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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7章 震荡

    每人一百两,并些寻常首饰,算作嫁妆,已是极为丰厚。

    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朱砂最不起眼,柳黄敦厚老实,也不打眼。如今年岁都到了该放出去配人的时候,可谢姝宁手头并没有看好的合适人选。近日来,事情一波接一波,总也没有个平息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没怎么搁在这些事上。

    因而她索性将这几个丫头的身契也都一一取了出来,还给了她们,又让人去官府消了籍。

    这般一来,哪里还有愿意留下的人,能重获自由,又可得大笔赏钱,谁不愿意走。

    潇湘馆里顿时忙得热火朝天起来,以朱砂柳黄为首,两日时间,便去了一大半的人。谢姝宁亦问了玉紫是留还是走。图兰必然是要一直都跟着她的,玉紫却还有的选。

    然而玉紫闻言只摇头道:“奴婢只想跟着小姐。”

    她也到了年纪该嫁人了,但她一早就想好,这辈子也不嫁人。她生得貌美,酷似生母,却自幼家境贫寒,生活困顿。父亲是个赌棍,日日流连厮混于赌坊,赢钱了喝酒,输了也喝酒,喝醉了就回家来动手打她们母女。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后来,母亲被他典给了人家做妾,换了他的赌资。

    她犹记得母亲声声泣血的哭喊声,记得那天深夜自己偷了家中仅剩的几个铜,穿着单薄的破絮夹袄,推开家门照着母亲的叮咛仓皇逃进冷风中时。摔的那几跤……

    她不愿意嫁人。

    如若离开了谢姝宁,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手中带着小姐三赏赐的大笔银子。她孤身一人,也难以护住,更不必说,她无意嫁人。

    故而她反复强调:“奴婢这辈子只想跟着小姐。”

    这话叫卓妈妈听见了,还当她是起了旁的心思,兼之貌美,妄图将来能在小姐出阁后在姑爷家占得一席之地。当即便悄悄将她带到了下头去痛斥了一顿。谁知玉紫心里藏着的事,竟同她想的截然不同。

    知道她是因为幼年时的事,落下了心病。不敢嫁也不想嫁,更不说给人做妾,她是万万不会愿意的。

    卓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

    玉紫便这样留下了。

    不出几日。潇湘馆里的人便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动静不小。但因是谢姝宁自己院子里的事,她又是私下里行的事,长房虽有所耳闻,但也没人好意思过来插手管教。

    她明年也该及笄了,长房诸人也不便借口她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将手长长地伸过来,干涉三房的事。

    可等到谢姝宁开始着手收拾正房的人手时,长房的大太太王氏。可算是忍不得了。

    她在谢姝宁手里吃过亏,这回便学聪明了。并不敢仗着长辈身份过来训斥谢姝宁胡闹,只立即便跑去了梅花坞见长房老太太,同老太太添油加醋地道:“六弟跟六弟妹都不在府里,阿蛮那孩子一人独大,如今尽是胡闹,好端端的,将府里的人都放出去了泰半,这成什么模样?不知情的,还当是咱们谢家不日便要垮了,竟连几个下人,也养不起了。”

    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没大理会她,“她一没杀人放火,二没打骂顶撞长辈,不过是打发了几个下人出去,又不是将他们给打杀了,你管她做什么。”

    “母亲,这到底事关谢家的颜面……”大太太绞着手中帕子。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淡淡看她一眼,道:“那你就去管管她。”

    说这话时,老太太并没将大太太的话太当回事,说不了几句便将大太太给打发了下去。

    大太太得不到她的助力,又见她漫不经心的,自己回房后斟酌再三,生怕再不慎中了谢姝宁那些“下三滥”的招,心里骂着,脚步却始终未曾迈开。

    又过一日,三房的动静更大了。

    大太太听闻谢姝宁拿着大把银子当起了散财童女,顿时大惊失色,只当是自家的银钱被人给败了,当下心疼得面色都泛起了青白,慌慌张张就穿着披风跑去了梅花坞,又将这事同长房老太太说了一回,一面痛心疾首地道:“六弟跟六弟妹回来了,瞧见家都被阿蛮那丫头给败了,可不得气病了!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她不拿银子当回事呀!”

    “她这是花了多少银子,放走了多少人,竟能叫你三番五次地来寻我说道?”长房老太太蹙起了眉头,老脸一沉。

    大太太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都个揉碎了,心疼地道:“母亲不知,如今三房都快空了!您若不信,且派个人去三房瞧瞧,这就快连扫雪的婆子也没了!”

    长房老太太听她说得真切,一副心都要碎了的模样,又素来知道她心疼银子,不觉就信了几分,果真立即使人去了趟三房。

    没一会,被打发去三房的丫鬟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她又是艳羡又是惊讶地道:“老太太,八小姐好大的手笔,三房那领钱的人都排成了长队呢!”

    老太太面露不虞:“人人有份?”

    “三房的人说,想要走的,都有。而且还不要赎身的银子,便舍了契书归还。”

    老太太惊着了,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她这是想做什么?”

    大太太在一旁酸溜溜地道:“怕是六弟妹将阿蛮给惯坏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哪里能管家。”

    “去把她给我唤来。”老太太不悦,“就算是胡闹也得有个度!”

    大太太就高高兴兴地指了人让去三房传谢姝宁来。

    谁知,人回来了。却没能将谢姝宁给一并带回来。

    老太太怒上心头:“她这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一旁的大太太不停鼓吹:“三房没有长辈,她便张狂起来了,这样的性子。如何能成?”

    老太太气得厉害,手指哆嗦着,将腕上套着的黑檀木佛珠摘下来往炕几上重重一扣。

    屋外大雪纷飞,雪粒子扑簌簌击打着窗棂。

    暖如仲春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老太太沉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大太太一时间猜不透她的心思,又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不可翻来覆去地多说,便也噤了声不说话,

    几个丫鬟。就更是噤若寒蝉,连眼睫也不敢随意颤一下。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有人冒着风雪在梅花坞正房外的庑廊下疾奔。

    老太太茹素念佛。喜欢清静。平日里无人断断无人赶在这喧哗打闹,连走动间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安静。这会屋外的脚步声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急雨,越近越响。

    长房老太太铁青着一张脸,斥道:“还不快去瞧瞧,是哪个没分寸的在外头!”

    “快去快去!”大太太连忙指了个人出去。

    没等走至门外,已有人声在外头响起,道:“老太太,惠州有信来了。”

    长房老太太闻言一怔。旋即吩咐下去:“拿进来。”

    厚厚的棉帘子就伴随着话音被撩起了一角,进来个穿青绿色冬服的丫鬟。手中握着一封信。

    历经数千里地,迎着一路的风霜雨雪,这封信被递到老太太手中时,还带着凛冬的寒意,但很快就被满室馥郁的暖意给消融了。

    老太太看一眼大太太,道:“你先回去吧。”

    大太太心生不悦,况且谢姝宁的事老太太也没个定论,她迟迟疑疑了好一会,方才告退。

    老太太这才将信置于炕几上,撕开了口子,将里头的信取了出来。

    信不算长,却也不短,一共三张。

    老太太认得,这是谢元茂的字迹,富态的面庞上露出凝重的神情来,拾起一张纸先细细看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给她来了信?

    老太太想不明白。

    信的开头,只是些问候之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太太眯起了双目,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去。

    看到信上说,先前有贼人偷偷溜进谢元茂的宅子,在井水中下了药迷倒了府内众人,伤了谢元茂的腿后又掳走了宋氏时,老太太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她“哗啦”一下将最后一纸信抓在了手中,埋头细看,见信中谢元茂言道,他已施以重金悬赏,惠州城内官兵日夜巡查,却依旧不见宋氏,老太太的一颗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信中还道,他忧心忡忡之际,转念想到这件事会不会根本就是宋氏一手策划下的阴谋。

    因陈氏怀孕之事,他知道自己原在多年前就被宋氏悄悄下了绝育之药,终身不能再有子嗣,二人大吵一架,随后不多时,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且同宋氏一道不见的还有鹿孔冬至一行人,皆是跟着宋氏一道去惠州的人,同样至今不见踪影,不得不叫人疑心。

    老太太看到这里,额角青筋已是突突直跳。

    信末,谢元茂哭诉自己今后恐成废人,言若事情真是他揣测的那般,宋氏便极有可能会回京都来寻女儿,恳求老太太率先制住谢姝宁跟谢翊兄妹二人,莫叫宋氏毒妇阴谋得逞。

    老太太看着,只觉心惊肉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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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攻守(粉135+)

    当初,她也是收到了这样一封信,一封从惠州送来,由自己的第六子谢元茂亲笔所书的信。

    因他在信中所自己病了,病得厉害,盼着身边能有宋氏照料,她才会用尽法子软硬兼施,逼迫宋氏带着鹿孔前往惠州。彼时,她心中满是小九九,还想着能叫宋氏跟谢元茂在惠州孕育子嗣,也好再为谢家添几个男丁。

    她自认妥当,却不防世事难料。

    长房老太太抓着几张纸,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唯恐自己方才是老眼昏花给看错了。

    宋氏如何敢,她不过是个父母双亡,唯一的兄长还远在关外的弱质妇人,她怎么就敢对自己的夫婿做下那样的事?她辛辛苦苦才坐在了谢六太太的位置上,不防着陈氏防着内院里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却来直接断了夫婿将来的子嗣……

    她怎么就敢?

    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心内惶惶,抓着信纸的手哆哆嗦嗦,失了往日的沉静之态。

    以她看来,若换了她同宋氏易地而处,她必然会努力拿捏住了夫婿的心才是,多为谢家生下几个儿子,她的地位自然也就更加稳妥。到那时,什么陈氏猫氏的,都算不得什么。

    偏生宋氏胆大包天,竟直接扼住了事情的命脉,对谢元茂下了毒手。

    老太太足足看了三遍,才舍得将这几张纸放下,她喃喃自语着:“难怪……难怪她这么多年来,除了前头的一双龙凤胎外。便始终一无所处……”原来她不仅仅绝了内院里那些女人的希望,也绝了自己另育的机会。

    此等果决,委实叫人出乎意料。

    老太太经当年端王府一事后。再一次对宋氏刮目相看起来。

    然而站在谢家长辈的立场上,身为谢元茂的亲生母亲,这件事,她无法忍,断然无法原谅!

    老太太立时便对谢元茂信中所言尽数信了,但凡是个男人,不论性子好坏聪明与否。他都不会撒谎说出自己的正妻对自己悄悄下了绝育之药,让自己同只被阉了的小猫小狗似的,日日处在她掌控之中这种话来。

    故而老太太相信宋氏的确做过那样的事。亦对谢元茂说的宋氏同他争执后起了歹念一事,深信不疑。

    她蓦地抬起头来,扬声道:“把火盆端过来!”

    话毕,便有丫鬟应了声飞快地去将火盆给端了过来。直送到她脚边才搁下。

    老太太摆摆手。将人打发了下去,自己捏着几张纸同信封一道俯下身去,将东西尽数丢进火盆中。

    火苗“噌”地一声腾了了起来,像几条小舌,倏忽便席卷上了纸,焦黑弥漫,烟火气息浓郁起来。

    人老畏冷,屋子里只留了个小口子通风。原本火盆里烧着的是上等银霜炭,甚少会有烟雾冒出。燃烧时亦只有淡淡松香,在屋子里搁得久了,也并不叫人觉得气闷难受。可这会几张纸一烧,这烟气就霎时大了起来。

    老太太背过身去,咳了几声。

    候在不远处的丫鬟连忙上前将火盆挪远,又递了热茶上去。

    老太太接过来轻呷了两口,方才觉得好受些,面色恢复如常。

    捧着茶盏喘了几息,她忽然吩咐下去:“多带几个人,去把八小姐给我请到梅花坞里来。”顿了顿,她抿了抿嘴,道,“她若是不肯来,那就把人给我绑了送来。”

    得了吩咐,就有人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去了三房。

    到了三房门口,三房大门紧闭,竟是连只飞蚊也进不去。

    长房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名叫芷兰,平素最是了解老太太,方才听着老太太的话,她便知道,老太太这怕是不知何事气得狠了,因而不敢耽搁。大门既是紧闭的,她就上前叩门。

    可一下又一下,里头依旧无人应门。

    芷兰觉得古怪,先前来时,三房虽乱着,却也不至于连个看门的婆子也无。

    长房跟三房中间还隔着个二房,因二房唯一的主子谢四爷是个庶出的,平日里就同长房跟三房关系平平,这会芷兰也不敢闹得太大声,恐惊了二房的人。

    她只是个下人,做不得主,没有法子,芷兰便先打发了个婆子回去回禀老太太,说三房无人应门,见不到八小姐。

    婆子带着话回去了,老太太一听,当下冷笑了两声,富态慈祥的面庞上露出森然冷意,道:“那就把门给我拆了!”

    百善孝为先,谢姝宁今日不来见她,那就是不孝。

    对付个不孝不悌的孙女,她难道还骂不得捆不得?

    婆子就照搬着原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芷兰。

    芷兰很为难,觉得老太太这话是在气头上说的,难免到时候后悔。但老太太既然已经发了话,她个做丫鬟的又不得不从。她就指派了几个粗实的婆子上前去,将门给强行打开来。

    一伙子人就各自想法子,想要进三房去。

    站在五层的青石台阶上,芷兰盯着垂花门两侧对缝精致的砖墙,担忧起来。

    四扇绿色的木屏门,关得严严实实,恰似一面墙。攒边门,不到日落时分就已经关上,可见是里头的人早有吩咐,不想叫人进去。

    她听说过许多关于三房八小姐的事,知道她身边还有会拳脚的丫鬟,很是厉害。

    这会八小姐既然不愿意搭理她们,只怕是就算她们强行闯进门去,也不能真的将八小姐捆绑起来,带去长房见老太太。

    很快,芷兰的担忧成了真。

    几个婆子正拿东西撬门,因得了老太太的话,胆子都大着,什么都敢往上整。却不知怎地,这门忽然开了一条缝,自里头探出一抹寒光来,飞快地又给收了回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条门缝也已不见。

    旋即,有个婆子扯着嗓子惊天动地地尖叫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她粗粗胖胖的五根手指,生生少了两根!

    血拼命往外冒着,片刻间就染红了她的袖子。

    芷兰瞧见,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地一声,骇没了半条魂。

    谁也顾不上老太太的吩咐了,立即就将人给带回了长房去,落在地上的那两截手指头也仔仔细细地用芷兰的帕子给裹了,一并带回去。

    芷兰回到梅花坞,面若金纸,见着老太太就忍不住啜泣起来,道:“老太太,三房的门,奴婢几个可是不敢再闯了——”

    老太太已知道了有个婆子被切断了两根手指的事,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涌,亦觉得害怕,直将手中佛珠捻得飞快,不敢停下。

    良久,她道:“也罢,她不开门,她自己也休想要出来!派人去三房外头守着,且看她能躲多久!”

    芷兰一边轻声哭着,一边觉得这事是一头雾水,全然想不通为何老太太突然就要抓了八小姐来长房,也想不通八小姐为何闭门不出。

    往常,八小姐自个儿可也是偶尔会来长房请安的。

    “你再派个人去门口候着,看看大爷,三爷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说着,蓦地停下手中动作,低头一看,佛珠手串断了线,黑檀木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老太太心里一紧,嘴里仍强硬地道,“不成,那小东西素来狡猾,比她娘要厉害上十倍百倍,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芷兰,你想法子让人搬了梯子去墙边,远远的看一眼,三房里头都成了什么模样。”

    芷兰不敢再哭,连忙收了面上的泪,应声离去。

    此刻三房潇湘馆内,图兰正剥着糖炒栗子往嘴里塞,一面朝卓妈妈得意洋洋地道:“且看看那几只臭手还敢不敢扒咱们的门!”

    卓妈妈瞪她一眼:“得亏小姐宠着你,若不然,就你这样的,谁敢留在身边使唤。”

    “妈妈光会凶我,这可不是长房那边太过分了吗?”图兰“吧嗒”咬开一颗,取了肉丢进嘴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人能跟她抢糖炒栗子吃,她乐得自在。

    卓妈妈不理她,自去翻名册,看看府里光剩下这么些个人,还能不能运转自如。

    好在各处都还有人在,她松了一口气,后去见谢姝宁,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大老太太一定会使人来找您?”

