了她。这人情就算是欠下了。她是一丁点也不愿意再同燕家有什么牵扯,可这么一来,就算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她在心底里掐算着,该使人买些什么东西送去成国公府才能还了这人情。

    如今成国公府还在丧期,送礼也难送。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纪桐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面色微异,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道:“昨日的事,该怎么……”

    “您说什么呢,昨日您不是好好地呆在房中在午睡吗?”谢姝宁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纪桐樱一脸错愕,磕磕绊绊地道:“你、你烧糊涂了吗?”

    谢姝宁披了件驼黄色缠枝纹花罗交领右衽夹衫坐起身,伸手重重按在了她的手背上,重复道:“您昨日哪都没去,只我一人贪玩,冒雨出去了一回。”

    “阿蛮……”纪桐樱呆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

    谢姝宁虚弱地微笑,“公主又长了一岁,记性怎么倒差了。”

    纪桐樱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头五味杂成。

    那件事,太叫人惊愕。

    她们不该看到。

    既看到了,也只能当成没有看到,这是最好的法子。

    纪桐樱看着床上比自己还小的人,暗自感叹着,在有些事上,自己倒还不如她了。

    俩人没说几句话,谢姝宁便催她赶紧去洗漱更衣。

    左右今天谢姝宁是去不成了,等到纪桐樱一走,她就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担忧起来。

    她们在出云殿看到的那件事,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可她不敢肯定,纪桐樱是否真的能守住秘密。毕竟,肃方帝一直都是她心中敬爱的父皇,如今见了他最丑陋的一面,身为女儿的纪桐樱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她惴惴不安了一整日。

    好在晚间宴席散了,纪桐樱回来,脸上是笑着的。

    她吃了药,又请了太医来瞧过,身子也大好了。

    纪桐樱便让人抱了寿礼过来,要同她拆了一道看。

    拆了几件,拆到了几件精美的首饰,样式很少见。

    纪桐樱见了欢喜,便问一旁的宫女,“这是谁送的?”

    宫女看了礼单笑着回她:“是淑太妃送的,听说是太妃娘娘亲自画了图样叫司珍司赶制的。”

    纪桐樱霎时变了脸,忙不迭将东西掷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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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保密

    制作精良的华美首饰便“哗哗”散落了一地,正巧落在了手握礼单的宫女脚边。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拾。

    “别动!”纪桐樱蓦地大喝,面色铁青,眼中怒火几要喷薄而出。她扬手一扫,将身旁堆积着的礼盒尽数都扫到了地上,七零八碎地滚落了一地。

    里头也不知是哪个盒子里装了瓷器,落地的瞬间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盒盖散落,里头莹润的白瓷碎片掉了出来。

    寂静的室内,碎瓷声,尖锐入耳,久久不肯散去,在众人耳中回荡着,一波尖利过一波,震得人耳朵发麻。

    纪桐樱呆呆看着,情不自禁地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这碎裂的声响,听着竟叫人这般耳熟。

    碎的,究竟是瓷,还是心?

    她想着淑太妃往日里亲和有加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作呕。

    她艰难地将恶心之意压制下去,复而厉声道:“滚远点!”

    在场的人,就都愣住了。正准备将东西拾起的宫女默不作声地抬起了手,越过碎瓷片跟一地狼藉往后退去,将那几件首饰遗留在了原地。

    纪桐樱虽然性子娇纵些,可平日里待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甚少发火,更不必说像今日这样的雷霆之怒。

    除了谢姝宁外,没有人知道纪桐樱为何会突然发这般大的火。

    明明她素日就喜爱这些精巧的物件,回回见了都爱不释手,这次淑太妃花了大心思亲自叫司珍司赶制出来的首饰,却被她给掷到了地上。

    方才那一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清楚,首饰的的确确是被丢掷出去。而非不慎脱了手。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

    看着地上的那些珠翠金饰,谢姝宁悄悄握了一把纪桐樱的手。

    才说了要将那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眼下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咳了两声,道:“公主,让她们将东西收起来吧。”

    纪桐樱扭头看她,脸色倏忽泛白,眼里满是委屈之色,似在说:阿蛮,父皇同淑太妃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

