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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7章 生辰

    可依他来看,放眼京都,倒的确也没几个合适的人选。

    汪仁蜷在厚厚的灰鼠皮大氅间,闭目养起了神。

    他既然已经同肃方帝提及清虚“云游”去了的事,当然就不能立刻把清虚送进宫去。人被留在了东厂。

    这种时候,他是绝不会对清虚下丝毫毒手的。燕淮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特地将清虚这颗烫手山芋丢给他。汪仁心知肚明,却也只能将清虚暂且当个菩萨似的供起来。

    不过……这件事没完!

    汪仁当天夜里,就去了谢姝宁母女一行新的宅子里。

    三进的宅子,规模并不大,胜在高墙深院。而且他们手头的人并不多,占不了多少地方,用来暂居,已是绰绰有余。

    明日便是腊八,家家户户都要熬制腊八粥,有那讲究的,今天夜里,就都开始将粥熬上了。汪仁进了胡同,便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之气。黏黏糊糊,也不知是从哪户人家门里传出来的。

    他孤家寡人一个,从来也不过节,宫里头的节,那是给宫里头的主子们过的,同他并没有干系。

    多年来,他游离在外,不过节也不过生辰。

    若非今夜站在这座半旧的宋宅门口,他几乎都快忘了,他是腊八这日生的。

    幼年时,家中贫困,休说寿日,便连腊八这般的节庆之日,也是过不起的,谁又还能记得这一天不仅仅是腊八节。也是他的生辰。

    他不曾叩门,走至一旁,一掠越上了墙头。

    靴尖点地。一阵风似地进了内宅。

    然而谢姝宁像是通灵似的,竟在他落地的刹那不偏不倚地出现了,就站在距离他两步开外的廊下,面上带着笑意。

    汪仁不禁有些窘迫,垂首轻咳了两声。

    谢姝宁看着他笑,裣衽行礼,道:“印公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汪仁已经很久不曾叫谢姝宁抓到过现行,眼下正正被她抓了个正着,未免尴尬。只道:“的确有要事。”

    “哦?”谢姝宁笑容不减,“这要事,可是不能同我说?”

    汪仁睨她一眼,“我来给你说媒。”

    谢姝宁微怔。上前一步。说:“印公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哪里需要您亲自操心。”

    “哪里,你娘原先略略提过那么一两句,我正巧看中了几个还像些样子的人家,说给你娘听,她一定高兴。”汪仁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京里的姑娘哪个不是十二三便开始说亲?我若不曾记差。你明年便该及笄了吧?”

    言下之意,她这再不定下人家。就该成老姑娘了。

    谢姝宁无力扶额,却也明白他所言是真,母亲心中早就开始急了,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还想慢慢拖下去。

    “罢了,暂且不论这个,你娘的眼睛可好些了?”汪仁见她默不作声,便换了话头问起宋氏受伤的双目来。

    鹿孔开出的药方子上有数种稀缺之物,好在他们一不缺人手二不缺银子,到底也都拿到了手。

    宋氏一面由鹿孔日日针灸,一面煎药来吃,一连吃了几帖,如今已是大好,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众人的面孔,却多少能分辩出他们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她恢复的很好。

    鹿孔也道,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常。

    “托印公的福,已是大好了。”说起宋氏,她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

    汪仁察觉,暗自唏嘘,只道要去见一见宋氏。

    他有时也会想,这般不用避讳可以肆意出入内宅,随意呆在宋氏身旁,大抵正是有舍有得。

    谢姝宁遂陪着他一道往上房而去。

    即便她不答应,他也有法子见到宋氏,索性便陪着他一起去罢了。

    然而见到了宋氏,汪仁便笑着同宋氏温声道,他有几句话要单独同宋氏说。

    谢姝宁当下就醒悟过来,他方才那说媒之事,不是胡扯的,原来竟是真的!

    她哪里愿意走,但宋氏对汪仁心怀感激,视他为恩人,听了他的话就要赶谢姝宁走。

    谢姝宁大急,侧目一看却见汪仁正难掩得意地无声笑着。

    她顿时泄了气,这老狐狸,完全将她娘给笼络住了。

    “阿蛮,你先下去。”宋氏透过隐隐绰绰的视线看见她还站在那,出声又催了一句。

    谢姝宁没有法子,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站在门外,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她可都打算妥当了,要带母亲回延陵去。

    可若是汪仁真提到了什么好人家,母亲定然不舍,难保不会将她嫁在京都……

    虽则隔着谢家这层叫人尴尬的关系,一定有一大批人不敢将她娶进家门,但中间有个汪仁在牵线搭桥,这事自然就大不相同。

    她急得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妄图偷听。

    图兰瞧见,在边上连连摇头,阴恻恻地道:“小姐,您是淑媛,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啊……”

    谢姝宁站直了身子,扭头看她,皱着眉头道:“什么也听不见。”

    “您别急呀,玉紫姐姐不还在里头伺候着?等印公走了,您问她不就知道了?”图兰用一副你怎么傻了的表情看着谢姝宁。

    谢姝宁无言以对……

    屋子里,汪仁却并没有同宋氏真的说起媒来,只是略提了几户人家。

    宋氏听了却觉得都不好,她自己婚姻不顺,在女儿的婚事上便尤为谨慎起来,恨不得挑一门世上最好的亲事给女儿。但这样的亲事,焉是随手就能捡到的?

    二人便没有继续这个事说下去。

    汪仁心中也有他的打算,真到了看不下去的时候。他便将燕淮这棵草连株拔了就是。

    他暗暗想,燕家同温家的那门亲事,还未来得及退掉。他只要找准机会不叫这门亲事被退,自然也就断了他们的可能。

    他没有想到,才从东厂离开,又饿又困又累的燕淮在领着他接了清虚道士后,并没有回府休息,在天亮后还要入宫面圣的当口,他竟悄悄上了温家。

    汪仁这会还在细细问着宋氏。视力恢复到了何等程度,压根没想到燕淮竟然赶在这个时候去提退婚之事。

    忽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玉紫上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谢姝宁。

    她笑吟吟问宋氏:“娘亲,咱们今年的腊八粥咸甜各熬一锅如何?”说话间,她的视线却飘到了汪仁身上。

    汪仁端起茶杯,权当不曾瞧见。

    “你喜欢便好。”宋氏想也不想。什么都说好。蓦地,她忽然蹙了蹙眉,扭头朝着汪仁的方向望去,“明日便是腊八,那明日岂不是也正是印公的生辰?”

    汪仁端着茶杯的手一颤。

    回京的路上,他陪着宋氏说闲话,只有回无意提了那么一言半语,宋氏竟就记住了?!

    “印公若不嫌弃。明日便留下吃一碗腊八粥吧。”宋氏笑道,又想起汪仁的洁癖。忙说,“让厨房单独给熬上一小锅,印公若不得空来,只派个人来取走也可。”

    汪仁白净修长的手指颤的更加厉害了,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他久久说不话来。

    宋氏疑惑起来,不由以为是自己忽然提及这些事来冒犯了他,连忙要道歉,不妨话还未出口,汪仁的身影便从眼前消失了。

    犹自冒着淙淙热气的茶盏静静地搁在小几上。

    她眨眨眼,连半个模糊的身影也不曾瞧见,不由惊道:“印公?”

    谢姝宁也愣住了。

    良久,众人回过神来,谢姝宁轻声道:“娘亲,人已经走了。”

    宋氏唉声叹气地道:“定然是生气了。”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提什么生辰了。

    谢姝宁回忆着方才汪仁的神色,说紧张还像话,生气倒委实瞧不出来。

    母女俩各自揣测着,谁也不知汪仁究竟为何突然一言不发就离开。

    *****

    英国公温家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

    英国公还未回府,得知燕淮来访,温夫人只得自己去花厅见客。

    好在虽是外男,但她自认长辈,并不打紧。

    总不能叫次女出来亲见。

    但温夫人还是悄悄使人去知会了温雪萝这事。温雪萝跟燕淮自幼定了亲,却并不熟稔。算算日子,来年燕淮就该出孝了,眼下也是该将成婚的日子择定了才是。黄道吉日本就少,万一挑中个日子紧的,也麻烦。

    燕家又没有能主事的长辈,着实不方便。

    温夫人就想着,等见着了燕淮,要提点几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她的宝贝女儿,可不能在这事上再受什么委屈。

    一进花厅,她就摆着笑脸迎了上去,直唤“淮儿”。

    燕淮听得头皮发麻,道:“英国公可是不在府中?”

    “已使人去请了,过会便该回来了。”温夫人笑着,故作亲昵地嗔道,“作甚还唤英国公,温燕两家是如此生疏的关系?至少也该唤声伯父才是!”

    燕淮忍不住微微敛目,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

    二人分别入座,丫鬟奉了茶上来。

    温夫人热情客气,一连问他:“可是有何要事寻你温伯父?”

    燕淮笑了笑,不答反问:“对了,怎地不见温大哥?”

    提及温庆山,温夫人捧着茶盏吃茶的动作忽然一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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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退亲

    英国公既然不在府上,那么就合该由长子温庆山出来见客,可来的人却是温夫人。

    温夫人看着面带笑意的燕淮,将手中茶盏搁下,勉强笑了笑,淡然道:“他感染了风寒,身子不大利索,正在静养,不便见人。”

    “哦?”燕淮敛了笑,视线微移,落在了角落里点着的那只火盆上,“如今天冷,一个不慎便染上了风寒,委实该当心些才是。”他微微挑眉,“既来了,知道温大哥病了,我合该前去探望一番才是。”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了身。

    温夫人手忙脚乱地要阻:“不必不必!你且坐着,这正当他将好的当口,最是容易叫旁人过了病气去,等会再过给你。”

    燕淮轻笑:“不碍事。”

    “当真不必!”温夫人面带尴尬,将他死死拦住,“等他病好了,我再让他陪你说话吃酒去!”

    燕淮就顺势重新落了座。

    温夫人急声说道:“来来,不谈这事,我再使人去催催你温伯父,你且在这稍坐片刻。”

    话毕,她歉然笑着,匆匆就要往外头去。然而没等她走出门,便被燕淮给唤住了。温夫人脚下步伐一滞,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轻晃着打在腕骨上,叫她疼得咧了咧嘴。

    “温夫人不必着急,这件事,同您说也是一样的。”

    温夫人不知他要说什么,好容易将面上神情恢复如常。这才转过身来面先他,疑惑地问道:“是吗?那你说来听听。”

    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少年面带笑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方才骤然吊起的那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眉目舒展,她重新笑了起来:“只怕你温伯父还得好一会才能回来,那你就先与我提提。”

    她快步走回座位,慈和笑着看向燕淮,示意他开口。

    燕淮亦笑着,蓦地掏出一样东西来往手旁小几上一放,道:“小侄今日来。原是为了这个。”

    温夫人循着他的动作朝红木小几上望了过去,狐疑不解地道:“那是何物?”

    二人皆坐着,从她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瞧见那上头搁着的东西似一张纸,却不知到底是何。

    她打发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过去将东西递过来。

    丫鬟应声下去,取了东西回到她身旁,将那物件交到了温夫人手中。

    温夫人低头。定睛一看。不由怔住。

    ——这东西竟是温雪萝的庚帖……

    十幅全柬烫手山芋似的落在温夫人手中,叫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举起庚帖来,朝着燕淮蹙眉问道:“贤侄这是什么用意?”

    燕淮正视着她,道:“退亲。”

    温夫人倒吸了一口气凉气,顿时拍案而起:“退亲?”

    燕家跟温家的亲事是当年大万氏还在世时便定下的,两家该过的仪式都早就过了,只等着两个孩子到了年岁便择定黄道吉日完婚。只是中途恰好撞上了燕景去世的事。因了孝期缘故,不得已多拖了会。

    但明年燕淮就该出孝了。这场婚事再拖也拖不到哪里去。

    而且温雪萝的嫁妆,一应事宜,又都是老早便准备妥当了的。这些日子以来,谁也并不曾真的闲着。

    温夫人更是早就拿燕家当了亲家,拿燕淮当成温雪萝的囊中物,只等着女儿出阁做成国公府的女主人。

    谁知此时此刻,就在温家的花厅暖阁里,她从燕淮口中听到了“退亲”二字!这对温夫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只当是自个儿听错了,紧紧攥着庚帖,颤巍巍地道:“贤侄这是在说笑呢。”

    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温燕两家的亲事,而今燕家却要变卦?她才不相信!

    这等不光彩的事,怎么可能会落到她女儿的身上!

    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燕淮逐渐正色起来的神情。

    他说:自然,错在我,这门亲事作罢后,温夫人大可说是温家提出的退亲。”

    “胡说八道!”温夫人牢牢盯着他的眼睛,“焉有这样的事,你说要退亲便退亲?婚之一事,本就是合两姓之好,你家中长辈尚且不曾说话,哪有你提‘退亲’二字的道理?”

    燕淮早料到她会是这幅口气,不由失笑:“那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使人寻了母亲来亲自同您商议?”

    温夫人正在气头上,抢着话道:“合该如此!”

    他们这样的人家,若只派个婆子来是委实不够瞧的,当然该让家中长辈亲自来提。

    燕淮问:“不知温夫人想见的是哪一位?”

    “……”温夫人愣了下,突然不知该如何把这话给接上。若说她要见大万氏,大万氏却早就已经死了,只怕连骨头都已经烂了;若是要见小万氏,她是疯了不成。用脚趾想,她也想得到小万氏定然万分乐意毁了这门亲事。

    她瞪着眼看着燕淮,久久说不出话来。

    猛地,她想到了一个人,立即扬声道:“金夫人,你请了金夫人来,再提这事!”

    当年真是金家的那位老夫人在其中帮着两家谈成的婚事,而今既扯上了退亲,自然不能少了她。

    然则说完这话,她却忽然想起那位金夫人,前年大病一场,已过世了。

    她不禁恼火,气急败坏地道:“已定下十数年的亲事,岂是你说退便能退的?毫无理由,毫无征兆,自己闯上门来就说要退亲,你当温家是什么地方?”

    温夫人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苦苦期盼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一场风过便都要成空?

    这是万万不行的!

    “贤侄莫不是吃醉了酒,糊涂了!”她叱喝,“这事休要再提,你先回去睡上一觉待醒了再仔细想想!”

    即便真照着燕淮的话,对外说是温家退了燕家的这门亲事,对温雪萝而言,也是有损的事。

    若当初燕淮被小万氏给收拾了,这倒就罢了,左右今生没有机会再起来,又无法袭爵,这门亲事于温家就没有丝毫裨益,就算是燕淮不答应,她也会想尽法子叫自己的次女同燕家的亲事作罢。

    但是如今,温雪萝嫁过去请了封那就是一品的诰命夫人,又是当家的主母,这偌大的燕家,不都是她说了算?

    温夫人是不论如何也舍不得叫燕淮退亲的。

    她一把将庚帖递到丫鬟手中,“还给成国公,再派两个人送他回府。”

    燕淮坐着不动,神情放松,似乎极为笃定。

    他欲待退亲,又怕温家不依不饶,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敢上门。

    温夫人却只沉浸在这波冲击中,并不曾察觉异常。

    她只难掩愤怒地看着他。

    她的女儿模样性子,哪一样不是京里出挑拔尖的?有哪一点配不上他燕淮?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在心底里暗自骂着,却全然忘了,当年燕淮初初回京水深火热之际,温家只躲在后头看戏,直到尘埃落定,见燕淮占据上风袭了爵,才又冒出头来故作关怀。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温夫人,一桩婚事换一个秘密,应当很划算。”燕淮的手散漫地搭在身旁小几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根根如玉。

    温夫人不信,仗着长辈身份斥道:“这等时候,就不必拿什么秘密之说来支吾我了。你是嫌温家门第低微配不上燕家,还是嫌雪萝不够恭顺温婉配不上你?”

    她越说越气,花费心思栽培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若非因为当年一早就同燕家订下了亲事,还不得叫媒人将温家的门槛都给磨平了?

    “温小姐很好。”燕淮微微屈指,挑了挑眉,可是他对她无意,怎能同她成亲。既辜负了人家,也辜负了自己。他笑了起来,“但秘密的事,的确是真的,事关温大哥,我怎敢胡说。”

    话才刚一说完,方才还怒火中烧的温夫人忽然面色大变。

    燕淮依旧笑得恍若春月,语气亦像是随口闲聊:“惠和公主凤台选婿之日,到场的那位温家大公子,究竟是谁,想必公主殿下一定很有兴趣知晓。”

    温夫人听着,只觉手脚发凉,顿时呼吸困难,强撑着道:“你既说了温大公子,自然是你温大哥,还能是谁。”

    “当真?” 燕淮以手托腮,笑容里带着两分仍属于孩童的天真,“可温大哥的身量,不是只有四尺余?当日站在凤台的那位温大公子,可比小侄还要高些呢。”

    十寸为一尺,四尺不过四十余寸,瞧上去分明还只是个孩子的身量!