    谢姝宁望着窗外雪景,笑了起来:“先前不过是装病,他就能写了信给老太太让她给母亲施压,而今出了那样的大事,他焉会不求助老太太?我跟哥哥皆是母亲的软肋,他又怎么会舍得白白放开。”

    所以在知道汪仁已经找到了母亲的那一刻,她就跟舒砚商量开了。

    舒砚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江南,接哥哥回来。

    而她,就在府里等着母亲回来。

    “老太太这会进不来,今后怕还要来强闯……”卓妈妈有些担忧。

    玉紫正抱着身衣裳进来,闻言接话道:“妈妈放心吧,小姐都安排妥当了。”

    卓妈妈疑惑。

    谢姝宁笑着回过头来:“表哥留下了一队护卫,印公那边亦留了几个人下来,便是我自己,也是早早准备了几个堪用的,这会都该安置好了。”

    何况,她还有后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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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算盘

    如今正值天寒地冻,道上冰雪淤积,行路不易,母亲一行人,车马并行,想必也不会日夜兼程,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方才能回来。

    这段日子里,长房的幺蛾子必然不会少。

    睁着一双清澈明亮,星子似的眼睛,谢姝宁正色吩咐下去:“妈妈不必担心,只做好了分内的事便可,长房那边不日就会消停。”

    卓妈妈得了这样的话,心里却仍旧还是担心着的。

    长房那么些个人,就算老太太心里没有主意,那也还有大太太、大老爷,三老爷一大群人呢。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粗粗一算,长房可不知能有几个“诸葛孔明”了。

    也不知,她们究竟能够守住三房多久。

    她惴惴不安地接过玉紫怀中抱着的衣裳,协同玉紫一道退下去收拾箱笼。

    几个红木大箱子依次在地上一字排开,箱盖尽数敞开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冰片香气。卓妈妈上前,同玉紫一道将手中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其中一只箱子中。

    忙碌间,长房那边,芷兰也已打发了人照长房老太太的话,搬了梯子立于墙边,使人爬了上去眺望三房里头的动静。

    天色并不大好,阴沉沉的,又夹杂着薄薄的雪粒子,迎面打在人脸上,生疼。

    芷兰站在梯子下,仰着脸朝梯上的人看了几眼,被枚雪粒子正正打到眼睛。“哎哟”一声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站在梯子上远目瞭望的人,也已颤巍巍地从梯上后退着爬了下来。

    芷兰揉着眼睛。不悦地问道:“可瞧清楚了?里头眼下是何情况?”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瞧差了……”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垂在身侧发着抖,方从梯子上爬下来的小丫鬟白着一张脸说道。

    芷兰仍觉得眼睛不舒服,重重又揉了两下,斥道:“说来便是,什么瞧差了没瞧差了的!”

    小丫鬟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道:“我瞧见……瞧见三房里头有好些个男人……而且。似乎都还佩戴了刀剑……”

    “什么?”芷兰闻言大惊,也顾不得自个儿眼睛难受不难受,只拔高了音量复问道。“你果真没有瞧错?”

    “瞧的真真的,芷兰姐姐若是不信,不若自个儿再上去看看?”小丫鬟悄悄觑了她一眼,轻声提议。

    芷兰闻言就要骂她。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该的。若不然她未亲眼所见便去禀了老太太,事情却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到时候这失察一罪如何担当?将来还怎么在老太太跟前做她的体面人?

    这样想着,芷兰也就不骂了,只让她好好扶着梯子,自己“噌噌”几下爬了上去。

    爬到顶上,她探头朝外望去。

    视线越过飞檐越过亭台,直直落在了几个小小的人影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低低惊呼了一声,仓皇地从梯子上溜了下去。丢下一句“将梯子收了”,便急匆匆往梅花坞跑去。

    到了门口,也不等门口的丫鬟通传,她自己就将帘子打开来,像只夏夜的飞蚊似的,“嗖——”的一声就沿着缝隙钻了进去,直飞到老太太跟前才停下。

    长房老太太今日接连受了几回惊吓,这会见芷兰又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颗心就立即被提了起来,强自镇定地道:“做什么,这般毛躁!”

    芷兰面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只凑近了巴巴道:“老太太,三房里头有好些带着刀剑的人!”

    “刀剑?”老太太愣了愣,“哪来的佩刀剑的人?”

    芷兰摇头:“奴婢从来也没见过那些人。”

    老太太面色大变:“你看清楚了?”

    “奴婢不敢胡说。”芷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太太这会连眼神也变了,沉默着一言不发。

    芷兰依旧跪着,直到门外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有人来禀说是大爷跟三爷到了,老太太才看了她一眼,让她先行退下。芷兰如蒙大赦,头也不敢抬,垂着个脑袋便匆匆退了下去。

    她前脚下去,谢大爷跟谢三爷后脚便来了。

    老太太坐在烧得热热的炕上,炕几上是断了线的佛珠手串,脸色沉郁。

    两个儿子互相对视一眼,分别上前向她请安,谁也不知,老太太为何突然要见他们。

    谢三爷尤是如此,自从当时出了六姑娘谢芷若的事后,他的日子,那是一落千丈,不可再同昔日相比。因而他委实没有心思来陪自家老母说话絮叨。

    见老太太不吭声,也无人奉茶,他不由皱了皱眉,率先道:“母亲,不知您今日特地唤了儿子跟大哥来,所为何事?”

    老太太瞥他一眼,心道若是老二还在,今时她也不必为这点小事担忧。人有优劣,老三到底不如老二稳妥,老三太过冒进,所以才会惹出了六姑娘的事,差点将整个谢家都给带到了阴沟里去。

    她在心底里暗叹一声,终于开口道:“老六那出了点事,如今该是你们做兄弟的帮忙的时候了。”

    “老六闯祸了?”谢三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声音也更低沉。

    谢大爷则一直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并没应声。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老六的腿怕是要瘸了。”

    谢三爷大吃了一惊,霍然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长房老太太便三言两语将宋氏跟谢元茂的恩怨给说了一遍,又将宋氏做下的事称为毒妇行径,认定宋氏不是好东西,这回多半是她的阴谋。而非贼人入府劫财顺带将她也给掳走了。她开始疑心,宋氏如今是不是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候机行事。

    “当年就不该让宋氏入府!”谢三爷应和着老太太的话,心里却莫名有些庆灾乐祸起来。

    老太太闻言则不悦地拍了下炕几。道:“你如今这话是说,错都在我?”

    当年阖府上下,她可是将宋氏留在谢六太太这个位置上的第一人。

    谢三爷连忙分辩:“母亲误会了,儿子绝无这样的意思。”

    可当年,若去母留子,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何况如今她是怎么瞧谢姝宁便怎么不对劲。便道:“老六家的那丫头闭门不出,也就暂且不去管她,先将她困在里头。不过一个丫头。到底不如儿子重要,宋氏兴许会先去寻她儿子。老三你这就派人去江南,先把翊哥儿给带回来。”

    谢元茂这辈子都无法再有其他的子嗣,若连唯一的儿子也被宋氏拿捏住。那他身后的香火。可不就丁点不剩?

    话毕,她定定看着谢三爷,又道:“我知道你同老六关系不睦,可你们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何况这事,不单单是老六的事,也关系着谢家的颜面,一个处理不当,丢的也是你们的脸。”

    谢三爷闻言便知。自己这回是不想应承也得应承下来,只得点头应是。

    老太太露出些微笑意。转头去看谢大爷,道:“阿蛮那丫头的亲事,你且让你媳妇立即去相看起来,若有合适的,便立即来知会我。”

    “母亲,咱们隔着房呢,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妥当?”谢大爷有些浑浑噩噩的,似这会才清醒了些,轻声问道。

    老太太蹙眉:“三房还剩下几个人?老六成了那样,宋氏又是如此,长房若不帮衬一把,三房还有什么?阿蛮那孩子眼看着便要及笄,又被她那娘教的不明事理,将来能得什么好亲事,趁着还没出大事,先将她的亲事给定下了,早早出阁,比什么都强!”

    左右都要撕破脸了,老太太毫无顾忌。

    谢大爷也就无话可说,讪讪地回去将这些话转述给了大太太。

    大太太冷笑,“老太太这是要开始卖侄孙女了,手可伸得够长。”

    “快住嘴吧你!”谢大爷听得不耐烦。

    大太太就撇撇嘴不言语了,其实她心里乐得开了花,正在暗暗为老太太敲锣打鼓呢。

    老太太心里也舒坦极了,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等宋氏自投罗网便是。

    然而谁知,只过了几日,情势大变。

    先是大太太好端端走着路突然摔了一跤,磕破了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哪里还能应付老太太吩咐下来的活计。

    老太太恼火归恼火,勉强也就忍住了,又将这件事换了个由头,打着为谢姝宁好的话交给了谢七太太,她最小的儿媳妇。

    结果又没安生两天,谢三爷就铁青着脸来告诉她,谢翊早不在书院中,就连谢琛也不在。

    老太太这才慌了神,怎么事情同她想的,竟是全然不同?

    就在这个当口,谢大爷愁得寝食难安,头发大把地往下掉,没几日工夫便掉得稀稀拉拉。

    府里的庶务一直都是他在打理的,几十年来无功无过,度日一直无碍。

    然而最近,事情忽然出了大差池。

    先是几家流水最大的铺子先后出了事故,差点连招牌都被人给砸了,紧接着几个庄子上的产出也成了大问题,不是这坏了便是那糟了。

    短短几日,府里的用度,就开始坐吃山空。

    偏生素日最会一分钱掰成两分花的大太太吃药养病去了,二夫人梁氏早几年前就清修度日不理这些俗世,七太太张氏另有老太太交托的任务,这管家一事就落在了三夫人蒋氏身上。

    蒋氏头一回掌家,花钱大手大脚,哪里知道局面困顿。

    手头顿时拮据起来。

    等到老太太知情时,事情已然一发不可收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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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窘困

    长房的人口一直较其余两房多的多,当年的荣光也早就开始日渐衰退,大不如过去,手头向来都不阔绰。

    三夫人蒋氏当初因为钱财的事,没少妒忌宋氏,而今自个儿好容易得到机会掌了家,她一下子便放开了手。当初的怨气,似乎就在这一笔笔流水似花出去的银子里,逐一消散。

    等到她察觉不对劲想要回头时,哪里还来得及。

    这日清晨,如同往日一般,蒋氏使人捧了账簿上来,翻阅起来。

    才翻两页,她面上的两道柳眉就皱了起来,将手中的账簿翻得哗哗作响。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越往下翻,她就越是觉得心惊胆战,“大嫂手头竟然一共就只这么点银子?”少的可怜不提,分明连管家也是不够的!

    蒋氏才得了这份差事,瘾都还没过完,哪里舍得就此将管家一职重新交出去。

    这般一来,她就不能立即去找老太太哭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苦撑下去。没几日工夫,蒋氏便不知悄悄贴补了多少自己的体己银子进去。

    然而饶是她不停地咬牙往里投钱,这府里的日子,仍旧快要入不敷出。

    恰好又近了年关,这会子便要开始为过年做打算,新岁要用的一应物件,那是一样也不能少,不能以次充好的。

    府上管事的一众婆子接二连三地来朝她支银子买这买那,终于叫蒋氏受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连自己的首饰头面,都砸进去了不可。

    何况她这辈子拢共就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嫁入李家。随李家一道没了;次女惹了大祸,好容易捡下一条命,这辈子却也怕是要在庵堂里度过。真论起来,她不过孤家寡人一个,手头如何能不攒银钱?

    蒋氏这才去见了梅花坞求见老太太,哀哀地哭穷,说眼下这个家。她是无法再管了。

    老太太还当她是耍性子,随口敷衍了几句,并不搭理。

    蒋氏不由得急了。直接掏出账簿来给老太太看,眼见为实。

    “不知长进的东西,才叫你管了几天家,便来现眼!”老太太见状有些恼火。一面伸手接了账簿来看。一面将蒋氏兜头给骂了一顿。

    蒋氏垂眸,不敢辩驳,心里却早已将错都怪到了大太太身上去。

    老太太不明她心中所想,见她低头,还当她是明白自己错了,已在反省,遂正色低头看起账簿来。

    厚厚一本账簿,老太太却看得飞快。越看越是心惊,直至最后。面上铁青,重重一把将账簿摔了出去,怒道:“一顿饭竟要花上百两,吃的是翠羽宝珥不成?”

    老太太虽多年不曾管家,却也知道平日里,一顿饭也不过只二十来两花销,这便足普通庄户人家过上一年了。

    而今可好,一顿饭便要百两,旁的钱,那就更似水一般,哗哗淌了一地。

    蒋氏忙道:“母亲,如今正值隆冬,家中单那些炭火,也不知要费上多少,银子本就不经用。”

    “事到如今,你还支吾我。年年过冬,年年买炭取暖,府里何时这般窘迫过,竟叫掌家太太亲自拿了账簿来见我?”老太太冷着脸,“你打量我不知道呢?才管了几天家,你这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新鲜的?我念着你前些日子心绪不佳,如今好容易开怀了些,便也不去说你,谁知你倒好,还没底了!”

    “哪怕是老六媳妇那不拿银子当银子的,也从来没似你一般,这样管过家呀!”老太太看着坐在下首的蒋氏,气得浑身哆嗦,“你小时,不说你母亲如何,便是我,你但凡到我跟前来,我哪回不是好说歹说悉心教导于你?你倒好,让我一张老脸如今都无处搁了!”

    训斥着,老太太骤然觉得大太太王氏太好,好的简直不像话,这么多年来,府里的事一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蒋氏今日这般情况,大太太几十年也没出现过一回。

    老太太心中歉然,又骂了蒋氏几句不觉无趣,收了怒气意兴阑珊地道:“罢了罢了,骂你也不过是于事无补,白费力气,我也懒得多说你。”

    这几日雪大,道上积了四五尺深的雪,叫人寸步难行,谢三爷派出去找谢翊的人,连从何下手都不知。

    老太太正在为这事苦恼不已,而今见蒋氏不成器,心内如焚,斥责过后霎时便没了精神气。

    她摆摆手,打发蒋氏下去:“去问问你大哥,将铺子庄子上的银子先抽一点出来,先把年给过了。”

    先前谢大爷来告诉她,外头的生意不景气,状况不佳,她也知道,可如今临近年关,哪里还有比过年更重要的事,自然都得先紧着这头。

    蒋氏得了主意,心里长松一口气,依言退下,自去寻谢大爷。

    老太太则满面颓唐之意,靠在软枕上长长叹了一声,感慨道:这年岁,竟是一日比一日难了。

    她不知,真正难的年岁,还在后头。

    这日傍晚,蒋氏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了梅花坞的正房里。

    这一回,她给老太太跪下了。

    她喊:“母亲,媳妇知错了,媳妇不该不自量力接了这管家之务,媳妇而今,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老太太正在喝茶,闻言一怔,手中茶盏一倾,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手,烫得她“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一旁伺候着的大丫鬟芷兰顿时乱了阵脚,慌慌张张地上前帮她净手擦衣,收拾地上的碎瓷,顺带还不忘瞥蒋氏一眼。

    可蒋氏这没眼色的这会只呆愣愣地喊着“母亲,您没事吧母亲”。连手也不知帮着抬一下。

    好在茶水虽烫,这茶也沏了一会了,老太太手上被烫红了一块。并没有破皮,擦了药便好了。

    老太太的面色颇有些难看,她捂着手,将芷兰打发了下去,随后问蒋氏:“胡闹也得有个度,你这是在做什么?”

    蒋氏伏在她膝上,似幼时偶尔来谢家。赖着她玩闹一般,只这回面上带着张皇:“母亲,家里的铺子都倒了!”

    “胡说!”老太太愕然。“你从哪里听来的诨话?”

    蒋氏气闷:“大哥亲口说的,焉会有假?”

    老太太不信,睁大了眼睛。

    前几日老大的确告诉过她,有些周转不灵。情况不大好。可是何至于就倒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虽是官,可仅凭几个爷的俸禄,哪里够吃饭的?日常花销,可全靠的外头的铺子店子庄子。

    “你先回去!”老太太闭上了眼睛,神色倦倦,“这些话切不可传出去!”

    蒋氏欲言又止,没有法子只得先起身离开了梅花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太太呆呆地坐在炕边,忽然扬声唤了芷兰进来。道:“去,去把大爷给我请来。”

    芷兰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谢大爷给带了来。

    谢大爷原已行至半路,正准备来见老太太。

    因他来得太快,老太太便顿知不妙,心下惴惴不安,开门见山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谢大爷摇头,眉宇间笼着几分黑气,瞧着便是一副衰容,“儿子无用……”

    老太太闻言,只觉胸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气来,挣扎着问道:“铺子倒了便倒了,田地庄子总不至于自个儿长腿跑了,冬上没有产出,等到来年,不照旧还有收成?”