    可这事,谁说得清。

    兴许是因为肃方帝恋上了淑太妃的美色也保不齐。

    皇后虽颜色新鲜。可惜姿色平平。皇贵妃几个倒生得好,然而纪桐樱都十三岁了,皇贵妃的年纪到底也渐渐大了,再好的容貌也如黄花渐老,不能同过去相提并论。

    新近的几位美人。听说也都生得美。

    可一个个的,年岁不过十五六。美则美矣。味道却不足。

    淑太妃则不同。

    二十几岁的年纪,已不大年轻了,但这个岁数,美人正如成熟的蜜桃,多汁而丰盈,叫人见了便垂涎三尺。

    只要再来点手段。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谢姝宁腹诽着,淑太妃前世就能拉拢煞神一般的燕淮,扶持了自己的幼子登基,怎会是普通女子。

    深宫里的女人。就算初入宫廷时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单纯的小白兔,等到被无情的岁月磨砺一番,也就成了剧毒的蝎子。

    活下来的都是这样的人,那些不改初心的,就都早早死了。

    在宫里,没有城府是最要不得的事。

    纪桐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危险。

    谢姝宁浅笑:“公主别恼,只是不小心脱了手而已,不会有人叫淑太妃知道的。”

    话音方落,屋子里便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掠过。

    四周也愈发静谧起来。

    她已明确说了这样的话,若方才这事有朝一日还是传出了这间屋子,那在场的这群宫人就都脱不了干系,一个也别想跑。

    “收拾干净了便下去吧。”纪桐樱咬着牙,良久才憋出话来。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是。”几名宫女低着头,手脚飞快地将东西收拾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纪桐樱忽然双手捂脸,懊恼地道:“阿蛮,这可怎么是好,我如今只要一听见那个名字,就恨不得去撕烂了她的脸!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谢姝宁语塞。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也不能全怪淑太妃。

    她斟字酌句地安慰着纪桐樱,“公主仔细想一想,这事若叫旁人知道了,有什么好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坏处呢?却到处都是。灭顶之灾,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只是个秘密,您咬咬牙,也就守住了。”

    纪桐樱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她,“我今日见到父皇,差点便忍不住了。他一开口,我就想到那会的事。”

    说着说着,她禁不住面露霞光,啐了声:“不提了,说多了污了嘴。”

    她跟谢姝宁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连想都是不该想的,更不必说亲眼目睹了。

    “您别怕……”谢姝宁叹了声,觉得自己话语苍白,竟是挑不出能再用来劝慰的话。

    她昔日撞见了父亲被林姨娘所惑,赶赴陈氏身边时,不也觉得天崩地裂吗?

    何况那时,她已经历过比之更惨烈的事。

    纪桐樱松了手,眼神平静了些,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两人静坐了会,耳畔只有灯花炸开的“噼啪”脆响。

    夜渐渐深了,纪桐樱盯着那盏六角宫灯,霍然起身。

    她来回踱着步,速度越来越快,连衣袂都扬起了些,转得谢姝宁头晕,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歇着吧!”纪桐樱抛下几个字,便要离去。

    谢姝宁连忙喊她:“公主,我明日便要出宫了。”

    纪桐樱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吃惊地道:“这么快?”

    “进宫原就是为您庆贺生辰的,明日也该回去了。”谢姝宁无奈颔首。

    她好端端又病了一场。宫里虽有太医,但到底不如自家舒坦。宋氏亦觉得,鹿孔的医术只怕还胜过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便也不愿意让她再在宫里多留。

    皇宫禁院,也不适宜养病。

    纪桐樱闻言,眼眸微黯,开始依依不舍起来。

    谢姝宁掀了被子起身,因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敢走得太近,站在一臂距离外。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地同她说道:“阿蛮知道公主心中不好受,但不好受也得受着,倒不如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

    见她如此,纪桐樱脸色一紧。良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有时总觉得。你瞧着。倒像是比我还年长许多。”纪桐樱深吸一口气,“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总不至于为了纾解自己心中苦闷,便叫母妃伤心。”

    她从小就同白氏关系极好,所以这话,谢姝宁信她。

    话已至此。俩人也就没有再多提什么。

    谢姝宁重新躺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纪桐樱就扬声唤了外头守着的人进来,自己回了寝殿。

    因药力上头,谢姝宁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宋氏一早就来见过她,看她睡得香,便不忍将她吵醒,索性今日赶在宫门落钥前出门都无碍,便又先回去了,让她多睡会。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谢姝宁醒了后,纪桐樱就让人谴了宫女来告知宋氏。

    宋氏看看天光,忍不住失笑,这下子可好,是留在宫里用了饭再走还是空着肚子就走?