    温夫人目眦欲裂,浑身颤栗,当即扭头环顾四周,花厅内除了她跟燕淮外,就只有她的心腹大丫鬟玛瑙一人,她微微镇定了些。

    “凤台之上的那人,便是你温大哥。”双手紧紧握住椅把,温夫人强自说道,“上哪里听来的诨话,这世上哪里有只四尺来高的男子?你真真是醉了,快些家去……”

    燕淮收了笑,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副小像来,展开给温夫人看:“画上之人,您想必不会不认识。”

    温夫人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别开脸去。

    那画上之人,竟真的是她的长子,温庆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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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秘密(单调的宝儿*灵宠缘+2)

    身量只四尺余,手脚粗短,是为侏儒,短人也。

    侏儒样貌丑陋,生来如此,后天也难以长开,并不常见。

    温庆山是英国公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儿子,从他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夫妻俩人便对其视作心头肉,委实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这样的日子,却并没能持续多久。

    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缺陷,渐渐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温夫人吓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短短几日便瘦得眼窝凹陷,浑身无力。她再不敢也不愿意去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日夜难安。请了大夫开了安神静心的药煎了吃了,她才总算是好了些,夜里睡在床上,不用多久便能沉沉入睡。

    然而睡着了,这梦里却也是无法安生。

    她倏忽梦到自己的儿子日渐长成了个鄙陋可怕的怪物,在春日的暖阳下攥着自己的裤管哇哇痛哭,用尖刻的声音喊着她娘亲——娘亲——

    转个身,她又梦见了先时英国公的那房妾室挺着硕大的肚子站在她跟前,一口口往外呕血,诅咒她会遭到报应的。

    她在睡梦中落荒而逃,于现世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漓,手脚发麻,再不敢阖眼入眠。

    这样的梦,她一连做了好几日,面色便变得越来越难看,难看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朝镜子里瞧上一眼,往脸上涂抹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仓皇的神情。

    昔日那妾室的事。她做的干干净净,甚至于连她身边最得器重的丫鬟婆子,也都丝毫不知。更不必说英国公本人。

    那妾怀着身孕一尸两命之日,也正是她早产诞下温庆山之时。

    她嫁入温家后,足足过了两年也不曾有孕。

    彼时温家的老夫人还在世,老夫人满心想着要个孙子,忍了两年是不论如何也无法再忍下去了,喊了她去很是敲打了一番。她唯唯诺诺地应着,回头自躲去房中哭了一场。但她肚子不争气。又有什么法子。

    于是过了两日,她抹干了泪水,从自己的陪嫁丫鬟里头挑了一个给做主开了脸。

    英国公倒是真心疼她喜欢她。并不愿意去那丫鬟房中过夜,只同她道,孩子总是会来的,并不急在这一时。

    她听了当然也欢喜得不行。

    但时隔半月。某日她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连面上功夫也已懒得做,进门便让她跪下,拿拐杖点着她的额,冷笑道:“你面上应的好,骨子里却打量着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呢。怎么,你男人在你床上不肯挪身,你就得意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那勾栏里出来的东西,身上一股子狐骚味。勾着男人不肯松开,你是想断了温家的香火不成?!”

    她一辈子也不曾听过比那更难听的话,当场就泪如雨下。

    可温老夫人见了她哭,愈发不耐烦起来,只道,今儿个夜里便是绑也得把国公爷绑去丫鬟屋子里。

    她没有个一儿半女,说话也不响亮,遇见这种事自然无力再辩驳。

    这天夜里,她强笑着将英国公送出了门,自己则咬着被角彻夜彻夜无法入睡。

    没多久,那丫头便有了身子,老夫人一高兴立即就让抬了妾。

    她心烦意乱,虽然早就想好了等那丫头生下儿子就抱到自己身边来教养,也是一样的,可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结果没过几日,她也被诊出有了身子。

    苦尽甘来,她乐得满面春风。

    这当口,老夫人却赏了那妾说,全是这妾带来的福气,叫近三年无身孕的她有了喜讯。

    自然,她心中明白,老夫人给妾做脸也就罢了,不论如何她都是坐在正室位置上的人,即便她一辈子生不下儿子,老夫人也不会扶个妾做正室,脸面这东西打开了门,总是不能丢的。

    然而她就是气,越想就越是生气,从此恨上了那妾。

    加之自己也有了身子,月份大了之后那大夫也说多半是儿子,她一时心喜便不愿意那妾再将孩子生下来。

    妾的月份比她还大一月,若生了个儿子,那就是庶长子,总叫人膈应。

    于是她等到了机会设计了妾,又赶在她前头生下了嫡长子温庆山。

    老夫人就此对她改了态度,好的像是亲母女。

    英国公也高兴不能自已,人常说抱孙不抱子,他回回却都是要抱着儿子亲昵不够的。

    温夫人那时,真当自己身在西天极乐世界一般。

    可梦美,碎的似乎也就更快些。

    她的确生下了个儿子,这儿子却是个怪物。

    噩梦缠身后,她时常会想,这是不是报应?

    于是她请了法师来超度那妾,长夜诵经。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起了效,她的噩梦渐渐少了,终至消失。

    可她的儿子,却还是那副鬼样子!

    好在英国公同她夫妻和睦,并不如老夫人一般将这事怪罪在她身上,反倒劝她不必挂心,好好将这孩子养大了便是,他们今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但温老夫人却气得病倒,偏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温家都要叫人看了笑话,她便要杀了那孩子。丢在水中溺死也好,一碗药灌下去毒死也罢,终归不能叫他活着。

    温夫人哪里肯。

    就算是个怪物,那也是她的儿子,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艰难生下来的,又不是那小猫小狗,畜生生的!

    老夫人的话太多,又都不是她爱听的,她委实无法再这么听下去。

    很快,温老夫人中风了。

    府里顿时清净了许多。

    温庆山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在温府的角落里,像一只躲在暗处的小兽,一点点长大。终于长成了温夫人憎恶的模样。

    她厌恶他,却也疼爱他。

    温夫人坐在椅子上,心怀惶恐,退无可退。

    那张画像上丑陋的侏儒活灵活现,一双不同于他丑陋的模样显得清明温柔的眼睛牢牢地透过纸张,看着她。

    眼皮直跳,温夫人下意识伸手去按。

    “这个秘密。您觉得如何?”燕淮缓缓收了画像。

    温夫人咬着牙,仍是不肯承认:“你随意拿出幅小像,想说是谁便是谁。未免太容易。”

    燕淮“哦”了声,笑道:“小侄也是这般觉得的,所以……特地请了温大哥出门吃茶,才敢来见您。”

    他无意揭人短。但他清楚。若只说退婚,温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明知道他对温雪萝无意,温家也照旧会将温雪萝硬嫁给他。他们要的是成国公府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他。只要他还是燕家的主子,温家就不会愿意放手。

    温夫人犹自不信,却悄悄打发了大丫鬟玛瑙快点下去看看。

    她望着燕淮冷笑:“这门婚事是你娘定下的,你要退,去跟她退吧!”

    这个成国公夫人。她女儿当定了!

    然而她这强硬的语气在玛瑙归来的那一刻,瞬间便软下了。

    温庆山不见了!

    长至如今从未离开过温家的温庆山。竟然不见了!

    她吃惊,她惶恐,她尖叫。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淮摇摇头:“对了,旁的且不论,这一个欺君之罪,只怕也得叫英国公吃不了兜着走。”

    擒贼先擒王,制敌要找准死穴。

    温夫人霎时噤了声。

    她放软了声音,几乎哄劝着他道:“淮儿,你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不要胡闹。你我两家相识多年,世代交好,这亲事如何是说退便能退的?你温大哥的身子生下来便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全怪我……”说着,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从来也没见过生人,胆子小的很,定然害怕了。”

    燕淮看着她,叹了声,道:“只要换回庚帖,我立时就让人送他回来,从此便当没有这回事。”

    温夫人沉默了下去。

    屋外寒风凄凄,温夫人面上神色变幻。

    良久,她道:“玛瑙,去将庚帖取出来。”

    两相权宜,只能如此。

    燕淮抬眼看她一眼,忽然道:“温夫人派个人去看一看吧,大公子应当已经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立即派人下去查看。

    果然,温庆山已然归来。

    她猛地又不想将庚帖交还,只是转念一想,他能将人带走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不容小觑,只能硬着头皮将庚帖交给燕淮,说:“我疼他爱他,从不曾叫他去过外头。那孩子生性胆怯,最是害怕旁人用讥他讽他,你并不曾叫外人瞧见他吧?”

    燕淮站起身来,闻言不禁嗤笑了声,徐徐道:“不,你并不爱他,你只是拿他钳制着英国公,日日夜夜告诉他,孩子变成这样,他也有错,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他委屈了你。你瞒着世人,也并不是因为你疼爱他,怕他被世人讥诮的目光所围困,你是害怕一旦被世人知晓,你自己会变成那个遭人嘲笑远离的人。”

    他转身离去,软靴踏下冰冷的石阶。

    身后忽然传来一把莺歌似的婉转嗓音,然而说着的却是质问的话——“燕默石,你凭什么退我的亲?”

    他头也未回,只道:“因为,我并不喜欢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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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怪罪

    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去,又聚拢。

    温雪萝站在廊下,绞着手中的帕子,将他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拔脚追上去拦住他,仔仔细细地问他,她有哪一点叫他看不上眼,竟因不喜她而要退掉这门亲事。但世家女子该有的矜持跟尊严最终还是阻止了她差点追过去的脚步。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摆出矜贵的模样来。

    方才问的那一句,已经是十分出格的话,绝对不是她该问能问的。更何况,问完之后得到的答案无异于自取其辱。

    她自认出身、容貌、才能,皆没有不如人的地方,而今却被人亲自上门退了亲,温雪萝不由得气红了眼睛,差点落下泪来。

    披着大氅的少年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她在廊下抬脚在柱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石柱冷硬非常,疼得她顿时蜷起了脚趾,落泪如雨。

    门里的温夫人听见动静,急急出来,见是她不由眼神黯然,似叹息般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快回房。”

    先前燕淮来访,她一时激动,便特地打发了人去禀报温雪萝,但并不曾叫温雪萝前来花厅。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是否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听进了耳中。

    温夫人见女儿满面泪水,心中惊疑不定,朝一旁伺候着的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将温雪萝带下去。

    然而才出了这样的事。温雪萝焉能承受得住乖乖回房歇息去。

    她哭着扑进宋氏怀中,哽咽着道:“娘亲,他算什么东西。他算什么……”

    “别哭,别哭……”温夫人连忙用手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亲自扶着她先行下去,“咱们放了消息出去,只说是我们退了燕家的亲,寻个好由头,这事也并不打紧。”

    昔年大万氏在时两家定下婚约。送的那些彩礼,自不必退还燕家,总算也叫人觉得安慰了些。

    而且不论如何。温家的家世,女儿的容貌品性,即便二选其一,也不至叫她无人求娶。

    更何况如今两样俱全。

    事已至此。温夫人也不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而立即盘算起了今后的事来。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想起几个适龄的人选来,一一说了给温雪萝听,口中道:“你瞧瞧,这几个也都是不差的!”

    京都的适龄儿郎,只要他们愿意,那都得跟大白菜似的堆在街口。一个个任由他们挑选。

    温夫人这般一想,勉强觉得前路光明了些。这心里也就跟着舒坦了许多。

    温雪萝却哭得愈发厉害了,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道:“若叫我今后嫁个比燕默石差的,我怎么能有脸面在京都里走动?”

    “休要胡说!”温夫人皱了皱眉,轻声斥了句。

    前任成国公燕景死的早,燕淮这爵位也袭的早。

    像他这样不及弱冠便已担着国公之名,府上人口简单,又不必叫媳妇伺候婆母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寻,更不必说寻个比他还强的。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温雪萝却真真是沉到了梦中不愿意再出来,论样貌、论家世、论年少有为……燕淮都可算是拔尖。她自诩在姑娘们里是个拔尖的,自然也要嫁个在男人堆里拔尖的丈夫。

    结果燕淮一句不喜欢,接这样干脆地丢了出来,几乎将她的梦击碎成了齑粉。

    她抹着泪:“娘,在你心中,女儿是否还不如哥哥重要?”

    温夫人大惊失色,行走间脚下的步子都凌乱起来,瞪着眼睛看她:“你全都听见了?”

    若不然,她何至于问出这样的话来。

    温雪萝呜咽着,“自然是听见了……您为了他,将女儿的庚帖都还了出去!”

    “这都是为了咱们一家今后的脸面!”温夫人慌忙辩驳,又来安抚女儿,“娘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将庚帖交了出去的,并非一时冲动。”

    温雪萝却不信,揪着自己的袖口,迎着夜风高高地昂起下巴,冷硬地道:“我要去见见哥哥。”

    温夫人不悦:“见他做什么,知道他回来也就是了。”

    温雪萝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先去见过温庆山一面。

    冰冷的夜风里,母女二人只带了个温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鬟玛瑙,往温家最角落的那间小院子去。长不大的温庆山,并没有养在外院。外院那间所谓大公子的院子,不过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已。

    温庆山所住的院子极为偏僻,一道道门上皆是厚重的大锁,将那生来畸形的青年重重锁了起来。

    走到近旁,温夫人想到燕淮留下的那幅小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须臾,母女俩进到了里头。

    最边上的那间屋子里,有个身量颇低,行似孩童的男子循声扭过头来。

    他手中抓着一支糖葫芦,正在哧溜哧溜地吮吸着,一脸高兴。

    活到如今,他这还是头一回吃糖葫芦。

    在这之前,他根本连糖葫芦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今儿个夜里,他见到了大街见到了漫天的灯火见到了许许多多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温庆山因而十分欢喜,见到来人乃是自己的娘亲跟妹妹,忙握着糖葫芦欣喜地叫了起来:“娘,你快看,这东西叫糖葫芦!”

    他献宝似的,将沾着自己口水的糖葫芦往温夫人眼前送。

    温夫人只觉一阵干呕,“啪”一声打在他手上,斥道:“混账东西!你是如何跑出去的?”

    温庆山呆愣愣地看着那支摔在地上的糖葫芦,嘴巴一瘪。蓦地哭了起来。

    他不单生得怪异,就连心智都恍若小儿,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从不顾忌什么也不在乎什么。

    温夫人心中厌烦,可听见他哭,也禁不住掩面掉起泪来。

    她有时也会忍不住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怎地将他带到了这世上,日日受罪,也叫自己受罪。

    母子二人哭作了一团。

    温雪萝却猛地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朝温庆山扇起了巴掌。

    她叱问:“你怎么不去死了?怎么不死了算了?”

    一时间。她将这事的责任尽数推到了兄长身上,再不愿意认为是自己不叫燕淮动心,才落到今日的地步。

    留得长长的指甲不一会便划破了温庆山本就丑陋不堪的面庞。

    温夫人醒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去拦她,道:“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

    温雪萝兀自不肯撒手。痛哭失声:“都是他的错!这事全是他的错!”

    她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明明那一年她身在燕家赴宴时。他还巴巴地想了法子悄悄来同她私会。

    那时,他分明是喜欢自己的!

    温雪萝如是想着,愈发觉得自己被兄长牵累了,气不打一处来,泼妇似的手段皆使了出来,叫温夫人是拦也拦不住。

    不得已,温夫人高声唤了玛瑙进来,二人一齐发力这才制住了温雪萝。

    温夫人扬手就打了一耳光下去。直打得温雪萝别过脸去,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是个聪明姑娘。何时竟也这般糊涂了,那燕默石不是个东西,你倒还舍不得了?”温夫人气得直哆嗦,“我日日娇惯你宠着你,倒叫你没了规矩,连兄长也敢责打!你给我回房呆着去,没我吩咐,不得出门!”