    堵了一条路,自然还有旁的路可走。

    何况谢大爷管着谢家的庶务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祸事,这一回兴许只是运道太差,祛祛霉气兴许就又好了。

    然而谢大爷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孙子都老大了,这会却“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母亲,儿子委实无用啊无用……铺子倒了不提,还有欠款需还,庄上田地虽在,可手里却连来年春天播种的银钱也无,如何还会有产出?”

    怕是还要变卖了田庄外宅,好还债。

    老太太不懂种地,却也知春耕秋收,而今春耕都无,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秋收。

    她睁大了眼睛,僵着一张富态的面庞:“你也不是毛头小子了,怎么还会将事情办成这样?”

    “定然是有人使诈!”谢大爷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咱们家卖什么的铺子都有,这回却不管进的什么货源,都出了纰漏,一发不可收拾,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找茬,焉会这样?”更何况,这些进货的渠道,多少年来也未变过,都是熟人,这一次却齐齐都没了货,说是被人给买光了,以至于他只能派人另寻地方。

    只不慎了这么一回,就全完了……

    老太太听着,立即想到了谢姝宁,“宋家乃是富商,阿蛮那小蹄子身上也流着宋家的血,最是奸诈!这一回八成就是她跟她那表哥一道给你下了套!”

    谢大爷茫然地抬起头来:“阿蛮今年也不过才十几岁,如何会这些手段?”

    老太太叱喝:“就是因为你如此掉以轻心,才落得今日下场!”

    梅花坞里老妪低低的斥责声久久不绝,三房潇湘馆内,图兰则正眨巴着大眼睛问谢姝宁:“小姐,为何要先断了三房的财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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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夜袭(粉150+)

    谢姝宁低着头将手边的一只红木小匣子打开来,里头静悄悄地躺着只镯子。

    只有一只,不能成双,没有好寓意。

    镯子通体血红,颜色夺目逼人,在暗夜里发出萤火一般的微弱光芒。

    图兰凑近了去看,奇道:“咦,这是……石头?”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可曾听过?”谢姝宁“啪嗒”将匣子重新合上,“伯祖母再厉害,长房的几位伯父伯母再有手段心思玲珑,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凡人。没了钱,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先去忙旁的事。”

    若只在内宅里想法子收拾制住长房老太太,并不是难事,但唯有从外至内发力,才能有势如破竹之气势。

    内院这块战场,到底太小太狭窄,叫人施展不开。

    她将匣子归拢收好,搁到了一旁。

    图兰似懂非懂地听着,点着头,眼神却还是茫然的。

    谢姝宁就笑出了声来,嗔道:“你只需知道,没了钱,他们穿的那些好衣裳就得一件件剥下来,吃下去的好东西也得一口一口吐出来,从此日子拮据,请不起教习,请不起大夫……”

    图兰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他们今后就是穷人了!”

    “正是,也好叫我那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三伯父好好做回清官,尝一尝两袖清风的滋味。”谢姝宁眉眼弯弯,烛光掩映下笑得极动人。

    图兰看傻了眼,痴痴地问:“小姐。方才那匣子里装着的,可是死亡之海里的石头?”

    只有干涸了的死亡之海里,才有这样鲜艳夺目的红石。质地似玉,可雕琢成花纹繁复的镯子。她出身大漠,自然曾经见过。

    谢姝宁颔首应是,道:“当年在敦煌时,偶然得到的镯子,听说很是稀少。”

    图兰闻言,认真地说道:“死亡之海连附近飞鸟都不敢经过。更不必说有人进去把石头撬下来再带回城,所以的确是不常见之物。更何况,这石头是有毒的……”

    说着话。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谢姝宁:“小姐,您这是把一包毒药变成镯子戴了。”

    谢姝宁哈哈一笑:“我知道这镯子有毒,不过只要夜里没有因为腹中饥饿生生将镯子给吃了,想必都无碍。”

    “……这倒也是。”图兰摸摸耳朵。咧嘴一笑。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闹。

    谢姝宁敛了嘴边笑意,透过窗棂缝隙遥遥朝外头望去。

    雪还在下,零星稀薄,似乎就快停了。

    檐下的积雪已经堆积得很厚,因天色已黑,卓妈妈并没有派人现在就去打扫,只将石阶清出。

    沿着这条深雪间艰难扫出的通道一路望去,谢姝宁蓦地冷笑了起来:“长房捱不住了。”

    图兰一把从炕上跳了起来。讶然道:“他们还真的有胆子硬闯?”

    “老太太这也是狗急跳墙,没主意了。”谢姝宁亦起身穿了小羊羔皮的靴子。披上鹤氅,“吩咐下去,只要进了三房地界,通通格杀勿论。”

    老太太能狗急跳墙,她这只他们眼中的小白兔,自然也能急了咬人。

    图兰应了是,正要退下,猛然间想到一件事,踌躇着转身问道:“若是长房的主子也亲自来了,也杀了?”

    谢姝宁微微昂首,粲然一笑:“谁说那是长房的主子?黑灯瞎火,谁瞧的见谁?不过是有贼人闯进了三房,叫三房的护卫们,给杀了罢了。既敢做贼,就得做好落马的准备。”

    更何况,长房几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种事焉会亲自上阵。

    哪怕已经近乎撕破脸皮,老太太也得算着有朝一日万一恢复如常,今时这事要如何收场。

    但谢姝宁恰恰相反,惠州的事既出,不论谢家今后如何弥补,都是无用。

    从她接到汪仁来信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再拿自己当谢家人。

    屋外的喧闹声时高时低,间或夹杂着金石撞击的声响,听得人热血沸腾。

    图兰最兴奋,她高高兴兴握着剑守在谢姝宁屋子门口,吃着似乎永远不间断的糖炒栗子。

    天太冷,炒栗子也凉了,香气渐渐变淡。

    图兰观望了一阵,见自己分明根本就无用武之地,不由得气恼地一口气剥了四五颗炒栗子一把塞进了嘴里。

    纷飞的雪花愈发稀疏,天空上只有寥寥几粒星光忽闪忽闪的亮着,毛乎乎的月亮躲在乌黑的云层背后,只露出一角来。

    图兰脚边丢了一地的栗子壳,逐渐堆积成了小山。

    远处的声响随着这座小山丘慢慢低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图兰竖着耳朵听了会,拍拍手将手上的黏腻粉末掸去,转身要往里头去回禀谢姝宁。

    然而这脚才迈出半步,她猛地缩了回来,提着剑转过身来,面色冷凝。

    ——有脚步声从不远处纷沓而至!

    府上的护卫胆子再大,也不敢不经通传直接靠近谢姝宁的闺房,即便是印公留下的那几个,也不会如此!

    图兰眯起了眼睛,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耳边炸开一声厉喝,高声又尖细:“有人闯进来了!”

    图兰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着褐衣皂靴的人脚不沾地,飞快地掠过来。

    她唬了一跳,“闯进来几个?”

    这些人都是印公特地留下的,遇到紧急事态,出入谢姝宁身侧皆不用避讳,权当跟图兰一样。

    “不清楚,兴许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其中一人身量最高的急急说道,“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拦,同先前那群人,完全不同!”

    图兰警惕地四顾起来,口中骂道:“不是都快没银子穿衣裳吃好吃的了吗?怎么还有钱请高手来夜袭?死老太婆!”

    话音落地,西北面的暗影中忽然冒出一管熟悉的声音来——

    “这些是你们家小姐的人?”

    这话问的熟稔,在场诸人不由得都愣了愣。

    角落里闪身走出来两个人。

    檐下挂着的防风灯照得门口一片通明,众人很快便都瞧清了对方的穿着打扮模样。

    提剑的褐衣人面色大变:“飞鱼服!是锦衣卫的人!”

    图兰不知锦衣卫为何,闻言疑惑地皱皱眉头,只看着眼前站在不远处的人吃惊地道:“您怎么会在这?”

    她上回陪着自家小姐去见燕大小姐燕娴时,燕大小姐分明说过,她哥哥接了任务出了趟远门,这段日子都不在京都,怕是要月余才能回来。可而今不过才半月光景,他就站在了潇湘馆里。

    图兰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听得对面的燕淮缓缓道:“皂靴褐衫,看来是东厂的人。”

    昔年,汪仁尚未得势之前,锦衣卫指挥使同东厂督主平起平坐不论,甚至于还有隐隐盖过一头的趋势。当时东厂的掌班、领班、司房四十余人,皆由锦衣卫拨给。后来,汪仁得势,东厂壮大,锦衣卫在汪仁眼中不过就是条癞皮狗,指挥使见了他下跪磕头乃是常事,这群人自然也就由不得锦衣卫说了算。

    汪仁只从内廷里挑人。

    所以燕淮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这几人,皆是内侍出身,自小去了势的。

    锦衣卫跟东厂可算是水火不容。

    他匆匆而来,身上还穿着飞鱼服未曾换下,对方自然对他虎视眈眈。

    近些日子,锦衣卫可渐渐又开始同东厂平分起了权力,东厂的人,难免不快。

    图兰的视线在他跟东厂几人之间来回打量,狐疑地问东厂几人:“你们认识成国公?”

    话一出口,东厂几人的脸色都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其中一人道:“原来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燕大人。”

    论理,他们这会就该行礼了,可谁也没动。

    东厂无人不晓,锦衣卫所近些日子日渐猖獗,就是因为忽然间多了这么一位燕大人。

    敢跟他们的督主光明正大叫板的,他还是第一个。

    “散了散了,既不是长房的人,你们就先下去巡逻吧。”图兰听不明白,却也隐隐察觉气氛不对劲,索性摆摆手将人都赶了回去,“都是熟人,不必担心。”

    正说着,原本紧闭的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来,谢姝宁蹙着眉头从里头走出来,看到燕淮,诧异道:“你何时回来的?”

    图兰见状连忙四下赶人:“仔细些巡逻,莫叫乱七八糟的人再翻过墙来。”

    须臾,檐下就只剩下了谢姝宁跟燕淮二人。

    跟着燕淮一道来的吉祥,也被图兰给匆匆拉走了,躲在角落里观察着檐下的动静,却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燕淮声音微哑:“刚进京,路过北城,顺道来看一看。”

    谢姝宁就着灯光看了他几眼,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得暗叹了一声:“娴姐儿的药,怕还得等上些时候,鹿大夫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不是为了药的事,我是……特地来见你的。”燕淮脱口道,说完自己尴尬起来。

    谢姝宁亦没料到他会突然这般说,不由得怔住了,面上隐隐发热。

    燕淮连忙错开话题:“东厂的人在这,莫非同鹿大夫有关?”

    “托了汪印公一个大忙。”谢姝宁回过神来,立即踩着台阶下去了,“算算日子,还有几日,他们也就该到京了。”(未完待续。。)

第302章 归来

    一阵风吹过,檐下灯光摇曳。

    谢姝宁笑了笑,道:“一路劳顿,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见到娴姐儿,且记得帮我问候一声,等得了空,我便去探望她。”

    “不日只怕还有一场大雪,一旦大雪封了道,他们若还在城外,那就只能怕再拖上几日。”燕淮敛目,深吸了一口气,“钦天监曾预言,这场雪日夜不停至少要下上三天。而今积雪本就未融,再来一场,深雪没膝,车马皆难以行进。”

    谢姝宁闻言,快步朝着他走近。

    夜色下和煦的暖色灯光打在她脸上,明媚又温暖,带着隆冬之中难得的热意。

    燕淮不由得怔了一怔。他忽然间意识到,眼前的人,不知几时,已亭亭而立。夜幕下,少女的面庞弧度柔和优美,嘴角紧抿,又稍稍带出几分冷锐之意来。

    她走近,在他身前停下了脚步,蹙眉问道:“此话当真?”

    燕淮颔首道:“不假,现任钦天监于观天象一事上,颇有几分本事。”

    谢姝宁听罢,隐在长袖中的手微微一紧,懊恼地道:“积雪三日,待到天放晴再化雪,少说又得两三日方才能疏通道路,一来二去,岂非要耽搁上五六日。”

    天上一旦开始落雪,道路上结了冰,车马就容易打滑,势必要放慢了速度,甚至于停下暂缓行程。

    若母亲一行人不能在这场大雪之前赶回来,就只能在外继续逗留。

    她一日不曾见到母亲的面。就一日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何况而今舒砚跟哥哥也都还在路上,这场雪恐怕也是避无可避。

    燕淮打量着她,心中思量着。鹿孔是随宋氏一道南下的,而今鹿孔跟汪仁在一处,宋氏必定也在其中。

    ——一定是惠州那边出了意外。

    他蓦地道:“我带人去城外迎一迎汪印公。”

    谢姝宁听见这话,下意识抬眼望过去,同他对视了一眼。

    通明的光线下,她一眼就瞧见了他眼下的青影,还有面上难掩的疲倦。他脚上的靴子还沾着湿漉漉的雪水。身上的飞鱼服,亦有些脏了。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想法子。”

    燕淮静静地伫立在檐下,游目四顾。语气莫名有些无力:“你肯求助汪仁,却不愿意受我的好意,是怕欠我的人情?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同我打交道?”短短一句话说到最后。他心中顷刻间已不知翻过去多少念头。

    当年那一剑。横在中间,如同无形间划开了一道千仞鸿沟,如同她身上的伤疤,无法漠视,亦无法逾越。

    燕淮如是想着,眉眼间的神态霎时委顿起来。

    这世上,到底没有后悔药。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谢姝宁失笑,拢了拢身上温暖的鹤氅。

    “那是什么意思?”一身飞鱼服的少年心间忽生执拗。孩子气地追问起来。

    谢姝宁见状,忽而有些哭笑不得。索性直白地告诉他:“身子再好也耐不住来回奔波,你才从外头回来,一身的风尘都还未洗去,帮我做什么,没得累着了自己。”

    她这是,在担心他?

    站在隆冬时节的夜色下,燕淮愣住了。

    耳畔一片寂静,静得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急而促,似早春湖面上发出的融冰声,一声又一声,发出叫人欢愉的脆响来。

    良久,他无声地透了一口气,徐徐道:“无妨,正巧我有事需见汪印公一面,不过只是顺道。”

    谢姝宁今夜,这是第二次听他说起顺道一词来,不由得微笑,明眸善睐,比仲夏时节的星空还要耀眼夺目,眼波之中,似有流光划过。

    燕淮一时看得移不开眼,挣扎着别过脸去,说:“何况,你娘也救过我的命。”

    谢姝宁虽没明说这件事同母亲有关,却也知道这点事是瞒不住燕淮的,因而此刻听他说起,也并不觉诧异。只是听到他说母亲救过他的命,不由得一顿,略回忆了一番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事。

    当年他们一行人从敦煌返程回京,在胡杨林里发现了燕淮二人。按照她跟刀疤的意思,当场就杀了他们丢弃于沙漠之上,任由黄沙掩埋最是干净利落不过。可母亲心软,认为他们编的那个故事也有可能会是真的,发话愿带着他们前往于阗古城,这才叫燕淮二人活了下来。

    谢姝宁想了想,这事真论起来,果真是母亲救了他们的命。

    她迎着夜风眯了眯眼睛,恍然间惊觉,原来一径想要避开的人跟事,其实从来也不曾避开过。

    “那就劳烦燕大人。”她微微福了一福。

    燕淮有些气馁,上回燕娴当着他们的面说了句总唤“国公爷”三字未免太过生疏,谢姝宁转身就对他换了称呼,可却成了“燕大人”。

    他点点头,跟吉祥一道离开了谢家。

    图兰一溜小跑凑上前来,却见谢姝宁面上神色古怪,伸着手按在庑廊下的横栏上,似浑然不觉得那石块冷硬冻手。若不是她眼睛还睁着,图兰怕要当她这是打起了瞌睡。

    她悄悄凑过去,想着吉祥方才说的话,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附耳相告:“小姐,燕大人要同温家退亲。”

    她一直跟着谢姝宁称呼燕淮,这会叫起燕大人来,也颇为顺口。

    “……那是他的事。”谢姝宁瞥她一眼,将手从横栏上收了回来,转身回房。

    图兰在后头犹疑问道:“既是他的事,小姐你的手方才为何颤了一下?”

    谢姝宁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内室里走去。背对着她道:“冻的!”

    图兰木着脸,小声嘟囔:“我又不傻!”

