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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章 阴谋

    谢姝宁原本安静地走在宋氏身后,听到这话,眼皮一跳。

    来不及细想,她便唤了声:“娘亲。”

    宋氏跟七太太听见,一道回过头来。宋氏询问:“怎么了?”

    “娘亲,我不愿意去听经……”谢姝宁故意涨红了脸,等到宋氏凑近才轻声贴在她耳畔道,“原本想着不好驳了七婶的邀约,可这会倒有些泛起困来,过会听着方丈讲经若是睡了过去,可不难堪?”

    宋氏哂笑,轻轻一点她的额,“你呀!”

    随后她便吩咐起月白来:“快送小姐回去歇着吧,外头还飘着雨,莫要出门去。”

    这一讲经至少得说上个把时辰,若她这会便困了,等下恐怕就真的要睡过去了。在佛前失态,乃是大不敬。宋氏自己倒无妨,可七太太在呢。七太太又是小万氏的表妹,到时候哪一日若在小万氏面前说起,未免亏了谢姝宁的闺誉。

    越是这样的人家,自是越讲究身份品行。

    尤是女子,处世本就不易,又怎能不时时谨慎。

    不过宋氏偏疼女儿,江南人又自来娇养闺女,因而平日里但凡能满足谢姝宁的,她都会尽力满足。这会只是不去听经,当然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见谢姝宁转身离去,七太太疑惑起来,扭头问宋氏:“阿蛮这是上哪去?”

    “说是自己年纪小,佛法高深,怕是一时听不明白,倒不如回去借着这个把时辰多抄几份经书好为伯祖母祈福。”宋氏微微摇摇头。淡笑着解释。

    谢姝宁的确有在为长房老太太抄经祈福,这事宋氏倒也没胡说。因而她语气肯定,毫无异状。

    七太太听了则重重点头。称赞她:“阿蛮自小便比别个懂事些,原是六嫂教得好。”

    宋氏忙说了几句谦辞。

    两人说着话,缓步同别的香客一道往戒嗔和尚那去。

    相反的路上,谢姝宁的脚步却是一步比一步更加匆忙。

    月白不解,急声问她:“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跟了谢姝宁几年,月白到底也对她有几分了解,见状就怀疑是否出了事。

    “回去再说。”谢姝宁并不答话,只催促她走快些。

    这一回来进香。诸人都各自只带了一两个随侍的丫鬟婆子,人极少。毕竟是寺庙里,一切从简,人多反倒是更不方便。因而就连三老太太身边也只带了一个春平,一个已经成了媳妇子的秋喜。

    江嬷嬷在卧床静养,原本就该是桂妈妈跟来。可江嬷嬷却嫌她不中用,便点名让谢姝宁身边的卓妈妈一道跟着来,此次暂且先在宋氏身边伺候。

    所以,谢姝宁身边能用的人。这会就只有月白一个。

    两人飞快地在庑廊间穿梭。

    雨丝渐渐细密起来,被风吹着打到了两人身上,月白忙帮她挡住。

    谢姝宁却浑不在意,渐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起来。

    天色慢慢晦暗了下来。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黑透了。

    临近厢房,谢姝宁的步子却慢了下来。

    月白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了她的后背,险险稳住脚步。“小姐,雨下大了。”

    谢姝宁“嗯”了一声。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里四处打量起来。因谢家来的人不少,这会普济寺也并没有多少留宿的香客,这一片屋子里就只住了谢家人。旁的几名香客就都住到了普济寺旧的厢房中,并不在这一块。宋氏的屋子在最打头的地方,三老太太却住在另一头。这会两间屋子里的灯都未亮,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其余的几间屋子也都暗着,这会怕都赶去前头了,哪怕陈氏也不会例外。

    当真是空无一人,月黑风高。

    突然,三老太太屋子的门被开了细溜儿一道缝。

    谢姝宁忙扯住月白的袖子,两人隐到了拐角处的阴影里。

    好在从这个位置望出去,视野仍算是开阔。谢姝宁站在前头,月白躲在她后头,就不大能看清楚外头的景况,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噤声!”谢姝宁飞快地从唇齿间挤出两个极轻的字来。

    月白老老实实将嘴给闭上,一动也不敢动。

    傍晚时分,寺里的各处的灯笼就都点上了。

    此刻在风雨中,晃晃荡荡,昏黄的灯光也随之显得荡荡悠悠,摇曳起伏。

    有个纤瘦的身影像是只飞蚊闪了出来,动作轻巧地合上房门,脚步匆匆地往另一头去。

    谢姝宁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看不清面貌的身影飞快地自灯笼照耀下的昏黄光晕里掠过。惊鸿一瞥间,谢姝宁已瞧清楚了,这人是春平!

    三老太太既然让人特地告知了七太太几人,戒嗔讲经的时辰,就断不会自己不去。可春平向来是寸步不离她的,这会三老太太去了前头,春平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行事,事情当然不对劲!

    谢姝宁盯着春平的身影,惊出了一声冷汗。

    若方才七太太没有说起三老太太,她根本还未想到。

    昨日上午一群人就到了普济寺,到这会已两日,可一直风平浪静着,哪怕她心中一直告诫自己要谨慎再谨慎,却也不免无意识地松懈了些。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这一回,她的好祖母又想要做什么?

    下毒?

    在府里的时候,她失败过一次,就难以再得手第二回。玉茗院跟她的潇湘馆都严密如同铁桶,这些年三老太太的势力日渐单薄,她要想在府里动手太艰难。

    这样一想,似乎就说得通了。

    为何三老太太要到寺里行动。

    谢姝宁冷着脸。等到春平悄悄推开宋氏的房门闪身进去时,终于用低低的声音急促地吩咐月白道:“小声些。将春平堵在屋子里!”

    “什么?”月白方才什么也没有瞧见,骤然听到这句话。一时回不过神。

    谢姝宁提起裙子,拔脚就朝着宋氏的那间屋子而去,只抛下一句话,“不必管,快走!”

    月白的力气不小,制服一个平日里就细弱伶仃的春平想来没有问题。

    两人放轻了脚步声,飞快地靠了过去。好在雨声大作,一时间,脚步声偶尔加重。也并不十分明显。

    到了门口,谢姝宁一看,门是虚虚闭合着的。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谢姝宁拽了月白一下,推着她就往门里去。

    两人几乎是撞了进去。

    谢姝宁一眼就看到,有个黑影站在香案前。

    月白谨记着她方才的话,一把扑上前去。

    “呀!”春平扭过头来,惊叫了声,手中有个东西“哐当”一声轻响落在了地上。

    这一片厢房中。每间屋子里都有一张香案,上头有个小小的佛龛,前头搁着只三足的小香炉。趁着两人扭打在一块的时候,谢姝宁飞快地冲过去顺手就抄起了那只小香炉。双手紧抱着,口呼“月白闪开”,上前便重重砸了下去。

    黑灯瞎火的。也不知砸到了哪儿,只听得春平闷哼一声便没了声。

    香炉虽小。但对谢姝宁来说,却并不轻。这一下仍耗费了不少力气。

    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听上去急促又用力。

    “月白,去点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呼吸声放得平稳,一边吩咐着月白点灯,自己一边弯下腰去捡被春平脱手落地的东西。

    手指触到一只盒状的东西时,月白也将灯点上了。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谢姝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春平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来不及懊悔自己下手太重,谢姝宁飞快地将那只盒子打开来,里头是颗黑乎乎的香丸。

    轻轻一嗅,一股子檀香的味道,余味却又似乎同檀香不同。谢姝宁不由怀疑,这寺庙里到处都是檀香的香味,她嗅到的究竟是这颗香丸的味道,还是寺里原本的香……

    “月白!”她心中一动,便出声唤了起来。

    月白正在弯腰收拾香炉跟撒了一地的香灰,闻声满面惊慌地抬起头来。

    谢姝宁冲着她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道:“去将这香丸放到祖母屋子里的香炉中去,埋到香灰底下。”

    “小姐!”月白接过盒子的手哆哆嗦嗦的,颇为害怕。

    谢姝宁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别怕月白,我们一道去!”

    月白抖着的手,这才稳了些。

    “带上春平!”谢姝宁弯腰捧起香炉往案上一搁,将染了血迹的那一面朝向了佛龛,遂抢过月白手中的银盒塞进怀中,才复又弯腰,“还愣着做什么!”

    她年纪到底小,只好使出吃奶的劲抬起春平的脚,让月白抬上半身。

    吹灭了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月白哆嗦着:“小姐,她死了吗?”

    谢姝宁这会累得厉害,咬着牙挤出话来:“死不了!”

    不过就这般搁着,会不会死,她可就管不着了。

    瓢泼大雨遮住了视线,两人躲在雨幕背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春平抬进了三老太太的屋子。

    檐下挂着的灯笼,一团黄光。就着这点亮光,谢姝宁随手扯下春平腰间的汗巾子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又让月白将她丢进了三老太太的牀底下。她自己则飞快地掀开香炉的盖子,取出香丸埋了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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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隐忧

    普济寺里的香有安神静心的作用,睡在厢房里的人夜里大多都会燃上,助眠。何况三老太太素日就是离不开香的,她夜里必会点上。

    因而不管这颗黑乎乎的香丸究竟是作何用的,其苦头恐怕都只能叫三老太太自个儿吞了。

    谢姝宁指使着月白将春平藏好,她则小心翼翼地重新将香炉的盖子盖了回去。随后,两人才一前一后闪出三老太太的屋子,将门严丝合缝地闭上,趁着昏黄的烛光,在漫天大雨哗哗的声响中,飞快地离开。

    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月白方要去点灯,便被谢姝宁给阻了。

    “娘亲那边眼下还是一片狼藉,今夜你同我睡去那边,好将娘亲挪到间来。”谢姝宁双手微微颤抖着,因为方才抬动春平时花了大力气,如今酸胀得用不上劲。

    月白点点头应了,轻声道:“那小姐,我们这便过去?”

    谢姝宁颔首,蓦地道:“将你的衣裳取件干净地出来!”

    “嗯?”月白微怔,旋即想起自己身上怕是沾了春平头上的血,若叫人给瞧见了可就大大不妙,急忙摸黑找了自己的包袱出来。

    谢姝宁拔脚就往外头走,吩咐道:“带上包袱,去了那边再换上。”

    两人忙又匆匆跑回了宋氏的屋子。

    趁着打发月白去换干净衣裳的当口,谢姝宁点上灯,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只要一有人影闪现。就立即将灯火熄灭。好在这会戒嗔和尚怕是才讲到兴头上,下头听着的一众香客也断不会在中途离开。只怕是要听完的。所以等到月白换好了衣裳,外头也并没有旁的动静。

    谢姝宁坐在桌边。提起粗瓷的茶壶分别沏了两盏冷茶,自己一气喝了一盏,另一盏则递给了月白。

    月白的手亦是哆哆嗦嗦的,却不同于谢姝宁的力竭,而是源自心内惶恐。她极力镇定着,双手接过茶盏的时候,却依旧重重抖了下,差点便将里头的茶水给倾了出来。

    “月白!”谢姝宁坐在那,忽然仰头看她。双手覆上她的手背,精致小巧的面庞上,神色复杂,“别怕月白。”

    可被骇到了的人,又岂是一两句别怕就真的不怕了的呢。

    月白倒是越想越觉得后怕,哆嗦着嘴唇,轻声道:“小姐,若是春平死了怎么办?若是她死了可怎么好?”

    谢姝宁皱眉,紧紧握住她的手腕。紧紧的似再不愿松开,“她便是真的死了,同我们又有何干系?”

    即便春平真的死了,那也是死在三老太太牀底下的。干她们何事?更何况,谁又能将苗头对到尚不足十岁的她身上?谢姝宁一边努力劝慰着月白,一边却被自己心中冒出的森然冷意骇住。

    年纪小。终究并非全无好处。

    可月白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这辈子也未曾经历过几件大事。心内的惧意一时间难以消除。

    谢姝宁又劝了几句,见无效。索性转换了话头:“眼下不是怕的时候,我们先将地上收拾干净了再提!”

    “是……”月白学着她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去直接用自己脏污了的那件衣裳收拾起了地上凌乱的香灰。

    这个时候,谢姝宁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随着她一道俯身将地上霜白的细软灰烬一一抹去。

    香炉壁上的血渍也被一点点擦去。

    谢姝宁和衣躺下,嘱咐月白吹了灯。

    “小姐,若夜里……”月白不敢离开,守在她身边。静了会,心里的惧意总算消了些,脑子里的思绪也就清晰了起来。

    春平只是个婢女,她胆敢做的事,定然不会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指不定还会有后招。而且这后招,谁也不知是什么。她不禁担心了起来。

    但她能想到的事,谢姝宁又岂会想不到。

    她决定睡到这间屋子里来,一来的确是因为屋子里一片狼藉不好叫宋氏瞧见了,二来也正是在担心着这件事。

    以她对三老太太的了解,三老太太蛰伏了这么久,这一回又选在了这样的地方行事,必定有想过万全之策。她不敢掉以轻心,唯有先想法子将母亲送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再说。

    “警惕着。”谢姝宁一手紧紧拽着被角,心里不可谓不怕。

    她的另一手隐在被子底下,手中却握着把吹毛断发的小匕首。

    这还是当初舅舅离京时,赠她的礼物。小小的一把,看上去精致玲珑,倒不像是兵器,而是妇人藏在袖中把玩之物。但是却难得的锋利合手。故而这一回出门,谢姝宁特地携带而来,连宋氏也不知。

    屋子里两人谁也不吭声,静静等着时间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终于有了别的响动。

    很快,脚步声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谢姝宁屏息听着,努力在嘈杂的雨声中分辨着。她轻轻推了一把月白的背,叮嘱道:“只说我睡下了,旁的什么都别提。”

    话音落,宋氏已带着卓妈妈回来了。

    厢房并不大,虽不至一眼便瞧见里头,却也差不了多少。

    月白忙迎了上去,道:“太太,小姐方才等着您回来,结果便先睡下了。”

    “哦?”宋氏吃了一惊,“已在里头睡熟了?”

    月白点头,“怕是白日就倦得很,回来没一会便睡熟了。”

    宋氏脱下外罩的防风大氅,“既如此,就不必吵醒她,今夜我去她的屋子里睡便是。”

    同谢姝宁所料想的分行不差。寺里厢房的格局偏小,里头的器具亦是如此。谢姝宁睡下占据了地方,宋氏自然就只能换一间屋子。不过宋氏说完这话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反倒是走近去仔细打量了会谢姝宁的“睡颜”。笑着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趁着空隙,月白谨遵谢姝宁的吩咐观察起了三老太太那边的事。

    门紧闭着。除了窗上映着的烛火光亮,同先前并没有多少区别。

    一群人一道回来,因大雨,各自回了屋子便都闭门不出。

    “阿蛮夜里觉浅,怕是半夜要醒一回,记得将茶水温上,切记不要让她贪凉。”宋氏呆了一会,遂准备起身去隔壁。临行前,她忍不住细细叮咛了月白一番。明知道这么多年了。谢姝宁有什么习惯,该如何照顾她,月白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怎么会不知道。但是犹如惯性,叫她总是忍不住叮咛了又叮咛。

    月白亦强自镇定着,逐一应下。

    宋氏这才领着卓妈妈去了隔壁。

    这会,三老太太的屋子里,正在解开发髻的三老太太突然吸了吸鼻子,问身后正在为自己梳发的秋喜,道:“屋子里怎么有股怪味?”

    秋喜一愣。仔细嗅了嗅,却并没有嗅出什么别的气味来。

    “似是有股子腥气……”三老太太呢喃了句。

    秋喜展颜,拣了梳子帮她细细将长发梳理妥帖,一边道:“老太太鼻子灵。外头下了许久的雨,又是泥地,味儿都被引出来了。怕是土腥气呢。”

    三老太太皱皱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想起春平来,“这会。她怎么不在屋子里?”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秋喜还是在问自己。

    但不管问谁,秋喜却觉得有些隐隐不悦起来。

    三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唯独春平最得三老太太欢喜,平日里但凡有点要事大事,都是唤春平去做的,就连值夜,也多是春平。秋喜嫉妒了许久,这会自己巴巴地为她梳着头,她却只记挂着不知上哪儿去躲懒了的春平,她心里怎会觉得畅快。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道:“白日里春平就提过,说是吃了寺里的斋菜,肚子不舒服,这会别是又去茅房了吧。”

    她故意将事情说得腌臜,妄想三老太太能因此厌了春平些。

    却不想三老太太眉头紧锁,吩咐起来:“去茅房寻寻,她是否在那。”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茅房的位置又偏,还要打了伞去。

    秋喜就有些不大乐意起来。

    她虽应下出了门,但只悄悄在外头绕了一圈,就去回了三老太太,讪笑着道:“奴婢没料错,春平果真在那呢。”

    三老太太沉着脸,不言语。

    过了会,就在秋喜暗自欢喜三老太太这怕是生了春平的气时,她才忽然问道:“你方才回来时,可瞧清楚六太太的屋子是否亮着灯?”

