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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9章 备嫁

    蒋氏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觉得女儿连带着还丢了自己的脸面,极是不快。

    偏生谢芷若只要一听她开口说话,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嚷着自个儿再没有法子见人,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蒋氏听了自然是骂,可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骂那么几句话。说了几回,谢芷若就也不哭了,只指天骂地地诅咒谢姝宁不得好死,唬得蒋氏急巴巴去捂她的嘴,唯恐这话传了出去,叫宋氏跟谢姝宁母女知道了。

    如今府里谁不拿宋氏当个人物看?

    尤其因为鹿孔救活了长房老太太,这事又是宋氏促成的,长房诸人谁敢说自己没有欠宋氏人情?

    因而哪怕她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宋氏,明面上却依旧不得不忍让,不得不敬她。

    “你脑子不长,脾气倒是见长!”蒋氏半响才松了手,拿出雪白的帕子拭着手心,不悦地瞪谢芷若一眼。

    谢芷若委屈得厉害,“娘!我好好的,都是因为吃了她的茶点才会成那样!这还不都是她害的我?”

    空口无凭,蒋氏并不敢相信自己她的话,敷衍地道:“她是将茶点塞进你口中,逼你吃下去的不成?”

    “娘亲!”谢芷若怒目圆睁,咬着牙重重捶了下身上软榻,“她在茶点里下了药,你为何就不肯信我?”

    “没有证据的话,你叫我如何信?”蒋氏见状不由冷了脸,“她自小鬼灵精,你招惹谁不成偏要去招惹她,如今吃了苦头便要说是她下了药。你若拿得出证据,我立刻便上门去问问你六婶是如何管教的女儿!可你分明什么也拿不出,我如何信你帮你?”

    谢芷若定定看着她。双目通红肿胀如核桃,“哇”地大哭起来,哭得肝胆俱裂,“我瞧着,若将来任姨娘生下了庶长子,抱到正房来养,你铁定也是喜欢他多过我的……我在你心里,连个庶出的也不如……”

    “放肆!”蒋氏厉声呵斥起来,一把将掌中揉作一团的帕子掷到了谢芷若面上。

    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儿竟然会用这样的诛心之言来扎自己的心。

    谢三爷那房从扬州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美妾怀了身子,且多半是个男胎。她生不出儿子,已是万分痛苦,强行忍着才能笑吟吟同谢三爷商量着,等妾室诞下孩子。若是儿子,便记在自己名下。接到身边亲自教养。说了这样的话。谢三爷那颗渐行渐远的心才因为她的贤惠大度而重新靠近了些。

    可眼前的人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竟拿这样的话伤她!

    蒋氏的心不断往下沉,几乎沉入谷底,她笑不出也骂不出,起身吩咐下去:“看好了门,这些日子谁也不许放小姐出去走动。”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了谢芷若的屋子,独留谢芷若大哭。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丢了面子便觉得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也不过是只想要自己的母亲帮自己出一口气罢了。然而蒋氏非但没有帮她出气,反倒是训了她一顿。

    谢芷若满心怨愤,却忘了想一想,若非自己贪食,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谢姝宁却是早早就已经料到了的,谢芷若的性子,前世今生都没有多少区别,叫她摸得透透的,甚至不必多想。

    前一世,三皇子欢喜她,也正是因为觉得她性子娇憨天真,有着种纯粹天然之美,不同于旁的大家女子,个比个的拘束谨慎,连说句话都不敢放声。

    谢姝宁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嗤笑,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愿意看进眼中的永远都是流于表面之物。

    当初,也正是因为有了三皇子要聘谢芷若为正妃的事,她的人生里才会多出个林远致来。

    一开始,能代谢芷若嫁入长平侯府做正室,她既惊讶又惶恐,可这本就复杂的情绪间又夹杂着期待跟欢喜。

    没错,那时的她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在贫瘠的生活里,对未来充满期盼。

    可最后,那些期盼都成了嘲讽。

    她失去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玉紫正领着几个小丫鬟晒冬衣,她不由恍神,满心茫然。

    明明是岁月静好,阖家欢喜的画面,落在她眼中,却成了天地寂寥……

    每每静下来,她就忍不住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偶尔还是会从睡梦中惊醒。她知道,自己只是太想念箴儿了。

    她从未想过,原来一个人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样的地步。幼年时,失去了母亲的她时常一人暗暗哭泣,觉得母亲根本不爱自己。可等到她长大,有了箴儿,又死去活来一回,她才终于明白,母亲并不是不爱她。

    有时候,人活着,太难。

    她收回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书册一合。

    帘子外,脚步声渐渐走近,柳黄端着个青花的瓷盅进来。

    她就问:“卓妈妈可是在帮月白绣嫁衣?”

    月白跟鹿孔的婚期经由宋氏挑拣,已是定下了,但府里才出了丧事没几个月,不能大办。谢姝宁便始终觉得有些亏欠月白,心思一动就想去请了覃娘子帮月白绣一身嫁衣。

    其实,她的手艺若用尽了,也并不比覃娘子的差,只是如今她年纪还小,也不敢在人前露出全部功力。何况她是主子,月白绝不敢穿她亲绣的嫁衣。

    可她这回心思一动,就叫月白发现了,千拦万阻,就是不肯叫她去寻覃娘子。

    没有办法,最后嫁衣这事,还是落在了月白自己手里,谢姝宁也就只能想法子在旁的地方多添补些。

    “是,卓妈妈说您挑的这匹料子极好,生怕裁坏了。所以要亲自把关。”柳黄将瓷盅里的冰糖燕窝倒了一碗出来,递到她手边的红木小几上。

    谢姝宁端起碗舀了一勺吃了,皱皱眉道:“你去同月白跟卓妈妈说,裁坏了也不怕,再买便是!”

    财大气粗,一匹料子,她倒并不在意。

    柳黄笑着应了,候着她用完,收拾了东西退下去。

    谢姝宁就趴在窗棂上,探出半个脑袋朝外喊。“玉紫,你来下。”

    “小姐,什么事?”玉紫将手中捧着的长毛大氅往边上小丫鬟手里一放,快步走近,隔着窗子问她。

    谢姝宁明朗笑着。道:“你亲自跑趟玉茗院,问一问太太。可定下了日子去看宅子。”

    宅子的事。眼下还瞒着月白几个,潇湘馆里知情的除谢姝宁外,也就只有个玉紫。这一回,当然要玉紫亲自去。玉紫应了转身回到院子里,将怎么晒冬衣的事都给细细叮嘱了一遍,这才悄悄离了潇湘馆。往玉茗院而去。

    回来时,风声大作,一院子的小丫鬟都忙着收衣裳。

    玉紫顾不得她们,先进了里头回禀谢姝宁。

    “奴婢去时。太太正在见瑞香院的沈妈妈。”玉紫见起风了,忙要去关窗,却被谢姝宁给阻了,“奴婢便匆匆问了宅子的事,太太说,明日一早同您一道去。”

    谢姝宁点点头,靠在窗边,任由微凉的风拂过面颊。

    瑞香院是九小姐谢姝敏的院子,是她亲自给挑了的。

    谢家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庶出的做法。所以谢姝敏身边一应的东西都是俱全的,乳娘丫鬟也都清一色换过一轮,陈氏便是想插手也没有法子。何况她如今失了谢元茂的心,根本掀不起风浪。

    内院里的女人,就跟宫里的女人一样,一旦失去了男主人的心,就如鱼搁浅,只能等死……

    谢姝宁想了想便道:“你可听见沈妈妈说话了?”