    *****

    内室里温暖如春,彻夜燃着一盏灯。

    灯芯深处似朵玲珑小花。刺目的亮,烧成了灰烬方才肯熄去。

    这天夜里,谢姝宁并没能睡着。

    她记得,前一世燕淮同温雪萝的婚事作罢,是她及笄的那一年。

    越过这冬,等开了春,若命轮依旧沿着前世轨迹而行。那温家只怕也就没几日活头了。

    她曾经洞悉了未来,因为不断变化着的现世却又不敢对任何事加以肯定。所以她不知道,温家是否还会覆灭……她亦有些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那感觉似乎正在期盼着旧事重演,好叫温雪萝再受一回那样的苦,好叫她自己知道,温雪萝这辈子都休想再动她一根汗毛。

    但她心里仿佛又害怕着……也不知究竟在害怕什么……

    一夜辗转反侧。她始终未能入眠。

    直到窗外天色发白。她才略合了合眼睛。

    没等半个时辰,她便起身下了床,自己趿拉了鞋子迷迷糊糊地去倒水喝。

    玉紫听见响动惊醒,匆匆起身,见她连身袄子也未披,慌忙又去取了衣裳来先为她披上,嗔道:“外头天冷,小姐怎地不多睡一会?”

    谢姝宁喝了一盏温茶。精神好了些,哑声道:“睡不安生。索性不睡了。”

    “长房那边一直乱到了寅时,才渐渐没了声响。”玉紫一面为她扣着前襟上的盘扣,一面将昨儿个夜里剩余的动静禀给了她。

    谢姝宁嗤笑了声:“偷鸡不成蚀把米,没了钱也没了人,且等着看吧,有的他们闹腾。”

    然而不止长房眼下傻了眼,痛心不已,同样出自长房老太太腹中的谢元茂,此刻也正是如此。

    惠州城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却连根宋氏的头发丝也没能被找到。

    谢元茂由此断定,宋氏八成已经跑了,当即就让人收拾起了东西,准备悄悄先溜回京去。

    他一人留在惠州,一旦有人想要报复于他,他个伤患,如何能避?既要养病,不若早早回京去。

    痛失爱妻又重伤在身,他告病休养,理由委实充分。

    因而他深信,折子一旦送到肃方帝手中,朱笔御批允了他的请求,不过是迟早的事。

    眼下只要悄悄的,不要叫人发现他溜回了京都便可。

    他布置了一番后,拄着拐,收拾了行囊,轻车出发,离开了惠州。

    与此同时,汪仁一行人的车马,已在距离京都慢行两日的地方。

    一路舟车劳顿,宋氏在路上却反而变得珠圆玉润了些。

    她瞧不见自己的模样,自然也从不照镜子,所以压根不知自己胖了。

    直到这日,鹿孔为她查验眼睛伤情,小五在一旁帮着记录,无意中说了句,太太这手腕怎么好像肿了些……

    汪仁当即变了脸,冷冷一记眼刀扫了过去。

    小五慌忙逃窜。

    鹿孔也是噤若寒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肿了?”宋氏浑然不知,摸着自个儿的手腕,一脸疑惑。

    汪仁冷静地道:“没有,他瞧错了。”

    宋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笑了起来:“这小五,什么肿了,分明是我胖了。”

    汪仁掏出一包点心来递到她跟前:“你多虑了,分明一阵风便能吹跑,何来的胖字一说?喏,尝尝这点心,你上回说味道不错。”

    正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汪仁不由得蹙眉,继续把点心往宋氏手里塞。

    小五马车外喊:“印公,是燕淮!”(未完待续。。)

    ps:  抱歉更的晚,卡文卡抽抽了,先一更。明天争取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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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过府

    这话一出,汪仁已在叮嘱宋氏后掀帘出了马车,遥遥朝正前方望了过去,目光如刀锋般冷厉。

    天太冷,总不见太阳,地上又满是积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这片白茫茫下头藏着的,也不过就是些枯黄腐朽的荒芜。

    他极厌恶这个时节所带来的冷和寂寥。

    站在马车外,他紧紧皱着眉头,手缩在袖中,连半根手指头也不愿意露出来吹风。

    “没想到,竟会在这遇见燕大人。”他微笑,神色却依旧寒意四溢,“这可不像是偶遇……”

    坐在马背上的黑衣少年闻言亦笑了起来,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似一盏清透的白瓷,他说:“印公说的没错,这回的确不是巧遇。”

    汪仁的脸色就随之暗沉了下来,他面上仍笑着,声音却已然低了下去:“咱家眼下还有要事在身,燕大人眼下还是莫要挡道为好。”

    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因为宋氏就坐在马车里,汪仁惯常的泰然自若,此刻不由自主便都变成了锋芒毕露。

    不等燕淮说话,他不耐烦地匆匆又道:“燕大人,来日方长。”

    锦衣卫那群人被他压制了多年,而今好容易有了点起色,开始蠢蠢欲动,他也乐得有趣,只当是玩闹。他在燕淮手底下也栽过两回,反倒叫他对燕淮多了几分欣赏。

    入锦衣卫所不过年逾,便已将这群人酒囊饭袋带出困境。开始能跟东厂争权,委实不是无能之辈。

    不过今日燕淮竟然亲自将他堵在了路上,天寒地冻。说话时口齿间冷意四溅,冻得厉害,汪仁最是畏冷,现如今却要站在空荡荡的路上同他说话,哪里能不生气。

    “小五,继续走!”汪仁冲小五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回马车。

    不妨才堪堪走出一步。便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燕淮的声音,道,“印公不要误会。在下今次来,并非公事。”

    “哦?”汪仁微微侧目,扫了他一眼,展颜一笑。“咱家可不知。同燕大人之间还有什么私事可言?”

    锦衣卫同东厂水火不容,兵分两家,素来没有交情。

    他跟燕淮做过交易,却也算不得交情二字。

    “不日就有大雪,谢八小姐担心谢六太太不能及时入京。”燕淮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手执马鞭,眉眼磊落,“我来迎一迎谢六太太。”

    汪仁怔了怔。站在马车跟前神色微变,问道:“……你们。私底下很熟?”

    按理,这样的话是决计问不得的。

    谢姝宁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理应事事避嫌,可汪仁向来不拿这种规矩当回事,这会听了燕淮的话,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燕淮的脸皮便僵了一僵,过了会方道:“天色暗沉,还是早些启程回京吧。”

    见他避而不谈,汪仁的眼神就又变了变,定定看了眼前的黑衣少年几眼,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毕,他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小五道:“走吧,让燕大人在前头开道。”

    既是送上门来接宋氏的,他自然不会浪费了不使唤。

    帘子轻晃,他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后头。

    小五屁颠屁颠地靠近燕淮,近距离打量着这位东厂众人心里最讨厌的成国公,心道,真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干净漂亮得仿佛汝窑白瓷似的人,怎么有胆色敢同印公叫板?

    小五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只唤了一声道:“燕大人,可是动身了。”

    燕淮这才回过神来,低低骂了句:“他也有脸说我无事献殷勤?!”

    “半斤八两……半斤八两……”小五在边上听着,不假思索地接上了话,还下意识重复了几遍。

    燕淮的眼神立即就变了,瞥小五一眼,于心不忍地道:“倒也是难为印公了。”

    小五一时间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怒目而视时,燕淮早已翻身上马准备走人了。

    他无法,只得屁颠颠地又策马跟了上去。

    这回南下惠州,汪仁一共带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已在找到宋氏时便被他打发回京去给谢姝宁报信了,因而便还剩下两个。汪仁自己又在马车内陪着宋氏,两名属下一前一后护着马车,只有小五到处跑动,望风探路陪聊买东西都是他。

    汪仁虽然答应了宋氏要留小五一条命,可是一点不罚,他心中可不能自己变得舒坦。

    所以小五只能咬着牙听他差遣,哪怕被使唤得团团转,也得撑下去。

    等过几日汪仁玩得厌了,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小五庆幸还来不及,全然不觉汪仁派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燕淮监视燕淮,是一件多么叫人骇然的事。

    马车里,宋氏正在问汪仁:“出了什么事?”

    汪仁低头数着桑皮纸包裹着的点心,一二三……少了两块,那就是吃了两块,算算时辰,距离上回吃东西,才过了一个时辰,吃两块垫垫也妥了,他便将点心重新包起来搁到马车角落的小柜子里,随口应道:“无事,是八小姐派了人来。”

    口中说着,他心里却在小声腹诽,必定是燕淮那小子自己的主意。

    “糟糕,阿蛮该不会是已经知道我眼睛受伤的事了吧?”宋氏闻言,不禁担心起来。

    汪仁劝慰道:“总不能瞒她一辈子,何况鹿大夫不是说了,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要药跟时间罢了。”

    宋氏叹了口气,“有些药并不易得,还得看机缘。”

    汪仁没说话,过得片刻蓦地道:“我想要机缘。便有机缘,不过是些药,世上既有。焉有寻不到的道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一定能拿到手里。

    *****

    马车又行了一日,因恐暴雪将至,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在翌日午后进了京。

    此时,虽然还是白日,天色却已是大黑。

    乌云滚滚而来。压在众人头顶上,一层叠一层,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汪仁一行人进城后直接往北城的石井胡同而去。小五跑得最快,离队先行,要去谢家报信。正要走,燕淮拦住了他。让吉祥去。小五攥着缰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被人抢了差事,怎么这滋味反倒有些古怪?

    他悄悄问燕淮:“燕大人,这里头难不成有什么蹊跷?这去谢家的路,小的可也是认得的。”

    “你认得去谢家的路,谢八小姐可不认得你,若你就这么跑了去,等我们到时便只能给你收尸了。”燕淮骑在马上稳步朝前而去。

    小五愣住了。区区一个谢家,怎么就被说成了龙潭虎穴?

    他满心不信。然而等他们真到了谢家时,他霎时便信了。

    这地方,还真不是谁都能胡乱去求见的……

    齐刷刷一排提剑的人立在廊下,表情严肃,竟叫他这个出身西厂的人也冷不丁心生压迫之感。

    小五眼尖,倏忽瞧见里头隐隐还有几个着东厂衣饰的人,当下傻了眼,这可好,原来印公早就留了人在这,竟还叫他来不必登门求见直接翻过墙溜进去见谢八小姐报信便可。

    一个不慎,他就该被隔壁家的家伙们一剑给捅死了!

    这群人可不会等着他解释清楚再动手!

    小五欲哭无泪,他就知道,印公明面上答应了谢六太太放过他,其实还是想整死他泄愤。

    直到谢姝宁提着裙子从廊下奔了过来,小五还在郁郁地想,自己该怎么讨印公的欢心。

    他站在前头,正巧挡了路。

    谢姝宁连鞋也未曾穿好,趿拉着就飞奔了过来,差点撞上了小五。

    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猛地从斜刺里伸了出来一把攥住小五的衣襟,将他重重摔在了一旁。

    “嘭”的一声,在场的人皆懵了。

    “仔细着莫要挡路!”图兰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跟在她身后的吉祥眼皮一跳,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图兰的力气有多大,他可清楚得很。

    果然,这一摔,小五半天都没起来。

    吹进廊下的寒风里已夹带上了些微雪沫子,天色更黑了,恍若黑夜提早降临。

    谢姝宁跑掉了一只鞋子,飞扑进宋氏怀中,“娘亲!”

    宋氏一把将她搂住:“阿蛮莫哭,娘亲这不回来了吗?”

    谢姝宁重重点着头,可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像外头骤然密集起来的雪花一般,扑簌簌往下坠。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谢姝宁抬手轻轻碰触宋氏眼上蒙着的纱布,哭道:“娘亲的眼睛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的,敷了药,过几日便好了。”宋氏一早得了汪仁的叮咛不能哭,哭了伤眼睛,这会鼻间酸涩,也不敢真掉泪。

    “当真?”谢姝宁小声抽泣着,微微侧目搜寻起了鹿孔的身影。

    泪水迷糊了视线,她一时未能找到鹿孔却看到了燕淮。

    风雪陡然间变大,在廊外打旋飞舞。

    他弯腰,捡起了一只鞋。

    谢姝宁哭声一滞。

    宋氏道:“自然是真真的,娘亲怎会诓你。”

    伴随着话音,燕淮不声不响地靠近了二人,在谢姝宁身侧蹲下身去,轻轻抬起她掉了鞋的那只脚,为她将鞋穿上。

    霎那间,谢姝宁的脸挂着泪珠烧了起来,一片通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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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安置(粉165+)

    天气太冷,脚上没了鞋子,踩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须臾就冻得僵直。

    她满心只有娘亲,一时间根本未曾察觉到自己竟跑丢了一只鞋子,哭着发现了娘亲受伤的眼睛,更是焦虑又惶恐,只蒙在一层袜子里的脚趾头冻得青紫发白,她亦不察。

    直到这一刻,她没穿鞋的脚被燕淮捧在了掌中,慢条斯理地将鞋子套上去,她方似大梦初醒,满面羞红。

    虽然还隔着袜子,可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叫外男随意碰触自己的脚?即便是自己嫡亲的哥哥,也是万万碰不得的。

    谢姝宁因而傻了眼,面上烧着红云,脑海里则是一片空白。

    “阿蛮,怎么了?”宋氏看不见,不知眼前发生了何事,只觉谢姝宁的身子忽然僵硬起来,不由得紧张询问。

    话音落,燕淮已松开手站直了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似乎方才为她弯腰穿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谢姝宁泪眼朦胧的,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她浑浑噩噩地想,事情怎么似乎有些不对头……

    哪怕前一世她嫁做人妇,新婚燕尔时同林远致也勉强算是过了一段恩爱的时光,可林远致连帮她披衣这样的事也从未做过,更不必说当着众人的面,替她弯腰穿鞋。

    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遇见燕淮这样的人……

    谢姝宁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轻声道:“落雪了娘亲。我们先回房暖和暖和。”

    宋氏竖耳听着,听她说话时并不哽咽,心下稍定。牵着她的手道好,跟着她往前走去。

    谢姝宁不知该如何反应,强自镇定下来后,一张脸便木着了,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来。

    在场的其余人,也都被燕淮方才那一出给唬着了。

    饶是汪仁。也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当着宋氏的面,谁也不敢出声,只抬脚缓缓往花厅去。

    图兰气鼓鼓地走在一旁。咬着牙看向吉祥,双手抱胸,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轻浮!孟浪!不要脸!”

    她说的轻,语气最放得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吉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新近倒是学会了好些词。”

    一听见这话,图兰嘴里的舌头就不由自主打了结,词穷了不会接着往下说了。她懊恼地看着吉祥,“卓妈妈告诉我,这没穿鞋的脚,那是看也不能叫人看了去的,你家主子竟然敢摸!”

    吉祥无奈,低声劝她:“谁叫你个没眼色的。连你家小姐的鞋掉了也不知,硬是叫她站在那冻了许久。主子要是不去捡了替她穿上,只怕是冻坏了你也不知,这分明是一番好意。”

    “……”图兰语塞,“那、那可以喊我穿呀!”

    吉祥瞪她一眼:“笨!六太太听见了可不得心疼?”

    图兰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喊她!

    宋氏眼上蒙着纱布,根本不知谢姝宁掉了只鞋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好一会,若知道了,岂非又要心疼一场。

    “你说的对的确是好意,是我想差了……”图兰摸摸冻红了的耳朵,点头道。

    吉祥在边上听着,心里却在想,他家主子离傻怕是不远了——

    不傻,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不知,就连燕淮自己,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失心疯了。

    可是那一刻,他眼里只有哭着的谢姝宁,还有落在廊下的那只鞋子。鬼使神差的,他就上前去捡起了鞋弯腰为她亲手穿上了。

    他大抵,真的有些疯了。

    前往花厅的路上,谁也不敢吭声,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一路。

    走至花厅门口,鹿孔忽然加快步伐跑到了最前头,原来是月白跟豆豆在门口候着。

    多日不曾见面,这会甫一碰面,豆豆都觉得父亲眼生了,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重重喊出一声“爹”来,叫鹿孔欢喜的什么都忘了。

    谢姝宁就发话让他们先单独呆上一会说说话,他们自进了花厅。

    花厅四角通风处皆点了火盆,掀了厚厚的帘子进去,迎面扑来一阵融融暖意,温如仲春。

    汪仁长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不那么冷了。

    玉紫奉了热茶上来,一人一盏,吉祥小五几个也都一个不落。

    众人端着茶盏,将一盏茶饮尽,顿觉活了过来。

    谢姝宁也镇定了下来,谈起正事,问宋氏道:“娘亲的眼睛,怎么伤的,伤得厉害不厉害,身上可还有别的伤?路上可累着了?要不要先歇一歇?”

    她一连串抛出了数个问题,宋氏失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担心,娘亲真的没事,身上也没有伤,眼下精神也好并不觉得累。”

    舟车劳顿之下,她甚至还圆润了一圈,可见一路行来,吃的好睡的也好。

    谢姝宁却是怎么瞧都放不心来。

    这时,帘子再次被撩起,鹿孔一家人鱼贯而入。

    月白牵着豆豆给宋氏请了安,便同玉紫几个一道先行退下,只留了鹿孔下来。吉祥图兰几个也都退避一边。

    谢姝宁立即问鹿孔:“眼上的伤严重不严重?”