    “六太太?”秋喜方才哪里留意过,这会听三老太太问起,故意装作仔细看过一番的模样道,“六太太屋子里的灯暗着,怕是已经睡下了。”

    三老太太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些。

    方才在大殿听戒嗔方丈讲经,她被请到了前头落座,宋氏几人都在后头,她悄悄回头扫过一眼,虽未全部看清楚,但宋氏的半截身子还是映入了她的眼帘。因而三老太太这会听到宋氏已经睡下,心里头才稍稍安心了点。

    她道:“去将香炉点上,你便退下吧。”

    除了春平,她并不习惯旁的丫鬟值夜。

    因而秋喜几个昨夜便是睡在另一间厢房中,同别房的几个丫鬟婆子挤着的。

    秋喜懊恼着,服侍三老太太脱衣歇下,又点了半天的香,才磨磨蹭蹭地退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了牀上的三老太太,跟牀下一动不动的春平……(未完待续。。)

    ps:  一直忘了解释~~牀字不是错别字,这字是用来代替chuang的~~河蟹时期大家懂的,这字同音同意

第106章 夜祸

    氤氲的香气自香炉上方丝丝缕缕升起,带着种独特的幽然。

    三老太太嗅着这股子味道,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宋氏的身影。

    她让春平送进宋氏屋子里的那粒香丸,通体漆黑,味似檀香,却并非檀香这般简单。多种香料被一齐碾碎捣成细微的粉末,酒沥阴干,调以些许白蜜,团成小巧的丸子状。只一粒,便耗费了许多心血。

    这是迷药,却更胜过迷药。

    她沉静的面孔上,眼角已有轻微的细碎纹路,她终究还是老了。这些年,生生被她的娘家至今给逼得苍老下去。

    不过这一刻,她扬起的嘴角上那抹难掩得意的笑容仍为她平添了几分年轻张扬。

    她甚至未曾诞育过孩子,胸腔里的那颗心其实仍是年轻的。没有经历十月怀胎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母女、母子之间那抹能超越一切的浓浓羁绊。

    忽然,她嘴角的笑意一僵。

    香气像是冰凉凉的小蛇,逐渐在她的鼻尖上萦绕盘旋。

    这味道不大对劲!

    熟悉却又陌生,陌生中又带着融融的古怪暖意。

    她慌慌张张地想要伸手去掩住鼻子,却恍然间惊觉,自己的身子已经随着嘴角的笑意僵住了。然而,她的意识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来得更加清醒。这份清醒来得凶猛又凛冽,叫她生生急出泪来。

    可偏生就连这泪意,也只是她意识中的而已。

    躺在牀榻上的她面带微笑,双目紧闭。一副睡得极熟极香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分清醒的姿态。

    三老太太心急如焚。努力想要张开自己的嘴唤春平唤秋喜,可是她弯出优美弧度的唇线间。却一个字也没有被吐露出来。

    ——春平!

    ——秋喜!

    她在心里一声又一声地呐喊,可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见。

    这味香,气味温和幽然,可却再霸道不过。说是香,倒不如说是药。她才嗅了一会,便成了这幅模样。这是她亲手调制的**香,除了在春平身上试验过一回,这还是第二回用。见效如此迅速。效用如此奇佳,她本该得意洋洋大笑一场才是。

    可这会,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上,效果展露在她的身上,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味香又怎么会点在自己屋子里?

    她分明亲自吩咐了春平,将香丸埋到宋氏屋子里的香炉里去,怎么会出现在这?

    秋喜说春平在茅房,难道也是谎话不成?莫非她早早便已经背叛了自己?

    三老太太被自己心内陡然冒出来的想法骇了一跳。又怕又恼。

    没有法子,她便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这香不等天明,就该失效了。熬过这几个时辰也就罢了。毕竟,原先安排下的,仍安排在宋氏那。不至于再惹到自个儿身上。

    殊不知,今夜留在宋氏屋子里的人。却并非宋氏,而是她根本便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小丫头谢姝宁。

    外头大雨不歇。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

    这样的夜里,谢姝宁一丝睡意也无。

    同样的,月白更是没有。

    谢姝宁半靠着坐起,略想了想便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匕首塞给了月白。月白比她年纪大,比她高,比她身体壮实。若真到了要动刀子的时候,必然还是月白合适。

    月白却被唬了一跳,抓着匕首不知是该松开还是抓紧些。

    “月白,你这胆子,倒真该好好练一练了……”谢姝宁在黑暗中幽幽叹口气。

    “奴婢不怕!”月白深吸一口气,将手握紧,“江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奴婢要照顾好小姐,奴婢不能怕!”

    谢姝宁微笑着,“那粒香丸,你可能瞧出来是做什么用的?”

    月白汗颜,低声道:“奴婢瞧不出,上头似乎并没有附毒。”

    不过她也只敢说似乎,兴许是她先前过于害怕,未能发觉也说不准。这样想着,月白不禁愈加愧疚起来,之前她可是让谢姝宁自个儿去放了香丸,若真有什么问题,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忽然响起了声轻响。

    两人的身子俱是一僵。

    随后,谢姝宁便发觉,这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而是从屋子背后发出。

    这一排厢房的后头紧邻山壁,中间正好能容纳一人半左右大小。有人正在这条狭小的甬道里穿梭!

    谢姝宁心神一凛,拽了月白一把,示意她准备好!

    两人皆屏息而候。

    谢姝宁定定盯着临近山壁的那扇窗户,眼也不敢眨一下。

    慢慢的,那扇窗子后,似乎多了个人影。个子不低,似是个男.人。那人在外头略等了一会,扬手在窗棂上轻轻一敲,又候了会。见屋子里没有响动,窗子终于被撬开了。

    “咿呀”一声,窗子外率先探进来个脑袋。

    谢姝宁盯着,愣住了。

    怎么是个秃瓢?

    来不及细细思量,就在那人翻身从窗户外跃进来,又反身去关窗时,她同月白一齐冲了过去。

    没料到屋子里的人竟然会早早有准备,那人飞快地便要逃走,然后手才攀上窗棂,就已经被月白手中的匕首抵住了脖子。

    “饶、饶命……”

    果真是个男.人。

    谢姝宁压低了声音,道:“让他跪下!”

    月白这会全凭一口势要守护自家小姐的气撑着,胆子倒也被撑大了几分,闻言就重重踹了一脚来人的膝盖,踢得人闷哼一声摔在了地上,却不敢挣扎。那把匕首虽小小的,可横在脖子上,却显得寒意逼人。不必想都知道极锋利。

    谢姝宁亲自去掌了灯,端过去搁在了地上。

    灯火矮矮的。从屋子外头看并不显眼,恰巧这位置又隐蔽。

    “你是普济寺里的和尚?”就着微弱的火光。谢姝宁看清楚了眼前跪着的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头皮还青着,像是才剃了发不久。身上着了僧衣,可头顶上却并没有授戒后的香疤痕迹。

    谢姝宁眼睛一眯,肯定起来,“你不是寺里的和尚!”

    “你怎么知道?”跪着的人霍然抬起头来,瞪着眼脱口而出。话说完,才懊恼地重新低下头去。

    普济寺里的和尚虽然好财,却还算是守清规。可眼前这人身上却有着酒气。

    谢姝宁抿着嘴,忽然起身,去取了只荷包过来。随后打开,伸出两指从里头拈出一粒东西,飞快地趁人不备塞进了假和尚的嘴里。

    雨声哗哗,假和尚大惊失色,汗如雨下。

    那粒东西一入嘴,便登时消融不见,入口即化。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喉间发出“咕嘟”一声,哑着嗓子问:“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谢姝宁“咯咯”一笑,道:“毒药。”

    假和尚忙要去抠喉咙,却因为被月白手中的匕首抵着。又不敢轻举妄动,当下急得面如土色。偏生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谢姝宁面上带着笑。小小年纪却犹如修罗地狱里出来的厉鬼一般骇人。

    他强自镇定,“你胡说。你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有毒药!”

    “哦?你不信?”谢姝宁眯起眼睛。“你可觉得那粒东西极甜,如今嘴里还是甜得厉害?”

    假和尚下意识砸吧下了嘴,果真是甜得要命,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般甜的东西呢!

    谢姝宁一点没漏掉他面上变幻的神情,遂让月白移开了匕首,漫不经心地道:“你既然不信,大可以立刻走人。”

    月白迟疑着,到底拿开了匕首。

    假和尚却反而不敢动了。

    越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模样,越叫他心里没底。若方才那东西没毒,匕首怎么会拿开……他心里已是认定有毒的了……

    “你把解药给我!”

    谢姝宁往后退一步,“你将我想知道的事说清楚了,我便给你。”

    假和尚沉默。

    “不想说也罢,若没有解药,一个时辰后,你就该毒发了。”谢姝宁信口胡诌着,“兴许你也听说过,我有个舅舅在关外……关外的奇毒数不胜数,我想要你的命,你还能跑得了?”

    假和尚倒吸一口凉气。

    他猜也猜得到眼前的小姑娘便是谢家三房的八小姐,他当然也知道她有个舅舅的确在关外。

    “有人派我来,污了六太太的清白。”他不敢不信,只能垂着头低声道。

    谢姝宁咬牙,“那人怎么说的?”

    眼前的小女孩不过十岁左右模样,可嘴里问出的话,却叫他不敢不作答。

    “她要我亥正来,说六太太没有办法反抗,会任由我为所欲为。”

    谢姝宁听着,自然就联想到了那枚香丸。

    她恨得紧,原地踱步,口中道:“你可是陈家的人?”

    假和尚闻言悄悄掀起眼皮觑了她一眼,不吭声。

    谢姝宁随即了悟,抢过月白手中的匕首,猛地一俯身,匕首就抵在了他的心口上,重得似乎下一刻就要戳进去,“一个时辰也太长了,我怕是等不了!”

    面前不过是个小女孩,他若是反抗不至于逃不走,可这会他已经对中毒一事开始深信不疑,口舌发干,头晕目眩起来了。

    “奴才是陈家的下人……”

    谢姝宁笑了起来,“她许了你多少好处?”

    “一百两银子……”

    谢姝宁嗤笑不已,“我许你二十倍,再加一颗解药!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应不应?”

    假和尚吃惊地看向她:“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要你对那个只肯许你一百两的小气鬼,做她吩咐你对六太太做的事罢了。”伴随着犹带稚气的音色,她的笑靥,犹如暗夜里的细小白花,幽幽绽放。(未完待续。。)

    ps:  感谢淮上楚竹、hbo64两位亲的粉红~~尤其是淮上亲,两张大谢~~今天的更新结束了,作者君明天加更~~

第107章 反杀

    然而这只在暗夜里徐徐盛开的花朵,却是淬了毒的利刃。

    余音袅袅间,假和尚汗湿了背脊,带着三分不敢置信轻声询问:“小姐可别是说笑……你当真要奴才这般做?”

    说着话,他心里惦记着那颗解药,直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僵硬起来,渐渐捋不直了,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怪异,莫名多了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别扭跟陌生。

    谢姝宁一刻也未曾放松他的神色动作,早早便先他察觉出了变化。

    这人,恐怕已是对自己中毒的事开始深信不疑了。

    她一步步计算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着。原地转了个圈,她微笑着道:“我从来不说假话,只要你应了,我就给你两千两,若嫌少,再多些也无妨。她如今也正静静躺着,一动也不动地等着你去为所欲为呢。”

    谢家的八小姐,母族富裕,身为陈家的下人,他哪里会不知道。

    光秃秃的脑袋低低垂了下去,脖颈绷得紧紧的,似乎正在同心内的自己做着最后的挣扎。

    这样的人,有良知吗?

    谢姝宁的神色却渐渐放松下来,她敢肯定,眼前的人,并没有良知这般宝贵的东西。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一百两银子就敢在深夜里悄然潜入厢房。三老太太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特地从陈家挑了个下人剃了发带入普济寺,这般做,再隐蔽不过。

    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谢姝宁嘴角噙着抹温婉的笑意。逼近一步,手中把玩着那把精致的匕首。凝视着尖端冷冷的光芒,道:“你可想好?”

    假和尚这才抬起头来。斟酌着回道:“那就请小姐先将解药给奴才吧。”

    “你想先要解药?”谢姝宁笑着,慢吞吞反问了一句。当她是傻子不成!

    假和尚却道:“小姐年纪小,不知事也是有的。方才可说过了,一个时辰便要毒发身亡,这奴才可不敢担保一个时辰就能完事呀……”

    他说着,故意猥琐地嘿嘿一笑。

    谢姝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不由恶心得紧,“你想要解药也不难,我给你便是。”

    假和尚当即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就又提了起来。

    谢姝宁将匕首抛给月白,自己转身不知上哪儿取出一粒东西,掰开来,只塞了一半入他的口。

    “解药给你可以,但却不能全给你。若是帮你解了毒,你便跑了怎么办?”谢姝宁笑眯眯地将剩下半颗往地上一丢,抬脚就踩了下去,重重碾压,“暂且先给你半颗。可延迟一个时辰,若是你就这么跑了,那就等着被毒死吧。”

    说完,不等人开口。她又笑着补充了起来,“你瞧,这可只有这么一粒解药。”她抬起脚。将鞋底下沾着的东西在他眼前一晃,“如今这颗解药已毁了。”

    假和尚大急。顾不得那解药一入口,自己便舌尖泛苦。忙道:“没了解药,那我怎么办?”

    谢姝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然还有旁的,只是放在哪里,当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要不想死,就乖乖在两个时辰后,来找我。你若以为自己吃了半颗解药,现下就能抢走另外半颗,可就休要做这春秋大梦了!”

    “你……”他惶恐地往后一缩身子,终于彻底觉得骇然起来。

    明明只是稚龄模样,明明连眉眼都还未全部长开,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妖异得不像是凡人。

    他终于道:“奴才记着了。”

    声音微微颤抖着。

    谢姝宁作慈和状,毫不顾忌地重重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人在三老太太眼里,也只是枚用了便要弃的棋子罢了。她让这人来污了母亲的清白,绝不会只是如此,只怕是还另安排了时机寻谢家一众人来围观才是。

    若不然,请这么多人一道来进香,岂非就没有意义了?

    她抚上自己因为激动而泛红发热的面颊,心里冷笑起来,难得三老太太如此缜密,她怎能不好好回报一番她的好意呢。

    窗户被重新打开,由月白握着匕首,亲自将人送出了屋外。

    雨丝斜斜被打了进来,不知从哪儿混进来一片雪白的花瓣,悠悠粘在了窗棂上。

    月白大口喘着气,盯着花瓣移不开视线。

    像极了——

    这花瓣像极了谢姝宁面上挂着的笑意,纯白无暇,天真动人,却带着潮湿又危险的水汽,似乎下一刻就会变成滔天大水向你兜头扑来。

    月白直到这一刻,才惊觉,自己竟是从未了解过自己的主子。

    僵硬着,身后忽然缠上来一只手。

    谢姝宁的手掌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假扮成春平,去寻陈姨娘。”

    月白的身形高矮都同春平极像,两人的声音若不细听,也颇为相似。若隔着夜色,一切都只会更加容易。

    “这会子,陈姨娘怕是早就睡得烂熟了。”月白不明所以,惊讶地道。

    谢姝宁收回手,“你别进门,只在门边告诉她,老太太这会要见她,说是有要事要密谈,叮嘱她带上谢姝敏那丫头。”

    月白听着,一时间仍是寻不到话里的关窍,听得一头雾水。

    “你只管去便是,小心些。”谢姝宁夺下她手里的匕首重新放进镶嵌着珠宝的刀鞘中,“等我们回了府,我再细细同你解释。”

    月白嘴角翕动,张张嘴,觑着她的神色小声问了句,“方才您可是真的给那人喂了毒?”

    她已经不敢轻易相信谢姝宁。

    “我哪来的duyao呀!”谢姝宁没想到她竟会问这个,遂将那个荷包打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粒,“duyao是窝丝糖,至于解药,前先日子江嬷嬷不是为我制了黄连蜜做的糖丸吗?正是那个……”

    月白瞪大了眼睛。

    谢姝宁推她一下,“莫说闲话了,快去!”

    “是。”月白回过神来,急急往外头走。

    轻手轻脚地开了门,一声轻微的“咿呀”声响过后,她便闪身出去了。

    身影融进夜色,脚步声放得极轻。

    谢姝宁亦像是一只猫,踮着脚尖回到牀边坐定。

    与此同时,剃着光头的假和尚,也已经迟疑着走到了三老太太的窗外。

    他再三迟疑,不敢入内。

    三老太太可是他主家的亲妹妹!