    玉紫道:“奴婢只隐隐听见了几句,像是在说九小姐这些日子乖巧了许多。”

    “是吗?”谢姝宁听着,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莫名怅然。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些想不起前世那个谢姝敏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娇纵又聪颖。哪里像眼下这个……不过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才会动了心思将谢姝敏从陈氏手里抢了过来。

    若能将谢姝敏养的只知宋氏为母,以他们兄妹为标杆处世,想必到时陈氏会更加愤恨吧。

    毕竟谢姝敏是愚,却不是真的傻透了。

    谢姝宁望着一角风云涌动的天,微笑起来。

    次日一早,谢姝宁早早起身,由玉紫几个服侍着穿了身淡青色对襟有领半臂,愈发衬得一张嫩生生的脸娇俏动人,连一向寡言的柳黄都忍不住嘀咕,“小姐才是真的美人坯子呀……”

    谢姝宁听了就笑,她生得像母亲,却平白比母亲温婉的姿容多了分明艳张扬,看上去倒更出挑了。

    一切准备妥当,她陪着宋氏用了晨食,母女二人就出门上了马车往石井胡同外去。

    地方并不大远,原本很快就能到,可今日不知怎地,那条道被封了,听说是路被压坏正修着,只能绕路而行。

    这么一来,就要多花费近一半的工夫。

    谢姝宁夜里未睡好,便有些犯起困来,靠在宋氏肩头打起了瞌睡。

    忽然,马车外响起一阵响亮的“吁——”声。

    随后马车大震,谢姝宁陡然清醒,忙抱紧了宋氏,扬声问:“出了何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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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惊马

    外头却只传来车夫慌慌张张想要马安静下来的声音,根本无暇分心来回答谢姝宁的问话。

    身下的马车晃荡得更加厉害,谢姝宁眉头紧蹙,又重重喊了一声,“秦大!外面怎么……”

    可话才说一半,车厢内顿时天旋地转,谢姝宁大怔,被宋氏一把揽进怀中,伴随着一声惊呼一头栽倒下去。

    母女俩人摔做了一团,宋氏急忙将她护住,急声问:“阿蛮,可有受伤?”

    “不曾,娘亲可受伤了?”谢姝宁亦顾不得查看自己身上有无伤处,急急忙忙先去上下打量起宋氏来。

    幸好,二人都没什么大碍。

    可方才坐在靠近门口的桂妈妈跟玉紫,因见外头的车夫秦大没有回应,便要探身出去看看,结果就这么被马车给甩了出去。原本今日出行,就是轻车简装,马车内的地方本就不大,帘子一扬,桂妈妈跟玉紫就没了踪迹,这会也不知如何了。偏生马车仍不停,似依旧在疾驰。

    谢姝宁记得这条路平素并不是主干道,因而来回走动的人群并不密集,但依现在身下马车的行驶速度,只怕是要出事。

    “阿蛮别动!”

    她才动了心思想要扶在车壁上往外看一眼,就被宋氏惶惶拉了回来。

    宋氏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口中道:“暂且先别动!”

    眼下马车正颠簸着,一个不慎只怕就要步上桂妈妈跟玉紫的后尘,实在太过危险。

    谢姝宁没有法子,只好老老实实由宋氏抓着手,两人瑟瑟抱在一块,谁也不敢动弹。

    马车外已经连秦大想要制服马匹的声音也小消失不见。周围一片寂静,只余马蹄重重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响声,一声赛过一声叫人心惊不已。

    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谢姝宁的面色渐渐冷厉下来。

    “秦大!秦大!”宋氏亦觉得心中不安,这会也顾不得别的,扬声大喊起来。

    但外头一丝声响也无。

    等到马脱缰而去,两人指不定会成何模样!

    宋氏大骇,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静了下来。

    似乎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原本颠簸不休的马车。就这样重归了安宁,静止不动了。

    宋氏仍大气也不敢出,牵着谢姝宁的手不愿松开。

    外头鸦雀无声,过了会才有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响起。

    事情不大对劲!

    谢姝宁心神一凛,忙将手从宋氏掌中抽了出来。然而下一刻。她仍旧迟疑了。

    外头虽然没有动静,但仍不能肯定。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马若受了惊。怎么可能在没有人驯服的时候自己静了下来?

    蓦地,一阵风过。

    原本就仍在晃晃悠悠的帘子就这样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有个人影燕子似地从她眼前掠过,三两下上了巷子旁的高墙,转瞬即逝。

    谢姝宁不禁瞪大了双眼。

    黑衣红边,肩头银章在夏日清晨的日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

    她甚至不敢断定。自己瞧见了什么,呆愣愣地朝着马车外而去。身后宋氏疑惑地追了上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大,不见了。”谢姝宁跳下了马车。

    马车所在的巷子十分眼生。狭小僻静,空无一人。两旁是高耸的墙壁,隐隐约约能瞧见后头茂密的枝桠,但却无法知道后头是否有住宅,又住着谁。头顶上的天瓦蓝瓦蓝,日光亦耀眼极了。

    但青天白日下,谢姝宁却觉得遍体生寒。

    “阿蛮,玉紫她们在哪里?”宋氏回过神来,急忙也跟着下了马车。

    四下无人,马车又没了驾车的车夫,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什么也不会,留在马车上也无用。

    谢姝宁退回到她身边,仰头看看天色,掐算着时辰,“娘亲,准备给月白购置的宅子,可是在北城外围?”

    宋氏微怔,“是,便是原先同你说过的那幢。”

    “可我们如今,怕是已经出了北城了……”谢姝宁摇摇头,心重重沉了下去。

    谢家宅子所在的石井胡同,地处北城中心,算是位置极佳。北城同南城一样,南城是以皇城为中心,按照身份品级一圈圈往外扩散,北城亦如是。因而大部分的宅子,其实都已经住得严严实实,平民多半是居在东西两边。但谢姝宁想着,府里虽然又在准备另寻一名大夫久居府内,但对她而言,出了事寻鹿孔才是最放心的。

    因而,鹿孔跟月白今后,不能住得太远。

    他们的宅子,依旧要在北城内才最合适。

    所以一早,宋氏便是让人在北城相看的宅邸。

    秦大出门前,是明确得了指令的,他也是府里经年的老人,岂会连个路也不识得?

    宋氏一听谢姝宁的话,立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禁也沉了脸,“眼下也顾不得看什么宅子了,要想法子先回了府才是。”

    谢姝宁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两人难道要就这么一路走回去不成?

    如今虽说西越风气开放不如前朝闭塞,女子出门不戴面纱也是常有的,抛头露面在外行商都不算少见,但她们仍不可能就这么走回去。

    甚至于,连钱财都由桂妈妈跟玉紫戴着,两个做主子的反倒是身无分文。

    谢姝宁苦笑了下,悄悄朝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马儿靠近。

    马掌是上了铁蹄的,就算地上有东西,也不会受伤才是。她的视线就朝着马臀望去。细细的一丝殷红,沿着光滑的皮毛,缓缓滑下。再细看,便见一缕寒光在其中忽隐忽现。

    那是一根针——

    谢姝宁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动之下,马会再次躁动疾驰。她只得视若无睹。

    “阿蛮!我们先出了巷子再说!”

    在谢姝宁小心翼翼查看马匹之时,宋氏也将这条窄巷给打量了一番。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不提,这条巷子分明还是条死胡同,根本就出不去。

    巷子里又无人,连蝉鸣声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若再在这里待下去,谁也不知会出何时。

    丢脸是小,命才最重要。

    按照宋氏眼下的心思,她们就算是真的走,也得一步步走回去才行。

    再不成,她身上发上还有首饰。摘下来舍了让人去报信,也是可行的法子。

    这里终归不是久留之地。

    谢姝宁当然也深知这一点,当下就应了好,上前去扶住宋氏的胳膊一齐往巷子外去。

    短短一条路,两人却像是跋涉了千里一般。几乎耗尽了气力。这样的事,宋氏也好。谢姝宁也罢。都还是头一回。

    走着路,谢姝宁心里却在想,秦大去了哪里?马臀上的那根针又是谁刺上去的?玉紫跟桂妈妈又是否有了生命危险?

    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滋味难明。

    “阿蛮……”终于出了巷子,站在转角处。宋氏低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能抑制的轻微颤意。

    谢姝宁往外看一眼,愣在了原地。

    巷子对面……

    竟是条花街!

    烟花巷陌,红粉霏霏。倚翠雕栏。

    只看这规模跟白日里寂寥的模样,还有斜地里那硕大的三个直白的字眼“温柔乡”,谢姝宁就算从未踏足过这里,也在瞬间记了起来这是何地。

    京都里最多的妓馆,就叫温柔乡!

    这条街,人称富贵巷。

    因为没有银子的人,是绝不敢涉足的。一掷千金,在这不过是寻常画面。

    王朝起伏,这条街却一直都安安稳稳,从未被波及过。哪怕后来燕淮执政,富贵巷还是富贵巷,温柔乡也依旧是诸多男.人梦中的温柔乡。

    昔日,温雪萝只差一点,就要落入温柔乡的虎口,是她费尽心机将人从临近泥潭的边缘地带生生拉了回来。

    那时,林远致还斥她不该花费大笔银子做这样的事。

    后来却堕入了温雪萝的温柔乡里,再不能自拔。我

    谢姝宁回握住母亲的手,亦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们如今,就算愿意走,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直直走出去!