    面上火辣辣的痛,温雪萝渐渐清醒过来,闻言不满,却也不敢再扬声辩驳。

    母亲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些的。

    面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她时常前一刻还在笑着后一刻就扔了东西过去砸他,又或是前一刻还在斥骂他,后一刻却又温柔笑着问他身上哪里可有不舒服的。

    母亲,早就不大正常了。

    温雪萝紧紧抿着嘴唇,任由玛瑙将自己送了回去

    这天夜里,英国公月上梢头时分,才堪堪到家。

    温夫人红肿着眼睛让人送了水进来,亲自服侍他梳洗。

    英国公瞧出不对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您怎么这回才回来?”温夫人低低叹了声,“妾身特地打发了人去请您,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她憋着一口气,将燕淮上门退亲的事说了一遍。

    “您是不曾瞧见,本以为好歹是燕家的儿子,谁知他那嘴脸连市井升斗小民也不如,完全便是个地痞流氓。生得倒是人五人六,做下的行径却叫人连启齿也不愿。”

    英国公呆愣愣地盯着水盆看,手中还抓着帕子,闻言心神不宁地道:“他要退亲,你就答应了?”

    温夫人见状不好,生怕他要恼火,忙捂脸轻声啜泣起来:“您久不回来,妾身又有什么法子……”

    “不怪你,只可怜了萝姐儿,叫我心中不好受。”英国公见她哭了起来,赶忙丢了手里的帕子拥上前去劝慰起来,连连叹气。

    温夫人微微抬起脸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英国公不是个强硬的人,略想了想便道:“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如今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在皇上跟前,他可比我得脸。为今之计,只有早早将庆哥儿先送出府去,不叫他知晓,再在退亲的由头上面做些文章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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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上当(粉270+)

    从庆隆帝开始,直至如今的肃方帝,两任帝王交替,京都的局面也早就同过去大不相同。

    老牌世家中,过去当属李家。

    李家可接连出了两任皇后,这等殊荣,寻遍京都只怕也再难找出第二家来。但就是这样的李家,却在一夕之间遭了重创,再无翻身的机会。至于旁的,近年来,零零散散,也不知衰败了几家。

    温家从祖上开始,便一直处于中庸之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打眼却也不是那些破落户可以相比较的。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荣华富贵照享,子孙后代也依旧有荫庇可受,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当那些个出挑的人家渐渐门可罗雀后,温家这样的,便慢慢显得起眼了。

    虽说仍不及燕家,但燕家人丁单薄,原本就不兴旺,燕景又是个英年早逝的,只留下两个儿子,偏生二子关系不睦,瞧着也不没有个长寿相。假以时日,难保温家不会盖过燕家去。

    且不论温家有没有这个打算,斗转星移,时移事去,这本就是大势所趋。

    温夫人妇人见识,哪想得到那般长远的事,她只专注着眼下那点子事。

    她紧张地攥着英国公的外衫,担忧地道:“他虽拿走了庚帖留下了庆哥儿的小像,可难保他手中没有第二份。”微微一顿,她长叹了口气,后才说道,“怕只怕他生性狡诈,出尔反尔。今后再用这事来诈你我。”

    “夫人莫要担心,他拿到了庚帖,毁了婚事。哪里还会继续在这事上折腾。”英国公怎么也比她看得更明白些,遂好声好气地劝了她几句,随后说,“况且,夫人仔细想想,你也说了他生性狡诈,不是良人。他又如何能配得上萝姐儿?这桩亲事就此作罢倒也好,总好过将来叫萝姐儿嫁入燕家,再受他欺凌。有苦说不出的好。”

    温夫人悄悄觑他两眼,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她看中的是成国公夫人的身份,是来日温雪萝能将燕家握在掌心里的机会。

    但当着英国公的面。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个纯善至极的女子。

    温夫人望着灯下丈夫微醺的面庞,忽然失了神,忆起方才燕淮离去之时说过的那番话,心头顿时烧起了一团火,直烧得她手足无措,莫名慌乱了起来。

    英国公却并没有察觉,只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裨益。你若有这心思,倒不如好好帮萝姐儿多择几个合适的人选。”

    当年燕家有意同温家结亲之际。他便觉得不好。

    但最后没能拗过自家夫人,权衡了一番后这才勉强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多年后,真的叫他给料中了,燕温两家根本不该结为亲家。尤其在燕家出了那么一箩筐的破事之后,他早就不大想送女儿出阁入主燕家了。

    故而这天夜里,各怀心思的夫妻二人同床共眠后,英国公不多时便已睡了过去,温夫人却近乎彻夜未眠。

    兴许是恶事做的多了,年纪越大她这胆子便越小。

    长子温庆山就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生来便淬了毒。

    先时,惠和公主凤台选婿,名册中正巧便有她的儿子。她当时便慌了,一来自己的儿子是个侏儒如何能见人;二来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从不叫儿子见一见天日,但一旦在外头无法避免需要提及他之际,她总是下意识将他描述得极其优秀。

    ——丰神俊朗的青年,谈吐优雅,写的一手好字,工于念书。

    这是她心中的儿子,是她想要教养出来的世家子弟。

    然而她真正的儿子,却像个怪物。

    有时候,她看着他,便不由得去想,莫说什么丰神俊朗、才华横溢的大好青年,即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她见了也比今时欢喜万倍。

    没有法子,她用谎言点燃的那把火,到了再无法被纸包住的时候。

    临了临了,还是她的丈夫亲自将这事给处理妥当。

    一个看似完美的替身,是那般管用,是那般给她长脸。

    英国公一早就告诉了她,若替身当真被公主瞧中择为驸马,他们便将那孩子收做义子,冠以庆山之名,让他去做驸马。若他不曾被公主挑中,就最好不过,照旧将他留下看好,等到时机成熟到了不得不为长子娶妻之时,仍推了他出去,做那面上功夫。

    一个戏子,多的是法子拿捏住,不叫他反咬。

    英国公如是安慰过她,她也信了,可如今却再不敢尽数相信。

    若真那般严密,怎的就叫燕淮知晓了?

    长夜漫漫,温夫人直至天明仍未阖眼。

    英国公也在天色微微发白之时,便自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是个极宠孩子的人,次女温雪萝自小又是几个孩子里头最受宠的,如今遭受了这样的委屈,他这做爹的委实心疼,睡得着却睡不安生。

    天色大亮后,他起身,一面让温夫人派人上燕家,在世人眼中走个过场,好叫天下人知道,是温家退了燕家的亲事,而非燕家所提。

    温家派去的人自然不曾碰上燕淮,只见到了提前被燕淮叮嘱过,特地候着温家来人的如意。

    如意原本还想着,怎么着温家那边也得缓个一两日才有心思上门吧,不曾想,翌日清晨便来了人。

    彼时燕淮已一早往皇城去了。

    到达宫门时,天色才刚刚大亮。

    天际初升的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半空,将皇城高墙上的琉璃瓦映照得泛起了一阵金灿灿的波浪。

    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汪仁的心情则更差了。他怕冷也怕热,这大太阳一晒身上保不齐还要出汗。真真叫人生厌……身上若布了汗,他可是连自个儿也要一道嫌弃的。他面沉如水地同燕淮一前一后进了宫门,随即打发人先去知会在肃方帝身边当差的小润子。

    清虚带着道童。走在最末。手执拂尘,端着架势,瞧上去倒也煞有其事。

    西越朝尚佛,庆隆帝在位时,也喜传召普济寺的主持方丈入宫讲经,但肃方帝同他的兄长不同,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但如今他却信了。要召清虚道士入宫,可见是病急乱投医,糊涂了。

    汪仁虽对清虚这样的人嗤之以鼻。却也知道正是这样的人,才会精通那些旁门左道之物。

    他淡淡看了燕淮一眼,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并不说话。

    不多时。小润子使了人来。道是肃方帝一直留在御书房内,自己不出也不叫人进。

    汪仁心下明白过来,肃方帝这回怕是在宁嫔那受了大挫,不见清虚道士怕是缓不过来。

    他便让人带了清虚道士身边的小道童下去歇着,自同燕淮二人领着清虚往御书房去。

    小润子候在门口,见到他们远在几丈开外便迎了上来,同汪仁道:“皇上已得了消息,正眼巴巴等着您呢。”说完。他又急急同燕淮行礼,笑道。“燕大人。”

    伴随着话音,厚重的大门被两个小太监缓缓推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

    肃方帝正伏案而书,听见动静霍然站起身来,谁也不理,视线先朝二人身后望去。

    汪仁跟燕淮自觉地各自往边上悄悄挪了半步,好叫他看个清楚。

    汪仁道:“皇上,清虚道长云游归来了。”

    伴随着话音,身着道袍的清虚直直印入了肃方帝的眼帘。肃方帝露出像瞧见了天下第一美人般的神情,急急问道,“这便是清虚道长?”

    清虚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跪倒行礼,声音平稳,道:“贫道见过皇上,恭祝皇上万寿无疆,长乐无极。”

    肃方帝什么样的好话不曾听过,这会听到长乐无极四个字,却顿觉福至心灵,通体舒畅,忙大笑了起来:“好!好!好!”

    他一口气说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好字,而后一把在椅上坐倒。

    他虽然急,但这会脑子却忽然间多了几分清明,遂问道:“不知清虚道长都有什么本事?”

    清虚早有准备,自袖中掏出一只细颈瓷瓶来,道:“皇上一试便知,此丸有健阳之功,服下片刻便可见效。”

    肃方帝面露欣喜,却并不叫汪仁将这丹丸递上前来,只伸手指了指汪仁眉头一皱又移去指在了燕淮身上:“默石为朕试试这丹丸功效先。”

    “皇上,臣还未娶妻呢。”燕淮一抬头,满脸羞怯腼腆。

    肃方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直拍案,高声让人去找个护卫来。

    清虚在这些方面的确很有一套,丹丸入腹,不多时就真起了效。

    肃方帝顿时激动起来,立即就取了一枚自己吃了,让他们先就地等着,自己前往宁嫔的纯禧宫。

    借住丹丸功效,他一雪前耻,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神清气爽地离开了纯禧宫。

    一回到御书房,他便道:“赏,重赏!”

    他大笔一挥,封了清虚做国师,又问燕淮有何想要的,尽管开口,金银珠宝田地宅子皆不在话下。

    燕淮却道:“此事多亏了汪印公,臣不敢邀功。若皇上真要赏赐臣,便答应臣一个请求吧。臣听闻汪印公近日身子不佳,心力交瘁,”他垂眸说着,眼中闪过狐狸般的狡黠神色,“臣年轻,愿为汪印公分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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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吵架(粉300+,双倍求粉票)

    汪仁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想要光明正大从他手里夺权了。

    他微笑,恭顺地对肃方帝道:“皇上,奴才的病,已经大好了。燕大人年轻有为,不该大材小用。”

    “哈,你看看你那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像是大好了的?”肃方帝上上下下打量着汪仁,指着他身上比常人穿的几乎厚上一倍的衣裳,大笑不已,“朕方才在外头走了几步,就热的身上冒汗,你裹得如林间的熊一般,竟还能叫大好了?”

    汪仁今日本就因为不慎穿厚了,心中燥得慌,眼下却被肃方帝拿来当做认定他体虚的由头,叫他登时恼了起来。

    一旁的燕淮严肃而认真地添油加醋:“印公额上都冒虚汗了,实不该继续逞强。”

    汪仁闻言,只觉额角青筋直跳,光洁的额头上布着的细密汗珠沿着眉角缓缓滑落。

    他这分明是热出来的!

    然而肃方帝对燕淮的话却是深以为然,颔首道:“果真是,这里不用你,有小润子在便可,你照旧回去养病吧。”

    他服了那丹丸,精神大振,思路清晰,难得的心旷神怡,极好说话。

    不等汪仁应声,他便侧目望向燕淮,沉吟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么些年来,锦衣卫所力薄,这重担就都压在了东厂身上。长此以往,到底不成样子。”

    汪仁幽幽说道:“皇上,奴才不怕担子重。”

    “嗳。你不怕担子重,朕可还怕你被压垮了呀!”肃方帝敛神,忽然用一副极郑重的表情看向汪仁。“规矩都是现成的,左右就按照当年的规矩来办。东厂的人手,哪些过去是从锦衣卫指派过来的,今后就照常用锦衣卫所的人。”

    一家独大,绝非好事。

    肃方帝因了清虚道士的事,对燕淮颇为另眼相待,有意将锦衣卫重新扶持起来。

    于是他三言两语间。便将东厂近乎三分之一的权利,交给了锦衣卫。

    汪仁怒火中烧,烧了一会。反倒淡定下来。

    肃方帝叮嘱他好生静养,他也就好好地谢了恩。

    东厂是他的地盘,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放心的很。

    唯一叫他难以放心。又恐产生变数的。就是燕淮。

    当日,清虚就被肃方帝留在了宫中,汪仁跟燕淮则一道在正午时分的日头下,缓步走出宫门。

    冬日也有烈阳,一瞬间热的叫人误以为自己正身处仲春时节。

    汪仁额上的汗珠变得更大颗了,他取出帕子来将汗珠抹去,忽然一把将并排走在自己身侧的燕淮叫停,道:“燕大人今后日理万机。只怕不会再得空去见阿蛮了吧?”

    燕淮定住脚步,侧身看着他。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直接称呼谢姝宁为阿蛮,语气太过亲昵,叫人听着不大痛快。

    “倭瓜就该回菜园子里去,不要随意在人家的花园里晃荡。”汪仁一面将帕子收了起来,一面淡然道。

    “倭瓜?”燕淮神色微变,旋即冷笑了声,复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印公,她同你可没有半点干系,我见她与否,同你有何干?”少年冠玉似的面庞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她可不是姓汪……”

    汪仁蓦地变了脸,冷冷地盯着他,也不吭声,转身就走。

    他一言不发地钻进马车,敲了敲车壁,扬声道:“走!”

    马车刚要动身,他忽然又让人勒马停步,探出半个脑袋去寻燕淮的身影,面无表情地道:“好小子。”

    短短三个字,平静无波。

    可其中蕴含的怒气,几乎要破开汪仁乘坐的这辆马车,弥漫出来。

    高大健硕的黑马,载着浑身冒着幽怨黑气的汪印公,飞快跑远了。

    燕淮也恼,翻身上马,攥着马鞭反反复复、喃喃自语:“倭瓜?倭瓜!倭瓜……”

    他倒看汪仁生得比较像倭瓜!

    俩人虽然也没好聚好散过,这回却真的是不欢而散了。

    汪仁气了一阵,转念一想又自觉惆怅万分,想着燕淮到底也没有说错,这心里就愈发堵得慌。

    他下了东厂的地牢,亲自提了两个人犯上来,严刑拷打一番后,才总算是喘了口气,舒坦得多了。

    但他仍旧迟迟不敢去见宋氏。

    今日已是腊八,也是他的生辰,宋氏也亲口邀请了他,但他不敢出现。

    直至夜幕降临,他依旧踟蹰再踟蹰,到底也不曾出门。

    临近子时,他忽然自床上惊醒,睡意全消,只觉腹中饥肠辘辘。

    他点了灯,吩咐下去,让厨房给他熬上一锅腊八粥。

    这眼瞧着腊八都要过了,这会熬什么腊八粥?

    但他发了话,谁有敢说不做,深夜的厨房里照旧也忙的人仰马翻。

    一锅好粥,要熬上许久,方才能食。

    他披着大氅等在厨房门口,等了片刻,仍不见粥滚,不由蹙眉发问:“得熬到什么时候?”

    “……”谁也不敢告诉他,只怕要忙活上好久。

    汪仁看了一圈,看明白了,这眉头就皱得愈发紧,摆摆手道:“罢了,不用熬腊八粥了,给我煮碗面就可。”

    穿着棉袄的胖厨子松了一口气,悄悄别过脸去抹了抹面上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汗水。

    他笑话询问:“印公想吃什么面?”

    腊八粥的食材不全,要吃面还是有的。

    汪仁木着脸,“寿面。”

    “您……您是说寿……寿面?”厨子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

    汪仁点头:“是寿面。”

    “这……给哪位吃的?”好奇心旺盛的厨子忍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

    汪仁凝视着他圆滚滚的脸,一字一顿地道:“本——座——吃——的!”

    厨子瞪大了眼睛。抓着菜刀在砧板上猛地剁了下,惊讶地喊了出来:“印公,您过生辰呢这是?”

    “少啰嗦!”汪仁低低斥了句。

    厨房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人紧紧抿着嘴埋头忙活起来。

    一阵人仰马翻过后,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终于赶在二更天刚过一会时送到了汪仁的面前。

    面上还搁了一枚油汪汪黄白相间的荷包蛋。

    汪仁提着筷子不知该如何下手……

    一群人围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怒斥:“都滚远点!”