    然而,舌尖犹自泛着苦,舌根却又带着先前那腻人的甜。两相交错,叫他眼前不停地闪现过方才那把寒浸浸的匕首,还有握着匕首的那只小手,厉鬼一般的女童……

    他随即鼓起了勇气,同之前一样先轻轻叩响了窗棂。

    里头一丝声息也无。

    他撬开了窗,却没有立刻就往里头去。

    吃一堑长一智。

    被蛇咬了一次,可绝不能再轻易地被咬上第二回。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甚至不惜轻声唤了声三老太太。若是三老太太醒着,必定会听到他的声音,而且也只会当做是吩咐他去做的事出了纰漏,至多挨点责备而已。

    他想得清楚,却没有料到里头果真是死一般的寂静。

    窗户半开着,屋子里的靡靡香气就被风带了出来。

    香气已经很淡,却依旧逼人。

    他翻身跳了进去。

    只是,并没有立刻就履行对谢姝宁做下的承诺。毕竟在他眼里,谢姝宁到底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这般大的孩子哪里就会懂男女之事。因而,他虽进来了,却只是准备呆到时辰,就出去同谢姝宁要解药跟银子的。

    不过,屋子却不能不进。他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心里对谢姝宁难免还是有些恐惧担忧,生怕那古怪的臭丫头会来查勤,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悄无声息地朝着牀榻前进。

    外头忽然落下个闪电,登时白练如光,屋子里亮如白昼。

    虽只是一瞬,仍叫他瞧见了三老太tai'an详的睡颜。

    他不禁愣住。

    奇怪,她竟然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年轻,更漂亮!

    他不禁四处张望起来,屋子里除了三老太太外,竟连个丫鬟婆子也没有,值夜的人都上哪儿去了?他呆呆地立在牀前,只觉得自己此刻身处的这地方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但这古怪中,又夹杂着陌生的热度跟诱.惑。

    方才紧张坏了,这会放松下来,他吸着气,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在渐渐沸腾。

    正值壮年,气血方刚的男.人,盯着牀榻上一动也不动,安静睡着的女.人,他不由悄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带出一阵苦味。

    他想起了谢姝宁的话。

    动抑或不动?

    他这辈子可还没碰过比自己年长的女.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主子!

    他弯下腰去,小心地拍了拍三老太太的面颊。

    仍旧毫无反应。

    他不由暗自赞叹起来,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妙的事?用不了多久,他便跑了,谁还能想到他身上去?拿到了解药跟银子,从此天高皇帝远,他乐得逍遥自在!想到解药,他又对三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起来。

    若不是她,他哪里会中什么毒。

    这样一想,事情就愈发显得水到渠成。

    害苦了他,怎么着也该补偿补偿才是!

    他三两下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不管不顾地掀开牀上的被子,重重俯身。(未完待续。。)

第108章 龌龊

    牀上的人甚至连丝毫声响也不曾发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更是激发了他的胆色跟勇气。粗糙的掌面攀爬着,落在了她的面颊上。暖的,滑溜极了。像是他吃过最好的豆腐,嫩生生,雪白诱人。他不禁低低呢喃起来,“嘁,这么嫩,怎么就成了老太太……”

    掌下的皮肤柔滑细腻恍若凝脂,他轻轻触碰着,摸到了几缕细碎纹路。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倏忽间便略了过去。

    俯身,低头,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身下的人,仿佛非人,而是具温暖的泥塑,一动不动。

    他渐渐得意起来,嘴角挂着张狂的笑意,觉得自己这一回倒是也没有白白回来。享了女色,又能得银子,若不是中毒这件事一直在心头盘旋不去,困扰着他,这会子他都要忍不住大笑几声了。

    黑暗中,他的喘息声慢慢重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下仿若假人般的三老太太,其实清醒得很。

    甚至比往常的她,还要来得清醒许多、许多。

    这香有多霸道,她这会才真的了然。

    意识清醒,身体却丝毫不得动弹。这也就罢了,偏生五感越加明晰,耳更聪,肌肤更加敏感。一切的一切,都叫她觉得又恐惧又难堪。她虽不能动弹,却听得见对方发出的声音。她识得这声音,她也终于明白过来,这粗俗又下.贱的仆人,竟正在肆无忌惮地触碰着自己的身体!

    她是矜贵的妇人。可不是那人尽可夫的下作女子!

    心内嘶声呐喊着,她愤怒惶恐至极。身体却渐渐不受控制地酥麻起来。

    这不是她的身体,这并非是她熟悉掌控着的身体!

    她年纪已不算小。可这般多年来,一个人寡居,日渐干涸,这会便像是久旱逢了甘霖,缓缓湿润起来。

    这样的感觉,令她羞.耻,又不忍心打断。

    矛盾重重,她已无法思考,为何自己吩咐去寻宋氏的人。会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又胆敢在自己身上做这样的事。意识伴随着内心的焦灼,一点点逝去。她拼命挣扎,脑子重新飞快地运转起来,春平去了哪里,春平这小娼妇究竟去了何处,为何这会了也不归来?

    白皙的肌肤上烙印下了玫红痕迹,她觉得自己在轻轻颤栗,紧跟着又悔恨起来。

    若是不将秋喜逐走。自己兴许就不会落到眼下这样的地步。

    可转念间,又想到若这人敢对自己如此,同样宿在屋子里的秋喜也会被香气迷倒,那她又如何能幸免于难。左不过是主仆二人一道出事罢了……

    她在心底里啜泣着,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上,晃动着晃动着。浑身湿透。

    这已是她今夜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是此生发生在自己身上最最叫人痛苦不堪的事。却全然没有想到,事情远远没有这般简单。

    如今这一幕。不过只是开锣的第一场暖身戏罢了。

    屋外,大雨仍在下。

    天色漆黑,无月无星。

    月白秉着谢姝宁的吩咐,悄然走至陈氏门外,抬手叩响了房门。

    “叩叩——”

    四下寂静中,这短促而轻快的叩门声显得极响亮,可未曾传远,就又被雨声给打碎了。

    如此反复四五次,屋子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窗纸上映出一抹黄晕。烛火随着脚步声开始朝着门口移动,月白注意地听着,匆匆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中,垂下头去。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里头探出来一个脑袋。

    是雪梨。

    “夜已深,是谁叩门?”雪梨似乎并不敢出门,只站在门内冲着外头月白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问了句。

    月白亦压低了声音,用比往日更深沉些的嗓音缓缓道:“老太太夜里睡不安生,想起一事,因而吩咐我来请陈姨娘过去一叙。”

    “是春平?”雪梨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老太太怎么这个时辰让你过来?”

    月白的头未抬起,依旧低着头道,“老太太未说,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也不会知道。不过,听说是要紧事,不能耽搁了。”

    雪梨闻言不由吃惊,连哈欠也忘了打,“那、那我这便去唤陈姨娘起身。”

    “老太太特意嘱咐了,要陈姨娘带上九小姐一道去。”不停落下的大雨中,月白谨记着谢姝宁的话,连忙追加了一句。

    雪梨心里记挂着,点点头就转身进了里面。

    随后,烛火稳稳地在窗台下的木桌上燃着,屋子里传来小孩哭闹嘤咛的声响,其间混杂着陈姨娘嘟嘟囔囔的咒骂声。许是顾忌着“春平”在外头,所以她并没有扬声,嘟囔了几句,便静了下来。

    月白并没有等太久,陈氏就抱着谢姝敏自门内走了出来。

    雪梨自然也跟着,手中提着灯,帮诸人照明领路。

    主子要走在最前头,雪梨要照明,就牢牢跟在陈氏手边上,月白就正好落在了后头。

    一行人踏着夜色,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了三老太太的屋子门口。

    里头黑漆漆的,竟没有一丝光亮。

    陈氏不由皱眉,抱着谢姝敏的手微微一松,复才将她抱紧,口中道:“老太太莫不是又睡下了?里头怎地一点光亮也无?”

    “不会的,老太太正在里头等着呢,说是这事必要在今夜同姨娘商谈。”月白死死低着头,在她身后约莫两步的距离说道。

    陈氏闻言欣喜起来,想着难不成是三老太太睡着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能祸害了宋氏又或是能叫她早早生下儿子来?

    一旁的雪梨瞧见了她面上笑意,就自作主张地去推门。

    先前秋喜离开时。因想着过会春平便要回来的,便没有锁门。这会里头也只是虚虚闭着,被雪梨一推。门就开了条缝。

    屋子里的细碎声音就沿着门缝飘了出来。

    陈氏一下子没有听明白,抱着谢姝敏大力推开门走入里头,轻声喊人:“母亲,您可醒着?”

    虽然成了妾,但是她称呼三老太太为母亲的习惯倒是一直都未能改变。众人也都不甚在意,三老太太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人都浑不在意这些个规矩,旁人又还能说什么。

    这会,陈氏唤了一声,屋子里奇怪的声音就立时滞住了。

    “春平。去点灯。”陈氏见没有回应,皱着眉,吩咐起来。

    可根本没有人应声。

    “春平上哪儿去了?”她的眉头皱得愈加紧,又道:“雪梨,去将灯点上瞧瞧。”

    雪梨忙提着灯上前去寻,谁知好容易寻到了,一抬手灯一提,众人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呆了。

    陈氏惊慌地把谢姝敏放在了地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三老太太牀上怎么会有个男的?

    好在她虽震惊。但仍算是镇定,并没有尖叫出声。

    雪梨更是直接被吓懵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哪里还能尖叫。

    陈氏率先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旁的了,自己急忙去将门栓上,又一边压低了声音吩咐雪梨速速去将三老太太唤醒。竟是全然没有将僵在牀上的另一个人放在眼中。她向来觉得三老太太不如面上那般正经。可苦于从未瞧见过,这会真遇上了。震惊过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她煞费苦心想要将这事掩过去时。站在边上小小的谢姝敏突然扬声大笑了起来,嚷着道:“祖母的牀上为何会有个秃瓢?秃瓢……秃瓢……咯咯……”

    黑暗中,童音稚嫩又诡秘,“咯咯”的笑声以及毫不压低的话语声霎时划破了一室寂静。

    也不知她是哪里听来的秃瓢二字,这会指着牀上的假和尚,笑嘻嘻地说个没完。

    陈氏急忙俯身去捂她的嘴。

    可是哪里来得及!

    就在谢姝敏喊出声来的那一刻,悄悄趁着陈氏不注意溜走的月白,以及照着谢姝宁的吩咐将各人的房门都重重叩响了。

    犹如惊雷落下,屋子里原本熟睡的人便都被吵醒了。

    似乎只是刹那间,这一排厢房就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月白趁机回到了屋子里,同谢姝宁两人装作堪堪被吵醒的模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又推门出来。

    外头一片乱糟糟,谢姝宁冷眼望向三老太太屋子的方向,故意大声问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祖母屋子里怎么有好些人影?”

    她声音清脆,又故意用了大力气喊,倏忽间便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大太太自来喜欢掌控大局,听到这话,又生怕三老太太这个唯一在场的长辈出了事,慌忙让丫鬟婆子都冲了过去,自己亦是拔脚紧追。

    大片灯火映照之下,厢房里亮如白昼。

    假和尚原本想跑,却不妨忽然间被谢姝敏这么一喊,外头动静一起,给弄傻了。

    迟疑了一下,便再没有逃走的机会。

    大太太一进门,就愣住了,随即便立刻让手下力气大的婆子拥了上去将人制住。

    就在这时,牀上的另一个人悠悠转醒,光着的手臂往边上一扫,无端端带出几分叫人不齿的媚气来。

    出了一身的汗,门又洞开了回,屋子里残余的香气一扫而光,药性便过去了。只是过去得太不是时候,反倒是叫三老太太更加不得见人。

    大太太瞠目结舌地看着。(未完待续。。)

    ps:  终于可以发文了,感激涕零,今天如无意外,妥妥六更~~

第109章 落魄

    外头落雨霏霏,屋内的人恍若失神。

    “三婶!”吃惊过后,大太太大睁着眼,脱口喊了声。

    牀上的人僵住。

    大太太望着,连连后退,“快关门!”

    话音落,便有丫鬟急步冲到门边,大力将才开了的门紧紧闭合,连细溜儿一条缝也断不敢留。七太太几人动作慢,才走至门外,方要入内,门就被关上了,差点撞上鼻尖,唬得七太太踉跄着往后退了步,摔在了宋氏身边,诧异地道:“大嫂这是做什么?”

    宋氏伸手扶了她一把,皱眉道:“里头可是只有大嫂?”

    “我还没来得及瞧一眼呢,门就合上了,哪里知道里头都有谁。”七太太“哎哟哎哟”轻声叫唤着,站直了身子,“我这脚,别是崴了……”

    宋氏忙搀着她就要送她回去,“快去看看,可别真崴了脚,明儿山也下不得。”

    七太太眼巴巴地瞅着紧闭的门,心里头猫爪在挠一般,痒痒的,根本不愿离开,可脚踝处传来的痛意又叫她不敢再在这拖下去。

    “大嫂,关门做什么,可是三婶出了什么事?”七太太迟疑着恋恋不舍的时候,好容易阻了谢芷若不让她跟出来的三夫人蒋氏匆匆赶了来,等看清眼前这一幕,登时疑惑起来,便亲自上前叩响了门,扬声问道,“三婶可还好?”

    方才众人的门可都被又重又急的动作给叩响了,只怕是有大事。

    故而一行人才急巴巴地披衣起身,甚至来不及梳发便赶了来。谁知来了。却吃了碗闭门羹,换了谁能高兴得起来?

    大太太在里头听着也是又恼又头疼。来回踱步,快步走至门边。隔着门回应:“三婶夜里魇着了,过会便无大事,几位弟妹都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便可。”

    蒋氏听着,眉头一蹙,不悦地拍了下门,道:“大嫂这说得是什么话,我跟七弟妹也就罢了,难道连六弟妹也不能进去?”

    真论起来。宋氏才是三老太太的儿媳妇,她大太太是长房的媳妇,同三房可是隔了房的,若三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也合该是宋氏去伺候着才是。

    这道理,大太太又岂会不知道。

    只是方才慌慌张张的,一时间给忘了。

    此刻听蒋氏一提,她立即便想了起来,忙道:“三弟妹说得是。是我糊涂了,还请六弟妹进来才是。”

    左右三老太太都是三房的人,是宋氏的婆母,这事旁人要瞒。宋氏却还是瞒不得的。

    大太太掏出云锦的帕子,重重擦拭了番自己额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子,又用动作示意着屋子里的婆子扯了汗巾子先堵了那光头汉子的嘴。免得叫外头的人听见了动静。

    “六弟妹一人进来便是了,三弟妹、七弟妹就暂且先回去吧。”大太太咽口唾沫下去。咳嗽两声,将手搭在了门边上。又喊了声。

    外头宋氏原本正要扶着七太太离开,听到这话,当然走不得,只得将七太太交到蒋氏手上,自己朝着门口走去。

    “娘亲。”谢姝宁旁观着,忽然喊了声。

    不等她再说话,隔着门的大太太便紧跟着急声道,“阿蛮可莫要进来,夜还深着,早早回去歇下吧!”

    谢姝宁闻言垂眸,嘴角微微一弯,遂对宋氏道:“阿蛮暂且先回去歇了,明日再来瞧祖母。”

    宋氏颔首,“去吧,有事娘亲再使人来唤你。”

    话毕,紧闭着的门被大太太打开了仅容一人通行的大小,待到宋氏进去,又急急忙忙将门重新牢牢关上。

    蒋氏则让人扶着一瘸一拐的七太太,回了屋子。

    片刻间,外头又寂静了下来。

    谢姝宁盯着门扉细细看了看,心里头明镜一般,大局在握。

    以她对大太太的了解,但凡有点事,大太太这个做长嫂的,定然就会冲在最前头。她又是个习惯了打圆场,做和事佬的人,除了在元娘的事上显得刻薄无脑外,旁的事大错是断断不会有的。

    今夜三老太太这一出,被她发现了,自然也就不会声张。

    每一步都被她计算得恰到好处,精确无误。

    可月白却有许多事都还想不明白,回房的路上,她万分紧张地轻声问道:“小姐,若那人、那人将您说了出来可怎么好?”

    谢姝宁摇摇头,“他不会有机会开口的。”

    出了这样的事,奸夫还想要申辩?门都没有!

    但她虽这般说了,月白仍旧是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两人进了门,月白便又道:“若他当真说了可如何是好?”

    熬了半夜,当真有些困倦起来,谢姝宁揉了揉眼,打个哈欠劝她:“他就是说了,难道会有人信?是大伯母会信,还是娘亲会信?”

    的确似乎是这个理……

    月白高高吊起的心这才略微落下了些。

    而三老太太房内的几人,那颗高悬的心却没法这么快就落下。

    尤是大太太,撞见了那样的画面,只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眼才好!按年纪,三老太太同她一般无二,可按身份,三老太太却是她的长辈。既是孀居多年的长辈,到底是该让人敬重些的。

    何况平日里在谢家,三老太太就连衣服都特地拣了老气横秋的穿,二十几岁时便尚且如此,如今徐娘半老,当然更是这般。

    这样一人,所以哪怕谢家诸人都知道她心不善,却到底敬着尊着。

    因为她养大了谢元茂,又为三老太爷,守了几十年。

    身为妇人,一个年少丧偶的妇人,这样就够了。

    可今夜——

    大太太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了宋氏肩头,眼睛却盯着角落里紧紧捂着谢姝敏嘴巴的陈氏看,“六弟妹,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该先听母亲解释一番才是。”宋氏心里亦是大震,可她对三老太太的感情连大太太都不如,震惊过后,心里头涌上来的尽数都是鄙夷罢了。鄙夷里,又夹杂了几分庆幸。

    好在这一回,诸人带来的丫鬟婆子都是心腹亲信,若不然,这事怕是很快就要传遍了。

    做了祖母的人,却在外出进香时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来,叫人如何如何还能正眼看待她?