    一旦被人瞧见,她跟母亲就都毁了,连带着谢家的所有女子也都会被毁灭。

    她突然间,不敢肯定究竟是哪个蠢物要这般陷害她跟母亲。

    宋氏却已经惊得连去想是谁妄图陷害自己都没有心思,只咬了咬牙,心神不宁地道:“我们回马车上去。”如今还是白日,若等到晚上,富贵巷一旦热闹起来,想要脱身就更加困难了。这般想着,宋氏面上就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把车壁上的字遮住,你坐在里头不要露面,娘亲挡了脸亲自驾车带你回去!”

    谢姝宁惊讶地脱口而出:“娘亲会驾车?”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宋氏嘴角笑意苦涩,推着她的肩就要重新躲进巷子里去。

    谢姝宁按住她的手,一脸急切地摇头,道:“不可如此,断断不可如此!”

    暂且不说旁的,让毫无经验的宋氏驾车她就不能答应。若出了事,她可是怨自己一辈子也无用了呀!

    宋氏却头一次冲着她虎了脸,截然道:“这事娘亲说了算!”

    母女二人躲在外头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争执起来。

    日头越升越高,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谢姝宁伸手抹一把鼻尖上的汗珠子,坚决不肯答应。

    忽然,——“谢八小姐。”(未完待续。。)

第121章 误解

    声音温润如玉,拂过耳际,似轻风柔云。

    谢姝宁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人怎么会在这?

    她心绪沉沉地转过身去,面上张惶几乎难以掩盖,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印公。”

    巷子口不知何时,鬼魅似的在突然间冒出来一架外观极低调的马车,外壁上光洁无痕,别说字,就连一丝灰尘似乎都无。帘子是轻薄的夏布,极常见的料子,毫不起眼。此刻帘子被撩起一角,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搭在了上头,被映衬得愈发没有血色,带着种清凌凌的冷意。

    听到她的声音,马车内才探出一张脸来。

    正是数月不见的汪仁。

    谢姝宁牵着宋氏的手,骤然紧了一紧。

    宋氏不曾见过汪仁,不知面前马车内的人是谁,又见谢姝宁对他模样恭谨,不由诧异。

    “这位,想必便是谢六太太了。”汪仁并没有笑,但生来一双桃花眼,似乎始终含笑。

    宋氏见马车挡住了巷子入口,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乍然见到外头那一排的花楼,她可是差点吓得腿软,只念着身旁还有年不满十岁的女儿,才强行忍着骇意,故作坚强。

    而今看不到了,心里就忍不住舒坦了些。

    她勉强微笑着,亦照着谢姝宁方才的称呼,行了个礼,“见过印公。”

    汪仁这会才是真的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道:“六太太不必客气,只是二位,怎会在这?”

    谢姝宁下意识蹙眉。

    “出了些事,马受了惊,不知怎地便到了这。”宋氏迟疑着。仍将事情给说了。

    汪仁作吃惊状,问道:“车夫同随行的媳妇子呢?”

    按理,她们这样的人家出门,马车旁该有个跟车的婆子才是。三房跟车的人,以往都是秦大的媳妇。但今晨,她忽然说泻肚,根本出不得门。宋氏知道后,便索性作罢,也没有另外寻人。

    这会被人这么一问,宋氏不禁有些汗颜。讪讪道:“方才车马疾行,出了意外,如今人去了何处也不知了。”

    汪仁便叹了口气,看了谢姝宁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下去。“去将谢六太太的马车驾出来,送二位回府。”

    明明是难得的好事。谢姝宁的心却又是一沉。

    她可真的是。连一丝都不想同汪仁搭上关系。

    今日这事本就处处透着古怪,偏生汪仁又忽然出现在了巷口。

    可有些事,是决不能问出口的。

    外头可就是京都闻名的富贵巷,近三层小楼的温柔乡也静静伫立在天光云影之下,她怎么好问汪仁一个不全人,为何要来这?

    况且上回在宫里发生过的事至今叫她耿耿于怀。避开汪仁还来不及,哪里会自己撞上枪口去。

    她眼睁睁看着自汪仁的马车后走出来一个人,黑衣镶嵌着红色的边,肩头一枚银章熠熠生辉。

    果然。她方才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

    这身衣裳,的确是汪仁管辖下的东厂之服。

    宋氏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汪仁是谁都不清楚,听了他的话,又见果真有人来帮自己驾车,当下道起谢来:“多谢印公襄助,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汪仁却只是淡笑着,颔首不语。

    很快,马车被平稳地驾到了巷口,车壁上的谢字也被刀子给刻花了。虽然手段粗暴,但有效。

    谢姝宁在上马车之前,朝着汪仁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帘子已经被重新放了下来,在风中微微抖动。

    “阿蛮,愣着做什么?”宋氏跟在她身后,见她发怔,不由出声催促。

    谢姝宁扭头对她展颜一笑,摇摇头飞快上了马车。

    出了这些事,宅子肯定是看不得了。当务之急,先速速回了谢家,再使人出门去寻玉紫跟桂妈妈,还有突然消失了的秦大。

    身下马车走得又稳又快,宋氏露出个近乎劫后余生的笑意。

    谢姝宁瞧见了,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马车停下时,周围只有东厂的人出没,绝望之际,本该在宫里的汪仁又出现在了不应他出现的花街柳巷。

    事情真是诡秘至极。

    她甚至不敢去想,汪仁究竟是敌是友。

    在那样的处境下,即便她在怀疑汪仁,也没有法子拒绝离开富贵巷回府的事。

    犹如汪洋中苦苦求生的可怜虫,遇到了浮木,哪里有不上前抱紧的道理。

    殊不知,就在她怀疑这事同汪仁有关联时,跟在她们后面的那架马车里,汪仁也正在思量这事是谁做下的。

    若不是他早早派了人悄悄跟在宋氏母女身边,今日这事可算是糟在这了。

    原本,只要派个人送她们回谢家便可,但不知为何,他仍旧推了旁的事,亲自过来了一趟。

    他已经见过宋氏的画像,但真瞧见了人,仍觉得截然不同。

    记忆中的女童,已经为人母,成了妇人。倒是她身旁的谢姝宁,同他记忆中的人,极像。

    他静静想着,不论如何,由他着手解决了这事,也就算是还了当初的救命之恩,从此两清就是。

    已是巳正,日光越加夺目晃眼。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飞快地驶离了这片烟花之地。

    谢姝宁趴在小窗子上,悄悄打量着外头飞驰的景色。

    从陌生到熟悉,的确是回石井胡同去的路。而他们来时的那条路,也的确还封锁着,不得通行。看起来,这一切似乎真的只像是巧合一般。玉紫跟桂妈妈不见踪影,不知伤情如何。

    她不由担忧起来。

    更叫她担心的却是汪仁,不明缘由,汪仁竟然亲自护送她们母女进了石井胡同,才扬鞭转向而去。

    这样热心又善良的汪仁,叫人害怕。

    她甚至开始怀疑,她前世由传闻组合而成的汪仁,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真的汪仁?一切道听途说,多多少少都会被添上传扬者的心思,到最后,谁知道究竟变了多少味。

    一颗心沉甸甸的。

    临近谢宅,宋氏才算是真的缓过神来,方压低了声音问她:“方才那位印公是何人?”

    她一时间,连印公这个称呼都没有想明白是从何来的,又是什么身份。

    谢姝宁则有些心不在焉,道:“是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九千岁汪仁。”

    “九千岁?”宋氏愣住。

    因是掌印大太监,所以尊称为印公,她倒顿时便明白了。

    可九千岁,是何称呼?

    “只比万岁少……”谢姝宁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口中解释起来,然而才说了几个字,她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汪仁被称为九千岁,那也是前世庆隆帝后期执政的事,眼下庆隆帝都驾崩了,在位的可是肃方帝!汪仁根本就没有九千岁的名头!

    她飞快转换了话头,道:“娘亲,秦大不见了,这事是不是该立即通知秦大的媳妇才好?”

    “这是应该的。”宋氏也就没有就“九千岁”这个称呼继续问下去,反而皱眉想起了今日的怪事。

    若说之前她还想着兴许只是个意外,可等到看清楚富贵巷,谁还能说这只是个意外巧合?

    是谁,要害她们?

    三老太太已经死了,还能有谁?

    她遂想到了陈氏身上去,但陈氏被谢元茂下了禁足令,连海棠院都出不得,哪里能知道她们的行程又收买了秦大?