    “调配好了药,静养上几日,就能痊愈。”鹿孔一早得了宋氏的吩咐不敢同谢姝宁明说那药并不易得,只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她的话。

    谢姝宁也未曾多想,她一直都极相信鹿孔的本事,既然他说能治,那就一定可以。

    她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一些。

    “你哥哥那,可曾送去消息?”宋氏忽然问道。

    谢姝宁明白她的心思,她受伤的事。连自己都瞒着,自然就更不愿意叫远在异地的哥哥知道,唯恐他们担心。

    但算算日子。哥哥由舒砚表哥带着,早晚也是要回来的,骗她也骗不了多久,她干脆说了实话:“前些日子三伯父曾派了人南下去找哥哥,不过在这之前,表哥已经带着人出发接到了哥哥,不日便会回来。”

    宋氏惊讶地道:“你三伯父派人南下去找你哥哥做什么?”

    话说出口。她立即反应了过来,当下就道:“必是他递了消息回来!”

    她话中的他,众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这一回。发生在宋氏跟谢元茂之间的事,可不单单只是普通的罅隙,而是要命的事。

    宋氏嗤笑:“他到底是大老太太生的,出了事仍想着立刻就同亲生母亲告状。如那三岁小儿一般还要寻了兄长出面襄助。”

    听到这话。一直没出声静静喝着茶的汪仁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神清气爽,他就爱听她嫌弃谢元茂!

    谢姝宁闻言,亦觉得长松一口气。

    她旁的皆不怕,至始至终只怕母亲心中郁郁,放不下父亲。

    前一世,母亲不就是因为久久难以释怀,方才离她而去的吗?这一世。她变了,母亲也变的不同了。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欣慰中不由得带了丝心酸。

    经历了风云波折,熬不过去的,就死了,犹如前世的母亲;熬过去的,就活了下来,成了如今这样的母亲。

    她很庆幸,母亲熬了过来。

    “娘亲什么都不必管,万事皆有阿蛮在。”她肃容说道。

    宋氏看不见,却能听出来她语气肃然,不由得微笑:“娘亲知道。”

    谢姝宁便也笑了起来,拣了几句轻松的话问了宋氏,随后亲自送了宋氏回房,伺候她更衣梳洗上床休息。

    宋氏催她快去,莫叫印公一直候着,不成样子。

    谢姝宁却依依不舍,迈不开脚步。

    良久,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花厅去了。

    一进门,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花厅里只有汪仁跟燕淮二人,俩人坐得远远的,各自闭目养神,谁也没开口。可谢姝宁一踏入花厅,就发觉了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锦衣卫跟东厂之间的矛盾,她有所耳闻,知道的却不多,可眼下这般一看,她倒立时明白了。

    她缓步入内,似春风拂过冰面,薄冰碎成齑粉,室内二人皆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汪仁问:“你娘歇下了?”

    谢姝宁颔首,在椅子上坐定,“长房那边怕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必搭理他们。”方才她陪着宋氏回房,汪仁已唤了人来将这些日子谢家的情况打听了一遍。

    谢姝宁道:“长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已经让人在外头布置好了宅子,过几日等哥哥回京,便搬出谢家。”

    汪仁点点头:“离了这腌臜地方自然更好。”他扭头,瞥一眼燕淮,见他一直没说话,就赶他,“燕大人公务繁忙,耽搁了这许久,怕是该动身办事去了吧?”

    燕淮应声站了起来,竟真的告辞要走人。

    外头风雪交加,再留下去也的确怕是走不了了。

    谢姝宁便让图兰去拿伞来,要送燕淮出门。

    汪仁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盯着他们的背影,蹙眉喃喃,“不像话……”

    余音袅袅间,他们已然走远。

    庑廊下,一抹青色如花绽放,谢姝宁将伞递给了燕淮,“多谢。”

    燕淮接了伞,耳垂微红,讷讷道:“先前鞋子的事……”

    “我谢的便是这事。”她笑语晏晏,落落大方。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伞面上,燕淮突然失了声,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觉得自己竟是个这般木讷的人。(未完待续。。)

    ps:  我改个名叫蜗牛转世的老妖婆算了……抱歉亲们,又更的这么晚~~一写男女主对手戏就卡文,一定是欺负我没有蓝盆友……后面开始虐渣渣,希望卡文噩梦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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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暴雪

    冬雪霏霏,转眼间四处便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燕淮打着伞,黑衣青伞,站在雪地里,慢慢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了。他连杀人都毫不畏惧,这一刻站在谢姝宁面前,却不由得发憷了。

    谢姝宁束手倚在柱旁,微微一福,道:“这雪愈发大了,燕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竹制的伞柄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燕淮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应了声好,转身踏雪离去。

    这才一会的工夫,一水的青砖地面上已是被白雪薄薄覆了一层,眼瞧着就要厚起来。

    皂靴一步步踩过落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伞在满目的洁白之中缓缓飘远,谢姝宁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彻底不见那抹青色,方才转身往回走。

    汪仁仍坐在花厅中,被满室的暖意熏得有些发困,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一路行来,他光顾着照料宋氏,素来讲究的自个儿倒全权被抛在了脑后,脏地也踩得,一日不洗手也能忍住,甚至于,宋氏每回用饭,都是他亲手喂的。

    宋氏活到这般年纪,早忘了被人喂饭是个什么滋味,这会又是由他一口口喂着,极为不适,摸索着要自己用饭。

    汪仁自是不肯,推说这都是他做惯了的活计。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初进宫的小太监时,什么样的主子不曾服侍过,什么样的活不曾做过。

    甚至于事到如今。那些他曾学过做过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还亲自为宋氏梳头。梳得比宋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手艺都要好。

    年少时,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凌着走过来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过不少,明明有宫人可使唤,却偏生要唤他一个内侍来梳头更衣……他头一回上手,离熟能生巧还远得很。小主们不高兴了,使人活生生将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剥了下来。

    人常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

    彼时稚嫩单薄的他。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掰开揉碎了,那疼,实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莫名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他。幽幽想起了往事来。

    他睁开眼。抬起双手高高置于眼前。

    屋外的落雪浑似银霜,透过窗子将屋子里也照得白了些。

    如刃锋利的雪光,将他的手映成了冠玉一般的颜色,白、润、透。

    十片指甲,修剪得极干净,弧度圆润整洁,像生来便该长在这双手上的一般,全然看不出过去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还记得。那位小主死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全都被一寸寸拗断了。

    人呐。胆敢使坏,就得做好有朝一日这阴狠手段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的准备。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将手放了下来,搭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帘子一被撩起,冷风就见机从外头钻了进来。

    谢姝宁伴着这阵风闪身入内,发上沾着的几星薄雪,顿时便因为这仲春般的暖意融化成水。

    汪仁问道:“人走了?”

    “是,已走了。”谢姝宁颔首,大步走了过来。

    汪仁点点头,不再言语。

    谢姝宁落座,僵直着的手脚这才似乎放松了些。

    过得片刻,她轻声询问起汪仁,在惠州发生的事,还有母亲的眼睛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先前她已问了母亲数遍,可母亲一直敷衍着她,说的话不是模棱两可就是避重就轻,显然有事瞒她。

    她正色看着汪仁,眼神专注而坚定。

    哪怕他也不肯明白地告诉她,她迟早也会想法子叫自己知晓的。

    汪仁何许人也,自是一眼就看穿了谢姝宁的心思,直截了当地便道:“谢六爷好本事,拿生石灰抹了你娘的眼睛,还动上了刀子,若非小五正巧赶到,只怕就晚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是后怕的。

    谢姝宁就更不必说,只觉这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利的兵刃,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将她戳得浑身都是伤口。

    是她错了,她就应该抵死也不让母亲南下惠州才是。

    她怎么能掉以轻心,差点叫母亲命丧异乡!

    谢姝宁懊悔不已,额上因为惶恐而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来,白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多谢印公救命之恩——”她忽然当着汪仁的面,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

    汪仁目瞪口呆,亦是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慌手慌脚地去扶她,口中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姝宁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着道:“若没有印公派去的人,阿蛮恐怕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曾几何时,她对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前世的九千岁大人避之不及,犹遇蛇蝎。然而时至今日,她方才发觉自己错了,汪仁是否毒辣是否阴狠是否奸猾,都同她没有干系,她只要知道,是他将差点没命的母亲带回了自己身边,这便够了。

    所以她今日磕的这个头,值得!

    汪仁却委实有些被吓着了。

    他这辈子,给他磕过头下过跪的人数不胜数,多少人想凑到他跟前给他磕头,还寻不到机会。

    然则,谢姝宁这一磕,叫他傻了眼。

    他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笑得也有些讪讪的,虚扶了她一把将她送回座位,轻声道:“言重了。”

    谢姝宁摇了摇头,“印公的救命之恩,阿蛮没齿难忘。”

    汪仁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样的谢姝宁。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受了她这么一跪一叩,他暗暗觉得自己似乎要夭寿了。

    真计较起来,他悄悄派个人去惠州跟踪宋氏。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他半是感慨地叹了口气,低头吃茶。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静得能听屋外的落雪声。

    汪仁没有久留,叮嘱了谢姝宁几句,让她若遇到难事可立即直奔东厂寻他后,便带着人先回去了。

    小五倒被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了看谢姝宁。

    因为宋氏很喜欢小五。汪仁又嫌弃他不中用,索性将他丢在了谢家不必回西厂去,只让他在边上伺候宋氏顺便负责传递消息。

    小五一面庆幸着自己若能一直讨宋氏欢心兴许就不会把命丢掉。一面又对谢姝宁有些担心。

    这位谢八小姐,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万一看他不顺眼,保不齐还得送他回去。

    更何况……

    小五悄悄觑了一眼图兰。心有余悸。

    这场雪下了多久。他便忧心忡忡了多久。

    好在图兰紧紧跟着谢姝宁,也没空来揍他。

    白日里有马车过府,三房跟长房就住在边上,没隔几步路,这般大动静,长房自然不会错过。

    老太太是日夜难安,短短几日光景,原本半白的头发。就几乎白透了。

    有人回来了,回来的却不是她的儿子。她如何能不担心?

    控制不住谢姝宁,又找不到谢翊人在何处,她急得上火,嘴角生了粒硕大的疖子,不论吃喝,都疼得厉害。

    她使人给谢元茂写了信,可突逢暴雪,也不知这信何时才能送到谢元茂手里。她甚至还不知道,谢元茂已经悄悄上了路。老太太只觉火烧眉毛,焦躁不已。

    谢大爷也焦躁,府里没了进项,这连年也快过不得了!

    他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大太太却也懒得搭理他。

    那日大太太一翻账簿便觉不对,等再提了账房先生来问过话,当下就知不妙。隔了一天,她便摔了一跤磕破了头,不得已只能去养病,一股脑将这管家的差事转移给了三夫人蒋氏。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精明着呢。

    若不是她狠狠心摔了一跤,这会为如何过年想破头的人,就该是她了。

    真比较起来,倒还不如自己把头给磕破了安生痛快!

    她躲在屋子里养伤,悄悄掏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让人去购了好药好吃的来,连谢大爷也不叫他知道。

    贫贱之家百事哀。

    一时间,谢家长房的日子,都快像那些个蓬门荜户靠近了。

    府上人口也不少,这若不寻个新的路子挣钱度日,可如何是好。用不了几日,几位在官场上走动的爷,那可就得连素日里应酬同僚的酒水银子也得欠了。

    老太太是越想越急躁,上火得厉害,夜里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熬着,等到次日天明,大丫鬟芷兰进门唤她起身,连喊几声也不见她回应,靠近了一看老太太浑身冷汗淋漓,额头烧得滚烫,这都快说胡话了!

    芷兰大惊失色,匆匆让人去请了蒋氏来。

    蒋氏跺脚,“大夫请了没有?”

    芷兰连连点头:“已派人去请了,可外头雪大,也不知来不来的了。”

    “来不了也得来,老太太没的烧糊涂了!”蒋氏说着,忽然想到老太太这一病没得又要大花银子,人老了病多,没准一身的富贵病。心念电转之际,她脑海里竟冒出一个歹念来——若老太太就此死了,倒也好……

    总归这年是肯定要过的,若老太太死在了年关上,春节也就不必大办了,左右都要花出去一大笔银子,春节换了丧仪……也不是不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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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谋杀

    蒋氏心中思绪万千,来来回回思量着,老太太这一病,不如就此去了反倒叫人欢喜。

    她亦不觉得自己心狠,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什么福不曾享过,连曾孙子都已经大了早跟着先生开了蒙念书,她一老妪,再活下去才真是吃苦。等到头发稀疏,牙齿脱落,满面皱纹,身形变得臃肿蹒跚,连想吃口喜欢吃的东西也嚼不动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里有我,你且再出去瞧瞧,这大夫究竟何时才会来。”蒋氏遂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正在为老太太用湿软的帕子擦拭额头的芷兰肩头,“天寒雪大,道路难行,倘若真来不得,就使人用轿子抬也将大夫给抬过来。你只管吩咐下去,只要治好了老太太,这诊金,谢家必定双倍奉上。”

    芷兰闻言抬起头来看她,眼中含着热泪,抓着帕子连连点头应是:“奴婢明白,奴婢这便去。”

    蒋氏同长房老太太本是亲戚,早些年她刚嫁入谢家,老太太那是极为喜欢她,几个儿媳妇里头就数蒋氏最得脸面,便是当初二夫人梁氏身份金贵至此,在老太太跟前那也是敌不过蒋氏的。

    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事。

    后来,蒋氏随着谢三爷一道去了扬州,一年到头在府里的日子屈指可数。兴许就是因为离的远,久不相见,这乍然重逢时老太太就怎么瞧她怎么顺眼,没少私下提点贴补她。甚至于在当年蒋氏最得宠的日子里,她所出的六姑娘谢芷若,也是养在老太太膝下的。

    这样的日子。直至六爷谢元茂回府,半年后将外头的妻子一道带回了京都,府里的情势才有了些微变化。

    彼时蒋氏也正在因为谢三爷的妾有了身子的事苦恼心烦,独自回了京都撇下谢三爷孤身在扬州。

    老太太就是在那个时候,对蒋氏有了看法,不如过去欢喜她了。

    没多久,六姑娘谢芷若也失了老太太欢心。

    后来的许多年。老太太对她们母女虽然不坏,却远不如过去要好。

    芷兰几个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一直都以为蒋氏心中对老太太颇有怨愤。然而此时此刻,她看着蒋氏从自己手中接过帕子,满面忧心地指派自己速速去将大夫请回来为老太太看诊,不由得惭愧起来。

    一直以来。原都是她们几个想差了。

    三夫人蒋氏。至始至终都还是对老太太敬爱有加的。

    芷兰悄悄别过脸去抹了抹眼角的湿意,同蒋氏说了一声,匆匆离开上房。

    屋子里顿时一静。

    蒋氏收了手,将帕子往炕上随便一丢,自己在炕边坐下,垂眸看着老太太因为发烧而显得通红的脸,耳边听着老太太沉重而浑浊的呼吸声,她沉了下脸。

    歹毒的念头犹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着她不肯撒手。

    她犹豫着,不停地犹豫着。忽然猛地一伸手抓住了边上的一只靠枕。

    素色缎面的靠枕,柔软而舒适,眼下被她抓在手里,却像一把兵器。

    兵器是冷的,比外头纷纷扬扬不断飘落的雪,还要冷上许多许多……

    蒋氏保养得宜,依旧纤细光洁白皙如同少女的手指按在靠枕上,缓缓收紧,再收紧,直至手背上青筋毕露。

    老太太的呼吸声愈发重了,喉间似乎还卡着浓浊的痰,呼吸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一声赛一声地重,听得蒋氏眼皮一跳,霍然将靠枕抓了起来,一把朝着老太太的脸死死压了下去。

    ——“嗬嗬”声响陡然一滞。

    旋即,原本静悄悄躺着,人事不省的老妪四肢颤动,胡乱挣扎起来。

    蒋氏满面惊惧,手下却是纹丝不动。

    不论老太太如何挣扎如何动,那双按在靠枕上的手,始终如故。

    忽然,外头响起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一声声走近,不像是梅花坞里的丫鬟婆子能发出的沉重脚步声。

    有人来了!