    伴随着宋氏的话音落地,屋子里的一众人就又都望向了牀上蒙着被子,神色极其阴郁的三老太太。

    汗湿的发丝有几缕仍粘在她的面上,脖子上,模样狼狈叫人不忍直视。

    偏生牀榻之上,又是一片狼藉,屋子里还有着靡靡的气息,大太太不禁羞红了脸,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三婶,今夜这事……”

    话未说完,三老太太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眼神冷厉狠毒,似要吃人。

    大太太悚然一惊,后退一步才发现三老太太这目光根本就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而是落在了宋氏身上。

    她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不由暗暗为宋氏拘了一把同情泪,身为长辈自己做了肮脏无耻的事,竟还用这样的眼神看儿媳妇,当真是可憎。

    “你们都给我滚!”

    咬牙切齿的声音自那张阴沉的面孔下传了出来。

    大太太一愣,旋即气恼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有脸仗着长辈的身份对自己呼来喝去,甚至用上了“滚”字?

    大太太挺直了腰杆,冷笑了声,伸出手指点了点跪在地上被堵了嘴的光头汉子,道:“三婶荤素不忌也就罢了,怎地连出家人也不放过?”

    可话说完,她差点闪了舌头。

    出家人!

    她方才竟忘了,这可是个和尚!

    这下可真的糟糕了,若是个野汉子还好随意处置,可既是个和尚,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普济寺不是一般的小寺院,这事若不通报戒嗔方丈,就不好随意处置了他。可若是通报了,三老太太同人苟合的事就不免要传了出去。这么一来,谢家的脸面要往何处安放?从今以后,谢家的女儿还要不要嫁人成亲?

    眨眼的工夫,她心里已是千回百转。

    “大嫂,依我看,这事只怕还是要禀明了戒嗔大师为上。”宋氏亦想到了这些事。

    大太太哭丧着脸,道:“六弟妹,这事……唉……”

    牀上的三老太太见两人如此,气得心肝发疼,却不好反驳。

    她如何能说眼前这人并不是寺里的和尚,而是她特地从陈家带来的下人呢?她又如何能说,这人原是为了宋氏准备的?

    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将苦头尽数自己嚼烂了!

    僵持间,宋氏紧皱着眉头,看向了陈氏:“陈姨娘,更深露重,为何你会在这?还带上了敏敏?”

    陈氏听到她突然唤起了自己,身子一颤,支支吾吾地道:“我夜里睡不安生,来寻母亲说话……”

    三老太太一听,立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说话,说什么话?

    身子上带来的羞.耻跟内心的愤怒几乎席卷了她全部的理智,她终于再也受不了这样被人当成罪人一般审问,忽然抓起身后的枕头重重砸了出去,指着宋氏厉声骂道:“贱人,这都是你的阴谋,你这个贱人!娼妇!下作的畜生!”

    一声比一声更加不堪入耳。

    宋氏只是平静地听着,大太太却吓得掩住了自己的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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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下山

    宋氏道:“等天明了,就去请戒嗔大师吧。我佛慈悲,定会守口如瓶。”

    自然,将这个汉子带去给戒嗔辨认,话却不能尽数说清。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诸人心中皆有数。

    这一夜,大太太跟宋氏便都没有离开三老太太的屋子。直到天色微明,大太太才匆匆盥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梳了发,领着人去寻了戒嗔。寺里的僧人要上早课,戒嗔和尚这会也早早已经在佛前。

    大太太让小和尚进去通禀,只说是夜里糟了贼。

    戒嗔听了大惊失色,若传扬出去,留宿普济寺的香客竟然会遭贼,那来日还有谁会愿意来进香?

    他身为住持,岂非颜面扫地?

    这般想着,旁的就都顾不上了,他立即丢开了手中敲击木鱼的木槌,飞快自蒲团上起身,出门迎了大太太,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模样,道:“贫僧见过谢太太,只是不知,昨儿个夜里,是府上的哪位糟了贼?”

    大太太面对高僧,倒渐渐镇定下来,又过了一夜,心里头有了思量,这会便落落大方地道:“是老太太屋子里,贼当场便擒,只是……那贼人剃度过,身上又着了僧袍……”

    她故意拖长了话音,听得戒嗔和尚眼皮一跳,截然否决,“定是那贼人偷了寺里的僧衣,伪装成僧人的模样。”

    “大师说得是,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请大师亲自去辨认一番吧。”

    戒嗔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连声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两人就一齐往厢房而去。

    以防不测。大太太昨夜便同宋氏商量妥当,今日一早她去寻戒嗔方丈。宋氏则想法子支开七太太几人,暂且先敷衍过去。

    因而一早,七太太几个就都被请到前头去了,此刻厢房里俱是空空的,并没有人。

    戒嗔和尚何其狡猾,才踏入一只脚,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若真是贼人,又是老太太的屋子里遭了贼,这会子众人怎会都不在。反倒该都聚在一块才是。偏生一派人去楼空的模样,叫人心中不安,恐有事发生。

    他喃喃念着经文,心中却暗道:莫非那贼人真是寺里的哪个僧人生了歹念不成?

    好在等到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便长松了一口气。

    这人眼生不提,头上没有戒疤,不论怎么看都不是寺里的人。更何况,就算是,他也没有傻到要认下的意思。

    他便冲着大太太再三肯定地道:“此人并非寺里僧人。只是这事,到底是贫僧管束不严,才至贼人有了空隙可钻,乃是贫僧失职。普济寺失职呀。”

    大太太听了他的话,又见他神色自若,当下也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寺里的人就好。旁的就都无妨了。

    就在这时,戒嗔忽然道:“谢老太太夜里可有受惊?”

    “无碍无碍。歇歇便可。”大太太面上终于有了些微笑意。

    戒嗔却又道:“贫僧愿为老太太当面诵经压惊。”

    大太太急忙推拒,“多谢大师美意。只是老太太这会仍睡着,却是不便。”

    戒嗔也不过只是客气一番,闻言当然乐得自在,遂道:“那贫僧便去佛前为老太太诵经祈福,也是一样的。”

    “有劳大师。”大太太道谢,“既然这人不是寺里的僧人,那便由谢家处置,大师觉得可行?”

    虽然不是普济寺的人,可事情出在寺里,戒嗔和尚地头蛇,仍旧还要问过他的意思。

    戒嗔熟知不可于这些人家交恶,当下道:“大太太随意便是。”

    大太太就听明白了,他虽然说了随意,可佛门清净地,断不可见血,要处置也得等到离开普济寺下了山再说。她只稍稍一迟疑,就笑着送戒嗔出了门。

    假和尚的嘴仍被汗巾子牢牢堵着,大太太指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看守着,自己匆匆去见了宋氏。

    两人将事情一说,自然决定不能留着这汉子。

    事情不能闹大,这人就势必要先“咔嚓”掉。

    两个妇人,背地里谈论着如何将人弄死,隐约间倒是多了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大太太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突然想起一事,疑惑地道:“春平去了何处?怎地一直未见到她?”

    “秋喜白日倒是来过,春平倒真的一直未出现。”宋氏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春平是三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出了这样的事,她们由不得不去想春平在里头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何况她又不见了。

    大太太就道:“派人去寻寻,秋喜那丫头,只怕也不能轻易放过。”

    知情不知情暂且不提,主子出了事,做丫鬟的,哪里还能讨得着好。

    宋氏就下去让人去找春平的去向,大太太则去见三老太太,让人赶快收拾东西,今日午时便动身下山,不得延误。

    一群人立时慌乱起来,忙着收拾行李。

    大太太就去跟同样被堵了嘴三老太太轻声说话,“三婶,你别怪侄媳妇以下犯上,只是若不堵了你的嘴,那些个辱骂六弟妹的话被人听了去,可怎么是好?所以啊,你就暂且先忍忍,等回了府,你想骂就骂个够。毕竟,要骂六弟妹,那也得当着老六的面才有用处是不是?”

    忽然,有人尖叫了声。

    大太太被唬了一跳,“出了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

    尖叫的人正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这会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伸出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三老太太牀下,带着哭腔道:“太、太太……下头有个死人……”

    “什么?”大太太打了个寒颤,急忙让人弯腰去将下面的人拖出来,“还愣着做什么,快拖出来!”

    几个胆大的就壮着胆子俯身,几乎是闭着眼睛将下面的人拖了出来。

    头上糊着血,面色青白,嘴里还塞着汗巾子。

    可不正是遍寻不见的春平!

    大太太哆嗦着道:“死、死了没?”

    丫鬟伸出根手指横到春平鼻下小心翼翼地探着,惊喜地道:“太太,还有点热气!”

    这便是快死,还没死。

    大太太心里稍安了些,扭头看向三老太太时,神色却愈加复杂起来。

    为了偷欢,连心腹大丫鬟都能打得半死,这人怎会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转眼间,寻到了春平,大太太就忙让人去找了宋氏回来,同她商量道:“原定着明日才下山,这会突然提前,虽能借着老太太病了的由头,但昨夜动静不小,老七家的跟三弟妹想必心里头都怀疑着,我们午时要启程,却不好显出急态来。”

    宋氏道:“还请大嫂先想法子将春平几个并那贼人送下山去,我们且等用了午膳再走不迟。”

    这样一来,时间就充裕了些,也好想想法子敷衍过蒋氏几个。

    两人就又分散开,各自着手准备起来。

    大殿上,七太太跟蒋氏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地讨论着昨夜的事,一个说听到了男人的声音,一个则说似有人尖叫。

    说到最后,却也不知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了。

    谢芷若不被允许在旁听两人交谈,正闲着无事可做,便瞧见了谢姝宁在同月白悄悄说话,登时不悦起来,大步走过去,对谢姝宁道:“八妹妹,昨儿你可抽过签?”

    “不曾,六姐这是抽到什么好签了吗?”谢姝宁敷衍着笑了笑。

    谢芷若就得意起来,“那是自然!”

    谢姝宁微笑着,点点头,不再接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抽了什么签?”谢芷若见状却不高兴了。

    谢姝宁没有心思搭理她,附和着问道:“六姐抽了什么好签?”

    谢芷若笑得愈发得意洋洋,道:“我抽到了只有淑太妃一人抽到过的签!”

    “哦?这么厉害。”谢姝宁听到淑太妃三个字,倒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说起来,谢芷若前世嫁给了皇子,也成了皇家的媳妇,倒同淑太妃走的路子相似。只是这一回,庆隆帝逝世,肃方帝登基,天下都不同了,谢芷若将来会走什么路,谢姝宁已不敢肯定。

    何况,戒嗔和尚本就是个骗子。

    等谢芷若显摆完毕,扭头走人后,谢姝宁就朝着她的背影冷冷撇了撇嘴。

    转过身,就撞见了才被她在心里骂了骗子的戒嗔和尚。

    谢姝宁心中一动,笑吟吟迎了上去,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大师,我想为父母兄长各自点一盏长明灯,不知要多少香油钱才好?”

    听到香油钱,戒嗔眼睛发亮,笑着念了佛号,“八小姐孝心感人。”夸赞了几句,他也并不主动提钱,“香油钱乃是小姐对佛祖的心意,多少并不要紧。”

    周围人来人往,谢姝宁笑着,忽然问了起来:“不知道可有点不燃的长明灯?”

    戒嗔微怔,望着谢姝宁的眼神里多了丝探究意味,“一切,皆是空。”

    皆空,那自然也就是说,什么都可能了。

    谢姝宁颊边的笑意渐渐扩大,“那就劳烦大师替我祖母也点上一盏。”

    恰逢七太太跟蒋氏走了过来,闻言便夸她,“阿蛮可真是孝顺。”

    “阿蛮对佛祖亦满怀诚心,大师说香油钱代表心意,那我是不是该多添些?”谢姝宁佯作天真,仰头问七太太两人。

    蒋氏酸溜溜地道:“六弟妹手头宽绰,自然该在佛前多添些才是。”(未完待续。。)

第111章 燃灯

    谢姝宁点点头:“三伯母说得是。”话毕,她就又看向了戒嗔和尚,笑道,“还请大师不要忘了长明灯的事才好,香油钱,稍后我会请娘亲亲自来添。”

    戒嗔作高深莫测状,道:“八小姐极有慧根,为人又孝顺,谢六太太养了个好女儿。”

    夸赞的话谁不爱听,谢姝宁听了当然也高兴。

    戒嗔就靠这么一张会说好话的嘴糊弄了庆隆帝又糊弄了许多人,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个爱财的老骗子而已。不过这并不重要,对她而言,重要的是,戒嗔得是个能听懂话的聪明人。

    事情走到眼下这一步,剩下的不过是再加把柴禾罢了。

    而戒嗔,就是她需要的那把“柴”。

    随着时间流逝,雨水渐少,日头自层层乌云后冒出头来。阳光却仍旧是稀薄的,带着些微暖意,根本驱不散昨日带来的阴霾。

    午膳时,七太太不顾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握着筷子笑着向大太太询问:“大嫂,三婶那可是已经无碍了?”

    几个妯娌间,她年纪最小,素来性子也活泼些,这会若是一句也不问,当然是忍不住的。大太太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闻言便道:“三婶毕竟日渐上了年纪,一夜未眠,这会疲得很。寺里虽然清净,但怎么着也不如府里舒适,等用完了饭,我们再过半个时辰,便准备下山。”

    七太太讶然:“这便走?”

    见状,大太太也不由奇怪起来,道:“这事。三弟妹不是知道,一早上竟不曾提过?”

    上午她同宋氏定下了事后。的确就派人去告知她们。恰巧那时七太太如厕了,便没有碰着面。可当时蒋氏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七太太的面色就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两人一直在一处,蒋氏竟然只字未提。

    蒋氏原本只在边上听着,慢条斯理地用她自己的斋饭,这会听到大太太的话,顿时觉得口中饭食味如嚼蜡,匆匆咽下去,便同七太太告罪:“原是我记性不佳,竟全给忘了。”

    其实她心底里是想着,既有人来通知自己。七太太那边也就该有旁人通知的才是,因而后头七太太未提,她就没主动开口。

    谁知道七太太竟是根本不知情。

    可这会她要是那般申辩,定会被人当做狡辩,倒不如直接坦诚而言说是自己给忘了为好。

    果然,她说完后,七太太的面色便好看了些。

    不过接下去,七太太都没有再言语,只是默不作声地吃起饭来。

    妇人间。心结再易结不过。

    这顿饭遂顺利过去,一行人饭后自去收拾起了行李,由丫鬟婆子率先将东西送下山去。

    谢家的几位主子则去大殿上最后一炷香,而后同戒嗔和尚辞别。

    去大殿的路上。七太太没有瞧见三老太太,也未瞧见陈氏,不由疑惑。可方才吃饭时的谈话还叫她如鲠在喉。这下子虽困惑,也不想问了。万一又是蒋氏知情。自个儿不知情的事,那可多没趣。她想着。索性闭紧了嘴。

    点燃的香在空气里散发着幽幽的香气,众人依次在佛前进了香。

    谢姝宁便轻轻拉了宋氏的手一把,道:“娘亲,今晨我同戒嗔大师说定,要点几盏长明灯。”

    “长明灯?都点了谁的?”宋氏心里头装着事,闻言并没有在意,只勉强笑了笑。

    一旁的大太太也是不知道这事的,正好又想借着这事叫气氛轻松些,她就故意冲着谢姝宁笑道:“阿蛮倒是有心,六弟妹太会教孩子,叫人羡慕不已。”

    她说这话是奉承宋氏母女的,谁知却一时忘了身旁的蒋氏母女都是小心眼的人。

    她这话一出,蒋氏倒还好些,左不过更加不喜宋氏些,可谢芷若就了不得了,盯着谢姝宁的眼睛似要掉出来一般,目光灼灼一瞬也不肯移开。

    谢姝宁察觉到了,这会却无空理会她,只笑着看向了正在朝她们走近的戒嗔和尚,道:“父母兄长,祖母,再加上阿蛮自己的,共五盏。”

    “点了祖母的?”宋氏跟大太太都怔了一怔。

    谢姝宁笑意明朗,一派磊落地道:“正是,祖母待人慈和亲切,又是长辈,怎好缺了她的?”

    宋氏觉得疑惑,大太太则震惊谢姝宁竟然会说三老太太待人慈和亲切。

    不过两人谁也没开口,那厢戒嗔和尚便已经走近。

    谢姝宁就适时挽住宋氏的胳膊,半是撒娇地唤她:“娘亲,阿蛮可已经扬言,要为寺里的菩萨捐个金身呢,你说好不好?”