    她思量着,带上人出门往永安宫去。

    头顶上青空红日,连树上的枝叶都被晒得蜷曲起来,前几日的倾盆大雨就像是梦一般。

    越过长廊,宋氏仰头看了眼天上呼啸而过的流云。明明是万里晴空,她却莫名觉得逼仄得慌。

    宫墙太高,檐角翘得也太尖刻。

    她才在宫里呆了几日,便有些受不住了。

    正想着,眼前忽然迎面来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身形颀长,轻袍缓带,走得不疾不徐,似乎每一步都了然于心。

    宋氏认了出来,这人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汪仁。

    “谢六太太。”

    一行人走至跟前,同她渐次行礼。

    她听说过汪仁的厉害,不敢受他的礼,装作不经意地别开了半个身子,随即道:“汪印公客气。”

    汪仁微笑,“六太太这是准备出宫?为何不等午后天气凉爽些再动身?”

    宋氏也笑着道:“夏日多雨,这会瞧着还是艳阳天,指不定晚些就落了大雨下来,早早出宫也是以防万一。”

    “那咱家便不叨扰六太太了。”汪仁避到了一旁,为宋氏让开了路。

    宋氏急忙道谢,带着人离去。

    在她身后,汪仁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走了几步,他忽然情不自禁地转头去看。

    妇人娴静的眉目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背影又叫他微微失了神。

    他暗想,她竟嫁给了谢元茂,当真是可惜了。

    旁人如何看他不知,但他,是瞧不上谢元茂的。

    倒是谢家那位八小姐,瞧着性子同父母都不大相似。

    他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温声问一旁的小润子,“皇贵妃那,还没有动静?”

    小润子摇摇头:“还没有。”

    汪仁奇怪了下,道:“这倒奇了,公主竟忍得住不同皇贵妃提及那件事。”

    “按理,公主殿下是忍不住的,但这一回公主身边多了位谢八小姐……”小润子低声说道,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汪仁的神色,见他并没有看自己,便继续道,“那位八小姐年纪虽小,但较之公主更沉稳,也更聪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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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乐趣(米赛赛和氏璧+1)

    汪仁没说话,抬脚往前走去。

    须臾过后,他笑了笑,狭长的凤眼微敛,吩咐小润子道:“仔细着点出云殿。”

    小润子低低应了,紧跟在他身侧,迟疑着询问起来:“这事,叫公主殿下瞧见了,可有什么好处?”

    伴随着话音,一阵带着热气的风迎面吹来,霎时间吹得人的肌肤都烧了起来。

    汪仁忍不住蹙眉,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不悦地轻声嘟囔:“夏天可真叫人头疼……”

    一入了夏,天气就跟火一样,越来越旺,风是热的,墙也是滚烫的,连水都像是煮沸了的。至于这天下的人,那就如同点火的柴禾,一日日被烧得枯黑起来。

    汪仁极厌恶炎炎夏日的到来。

    他脚下的步子骤然快了起来,原本该往御书房去的,这会却转弯往另一条道去了。

    小润子拔脚就跟,走得两条腿打颤。

    走在前头的汪仁分明走得比他们快得多了,可神态丝毫未变,连迈开步子的大小都不改,就像是先前一样。

    真是个怪人!

    小润子在心里暗想。

    汪仁还没有解答他的疑惑,但他这时,也不敢继续追问了。

    “印公,皇上那还候着您呢。”疾行了一会,小润子终于看出来了汪仁要去的目的地,不由慌了下,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提醒起来。

    这宫里头,到底最大的那人还是坐在龙椅上穿着九龙缂金袍的肃方帝,而不是汪仁。

    内廷里再厉害的人,落到了皇帝跟前,那也就只是个奴才,连站都不能站直了的。

    可是提醒的话才一出口。小润子就愣了愣。

    宫里的太监们,走路时多半都有些弯腰驼背。他们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惯了,经年累月就都成了那副样子,想改都改不掉。但走在前头的汪仁,身板挺直,丝毫不见身为太监的颓丧卑贱之气。