    蒋氏一慌,手臂无力,靠枕松了开去。

    老太太原本已经微弱下去的呼吸声顿时又重了起来,又急有促,伴随着破锣似的咳嗽声。

    外头的脚步声也已经近在咫尺,似是催命的鬼神。

    蒋氏登时变得慌乱无措起来,连手脚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那靠枕还搁在老太太面上,昭示着她方才险恶的用心跟行为。

    “老太爷……”

    脚步声停了下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蒋氏竖着耳朵去听,听见老太爷几个字,立刻变了脸,连忙将靠枕抓了起来丢到一旁,又手忙脚乱地去捡那块帕子,俯身往老太太面上擦拭。

    老太太的呼吸声依旧艰难而沉重,咳嗽声倒渐渐息了。

    她烧得厉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无,如今呼吸重归畅通,便依旧紧闭着双目睡得昏昏沉沉,连自己方才遭遇了什么都不知。

    蒋氏松了一口气,可抓着帕子的手拼命颤抖着,全然不复方才按住靠枕时的沉稳有力。

    须臾,有人自外进来。

    她循声望过去,连忙起身行礼:“父亲。”

    大老太爷颔首,走近了沉声发问:“大夫来瞧过了不曾?”

    “已使人去请了,还不曾到。”蒋氏摇了摇头,垂在身侧的手依旧还在微微颤抖着。

    大老太爷俯身看了看老太太,皱着眉头道:“我听说府里最近的用度锐减?”

    他往前二十年,便几乎不理府里的俗事,什么庶务钱财进项,皆同他没有干系,只要账房不短了他购置古玩书画的银子就好。可时至今日,他就是不想管也不得不管。

    蒋氏听了,便以为大老太爷也要责备自己,兴许还将老太太的病也怪在了自己时候身上,不由得委屈,“府里入不敷出,不得不减。”她不敢明白地说,自己的嫁妆银子,都快全填进去了,只暗示道,“都是媳妇无用,今年祭祖的用度,怕也不得不想法子精简一些。

    大老太爷闻言眉头遂皱得更紧,仔细打量了躺在那的老太太几眼,忽然道:“找两个人开了我的库房,取几件去当了先。”

    不论如何,祭祖的东西是断断不能少了的。

    大老太爷从不在身边留银子,照他的话说,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想花便花,因而他手头是一分体己银子也无,只有满满一库房的古玩书画。

    真要去当,也是很值一笔银子的。

    蒋氏心中大喜,可却觉得有些不得劲,为难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当东西度日,委实说不过去,若叫人知道了,今后还如何在外头走动?”

    大老太爷斥道:“打肿脸充胖子,难道便说的过去?”说着,他重重冷哼了一声,“左右谢家的名声,也被败的差不多了!”

    他不管事,可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知道的晚上那么一些罢了。

    蒋氏面上讪讪,接不上话。

    这里头所谓败坏谢家门风名声的,可含了她的丈夫女儿。

    蒋氏就道:“媳妇一定叮嘱下去,万万小心,不叫人知道这些个物件,是从咱们府里流出去的。”

    大老太爷不置可否,只担忧地看着大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也先下去吧,再使人去催一催,大夫怎么还不来。”

    “是。”蒋氏裣衽行礼,将手中帕子好好地搁了,退了出去。

    走至廊下,望着外头的风雪,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等这口气松完,她攥着自己的袖口,暗自恼起了大老太爷。

    若他早将那些个物件拿出来,她今日也就不至差点谋了病中的老太太!

    这全是,老太爷的错!

    蒋氏气呼呼地走出了梅花坞。

    大夫却迟迟不来。

    这场雪下得太大,大得离谱。

    年年落雪的京都,也鲜少遇到过这样的暴雪之日。就连京都附近的几座城,也是这般冰雪连天。

    谢元茂的马车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悄悄溜出惠州到了京都附近,却突然遇上了这场大雪。

    雪下得又快又急,天也是陡然间变得大冷,飓风如龙,卷着雪片呼啸着扫过,吹在人肌肤上,似凌迟之痛。

    谢元茂的马车不得已只能暂且停了下来。

    拉车的马也被这场暴雪给吓住了,马蹄在地上不停地刨着,鼻间打着响鼻,躁动不安。

    车夫懊恼,嘀咕着:“都说了天气不像话怕是要下雪,要寻个地方暂住几日再走,偏生不信,如今可好了!”

    这话说的由轻到响,最后几乎毫不避讳,就是故意说给谢元茂听的。

    谢元茂坐在马车里,闻言大怒,而今连个车夫也敢来责备他的决策不够英明?

    他当即大怒,一把掀了帘子探出头去,在风雪中吼道:“没瞧见这大风大雪的,不赶紧赶路,要等何时走?”

    车夫也火,可见主子怒火冲天,当下歇了气,不敢争辩,只扬鞭赶车。

    可这雪眼瞧着越来越大,要找到下一个落脚点,却还有好长一段路。

    车夫沾着满脸冰渣子,趁着谢元茂躲回马车内,狠狠啐了一口。

    然而不论他怎么抽鞭子,这马还是越跑越慢。

    忽然,他重重一鞭子抽下去,马儿一惊嘶鸣着踩到了一块冰上,打着滑重重摔了下去。

    车夫惊叫,来不及回头,已是连同翻了的马车一块砸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307章 失踪

    瞧着绵软的雪却有着刺骨的寒意,人一摔下去,就不由觉得浑身阴寒疼痛。

    马车翻到在地,摔得七歪八扭,拉车的马亦是半天不曾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腿倒在地上声声嘶鸣着。冰天雪地里,寂静得只有落雪声响。马儿喊叫得有些久了,声音渐渐微弱,连带着鼻间冒出的淙淙热气,都淡薄了些。

    这场雪反倒是越下越大。

    行人目视前方,所见之处皆是雪幕,连路也看不清楚。

    京都上空的雪,就更大了。大雪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整座城都埋在雪下方才会停歇。

    长房老太太的病看了大夫吃了药,好上了些许,但仍旧浑身冒着虚汗,畏冷咳嗽,下不来床榻。

    蒋氏生怕她是记得那日自己做下了何等歹事的,因而即便老太太只字未提,似真的丁点不记得,她也不敢时时在老太太跟前露面,只借口忙着过年的事宜,不能在老太太身边侍疾。

    大太太王氏自个儿也还病着,自然也无法来为老太太侍疾,一来二去,也就只剩下了七太太张氏。

    不得已,这侍疾的差事,就这样落到了七太太身上。

    七太太倒还暗自庆幸了几番,原先老太太让她去为谢姝宁寻摸亲事,她本就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活,而今暂时免了,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屋外大雪绵绵,终日不见天光,众人的心情也随之难以开怀。各个面上都稍带着些郁色。

    足足过了三天三夜,这场雪才终于小了,停了。

    降雪停止后。天光渐明,外头厚厚的积雪,也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不论是地上屋檐上,还是枝头,角角落落都是积得厚厚的深雪。

    尤其是出门踩下的第一脚,绵软的雪四散开去,立时就淹到了小腿处。鞋子袜子裤管。一股脑尽数湿了个透。

    雪停了,天气反倒比之前更冷。

    太阳是翌日午时左右,才慢吞吞地从云层后冒出来的。

    隆冬时节。就连明晃晃的日光,也很冷。

    但积雪仍旧开始消融了,成了水,在廊下、台阶上、庭院里缓缓流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丫鬟婆子们夜以继日。拿着笤帚“哗哗”地扫水。

    等到雪水伴随着脏污一道被扫去时,谢家长房收到了一个消息。

    这日一早,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来叩门。

    小厮打量了对方几眼,只当是哪里来的花子,连忙要赶人走。

    这叫花子模样的人却口口声声道,“我是给六爷赶车的!”

    小厮听了几遍心中暗自鄙夷,忽闻六爷失踪了,耳边“嗡”的一声。直觉这事不论真假都得回禀上头的主子,若不然这万一是真的。他可耽搁不起!

    于是,这小厮就匆匆去请了谢大爷来。

    谢大爷原先正在为府里的银钱进项苦恼着,听到谢元茂的车夫上门,顿时垮下了脸。

    于他看来,这事分明都是谢元茂惹下的祸。

    谢大爷就满脸不悦地去外头接见了谢元茂的车夫。

    大冷的天里,车夫身上的衣裳脏兮兮湿漉漉,瞧着就寒碜。

    谢大爷打量了一会,皱着眉头使人去端了热茶来。

    车夫正冷得哆嗦,见着热气腾腾的茶,哪里还忍得住,三两口便“咕嘟咕嘟”将茶水给喝尽了。

    “你既是六爷的车夫,那六爷人呢?”谢大爷坐在椅子上,沉声发问。

    车夫手里还捧着茶碗,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磕得咚咚作响,道:“奴才同六爷一道往京都来,半道上遇到了这场大雪,奴才说天气不佳不宜赶路,但六爷不肯,只说要快行。结果马摔了,车也翻了,奴才也摔得晕了过去。等到奴才醒来睁开眼,马也早跑了,再去车里找六爷,六爷却也不见踪影。”

    谢大爷听了这话,霎时面色发白。

    他虽未做过官,却也知道谢元茂这样的,不能自己擅自回京。

    可如今倒好,他非但私下里悄悄溜了回来,半道上还失去了踪影。

    “会不会是六爷骑着马先走了?”谢大爷斟酌着问道。

    车夫摇了摇头:“六爷不会骑马。”

    谢大爷怔了怔,他跟谢元茂虽是兄弟,却并不十分熟悉,哪里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骑马,过了会道:“雪那么大,他能上哪儿去?”

    车夫苦着脸,不敢接话。

    “该不会已经……”谢大爷心中思绪纷乱,一时想到谢元茂可能已经死了,不由得大骇,起身就走,丢下车夫不理。

    他直接便往梅花坞去,可走至门口才想起,老太太的病才刚刚好转了些,若将这消息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的病情会不会又要加重。他踌躇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去告诉老太太。

    然而谢元茂是老太太心头的一块肉,先前老太太就在为谢元茂的事发愁,如若明知出了事却不告诉她,将来事发了,他这个做儿子的怕也是难辞其咎。

    他咬咬牙,一跺脚进了梅花坞。

    老太太正斜斜靠坐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七太太张氏正在给她喂药,一勺勺吹凉了,再喂老太太喝下。

    芷兰掀帘进来报说,大老爷来了,有要事要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冲七太太道:“你先下去吧。”又吩咐芷兰,“让大爷进来说话。”

    “是。”芷兰应声而去。

    七太太张氏也端着药碗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去。

    须臾,谢大爷白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见他脚步踉跄,不由得疑惑起来,“又出了什么事?”

    先前出了铺子的事。谢大爷也是这幅模样。

    老太太瞧不上他这般样子,“难道又是钱的事?”

    “……不是。”谢大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是六弟的事。”

    老太太闻声立刻大大睁开眼,急道:“老六怎么了?”

    谢大爷哭丧着脸:“老六不见了!”不等老太太发话,他就跟倒豆子似的,一下子将自己方才从车夫那听来的话都说了出来。

    话说完,他自觉轻松了许多。暗暗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面色却是阵青阵白。

    谢大爷担忧地问:“母亲,您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老太太气喘吁吁。说话间声音不稳,忽轻忽重,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既然那车夫都能活着回来报信。老六兴许这几日也就快到家了。”

    谢大爷没言语。良久过去,突然悄声问道:“母亲,您说前几日三房的那辆马车里,会不会是老六?”

    谁也没亲眼瞧见那马车里下来的人,难保就不会是谢元茂。

    老太太却是断然否决:“且不说那事同车夫口中的话对不上时间,即便对上了,老六回了京,不先来见我却直接进三房那龙潭虎穴去?这绝不可能!”

    然而谢元茂究竟去了哪里?

    又过两日。车夫身上饿瘦了的肉都快长了回来,谢元茂却依旧丁点消息也无。

    谢大爷心中九成九已认定他死了。

    老太太却还在隐隐期盼着。

    当年不也是这般?

    老六去江南游学。结果突然之间失去了联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多年后却是妻子俱全,平安归来。

    可见他是个有造化有机缘的,老太太抵死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舒砚却已经带着谢翊回到了京都。

    他们一行人到达谢家时,长房老太太正派人悄悄去打听三房先前回来的那辆马车上,究竟是何人。

    结果人没打听出来,却正巧遇见了舒砚一行人归来。

    老太太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谢三爷派去书院的人找不着谢翊,原来他已经跟着宋家人偷偷往京都来了!

    怒火攻心,老太太只觉额角青筋直跳,不知为何有种自己成了温水中的田鸡,正在被人用小火炖煮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设了妙局,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局中人。

    谢翊身边围着一大群面目凶恶的刀客,长房的人即便是想要靠近也根本近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三房,重新将大门闭紧。

    老太太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得呕了一口血。

    长房霎时乱成了一团。

    三房里却是好一派其乐融融。

    舒砚是藏不住话的人,一路上早已将宋氏身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谢翊。

    谢翊这几年年岁渐长,也明白了宋氏的良苦用心,知她将自己送进书院,全是为了他好,也渐渐开始用心念书。然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果,竟是连母亲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当下便责备起了自己。

    加上多年来,他虽同父亲关系淡薄,但一直觉得母亲跟妹妹对父亲过于苛刻了,然而他今时方知,这么多年来,想错了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一进三房,他便开始疾奔。

    饶是舒砚在后头追着,也觉有些追不上,不由得震惊。

    连三脚猫功夫也不会的谢翊,在这一刻,却跑得极快。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奔走,他一头栽进了正房:“娘亲——”

    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去看,撞见的却不是自家娘家,而是个身着雪白大氅,眉眼模样皆陌生的男人。(未完待续。。)

    ps:  抱歉,昨天食言了。大家可能不大理解这种感觉,明明对下面的剧情心中有数,可不论怎么写都觉得不对劲,怎么也写不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种感觉,痛苦两字大概也是不够表达的。昨天其实我写了不少,但也删了很多,反反复复的折腾,最后还是只匆匆交代上来三千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今天的第一章,晚上还会有更新。不过作者君得先去吃个饭,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粒米未进,虽然并不觉得饥饿,感觉还是应该吃一点……亲们的粉红打赏晚上一道感谢。

第308章 迁怒(粉180+)

    陌生的男人——

    谢翊惊慌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自家内宅里,怎么会有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然而对面束手站在廊下的人,却似乎是认得他的,见他如是问话,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唇畔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冲他点了点头。

    谢翊不禁愣住了。

    “见过印公。”这时,恰逢舒砚追了过来,瞧见二人僵持着,忙朝着汪仁的方向行了一礼。

    话音刚落,有人掀了帘子匆匆从屋子里出来,走下台阶朝他们行来。

    谢翊展颜,笑着迎过去:“阿蛮!”

    谢姝宁顺势攥住了他的一角袖子,回头看一眼汪仁,飞快地同谢翊介绍起来,旁的且不多提,只说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多谢印公!”谢翊闻言连忙遥遥同汪仁道起谢来。

    汪仁微微一颔首,道:“外头冷,快些进去吧。”

    一行人便往屋子里去。

    屋子里暖意融融,在外奔走许久的几人一踏入其中,便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股暖意直朝着四肢百骸而去,浑身舒坦。

    宋氏正在由鹿孔施针,听见动静不敢抬头来看,只轻声问:“可是翊儿回来了?”

    早几日,谢姝宁便已经在算着日子,若非大雪耽搁,只怕会回来的更早。宋氏亦是一直在翘首以盼,时时计算着谢翊几人回来的剩余天数。

    “是少爷回来了。”玉紫在边上伺候着,闻言俯首在她耳边轻声回道。

    宋氏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众人四处想法子按照鹿孔开的方子为她寻药,眼下已有了些消息,事情全都在沿着好的方向发展。

    少顷。鹿孔收了针,唤玉紫扶宋氏起身。宋氏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撤了,但她此刻仍无法视物。

    玉紫遂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外去,走至半途,谢姝宁已迎了上来换了玉紫来扶她,口中笑吟吟道:“娘亲,哥哥回来了。”

    宋氏也笑。“可是又长高了许多?”