    何况如今,秦大究竟是不是被收买了尚不能肯定。

    宋氏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

    马蹄“哒哒”声中,马车停了下来。

    谢姝宁便飞快上前去撩帘子,拦住了正要离开的黑衣人,轻声道:“回去告诉印公,今日多谢了。小女惶恐,只愿今后再不遇到这样的事。”

    黑衣人面无表情,应了声“是”,就在谢家侧门外守门的总角小厮拥上来之前离开了。

    “印公的人呢?”宋氏赶了上来,见马车外已没了人,不由讶然。

    谢姝宁道:“我方才出来时,人便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印公早有命令。”

    她仍在怀疑这事同汪仁有关,所以才故意让人带这样一句话回去。

    看似感激,实则是想告诉汪仁,若真是他做的,她不希望还有第二回。冒着得罪汪仁的可能,她已经算是豁出去了。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话落在汪仁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听到属下归来回禀了自己这样一句话,他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他身处东厂密室,里头连灯也不点,黑得像是夜晚。襟口用银色丝线绣着的一行细碎花纹在黑暗里隐隐发光,随着他在桌上轻轻点叩的手指而晃动。

    一共叩了九下,他才徐徐道:“去将谢家的那个车夫找出来,仔细盘问,幕后那只黑手究竟是谁,然后……剁了吧……”

    谢姝宁短短的一句话,落在他耳中,就成了极害怕极惶恐的表现。

    他心里暗暗感慨:到底还是个孩子,出了事焉有不怕的。

    她既盼着这样的事不再发生,那他就送佛送到西罢了。

    这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切,谢姝宁毫不知情。

    她此刻正在玉茗院的正房里,急得团团转。

    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一拨,但玉紫跟桂妈妈仍旧没有消息。(未完待续。。)

第122章 黑手

    等待的时间总是尤为煎熬,又一拨人回来时,已是午时过半。

    谢姝宁心焦不已,再一想到这事兴许同汪仁有关,就不免唏嘘,连午膳也没了用的心思。

    宋氏劝她好歹先用些点心填填肚子,可她哪里吃得下,只就着宋氏的手勉强用了两块绿豆酥,便不愿再吃了。

    “秦大的媳妇那,可问出话来了?”谢姝宁原地踱步,神情焦躁。

    宋氏见惯了她在自己面前的小儿模样,撒娇服软,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又是诧异又是心疼,忙劝慰她:“秦大媳妇那边已在问着了,桂妈妈跟玉紫不会有事的。”

    谢姝宁敷衍地“嗯”了声,随后便扑到她面前来,咬牙道:“娘亲,叫江嬷嬷去问,旁人怕是问不出东西来。”

    “嬷嬷还病着呢!”宋氏当然也知道问话方面,江嬷嬷是一把好手,但他们上回去普济寺进香时,江嬷嬷就一直病着,如今虽好些了,但仍不济。就连鹿孔都说,江嬷嬷的病难以好全,怕时日无多,她怎好再为了这样的事去扰了老人家?

    谢姝宁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想到了江嬷嬷,听到病字当即懊恼了起来。

    她也盼着江嬷嬷多活几年,可不能在她刚刚有好转迹象的时候让她去劳心劳力。

    谢姝宁的面色愈加阴沉起来。

    宋氏忍不住道:“秦大媳妇那边也许真的不知情……秦大同她关系不睦……”

    “不会!”谢姝宁断然否决,哪怕夫妻关系不睦,这件事若秦大真没收买了,那他媳妇儿肯定就是知情的。她身为跟车的媳妇子,却不能随行,定然就要寻个借口。好端端的,秦大媳妇怎会不跟车?

    谁不知道,府里出手第一阔绰的人就是宋氏,便是长房的二夫人梁郡主,那也是比不得的。

    出门一趟,秦大媳妇至少能得一两散碎银子,在府里诸位小姐一个月胭脂水粉花费的份例也不过才二两的情况下,她是傻了才肯不去?

    谢姝宁就道:“已经问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一句话也没有问出来,这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我去传月白来。”

    宋氏吃惊,“月白?”

    “她跟着嬷嬷学了几年,不至于一点长进也没有。”月白的斤两,谢姝宁是清楚的,但眼下聊胜于无。

    宋氏拍拍她的手背。叹息着道:“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娘亲知道。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言下之意。只要不出人命,随便怎么问都可以。

    谢姝宁便急忙使人去潇湘馆传唤了正忙着绣嫁衣的月白来,直接将人带到了扣押秦大媳妇的屋子门前。

    月白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小姐,您唤奴婢来,是为了何事?”

    “你同嬷嬷学了多少拷问的技巧?”谢姝宁压低了声音。沉沉问道。

    月白愣了一愣,斟酌着回答:“皮毛而已。”

    谢姝宁颔首,端着一张小脸严肃地道:“屋子里是车夫秦大的媳妇,今日我同母亲出行。出了意外,秦大消失不见,玉紫跟桂妈妈也摔出了车外,如今尚未寻到人,是生是死都不知。”

    “什么?”月白倒吸一口凉气,白了脸。

    谢姝宁摇摇头,继续道:“旁的且不管,你只管将话从秦大媳妇嘴里抠出来,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人不死都行。这一回,桂妈妈跟玉紫的命,就都靠你了。”

    月白的面色愈加白了,但仍重重点头。

    谢姝宁便让人开了门。

    “小姐,奴婢一定会将话问出来的。”月白走至门口,突然回头道。

    谢姝宁同她对视着,鼓励地笑了笑。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内的秦大媳妇正在哭诉,自己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同她那死鬼男人连话都不说,哪知道他暗地里都究竟做了什么事。

    可她心里却在懊悔不已,自己为何不早早收拾了东西离开谢家,偏生要同灶间的几个臭娘们瞎吹嘘呢!这下可好,怕是要连自己的命都给吹嘘进去了。等到那糊涂东西收了剩下的银子,逃到外地去逍遥快活,再寻个小娘们,日子美滋滋的,哪里还会记得她?

    这样想着,秦大媳妇真的是要连肠子都悔青了。

    “你说你同他平日里连话都不说?”月白深吸一口气,挽起了袖子。

    秦大媳妇继续哭着,翻来覆去地说那几句话,心里并不将月白放在眼中。在她看来,月白同原先那些个问话的婆子也没什么区别,瞧着倒还更娇滴滴的了,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只要自己将嘴皮子并严实了,迟早还得放了自己。

    殊不知,月白念着玉紫的名字,心里已是将江嬷嬷教过的东西都尽数回忆了一番。

    没一会,秦大媳妇便后悔自己轻视了她。

    门外,谢姝宁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雪白的云,心里头却暗得像是要下雨。

    已是夏日了,舅舅说好要来,却仍没有出现。她盘算着,从敦煌出发,舅舅的那封信送到京都时,他怕也就差不多该出发了。这一路行来,要许久。而且要出沙漠,就必要看天气而行。若遇到风沙,延期总是常事。一路行来,极艰险。

    这么一来,也不知舅舅究竟哪一日才能到京都了。

    她心里没了底。

    她前世曾见过从关外回来的胡商,个个胡子拉碴,神情疲惫,但他们运回来的货物,却往往能卖出高价。不过一指高,装在玻璃小瓶里的香露,便能卖出十金的高价。然而这,还只是最普通的货色。

    京都本土的上等香露,不过几十两银子。

    根本便不值得拿来相提并论。

    这些年来,她其实也已经有些摸清了宋家的家底。

    光母亲的陪嫁,就数不胜数。

    不说母亲,就是加上她跟哥哥。一辈子的吃穿用度往最好了的拣,也是花不光的。

    故而,她已经有些不敢去想舅舅到底有多少身家。

    听母亲说,外祖父一辈,家中虽然不缺银钱,但绝没有如今这般富裕。舅舅自十二三岁起,便极会赚钱,金子银子,简直是成筐成箱地往府里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姝宁当时听完。便觉得舅舅在疯狂敛财,用近乎可怕的速度,赚了许多人几辈子都赚不了的钱财。

    她也记得当年舅舅离去时,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按理,宋家应该努力不起眼才最好。但舅舅分明在反其道而行之。谢姝宁觉得,他在做开战的准备。一旦出事。有银子总比没银子的。更占优势。以舅舅的性子来说,他并不习惯隐忍,何况要忍一辈子,子子孙孙都是如此。

    可他只能忍着……

    五十多年前,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姝宁头疼欲裂,只觉得脑中全是困局。却没有能解的办法,生生成了死局。

    她垂下头,盯着地上的掉落的一片绿叶,沿着叶脉顶端的细小绒毛。一直看了下去。

    “八小姐!桂妈妈跟玉紫姐姐回来了!”