    众人这才做鸟兽散。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将一碗面给吃了个干净。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满当当的一碗里只有一根面条,原来一根面条可是做的这般长。

    然而寿面也知了。他仍旧觉得不大高兴。肚子是饱了,可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

    忽然,门外响起几声“叩叩叩”。

    他蹙眉:“进来。”八成是厨子来收碗了。这胖子人虽看着不大顺眼,面倒是煮得不错。

    谁知推门而入的并不是厨子,而是此时应该跟在宋宅的小五。

    小五恭恭敬敬地先给他行了个礼,旋即将手中的一捧东西递给他。道:“小姐跟太太都惦记着您。眼瞧着腊八都要过了,您也没过去吃粥,便让小的特地给您送了过来。太太还说,路远只怕要冷,味道不好,您尝一口沾沾喜庆就好。”

    汪仁怔怔地听着,身体内部空落落的那个部分似乎一点点被填满了。

    他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

    过了腊八,就该祭灶了。

    隆冬时节的京都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喧闹了起来。

    鞭炮声,街头巷尾妇人们闲谈的说话声。孩子们打闹嬉戏的欢声笑语……都一点一滴将这冬日给融化了。

    然而坊间近日最叫人津津乐道的当属燕家跟温家那门告吹了的亲事。

    两个孩子自小定下的亲事,如今眼看着燕淮年后便要出孝,马上就可以完婚,婚事却在这个时候变卦了。一时间坊间的流言蜚语窜得飞快,连叫人喘口气的工夫也没有。

    坊间皆传,燕府里唯一的长辈小万氏手中无权,根本无暇看顾燕淮,燕淮因而肆意妄为,轻浮浪荡,不知检点,犹在孝期便时常花天酒地。

    府上但凡有些姿色的丫鬟怕都清白尽毁。他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更是有了身子……

    脏水一盆盆往他身上泼,势要将他抹黑。

    如意气急,叉着腰指着温家的方向咒骂了几句,犹自不解气。

    温家想必想要借着这事叫他难堪,叫他倒霉,可肃方帝何许人也,他听说了这样的事,非但不曾斥责燕淮,反倒还笑哈哈提点了他几句……上回他那句臣还不曾娶妻,委实叫肃方帝印象深刻。

    但如意仍旧惴惴不安。

    燕淮却道他一早就猜到会这样,如此甚好,正好叫外头那些人都熄了兴致,莫要再趁着他身无婚约之际拼命来同他说媒。

    果真,这样的名声,谁敢轻易给他说亲。

    没几日,他周围就清净了许多。

    正值年关,众人闲来无事拣了说上几句也就罢了,流言过得几日渐渐便淡了。

    如意却唉声叹气地觉得他今后怕是要娶不到媳妇了,他这管家的活计也不知何时才能交付出去。

    这日一大清早,天色还未亮透,燕淮在前庭开弓,如意急巴巴地就跑了过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他眼前急得团团转,嚷着道:“您不在乎自个儿的名声,难道连谢小姐如何看也不在意?您说您这事给办的,图清净也不是这么个图法啊!”虽说这个法子,似乎最方便有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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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解释

    但即便如此,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不能算是上佳之策。

    如意愁眉苦脸,眼睛望着他的弓,口中不停地道:“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这事就算掀过去了,将来一到您说亲的时候,不照旧还得被人给翻起来说上几回,到那时,哪个还愿意同燕家结亲。”他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又道,“谢小姐那,也是一样的。”

    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箭靶红心,发出“笃”的一声重响。

    燕淮还保持着开弓的姿势,僵着脸扭头来看他,道:“我把这事……给忘了……”

    他一面还得对付着汪仁,一时半会竟不曾深想,若谢姝宁对外头的信以为真,误会了他,那可怎么好。

    如意见状恨铁不成钢地道:“只怕她八成已经信了!”

    “……”燕淮飞快地收了弓,扯下箭囊一股脑尽数抛进如意怀中,“拿着,我去去就回。”

    檀竹的弓身上施了黑漆,像块生铁似的重重摔进如意怀里,如意抱着它们脚下一个踉跄,急问:“您上哪儿去?”

    燕淮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远,远远抛下一句话:“去见个人。”

    如意跳脚:“那也至少得等天明了再去呀!”

    然而燕淮的身影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视线里消失不见,更衣洗漱过后,他牵了匹马就出了燕家。

    骑在马背上,迎着清晨带着湿漉水汽的冷风。他忽然想起汪仁来。

    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应是前日。

    他领着人大摇大摆入驻东厂,将东厂翻了个底朝天。汪仁全程黑着脸。

    汪仁进出宋宅比他还方便容易,保不齐他在宋氏母女跟前说了什么。

    前往谢姝宁暂居的那幢小宅子的路上,燕淮的眉头不禁紧紧拧了起来。

    晨雾遍布,他策马奔走在胡同里,到了宅子门口,却又踟蹰起来,牵着缰绳立在原地。不知是该去还是不该去。若去了,解释了,叫人回一句“与我何干”。那可如何是好。

    杀人不难,朝堂上争权弄势,亦不叫人担忧紧张。

    然而这一刻,站在谢姝宁的这间宅子跟前。他难掩担忧。

    吉祥亦牵着马站在边上。见状不由道:“兴许人家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燕淮的面色就更难看了两分。

    放在心上尚且叫他担心,怕她信以为真,可这若不放在心上,岂非说她根本毫不在意这事?

    踌躇着再踌躇,燕淮到底忍不住,让吉祥上前去叩门。

    谢姝宁身边的人,几乎都认得他跟汪仁。见他清晨到访,却也都愣了愣。行过礼后便有人去里头回禀。

    吉祥在边上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道:“偷偷进去见上一面也就是了,这般动静,不是更麻烦?”

    即便她们如今已不在谢府,但这该有的规矩定然始终少不了,没准今次他们连面也见不到。

    他想泼泼冷水,又想起自己也已经多日未曾见过图兰。出了谢家的事后,图兰便时时跟在谢姝宁身侧,寸步不离,再不肯偷偷出门。思及此,他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燕淮则有些心不在焉地等着,道:“如今地方小,四角都有人片刻不停地巡视着,想偷偷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何况,他要给宋氏留个好印象才是。

    谢姝宁那倒是还容易解释,可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直接同宋氏说的。

    他蹙眉候着,等来的第一个人却并不是谢姝宁。

    来的是舒砚跟谢翊,表兄弟俩人一前一后往花厅里走。

    舒砚打着哈欠,道:“燕大人怎么一大清早就来了?”

    谢翊在后头悄悄打量着他,轻声嘀咕:“是来找阿蛮的呀。”

    俩人一左一右坐在了燕淮身旁,异口同声地道:“燕大人,这不大好吧。”

    不及燕淮开口,外头蓦地冲进来一个人,高高大大,穿着雪青色的冬服,正是图兰。一站定,她便同舒砚跟谢翊道:“小姐说,二位该干嘛就干嘛去,别都跟这挤着。”

    舒砚闻言,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又去扯谢翊,道:“走走走,你妹子脾气可是见长。”

    谢翊被他拉的一个趔趄,急忙用手去抓椅背,而后定睛看着燕淮,皱眉道:“别呆太久。”

    打起帘子出了门,谢姝宁就抱着手炉站在廊下,舒砚倒罢了,他自来也不在乎这些个事,方才也只是陪着谢翊一道,顺便觉得有趣而已,这会看到谢姝宁也只是笑了笑。谢翊则不同,他难得摆出兄长姿态来,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怎么还能同小时一样胡闹。”

    普通人家的姑娘到了她的年纪,决计是连大门也不迈一步,除了自家几个兄弟外,连半个外男也不识得才是。

    可谢姝宁却从来都不是普通姑娘。

    “哥哥放心,我有分寸。”

    谢翊想再训她几句,可这么多年来,真论起来倒是他比较像弟弟,谢姝宁像姐姐,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他叹了声,被舒砚拖着下去了。

    图兰打起帘子,谢姝宁缓步入内。

    燕淮看着逆光而来的她,微微失了神。

    图兰跟吉祥轻手轻脚地退了一旁。角落里,图兰用手肘撞了撞他,轻声问:“没带豆沙包?”

    “没带……”吉祥嘴角一抽,今日来的急,本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哪里顾得上带什么豆沙包。

    图兰撇撇嘴:“早知道这样就不放你们进来了。”

    吉祥无奈地道:“我还不如几只豆沙包?”

    “那是当然!”图兰瞪眼,“豆沙包香甜软糯。能吃的,你能吃吗?”

    吉祥:“……”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对面而坐的燕淮跟谢姝宁之间。气氛却有些微妙。

    燕淮佯作镇定地问道:“外头的流言,你可曾听闻?”

    “传的沸沸扬扬的,便是不想听,也少不得要听上几句。”谢姝宁没料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微怔了下。

    燕淮面上的镇定面具渐渐有了崩塌的迹象,他轻声道:“你可相信?”

    谢姝宁看着他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信。”

    她当然不信。

    前世坊间说将他说的如何不堪的话都有。阴狠毒辣、六亲不认、谋权篡位、杀人如麻,连杀人吃肉这等昏话都冒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从头至尾,到她临终,都不曾听过有说他荒淫的话。

    谁都知道,成国公燕淮。是个几乎完全不近女色的人。

    外头流言之中。最叫人震惊的那一条,也不过就是他在选了庆隆帝的十五皇子做傀儡皇帝后,外头疑心他同时年依旧娇若春花的十五皇子生母淑妃有染罢了……

    然而即便是这条,也从未经人验证,毫无证据。

    依谢姝宁这一世对他的了解,若他扶持十五皇子坐在帝位上是因为其生母淑妃之故,那他一定不会让十五皇子做自己手中的傀儡。

    他只会,将十五皇子牢牢地护在身后的阴影里。而不会将其暴露在天光底下,任由灼灼目光所伤。

    然而想到那位出身容家的淑妃。不要脸的程度骇人听闻,连小叔子肃方帝都勾到了床上,她也就不觉得外头会冒出那些流言来,是件奇怪的事。

    她望着他,正色道:“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上哪儿去……”

    顿了顿,她笑道:“是温家散出来的话吧?”

    不知情者才会说出那样叫人捧腹大笑的话来,她彼时一听到外头传言燕淮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了身子便不觉笑疼了肚子。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那张面孔,可是如意……

    燕淮身边伺候的哪有什么丫鬟,分明就只有个如意而已。

    就连燕娴身边,也没有什么丫头婆子,更不必说燕淮身边。

    如今燕家内宅也是如意帮忙打理着,府上连女子也不见几个,还个个清白尽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是温家。”燕淮憋了一肚子解释的话,却不妨她直接就说出“不信”二字来,又猜是温家所为,一下子泄了气,无措起来。

    谢姝宁粲然一笑:“温夫人合该先调查一番再散布谣言才是,成国公府里分明连个中人之姿的丫鬟也没有,上哪给你寻一群姿色上佳的?”

    若将图兰搁在燕家,那也算得上是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姑娘。

    如意那小模样,委实算得上成国公府仆妇中的“第一美女”……

    她想着忍不住又要笑,忙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缓缓。

    燕淮听她头头是道的分析着,长松了一口气,道:“倒是我糊涂了。”

    方才叫如意一搅局,他哪还顾得上细想,当即便换了衣裳朝这来了。

    谢姝宁搁下茶盏,正色起来:“听说东厂如今已有小半落入锦衣卫手中?”

    燕淮愣了下,“不多,只是些原本就该属于锦衣卫的地方被拿了回来而已。”

    “原来如此……”谢姝宁一手还覆在茶盏上,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身,沉默了下去。

    前一世,她离这些事虽远,但多少还有些耳闻跟印象。

    似乎当年一开始,也是从锦衣卫跟东厂争权拉开的序幕,直至燕淮射杀了汪仁,这场大戏才算落了幕。

    至于这一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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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失联(粉330+,求粉红)

    谁也不敢肯定,这一世是否会重蹈覆辙。

    尤其在经历过了这么多事后,谢姝宁愈发的不敢对未来进行任何揣测。

    但唯有一点,她心中能够肯定——她既知汪仁有可能死在燕淮手下,便不能视若无睹。

    他救过母亲,助她们于危难之中,不论真正的缘由是何,他的的确确于她们有恩,她知恩必然就该图报。汪仁自然算不得好人,但是也并不是非死不可之人。

    她轻声道:“大鱼吃小鱼,迟早有一方会消失于世。”

    兴许是东厂,兴许是锦衣卫,胜负迟早都会到来,败北的那一群下场定然极尽凄惨。

    谢姝宁心中渐渐被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所覆盖,她一来不乐意瞧见汪仁死在燕淮箭下,二来更不愿意去想若死的那个是燕淮,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归根究底,她竟是任何一个的悲惨结局都不愿意瞧见。

    燕淮也好,汪仁也罢,这两个叫复生后的她一度避之不及的人,如今却叫她担忧了起来。

    “强食弱肉,自来如此。”燕淮倒从不避讳同她谈论起这些事。

    谢姝宁微微弯了弯唇角,颔首应是,随即说道:“可万一两败俱伤了,该如何是好?”

    燕淮皱了皱眉,正色道:“若真到了那一日,自然只能责备自己不够用心不够聪明不够果决。”

    “燕大人一定会成功的。”谢姝宁抬眼朝他看了过去,眉眼弯弯。温声说着话,心中却在想,该想个法子将他们二人相杀的机会抹去才可。但这些事。她一个弱质女流想要插上一手,谈何容易。

    角落里窝着的图兰跟吉祥竖着耳朵偷听他们交谈,吉祥略听明白了一些,图兰却是一点也没听懂,迷迷糊糊地问吉祥:“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吉祥瞥她一眼,道:“你只需听得懂人话,也就够了。旁的强加要求于你,也只是徒惹自己气闷。”

    “小姐每回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一定就是我又冒傻气了。但你这么说。一定是因为你压根也没有听明白。”图兰撇撇嘴,不屑地将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还想故意讥她,门都没有!玉紫都说了,她近日长进不少。岂能叫吉祥回回占上风。

    俩人斗着嘴。气氛一时火热。

    屋外却渐渐起了风,时辰还早,太阳也还没有完全露面,晨雾依旧弥漫,连风也吹不散。

    过得片刻,谢翊捧着一卷书匆匆而来,故作镇定地打起帘子进来,眼睛盯着书看。嘴里却说着:“燕大人还在呢?要不要留着一块用晨食?”

    留人吃饭常见,留人吃早饭的却是少之又少。这逐客令说的也着实不够委婉。

    谢姝宁无力扶额,“哥哥,人已经走了。”

    “啊?”谢翊诧异地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四下里一看,可不是,哪有什么燕淮,在场的明明只有他家妹子一人而已。他疑惑发问:“何时走的?”

    “你来之前,刚走的。”

    谢翊合上书,咳了两声,说道:“这还像话。”

    说着,他看向谢姝宁,有心问一问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说他并非迂腐之人,但私相授受,总不像话。但看着自家妹子的眼睛,他这话就问不出口了。

    他暗自叹了声,招呼谢姝宁:“走吧,去跟娘亲一道用饭吧。”

    听到母亲,谢姝宁便甜甜笑了笑,神态恍若小童,急急起身随他一道去了。

    宋氏眼睛大好,如今单凭目视,也能分辩出来人谁是谁。

    鹿孔来看过,说恢复得极好,不必等来年开春,估计便能痊愈。众人听了都由衷的高兴,离了谢家,诸人的精神气也大好。谢家一时元气大伤,也不得空来寻他们的晦气,更何况,谢家诸人如今只怕连他们身在何处也不知。

    新宅子里,外院由谢翊负责,内宅有谢姝宁打理,倒也自得。

    卓妈妈一直跟在谢姝宁身边,如今自然直接晋为内管事,外头有冬至,眼瞧着大年三十就该来了,大家伙都忙的很。

    腊月二十三祭了灶,甜了灶王爷的嘴,送他上天后,就该“扫年”了。

    卓妈妈发了话,今年这“扫年”必须好好的扫,用心的扫,去尘秽,净门庭,要将这一年来的晦气、秽气都一扫而光,方才好迎来年的新岁安宁。

    府里人手不多,但胜在都是精挑细选,几经淘汰最终留下来的,个顶个的忠心耿耿又能干。

    到了洒扫门闾这一日,图兰来请示谢姝宁,要出门一趟。

    谢姝宁正伏案给舅舅写信,好叫舒砚手下的商队一块带回去,闻言头也未抬,先轻笑了声,道:“怎么,可是卓妈妈打发了你擦窗子?”

    图兰个子高,府里几个小巧玲珑的丫鬟需搬了梯子来方才能够的着上头的灰,图兰却只需抬个手垫个脚便够了,卓妈妈因而尤其喜欢使唤她。

    谁知图兰却道:“不是,窗子奴婢一早就被卓妈妈拉起来都擦完了。奴婢想吃豆沙包了……”

    谢姝宁笔耕不缀,笑道:“那就让厨房里给你蒸。如今这天,出去一趟多冷。”

    “其实……奴婢同吉祥说定了,他今日将新岁贺礼送来于奴婢。”图兰难得扭捏起来。

    谢姝宁则大惊,手下的笔一顿,转头看她:“该不是你自个儿同人家讨要的吧?”