    她瞧不见,只能靠问。

    “长得快,又高了许多。这都快赶上表哥的身量了。”谢姝宁轻笑,“等娘亲的眼睛好了,亲自看一看,定然会吓一跳。”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外边。

    谢翊高声唤着“娘亲”。扑了过去,几乎忍不住要像幼年时一般紧紧扑进宋氏怀中才好。只可惜如今年纪大了,万不可再如此,他刹住了脚步只伸手去扶宋氏,目光却在宋氏的眼睛跟谢姝宁之间流连。

    谢姝宁摇了摇头,悄悄指了指外头,示意过会再同他细说。

    先前舒砚去接谢翊时,他们尚不知道宋氏眼睛受伤的事。因而谢翊直到这会见到了宋氏,才惊觉不对劲。

    母亲明明在看他。眼中却似蒙着一层薄薄的阴翳,灰蒙蒙的,又似根本不曾在看他。

    他忍耐着,陪着母亲拣了高兴的话说了,绝口不提惠州的事。

    现如今儿女都在身侧,宋氏也高兴,眼角眉梢皆是喜气,原先的郁郁之色似乎在瞬间烟消云散。

    “厨下备了吃的,先去用了饭再好好歇歇。”说了一会话,宋氏心疼谢翊、舒砚几个才入的京,身上定然疲乏得很,便先不继续留他们。

    谢姝宁便让人下去传话备饭,随后兄妹几个渐次出了门。

    一走下台阶,谢翊便忍不住匆匆追问起宋氏的眼睛出了何事。

    谢姝宁并不打算瞒他,将生石灰一事仔仔细细地同他说了。是谁下的手,为何要下手,今后眼睛是否能痊愈,她一丁点也没有隐瞒,全都告诉了双生的兄长。

    多年来一直对父亲怀抱希望的谢翊,虽然此刻已知道父亲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但也从未想过,生下自己的男人,竟会狠毒疯狂至此。

    他愣在了原地,迈不开脚,也说不出话。

    只有风呼呼吹着,将他的衣袂吹得扬起又落下,像一片雪。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结发之妻下如此狠手?

    谢翊站在风中,陡然察觉,自己竟好像从来谁也没认识过父亲一般。

    寒意一阵阵地在身上盘旋,挥之不去。这股寒意并非自冷风中而来,而是沿着他的脊髓从骨头缝隙里冒出来的。

    他看向谢姝宁,面色苍白:“我们真是他的孩子?我们怎么会是?”

    谢姝宁答不上话来。

    若能选,她也不愿意做谢元茂的孩子。

    “……哥哥。”她叹息着唤了他一声。

    话音未落,斜刺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勾住谢翊的脖子将他拉到了一旁,道:“是不是都好,老天爷定下的,你想也是无用。倒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想着,今后的日子如何过才是。”

    谢姝宁循声望去,但见舒砚一脸轻松,冲自己微笑了下,拉着谢翊先行离开。

    她转身去寻鹿孔,问起药的事。

    鹿孔四下一看,没发现旁人,忙低声道:“印公这些日子各种奇药异草,海上仙方,不管能用不能用,每日只流水似地往小的这边送,只差两味,这治眼疾的方子上所需的药也就齐了。”

    谢姝宁日日提着的心略放下了些,但转瞬又觉如此不大妥当,同鹿孔略说了几句话后她便去见了汪仁。

    自打汪仁送了宋氏回京,便时常往谢家三房跑。

    左右他是个宦官,出入内宅也毫不避忌。

    但时间久了,谢姝宁清醒回来,便忍不住觉得这样下去有些不成样子。

    她去见汪仁时。汪仁正准备出府,见她来,便下意识道:“有什么不妥的?”

    谢姝宁闻言连忙摇头。斟酌着道:“印公公务繁忙,委实不必日日过来。”

    她听闻肃方帝最近是愈发的不成样子了,莫说早朝次数锐减,便是送上去的折子,也总不见他批阅,汪仁作为肃方帝手下的第一把手,理应忙得很。何况他手下还管着东西两厂。

    而且……他已救了母亲。这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寻药的事,她也并不曾打过他的主意,银子人脉。他们手头的虽不及汪仁,却也不差,顶多花费的时间需长一些。

    但汪仁自顾自便使人送了药来,还不准推拒。

    谢姝宁有些发憷。虽然汪仁一再言明是为了报答宋氏昔日恩情。但这般下去,便是十条命的恩情也该报完了。

    听完鹿孔的话后,她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这欠下的人情,将来也就真的只能拿命来还了。

    然而当她迟疑着说出推却的话时,汪仁的脸倏忽便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笑着的,声音也是温柔和缓的。只一瞬间,就连眉梢都挂上了冷锐。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不愿意在这见到本座?”

    听到他自称“本座”,谢姝宁唬了一跳,满口的话拥到嘴边却一下子又滑落回原处。

    “不愿意见便不见吧!”汪仁看她两眼,面上忽然挂上了几分落寞之色,转身就走。

    谢姝宁僵着脸,微微抬了抬手,想说,印公,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可汪仁的身影快得像一阵风,转瞬便不见了。

    他回回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众人都知道他是日日来的,可宋氏却不知。

    结果这之后,旁的人仍旧是日日见他出没,宋氏照旧因为眼疾看不到他,谢姝宁却也再没见到过他。

    即便前一刻图兰才告诉她印公正伪装成玉紫在给母亲喂药,她拔脚就追了过去,撞见的却总是端着碗一脸茫然的玉紫,永远也见不着汪仁的面。

    解释的话,只能生生烂在了肚子里。

    好在汪仁似乎只生了她一人的气,并不曾对旁人动怒。

    谢姝宁只能将这当做幸事。

    她不知,那日汪仁前脚才从她眼前离开,后脚就去锦衣卫所见了燕淮。

    吓得锦衣卫的人都以为东厂这是要吞并锦衣卫,差点一齐拔刀冲了上去。

    然而汪仁只是去找燕淮撒气的。

    他也不说话,见到了燕淮后,只束手冷笑着站在那,上下左右来回打量着燕淮,半响才说一句:“乳臭未干。”

    众人皆道不妙,这怕是要打起来了!

    谁知燕淮只是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印公既知道自己老了,就该早些放权才是,免得累瘫了。”

    汪仁听了这话倒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心情大好,转身就走,留下一群人只觉莫名其妙。

    这件事,谢姝宁并不知情。

    她在找谢元茂的下落,一连找了几日,却全无线索。

    长房那边有她的人,谢元茂的消息被老太太知道后,也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暴雪过境,人便没了踪影。

    她暗叹,若谢元茂就这么死了,倒也真是他上辈子积德走运了。

    此后又过了几日,这天掌灯时分,她才从母亲房中出来,一转身,便见图兰三步并作两步,在庑廊下疾行,似是瞧见了她,猛地一跃而起,翻过横栏直奔她而来,到了跟前神色怪异地急声道:“小姐,六爷回来了!”

    “哦?”谢姝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图兰的神色更加怪异了,她凑近了悄悄道:“非但如此,六爷还带回来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姑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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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失算

    谢姝宁惊了再惊,满目愕然,道:“人在哪里?”

    “奴婢来时,人已到门口了。”图兰伸指遥遥指了指正门的方向。

    谢姝宁心中一动,思绪纷杂间已做出了决策,当机立断地道:“快去,叫他们万万不必阻拦,只管将他迎进来!”

    图兰愣了愣,旋即应声而去。

    谢姝宁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屋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去了前方。

    天光明亮,接连几日不曾落雪落雨,空气里的湿润之意一扫而光。迎面吹来的风是干燥的,奔跑间打在脸上似有如砂砾在摩擦。然而谢姝宁跑得飞快,衣袂飘扬,似风中翻飞的蝴蝶。

    狭长的回廊上,脚步声一声重过一声。

    忽然间,那些已经远去了、模糊了的前世记忆,走马观花似地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前世幼年时,母亲病重,她少不更事,除了害怕就是哭,不知如何劝慰母亲放宽了心也不知该如何笼络父亲的心。年幼天真的她,在母亲去世之前,始终都还将父亲当做救命稻草。

    有一日,仿佛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北地干燥的冬日空气弥漫在四周,小小的她脱离了桂妈妈的看管,沿着谢府冗长的回廊,迈着最大的步子一点点往外跑去。

    她听说父亲回来了。

    她想要见见他。

    那时的她,是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为何在延陵时将她当做心头肉般来疼爱的父亲。一入了京都,就全变了样子。

    她一边跑,一边啜泣着。像迷途的小鹿奔走在山林中,被脚下石块重重绊倒,发出哀戚的悲鸣来。

    地砖本就冷硬,时处冬日,就更是如此。

    她狠狠摔了一跤,抬起头来,就看到当年陈氏院子里的几个三等丫鬟笑吟吟看着自己。

    嘴里有腥甜遍布。她哭着哭着吐出一块东西来。

    那是她的牙……

    嘴唇被蹭破了皮,米粒似的门牙,也一道被磕落了。

    血水在唇齿间涌动。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泪眼朦胧间却见那几个丫鬟捂着嘴咯咯直笑,口中说着,“瞧那小贱种,连路也走不稳……”

    年幼如她。也知这话有多张狂。

    然而彼时。在阖府众人眼中,她都并不大算是个正经主子。

    声声讥笑盘旋于耳际挥之不去,伴随着她因为缺了一颗牙而漏风的嚎哭声,痴缠在今世的她身旁。

    明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这一刻却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里,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她迎风冷笑,越过回廊。朝二门而去。

    垂花门外,谢元茂已趾高气扬地领着人进了门。

    图兰得了谢姝宁的吩咐。并不曾出面,只让人摆出恭敬姿态,对谢元茂放行。

    跟在谢元茂身旁的少女年不过二八,容貌姣好,身上的穿戴却不过只是荆钗布裙,瞧着同谢府的景致格格不入,甚至还不如府上的洒扫丫头身上穿的。然而她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不论是看人还是看物,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谢元茂却仿佛视若无睹,一面走一面同少女道:“往后这宅子里,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随意换了去。”

    他说话时的腔调带着股极嚣张的意味,可他迈开的每一步,都是踉跄的。

    当日被小五一刀洞穿了的膝盖,已再无法复原。

    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却并不曾携带拐杖,只将手搭在了少女肩头,拿她充当拐杖。举止轻浮,毫不避讳。

    谢姝宁气喘吁吁地躲在暗处望去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跟着谢元茂一路走来的少女面目陌生,她并不曾见过,瞧着模样穿戴,也委实不像是谢元茂在惠州时的通房妾室。

    这人,会是谁?

    她隐在墙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谢元茂却是忽然不知,只昂首往里头走。

    沿途所遇不过寥寥几人,他虽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人人见了他,都会立即止步行礼,恭恭敬敬地唤他六爷。

    他照旧还是这府里唯一的爷,他怕什么?

    暴雪来临之际,马摔车翻,他撞在了车壁上,两眼发黑晕了过去,只当自己这回怕是死定了。然而谁知,等到醒来睁开眼,他除了有些头晕外,依旧活得好好的。

    外头风大雪大,马车里冷得像是冰窖。

    他哆哆嗦嗦地喊了两声车夫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暮色四合,风声呼啸,周围的温度似乎愈发地低了。

    他探手去推门去掀帘子,一阵风立时夹杂着雪打在了他面上,唬得他松了手半是滚着摔出了马车。好在身下都是厚厚的积雪,他摔了上去也并不觉得疼。他眯着眼睛挡着头脸站了起来,明明应该身处官道,此刻望去却似乎站在漫无边际的荒野上一般。

    拉车的马已经不见踪影,他避开风雪,嘶声又喊了几遍车夫,可车夫依旧没有回应。

    兴许是骑马溜走了,又或者已经摔死了,连尸首都被大雪给掩埋了……

    谢元茂冻得瑟瑟发抖,不停打着喷嚏,觉得自己若是再在这呆下去,必定会被冻死,只得咬着牙找起了能走的路来。

    他还没找到宋氏,还没平步青云入驻内阁,他怎么能被冻死在这半道上?

    于是,他在夜色下摸索着在风雪中蹒跚而行。

    路在晕头转向的他眼中是歪斜的,走来走去也看不到尽头。

    他走错了方向,偏离了官道,也不知怎么地竟叫他寻到了沿途的一户农家。

    拖着受伤的腿走了许久,走至最后。他几乎已经是拖着腿在雪地里爬行。

    夜幕下,他迷迷糊糊地叩响了门扉,晕了过去。

    然而恰恰正是因为这最后近乎本能的叩门之举。救了他的命。

    清贫的农户之家,只有个父母早亡的孤女,姓周。

    她救下了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的谢元茂,给了他吃喝给了他穿。

    谢元茂因而感激不尽。

    一来二去,自小孤苦无依的贫家少女,就同衣着华贵、风流倜傥的谢元茂互相看对了眼。

    他虽然年过而立,可样貌英俊。又是富贵日子里浸淫了多年的,这般瞧着,委实不差。

    若非事出有因。这周氏女,连给他做妾的机会也是无的。

    况且她的样貌只是姣好罢了,离貌美绝色,皆差的远。

    所以谢元茂对自己带她回京一事。颇为自得。认定这是自己心性善良所致。

    再加上这一回,这般巧就叫他晕在了周氏门前,难保不是老天爷的主意,他便该好好接纳了周氏才是。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兴许周氏就是他命中的福星,合该叫他专运了也没准。

    谢元茂对周氏十分另眼相待。

    可带着这么一人,他便不敢先去见长房老太太,索性先带着人回三房来。

    谢家外头瞧着极平静。他又一早给老太太写了信的,若宋氏回了京想必也已经被老太太给制住了。即便宋氏不曾回来。那他的那一双儿女,想必也该被软禁起来等他这做父亲的回来发落了才是。

    他自以为做了万全准备方才入的府,进府之后沿途所遇之人也都全对他毕恭毕敬,他就松了一口气,认定是自己想对了,便准备将周氏安置了,再梳洗一番,便立刻去长房见老太太。

    随着脚步逐渐靠近正房,他面上的笑意不由多了几分。

    周氏在他身旁跟的紧紧的,见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这是走了大运了!

    当日她一瞧清楚谢元茂身上穿的衣裳,腰间佩戴着玉佩,便知自己该走运了。

    周氏七八岁上下便没了父母,过惯了穷苦日子,今日能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座宅子,难免叫她激动不已,连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来。

    她跟着谢元茂一路走,一路听着众人唤他六爷,心里就在暗暗想,是不是过得几日,这伙子人也就该管自己叫六太太了?她这辈子,竟也能与人做太太?

    周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然而她的异想天开才在心中打了一个转,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挥着拳头便朝她身旁的谢元茂打了过去。

    “呀——六爷!”她惊叫了一声,没等站稳就见谢元茂又挨了一拳头。

    她尖叫:“来人!快来人呐!”

    可明明前一刻还站在不远处手握笤帚扫地的婆子们,这会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又惊又惧,想要上前去拉人,却又唯恐这拳头打到了自己,在边上跺着脚干着急。

    忽然,几个人从她身后窜了出来,一把将正拼命朝谢元茂挥舞着拳头的少年给拉住了。

    周氏长松一口气,一转头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穿着身莲青斗纹面白狐狸皮里子鹤氅的少女急步而来。

    她怔了怔,原来富贵人家的姑娘都穿成这样……

    她呆愣愣地看着,看着少女越过自己走过去将喘着粗气的少年一把拽住:“哥哥仔细着手,都破了皮了!”

    话音刚落,周氏便见谢元茂也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哆嗦着,厉声吼道:“小畜生!我是你爹,你怎么敢冲我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青天白日的,也不怕挨了雷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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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以眼还眼(粉195+)

    “老天爷真要劈也该是劈你!”谢翊挣扎着,咬牙吐出几个字来。

    “劈我?你个畜生,白养活了你一场,也不知是同哪个腌臜货学成了这副模样——”

    谢元茂一口气不间断地骂了下去,直骂得自己面红耳赤快要喘不上气来,才以手扶墙,弯着腰大声喘息着,不说话了。

    他分明给老太太写了信,以他信中所写的那些话来看,老太太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可能。

    喘息着,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仍旧暴跳如雷的儿子,心中憋着一股怨气想着,若老太太不曾动手,谢翊又如何会在府里?这般一想,他心里头就畅快了些,也觉得自己的腰杆有力了点。

    他直起腰,靠墙而立,冷笑道:“做儿子的竟敢动手打老子,反了天了!”

    越说他便越觉得自己有理,蓦地伸手指了正钳住谢翊的人道:“你们两个,还不快将这孽障给我拉下去!”

    “这是在同我说话?”一手擒住谢翊胳膊的少年眨了眨眼,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让我将人给带下去?”

    谢元茂见他说话古里古怪的,不由发火:“怎么府里尽是些蠢人,自然是在同你说话!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将人给我带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穿着身褐衣的少年定定看着他,正色问道。

    谢元茂闻言愣了下,随即厉声呵斥起来:“愚蠢。你难道连我也不认得?”话毕,他猛地一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谢姝宁,“你哥哥疯了。你也疯了不成?还不快让人把他送回房去看好了。”

    谢姝宁听见这话不由失笑,嘴角一弯,面带讥诮之色,扫了他一眼。

    她不过是想先让他尝尝甜头过会再受苦,这从云端到泥淖的距离必定加倍叫他苦不堪言,不曾想哥哥忍不住先冒了出来。

    不过只听他这寥寥几句话,她就知道。他已经将自己摆在了云端上。

    她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却偏偏不肯说话。

    谢元茂恼恨,忽然又变了脸。成了原先惯常摆出来的父亲模样,轻声劝道:“阿蛮,爹爹身上还带着伤呢,你哥哥也不知怎地了。你且先将他带下去。等爹爹沐浴更衣完毕,再来同你们细说,你看如何?”