    若不说,谁能想到,汪仁是个去势了的阉人。

    小润子将头低得更下了些,唯恐汪仁生气。

    但汪仁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话。

    小润子无奈极了。

    肃方帝这些个日子在淑太妃那享尽了乐,可一离了出云殿。脾气就暴躁了许多。

    这也是难免的,不论谁换到了肃方帝如今的处境上,想必都不会觉得好受。一个人心怀秘辛久了,保不齐便成了疯子。

    可让肃方帝将这火撒在自己身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小润子为自己的师傅忧心着。汪仁却将心思都执着在了自己身上的薄汗。

    黏腻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脏透了。叫人恶心。

    一回了房。他便让小润子打了清水来,将浴桶放得满满的。

    屏风后,他去了身上的衣裳,跨入浴桶,沁凉的清水立时盈满了身上各处,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润子就在屏风另一侧帮他准备干净的衣裳。

    他的衣裳。每一件都要洗过十遍,才肯穿上身。

    几年前有一回,某个负责洗衣的小太监新入宫来,洗了几回嫌麻烦。又想着衣裳洗了多少回,只要洗干净晒干了谁还能知道不成?他便自作主张,背着人只将衣裳浣洗了八遍便拧干去晾了。

    八遍同十遍只差两遍,小太监想着,这总不至于叫人发觉才是。

    可谁知,过了几日汪仁一穿上这身衣服,便发了大火,当即便发话让人将那个洗衣的小太监拉下去将手砍了。

    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在这些事上糊弄汪仁。

    小润子贴身伺候他,更是知道汪仁爱干净根本就爱到了非人的地步。

    他隔着屏风,小心翼翼先去洗了数遍手,再用柔软的干净罗帕将指尖每一滴水珠都擦去,才敢去碰汪仁的衣裳。

    正理着,屏风后的汪仁突然道:“去同皇上说,暑天炎热,咱家病了不能伺候他。”

    小润子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应了,将干净的衣裳一一挂好,禀了汪仁退了出去。

    “皇帝成日里闲着,倒真该再给他找件事做做了。”汪仁神色慵懒地浸在凉水里,一手托腮,喃喃道。

    庆隆帝在位时,他的日子更逍遥些。

    可逍遥得久了,就不免有些无趣起来。

    天天被人喊着“印公”、“督主”的,他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一个阉人,人生里除了那些黄白之物跟权势外,还有什么可值得愉悦的?女人?倒也总有人将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一个个送到他眼前来,只盼着他能收下。

    早就是个阉人,他要这些人做什么用?

    他已经去世了的师傅在世时,倒是十分好女色。

    他也一直都没有明白过,这画饼充饥,究竟有什么意思?

    于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值得逗乐的法子,他便打起了皇帝的主意。

    庆隆帝跟那时还是端王的肃方帝颇有嫌隙,他清楚得很。故而没多久,他就顺着那条缝隙,勾了庆隆帝炼丹,追求长生不老之道。

    眼瞧着庆隆帝成了猴子,他这个耍猴人也很是逗了他一番。

    但久了,就又没有意思了。

    他遂想起了端王爷。

    好容易端王爷登基了,却日日只想着做明君,无趣得紧。

    端王爷也没有庆隆帝那般好哄。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个淑太妃。

    汪仁无声地笑了笑,想起淑太妃跟肃方帝苟合的嘴脸,笑得就开心了写。

    他甚少这般笑,难得的笑容,竟带着婴儿般的纯真。

    小润子一点也没想错,他就是个怪人。

    晚些,小润子从肃方帝那回来,顺便还带回了个消息——谢六太太母女已经出宫了。

    这事是汪仁亲自吩咐下去的,小润子不能不仔细。

    他又道:“八小姐的病情也已无大碍。”

    汪仁直到这时候,才从浴桶里站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穿衣出了屏风。

    衣襟大敞着,他也不管,只问小润子道:“是哪个太医给瞧的?”