    身后忽然一阵骚动,她慌忙回头,便见玉紫跟桂妈妈一身狼狈地被人扶了进来。

    她急忙赶上前去,厉声问道:“是谁寻到的人?”

    可一群人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知道。

    玉紫面上青了一块,泛着血丝,似磨破了皮,精神倒还不错,道:“小姐,是奴婢跟桂妈妈自己回来的。”

    谢姝宁诧异地脱口道:“你们如何回来的?”

    问完,她又慌忙让人先扶着两人进屋,打了温水来净面。

    等到一切安定,她才重新将问题又复述了一番,“府里派了四五拨人出去寻你们,沿着去时的路一寸寸找,可谁也没找到你们,你们去了哪里?”

    桂妈妈伤重些,还扭了腰,谢姝宁便先让她下去歇着了,只留了玉紫细细询问。

    “奴婢跟桂妈妈一落下马车,桂妈妈便伤到了腰,根本动不得,奴婢磕到了脑袋,当场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在个小茶寮,原是被好心人给救了。奴婢心知自己追不上马车,也不知马车去了何处,便准备回府报信。”玉紫回忆着道,“但才走半条街,就被架马车拦住了去路,说是府里来接我跟桂妈妈回去的。奴婢瞧着人眼生,没敢上车,结果就又被敲晕了……等到再次睁眼,就已经到了门口……”

    古怪!

    谢姝宁皱眉,“驾车的车夫是不是穿玄色衣裳?”

    玉紫瞪眼,“正是!小姐如何知道?难道真是府里的人?”

    “不算是。”谢姝宁扯了扯嘴角,“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看来还是得等秦大媳妇的话。”

    话音落,门就被人给叩响了,说是月白已经出来了。

    谢姝宁便先让玉紫歇着,自己去了次间见月白。

    宋氏也在里头。

    等母女两人坐定,月白便道:“秦大媳妇说,秦大收了陈家的银子,但究竟要做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听秦大的吩咐不去跟车而已。两人相约今日午时在塔楼下见面,一起逃走。”

    这个时辰,秦大一定已经自己先逃了。

    宋氏的声音冷了下来,“秦大收了陈家的银子?”

    “是。”月白点头,“奴婢认为,她说的是真话。”

    “陈万元……”宋氏摇着头说道,觉得齿寒。

    果然都是陈家的人,一脉相承的刻薄恶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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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陈家

    在三老太太的丧事上,宋氏叫陈万元吃了苦头。

    这事,谢姝宁是隐约知道的,她当时还曾暗喜母亲的性子越来越果决。原本,她也只是觉得,陈家本就是破落户,没了三老太太,就更加没人支撑,彻底败落不过时候问题。但如今看看,陈家人倒还挺有手段,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她们。

    只晓得吃进不知吐出的人,这回也舍得花钱办事。

    可见陈家这一回是恨毒了她们。

    不过,知道对手是陈家,谢姝宁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桌边,一手托着下颌,问月白道:“秦大媳妇可有说秦大是怎么同陈家人勾结上的吗?”

    “这倒没有,她同秦大的关系似乎极差,有些事秦大并不愿意告诉她。”月白摇摇头,带着三分肯定地道。

    谢姝宁就冲着她笑了起来,月白也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月白羞怯地低下头去。

    “秦大是府里的老人了,平素在三房也从未薄待过他,可见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不知满足的人。”宋氏叹了声。

    谢姝宁听着,突然疑惑了起来,“他们夫妇二人,都是奴籍,就算收了陈家再多的银子,又怎么敢跑?”

    逃奴按律,可是要仗毙的!

    而且没有路引,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凡奴仆,皆立有卖身契约,若主子不放,子孙累世不得脱籍。

    谢姝宁不由讶异起来秦大夫妇的胆子之大。

    “前几日,秦大媳妇曾上门来求过,要赎身,说是想让后代也走科举之路,为秦家谋个好前程。我便应了。”宋氏听了她的话,便想起前几日的事来,可说着说着不由大惊失色,后悔不迭,“看来,这事早早便已经在谋划了!我竟这般掉以轻心,当真无用!”

    谢姝宁莞尔,劝慰道:“娘亲莫要自责,这事哪能怪你。”

    三房这几年待人向来宽厚,若做够了年份。又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宋氏一般也都会放行。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脱籍而去的。

    许多人生在这府里,长在这府里,除了做奴才,旁的一概不会。就算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出去了也不知是否就真的能比在府里过得好。因而。这些年来。秦大媳妇第二个求上门来要赎身的。

    前一个,还是因了女儿说给了户不错的人家,所以咬着牙将银钱都拿了出来,只求换个平民身份。

    奴才,依照西越的律法,只是贱民。

    但听了谢姝宁的话后。宋氏仍自责不已。

    若只是她自己出了事也就算了,可叫女儿也跟着一道,实在叫她心中不好受。

    谢姝宁看出了她的心思,“事已至此。娘亲自责也无用,当时谁又能想得到?原不是你的错,要怪也该怪陈家人才是。”

    说着话,她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她身边已经有了月白、柳黄跟玉紫,三人各司其职,倒也差不多了。这几日又瞧着要从二等里面挑一个得用的,加上卓妈妈,到时候内院的人手就足够用了。

    毕竟内院的人手,只要有心,总会寻到合适的。假以时日好好培养,迟早都能独挡一面。但外宅的人手,她却没有更好的法子。

    也正是因此,这一回她跟母亲才会差点就栽了。

    秦大已是府里看着顶不错的,平日里也老实,闷声不响,若说奸猾,哪里比得过他媳妇。

    但这样一个人,却在谁也没有想到的角落,张着生满毒牙的嘴恶狠狠咬了她们一口。

    当真是疼。

    谢姝宁就照旧想起了立夏来。

    大堂姐的事出了之后,她就想到了立夏,想着若有朝一日能将立夏收为己用,有些事便能迎刃而解。外宅的人,她不怕对方不易掌控,她只怕手下的人不够聪明不够果敢。而聪明果敢,立夏都有。除此之外,他的冷硬狠辣都不是问题。

    因为她手里还有最大的一张王牌没有拿出来。

    多活了一世,总是多了分优势。

    可是,她寻不到能约见立夏的机会。

    这样的困境,会随着她的年纪日渐长大,而越来越艰难。

    何况,她记忆中的立夏,至多还有两年可活。

    若时间不变,事件不变,两年后谢家会出一件大事。

    如今母亲活着,哥哥也活着,她不能让那些破事,殃及三房。但最坏的是,她手里的王牌,只有空架子,没有实质。她知道的只有皮毛,没有更多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亲自跟立夏面对面谈判,决不能假手于人。唬人这种事,自己不做,寻别人去,哪里能放得下心。

    但立夏,也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

    念头闪过,谢姝宁顿觉泄气,不由低低叹了声。

    宋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在烦恼陈家的事,便道:“大势所趋,陈家迟早要败的。”

    谢姝宁就听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意思。

    陈家虽然持续衰败,但到底也是一族,单凭她们无法撼动,如今只能等着他们自己亡了自己,才能笑话下。其次今日的事,拿不出证据,秦大已经跑了,只有秦大媳妇的几句话,是远远不够做证据的。口说无凭,没有任何用途。

    这些都是理由,但对谢姝宁来说,都不叫个事。

    事在人为,只要愿意,就没有扳不倒的人。

    但过了这么多年,母亲依旧不擅长与人斗法。

    母亲知,也懂,却奈何天生不擅,后天也未能习得。

    谢姝宁不禁懊恼自己究竟像了谁,瞧着竟一点也不似母亲,反倒是有些像了舅舅。

    她无奈着,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母亲的话,但心里有着自己的思量。陈万元敢那么做。最好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她从来都是个记仇的人,怎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自此,陈氏的日子便愈加不好过了起来,轻易连海棠院的门也出不得,也没有资格见谢姝敏一面。

    谢姝敏搬离她身边后,竟日渐好转起来,眼瞧着就没过去那么傻了。

    偶尔见了谢姝宁,竟也会叫姐姐,不像过去那般。

    谢姝宁有一回去给病中的谢元茂请安,恰逢谢姝敏也在。进去时便见她正颠颠地端着茶盅递到谢元茂手中,甜甜笑着唤爹爹。

    见到谢姝宁进来,她也会揪着小裙子行礼,唤她八姐。

    谢姝宁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但到底。她也觉得谢姝敏能不继续傻下去,是桩好事。

    过了几日。陈家忽然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哗哗”倒台了!