    说完,他眯着眼睛狠狠看了抓着谢翊的褐衣少年一眼,示意他休要耽搁,赶紧将人给拖下去。

    没想到,站在对面的少年翻了个白眼,猛然说道:“我自然认得谢六爷。”

    谢元茂懵了下。旋即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道:“那还不快些。”

    谁料。他这话刚一说完,便见褐衣少年瞥了瞥他受伤的那条腿,冷冰冰地说了句:“六爷这腿还是我的功劳,我怎么会不认得六爷是谁。”

    “轰隆隆——”

    仿佛当空落下一阵晴天霹雳,谢元茂被这短短一句话震得面色惨白。

    一旁正悄悄伸手来扶他的周氏闻言亦吓白了脸,霎时满头大汗,一个不慎,二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不是谢家的人……”上下两片嘴皮子哆哆嗦嗦的,谢元茂颤巍巍地问道。

    只要提到腿,当日膝盖被飞刀射穿了的剧痛就似乎尤在心间萦绕,疼得他连开口的力气也无。

    “小五,先将哥哥带下去吧。”谢姝宁担忧地看着谢翊,他情绪过于激动,这会气得面色通红,连眼中都带上了血丝,委实叫人担心,“哥哥先下去缓一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谢元茂听见这话,眼中重现几分清明之色,下意识脱口问道:“你在说什么来日方长?”

    他心中已然浮现出不妙二字来。

    谢姝宁却没回他,只催促小五将谢翊带回去。

    小五见图兰也在场,谢姝宁便不需要他看顾,就应了好,半拖半拉地先将谢翊拽了下去。

    眨眼间,廊下还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谢姝宁图兰主仆并谢元茂跟周氏女几人罢了。

    等小五的身影一从眼前消失,谢元茂便恢复了精神,脸色也好看了些。

    他看看面前的长女,一年未见,她又长开了许多,渐渐的同宋氏颇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宋氏,他的眼神就不觉变了变,霍地扭头看向周氏,急切地小声说道:“快,快扶我离开这。”

    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要趁着现在四下无人,只有女儿主仆在时,赶紧往长房去。

    他虽受了伤,可好歹也是个壮年男人,再加上还有个周氏在,难道还能被两个臭丫头给拦住了不成?

    谢元茂当即推了周氏一把,同她一道转身就跑。

    然而还没能跑出三步,他就被只手牢牢抓住了后颈的衣领,勒着脖子提了起来,脚尖拼命胡乱点着,才能碰到些地面。喉间发出“嗬嗬”声响,面上充血,他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扯后颈。

    周氏骇得面无人色,颓然靠在柱上,喃喃道:“老爷……老爷……”

    谢元茂两眼发白,手脚无力,渐渐不挣扎了。

    周氏大惊,哭喊:“老爷您可别死啊——您要是、要是……可让我怎么办啊?”

    她可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谢元茂却连看她一眼的力气也无,只觉自己要断气了。

    就在这个当口,牢牢攥着他衣领的那只手霍地一松。他“嘭”地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口吸着气,胸前重重起伏,一副半死不活姿态。

    周氏慌手慌脚地扑了上去。

    图兰则拍了拍手,一言不发地退到了谢姝宁身后。

    当着她的面还想跑。门都没有!

    谢姝宁身姿笔直的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元茂,叹了口气:“女儿今日方知。父亲的胆色委实非同一般。”

    “昔年舅舅于你有救命之恩,娘亲对你赏识倾心,宋家予你吃穿予你用,娘亲更为你生儿育女。敢问父亲,宋家有哪一点对你不住?”

    “后来你恢复记忆,想起自己原是京都谢氏,归根之际。娘亲可有阻拦?再后来,你要娘亲带着我跟哥哥入京,先是诓了娘亲一切安好后道陈氏不过只是寄居谢家的表妹。直到我们入了京到了谢家,事情败露,你亦口口声声说这正室之位只能是娘亲的,你心中只有娘亲与我们兄妹。陈氏不过为妾罢了。就连这,也是你不得已的妥协,可事实上呢?父亲忘得了,阿蛮可忘不了。”

    她嗤笑:“真真是可笑至极,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口,父亲难道丝毫不觉羞愧?”

    “父亲一定是不知羞愧二字为何的。若不然,你怎么会用病重这等谎话诓了母亲远赴惠州却是为了杀她害她?”谢姝宁想到自己得知母亲失踪时那满心的惶恐悲愤,不由得连声音都变了调。音量拔高,“相敬如宾有多难。难到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她厉声诘问着,手指轻颤。

    哪怕只像一双陌生人般活下去,又有何不可?

    她恨极了他,可幼年被父亲抱在怀中,坐在他肩头,背诗说话嘻笑玩闹的时光,还印刻在岁月长河里,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痛苦万分。

    “父亲今日留给母亲的苦痛,女儿来日定当悉数还您。”谢姝宁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吐出一句话。

    话音落,谢元茂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怒气汹汹地看向谢姝宁。

    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曾做过一件错事,他才是那个委屈之至的人,此刻听到女儿的质问,只觉全是胡说八道,全是歪理。

    然而喉咙疼得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姝宁面向图兰,吩咐图兰道:“先锁起来。”

    图兰应了声是,捋了捋袖子,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口中道:“六爷走稳当些,摔了奴婢可不扶。”

    话毕,她便拖着他走了。

    周氏急得大哭不止,慌乱之中猛地上前一把跪下,连连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谢姝宁听得头疼,“你走吧。”

    “啊?”哭声一滞,周氏面色惨白,“……我已经是老爷的人了。”

    谢姝宁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姑娘,喃喃自语了句,“糊涂。”

    周氏哭得双目红肿,声音喑哑。

    谢姝宁深深叹了口气,拣了几个问题问了,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少顷,图兰回来,谢姝宁就让图兰取了百两银子来给了周氏,让她家去,寻个好人家嫁了。

    周氏磕头道谢,动作却是僵硬的。

    待人一走,谢姝宁便吩咐图兰派人跟着周氏:“跟着去,若她出了门就家去,便不用理会,如若她有意去长房报信,那便将人给我带回来。”

    图兰疑惑:“她得了一百两银子,日日躺着睡懒觉也能过上好几年,为何还要去长房报信?”

    谢姝宁仰头看了看冬日少见的青空,笑了笑:“如果她在进谢家之前得到了这一百两,定然不会,可如今却说不好。”

    半个时辰后,图兰来见她,讪讪道:“她果真想去长房……”

    谢姝宁面沉如水。

    图兰絮絮叨叨嘟囔着,嫌周氏又蠢又笨又不知足。

    突然,玉紫从外头冲了进来,“小姐,印公方才来了,直接便去找六爷了!”

    谢姝宁见不到汪仁的面,也不知他的行踪,听到这话连忙拔脚就往谢元茂那去。

    门外静悄悄的,屋子里蓦地响起一声惨叫。

    她推门而入,背对着她的汪仁头也不回,只低头将扎在谢元茂眼眶里的匕首尖端用力一搅。(未完待续。。)

    ps:  = = 赶在12点之前了,棒棒哒~ 开始虐渣爹了,未完待续,下回分解~~粉红还有咩~~

    推一本快穿文~~莞尔《炮灰攻略》意外死亡后百合得到了生存的机会,为了保持现状,她不得不穿越各式各样的奇葩文中完成任务。

第311章 折磨

    “啊——”

    惨叫声响彻半空,令听者遍体生寒。

    谢姝宁脚下一个踉跄,手肘重重磕在了一旁的桌沿上,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裳也依旧撞得生疼,里头想必已是一片青紫。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汹涌而来的痛意喊道:“印公!”

    汪仁恍若未闻,仍旧背对着她,也不说话,手下动作更是不停。

    谢元茂的惨叫声连绵不绝,一声赛一声高昂,蓦地戛然而止。

    有血滴滴答答地沿着他的眼窝流淌出来,沿着颧骨一路往下流,骇人得紧。汪仁这才抬起手来,转身看了她一眼,道:“别看。”

    谢姝宁捂着手肘连连摇头,嘴角翕动着要开口,却始终未能将话说出来。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成,只知该制止汪仁,却不知该用什么话来阻拦。

    视线越过汪仁的肩头落在谢元茂身上,他已经疼得晕死过去,双目紧闭,右眼上满是鲜血,红红黑黑的,糊了一大片。

    谢姝宁不由得一阵心悸,艰难地张了张嘴,同汪仁说道:“时辰不早,印公不若早些回去吧。”

    图兰守在门边,听见这话脸一僵,悄悄仰头看了看天空。

    雪白绵软的云朵像冬袄里新鲜的棉絮,浮在蔚蓝的天空上。日光金灿灿的,好似碎金。这分明是正午时分的天色,怎么就成了时辰不早了?她头一回觉得,自家小姐也有这般笨拙的时候。

    这样的逐客令。未免太不像话了……

    果不其然,汪仁脸色阵青阵白,低头盯着谢元茂看。忽然俯身将手中匕首往谢元茂衣裳上擦去。

    谢姝宁不察,站在那望过去,只觉汪仁这是要下杀手,连忙扑了过去抓他的手腕,慌乱之际什么也顾不得了。

    结果以她这柔弱之势,竟也真的牢牢将汪仁的手给抓住了。

    寒光熠熠的匕首贴在谢元茂的衣襟上,犹自带着血。宛如雪地里燃着的熊熊烈火。

    她大口喘息着,急声道:“但请印公留他一命!”

    汪仁面色骤冷:“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这混账东西?”

    “自然不是为了护着他!”谢姝宁喘息间见他的面色愈来愈难看。忙不迭解释起来,“他若此时去了,那娘亲这辈子都只能是谢家的孀妇,再无脱离谢字的机会。”

    时人虽也赞成寡.妇再嫁。但但凡有些门第家世的人家。谁又会这般做。

    只看长房的二伯母梁氏便是,那可是出身魏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正正经经被封了郡主的,可哪怕是她,在谢二爷去世后,也断不能提改嫁二字。

    休说谢家不允,即便是魏国公府,也不会答应的。

    谢姝宁是万万不愿意母亲变成另一个梁氏的。

    “他不能死。至少,眼下还不能。”呼吸声渐稳。谢姝宁紧紧扣着汪仁的手腕,隔着厚实的衣袖,几乎快要抓不住。她正视着汪仁,语气坚决,“不论如何,他得先活着。”

    谢元茂是该生还是该死,也并非由她说了算。

    受苦的母亲,下决策的,自然也应当是母亲才对。

    母亲尚不知道他回来了,她不能任由汪仁动手。

    “娘亲会出事会受伤,皆是我的错,哪怕要为娘亲报仇,也该由我动手。”谢姝宁的语气渐渐趋于平静。

    汪仁的面色却没好看几分,“若由你亲自动手,这天下人只口水也能将你淹死,弑父之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说着话,他被谢姝宁紧紧抓着的手腕忽然一动,将谢姝宁给震得松开了手。

    手掌发麻,谢姝宁来不及回过神,便见汪仁似把玩般握着匕首朝谢元茂刺了下去。

    她大惊失色,喉间干涩,连惊叫声亦发不出。

    寒光一闪而逝。

    “啊啊啊啊——”

    原已晕死过去了的谢元茂猛地挣扎起来,瞪大了眼睛尖叫不止。像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鸡,发出尖而凄厉的叫声。

    汪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匕首往桌上重重一叩,面向谢姝宁温声道:“暂且让他活着。”

    谢姝宁心头一松,这才发现,汪仁方才那一刀,并非杀招。

    鲜血横流,谢元茂疼得死去活来,挣扎尖叫着用右手去抓自己的左手。

    然而他的左手只是无力地垂在那,像被抽去了一条筋,动弹不得。

    汪仁像是舒坦了,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道:“签字画押,有右手便够了。左手,我就先替他收着。”

    谢姝宁怔怔地点头,无话可接。

    “你可是觉得我这般做,僭越了?”蓦地,汪仁抓起桌上的匕首,问了她一句。

    谢姝宁颤了下,干笑两声,依旧无言以对。

    她若说是,难保素来性子古怪的汪仁,会不会立即发火大开杀戒。

    可她若说不是,是人都听得出这是昧着良心的假话。

    她索性不开口不言语。

    然而谁知,见她不作声,汪仁紧紧抿了抿嘴,握着匕首就大步往门外去,颀长的身影倏忽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谢姝宁傻了眼,不禁手足无措,她这回又怎么了?

    稀薄的日光下,图兰靠在门边朝她望了过来,叹息着道:“小姐你又惹印公生气了。”

    “印公的脾气,我实在是摸不透。”谢姝宁茫然四顾。

    图兰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竖起三根,朝她一比,“小姐,印公这性子呀,就跟三岁小童似的,照卓妈妈的话说,你得顺毛捋……”

    话音未落,屋子里蓦地传出一声厉喝——“是谁。方才那贼人是谁?”

    他方才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闯进门来的人,就被冰冷的匕首扎进了眼窝里,疼得撕心裂肺。浑身冷汗淋漓,休说辨明来人,哪怕只是叫他撑着不要昏过去,都是万分艰难的事。

    钻心的痛意,叫他立时哀嚎着晕了过去。

    黑暗中,痛意仍旧一**洪水似的朝他涌来,突然。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他尖叫着睁开眼,一面血色弥漫红得发黑。一面只瞧见半张眼熟的脸庞。

    刺瞎了他一只眼的人,又拿匕首挑断了他左手的手筋!

    他嘶声呐喊:“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因为疼痛而滚滚落下的汗珠落进了眼睛里,咸涩的汗水触及伤口,发出烈火灼烧一般的猛烈疼痛。

    “杀了——”模样狼狈至极的谢元茂睁着只完好的独眼。挣扎着想要朝谢姝宁靠近。然而疼痛在全身上下四处侵袭,疼得他连关节都像是要碎裂了一般,方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便重重摔了下去,紧紧蜷成一团,面上的血水被鼻涕眼泪跟汗水混在了一块。

    谢姝宁攥紧了拳头,别过脸去,拂袖而出,吩咐图兰道:“去请鹿大夫来。”

    图兰应声而去。

    屋子里谢元茂的咒骂声呼痛声渐渐低了下去。少顷,不再发出。他再一次疼晕了过去。

    谢元茂身姿笔直地站在门口,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报还一报,这都是他该受着的。

    不远处,重新悄悄折了回来的汪仁,正站在树后看着她。

    他伸出两指重重按在自己的眉心上,头疼似地想,他就该再忍一忍,怎好在她跟前对她爹动手,这往后再见面,该叫她怎么看待自己?

    他暗暗想着,又禁不住去猜,这丫头会不会将今日这事告诉她娘,到那时,宋氏又该怎么看他?

    思来想去,想了半天,汪仁不由懊恼不已,他方才动手时是否太凶恶了?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大氅。

    正叹息着,图兰已带着鹿孔急匆匆地来为谢元茂续命了。

    汪仁就收了纷乱的心思,青松似的站直了身子,低低自语了句:“杀了他未免便宜,倒不如留着他闲了便去砍上几刀,到时再让鹿孔去治,来来回回定能捱上许久……”

    他说着,身影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谢姝宁正从屋子里走出来,遥遥看到一角雪似的衣摆从树后消失。

    她蹙了蹙眉,无奈地摇摇头,回玉茗院去见宋氏。

    三房掩在这血腥气味之下的,是少有的平静。

    玉紫被她留在了玉茗院专门贴身伺候母亲,她到时,玉紫正端着药碗在伺候母亲吃药。

    她缓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接过玉紫手中的碗勺。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淙淙热气在屋子里弥漫。她舀起一勺,吹凉了些送到母亲嘴边。

    宋氏张嘴咽了,不等她舀起第二勺,忽道:“是阿蛮?”

    自从她瞧不见后,平素反倒更是敏锐。

    谢姝宁便笑吟吟道:“娘亲怎知是我?”

    “你身上有梅花香气。”宋氏微笑,“可是见过印公了?”

    这些日子,汪仁总在谢家进出,他于宋氏又有救命之恩,渐渐便熟悉了起来。汪仁身上的总带着一股梅香,极淡,但宋氏一嗅便知。

    “是,方才遇上说了几句闲话。”谢姝宁端着药碗,敛了笑,正色道,“娘亲,父亲回来了。”

    宋氏一怔:“可已入府?”

    谢姝宁将药碗往旁边小案上轻轻一搁,柔声道:“是,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进门。”

    话毕,她握住了宋氏的手:“娘亲想要如何处置,阿蛮便如何处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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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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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