    小润子道:“是周院判亲自给看的。”

    那老头的医术不错,汪仁放下心来,摆摆手不再多问。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在谢家母女身上搁的心思是不是过多了些,怎么每一回见到她们,都要让人仔仔细细地去打探一遍……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心想定然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太无趣了。所以才会这般反常。

    他站在窗边望向外头那株高耸的苍翠大树,眼珠子微微一动,旋即道:“成国公府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小润子想也不想便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世子回来了叫有些人不大痛快罢了。”

    “哦?”汪仁饶有兴趣地转头看了过来,“依你看。燕夫人跟世子,哪个会赢?”

    一个是妇孺。一个是还未束发的少年郎。

    这场博弈。倒是挺有意思的。

    “这……怕是不好说……”小润子思索了一番,一时不敢下决断。

    燕淮毕竟才回京,生母早亡,父亲也没了,在京里根基单薄,想马上在燕家站稳脚跟。不容易。

    小万氏却又吃亏在是个妇人,行事没有男人方便,偏生她亲生的儿子,在京都这些个公子哥里。也不大出色。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究竟是谁,还得静观其变。

    小润子斟酌着字句,“不过一旦世子袭了爵,事情也就差不多该平息了。”

    汪仁屈指,在窗棂上不紧不慢地叩着。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似玉,可口里说出的话,却叫小润子都不得不为燕淮拘一把同情泪。

    汪仁说,既如此,那就叫他莫要这么快就袭爵罢了。

    只要肃方帝的圣旨一天没有下去,那这事就一天没那么快能安定。好玩的事多了去了,可不止皇宫里的这点闷子。

    汪仁微笑着。

    站在对面的小润子却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这一次,成国公世子可倒了大霉了。

    ……

    小润子暗自感慨的时候,谢姝宁母女才刚刚出了皇城。

    这才方进了六月,天气就已经热得不像话,白日也变得长了起来。

    暑天里,时而大雨,时而炎热,谢姝宁的身子总也好不全。

    宋氏坐在她身边,轻轻摇着团扇,“你这身子,屋子里也不好搁冰了,小心冻着。夜里若热得睡不安生,只叫玉紫几个彻夜轮流打扇吧。”

    谢姝宁轻笑,点了点头。

    马车上了朱雀大道,谢姝宁撩开了马车上的窗帷,朝外看了眼道:“娘亲,过几日我想去趟平郊的庄子。”

    宋氏皱起了眉头:“先等鹿大夫瞧过了你的病再说吧。”

    此去平郊的田庄虽不大远,但也得经受车马颠簸,总不是好事。

    谢姝宁收回视线,乖巧地道:“也好。”

    左右鹿孔听她的话,再不行,她就带着鹿孔跟月白母子一道去田庄上小住几日,又有何不可?

    只是宫里头的事,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正想着,她听到宋氏打着扇子轻声道:“出宫前,我遇到了汪印公,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阴狠。”

    谢姝宁闻言,急忙道:“娘亲,空穴不来风,外头既能有那样的传闻,可见不全是假的。”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救过我们一回,瞧着也不像是坏人……”宋氏想起久远的往事,不由懊恼起来,“昔时只心有余悸,连道谢都给忘了。”

    汪仁救了她们,可她们连个谢礼也未送过。

    宋氏遗憾着,便道:“成国公世子那,这回可千万不能再给忘了。”(未完待续。。)

    ps:  第二更~后面还有……不过蛮晚了,亲们可以明天再看~~

第178章 意外(和氏璧+2)

    “娘亲记着就是了。”谢姝宁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宋氏以为她是累了,便道:“离石井胡同还有好长一段路,你且先睡会。”说着话,她手下动作并不停,摇扇的动作不疾不慢,微风徐徐往谢姝宁身上送。

    谢姝宁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靠在软枕上,养起神来。

    可她心里却在想淑太妃的事。

    淑太妃是嘉明帝的生母这件事,一直叫她耿耿于怀。

    前世淑太妃命里有两个儿子,这一世,她还只生了一个。

    按理,庆隆帝死了,她命中注定的另一个儿子,也就失去了降世的机会。

    但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肃方帝跟淑太妃的不伦情事,她就再不能肯定,淑太妃还有没有机会生下另一个儿子——肃方帝的儿子。

    她惆怅得很,偏生这些事又是一个字也不能同旁人吐露的,简直要将她给逼疯了。

    身下马车稳稳前进着,她歪了歪脑袋,将手垫在了左脸下,眼睛微微一眨,睫毛便刷过了手背,酥麻微痒。

    她想着心事,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午饭用的不多,马车刚出皇城时,用了些点心,可马车才驶进北城时,她便被饿醒了。