    图兰小鸡啄米似地点起了头。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谢姝宁傻了眼,良久方无力地道,“去吧,回来先不必见我,直接去找卓妈妈便是。你这该学的规矩,还多着呢。”

    图兰倒还振振有词:“您看。咱们是不是年后就该启程往延陵去了,今后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奴婢不先将这礼提前收了。以后哪里还有机会?”

    理是这么个理,可自己先同人家要……实在是不像话!

    谢姝宁又舍不得同她说重话,左右这丫头不知者不罪,她转过身去,复又伏案疾书,道:“早些回来,咱们府里忙着。成国公府地方大能做事的人却少,定是更忙。”

    图兰乖乖应了,穿着身簇新的冬服雀跃地出了门。

    恰逢卓妈妈入内。撞见这一幕,无奈地冲谢姝宁道:“小姐,您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谢姝宁写下最后一行字,站起身来面向卓妈妈。笑容明媚:“妈妈自己不也总惯着她?得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穿的。哪一样不先想着她?”

    卓妈妈泰然自若地摇头道:“你记错了,那都是玉紫丫头做的事,不是奴婢。”

    谢姝宁听得此话,嘴角的笑意就愈发的深了。

    *****

    成国公府的上房里,燕淮正临窗坐着擦拭他的弓。

    屋子里暖意融融,隔绝了外头的森然寒意,他身上只着了件薄衫,连衣襟都是半散着的。一副懒散模样,但他拭弓的动作却是那样的专心致志。

    一下又一下。将这把陈年旧弓擦拭打磨得崭新发亮。

    厚厚的棉帘子被悄无声息地撩开,吉祥面沉如水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在距离燕淮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摇头道:“还没有消息。”

    燕淮擦弓的动作就顿了一下。

    自从燕霖被他送去了漠北后,跟着燕霖的那几个人,每隔两个月送一封信回来,时间即便有误,也不会逾期半月,但这一回,却已经迟了一个月。

    吉祥沉声继续道:“离的太远,消息送一趟本就不容易,这回也不知怎地被耽搁了。”

    “耽搁的未免也太久了些。”燕淮将手中的弓轻轻地搁好,站起身来,光脚套上软靴往屋子正中的花梨木圆桌走去。走到桌边,他提起茶壶,沏了一盏茶喝了。

    吉祥环顾四周,看着空荡荡的室内,不由蹙眉道:“主子,您这日子过的也着实太寒碜了些……”

    燕淮握着茶杯,四处一看,该有的都有,桌椅床榻,还需要什么?

    他遂想起如意跳脚的模样,指着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器,欲哭无泪地同他说,您说您要是不喜欢这些个物件您大可以同奴才说啊,这全拿箭碎了算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燕淮语气淡然地道:“摆了旁的东西我难免手痒,索性不必摆了。”

    “还有,这院子里连半个近身伺候、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您就差自个儿洗衣裳了。”吉祥从来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子,委实忍无可忍,说出了口。

    燕淮将手中茶杯放下,笑了笑,“这衣裳,我若是想洗,也是能洗的。”

    从七岁开始,他过的可就是无人伺候的日子,到了如今,若有人伺候着,反倒是不大习惯,索性就这么着,自在舒坦。

    吉祥没了话,暗自算着时辰。

    “万家那边,可有动静?”燕淮慢慢收了笑。

    吉祥道:“万大人并无动静,倒是老夫人派人来了两回,说想见见您。”

    自那一年后,每逢万老夫人的寿辰,年节,燕淮都会使人去送礼,却已经很久不曾同她见面。

    燕淮半响不曾说话,过了许久方道:“也罢,等过了年再提吧。”

    他幼时,外祖母是最疼他的那人,搂着他喂他吃东西,对他掏心掏肺,比谁都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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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遇袭(求粉,单调的宝儿*灵宠缘+3)

    生母大万氏去世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刚能将话说利索的幼童,连她的样貌都不记得,也因此对她并没有几分感情。

    父亲燕景待他又素来冷冰冰,不苟言笑,对他极为严苛。他如今大了,再回忆起往事,倒也能看明白几分父亲对待自己也是好的,只是他那样的性子,叫人着实难以亲近。

    继母又终归是继母,加上小时乳娘又总对他耳提面命,继母小万氏是只笑面虎。

    他那时虽然还听不大明白,却也隐约知道,这话不是什么好的。

    加上中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燕霖在,他有心同小万氏亲近,也不容易。

    唯一叫幼年时的他觉得高兴的,往往只有外祖母一人。即便大舅舅那样不待见他,他也怕他怕得紧,可还是喜欢往万家去,去陪着外祖母。人的一生中,温暖的岁月总显得尤为短暂,绵长的时光多是痛苦不堪,叫人不愿回想的。被外祖母当成心头肉宠着的日子,很长一段日子里,都是他心里唯一的温暖。

    然而他从漠北九死一生艰辛归来,事情却全都变了。

    他同大舅舅交恶,于外祖母而言,一个是手背一个是手心,本就难以选择,而他更掺了个“外”字。

    因而外祖母最终选择站在舅舅那一边,他也明白。

    但……有些事,并非明白便能若无其事的。

    燕淮回身坐到太师椅上,照旧拣起边上的长弓置于手中。

    吉祥扭头。面向窗棂,看了一会忽然道:“主子,小的需告个假。”

    “告假?”燕淮微怔。抬头看他。吉祥父母双亡,即便如今正值年节,他也不必去告假归家去见父母,按理应当无事需要告假才是。

    吉祥佯作淡定,道:“同谢八小姐身边的图兰姑娘有约。”

    燕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不要我去求了谢小姐,让她做个主?”

    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吉祥不傻。顿时便听明白了,少见的微微红了脸。燕淮见状更是笑得连弓也丢到了一旁,高兴地道:“我觉得此事甚妙!”若图兰跟吉祥凑作了一双。许多事今后就更是方便了。

    他如是想着,一下收了笑,正色同吉祥说道:“你若有意,只需言明一声。我立时便帮你去提。”

    真算起来。吉祥也是老大不小的人,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吉祥的脸皮却意外的薄了起来,面上露出几分略带不自然的笑容:“只是应了要送她一把袖剑做新岁的贺礼,不便违约罢了。”

    “哦?”燕淮闻言,眼神有瞬间恍惚,他踟蹰着问道,“你顺道问上一声,她家小姐都喜欢什么。”

    吉祥默然。低声说道:“主子,小的送东西不叫个事。况且图兰并非西越人,不在乎那些礼仪约束,可您跟谢八小姐不同,这若是送了东西,岂非就成了私相授受,于理不合?”

    燕淮想也不想,面容肃然,断然道:“你主子我也是在漠北长大的,不懂西越的繁文缛节,有何不可?”

    “……”

    吉祥无话可说,领了命令下去,匆匆带上那把袖剑去赴图兰的约。

    他到时,图兰已经吃上了热腾腾的豆沙包,一口一个,也不嫌烫,只这嘴里塞满了东西,话是决计没法说了的,看到吉祥只能以手示意,偏生那手上还抓着只豆沙包。

    自打她尝过豆沙包之后,对旁的吃食,便一概没了兴趣,只喜这一种。

    她那点月例银子,几乎都败在了吃豆沙包上。除了自己买,还得塞了银锞子给厨房的管事妈妈,央着她给自己现做。

    吃的多了,玉紫跟卓妈妈几个再瞧见她吃,就忍不住问她,这豆沙包再好吃,也该有吃厌了的时候,怎么她就百吃不厌?

    图兰一个接一个往嘴里丢,翻个白眼,含糊不清地告诉她们,那是因为她们没吃过好的。

    世上最好吃的豆沙包,叫人尝上一口便会上瘾。

    她吃了这么多的豆沙包,却还是对当初吉祥买来,她第一次吃的那口豆沙包念念不忘。

    以后再吃,虽然也好吃,却到底再不如过去那个味道。

    她蹲在角落里,吃着豆沙包,暗暗地想,这大抵就是卓妈妈告诉她的“念旧”了。

    少顷,吉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她跟前,掏出袖剑递给她,“不冷?”

    这地方正巧面朝风口,一股又一股冷风接连不断地迎面扑过来,将人的头发都吹乱了。

    图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豆沙包,摇摇头:“挺暖和的。”

    比这冷上一百倍的日子她也曾经过过,就这么几阵风,怎么可能会冷!

    就在这个时候,吉祥打了个喷嚏。

    她“哈哈”一声笑了起来,继续吃她的豆沙包,含糊地嘟囔着:“看吧,就说你娘们唧唧的,不禁打不禁冻的,还不承认。”

    吉祥黑了脸,蓦地伸手从桑皮纸包里抢了一只热腾腾的豆沙包出来,“啊呜”一口全塞进了嘴里,而后闭嘴一咬,烫得舌头都麻了!”

    半响,他才缓过劲来,念着正事要紧,仔仔细细地问起图兰来:“你家小姐平素都喜欢些什么?”

    图兰抹去嘴角的豆沙痕迹,思量着道:“小姐喜欢的……钱?”

    “……”嘴角一抽,吉祥的脸又黑了几分,“没别的了?”

    图兰摇摇头,“这你得问玉紫姐姐,我记不住。”

    吉祥无奈,“吃吧吃吧,赶紧都吃完了好家去,没的冻坏了。”

    眼见着就是大年三十了,道旁的铺子店面有些也已经关了。街头巷尾摆着的小摊子,也少了许多。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长街,显得较平常冷清许多。

    图兰一面吃着一面颔首。

    又吃了几个。她站起身来,忽然眼睛一眯,指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问吉祥道:“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吉祥定睛一看,的确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谁。

    二人对望了一眼,面上神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吉祥咬着牙,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是二公子……”

    京都划分为四城,他们多在南北二城往来,极少涉足剩下的东西两城。

    西城贫穷逼仄。东城却富得流油。酒楼妓馆,鳞次栉比,来往的商旅遍布四周,因而附近的商贩也尤为的多。卖豆沙包的这个小摊子。就在东城。因而吉祥跟图兰二人一个从北城来。一个从南城来,这会正巧聚在了东城。

    然而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东城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吉祥面色骤冷,拔脚就追。

    然而那个身影一闪而逝,已不见踪影。

    他冷着脸四处观望,低声自语:“不可能是他……”

    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并个侧颜,而且不论是穿着打扮,都不对劲。但他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便下意识觉得此人乃是燕霖。

    可燕霖明明还在千里之外。如何会出现在京都?

    过了两年多,燕霖也该长高了变样了才是。

    吉祥仔细一想,顿时又不敢肯定起来。

    他面色冷凝地站在路口,半响不曾动弹。

    图兰皱着眉头走到他身侧,奇怪地道:“那人是燕二公子?”

    她只知燕霖的名字,却从来也没正面见过燕霖。

    吉祥回过神来,沉声问道:“你既不认得他,方才为何说眼熟?”

    “背影的确很眼熟……”图兰抓着桑皮纸包,狐疑不解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追出去的时候,我倒是想起来了,像成国公府上那位叫如意的。”

    身形都很纤细,即便衣着打扮都不同,给人的感觉却很像。

    吉祥怔了下,仔细回忆一番,竟是一下子弄不明白方才看到的那一眼,究竟像谁了。

    但如意今儿个正忙的厉害,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哪里还有心思出门大老远跑到东城来。

    他顿时心乱如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以指按住,同图兰道:“你先回去吧。”

    他不放心,要先留下看看仔细将东城巡查一遍才行。

    “好。”图兰极少见到他这个模样,不觉有些心里没底,便也不敢再胡扯些话来笑他,只乖乖应了,准备回北城。

    她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拴马的那棵树走去。

    腊月里的东城,也冷清的很,一路走去,竟是半个人影也不见。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嘟哝了句:“怎么这心老是怦怦直跳……”

    忽然,她双目一敛,松开手一个反身拔出才从吉祥那要来的袖剑同人缠斗起来。

    以一敌五,她霎时就被逼进了身后的死胡同里。

    角落阴暗,四面无人,又不知来者是谁,她一时分身乏术,招架不住。

    寒光熠熠的长剑直直朝着她刺了过来,左右亦是攻势强盛,图兰头一次在遇敌之际白了脸。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影从天而降,蓦地挡在了她身前。

    “豆沙包吃傻了,你打不过不知道早点跑吗?!”

    刀光剑影间,图兰只看到吉祥持剑的右手上鲜血淋漓,滴滴答答不停地往地上落,长剑伴随着一只手掌“哐当”一声坠落于地。

    局面紧张,他根本攻不进来,只能硬生生用手帮她挡了一剑。

    图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着黑衣人扑了过去,手下招式凶悍无比,竟徒手就卡碎了对方腕间骨头,又卡住其脖颈用力一拧,哭喊着:“怎么办……”差点将对方的脑袋都拧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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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叹息:同志们,俺残了(;′⌒`)但是听说如果票票多,鹿神医就会答应帮我把手接回去你们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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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美景平安符~~爱猫乐园香囊~~

第336章 断掌(双倍求粉)

    局面一时大乱,原本被逼退到角落里无法脱身的图兰这会却有如神助,招招凌厉迫人。瞬间,战局翻覆。吉祥撕下一截衣袖,将右手上的伤口紧紧地缠绕住,勉强止住血后紧紧护在图兰身侧。

    这条狭窄逼仄的死胡同里,挤了五六人,只要对方一处于下风,另外一方便势如破竹。

    泪水模糊了视线,伴随着高高溅起的血珠,图兰已经分不清自己面上沾着的是血还是泪,又或是骤然逼出来的淋漓大汗。她在杀人,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惨叫声闷哼声,鲜血,她皆听不见也看不见。唯有方才吉祥身上的伤口,在她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来回变幻。

    怎么办……

    她翻来覆去地在心底里问自己,怎么办。

    但她得不到答案,眼下也并非获得答案的最佳时机。她一时沉浸在了血肉相搏之中,明明已经能够脱身,却仍不愿意放走最后一个。

    黑衣蒙面的贼人,一个个七歪八扭的倒下,她身上也挂了彩,浑身狼狈,可她的双目流转着叫人惊骇的光芒,似弑人的凶兽。最后一个黑衣人踉跄着逃,却被吉祥拾起袖剑一把盯在了墙上。

    一旦露出慌张恐惧之色,这破绽空门也就顿时全都显露无疑。

    吉祥也随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图兰立时扑了上去,跪坐在地上,想要将他拉起来,一面大哭不止:“吉祥。我们回去找鹿大夫,这就回去。”

    眼下鹿孔夫妇也随谢姝宁一家同住,这会都在府里忙着过年的事宜。只要立刻回去,就一定能够找到人。图兰一面哭着一面飞快动起脑筋来,她喊了吉祥两声,遂扭头去寻那种断掌,面上挂着泪珠,瘪着嘴小心翼翼地将断掌拾起安放于干净的帕子上,仔仔细细地包裹妥当。复转身来扶吉祥。

    吉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量了四周一眼,横尸遍地。到处都是飞溅起的血,实在惨不忍睹。

    他记挂着清场之事,靠在图兰的肩头上小声说道:“不能就这么回去。”

    图兰哭着问道:“还要做什么?”

    “不能就这么让尸体搁着。”他近乎呢喃地道,“若叫人瞧见了必然惊动上头的人。”

    到底是天子脚下。一下子叫人在东城发现了这么多尸首。必然闹得厉害。他心中明白,眼下却无力处置。图兰仔细听着,但心中只记挂着他的手,咬牙道:“管他们惊动不惊动,左右我不管!我这就带你回去找鹿大夫!”