    宋氏在钱财方面向来不在乎,又颇为宠她,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好,这是功德无量的事。”

    谢姝宁就笑着将视线转移到了戒嗔和尚身上。

    “多谢谢六太太,阿弥陀佛。”戒嗔听到宋氏允了金身,早早喜不自禁,连忙道,“长明灯已备好,八小姐甚有慧根,若愿意,可自行点灯,更表虔心。”

    这样的话,就是极高的赞许了。

    谢姝宁听着却不由腹诽戒嗔老奸巨猾,只怕是怕自己赖账,所以才巴巴地要她亲自去点,就算有朝一日出了事,也好推脱。

    宋氏却因为毫不知情,一扫先前的郁郁,立刻应好:“我们一道去瞧瞧。”

    瞧过了,也就好去添了香油钱,打道回府。

    一行人就跟着戒嗔去了安置长明灯的地方,整整齐齐布置妥当的油灯,只等着人去点燃。谢姝宁洗净了双手,在戒嗔的念经声中走上前去。

    第一盏,自然就是三老太太的。

    火苗触碰上了灯芯,然而却久触不燃。

    谢姝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惶惶回过头来。没有主意地问道:“大师,为何点不燃?”

    戒嗔见她神情逼真。若非活了几十年,自诩火眼金睛,今晨又曾同谢姝宁对话过,这会只怕也要当真。他暗忖:此女年纪尚幼,便有如此城府,来日必定不可限量。

    他上前一步,轻轻合拢双掌,垂眸道:“还请八小姐先点其余几盏。”

    大师发了话,当然也就不必纠结长幼尊卑的顺序。

    谢姝宁挪动步子。渐次将后头几盏都给点燃了,又返回来点三老太太的灯。

    可依旧,百试不灵。

    这下子,一旁围观的大太太几人也都愣了。尤其以大太太跟宋氏这两个知情人首当其冲,皆面露异色。

    戒嗔和尚也故意微微露出疑惑的神色。

    谢姝宁便道:“怕是佛祖嫌弃阿蛮不够诚心,还请大师来为祖母点灯。”

    戒嗔同她对视一眼,上前去点灯。

    然而火苗经过之处,竟全无反应。

    大太太几个这会面上的神色已经远非疑惑二字能解释了。

    在场诸人里,唯有戒嗔知道。这碗里盛的是水……当然点不燃……

    又试了两回,事不过三,戒嗔终于回过身来。

    老者的面容上现出沉重之色,缓缓开口:“这灯怕是点不得了。”

    大太太联想着昨夜的事。一心认为这是因为三老太太在佛门清净地做下了龌龊之事的缘故,心里头不由惶恐,颤颤询问:“还请大师明示?”

    “佛意难测。”戒嗔和尚微微摇头。胡扯起来。

    大太太却深信不疑,只觉得三老太太这回怕是招惹了祸端。不敢再在普济寺久留下去,急忙要走。

    宋氏亦面色沉沉。让卓妈妈去取了银票来。

    一盏长明灯燃一年,至多只需十两银子便绰绰有余。

    但宋氏一出手便是五百两,又另像是拿纸一般,“唰唰”抽了几张大面值的出来。

    戒嗔瞧着,绷着脸,心里却笑得像是阳春三月里四处绽放的花朵,再灿烂热烈不过。

    谢家一行人则匆匆忙忙下了山。

    马蹄叩地“哒哒”作响,一路载着人进了城门,驶进北城,往谢家所在的石井胡同而去。

    谢姝宁懒懒靠在车壁上,假寐起来。

    很快,马车到了地,外头喧闹起来,下车的下车,取东西的取东西。唯有三老太太的那架马车前,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七太太心里头不大高兴,略说了几句便算第一个回去了。

    蒋氏紧随其后,拖着还想同谢姝宁再显摆一回的谢芷若亦回了长房。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了三房的人跟大太太。

    此刻已近傍晚,天边一抹橘红霞光,逐渐发青发黑。

    宋氏就吩咐月白跟卓妈妈,“送小姐回潇湘馆,今夜便不要随意走动了。”

    “是。”

    两人应了,提着东西跟在谢姝宁后头一道往潇湘馆走。

    谢姝宁笑吟吟的,同卓妈妈道:“妈妈可知道祖母怎么了?”

    卓妈妈迟疑地看看她,最终仍是摇了摇头。

    那日,卓妈妈可是跟着宋氏一道进了三老太太房门的。可这会,卓妈妈连她也不肯提,由此可见,这一回大太太封口的手段使得极不错。

    谢姝宁也就不再问,大步回了潇湘馆,喘过气来才吩咐起了几日不见的玉紫,“你小心些去打听打听,长房这会是不是有人过来三房。若没有,就再想法子问问,长房梅花坞里,是不是聚了人。”

    三老太太是长辈,事情必然要经过长房两位老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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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惩戒

    是夜,三房的寿安堂内一片寂静,长房梅花坞的西次间里却是灯火喧嚣。

    长房老太太的身子仍不见起色,如今瞧着模样只像是苟延残喘,也不知究竟还有几日可活。因而这一回的事,谁也不敢去扰了她,只请了长房老太爷来商量事情。

    这事目前尚算瞒得严实,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三老太太跟陈氏外,也就只有大太太跟宋氏。所以能瞒着就继续瞒着,闹开了总没有好处。府里可还有那么些个姑娘正在待嫁呢。

    所以今夜,在座的只有谢大爷、谢元茂夫妇,并个谢二爷而已。

    长房老太爷坐在上首,手掌摊开在炕几上,掌心里卧着两颗玉球,手指一碰,就滴溜溜转悠起来。

    在场的知情者只有大太太同宋氏,长房老太爷轻咳了两声,出声询问:“究竟出了何事,一从寺里回来就要商讨?”

    大太太先不接话,看向宋氏,宋氏却只低着头,似乎长房老太爷并没有在问她一般。大太太看着,不禁在心里骂起宋氏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到了时候,原也是个再狡猾不过的人。

    原本,虽一道将人给召集了起来,但是她可是准备让宋氏站出来开口的。

    可谁知,这会皮球落在了她怀里,她竟是不得不接话了。

    谢元茂几个也都是不知情的,这会都牢牢盯着她呢。

    大太太无法,皱皱眉,严肃地道:“昨儿夜里。寺里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了不得的大事?”谢二爷人精一样的角色,一听这几个字再看大太太面上的神色。便觉得有股不详的预感隐隐约约浮现出来。

    大太太重重叹了声,嘴角翕动。却没有出声,似十分难以启齿。

    长房老太爷急躁起来,将手中玉球往炕几上一磕,肃然追问:“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直截了当地将事情说了!”

    “是……”大太太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笑了笑,开口道,“我跟六弟妹,在三婶房中发现了一个男.人。”

    “什么?”屋子里几个原本不知情的人皆大惊失色,长房老太爷手里的玉球更是直接脱了手。飞快滚落于地,发出“嘭”的重重一声响。谢元茂身为三老太太名义上的儿子,惊骇得面如土色,一把从椅上站起身来,急急道:“大嫂莫不是瞧差了?”

    大太太为难地看着他,“我一人瞧差也就是了,难道六弟妹也同我一道眼花了不成?”

    谢元茂就去抓宋氏的胳膊,焦虑地同她寻求否定:“福柔,你也瞧见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谁瞧不见?”宋氏没有直接回答,轻轻反问了句。

    谢元茂闻言,颓然松开手,身子往后一栽。倒了下去。

    这消息可真真是晴天霹雳,能瞬间将人给劈成焦炭。

    谢元茂惊得身子都颤抖起来,剩下的几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二爷最先回过神来。连声问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已经锁起来了。”大太太道,“假扮成和尚进的寺。只怕是从外头带进去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

    长房老太爷觉得面上发热。想不通怎会出了这样的事,自己那九泉之下的弟弟若知道的,岂不是要气得从地下爬上来?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被戴了绿帽子,真是死也死不安生!

    “那人留不得!”他略一想,便立即发话。

    谢二爷却迟疑了下,问道:“需不需拷打一番?”

    究竟是何时同三老太太勾搭上的,可曾从谢家拿过什么好处,这一切的一切,才是谢二爷关心的要点。

    但长房老太爷这会气上心头,哪里有这心思,断然否决道:“何须拷打!总归是失了妇德,乱了家风,不严惩如何能行?”

    言下之意,不管这是第一回还是第几回,做了便是做了,绝没有转圜的余地。

    谢二爷听明白了,自然不再问。

    长房老太爷自己说完,却又有些不甘心起来,问道:“这事会不会另有隐情?”

    “父亲……”大太太红着脸,“媳妇进去时,牀上的两人可都还光着身子呢。”

    长房老太爷瞪着眼,骂道:“淫.妇!”

    大太太听得脸色更红,又道:“阿蛮那丫头性子敦厚,临行前要为三婶点长明灯,可三婶的那盏灯却百点不着,只怕是惊扰了菩萨,叫菩萨也看不过眼了。”

    “佛门清净,她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菩萨没当场要了她的命去,便已是大慈悲了!老二你去,这便去,立刻将那人处置了!”长房老太爷气得头疼,揉着额角,嘟嘟囔囔,“老三自个儿就是死在女色上的短命鬼,而今媳妇竟也是个差不多的货色……”

    谢元茂在地上听见了,忙扑过去,“老太太那边要怎么处置?”

    与人私通,乃是大罪。

    长房老太爷恼得厉害,掷地有声地道:“她难道还有脸活着?”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又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有一便会有二!这一回若放过了她,难保何时就会出第二回,到那时,谢家难道要一齐葬送在她手里不成?

    长房老太爷焉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冷下了声音,赶谢二爷随大太太下去将那汉子处置了,转头又吩咐起了宋氏来:“老六媳妇,你且回去将寿安堂封了,对外只说老太太在寺里感染了风寒,病了不宜吹风见人。”

    眼下这时节不好立即就让她暴毙,那就暂且先搁几日。长房老太爷又看向了谢大爷,眯着眼睛道:“老大下去准备着,寿材寿衣。都先备妥当再说。”

    “老六你也别孬了,同老六媳妇一道回去。谨慎些!”

    谢元茂痴痴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煞白。一副已经见了鬼的模样。

    宋氏头一回见他的怂样,心里头莫名烦躁起来,在长房老太爷面前勉强装作相敬如宾的模样,上前去扶住谢元茂,两人一道往外走。

    人散光了,梅花坞里的灯却一夜未灭。

    谢姝宁从玉紫嘴里得知消息时后,很是松了一口气。

    以她对长房几位的了解,三老太太这一回怕是死定了。

    可饶是如此,她却依旧觉得不解气。反倒是越想越觉得气愤,这些招数,原本可就都是三老太太自己想出来,准备用在母亲身上的。她一想到那人丑陋又无耻的嘴脸就恨得冷笑,不要脸的东西,竟还妄想从她这要银子,且等着吧!

    她大被蒙头,嘴里喃喃喊着:“都死了也就是了,落得清净……”

    ……

    那厢大太太嘴里也就念叨着这样的话。“死了也好,清净。”

    走在她身旁的谢二爷听见了,悄悄问道:“大嫂,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他素来谨慎。不敢轻易下定论。但这回,老爷子也并没有说错,不管怎么样。错事做下便是做下了,哪怕是被人陷害。三老太太也休想脱身。他心里清楚得紧,可仍想再往深里探究一番。

    偏生大太太一问三不知。闻言竟反问他,“二弟觉得里头有蹊跷?难道还会有人特地寻个汉子来送到三婶牀上去不成?”

    “这也并非全无可能。”谢二爷讪讪然道。

    大太太蹙眉,语重心长地道:“官场上的事我这做嫂嫂的自然不懂,可是二弟,这一回定然是你想多了。当时,三婶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呢。”

    “是吗?”听到三老太太被抓.奸后,竟是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无,谢二爷不禁有些发懵。

    大太太颔首,走了几步却忽然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事来,当日三婶没为自己辩解,反倒是指着六弟妹的鼻子骂了好一通难听至极的话。”

    夜风拂面,谢二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有些话想说,却不好就这么说。

    他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就这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弟妹。

    但这事的确可疑。

    他大步迈开步子,走到锁了假和尚的屋子门前。

    正要让人开门,他忽然听到身后大太太轻声问了句,“二弟,你近些日子可曾带过小厮入二门?”

    府里谁都知道,他身边小厮最多,年纪大大小小,皆有。

    他身形微顿,笑了起来:“大嫂说笑了,好端端的怎会带入二门来。”

    大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二弟莫怪,原是我多心了。”

    两人就都没有再说话,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内。

    假和尚的嘴仍旧堵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被绳子捆得紧紧,手脚亦是。

    谢二爷看一眼,鄙夷地移开视线,“罢了,留着也是祸患。”

    这话一出,倒在地上的假和尚就急切地“呜呜”叫唤起来。

    可惜他嘴里堵着东西,口中的话支离破碎,叫人听不明白。

    谢二爷正要唤人进来,却忽然在他的话里听到了几个隐隐约约的字——八。

    八?

    他皱眉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没有什么线索,遂要上前去扯了假和尚的汗巾子,却不防大太太快他一步,将人喊了进来。

    罢了,问也无意,至多也就是后宅妇人间的小小战争罢了。

    谢二爷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后退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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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局稳

    夜色浓重,外头风声悠扬。

    大太太将手中帕子一收,指了人上前去,拿了绳索套上假和尚的脖子。

    接下去的事,她自诩慈悲,当然不忍心再看下去,遂扭头走人。谢二爷丢下句“仔细些,小心收拾妥当了”,便也跟着一道出了门。

    与此同时,寿安堂内的三老太太却正惴惴不安地泡在浴桶中,一遍又一遍地指使夏安往浴桶中加热水。

    她身边的冬乐是早早指给了谢元茂做妾的,因而寿安堂内,本就只剩下春平三人。然而经此一事,春平跟秋喜皆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她身边。春平更是,只剩下一口气,这会人也不知被大太太弄到了何处。

    一时间,冷清寂寥,全部涌上了三老太太的心头。

    围绕着身子的水分明还是热的,可是她却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身上起了颗颗鸡皮疙瘩,唇色发白。

    她忍不住,又一次扬声喊了起来:“夏安!热水呢!”

    门“咿呀”一声开了,可这一回进来的人却不是夏安,而是宋氏。

    三老太太立时瞪大了眼睛,双手重重一拍水面,咬牙切齿地道:“小娼妇,你是想来瞧瞧我死了没吗?”

    “老太太省省力气吧,我若是娼妇,你又是什么?”宋氏沉着脸,语气平静。

    三老太太却因为她的这份平静而显得更加恼怒,将水花拍得四溅,一手指着宋氏面目狰狞地骂道:“你装什么?你到底在装什么!是我小看你这个贱人。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寻一群肮脏的乞儿将你污了才是。且看你还如何摆出这幅张狂模样!”

    她的叫骂声又尖又利,在暗夜里倏忽传出老远。

    候在门外的夏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看了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谢元茂一眼。

    谢元茂的手亦颤着,面色铁青。

    屋子里的人却浑然不知,骂得更是大声,似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怨气都在这个时刻尽数倾泻而出。

    “你以为整垮了我,你便能讨着好去?我今日便将话丢在这,我就是死了,也断不会放过你!我势成厉鬼,生生世世都缠着你,叫你夜不能寐。食难下咽,早日来同我作伴!”

    可面对这样阴险恶毒的诅咒,宋氏却轻轻笑了起来。

    莫名的,她便忆起了当年在寿安堂的庭院里,一株株瑞香前,三老太太用冷静又阴毒的话一遍遍凌.辱践踏着她。

    彼时,她尚爱惨了谢元茂,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辣手段弄得措手不及,强自镇定着不过只喊出一句“你休想”。

    时至今日。往事已有些模糊起来。

    可她却依旧牢牢记得那一日,记得自己在高悬的红日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什么也没有做过,我何须怕你?”她收回思绪,盯着三老太太摇了摇头。“你身为长者,却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不反思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咄咄逼人。母亲……我尊你一声母亲,可不是为了让你给谢家。给忘之蒙羞的。”

    三老太太气得双目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半响也只喃喃道,“说谎,小贱人仍在说谎……”

    这事若不是宋氏做下的,还能是谁?

    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部署得好好的局,是何时出了纰漏。

    这枚煞费苦心的恶果,最终竟吃到了她自己的嘴里,苦得难以下咽。

    三老太太凄凉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鼻涕齐下,狼狈得不成样子。

    宋氏看着,心中却一丝可怜她的念头都没有。明明她是个那样心软的人,可面对三老太太,她的心肠便冷硬得不像话。宋氏明白,自己早就变了。她心里,除了一双儿女外,已再不会可怜旁人。

    “老太太歇着吧。”宋氏轻声退了出去,眉宇间一片恬淡之色。

    谢元茂一见她,就急忙迎了上去,口中道:“你再同我说说,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氏瞥他一眼,“六爷还想知道什么?”

    “我、我……”谢元茂讷讷地接不上话。是啊,事到如今,他还想知道什么?

    他颓丧地松了抓在宋氏腕上的手,脚步虚浮地退到了一边。

    这次,他可是倒大霉了呀!