    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她一下子红了脸。

    宋氏在边上看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鼻子,笑得前俯后仰。

    “娘亲!”她娇嗔了句,去一旁的小柜子里搜罗起了备着的点心。

    宋氏轻推了她一把,自己弯腰去取了来,打开来再递给她,一边道:“饿了才好,能吃就没有大事。你可还记得。先前在敦煌,你最初那段日子,可是差点连水都不喝了。”宋氏回忆着,想起往事,心仍旧“怦怦”直跳,后怕得很。

    谢姝宁倒没怎么记得,只接了她递过来的点心,就着茶水吃了几块填了填肚子,才喘了口气。

    宋氏笑她:“马上回府了,到了便让厨房给你煮碗面。粥怕是来不及熬。”

    说话间,马车就已经离谢家不远了。

    母女俩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还未进二门,就发觉长房那边似乎很是热闹。

    宋氏就问垂花门边守着的婆子,道:“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她们才离家几日。长房能出什么大事?

    “回太太话,是三姑奶奶和姑爷回来了。”婆子笑着道。

    谢姝宁一愣。

    府里下人嘴里的三姑奶奶自然说的就是她的三堂姐。谢湘若。

    三堂姐是三夫人蒋氏亲生的长女。从小带在身边长大,一直陪着父母生活在扬州。直到前两年谢三爷回京述职,并且升迁留任京都后,才跟着一道搬回来住的。

    谢姝宁因为跟同样是蒋氏所出的六堂姐谢芷若关系不佳,所以跟三堂姐的关系也很是一般。

    她屈指一算,两人说过的话。怕是加起来也不足十句。

    因而,她对自己这位三堂姐委实没什么大印象。

    就连前世,她住在长房梅花坞里,也未同自己这位三堂姐说过几句话。

    不过她记得。三堂姐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嫁去了李家。

    当今的皇后也姓李,三堂姐的夫婿正是皇后的娘家人,但论辈分,是小了足足一辈的。

    皇后是他的堂姑母。

    谢姝宁低着头想,三伯父旁的先不说,为女儿挑丈夫,倒个比个的厉害。

    前世长女嫁了李家,次女嫁给了皇子。

    这一世,长女依旧,次女却怕是只能乖乖嫁入长平侯府了。

    “三姑奶奶不是才听说有了身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宋氏疑惑地自语了句。

    头三个月,胎不稳,小心都还来不及,她倒好,竟跑回娘家来了。

    谢姝宁也觉得奇怪。

    宋氏想了想,一时没想出缘由来,索性不去想,只拉了谢姝宁往玉茗院走,道:“三姑奶奶既回来了,我们总该去瞧上一瞧才是,可你病还未痊愈,却是不好冲撞了孕妇。”

    谢姝宁原就懒得应付这些人,听了这话忙道:“那就等我好全了,再见不迟。”

    李家人总不至于让怀着孩子的谢三娘在娘家一住许久吧?

    然而这天夜里,谢姝宁就听说,这回三姑爷也陪着三姑奶奶一起回来了,不由懵了。

    这闹的是哪一出?

    她寻了卓妈妈来问,才知道是因为谢三娘某日夜里做了噩梦,醒来万分想念母亲,所以才请示了李家的长辈回娘家小住一段日子,陪陪母亲。

    “胡说八道。”谢姝宁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若真的只是因为她想念母亲,为何不请三伯母去李家小住些日子陪陪她,反倒要叫她个孕妇奔走?”

    卓妈妈应是,“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嘛。”

    谢姝宁皱皱眉,没有再言语,打发了卓妈妈下去。

    第二日一早,宋氏请了鹿孔一家入府。

    鹿孔给谢姝宁细细把了脉,笑着道:“没什么大事,宫里的太医自然都是医术精湛的,方子也开得好,只八小姐身子单薄,里头有味药重了些,待我换成温和点的,再照着吃两幅,也就好全了。”

    月白抱着孩子在一旁听着,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会,鹿孔下去开方子,谢姝宁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逗孩子玩。

    孩子“咯咯”直笑,满炕乱爬乱走,活泼得很,谢姝宁便也跟着笑,面若桃李。

    月白道:“小姐,过了年,我便回来伺候您吧。”