    消息传进潇湘馆的时候。谢姝宁正在看柳黄在暖阳下给自己做袜子。

    一听到这消息,她就惊得差点撞上了柳黄的身子,害得柳黄刺破了指尖,渗了血沾在布上,血渍难洗,不能用了。

    柳黄讷讷的。“小姐,袜子都脏了……”

    她心神恍惚,喃喃道:“你绣朵红梅上去……”

    过了半响,她才算是回过神来。她尚未来得及动手布局。甚至连局都还在脑中未成形,陈家竟然就彻底倒了?而且倒得这般快,这般干净利落。

    她愕然,继而失笑:“难道娘亲早就算准了不成?”

    可显然,这并不是宋氏早就算定了的。

    因为陈家并不只是倒了,出事了那么简单!

    谢姝宁听了陈家倒台的消息正在偷着乐呢,结果下一刻就又听到卓妈妈感慨着陈家这是造了大孽了,满门上下几十口人,竟死了个差不多。

    她听着打个哆嗦,忙去追问卓妈妈,“妈妈,陈家出了什么事?”

    陈家到底明面上还是谢家正经的亲戚,她又是年纪小小的姑娘,卓妈妈不敢同她说白,只斟酌着话语道:“惹祸了呀!不过这也都是命啊,阎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听说,只活了三个小娃娃,最大的才九岁。”

    听说死状凄惨,不似人为。

    卓妈妈迷信,便觉得是阎王来索命了。

    但谢姝宁琢磨着,心里头却满是疑惑跟惊骇。

    好端端的,陈家怎么会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陈家有哪家人她是知道的,那三个孩子倒是有男丁,是陈万元的孙辈,年纪都不大。

    陈万元的长孙其实若活着,年纪也不小了。但是陈家人连家主都是那样的货色,旁的哪里还有好?个比个的不靠谱,连孩子都不大养得活。

    孙辈里头,也就只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罢了。

    谢姝宁就愈发疑惑起来。

    杀光了大人,却留下了孩子……

    不过肃方帝才即位多久?

    他是摆明了要做明君的人,京都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大案,他怎能不查?

    很快,京兆尹就领着人马四处追查。

    但是毫无线索。

    最后这事,仍旧只能成为悬案,不了了之,只说是有江洋大盗谋财害命。

    谢姝宁听了嗤之以鼻,就陈家那样的破落户,有什么财能叫人谋的?

    不过京里的人可都是信了的,别说夜里,就连白日里也都是门户紧闭的居多。一时间,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唯恐自己被江洋大盗给看上。

    如此又过了几日,京兆尹竟然就又贴了张告示在菜市口,说江洋大盗某某已被擒获,择日处斩。

    这么一来,京里的人就自然愈发相信陈家的确是死于江洋大盗之手。

    谢姝宁则翻来覆去琢磨了一宿,也没有将这怪事给琢磨透。

    若真是江洋大盗,岂会放过那三个孩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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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更,80粉红加更~~终于无债一身轻了!!大家早些休息~~

第124章 噩梦

    由此可见,这事并不是什么没影的江洋大盗做下的。

    谢姝宁心里乱糟糟的。

    陈氏一族,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下?

    ……

    与此同时,海棠院内的陈氏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比起谢姝宁还多了分惶恐跟不安。她虽然自小客居谢家,跟着故去了的三老太太长大,但不论怎么算,都还是陈家的女儿,是陈氏家族的一员。

    如今,陈氏几乎死绝了人。

    那剩下的三个孩子,该如何安置?

    陈家这些年来,本就人心不拢,再加上三老太太的死,事情愈加一发不可收拾。陈万元好赌,平日里只会斗鸡遛鸟,是极不成样子的角色,更枉论支撑门户。这些年来,陈家在外头的名声也一直不大好。

    眼下出了这样的惨祸,竟是无人能帮。

    看来看去,还得看谢家这门亲戚。

    陈氏暗忖着,只怕不日长房就会出面将那三个孩子接来照料。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怕得紧。为何全都死了,偏生这三个孩子活着?旁人如何想她不知,但是她,只觉得这事不祥。她并不大愿意那三个孩子被接来谢家。

    想着想着,陈氏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嗣子谢琛来,不由懊悔。

    当初她怀着谢姝敏,悄悄寻人算过,谢琛的八字克她,一个不慎怕是就生不下儿子。

    她原先还迟疑着,不敢深信。但后来出了回荔枝的事,就由不得她不信,没多久便央了三老太太做主,寻了个由头暂且将谢琛给送了出去。

    结果这一去,便是数年。

    他是要念书的。索性也就请了个先生跟去,在庄子上教他上课,每年只年节上才回来一次。

    这孩子的性子,在她身边时并不十分讨喜,所以人一离了府,她也就不大记得他了。

    谁知去年,宋氏却将他接了回来,留在了府里。

    陈氏暗暗咬牙,猜不透宋氏在打什么主意。

    她是跟着三老太太长大的,从来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也断想不明白宋氏的心思。

    深夜里,她思来想去,仍觉得自己缺个儿子。没了三老太太,再没儿子,她这一生难道就真的要在海棠院里老死?冬姨娘想得开。她却想不开!

    天色将明,她才沉沉睡去。

    潇湘馆中。谢姝宁这时。却已在着手起身。

    她先母亲从惠和公主纪桐樱手中得到了宫宴的消息,纪桐樱便打发她早一日进宫,陪着说话。

    谢姝宁当然推拒不得。

    因而今日,她便该入宫了。

    永安宫里,应当也早早收拾好了她的寝室。

    若去迟了,纪桐樱定然会揪着她的头发骂上好一会。

    谢姝宁只得一大清早便起身梳妆。又去了玉茗院同静养着的谢元茂请安。

    谢元茂的病其实已经不大重了,每日里躺在那,也不过是喝喝茶看看书,日子惬意得很。谢姝宁就笑着同他说了几句话。又听着他摆出父亲的样子叮嘱着,“去了宫中,切记行事恭敬端淑,不可造次。”

    “是,女儿谨记父亲教诲。”谢姝宁半是敷衍地回了他的话。

    她并不是头一回进宫,这些话,不说,她也都是知道的。

    见了宋氏,宋氏倒没提什么,只留她用了饭,送她出门时才道:“书院那边的事已有了眉目,娘亲想着,等入秋,便送你四哥跟翊儿一道去。”

    “崇熙书院那边竟应下了?”谢姝宁闻言,讶异地脱口而出。

    江南崇熙,乃是西越第一书院。

    延陵白氏一族,出过多位阁老,其子弟多在此书院就读。

    由此可见,要想进去念书,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

    谢姝宁知道宋氏在为谢翊的课业谋划,却没想到那边竟真的会应下。

    自家哥哥的水平,她心中清楚得很,莫说崇熙书院,就算是府里的先生对他的评价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虽然年纪还不大,可心思不在课业上,哪里会有长进。

    按他的功课,是绝对进不去书院的。

    她眉头一皱。

    便听到母亲漫不经心地说道,“书院的屋子有些旧了,我便决定出资帮书院翻修一遍。”

    这得是多少银子?

    谢姝宁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想要告诉母亲,哥哥并不喜念书,或许可另辟蹊径为他谋划前程,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走正经的仕途,还能有什么前程?

    难道要去行商?

    这自然是不行的!

    谢姝宁就将话重新咽了下去,转身上了马车,暂且挥别了宋氏。

    因明日就能见面,宋氏心里也不担心,笑着将人给送走。

    回到玉茗院,她就开始连同桂妈妈开始挑选明日入宫要穿的衣裳。

    皇后还未大婚,如今宫里做主的依旧是皇贵妃。这场宫宴也是昔日端王府春宴的延续。

    京都接二连三地出事,肃方帝当然就要拉拢人心,巩固地位。

    选秀为其一,宴请外命妇官眷入宫是其二。

    从古至今,这天下都是男.人的棋局,而女子,则是他们手中的棋。

    因而这场宫宴,难度不小。

    宋氏就忍不住感慨:“娘娘的日子,倒是愈加不易了。”

    “正是……”桂妈妈附和着,转瞬却又提起了旁的话来,“太太,海棠院那边如今怕是没什么要用人的地方,绿浓那丫头是不是能先调出来?”

    先前谢姝宁带了谢姝敏出来,却没有提绿浓,仍将人留在海棠院中。

    宋氏听了就多她一眼,问道:“依你的意思,该往哪里调?”