    吉祥羸弱地摇摇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昏沉沉地任由图兰给半抱半搂地送到了马上。

    好在附近并无人烟,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一阵风起。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乌云任由飓风扭打着在天空上翻飞。像一团团的墨,渐渐在水中泅开去,逐而将整片清水都染上了墨色。

    路上的行人更少了,道旁的人家也都紧闭着大门。

    谁也没有瞧见,俩人一马,正飞驰而过,恍若疾风。

    细雪不知何时慢慢地落了下来,伴随着寒风打在图兰面上,不一会便因为她身上的温度而化作了水,同她的泪水混在一处,在飞驰间甩向身后,如那些鲜血一般归于尘土。

    一匹普通的马,硬是叫她给抽打着跑出了西域马的速度。

    到门前时,她抱着吉祥一个翻身直接滚在了地上,背上没了负重的马一个趔趄,也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摔在了一旁。

    动静太大,犹如平地惊雷,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也听见了响声,便有人停下手中动作,或是丢开了笤帚或是丢开了抹布,悄悄来开了门张望。一看之下,小厮傻了眼,认出图兰来,忙喊:“这不是小姐身边的图兰姑娘吗?你这是……”

    话说了半句,他蓦地发现地上有淋漓血迹,汗毛一竖,立即倒退两步一个转身飞奔而去,匆匆禀报。

    卓妈妈正在同冬至说着,“少爷写的那几幅春联,到了三十早上,便都贴起来。门神也得换了新,咱们府里不同别处,有些事虽说从简,但都是有讲究的事,也不能全都一笔抹去,全不在意。‘加官进爵’、‘子孙满堂’什么的,同咱们都没有干系,但‘福禄寿喜’跟武门神总是不能少的……”

    冬至点着头,一一应了。

    俩人正说着话,报信的小厮也到了跟前,喘着粗气,慌慌张张地道:“卓妈妈,大管事,图兰姑娘回来了!”

    卓妈妈眉头一皱,“回来便回来了,怎地这般慌张?”

    “您不知道,她浑身是血,还带着个人!”小厮大口喘着,急切地说道。

    卓妈妈听到浑身带血,已是立即惊呼了一声,忙推了冬至肩头一把,道:“快!快使人出去瞧瞧,我这就告诉小姐去!”

    话毕,她转个身提着裙子拔脚就朝谢姝宁住的屋子跑去。

    图兰出门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可这人好端端的出去怎么一回来就成了浑身浴血?

    卓妈妈跑的飞快,她心下不安,连吃奶的劲也使了出来,一头冲进了屋子里,望向歪在炕上翻着册子的谢姝宁,急道:“小姐,图兰出事了!”

    “什么?”谢姝宁自册子后抬起头来,面露惊讶,“人在哪里?”

    卓妈妈忙道:“奴婢让冬至领人去迎了,看门的小年糕先见着的图兰,说浑身都是血,还带了个人回来。”

    谢姝宁一把将册子丢开,起身下炕趿拉了鞋子就要往外头去,一面走一面吩咐卓妈妈:“妈妈先去请鹿大夫,直接把人带到这边来。”

    “是。”卓妈妈应声而去。

    谢姝宁则站在廊下候着冬至派人把图兰送进来。紧紧皱起了眉头。

    距离图兰出门到现在,也不过才个把时辰,她又是去见吉祥要新岁贺礼的。这么点工夫,能出什么事?

    她一时想不到因由,心中愈发没底,眉眼间便忍不住有焦急之色浮现。

    过得须臾,前头不远处过去个手攥抹布忘了松,十一岁上下的小厮,远远瞧见谢姝宁站在廊下便呼道:“小姐。大管事请您去前头说话——”

    谢姝宁双目一凝,紧紧抿着嘴点了点头,拾步前行。

    冬至办事不会如此毛躁。他没有立即将图兰送过来,却打发了人来请她去前头说话,自然是事出有因。谢姝宁想着方才卓妈妈那一句图兰带了个人回来,眉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

    那人。是名男子。

    外男不得入内宅。所以冬至才会特地派了人来请她去前头。

    可即便如此,仍旧于理不合。

    可见这件事非得她亲眼去看上一看才可,哪怕叫卓妈妈代替她做主,都是万万不可的。

    她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些,面色凝重地跟随小厮前去见冬至。

    到了前头,直接就朝着厢房去。

    这间宅子并不大,他们自己也刚刚只算是住的开罢了,因而人被冬至直接送到了谢翊跟舒砚那边。

    东次间里。厢着炕床,通风处的角角落落里点了两只火盆。倒不大冷。

    冬至候在门外,神色肃然地等着谢姝宁过来,一见着人便道:“图兰带了成国公身边的吉祥回来。”

    谢姝宁已经隐约猜到,闻言微微一颔首,吩咐着“让人去催一催鹿大夫,直接领着到这儿来”,一边掀帘而入,朝里头看了一眼。

    炕上躺着个人,图兰就魂不守舍地坐在炕沿,连有人进来也不知。

    谢姝宁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沉声同冬至说话:“立刻就派个人去成国公府,务必将这件事亲自告知。”

    冬至点头,先行退下。

    谢姝宁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进里头,轻轻唤了图兰一声。

    图兰却恍若未闻,在她唤第三声之际,方才似大梦初醒一般转过头来看她,满脸都是泪。晶莹的泪珠自眼眶中扑簌簌滚落,她哭道:“小姐……”像走失后重逢母亲的小儿,哭得伤心欲绝。

    从图兰跟着她远离漠北奔赴京都时开始,图兰就从来也没露出这样的模样过。

    谢姝宁缓步走近,俯身察看吉祥的伤势。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手,不由得睁大了双目,愣在原地。

    图兰哭着来拉她的手,“小姐,他的手会不会好?”

    “鹿大夫马上就到。”谢姝宁不忍注目,安抚地拍了拍图兰的肩头。

    话音落,鹿孔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带着外头的寒意一头栽进东次间。

    他看到吉祥的伤势,也惊了一惊,旋即面上渐渐流露出遗憾之色来。

    谢姝宁便同图兰道:“鹿大夫来了,我们先去外头候着,你先同我说一说,究竟都出了什么事。”

    图兰怔怔的,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躺在炕上的吉祥,好容易才跟着谢姝宁去了隔壁说话。

    她心神不宁地将先前在东城发生的事同谢姝宁复述了一遍,一颗心仍旧牵挂在吉祥身上,神色萎顿。

    谢姝宁劝慰了几句,将她留在屋内,独自站在天光底下长叹了一声。

    细雪渐渐纷飞,她再次派了个人前往南城燕家。

    这件事,兴许只是个开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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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神医(二更求粉,粉360+)

    漏沙一粒粒地流着,室内寂静无声,鹿孔站在炕床边上,额上沁出细汗来。

    图兰带回来的那只手,被完完整整地搁在一旁的矮几上,创口整齐利落,可见那柄剑的锋利程度。

    吉祥疼得晕了过去,室内一暖,这冻僵了的意识似乎又开始复苏躁动起来,他阖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似乎在望着头顶上,又似乎根本什么也没有看着。朦胧又迷糊的意识,叫他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图兰身前,救了她一条命。

    似是累极,他重新将双眼紧紧地闭了起来,嘴角翕动着,用耳语般的声音低低地呢喃道:“傻子,还不跑……”

    一遍又一遍,他反反复复在唇齿间胡乱说着这样的话。

    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

    谢姝宁掀帘入内,匆匆问鹿孔:“如何?”

    鹿孔微微摇了摇头,斟酌着同她解释起来:“断肢再生,古籍上曾有过记载,但几乎都是以失败告终,从来也没有成功的案例。我也只有五成把握……”

    “这五成把握,指的是将手掌接回去,还是让这只手复生?”谢姝宁听不大明白他的话,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鹿孔指了那手道:“送回来的及时,接回去问题不大,想要这只手活过来,在下也有把握,只是这今后,这只手能不能运用如常。委实没有把握。”

    谢姝宁闻言,心中一松,面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道:“这便很好了。”

    不枉她重活一世后,心心念念记得前世燕淮麾下的那位鹿神医。能被世人称为神医的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前一世的鹿孔跟这一世的鹿孔生活处境大不相同,脾性温和,名气虽有,却远不及前世分毫。

    谢姝宁有时也会忍不住想,鹿孔这样一个天才。是不是叫她给耽搁了。至少,跟着她,他只能是个居家的寻常大夫。但若跟着燕淮,来日自当有大作为。

    但事实上,这一世鹿孔在医术上的造诣,并不比前世来的差。

    生活无忧。妻儿皆在身旁。他心情愉悦,也有更多的时间能用在潜心钻研上。

    甚至于,他遇到的唯一一个无法下手的难症,也只是燕娴的怪病而已。

    她忍不住夸赞了鹿孔几句,又不住声地问道:“有什么需要的,我即刻叫人去准备。”

    鹿孔也不犹豫,低头提笔,唰唰写满了一张纸递给谢姝宁。道:“这上头的东西,都不能少。另外还得寻两个眼神上佳,手脚伶俐的来帮我打下手。”

    说到治病救人,他的情绪便不禁高涨了几分,语速变得飞快。

    谢姝宁立时醒悟过来,时间紧迫。

    于是她马上接过纸来,出门将上头所需之物吩咐下去,又让人速速去找两个聪明伶俐,手脚麻利的小厮过来。

    一众人烧水净手,换了干净的衣裳,方才能入内。

    随后这间屋子便轻易不得入人,门口守上两个人,专门负责传递消息。

    图兰想进去看看,红肿着眼睛来央谢姝宁,谢姝宁不答应,劝她道:“这都是精细活,寻常大夫连碰也不敢碰,鹿大夫也是硬着头皮上,里头多个人便叫他多分一份心,没的到时候出了差子,后悔莫及。”

    “那奴婢就在门口等着……”她说着又想哭,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成熟的桃子,通红。

    她就在廊下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木呆呆地候着里头的消息。

    谢姝宁没了法子,别过头去叹了一声。

    少了一只手,仍可以穿衣吃饭度日如常,但到底不用。即便今日鹿孔成功地将这只断掌接了回去,来日这只手不能握筷不能拿剑,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实难接受。

    然而为今之计,众人也就只能静静等着,等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着鹿孔从里头走出来告诉他们最终的结果。

    谢姝宁亦站在廊下不曾移步,她望着不远处闲置着的一口景泰蓝大缸,眼神渐渐游离起来,心神恍惚。

    是谁,要对图兰下杀手?

    秀眉微微蹙了起来,眉下的那双眼睛也不由得眯起。

    漏壶里的沙子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在通明的室内不间断地流淌着。

    清洗,止血,清理伤口……

    活计并不少。

    鹿孔的眼神却愈发的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切逐渐准备妥当,他的精神头整个被调动了起来,达到了众人鲜少在他身上看到的强势状态。

    边上伺候着的两个小厮,都以为自己见着了神明,而非大夫。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将断了的手掌,重新接回手腕上去?若这样可行,难道那些被斩首了的人,也能重新将脑袋接回脖子上去不成?

    两名小厮互相对望了一眼,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一层层、一点点缝合起来,最后才将外层的皮肤相缝合,像绣一件精致的花样,仔仔细细地拿着针线在人的肌肤上舞动。

    转眼间,小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接到消息,燕淮亲自赶来,直接被谢姝宁叮嘱守在门口的人领着往厢房来。

    他沉着脸,眉头紧锁,轻声问谢姝宁:“鹿大夫还在里头?”

    “是,只怕还得过上好一会才能出来。”谢姝宁摇了摇头,避开图兰,悄悄将鹿孔告诉她的话一字不改地转述给了燕淮,随后道,“接上手掌不难,难的麻烦的都是后头的事。”

    燕淮“嗯”了一声,问道:“东城素来太平,事出突然。只怕不寻常。”

    东城虽然是京都人群最为密集,来往行人最多的一部分,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块的治安,也堪称为京都最佳。

    那是个富贵窝,有了钱,才有繁荣,才有歌舞升平可言。

    东城自然也就成了京都的头脸,日日休整干净漂亮,才能见人。京兆尹怎么会舍得让东城出凶杀案。

    谢姝宁附和道:“专门还冲着图兰去,就动用了四五个人,分明是力求致命之举。可她只是我身旁的一个婢女而已。又非西越人,从未同人结仇,怎么会有人专门要对她下杀手?”

    她伸出手,细白纤长的手指凌空比划了一下。“原因。八成出在这个上。”

    燕淮愣了下:“何意?”

    谢姝宁道:“这丫头什么都好,偏生有个习惯不行。她初入京都时,有许多事物皆不认得,连名字也不大叫的出,于是便养成了碰见不知、不能肯定的东西,就拿手去指着问身旁人的习惯。先前,她跟吉祥在东城,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叫她觉得眼熟的人。她下意识便拿手指了指去问吉祥了。”

    燕淮微讶,挑眉道:“可知是何人?”

    “她觉得像你身边的如意。一时不曾想起来,所以才指了问的吉祥,但吉祥却说,那人像燕二公子。”谢姝宁意味深长地说道。

    当她从图兰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愣了一愣,但转念便想了起来。

    前世燕霖归京之时,倒回去算算日子,应正值深冬。

    天下人皆知,燕霖归来的第二年,燕淮升了锦衣卫指挥使。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举京哗然,从此传他极得庆隆帝器重,情同父子。

    她记得很清楚,燕霖是在他升锦衣卫指挥使的前一年回来的。

    那就应该正是今年……

    还有数日,就该跨过一年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只能想到燕霖身上去。

    然而她心有怀疑,却无法直白地警示燕淮,只能迂回曲折地拿吉祥的话来提醒他。

    燕淮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他忽然笑了下,“如意今天一天都在我跟前打转,且他今晨扭伤了脚踝,走路还是跛着的,哪里会出现在东城……”他说着,笑意渐敛,换了平静无波的语气道,“只怕吉祥并没有看错。”

    “我派了人沿着图兰说的地方寻了过去,但是并没有看到尸体。”谢姝宁忽然道,“去迟了一步,已经有人赶在前头清了场,又下了会雪,痕迹也难以追寻。”

    燕淮得知消息后,也立刻就派了人去东城,同样什么也不曾发现。

    有人赶在他们之前,将残局悄无声息地给收拾了。

    二人站在廊下一角,各自沉默了下去。

    时间流水一般逝去,淙淙流动,里头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察觉时间过的这般快,外头的人则已经等的心焦难耐,坐立难安。

    图兰紧紧贴在了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分明什么也听不见,但她却抵死也不肯先去歇着。

    她身上虽没有大伤,但零零碎碎的小伤口数不胜数,可怎么劝也不听,只愿在门口候着消息。

    足足又两个时辰过去,内室里的鹿孔才终收了手,抹去额上汗珠,轻声喘息着发话吩咐下去:“去回禀小姐,成了。”

    小厮应声下去,掀了帘子满面欢笑地出来,告诉谢姝宁道:“禀小姐,鹿大夫说成了。”

    众人就都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神医之名,这一世照旧落在了鹿孔身上。

    然而缝合完成收了工的鹿大夫,却因为精神紧绷兴奋了太久,这会突然松懈下来,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未完待续。。)

    ps:  按照常理,古代的医学水平是没法接的,血管神经的缝合,就很要命了。接上去八成也只能是断肢坏死,创口感染。不过谁让鹿大夫是神医呢,开个金手指……勿深究……这是二更,今天还有更新哒~~继续求粉红~~凶残的双倍,粉红的票数都咬的很紧,泪目,跪求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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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调解(三更求粉,木槿1390和氏璧+)

    不得已,还是月白亲自来搀了他回房休息。

    临行之际,鹿孔叮咛着道,“眼下不便动他,这几日,他就只能暂且先留在这养伤了。”

    谢姝宁颔首,让他先下去歇息,而后同燕淮道:“既如此,那便先让吉祥留在这,待伤势恢复,再回去不迟。”左右他如今这个样子,也无法继续在燕淮身边做事。

    大夫发了话,燕淮自然也不会违拗。

    吉祥就在这间厢房里住了下去,图兰几乎时时守在边上不肯离开。

    人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所谓的男女大防,也就没有人会在此时提起。她喜欢在吉祥身边呆上多久,谢姝宁便允了她呆上多久,只要她莫要忘了先将自己照料妥当。她身上的伤都不重,却多,她自己又浑不在意,谢姝宁只得吩咐了卓妈妈亲自去帮她上药。

    拿了金创药,一点点仔细地敷了伤口,又好好用了饭,谢姝宁这才放了她随意走动。

    当初吉祥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谢姝宁始终耿耿于怀。她素来是个记仇的人,但因着图兰的缘故,她表面上并不将那事放在心上,其中一直都记挂着。但今次,千钧一发之际,他救了图兰的命,谢姝宁不由得便对其没了心结。

    到底他对图兰是有心的,甚至于能够以命相待。

    她差人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吉祥,鹿孔也是一天三次地往吉祥那跑,事情似乎并没有一开始想的那般严重。手也接上了。这人也清醒了,图兰也终于不再担心得大哭了,但是当图兰脸上好不容易露出几分笑模样时。这刚刚冒头的喜色却又转瞬消失。

    吉祥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图兰,但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样,便阖上眼不再看她,始终一言不发。

    众人只当他是精神不济,并未当回事。

    谁知过得几日,他也依旧是这幅模样。见了旁人倒是也勉强会笑会说上几句话,但只要看到图兰,就一定不愿意开口。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的。

    连着几日都是这样,图兰不觉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悄悄来问谢姝宁:“小姐,他是不是在怪我?”