    谢姝宁虚虚握着孩子的小肉手,摇摇头道:“不着急,等孩子再大些吧。”

    月白跟鹿孔的爹娘都不在了,两人家里也没个能帮着照顾孩子的人,哪能现在就叫她回来。依谢姝宁的意思,还能再过个几年。到时候玉紫几个也就都到了年纪该放出去,她身边势必要重新整顿一批人。那时再叫月白回来管教这群人,正合适。

    她知道月白心思没有玉紫几个活络,就笑吟吟地细细分析给她听。

    月白听完直点头。

    两人正说着体己的话,玉紫打外头进来,面色怪异地道:“小姐,长房的三姑奶奶想请鹿大夫去坐一坐。”

    谢姝宁怔住,旋即抿了抿嘴,问道:“使了谁来请的?”

    “是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亲自同太太问起的这事,太太再让小丫鬟跑腿,带着管事妈妈一道来了。”

    谢姝宁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事。还要让三伯母身边的心腹妈妈亲自来跑一趟,这是觉得我不会答应呢。”

    不过好端端的,她们请鹿孔去做什么?

    鹿孔是个大夫,请他去,当然是看病。

    谢三娘怀着身子也要匆匆来谢家住着不走。难道就是为了鹿孔?

    她冷着脸,吩咐玉紫道:“等鹿大夫开完了方子。就劳他去长房看一看。”

    玉紫应声退了下去。

    坐在谢姝宁身边的孩子把玩着拨浪鼓。咿咿呀呀地说着话,把拨浪鼓凑到她眼前,敲得咚咚作响。

    谢姝宁笑着低头去亲他,喜欢得紧。

    ……

    宫里头,这个时候淑太妃也正请了太医诊脉。

    老太医已经年过花甲,胡子雪白。把到了古怪的脉象,连脸也吓得发白。

    他来来回回换了好几遍手,仔仔细细地把了又把,面色越来越难看。

    淑太妃神色有些懒洋洋的。眉头微蹙,出声询问:“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太医闻声唬了一跳,急巴巴收回手,声音颤抖地道:“没、没什么不对劲的,太妃娘娘近些日子茶饭不思,只是累着了。”

    “当真?”淑太妃眼神一凛,坐直了身子。

    老太医不敢看她,只连连点头,胡子颤巍巍的,像是雪白的山羊胡。

    淑太妃却似不信,眼神渐渐冷厉起来,声音却还是温和的:“说实话。”

    “娘娘,老臣老眼昏花,医术不精,实在是辨不出别的啊!”老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原本再过些日子,他就能回乡去颐养天年了,到那时,这深宫风云就同他这老东西一点干系也无。可结果,事到临头,他却遇上了这桩事。一个不慎,等着他的那就是个“死”字。

    他咬紧了牙关,只说自己医术差,看不出别的了。

    淑太妃听着听着倒笑了起来,盯着自己小指上戴着的五彩珐琅指套,幽幽道:“你孙子听说闹着不肯学医,反倒要从军?”

    老太医愣了下,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

    淑太妃敛了颊边笑意,“小孩子家家,一片赤子之心,原该多加激励才是。从军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如今天下太平,不打仗,也就没那么容易丧命,这香火也就不会断了。”

    老太医孙辈里头,不管嫡出庶出,尽出了姑娘,唯有这么一个孙子,宝贝得不行。

    他登时瞪大了眼睛。

    淑太妃就不再说话,只看着他。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老太医终于哆哆嗦嗦地道:“老臣把到了喜脉……”

    “你肯定?”

    “臣绝不会把错脉……”

    淑太妃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里松了一口气,颔首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明白……”老太医哆嗦得更厉害了。

    淑太妃面露满意之色,让人沏了茶来,又扶他起来。

    茶盏一路被送到了老太医手里边。

    淑太妃微笑着:“新鲜的峨眉雪芽。”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端起茶盏,眼含热泪,一口喝了下去。(未完待续。。)

    ps:  感谢米赛赛的和氏璧!!呵呵哩啦、瑶蛋妞、冯嘟嘟、dreamjzyz诸位亲的粉红~夜黎丽亲的评价票~~ 艾玛,第三更 = = 写了一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粉红加更再拖一天……咱们明儿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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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