    也正如此,关于三老太太的事,在寺里发生过的事,尽数都要瞒死了才可。一旦泄露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故而很快,三老太太病了的事,就传遍了谢家,也慢慢传到了坊间。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众人皆知的,不过只有三老太太病倒,需要静养这一句罢了。

    同时,长房老太太也仍病着。

    这段日子,谢家已是为她请遍了京都名医,可她的病情始终全无起色。

    蒋氏几个并不知道内里的人,就嚷着怎么宋氏去请的大夫还未入京。

    人人都急着要请好大夫来为两位老太太看诊。到了这个时候,但凡有点可能的人,都被她们当成了救命稻草。其中自然更是以三夫人蒋氏首当其冲,她可是长房老太太的外甥女,多少年来都全仰仗着长房老太太给她做脸。

    谢三爷的那房美妾的肚子已日渐大了,她身上却依旧全无动静。

    当然,她也明白,就算那位生下儿子也无妨,只是个庶子,最终也肯定是要抱到自己膝下教养的,想养成什么模样,难道不是自己说了算?可饶是这样,她也依旧心神不宁。

    阖府的人,唯有谢姝宁知道,谢三爷的妾室,这一回生下的是个女儿。

    前世谢三爷直到她出阁,也未生出儿子来,庶女倒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蒋氏的肚子更是再没有膨起来的时候。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间,一个春日就这样在乍暖还寒中将要度过了。

    谢姝宁也在盼着鹿孔早日上京,可开春时,北地亦是连日大雨,南边就更加不必提了,四处大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许多船只就不敢在这个时候出行,走了水路的鹿孔,行程一再被耽搁。好在长房老太太的身子时好时坏,竟也撑了下来,只是缠绵病榻,久久难愈,饮食锐减。

    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谢姝宁想得简单,日日掐着手指计算鹿孔到达的时间。

    在这中途,却又发生了一件勉强算是在她意料之中,却出乎了宋氏所想的事。

    桃花开遍枝头时,皇城里传出了消息,要例行选秀。

    这倒不奇怪,肃方帝即位也已有了段日子,偏生他子嗣又稀少。因此他空荡荡的后宫就显得颇为引人注目,就算他不愿意填充,也多的是人拼命上奏劝说。

    选秀,是势在必行的。

    真正叫宋氏吃惊的是,皇后的人选也已定下了。

    但这人不是过去的白侧妃如今的皇贵妃娘娘,而是原先端王妃的幼妹,今年才刚刚及笄,等到大婚的一应事项准备妥当,就要入驻后位。

    宋氏想不明白,为何肃方帝那般喜欢皇贵妃,又将惠和公主纪桐樱及她的弟弟捧在掌心里疼宠,这会却想也不想就择了旁人。

    真论起来,皇贵妃的母族白家,在延陵当地也是望族,祖上还出过多位阁老,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名门之后。皇贵妃若要为后,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宋氏亲手为谢翊纳着鞋,一边同谢姝宁嘟囔,“这一回,也不知娘娘心里头该多难受。”

    眼见着一大群娇俏的妙龄新人就要入宫来,年轻的皇后紧随其后,马上也要来了。但凭谁,怕都不会好受。

    “公主心里怕也不会高兴。”谢姝宁应和着她,心里头却想起了皇后的事。

    庆隆帝逝世时,一道去的还有皇后跟太子,以及端王妃。

    端王妃同皇后乃是一族所出。

    一下子死了两个身份尊崇的女人,事情并不简单。肃方帝这会同样立了这家的女人为后,能在很大程度上缓冲摇摆的民心。最起码,他们会知道,肃方帝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事的。同时也说明,肃方帝是个念旧情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皇后的位子不会属于白氏一族。

    白氏已经有个位比副后的皇贵妃,这一族的命运便已经足够同肃方帝牵扯不清,他眼下需要的,是来自更多人的拥戴。

    这就是身为帝王,所要面对的第一件事。

    儿女情长,只会提前夺走他的龙椅跟命。

    但谢姝宁心里想得清楚,却也忍不住为白氏母女揪了一把心。

    若皇后是个好相与的也就罢了,若不是,以纪桐樱的性子,怕是要惹祸。

    母女两人相对无言,长吁短叹。

    门外日光明媚,斜斜沿着窗棂照了进来,有些刺目。

    谢姝宁扬手挡了挡光,换个位置重新坐下。母女俩各自做着针线活,谢姝宁还能时不时指点宋氏几句,惹得宋氏唉声叹气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两人又笑闹起来。

    到了傍晚,谢姝宁就索性留下陪着宋氏用饭,饭用了一半,谢翊也虎着脸跑了来,嘟嘟囔囔地抱怨她们竟谁也不唤他一道。

    宋氏笑着嗔了他几句,便让桂妈妈去添置碗筷。

    可谁知桂妈妈很快便去而复返。

    片刻间,脚步声就到了门边,她冲了进来,一脸惊骇地喊道:“太太,寿安堂走水了!”(未完待续。。)

第114章 走水

    谢姝宁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立即去看宋氏的面色,只见宋氏面上神色如常,似早已料到。

    她不由明白,这事并非意外,而是终结。

    多留了三老太太这么些日子,到底也是时候了。

    长房老太爷前日特地使人来请了宋氏夫妇去,只说了句,“时候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只恐夜长梦多。”

    夫妇俩人回了三房,谢元茂就连着寻谢七爷在外喝了两日的酒,愣是日日直到月上梢头才肯回来。回来了在玉茗院外踌躇一阵,也不去书房,只往冬姨娘的小院子去。

    连着两日,夜夜如此。

    今日这个时候,应当也仍在外头。

    宋氏遂问着“火势如何”,一边站起身子开始往外走,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叮嘱谢姝宁兄妹,道:“好好呆着,别往外头跑。”

    俩人自是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宋氏这才跟着桂妈妈出了门,不慌不忙地召集了人手吩咐下去,让人去救火。不论如何,姿态仍要做足了。

    等玉茗院里一阵忙过后,宋氏几人赶往寿安堂,谢翊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扒拉了几口饭,探头探脑地往外头张望着,忽然扭头看向谢姝宁,怪笑着道:“阿蛮,我们跟着去瞧瞧吧。”

    谢姝宁瞪他一眼,断然否决:“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谢翊翻个白眼,“为何不去?我可还没见过走水的样子呢。”

    年纪日长,谢翊也明白过来自己幼年时差点同谢姝宁一道丧命,都是因了谁。如今听到寿安堂走水。全然不在乎三老太太是不是会被大火烧死,寿安堂又会被烧成什么模样。他心里头想着的只是大火该是何等声势,想要亲眼目睹一番而已。

    可谢姝宁哪里会让他去。半是哄骗地道:“你若去了万一被火烧掉了头发可怎么好?我可不想有个年纪小小就成了秃子的哥哥。”

    “嘁,哪那么容易就被烧了去……”谢翊照旧盯着外头的夜色看,说出口的话却逐渐轻了下来。

    谢姝宁就趁热打铁,换了话锋:“对了,眼瞧着没多少日子就该入夏了,也不知舅舅何日到。”

    见她提起了舅舅,谢翊顿时便没了去看火的心思,拉着她急急说起舅舅的事来,又嚷着同她猜测起表哥舒砚的样貌。

    两人说得渐渐热火朝天。那厢寿安堂的大火也熊熊逼人。

    宋氏赶到后,便让人去灭火。

    可这是自屋子里浇了桐油,又在里头点燃的火源,光从外头扑火,哪里扑得灭。

    做了会无用功,长房的人也都赶了来。

    大火几乎烧红了谢家宅子上方的半边天,一时间四周亮如白昼,长房的人不可能不会发现。再加上工夫要做到位,这边大火一起。长房那边也就有人去报信了,因而在家的人,这会都匆匆拥了过来。但这时,大火已将屋舍尽数点燃。火舌真如了火蛇,一条条窜得老高,连檐角下的雕花鸟笼也未曾放过。

    众人哪里还顾得上救火。自是保命要紧,三两下就从寿安堂散了出来。只留下一群仆妇继续抬水灭火。

    很快,谢家的正门外就挤了许多人。不停地有邻人谴了家中下人询问。

    若有需要,自然是要一力相帮的。

    可谁来,怕也是无用了,火势已大得没有扑灭的可能,除几个知情者之外,个个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逐渐倒塌中的房舍间,蓦地传出一声极凄厉骇人的嘶吼声——

    众人皆惊。

    随后便有人颤颤巍巍地道:“老太太可是还在里头?”

    一阵鸦雀无声。

    宋氏作痛心疾首状,捂着脸大哭起来,“我来时,火势已大,未能及时将母亲救出来,我罪该万死……”

    二夫人梁氏就站在她边上,见她哭,就骂了起来:“你哭什么,要哭也该是老六哭才是!都什么时辰了,他也还不回来!”斥完,又扬声发问,“可有人去请六爷回来了?”

    “已去请了……”

    二夫人面色稍霁,扶住宋氏,道:“眼下是哭的时候?扑火要紧!”

    宋氏忙抹了泪,连声应喏。

    悄悄的,却同大太太对视了一眼。

    等到谢元茂终于一身酒气地回来时,火势才终于小了下去,只是东西也都烧得差不多了。零星的火苗,也在一桶又一桶的水里渐渐成了一缕白烟。

    他一站定,二夫人就厉声训斥起来:“母亲患疾,你不在跟前侍奉,而今出了事,竟也拖到这会,浑身酒气,你说你可还有一分规矩?翊哥儿眼瞧着便也弱冠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也马上便要年纪一把,怎地还如此不知事?真是笑话,就凭你这做派,竟也能在朝中吃得开?”

    她是嫂子,骂得也一句没错。

    谢元茂有苦说不出,一声也不敢吭,只低着头蹲下身去,呜呜地哭出声来。

    二夫人见不得男.人落泪,想着自个儿方才是不是太严厉,可转瞬却又想到了女儿四娘的亲事上去。四娘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人家也看了些,只是她都不是太满意。可眼下,出事的虽然是三老太太,可总是难免叫她想起病中的长房老太太来。

    若有一日长房老太太突然去了,四娘岂不是要为祖母守孝?

    姑娘家的年纪自打及笄,挨过一天就大一天。京里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小姐,要寻个合适人家并不容易。

    她嘴角翕翕,似要开口,却到底一字未语,便冷着脸拂袖而去。

    这夜,谢家诸人皆未眠。

    天色微明时,三房的寿安堂上方仍有大团烟气盘旋不散。底下的房舍废墟焦黑一片,叫人不忍触目。

    稍稍一走近。残垣断壁间就有浓郁的香气混杂在焦臭里钻进鼻间。

    废墟里,抬出了多具焦炭般的尸首。不得辨认。

    但里头没有活人,众人便都断定。三老太太已经死了。

    谢姝宁倚着窗,怅然地舒了口气。

    她知道,秋喜、春平自然也都已一道葬身火海。

    出了那样的事,身为三老太太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她们怎么可能还会有生还的机会。

    她对着日头抬起了手。

    金色的日光下,她白皙的手掌呈现出种近乎透明的颜色,小巧粉红的指甲片片修整得圆润光滑,指骨已有了纤长的痕迹。

    上头干干净净的,一丝脏污也无。

    可谢姝宁却觉得那只手是通红的。沾了血,再也洗不掉。她不禁觉得涩然,然而她眼里的神情却再坚定不过,不论是谁想害她的母亲,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用尽所有手段。

    玉茗院内,宋氏也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同江嬷嬷半是惶恐地感慨,“这府里,果真没有一个不厉害的。长房老爷子平日里那样风雅慈和的一个人,真遇到了事。竟也这般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我原想着,至多也就是悄悄结果了老太太,可没想到。老爷子直接便发了话,借着走水的由头,将整个寿安堂都给毁了。”

    不管怎样。一切秘辛都被这场大火给烧了个精光。

    寿安堂也没有再重建,只夷为平地。空荡荡的搁置下了。

    三老太太的丧事倒办得风风光光,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陈家人由陈万元领着哭作了一团。赖在谢家便不肯走了,直嚷着道:“我可怜的妹妹,嫁进你们谢家几十年,没享过一日福,如今死也死得不明不白,你们若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这个时候,就算再厌恶陈家人,也没有将人赶走的道理。

    谢家门口可还挂着代表丧家的“挑钱”,怎能赶走三老太太的娘家人。

    陈万元当然也明白谢家不敢在这节骨眼上赶人,所以可着劲将脸面丢弃,又嚷着要见陈氏。

    “姑母去了,我那女儿在哪里?小妹活着时,最疼瑾儿,这会怎好没有她在灵前守孝?这岂不是叫小妹走也走不安生?”

    这话说得可真是一丁点脸面也不要。

    陈氏不过是谢元茂的妾,陈家人若从她这边来论,那可是连攀亲的资格也无的!

    哪里有叫儿子的妾守灵的道理?这是打谁的脸?

    谢家人皆气得半死,恨不得将陈万元用丧服裹了一道丢进三老太太的棺木中去才好。

    可谁知陈万元却悄悄摸着三老太太的棺材,小声嘀咕了半天,“老子的一万两就这样打了水漂……这棺材怕也值千两,谢家人出手这么大方,老子若是要银子,不知他们给不给……”

    然而没等他将这心思摆在明面上说出口,他就被宋氏给请了下去。

    陈万元知道是宋氏派人来唤的自己,当下以为宋氏这是要送银子给自己,连忙赶了过去,没想到才进门,外头就被上了锁。

    外头江嬷嬷则正在同陈家的人解释,说陈万元伤心过度不慎晕了过去,这会已被安置到客房歇下了。

    这一歇,就歇了许久。

    不给饭食茶水,生生饿了他一整天。

    第二日,陈万元被放了出来,也不敢在谢家地盘上骂人,甚至等不及三老太太出殡就飞快地离了谢家。到了外头,则开始拼命咒骂谢家,四处宣扬谢家人害死了三老太太,又要害死他,宋氏歹毒,谢家人不厚道。

    可这话,他说了,谁信?

    落魄了的人家说话,喊得再响亮,也只会被人当做是哑巴。

    待到出殡那日,陈家人竟然也不赶来,谢姝宁知道后真是连鄙夷都懒得鄙夷。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不败落。

    她跪下磕头辞灵,眼神漠然。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丧葬队伍走出了石井胡同。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有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站在拐角处,望向了谢家正门外的纸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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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鹿孔

    春日将逝,风愈加的暖,日光也越来越灼热逼人。

    三老太太的头七,府里特地请了寺里的和尚来诵经,经文念了整夜,长房梅花坞里的灯火也亮了通宵。

    次日,长房老太太的急症就稳了下来,开始渐渐好转。如此又过了几日,竟也能由人扶着下牀来略走几步了。一时间,谢家诸人都不由对这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唯有谢姝宁知道,有鹿孔在,长房老太太的病怎么可能不好。

    三老太太出殡的那一日,恰逢鹿孔到京。

    到今日,也已足足十日。

    谢姝宁也终于亲自见到了鹿神医。

    虽然这时的鹿孔还未有神医之名,年纪轻轻,样貌普通,站在人群里便叫人难以发觉,但在谢姝宁眼中,他依旧还是当年那个千金难求一诊的神医。然而这一世,鹿孔屈居于她手下,怕是难以再到达前世他在燕淮麾下的高度。

    谢姝宁有些为他不值,却也愈加坚定了决不能放过鹿孔这个人才的念头。

    初见鹿孔,她是陪着宋氏一道去的。

    江嬷嬷对鹿孔极是客气,连带着宋氏也对他客气有加。

    如今尚且年轻的鹿孔倒颇害羞,说话间始终连头也不敢抬,不论问什么说什么,竟然都只是点头应是,语气温和。

    谢姝宁就不由暗暗吃惊起来。

    她所知道的鹿孔,可断不是这样的人。

    “鹿大夫可有成亲?”她听着鹿孔说话,轻轻摇晃了下掌中茶盅,盯着碧色的浮叶,佯作天真地雀跃问道。

    一行人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不禁都目瞪口呆起来。

    江嬷嬷反应快些。忙道:“小小姐!”

    “阿蛮!”宋氏亦重重斥了一声。

    谢姝宁讪讪抬头看她一眼,嘟囔着,“鹿大夫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回八小姐的话,在下尚未成亲。”鹿孔声音愈轻,似极不好意思。

    谢姝宁瞧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怎地会是个如此容易害羞的人?想着想着,她心里的主意就打定了。前世鹿孔倒不是孤家寡人,非但如此,他还成过两次亲。头一回娶的只是个小官僚家的庶女。那时他还刚刚到燕淮手下,听说也是同那人两情相悦。但后来,他还是声名鹊起,他的妻子却不长命,早早地便去了。再后来。他娶了魏国公家的嫡女。

    魏国公梁家,正是谢姝宁二伯母的母族。

    由此可见。当年在燕淮执掌下的西越京都。众多世家过得是何等水深火热的日子。

    魏国公家的嫡女,便是做皇后也够,竟只能嫁给燕淮身边的大夫做填房。

    这世道,都乱了套了。

    不过这也证明,鹿孔是个真正的人才,若不然燕淮怎会为他谋划?