    这当然是该调回潇湘馆去才是,这不月白也该出阁了。谢姝宁身边正缺人手呢。

    但这话,桂妈妈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明说,想了想只是道:“奴婢知道那丫头的性子,只求能将她带在身边好生管教一番,来日才好继续留在小姐身边服侍。”

    她自以为话已说得极好,极合适。

    却不想宋氏听了后,只摇了摇头道:“阿蛮那边我瞧着便算了,她也来同我提过,等月白出嫁。就从二等里面提两个上来。”

    言下之意,四个大丫鬟的名额中,已没有绿浓的了。

    桂妈妈怔愣在原地。

    “你若不舍得她继续留在海棠院,那就照旧拨到瑞香院吧。”宋氏俯身拣起一件茄紫色的夏衫,看了看皱眉丢回了箱中。

    桂妈妈痴痴的。半响才出声道了谢。

    府里的事尽数吩咐了下去,宋氏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躺在榻上午憩。

    身下席子清凉凉。又有风自半开的窗外吹进来,吹得人微醺。很快,宋氏就睡了过去。

    她许久不曾做梦,这回却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飘着雪。

    鹅毛大雪不停歇地落下来,将天地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她搂着白胖的阿蛮。同一副严肃模样的儿子轻声道,“小小年纪就板着脸做什么,快笑一笑……”

    翊儿就咧嘴笑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念头。怎地小时古板沉稳的性子,待到长大却连书都不愿念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画面一变,她跪在了寿安堂里。

    寿安堂明明已经付之一炬,三老太太也被烧成了枯骨。

    可眼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的人可不正是三老太太?

    有人在说话,她却听不清楚。

    像是在看一场戏,她看到自己成了妾,一日日衰败,病倒。阿蛮性子乖张不听话,惹了祸事被送到了田庄上。翊儿小小一个,身体冰冷地躺在她面前,她蓦地呕出血来,重重喘息着死去……

    “太太、太太……”

    耳边似有人在唤,宋氏蓦地尖叫着醒了过来。

    身上冷汗淋漓,她揪着身上的薄毯,浑身颤抖。

    “太太,您怎么了?”一旁的桂妈妈俯下身来问她,见她一头的汗水,急忙吩咐人去打水。

    宋氏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抓得紧紧的。

    温热的。

    她的呼吸声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青桂,倒杯水来。”宋氏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声吩咐。

    桂妈妈转身去倒了水来,服侍她喝着,随后急急道:“太太,舅老爷的信来了!”

    “咳、咳咳……”宋氏闻言狠呛了一口,连连咳嗽,“在哪?”

    明明说好入夏便该到了,如今人没出现,信倒来了,好生古怪。

    桂妈妈就取出信件递到她手中,收了还余半盏茶水的茶盏。

    打开信,飞快地扫过几行,宋氏终于欢喜地笑了起来,似个孩子,口中道:“哥哥已经到京都了,如今正歇在客栈中!”

    但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既来了,为何不直接上谢家,怎的住到客栈去了?

    她便重新低头细细看起信来。

    信上说,他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不便直接带进谢家来,等先将人安置妥当,他自会上门。

    宋氏就叹了口气。

    她将信重新封好,让桂妈妈放进了那只专门装信的小匣子,道:“哥哥也不知何时才会来,我明日一早便要入宫,回来也早就天黑了。哥哥若明日就来,我怕是不能亲迎。”想了想,她又道,“你且让人去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哥哥喜欢用的菜色也都写了单子送去厨房,不管来不来,都先准备着。”

    桂妈妈一一应了。

    过后,桂妈妈问她:“您方才可是梦魇了?”

    宋氏心有余悸,摆摆手不愿提。(未完待续。。)

    ps:  感谢cocogao25、kellycheng83亲的粉红,感谢路遥歌亲的平安符~~哭晕,外边在打雷,一直在打雷,桌子都被雷给震动了……母上一直喊着快点关电脑,今天暂且先一更!!明天补上!!我简直神烦夏天雷雨……另,大家可以猜猜,宋氏的这个噩梦代表什么……

第125章 宫宴

    不过一个梦罢了。

    宋氏无声安慰着自己,让桂妈妈下去准备了纸笔。

    因知道宋延昭人已在京都,所以信也就不必写长。她略提了几句府里的情况,说了三老太太意外身亡的事,便让人速速将信送去了客栈。

    次日一早,她着了夏裳,取了把绘紫色龙丹花的缂丝团扇,就协同长房的二夫人并三夫人蒋氏一道入了宫。

    三人上了马车出门没一会,二房的四太太就提着簇新的裙子也急急冲出了二门。

    这一回,四太太容氏也受邀了。

    她嫡亲的妹妹,如今可是太妃了。论起来,那是皇帝的长辈,也已够四太太到处显摆胡诌的了。

    只是她同淑太妃的关系在娘家时便是平平,如今身份有别,更是平平。四太太以为旁人都不知晓,四处往自己脸上添金,可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宫。

    马车驶上了南城的朱雀大道,很快就入了皇城。

    眼下正值夏日,皇城里繁花似锦,一阵风过,便有香气扑鼻而来。

    诸人下了马车,四太太便瞧见了前头的宋氏一行人,当即撇了撇嘴。这伙子人,成群结队而来,却等也不等她,可见是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素日里知道自己娘家不过皇商,同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过去受到了轻视薄待,也就忍下了。可如今,宋氏都能同她们打作一团,自己却被孤立在外,叫她怎么不记恨。

    但她面上的不悦只一瞬就重新收敛,换上了笑吟吟的模样,主动凑上前去。唤道:“二嫂、三嫂怎地也不等等我,竟来得这般早。”

    其实也不过只比她早一步出门而已。

    二夫人看她一眼,简单颔首示意。

    蒋氏却笑了起来,道:“四弟妹这话可说错了。往常各家有宴,也都不见你去,我还当你是不喜热闹呢。哪里知道,你今日竟来了。”

    四太太讪讪的,没有吭声。

    谁不知道,她人缘不佳,寻常那些夫人请客。给她下帖子那也只是意思意思,谁也不是真的想请她。她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不敢次次送上门去叫人耻笑呀!

    一行人就都没有再交谈,安安静静跟着宫人往里头走。

    谁知没走几步,便有顶软轿巴巴地迎面而来。

    为首的小太监眉清目秀。一笑颊边就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涡。

    同诸人见了礼,小太监便恭恭敬敬地弯腰请宋氏上轿。道:“谢六太太。公主跟八小姐正在等着您呢。”

    宋氏知道纪桐樱的性子,就笑着同二夫人几个解释了几句,转身上了软轿。

    轿子渐渐远去,二夫人几人则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四太太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凭什么宋氏还有软轿可乘。她就非得步行?

    这样想着,腿脚似乎就沉重了起来,脚下的路也仿佛更加漫长起来。

    但没有法子,还是得一步步地往前走。

    今日也不知一共请了多少人。很快,身旁就三三两两多了好些人。

    筵席设在了御花园。

    这个季节,御花园里鲜花开遍,好一片姹紫嫣红,蜂蝶翻飞。

    这样的景象本就有些叫人眼花缭乱,偏生今日入宫来,这些妇人虽不敢穿得太华贵,盖过了皇贵妃诸人去,却也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时间,衣香鬓影,同盛开的花朵,融为了一体。

    而永安宫内,却冷冷清清。

    宋氏到时,里头连喘气的声也没有,安静得像是没有人。

    过了会,她才听到惠和公主压低了声音咒骂着旁人的话。随后,便响起了谢姝宁劝慰的话语。

    也不知是在咒谁。

    宋氏不由微微蹙眉。

    她没在宫里生活过,却也知道深宫之中,处处凶险。纪桐樱虽是公主,可到底非皇后所出,说话间不谨慎小心些,如何能行。

    沉思着,宫人已是推开了撩起了明珠串联的帘子,恭敬地将她送了进去。

    恰逢谢姝宁抬头来看,母女俩目光相触,错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氏就上前给纪桐樱请安。

    纪桐樱慌忙去扶她,跺脚道:“您同我还多礼呢!”

    “礼不可废。”宋氏笑着站直了身子,问道,“阿蛮可有给公主添麻烦?”