    若不是因为救她。他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鹿孔明明白白地说了。手还是原先的手,但想要同过去一半运用自如,拿剑打斗是断断没有任何可能的。假以时日,多加锻炼,能用这只手提笔书写,便已经是了不起的事。

    对一个用剑的人而言,毁了这只手,便代表他这么多年的剑术全都白学了。

    “他一定恼了我。所以才不愿意搭理我。”图兰神情落寞地站在墙角,向来大喇喇的人。这会看上去却像是朵枯萎了的花。

    谢姝宁却并不认为一个能在那时为她舍命的人,苏醒后则翻脸无情,对她冷眼相待。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她们不知情的缘故。

    她告诉图兰,“他心中一时气闷也是有的,等过几日,兴许便好了。”

    图兰就又鼓足了劲,继续日日去探望他。

    好在鹿孔说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好,一则未曾恶化化脓,曾经一度脱离了身体的手掌也渐渐有了鲜活的血色,并没有如同死物一般日渐**;二来他偶尔也能牵动一根手指,叫它在鹿孔面前轻轻一颤。

    这便是极好的情况了。

    鹿孔很满意,对他的伤也就愈发用心起来。

    但图兰跟吉祥的关系却依旧奇怪地处在冰点,难以消融。

    他照旧对图兰一言不发,不同她说话也不搭理她,甚至都不大看她。谢姝宁亲眼目睹过一回,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看个陌生人。

    他过去待人也冷,可如今却冷的像一块经冬的厚厚冰块,叫人似乎碰一下就会冻掉一层皮。

    图兰愈发认定他是在怪罪自己,因而连话也不愿说,连看也不愿看上一眼。

    但她仍旧一天几趟地去他那,结果这一日,她端了药进去刚说了一句“吃药吧”,便听到吉祥平静无波地说了一句,“你今后不必来了,药自有旁人会送。”

    图兰愣了愣,搁下药碗,应了声“哦”,旋即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她脚步虚浮地走着,一路神情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踹了鞋子上炕,扯过棉被蒙头大哭。

    她又怕叫人给听见了,只呜呜地哭着,隔了床被子,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像是谁家的小狗在呜呜的叫唤。

    卓妈妈途经此处,隐隐约约听见有古怪的声响,不由得心中疑惑,遂叩门唤她:“图兰,你可在里头?”

    图兰正哭到伤心处,哪里听得见她的说话声,只充耳未闻,继续埋头哭着。

    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小时候,她无父无母,缺衣少食,日日跟着野狼一块玩耍,心里头反倒是总高兴的很。

    下雨了也高兴,天晴了亦痛快。

    偶尔吃一顿好的,那更是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可如今,她吃穿不愁,小姐几个又拿她当亲人对待,她却反而不知足了。

    只听人说了一句“今后不必来了”,她便忍不住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叫她禁不住鼻子发酸。

    眼泪浸湿了被褥,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些。

    忽然,卓妈妈闯了进来,一把就掀了她的被子,唬了一跳急声问道:“兰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图兰抓着她的手抽泣着,磕磕绊绊地道:“豆沙包跑了……”

    “这怎么还说上胡话了?”卓妈妈有些吓着了,忙攥紧了她的手。道,“不成,我得去告诉小姐。”

    说完。她扶着图兰躺下,又扯过被子帮她仔细盖好,掖了掖被角,旋即急匆匆去见谢姝宁。

    今天都腊月廿十七了,除夕夜近在眼前,宋氏不能主持这顿饭,谢姝宁便只有自己出马。忙的团团转。

    打赏的银锞子,也得提前都预备妥当,还有那些个一应事宜。该减的该增的,都得安排妥当了才行。卓妈妈到她面前时,她还在忙着算账。听见响动,她抬起头来。狐疑问道:“妈妈这么快便回来了?”

    方才卓妈妈才从她这出去办事。这算算时辰,一来一回也不止这么点时间。

    卓妈妈叹口气,道:“奴婢方才经过图兰屋子门前,发现她躲在被窝里哭呢。”

    “哭了?”谢姝宁吃了一惊,放下手中账簿,“可问过为什么哭了吗?”

    卓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担忧地道:“奴婢问倒是问过了,但她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听着像是糊涂话。”

    谢姝宁听着。已坐直了身子自弯腰捡鞋,“都怎么说的,讲给我听听。”

    “她说什么豆沙包跑了……”卓妈妈回忆着,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她又馋了想吃豆沙包?”

    近日府里都忙,谁也没空多在吃食上花心思。

    “您看,要不要让奴婢去告诉厨房里一声,让他们蒸上几个?”卓妈妈询问着。

    谢姝宁却听明白了图兰的话,穿好了鞋子站直身子,思忖着道:“不必了,我出去一会,你也不必忙了,先去陪着她说说话吧。孩子脾性,哄哄她就是了。”

    卓妈妈应了,主仆二人一道出了门。

    她去陪图兰说话,谢姝宁则穿了鹤氅往外头去。

    这座宅院地方并不大,走来走去,也花不了多少工夫。院子里种着的西府海棠都还光秃秃的,几口景泰蓝的大缸也都空置着,若到了夏天,在里头蓄满了水养上几尾金鱼,倒也不错。

    只可惜了,他们在这只怕也住不到夏天。

    因而搬进来这段日子,谢姝宁并没有让人多加收拾。

    这院子原先是何模样,现在也差不多便是何模样。

    穿过庭院,她去见了吉祥。

    恰逢鹿孔也在,正在给他敷药,见了谢姝宁便顺道提了提他儿子这年还没过呢,就急着要给谢姝宁拜年的事,一问为何,却是因为他属猪,年年给谢姝宁拜年都能要到只赤金的小小金猪,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叫人爱不释手。这孩子就从年初念叨到年尾,光惦记着这么一件事。

    鹿孔说到儿子时,不由得眉飞色舞。

    谢姝宁听了也笑,让他回去同孩子说,今年给他准备一双。

    鹿孔急忙推辞,说不能给一双,这若是给了一双,回去月白就该骂人了。

    谈笑间,气氛轻松了许多,连带着吉祥都跟着笑了笑。

    少顷,鹿孔先行告退离去,谢姝宁便同吉祥说起旁的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图兰的事,问他可是在责怪图兰。

    吉祥垂首,语气淡漠地道:“并不曾。”

    谢姝宁微笑:“虽说不该我来提这事,但图兰的心思,你不会不明白,她就是个实心眼的丫头,你就算待她再冷,她今天难过够了明日照旧到你跟前来碰灰。”

    “八小姐若为了她好,便该拦着她才是。”吉祥道,“我如今成了这样,配不得她。”

    谢姝宁望着空荡荡的庑廊,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成了哪样?你是缺胳膊断腿了,还是傻了痴了?右手不灵便,你还有左手,左手习剑的人,不多却并非没有,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清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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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筹备(求保底粉红!)

    吉祥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上一圈缝合的线迹,仍旧摇了摇头。

    谢姝宁想起初识时,这人意气风发张狂的模样,不由得恨铁不成钢,斥道:“你若真这般想,那便索性亲自去同表明心迹,顺道告诉她,你为何待她冷若冰霜,好叫她趁早死了心!”

    以她对图兰的了解,图兰那丫头根本不是被冷待上几日便能死心的。

    她难过也好,哭了也罢,等到哭过难过完,照旧恢复如常,照旧去他跟前打转,绝对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下去,只不过永远是互相折磨罢了。

    她前世也只活到二十余岁,于情爱上又是生来便似乎较之旁人更加笨拙些,因而每每见到图兰那雀跃的模样,她这心里便也忍不住跟着欢欣鼓舞。

    ——这样的日子多好。

    图兰心眼死,一旦认准了人,轻易改变不了。

    谢姝宁委实不忍心叫他们二人这般下去,分明互相属意,却这般磨蹭。

    视线移转,她看向坐在那不动的吉祥,放缓了声音说道:“不论如何,你也该问过她的意思。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而该是图兰说了算。她若觉得你配,便是配。你自个儿想的,只是你的心思,却从来都不是她的。”

    她说这话时,脑海里翻来覆去冒出许多人的面孔来,一张又一张,重重叠叠,像盛开了的花朵。

    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总以为自己心中所想便也是旁人心中所思。全不知这乃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唯有真的问过了对方,你才能真正知道对方的心思。

    “你若连问也不问过她一声,绝不是为了她好。”谢姝宁说到后头。语气渐舒,“没有人能够代替另外一个人做任何决策,即便你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也不成。”

    吉祥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他大抵从来也没有料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谢姝宁说教。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影冲了进来,正是眼角还犹自挂着泪珠的图兰。

    吉祥怔了怔,霍然望向谢姝宁。面上神色变幻。

    谢姝宁老实不客气地点头道:“是我将她唤来的,你我说话时,她便躲在那听着。你既有事相瞒,定然不管我说上多少好话。哪怕就是将嘴皮子也磨破了。想必你也不会照我的话去做。所以我在来时的半路上,便反悔让人去把图兰直接唤了来。”

    “八小姐!”吉祥咬牙。

    谢姝宁微笑,安抚地道:“好了,如今这里左右不必我了,你有话便同图兰说吧。”

    她施施然转身离去,神态放松。

    身后传来图兰一边抽泣着一边骂吉祥的声音,“你不配个屁!”

    谢姝宁渐行渐远,远远听见这话。轻叹了声,低低呢喃了句:“精神头可算是好了。”

    她认识的那个图兰。绝对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图兰只是一时,被个“情”字蒙蔽了双目,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看穿,更不必说要去看透别人的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来都是如此。

    谢姝宁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片刻后,她便已经回了后头去见母亲,商议着何时动身启程回延陵去。延陵宋宅一直有人照料着,他们过去连仆从都不必重新置办,只消将京里几个用惯了的熟手带上就可。

    她仔仔细细,一条条问过宋氏的意思。

    需几辆马车,带哪些人走,京里的产业如何是好,皆详细询问了一番。

    宋氏拣了几样先说了,忽然问她:“先不必紧张那些宅子田地,倒是你的那些私产,该如何安置?”

    “……”谢姝宁愣了下,讪讪道,“我还以为您并不知道呢。”

    宋氏望着眼前依旧还有些重影的女儿,笑着伸手去点了下她的额,道:“我不说你是因为你素来小心谨慎,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不管着你了。”说完,微微一顿,她又道,“况且你比为娘的聪明能干,管家也好,这女红针凿、诗书礼仪,没一样比旁人差的,我就算有心拘着你,也无甚用处。”

    这倒是大实话。

    谢姝宁就笑着道:“那些个铺子店面,眼下一时半会想要脱手并不容易,不如就先这般留着,各家指了人过去专门照料着,每年咱们再打发个人上京专门来查账收钱便是。”

    真正叫她紧张的,应该是平郊的那处金脉。

    她拿下了那座金矿,但近几年,却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而今她已决意回南下延陵,远离京都,这金矿便势必要想个万全之策处置妥当了才可。

    平郊的那处庄子,她也已经同宋氏商量过,照着原样留下,仍旧供云詹先生师徒居住。今年伊始,谢姝宁去云詹先生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云詹先生授课方式古怪,日渐随意,只丢了几本书于她,让她自己带回去背熟了下回再见面时,他便专拣了更深一层的东西来问。

    谢姝宁头一回被问的哑口无言,直到来回反复了三四回,她才渐渐掌握了其中的关窍,能应对他几句。

    到上回见面时,她已能对答如流,叫师兄归鹤都忍不住用微微惊讶的眼神朝她看了几眼。

    云詹先生懂的极多,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各种各样的事物,他都能信口而来,侃侃而谈。

    谢姝宁跟着他学习,其实收获的是眼界。

    她身为女子,能够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机会鲜少。许多姑娘,终此一生,从妙龄少女变成垂垂老矣的耄耋老者,也始终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连二门都不大出,更不用说外头。

    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幸运很多。

    稚龄之年,她便协同兄长跟着母亲一道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从延陵赶来京都。再长大些,她又途经漫漫黄沙,骑在驼背上听着清脆悠长的驼铃声,一路到了敦煌。

    但这两处地方,兴许便是她这辈子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行千里路,方知天地究竟有多广阔。她无法背上行囊远赴天涯海角,便只能一点一滴从云詹先生话中拼凑画面。

    虽然她从未踏足那些遥远的地方。却知道关于那些地方的风景、民风、传说……

    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轻易不会忘记。

    云詹先生便道。他已没多少东西能再继续教她。

    她去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到了后来,府上接二连三出的事,叫她分身乏术。更是极少再往平郊的庄子上去。

    这次。她同母亲回延陵后,今后恐怕也不会再来京都。她问过云詹先生,可有意迁居延陵,但云詹先生婉拒了。故而今次一别,日后便不一定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谢姝宁便想着索性将云詹师徒请到府里一道过年。

    她兴冲冲地同宋氏一提,宋氏听了就立即道好,忙让她着手准备起来。

    虽说不是正经西席,但云詹先生的确是谢姝宁的老师。教授了她许多东西。他平素轻易不肯离开田庄,但这次也算是为宋氏一行人践行。既请了他,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谢姝宁遂同宋氏商量起了该添些什么菜色,并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

    气氛和乐安详,母女俩人相偎着,亲昵地商量着琐事。

    处在石井胡同里的谢宅,却连过年的气氛也不见丝毫。

    三夫人蒋氏费了大力气,终究还是不能风风光光地过好这个年,叫她堵着气心口疼了好几日。

    宋氏母女离开的那日,她便领着人将三房里里外外都搜刮了一遍,可莫说值钱的玩意,就连床像样的帐子也不见。间间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没有摆设没有任何物件,干净的几乎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蒋氏正缺银子,满心想着到三房搜罗点值钱玩意来应急,却连半枚铜板也没瞧见,直叫她气得揉碎了帕子也不解恨。

    大老太太却还让她拨了人手去三房,用来照料谢元茂。

    蒋氏对自己这位行六的小叔子充满了厌憎,却又不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

    府上的风向,日日都在变,唯独不变的便是,谢元茂是真傻了,不是装的。

    蒋氏暗自猜测着,认定谢元茂会变成这样,是受不住宋氏同他和离之事。但大老太太却道,“老六是被人给害糊涂的!”

    在她的话里,隐含着的凶手,不外乎是宋氏或者谢翊兄妹二人。

    可事已至此,老太太当然也没有任何法子来证明一切,于是她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谢元茂能恢复神识的渺茫机会上。

    蒋氏无奈,日复一日忙着将一分银子掰成两半花,借此维系住谢家的日子。

    大太太王氏的身子早就好了很多,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大太太是不论怎么装病都装不过瘾的。

    蒋氏觉得自己生生要被累倒了。

    夜里,她禁不住同谢三爷轻声抱怨了几句,谢三爷就道:“你去求求大嫂,大嫂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蒋氏原本只想从他嘴里听到几句体贴的话,聊以安慰,谁知他却让她去求大太太。

    她气得一夜不曾睡好,翌日醒来,精神不济,眼下一片黛色。

    正梳着头,大丫鬟之一轻手轻脚地走近,将信递了过来。蒋氏掩嘴打了个哈欠,接过拆开来看,一瞧之下不由得花容失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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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恳求(求保底粉,粉30+)

    这封信,是从谢六姑娘谢芷若寄身的那间庵堂里送出来的。

    信是住持静言师太亲笔所书,上头说,谢六姑娘谢芷若身染怪病,庵中医妇束手无策,若长此以往,只怕命不久矣,因而只得提笔写信知会谢家。这是去,还是留,皆悉听尊便。

    蒋氏面色惊变,身子蓦地颤抖了下。

    正在为她梳头的丫鬟一时不察,象牙小梳正卡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被这么一扯,立时疼得蒋氏痛叫一声,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丫鬟攥着梳子慌忙跪倒,连声告罪。

    蒋氏却理也不曾理会她,只重新将视线落在那封信上,仔仔细细地将每个字都反复看了几遍。信封一晃,里头忽然又掉出一张纸来,薄薄的一张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她裙上。

    蒋氏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去将那纸拾起打开来看。

    只一眼,便叫她心神不宁地又丢开了。

    这纸上的字,原是谢芷若亲笔所书。

    她久未见过女儿,却到底还记得女儿的笔迹,一看便慌了。然而慌张过后,她重归镇定还是照旧将那纸给捡了起来,置于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

    透过满页的墨字,蒋氏似是看到了女儿平素娇俏的模样。信上个别地方,墨字模糊,像是被水珠给晕开了一般,叫人难以看清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话。蒋氏伸指摩挲着那几行字,忽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被什么水给泅开的字,这分明是被写信之人的泪珠一粒粒打湿之后,才成的模样。

    蒋氏那颗孤苦无依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年岁不小了,这几年谢三爷更是几乎连她的房也不入,偶尔歇下,也推说困倦疲乏,吹灯盖被,只大睡过去,连话也鲜少说上几句。

    这般一算。她竟也是旷了许久。

    她也知道,自己想要再次怀孕生下另一个孩子的心愿极其渺茫,近乎不存在。

    长女已故。她白发人送了一回黑发人,难道如今还要送第二回?