    谢姝宁抬起手轻啜了一口杯中茶水。嘴角挂上了笑。

    还没婚配,就一切都好说。

    ……

    因了要治愈长房老太太,鹿孔这些日子就都留宿在了长房。

    他开的药方也的确颇有效果,长房几位也都对他敬重有加。只觉得比杭太医也要高明上不少。再加上他年纪轻,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长房的人也就动了心思,想要就此彻底将鹿孔留在长房,顶了故去的杭太医的位子。

    可这事,谢姝宁就头一个不会答应!

    对外,人是宋氏请来的,长房有这心思自然就先要来悄悄问过宋氏。

    恰逢那日谢姝宁捧着书赖在碧纱橱里小憩,身后玉枕清凉沁人,惬意极了。

    她侧卧着,将事情给听了个齐全。

    大太太亲自来提,想要留下鹿孔,一应供养皆在过去杭太医的上头再加二成。

    乍一听上去,倒像是极好,可凭借这么点东西财物就想留下鹿孔,长房仍是占了大便宜。

    大太太向来奸猾,仗着之前在三老太太的事上同宋氏有了别样的交情,这回就主动巴巴地来寻了宋氏提,若成了,就能在长房老太太跟前挣脸。宋氏好性子,虽觉得为难,但也只是道:“鹿大夫的事,自然要他自己做主才好。”

    毕竟,鹿孔并没有同任何人家签订过契约,他是个自由身,当然要他自己说了算。

    大太太就笑了起来,道:“有弟妹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些,鹿大夫那想必也是不成问题的。”

    谢姝宁在里头隐隐约约听见了,差点嗤笑出声。

    她一把起身,推开隔扇就走了出去,面上笑吟吟的,嘴里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大伯母怕是不必去同鹿大夫提这事了。”

    大太太听了只当她是说笑,就问:“怎么,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不成?”

    “非也。”谢姝宁渐渐敛了笑意,“鹿大夫是宋家的人,怎么还能留在长房?”

    大太太闻言,吃惊地看向宋氏,“六弟妹方才怎地未提及此事?”

    宋氏疑惑着,问谢姝宁:“鹿大夫何时成了宋家的人?”

    不过她转念一想,头一次知道鹿孔其人,正是出自谢姝宁的嘴。彼时谢姝宁说知道鹿孔,乃是从舅舅口中听说的。这么说来,难道鹿孔真是宋家人不成?

    不待她想透彻,谢姝宁已是老神在在地解释了起来:“鹿大夫虽不是宋家的下人,可当年宋家助他出师,又出资帮他开了药堂,请了他坐诊,这么算来,鹿大夫是不是宋家的人?”

    话毕,她又蹙起眉头道:“何况,若鹿大夫留在长房,那这些年宋家人难道一直在帮个白眼狼,他又算不算是无情无义之辈?这样的人,大伯母难道放心用他?”

    “阿蛮的嘴,倒厉害了许多……”大太太听得发怔,有些惊讶地道。

    谢姝宁不说话,复又笑了起来。

    她年纪日渐大了,往后越来越不需要伪装。只是过了这些年,又有母兄在身旁,她发觉自己的性子似乎又多变了些。

    “罢了罢了,总不好夺人所好。”大太太是个聪明人,旋即就扭转了话头对宋氏道,“听说老三今次怕是要留京了,三弟妹早先迟迟不肯将三娘的亲事定下,等的可不就是这一日。”

    谢姝宁就悄然又退了下去。

    她的三伯父在扬州呆了那么多年,如今龙椅上的人换了,他的位子的确也该挪一挪了才是。

    新帝原本的民心便不错,但庆隆帝驾崩的事影响不好,让他在坊间的名声差了许多,那些原本就不曾拥戴他的人,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肃方帝迫切地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因而他就需要在合适的位置上安插更多自己的人。

    谢家几位,勉强算是他一脉的。

    何况,哪怕前世,谢三爷最后也依旧是回了京的。

    想到这,谢姝宁遂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谢元茂。

    三老太太过世,谢元茂身为儿子自然是要守孝的,如今已是丁忧在家。等到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结束,动荡的朝野怕是早就平稳得不能再平稳,肃方帝的皇位也肯定已坐得牢牢的。

    到那时,谢元茂重归朝堂,想要寻个好差事,怕是不一定能成行。

    政局就如天边流云,转瞬即变,谁也无法预计将来的事。

    但谢元茂的心却已经沉入低谷,久久不能复原。又因为守孝,连酒也是不宜沾的,他便是想要借酒消愁,也没了机会,成日郁郁寡欢。

    长房老太太的身子却日渐好转,用不了多久就该痊愈,谢二爷几个当然是个个长舒一口气。谢元茂虽也跟着松了口气,转头却更加沉郁起来。倒霉的人,竟似乎真的就只有他一人。

    就连冬姨娘那也去不得了,去了难道只盖着大被说话不成?

    他成日里愁眉不展,偏生陈氏厚着脸皮日日寻他,扰得他终于扯破了君子的皮,连声斥陈氏是蠢物。

    三老太太出了那样的事,他不能不怀疑陈氏这个做侄女的是早早知情的,既知道,还帮着一道瞒着人,真真是恬不知耻!

    “滚!”他怒不可遏,重重吼了陈氏。

    陈氏这才抹着泪退了下去。

    可连谢姝宁都不能不佩服陈氏不屈不挠,乃是人物。

    才被谢元茂吼了,她转瞬竟就又能借着谢姝敏的事哭诉起来。

    三老太太一死,她立即就慌了神,如今用的招数通通不入流,又不择手段。头几回,她说谢姝敏病了,谢元茂倒还记挂着,赶去了海棠院。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狼来了喊多了,谁还能信?

    直到那一日,谢姝敏半夜高烧不止。

    陈氏错愕不已,忙使人去请谢元茂,谢元茂却只冷笑着说了句,我又不是大夫,寻我作甚?

    这么一耽搁,等请到鹿孔时,谢姝敏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好容易退了烧,人倒像是更傻了些。

    陈氏欲哭无泪,谢元茂痛心疾首。一来二去,他自己竟是也病倒了。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一处干地。

    不过对谢姝宁来说,这些都是好消息,病了,也就都消停得多。

    她如今只盼着一件事,那就是夏日到来,数年不见的舅舅再次出现。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件心心念念的事,该筹备起来了。

    等到玉紫开始收拾她的夏衫时,她就悄悄去央了江嬷嬷,扭头又亲自去问了月白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116章 配人

    她屋子里头的几个丫鬟,年纪都比她大,其中尤以月白最年长,早几年其实就已经到了该配人的时候。

    如今玉紫、柳黄几个都开始堪用起来,到时候等到月白出嫁,再从二等丫鬟里挑几个能干聪明的,提拔上来,也就够了。再过几年,月白若有了孩子,也并非不能回来继续伺候。

    谢姝宁一直都挂心着月白的亲事。

    但一来月白没有那个意向,二来她也舍不得随便就将月白配了人,所以事情一拖再拖。

    可眼下,月白都已经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可不就得拖过双十年华去了?

    谢姝宁有些急了。

    她问过江嬷嬷后,就赶回潇湘馆,屏退了众人,只单独留月白在里头说话。

    将屋里的丫鬟配人,这样的事她早不知做过多少回,本是驾轻就熟,可这会面对月白,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月白之于她,说是丫鬟,倒更像是亲人。

    因此,她心里其实也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好歹,皆由月白自己做主。

    愿意不愿意,她只问,绝不干涉。

    她把玩着桌上的汝窑白瓷茶盏,拉了月白一道坐下,笑眯眯地问她:“月白,我手里有几个人选,你挑一挑可好?”

    月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红了脸,讷讷道:“小姐……”

    “先别脸红,等挑完了人,再脸红不迟。”谢姝宁掏出一本小簿子,上头仔仔细细记着几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家中人口等等事项,“你瞧瞧,都不错呢。”

    月白一张脸却更红了。忍不住低下头去,“小姐!您自个儿还未满十岁呢!”

    这般年纪,分明还是个孩子,哪里就懂那些个事了。

    月白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听谢姝宁说这些话。

    谁料,她这么一说完,谢姝宁反倒是笑了起来,玉白的手指在打开的簿子上轻轻点着,道:“你嫌我年纪小?那我去换了卓妈妈来可好?”

    几个丫鬟里。数月白同卓妈妈感情最好。

    月白闻言,却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谢姝宁就伸手去拉她的,压低了声音道:“我虽未满十岁。可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根本不像个孩子?那样的事。我们都一块做过了。如今只说说你的亲事,你有何好不习惯的?”

    “小姐……”月白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呆呆唤了她一声。

    谢姝宁就笑,拍拍她的手背,将簿子递到她眼前去,“来。仔细瞧瞧,若都不合适,那我就再不提了。”

    月白这才接了过去。

    “坐着看!”谢姝宁又拽着她往桌边拖,两人肩并肩地落了座。

    簿子上写的第一人。是宋氏的陪嫁庄子上的一个管事,今年才十九,算起来也是年轻有为,家里人口也简单。月白瞧着,倒也满意。

    只看上头记载的东西,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花费了心思才搜罗出来的。

    月白一页页翻了下去,个个都似乎不错,皆是家中人口简单,自己品貌端正,踏实肯干的人。

    她心里思量着,不想叫谢姝宁失望,便决定从里头挑一个出来。

    突然,最后一页上,却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她不由诧异。

    细看之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脱口而出:“小姐,怎么鹿大夫的名字也在上头?”

    谢姝宁仍旧笑吟吟地望着她,并不回答,只催促道:“接着挑,莫要看我。”

    月白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可低头细细又看了一遍,上头写着的可不还是鹿孔这个名字。她登时变了脸色,这会不是红,而是白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谢姝宁原本还笑着,见状不由也被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暖风自半掩的窗外吹入,和煦动人。

    月白却煞白着脸,支支吾吾地道:“奴婢是奴籍,怎敢高攀鹿大夫……”

    谢姝宁听了却是长舒一口气,“傻姑娘,待你出嫁,卖身契我自会还你。”

    “傻姑娘?”月白不由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谢姝宁急忙咳嗽两声掩了过去,“你觉得鹿大夫如何?”

    月白叹口气,道:“小姐莫要寻奴婢开心,奴婢配不上鹿大夫。”

    配不上?

    不说旁的,只说配不上?

    谢姝宁眯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个人选里头,怕还是鹿孔最合适。不过这正合她意,原本打从一开始,她就想着鹿孔。要她说,那几个管事哪个都配不上月白。

    何况她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丁点私心在。

    月白一直跟在江嬷嬷身边学辨毒解毒之法,虽然尚未学精,但比起普通的婢女,那是厉害得多了。

    恰好鹿孔擅医,二者结合,毒医并存,可不是好事?

    而且鹿孔的性子,蛮好。

    可月白只唉声叹气,旁的一字不提,只说自己配不上鹿孔,心不在焉地从簿子里挑了个年轻管事的名字指给谢姝宁看,说,就这个吧。

    谢姝宁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说真话,哪里肯听,当下便推脱起来,说回头还要请江嬷嬷相看相看,便先让她下去了。

    随后,她就唤了玉紫进来,吩咐道:“帮我寻身素净些的夏裳,旧的就可,我要出去一趟。”

    玉紫就去找了件她去年制了的月白色裙子,伺候她换上了。

    一过午,日头就火辣辣起来。

    夏日还未真的到来,天气却已经变热了。

    谢姝宁怕冷也怕热,这会就要着夏衫才敢出门。

    这一回,她没有唤月白,只让柳黄陪着自己去了玉茗院。

    谢元茂一病,就搬回了玉茗院休养。这个时辰,鹿孔应当正在问诊。她到的时候。宋氏也正在正房的东稍间里,里头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人。

    她越过新添置的花梨木雕竹纹裙板隔扇,走近请安。

    谢元茂躺在牀上,一脸病容,见到她倒也欢喜,挤出丝笑意道:“阿蛮都换上夏裳了,我竟还捂在冬被里。”

    他一病,就怕冷。

    但鹿孔也说了,他没有什么大病,若非得说是难疾。也就只能说是心病。成日里郁郁的人,哪里还能有身子好的,多半都虚弱些。没法治,只能靠静养,待到想通。多笑笑,这病也就自愈了。

    谢姝宁就有些不齿自己父亲的做派。

    丁忧在家。不想想怎么趁着这段日子同原先的同僚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想方设法去筹谋以后的路子,倒同个女人似的躺在牀上做起了西子捧心状,怎成大事?

    前世他能一路平步青云,只怕也是因为庆隆帝自己就是个懦弱又无为的人,臭味相投罢了。

    这一世换了肃方帝,他今后的路。只怕会越走越窄。

    她腹诽着,仍上前去宽慰了几句,“等过几日父亲病愈了,才刚入夏呢。阿蛮不过是换得早了些。”

    谢元茂则长吁短叹。

    谢姝宁便请了宋氏出去说话。

    “娘亲,月白的亲事,江嬷嬷可曾同你提了?”

    宋氏帮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道:“说了,只是这事,还得看鹿大夫自己的意思,我晚些再让江嬷嬷去试探试探。”

    鹿孔这人一说话便要脸红,这事要细谈,恐怕也不容易。

    谢姝宁颔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心急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陈氏被谢姝敏咬了一口,虎口见了血。

    恰好鹿孔也重新为谢元茂开了药方出来,宋氏便请他去一趟海棠院。

    谢姝宁心中一动,就也先告退了,半道上就折去了海棠院,没走一会便赶上了鹿孔

    “八小姐。”鹿孔低着头唤了声,就不敢再吭声。

    谢姝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故意问他:“鹿大夫可想过要娶个何样的妻子?”

    鹿孔面上飞快笼上两片红霞,小声道:“缘分该来便会来,在下并不曾想过。”

    “那依你看,若有个肤白端庄大方贤良的女子被老天爷送到你跟前来,会不会是缘分?”

    “啊?”脚下一个踉跄,鹿孔面上神情呆呆的,差点摔在了一旁,惊慌失措起来,“还请八小姐莫要打趣鄙人……”

    谢姝宁无奈地别过脸去,憋着笑,“鹿大夫仔细些路。”

    来了这么一出,谢姝宁也不敢再同他胡说八道了,两人很快就到了海棠院。

    陈氏铁青着脸坐在那,谢姝宁则窝在乳娘怀里,“咯咯”直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咬伤了陈氏的事。听到笑声,陈氏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斥了句:“笑什么笑,还不快将九小姐抱下去!”

    谢姝宁挡在了乳娘跟前,微微一笑:“陈姨娘,九妹妹也是你能骂得的?”

    就算是个傻子,是庶出的,那也是谢家的小姐。

    陈氏望着她,咬了咬牙。

    她可没忘,那一日谢姝宁说她一辈子都要养个傻子的话。

    半响,她才勉强挤出个笑来,“六爷让婢妾亲自教养九小姐。”

    谢姝宁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道:“那看来,陈姨娘并不喜欢这差事呀。我倒是喜欢敏敏,喜欢得紧。”说着话,她走近了陈氏,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道,“我先前说错了,连个傻子,我也不想叫你养。若连敏敏也没了,父亲可还会记得有你这个人?”

    转过身,她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道:“呀,姨娘手上的伤不轻呢,鹿大夫快给姨娘拿点药膏抹抹!”(未完待续。。)

    ps:  感谢猫子咪、fangyuan48两位亲的粉红~~米赛赛亲的平安符~~另作者君要道个歉,原本想着今天加更的,但是今天真心各种忙碌,这会有点睁不开眼,困得厉害-_-||| 所以容我欠个债先……

第117章 入夏

    单这个月,海棠院就不知请了几回大夫。若换过去也就罢了,只如今府里有个鹿孔在,但凡有事都需用他。

    谢姝宁当然不乐意。

    他的人,凭什么白白给陈氏用?

    正如她同大太太说的那般,鹿孔是宋家的人,可不是谢家的人。

    何况如今三老太太没了,陈氏虽然是个良妾,但没了三老太太这个最大的依靠,陈家又不能作为她的助力,她的人生也就因此彻底没了主心骨,难以东山再起,想必会慌不择路四处使幺蛾子。谢姝宁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她想着,看了眼陈氏。

    陈氏煞白着脸倚在雕花椅上,身后的大迎枕被压得扭曲。

    知道谢姝宁在打量自己,她也不敢去回望,只紧紧咬住牙。

    手背上的两排牙印已在鹿孔的吩咐下,使边上的丫鬟清洁包扎。陈氏侧目一看正为自己敷药包裹的丫鬟,心里头悠悠地记起雪梨来。自寺里回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雪梨。

    她知道,自己今后也再不会有机会见到雪梨。

    而她自己,也只能死死将牙关给咬紧,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去将九小姐的东西收拾一番。”见伤势处理得差不多,谢姝宁便吩咐起了谢姝敏的乳娘。

    乳娘不敢应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陈氏。

    陈氏就道:“八小姐,这事可是太太吩咐的?”

    “是我的意思!”谢姝宁倒不避忌,直截了当地便回了她的话。

    陈氏看她语气嚣张,不由紧张,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八小姐,您只是个孩子。哪里能做这样的主?”

    谢姝宁的年纪的确并不大,可真说小,却也没那么小。她一人住在潇湘馆里,打理着里头的一应琐事,连宋氏都感慨着她已不需自己,是个大人了。因而这会,陈氏想从她的年纪入手讨要说法,却不容易。

    “我是孩子,可姨娘莫忘了,我是父亲的嫡长女。难道我连这点事都拿不得主意?”她故意说得漫不经心,话语却字字如针,戳在了陈氏心尖尖上。

    谢元茂的嫡长女……

    听到嫡长女三个字,陈氏立时就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了自己失去的玉茗院。

    她不由恼羞成怒。怨恨起已死了的三老太太。

    从头至尾,她都在听三老太太的话。蛰伏再蛰伏。哪怕心里已觉得自己忍耐不住了,也依旧反复提醒自己该忍着。可最后呢,她成了妾,三老太太却只说了几句空话,宋氏依旧活得好好的,儿女成双。而她只得了个傻子。

    结果倒好,老太太自己一死百了,将她留在这偌大的府里艰难求生。

    陈氏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学了女儿的样扑上去咬谢姝宁一口。

    “八小姐好歹也该先问过六爷跟太太的意思才是!”陈氏强行忍着心中怒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直接同谢姝宁有所冲突。

    可谢姝宁看也不看她,只指着谢姝敏的乳娘高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是不是要回头吃板子才甘心?”

    乳娘听了,抱着谢姝敏的手不由抖了两抖,急急忙忙就要退下去。

    陈氏大惊,怒道:“不行!”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八小姐,依婢妾看,这事还是先请示过六爷吧。”陈氏讪讪轻咳一声,“九小姐一直跟在婢妾身边,突然离了人,怕是不能适应。”

    这话倒勉强有些道理。

    谢姝宁微笑着,颔首道:“也罢,陈姨娘看来是忘了,父亲可是才被你给气得病倒了。为了何事,姨娘怕也是忘光了吧?”

    陈氏语塞,说不出话来。

    因了何事,她怎么会忘,不正是因为她失职,引得谢姝敏连夜高烧不退,差点惹了大祸。

    “快去收拾东西!”谢姝宁摆摆手,将乳娘赶了下去,自己则头也不回出了门。

    鹿孔早早下去开药,并不知道谢姝宁还跟陈氏闹了这么一出,这会重新见到人,也只当她还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口无遮拦打趣自己的小姑娘,不禁再次红了脸。

    谢姝宁瞧见了,也不好继续试探笑话他,老老实实问过礼,就各自走了。

    回了潇湘馆,月白难得聪明了回,见她回来便问:“小姐,您该不会已经去问过鹿大夫了吧?”

    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小姐的性子,不同别个,这种事,并非做不出。

    谢姝宁闻言,不假思虑地道:“是呀,那又如何?”

    “小姐!”月白瞪大了眼睛,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泪珠。

    谢姝宁这才慌了,急急解释:“我诓你的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我焉能不知?”

    月白却已经不信她了,捂着脸跑回了屋子里,闭门不出。

    谢姝宁恼得跺脚,忙让玉紫这嘴巧的去劝她。

    谁知,一向好性子的月白,这回却是一恼就恼了足足三日。好容易,才被卓妈妈给劝好了。潇湘馆里的一众小丫鬟经过此事,也都讶异起了谢姝宁这做主子,竟会这般容忍月白。

    分明在她们面前的时候,谢姝宁小小年纪就已是一副雷厉风行,颇有手段的模样。

    于是众人也就都明白了,月白在谢姝宁心里是不同的。

    很快,这群人就都开始以月白为标杆,时时行事都照着月白的模样来,倒叫谢姝宁哭笑不得了。

    ……

    进了六月,天气大热,宋氏买了顶鲛绡帐送到了潇湘馆,叫潇湘馆里的丫鬟们都啧啧称奇,艳羡不已。这事也就随着丫鬟们的嘴一句又一句传遍了谢宅,传到了长房诸人的耳里。

    自来喜欢同谢姝宁攀比的谢芷若就撕了自己的新帐子,缠着闹着要蒋氏也去买顶鲛绡帐来给自己换上。

    蒋氏正在心烦长女的婚事,哪里耐烦小女儿为顶帐子闹腾,冷着脸斥了句:“你成日里同那暴发户攀比什么?难不成换顶帐子,你就能成仙了?”

    谢芷若瘪着嘴。眼泪落得像是下雨,“不过一顶帐子,你也舍不得给我,可见你心里只有姐姐,根本没有我。”说着,她哭得愈发伤心起来,“我早该知道的,若不然,你又怎么会将姐姐带在身边,却把我一人丢在京里。一年才见上那么一两回……”

    “你如今倒怪起我来了?当初是谁非不肯走,哭着闹着就要留在老宅,你如今竟还有理了?”

    谢芷若听了这话,又见蒋氏面色冷漠,捂着脸冲了出去。一路哭回了自己的屋子。

    没多久,这事就被长房老太太给知道了。

    老太太这时身子已大好。吃得香睡得安稳。面色红润没有丝毫病容。

    她听说谢芷若被蒋氏斥责到大哭,就亲自谴了人去慰问,知道不过是为了顶帐子,就生起了蒋氏的气。当日就传了蒋氏来说话。

    “只是顶帐子,她要你给她不就是了,何必闹成那样?”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摇了摇头。

    蒋氏只以为是小女儿又来同老太太告状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蹙眉辩解:“母亲,您可知那帐子多少一顶?”

    长房老太太倒没想过这个。沉思了下道:“左不过百来两顶了天了。”

    “若只是百两银子的物件,我岂会不答应?”蒋氏差点被气笑,“那可是鲛绡制的帐子,要足足三千两呢!”

    “三千两?”老太太吃惊地瞪大了眼,将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三千两一顶帐子?”

    蒋氏冷笑了声,“六弟妹手头阔绰,我可比不得。”

    听到她说起宋氏,长房老太太遂不吭声了。

    她的命,那还是宋氏请来的大夫给治好的,她欠了宋氏一个大人情,只怕今后都要还不上了。

    两人就都沉默了下去。

    殊不知,就在这当口,原本哭哭啼啼伤心不已的谢芷若却正带了人往三房去。

    去了三房,她就直直往潇湘馆冲。

    谢姝宁不知道她会来,这会赶巧在缠着卓妈妈商量月白的嫁妆。

    月白的亲事,总算是定下了。

    因她没有家人,谢姝宁又要还了卖身契于她,到时候从府里出门就要另寻个身份,谢姝宁就央了卓妈妈认月白做干女儿。

    嫁妆单子自然也要丰厚些,所以谢姝宁一早就开始准备。

    她这心情倒不是嫁丫鬟,而是嫁女儿了……

    鹿孔那边,是江嬷嬷去提的,只说了是八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到时候会去了奴籍。

    一提,鹿孔就红透了脸,扭扭捏捏地问是不是月白。

    两人倒也见过几面。

    江嬷嬷就瞧出了名堂,同他细细说了一番话。

    鹿孔听到是月白后,长舒一口气,想也不想便应下了。

    索性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亡,这事甚至不用过问旁人便定下了。

    宋氏知道了也高兴,觉得两人般配,就笑吟吟寻了谢姝宁去,说要出资买栋小宅子送给鹿孔两人做新婚贺礼。

    谢姝宁想着倒是好,第二日就嚷着让人去寻摸合适的宅子。就昨日,听说已经有了眉目,她正想着待明天亲自带着尚不知情的月白去瞧一瞧。

    谁知,她忙着,谢芷若这边却闹上了门。

    潇湘馆守门的差事,是众人眼中的好活计。谢姝宁平日里进进出出,时常赏些散碎银钱,叫众人欢喜不已,个个都抢着要这差事。

    因而,门守得极好极严实。

    谢芷若当然要等通报过后才能进,可她这便觉得谢姝宁是故意为之,在院门外就闹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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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修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谢芷若趾高气扬地立在门口,拦着不让人进去通报。

    守门的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直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口说嚷着要快些进去,却又不肯让人去通报,那她究竟是想进还是不想进?

    “六小姐,奴婢要先去回了八小姐,才能放行呀!”

    谢芷若似充耳未闻,“还不快滚开?”

    婆子也怒了,挡得愈发严实,又叫另一人速速去通禀,口中道:“六小姐休忘了,这是三房的潇湘馆,可不是您自个儿的院子!”

    这话原没有说错,可偏生却又戳到了谢芷若的痛处。

    三房人少地方多,谢姝宁一人住的也宽敞,可她呢?

    早先还好些,今年谢三爷一家都回来了,任上能带上的东西、能带上的人,也都尽数被带了回来。这么一来,人口就愈发多,地方也就愈发拥挤。她转眼就是该说亲的大姑娘,可眼下还巴巴地跟父母姐姐挤在一处住。

    她倒是跑到长房老太太跟前去过,可老太太却并不提要她重新搬回梅花坞的事。

    真是叫她又恨又恼,对谢姝宁愈加艳羡。

    哪怕是三房的傻子九小姐,那如今也还有单独一个小院子住着呢,凭什么她就不能有?

    谢姝敏是个傻子不提,那还是个庶出的!连她都过得比自己好些,她如何能不气!

    心头一阵火起,谢芷若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头冲去,“我倒要瞧瞧,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哪个敢拦我!”

    守门的婆子大惊失色,连连退避开去。

    婆子倒是真的不敢动手去拦。一个不慎,吃不了兜着走的可都是她们,不会是谢家的小姐。

    谢芷若就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大摇大摆往里头走,想也不想就往正房冲去。

    一到门口,门口的小丫鬟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连行礼也忘了。

    谢芷若瞧着,方才的那点子愉悦得意就顿时烟消云散,眉头一皱,冷哼了声。

    然而定睛一看。她的目光就牢牢被正房门口的那块竹帘子给吸引了过去。

    上好的云纹紫斑湘妃竹,上面还细细镂刻了走兽图案,显得极罕见。

    谢芷若再一回忆自己屋子门口的半旧帘子,当下吸了口气,觉得怒火中烧。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谢姝宁的潇湘馆。一来就处处瞧见叫她心酸难耐的景象,她怎能高兴得起来。

    她冷着脸。遂要扬声喊人。

    话未出口。门口的帘子倒先被打了起来,从里头探出张宜喜宜嗔的俏丽面容,正是玉紫得了谢姝宁的吩咐出来迎她。

    玉紫墩身行礼,恭敬地道:“六小姐。”

    谢芷若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也不说话,她自顾自地便往谢姝宁屋子里走去。

    她在长房老太太身边呆了多年,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最起码的为人处世焉会不懂?她不过就是故意如此为之。因而长房老太太这才并不大如过去那样疼爱她,即便在她受委屈哭泣的时候,愿意帮她,但从未提过要再次将她接到梅花坞里住。

    可老太太的心思。谢芷若浑然不觉,她甚至觉得老太太不理会她旁敲侧击想搬回梅花坞的话,其原因就是谢姝宁。

    所以,她是真的厌恶极了自己的八堂妹。

    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能想到谢姝宁身上去。

    这会进了屋,见玉紫容貌俏丽,在一众丫鬟里极出挑,便想起原本在自己院里伺候的月白被谢姝宁要了去,这玉紫指不定原来也该是自己的才是,她就从鼻子里发出了个鄙夷的音。

    进了会客间,谢姝宁仍在内室里同卓妈妈商量事情,尚未出来。

    谢芷若茶也不喝,就问:“八妹妹就是这般待客的?我都坐下了,她还不出来见我?”

    玉紫憋着不快,腹诽:不还有你这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家小姐愿意请你进来就是极给脸面了!

    但这话不能明说,她面上仍是一派恭敬之色,道:“小姐马上就来,还请八小姐略等一等,用些茶点。”

    谢芷若当然要恼,觉得谢姝宁这是在晾着自己,但见到玉紫从个小丫鬟手里接了个红漆镶螺钿八棱攒盒,从里头取出七八碟果脯、点心,件件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不禁迟疑了下。

    她摆摆手,终于放玉紫下去了,自己带两个丫鬟在屋子里候着。

    也不知这些茶点都是怎么制作的,一端上桌,香气就扑鼻而来,但又不叫人觉得甜腻,反倒是带着股清香怡人。

    嗅着嗅着,谢芷若就不免起了好吃的心。

    左右都已经端上来了,她不吃搁着也是白费。

    这样想着,她的右手就缓缓伸了出去,两指拈起一块糕点,动作优雅地往嘴里送。

    入口香酥即化,还没吃出味呢,就没了。她不由微微一怔,这是什么点心?她竟然从未吃过!好奇里夹杂着忿然,她的手再一次徐徐伸了过去,复又拣起一块再次送入了自己口中。

    吃完,她忍不住又去拈了旁的来吃,口中却不满地嘟囔着,“也不过如此,一点也不好吃。”

    可说着这样的话,她手下的动作却有些停不下来了。

    她自小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长房有的东西她什么没尝过用过?

    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可每年从扬州带回来的东西,可都是第一个就送到她屋子里的。

    然而今日,却叫她突然有了一种其实自己一直过着清贫日子的错觉。

    她吃着点心,四处张望起来。

    屋子里的陈设瞧着倒都普通常见,她心里才终于舒坦了些。殊不知,这些个在她眼里普普通通的物件,可都是奢贵的古玩,就连谢姝宁平日里见了也忍不住要扶额。

    全因宋氏疼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星子都摘下来给他们兄妹才好,所以将这些物件流水似地往两人屋子里送。她自己的玉茗院,相较之下,倒显得普通了不少。

    谢芷若吃尽了一碟子茶点,谢姝宁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吓了一跳,道:“六姐若喜欢,尽可以打包些带回去用。”

    谢芷若觉得她是在讥讽自己吃得多,当下翻了脸,鼻孔朝天地看了眼谢姝宁。道:“听说你新得了一顶帐子,我特地来看看是何花色,免得到时买了同你一样的,不好。”

    “咦,这是三伯母答应了的?”谢姝宁迎着日光。眉眼弯弯,笑容极美。已渐渐展露出了明艳姿容。

    谢姝宁是不在意自己容貌如何的。毕竟她见过的女子,比之更美的数不胜数,就连温雪萝的样貌都凌驾于她之上。但谢芷若不同,在她眼中,谢姝宁就是她面前第一大的绊脚石。若她是月,谢姝宁便是日。遮尽了她的风华。

    谢芷若难掩嫉恨,故意笑得比她更加灿烂,嘴角弧度更大,“我娘向来疼我。怎会不答应。你问这般多做什么,只管带我去瞧瞧就是。”

    谢姝宁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遂往谢姝宁的卧室去。

    进了里头,谢芷若面上不由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来。

    就这般瞧着,谢姝宁的屋子竟同她自己的也无甚区别,一应摆设,竟看着都相差无几。

    不过很快,她的视线就牢牢锁定在了那顶新帐子上。

    鲛绡轻薄,被风微微一吹,就波动起来,有种软绵绵的艳丽。

    ——南海出鲛绡纱,其价百馀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这话就连她也是知道的。

    虽然只是传说,眼前这帐子的料子也定然不会是真的南海鲛人织的,但她仍被看迷了眼,再挪不开视线。

    谢姝宁在身侧候着,并不吭声。

    谢芷若的胆子就微微大了起来,她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触手之处,绵软轻柔,恍若无物。

    她忍不住变了脸。

    这样的帐子,谢姝宁能有,她为何不能有?

    但面子不可失,她就收回手,故作讥讽地道:“东西倒不错,只是八妹妹你这花色不中看,挂在这显得极丑。”

    话毕,她就暗暗沾沾自喜地扭头去看谢姝宁,想要从她面上看到些气恼或者旁的神色。然而谁知,映入眼帘的那张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眼神中竟还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她不由愣住。

    下一刻就听到肚子传来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随即,闷闷的疼痛席卷而上,绞着她的肚子。

    肚子里像是打雷一般,开始叫个不停。

    她急忙往外头冲,冲到一半却觉得自个儿就要憋不住了,也顾不得旁的,急忙高声喊了起来,“快领我去如厕!”

    边上有人听着憋不住了,低低嗤笑起来。

    谢芷若面色通红。

    谢姝宁忙吩咐玉紫:“玉紫快领着六姐去!”

    “是。”玉紫应了,急忙带着谢芷若往净房走。

    谁也没想到,才走几步,谢芷若身后突然发出“噗”的一声巨响,随后一股恶臭自她裙下散发了出来。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芷若立即哭了出来,面色惨白。

    这一回,她丢人可丢大发了!

    这幅模样,她再不能出门了。

    谢姝宁好声好气劝了她几句,让人给蒋氏送了信,又让卓妈妈几个寻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她换上,最后还不忘敲打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事决不能宣扬出去,失了六小姐的脸面。

    但没几日,府里便传遍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六小姐的裙子被屁给嘣得扬起来了呢!

    谢芷若听了,哭天喊地,再不敢出门见人。(未完待续。。)

    ps:  感谢非已亲的粉红~~ 心酸的作者君继续欠债,还债日期干脆等周六好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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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7667/ 第一时间欣赏闺宁最新章节! 作者:白粉姥姥所写的《闺宁》为转载作品,闺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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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