    她长叹了一声,将谢芷若亲手所书的这封短信贴在了心口处,微微红了眼角。

    饶是那般不争气的女儿。到了这等时候。也还是心心念念不忘母亲,盼望母亲今后能够长命安康,幸福美满。

    她先看了静言师太的信,再看谢芷若的,只当小女儿这信是写来同她求助哭诉的,可谁知打开来一瞧,却根本不是她预料的那样。谢芷若信中只字不曾提起要蒋氏来解救她的话,满满当当的一张纸。写的是她的遗言。

    这封信,是她留给母亲的遗书。

    她只怕。是真的病的就要死了。

    蒋氏看完那封信,再在心中一揣测,面上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伤心之色来,哪里还有心思讲究今儿个梳什么发式,穿什么衣裳。她意兴阑珊地将屋子里伺候着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两封信,难过不已。

    当初谢三爷便扬言要让谢芷若去死,好一了百了。

    但她舍不得,大老太太也觉得不忍心,到底也在老太太膝下养了多年,结果就这样将其送去庵里。

    这一去就到了今时,蒋氏再未见过女儿。

    那庵中的日子不好过,她多少也曾耳闻过,又知女儿这辈子想必都无法再出来,便也只能安慰自己,不论如何,女儿那条小命总还是在的。

    可今天,她却收到了女儿的遗书。

    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无法承受如此打击。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日渐老去的容颜,跟鬓角隐隐的几丝银光,不由得黯然神伤,愈发思念起了女儿。

    谢家的女儿,即便是死,也该落叶归根死在谢宅里才是。长女已经落得了那样的下场,同李家一道死在了路上,小女儿难道也要死在旁地,永身永世进不了谢家的坟?

    她还没出嫁呢!

    她始终都还是谢家的闺女!

    蒋氏一边伤心着一边想着,咬咬牙站直了身子,抓起那信就要往梅花坞去。走了两步,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衣衫未换,头发未梳,又暗暗沉了眼,扬声将人唤了进来,再为自己梳头上妆。

    大老太太这些个日子,心情也不大好。

    同样的,她也是为了儿子。

    谢元茂成了那副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如何能痛快。

    连带着她也不愿意见到谢七爷谢元庭的身影,双生子,一个为人不够谨慎,听媳妇的话,没有大出息,却身强体健吃好喝好。另一个致力于仕途,也的确有几分本身,只是缺了机遇而已,如今却毁在了个妇人手中,叫人心痛不已。

    大老太太至始至终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宋氏之错,她的儿子品性高洁,为人敦厚,绝不会做下错事。

    他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娶了宋氏。

    她忘了,宋家于谢元茂有救命之恩。

    又或者,她根本没忘,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份恩情究竟有多重。泰山之恩,同举手之劳,在她眼中已没有区别。

    她恨毒了宋氏,可宋氏光明正大拿了和离书,带走自己的嫁妆,走出了谢家,谁又能拿她作伐。

    那和离书上,可有谢元茂的亲笔签字。

    大老太太当然不甘愿,在发现谢元茂变成了这样后,她便立即要谢大爷几个集结了人手去将宋氏追回来,可一则人不知去了何处,无迹可寻,二来大老太爷明令禁止此事继续闹腾下去。

    他道,“既是祸害,离了也就罢了,何苦又要将祸害往家中撵?”

    大老太太有心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谢三爷瘸了一条腿。早就将缘由都怪在了谢元茂身上,如今见他成了这痴傻模样,心中舒坦的很。哪里还愿意搀和下去,就也耐着性子苦心劝了大老太太几句。

    老太太满心苦闷,无人支持,愈发垂头丧气。

    她现如今一天去见谢元茂一回,遥遥看着儿子大冬天站在雪地里闹着要扑蝶,一会又高喊有鬼,她这心里就跟有刀在绞一般。

    但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看的多了,她渐渐也就麻木了。

    蒋氏原本也以为自己麻木了,可接到女儿的遗书后。她心里就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叫她坐立难安。

    待到简单梳妆完毕,她就马上来梅花坞求见了老太太。

    府上没半点过年的气氛,老太太屋子里也显得冷清许多。

    家中缺少银钱。这多余的人也就渐渐养不起了。蒋氏放了一批人出去,就连老太太这都少了好几个人。梅花坞庭前的积雪,往年还没等积起来,便都被打扫干净了,一水的青砖地面,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

    但现在,瞧着也有些疏于洒扫。

    蒋氏惴惴不安地进了里头。

    大老太太正在听芷兰绞尽脑汁地说着笑话,偶尔嘴角也会弯上一弯。

    听见蒋氏求见。芷兰就住了嘴,在大老太太的示意下出去见蒋氏。同她道:“老太太睡下了。”

    蒋氏踌躇着,道:“那我就在这候着,等老太太醒了再说。”

    芷兰微讶,这是从来也没有的事,强强按捺住心中惊诧,她让人奉了茶上来,先行告退进了内室同老太太轻声回禀道:“老太太,三夫人没走,说要在外头候着您醒了起身。”

    “哦?”大老太太也不禁有些讶然,蒋氏平素连请安也不大愿意来,得知她睡下了,必定立刻就扭头走人才是,怎么这回却说要留下等候?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担心着是不是府里又出了什么要紧事,便只过了一会便让芷兰再次出去,宣蒋氏进来说话。

    蒋氏进来未语先笑,道:“母亲睡得可好?”但眼中分明没有笑意,语气也不大高兴。

    老太太靠在软枕上,闻言“嗯”了一声,然而直截了当地问道:“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说?”

    “儿媳惶恐,不知该不该说。”蒋氏垂眸低语,恭恭敬敬地在她跟前站着。

    老太太就皱了皱眉,心想着事情都成了这幅模样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便浑不在意地道:“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只管说来。”

    蒋氏取出信来,双手递了过去,轻声道:“庵里的信,芷姐儿病了。”

    老太太刚要去接信的手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将信给接了过来。

    打开来看了一遍,老太太的眼神并没有大变化。

    她说:“庵里的医妇医术不精,不比咱们素日里请的大夫,误诊了也是有的。”

    言下之意,兴许这病并没有信中所言那般严重。

    蒋氏却哭了起来:“正是如此,若本是小病却叫耽搁成了大病结果真的不治身亡了,儿媳这心里如何能好受。”她哭着忽然又跪了下去,道,“母亲,这孩子再不知事成材,那也是儿媳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老太太见状,不由心软了几分。

    加上又有谢元茂的事在前,为娘的心思,老太太再明白不过。

    何况当日之事,也是谢三爷急功近利,妄图剑走偏锋结果却叫人在事到临头之际反咬了一口,元气大伤之责。

    老太太沉默着。

    蒋氏哭着哀求:“不管怎样,总不能叫芷姐儿就这样留在庵堂里,这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成什么样子?这到底也是谢家的孩子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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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岁逝(求粉红,Alison渚和氏璧+)

    “老三不会答应的。”大老太太道。

    蒋氏略怔了怔,而后膝行至老太太脚边,道:“您发了话,三爷一定会听的!何况、何况芷姐儿命不久矣,也不能再叫他添了麻烦。咱们只悄悄地将人接回来,并不大肆宣扬,外头的人也就不会知道这事,谁又能说什么闲话。不论如何,也不能明知道芷姐儿出了事,我这做娘的还袖手旁观,权当什么也不知。母亲,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儿媳……可怜可怜芷姐儿吧……”

    大老太太又沉默了半响,良久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罢,左右每年还得给庵中添大笔香油钱,那些人为了叫钱财不断,指不定芷姐儿真去了,也得瞒着咱们继续要银钱。那静言本就是个贪财的,今次故作心善使人送了信来知会你,为的不也就是那点子黄白之物。”

    略微一顿,老太太面上闭目长叹了一声:“你悄悄地去办吧。”

    蒋氏闻言大喜。

    老太太忽然又道:“既如此,你索性将老六家的九丫头也一道接回来吧。”

    “母亲!”蒋氏愕然,惊呼起来,“老六家的那丫头,邪门着呢!”

    同在谢家,谢姝敏是因为什么事才被送到庵里去养的,她多多少少也曾耳闻过,虽然知道的不如大太太王氏那般清楚,但是她是知道谢姝敏“撞邪”的事的。因而眼下老太太的话一出,她不由就被唬了一跳。

    大老太太却嗤笑。浑不在意地道:“什么邪?再邪门吧,她这么些年在佛门清净之地,难道斋都是白吃的。佛都是白念的?就算真有什么邪气,这么些个年头,也早就该散了。”

    她心中自有她的小九九,谢元茂而今半瞎半废,又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膝下儿女本就寥寥,九小姐姝敏虽是庶出。却始终是他的女儿。父亲成了这幅模样,她做女儿的合该在跟前侍疾。

    “让她回来陪陪老六,说说话也是好的。”大老太太微微掀了掀眼皮。漫然道。

    蒋氏听着,不敢明说谢元茂疯都已经疯了,哪里还需要有人陪着说话。她将这话咽了回去,只抹着泪斟酌道:“母亲。九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照料自己都难,如何能照料六弟。”陪着说话始终只是个由头而已,蒋氏说完略一想就提起三房的另一个人来,“何况您不是抬了那周氏给六弟做妾?”

    大老太太听得此话,忽然睁大双目瞪了她一眼,斥道:“那周氏不过是粗鄙村妇,若非见老六喜欢她,她连在老六跟前做个丫头也是不配的!”

    蒋氏见她着恼。连忙低头,心中却忍不住小声腹诽着。嫌弃人家是村妇,为何又要强行留了人家做妾。

    这事在蒋氏看来,委实像场闹剧。

    那周氏也不知为何,被人灌了药锁在屋子里,直到疯疯癫癫的谢元茂领着人往屋子里跑,才叫人发现了她。

    清醒之后,周氏拼命告饶,只说要走。

    大老太太哄着她骗着她,想要从她口中套话,问来问去却也只问出她是谢元茂的救命恩人,撞见过谢元茂父子争执,她想要来长房报信却被人给抓了囚禁起来。

    老太太失了耐心,却又不肯答应让周氏离去。

    疯癫了的谢元茂,很喜欢周氏。

    像孩子见了糖,像小狗见了肉骨头,左右见了周氏他便高兴。

    大老太太突然对变得像小孩子一般的谢元茂溺爱不已,想也不想便要留周氏下来,又哄她说抬她做妾,来日若生下一儿半女,没准还能扶正。

    谁知周氏鄙陋,却不蠢笨,并不曾相信她的话。

    更何况谢元茂都疯了,她还是二八年华的一朵娇花,如何甘心!

    周氏便想尽了法子求饶,求饶不成,便想想偷偷地逃走。自然,她未能成功出逃,叫人给抓住了。大老太太发了一顿脾气,说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呵斥了一番,让人抓着她的手生生砸断了两根手指头,又抠了她一枚眼珠子,这才算是剪子绞布帛,干净利落。

    一人少只眼珠子,正巧结伴了。

    周氏这模样,便是离了谢家,也再没有任何用处,休说嫁人,只怕活下去也难。

    她只得死了心。

    大老太太就欢天喜地地让人真抬了她做妾,什么规矩礼法全都不讲究了,只让她今后好生伺候着谢元茂。

    那天夜里,周氏忍着手上伤口灼灼的痛意,想起她妄图报信不成被抓住后,再见到谢姝宁的那一刻。

    那一天,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穿着身叫她艳羡不已的狐皮袄子的八小姐,却只淡漠地同她说,“你既贪图这富贵日子,便一辈子留在这吧。”

    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走了大运。

    然而现实转头就又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果真留下了,只怕终此一生,都只能陪着这疯子老死。

    眼泪在她干涸了的眼眶里打着转,周氏想起自家小院里养的那两只鸡,想起篱笆墙下磊着的石头,心如死灰。

    叫大老太太派人挖去眼珠子的那一刹那,她始知,贪图荣华富贵不是错,但这富贵,却不是谁都有资格贪图染指的。

    大老太太只拿她当个玩意,是给谢元茂闹着玩的,就跟那九连环一样,是件随意可以折损把玩的器物。

    “有九丫头在老六身边陪着说说话,没准老六有一天还能恢复如常。”大老太太望着蒋氏,正色说道。

    蒋氏不敢驳她,只得连声应是。

    趁着除夕未至,蒋氏立刻就着手准备起来,派人去庵堂。从静言师太手中将谢芷若跟谢姝敏姐妹二人接回府来。

    *****

    京都的角角落落里,都已经被春节的浓重气息所充斥着。

    北城僻静角落里的那座小宅子里,宋氏由谢姝宁在旁亲自伺候着。换了身崭新的海棠红镶银边的折枝莲褙子,配了月白色的挑线裙,趁得她的气色愈发见好。

    过年要穿新衣,就算是他们这样一年四季新衣不断的人家,也不能免俗。

    不拘穿什么,总图个新字好过新年。

    谢姝宁穿着身银白素缎,冷蓝锦缎滚边的衣裳。外罩莲青鹤氅,肌肤赛雪,巧笑倩兮。

    宋氏的眼睛已经大好。如今模模糊糊也能分清来人。她盯着谢姝宁上下看了眼,道:“素了些。”

    正当年的姑娘,穿的这般素净,虽然瞧着清爽舒服。却没好颜色。

    谢姝宁笑吟吟缠着她道。“娘亲的这身好看,女儿的眼光着实不错。”

    “瞧你,哪有自个儿夸自己的!”宋氏听了也笑,嗔道。

    母女俩就衣裳的事,笑作一团,宋氏不觉怀念起江南的那些料子来。那些时兴的衣裳样式,也同北地的大不相同。

    正说着话,玉紫从外头进来。手上抱着几个礼盒,说是印公使人送来的。

    宋氏笑着回忆了一番。道:“腊八过后,似乎便不曾见过印公了。”

    谢姝宁应着“嗯”,心里却在想,汪仁总在他们这来去自如,倒叫她娘都养成习惯了,几日不露面,委实还不适应。

    她让玉紫将礼盒拆了,一样样看过去。

    满满当当的,全是药材……

    谢姝宁嘴角一抽,耳边听得玉紫道:“来送礼的人说,这些药材并不常见,还请先让鹿大夫过过眼,才好取了来用。”

    宋氏在忙听着,温婉地笑着,忽然扯了谢姝宁一把,问道:“我倒忘了问你,你先前并不曾同为娘提起送印公的年礼,可是自己已决定了送出去了?”

    按理,一不是亲戚二不是同僚上司,等到了时候只送个帖子去拜年也就是了。

    但汪仁于她们有恩,救命恩人的这份年礼是万万少不得的。

    谢姝宁顿了顿,道:“送了。”

    “都送了些什么?”宋氏难得好奇起来。

    谢姝宁慢吞吞地道:“送了些石头。”

    宋氏:“……”

    “印公什么也不缺,古玩字画金银钱财他见了也不喜,听闻他喜欢收藏奇石,我便让人将咱们当初从漠北带回来的那几块清理出来,送了过去。”谢姝宁忍不住微微汗颜,想给汪仁送东西,哪那么容易。

    宋氏就道:“不成,送些石头成什么样子!”

    谢姝宁小心翼翼地问:“那送什么?”

    “不如……邀了印公一道守岁?”宋氏提议。

    虽说他们并不是家人,但过了年,今后怕也难再见面,加上宋氏知晓汪仁没有家人,鬼使神差地便提了出来。

    谢姝宁摇头:“旁的且不论,那日他必定要在皇上跟前伺候的。”

    宋氏叹了声,“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该给汪仁再送些什么。

    过得片刻,谢姝宁留了她自个儿想,先去见了舒砚跟谢翊。

    他们要走,京里的那间善堂也得先想法子给安排妥当。舒砚跟谢翊二人便都忙着往外头跑,这会刚回来,就来同谢姝宁说话。

    说了几句善堂的事,舒砚吃着茶,忽然道:“给家里送去的信跟东西,只怕全都耽搁在半道了。”

    谢姝宁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数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把兰羌古镇给吞没了。”舒砚面色微沉,语带涩然。他娘莎曼的故国,当年也是这般消失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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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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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