    纪桐樱斜睨谢姝宁一眼,嗤笑了声,“她浑身上下都是麻烦!”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宋氏就笑得愈发愉悦。

    三人没说上几句话,外头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御花园那快开席了。

    纪桐樱就恋恋不舍地拽住了谢姝宁的手,呢喃着:“你若是能就此住在宫里就好了……”

    谢姝宁听了,心里不由泛起酸涩来。

    但若真叫她久住宫中,她却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旁的暂且不提,就一个不知何时会碰上的汪仁,她就不敢留下。

    想到汪仁,她差点打了个寒颤,忙胡乱安慰了纪桐樱几句,便先同宋氏赶往御花园。纪桐樱懒懒散散,这会还未换衣,得晚她们一会才能去。

    出了永安宫,一路上宋氏见身后的宫女小太监都离得远,便忍不住对谢姝宁道:“方才我入内时,公主在同你说什么,我隐约听着似不像样子。”

    谢姝宁微微掀开眼皮打量了眼跟在后头的宫人,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公主对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不大欢喜。”

    说起来,换了谁又能欢喜的起来。

    那位目前还未大婚的皇后人选,今年才刚刚及笄,只比纪桐樱大三岁。

    纪桐樱不喜她,也无可厚非。何况,他日皇后一入宫,就是压在皇贵妃头上的一座大山。且皇后年轻。来日生下皇子,就能册立为太子,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就危险了。

    宋氏想着低低叹了口气,同谢姝宁道:“是非皆出口舌,你该劝劝公主才是。”

    谢姝宁虽然还比纪桐樱小些,但以性子来说,谢姝宁却显得沉稳得多。

    “劝了,怎么能不劝。”谢姝宁摇摇头,“哪里又是能劝得住的。”

    这也是大实话。

    母女俩低声交谈着。进了御花园,由人领着往二夫人几个所在的位置而去。

    途经一处,谢姝宁的动作不禁一滞。

    今日这样的场合,淑太妃竟然也在场……

    倒不是说她不能来,只是谢姝宁瞧见了人。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入了座,谢姝宁安安静静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视线悄然落在了淑太妃身上。

    同她上回所见时并无差别。

    她的容貌。一如既往的绝色。

    连她身后那些盛开的花,被她的容貌一比,似乎也没了颜色。

    谢姝宁心里就冒出来几个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淑太妃当得起这些字眼。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的容颜太过耀眼夺目,谢姝宁只看着就觉得心里头不大舒坦。

    就在这时,不远处徐徐走来了一人。

    肤白娇嫩。衣着华贵又不失精致动人之处,一切都似乎恰到好处,但她圆圆的脸盘上,五官却只是生得平平。

    若不是年轻。怕是还要更次些。

    谢姝宁看着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未来的皇后娘娘出自李家……她的样貌,正是李家人的典型模样,叫人轻易不会认错。

    她一出场,众人的视线就都被吸引了过去。

    紧接着,皇贵妃白氏也莲步轻移,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单比颜色,未来的李皇后,其容貌莫说让六宫粉黛无颜色,只怕六宫任一粉黛都能叫她没了颜色才是。

    这样的样貌,这样的年纪,她要凭什么抓紧肃方帝的心?

    谢姝宁遂想起纪桐樱咬牙切齿说过的那些话,不由担心起来。

    李氏一族已经出过一位皇后,却惨死宫中。如今环境较之过去更加复杂,他们绝不会送一个无用的人进宫。这位未来的李皇后,绝不是一般人。纪桐樱那点小伎俩,根本不能入人的眼。

    “这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宋氏有些吃惊。

    因了那张圆脸,李皇后的模样瞧上去倒只有十二三的模样。

    不过她是及笄了的。

    二夫人就在边上嗤笑了声,道:“宫里头的女人,还能有多少时光可年轻。”

    谢家一桌的人就都听了个清楚。

    四太太忽然道:“咦,六弟妹,那不是燕夫人吗?你怎地也不过去打个招呼?”

    她嗓门不小,小万氏离得并不远,便听到了声响,扭头来看。

    这下可好,宋氏若不过去问好,就说不过去了。

    但这么一来,谁都能看明白,是谢家在攀着燕家。

    二夫人跟蒋氏都暗觉丢脸,齐齐看了四太太一眼。

    四太太闭着嘴不说话,眼神飘忽。

    “我去去便回。”宋氏抿了抿嘴,起身往小万氏那一桌走,笑着道,“燕夫人。”

    小万氏也站起了身子,虚虚回了个礼,“谢六太太。”

    但她的神情中带着谁都能看得明白的客气疏离。

    等到宋氏一走,就有人悄悄问小万氏,“燕夫人,那位就是同您家二公子定了亲的谢六家?”

    小万氏掩眸,呷了口杯中茶水,缓缓道:“不过是国公爷的口头之言……”

    究竟是真,是假,她却忽然又不明说了。

    众人的眼神就都微妙起来。(未完待续。。)

    ps:  第一更~~关于之前的梦,大家可以继续猜,那是一盆很大很大的狗血……另外男主问题……约莫还有小几万字,男主的戏份就会多到乃们烦躁了……

第126章 交谈

    谁都知道,世子燕淮一去多年,连点影踪也无,如今就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

    也许指不定哪一日,小万氏亲生的儿子就会成为新的世子爷。

    到那时,焉会娶个谢元茂的女儿?

    一群人就各自低头去喝茶,收了说笑的心思。

    谢家这边,却俨然成了两派。四太太容氏彻底被孤立了起来。

    若是在家也就罢了,谁搭理她想欺负何人,可出门在外,她也这般行事,那就是丢了整个谢家的脸面。三夫人蒋氏见宋氏吃瘪,心里也高兴,谁叫她闺女欺负了自家女儿,可一想这回连带着自己也丢了脸,就忍不住对四太太没了好脸色。

    四太太倒觉得委屈起来,“我也是一心为六弟妹着想,阿蛮这门亲事,打着灯笼也难寻,难道不该好好抓紧了?”

    宋氏只顾吃茶,并不应声。

    她倒没想责备四太太,只是觉得方才小万氏的疏离,有些名堂在。

    那门亲事,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有些觉得不错起来。四太太的话虽夸张了些,但并非没有道理。

    若能成,也可。

    但看小万氏的模样,这事怕是难成。

    宋氏心里隐隐有些遗憾,却也只是这般罢了。

    毕竟没有走过礼,如果到时这事能就此掀过不提,也算不上是退婚,对谢姝宁的名声并无大碍。只是恐怕,将来难以再寻到更好的亲事,就连差不多的也是难寻。但门当户对,也有门当户对的好处。

    这些心思在宋氏心里过了一番,她就想着待回府后,要让谢元茂寻个机会将昔日收下的那块玉佩私底下退还。

    若是会得罪成国公。那便得罪就是了。

    瞧见了小万氏方才那模样,宋氏当然也就明白过来,往后谢姝宁就算嫁给了燕霖,怕也难以得了小万氏的喜欢。

    既如此,不嫁就是了。

    对谢姝宁,她是多说一句重话,自己都要难受上半天的,哪里舍得让她在婆母手底下吃苦头。

    她看了女儿一眼,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宠溺来。

    谢姝宁察觉到她的目光,便立即扭头去看她。疑惑地道:“娘亲怎么了?”

    宋氏微微摇头,“无事。”

    话音刚落,就见众人都站起了身,开始三两个一道逛起御花园来。

    皇贵妃就请了未来的李皇后,又点了小万氏、宋氏几个陪同。纪桐樱也跟着一起。当然就不会落下谢姝宁。

    谢姝宁略一看,温雪萝的母亲英国公夫人也在其列。

    太监打着扇子跟在一旁随行。

    皇贵妃便提议:“天气热了身上易发汗。咱们寻个僻静的地方纳凉去。”

    一行人就往池子那走。

    踏上汉白玉砌成的拱桥。皇贵妃突然问起小万氏,“听说国公爷病了好些日子?”

    谢姝宁在后头远远听见,不由心神一凛。

    成国公病了!

    前世,燕淮是赶着成国公病逝前赶回的京都。

    这一世,难道又要提前了不成?

    往事已有些遥远模糊,彼时她又只是个深闺少女。根本不记得成国公是何时病的,又病了多久才去世。

    她不由微微抿紧了嘴。

    “天热,发了些暑气,一下子就倒下了。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小病小痛总是不断。”小万氏徐徐道。

    谢姝宁盯着她的背影,听得有些茫然。

    照这话看,成国公只是中暑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病?

    没等她想明白,她便听到皇贵妃又道:“年轻时舞刀弄枪,身上焉能没有旧伤,这一病,小病也成了大病,不可掉以轻心呀。”

    小万氏自然是忙不迭应了。

    谢姝宁脚下的步子却有些慢了下来。

    她有些想不明白,当真众人的面,皇贵妃为何这般关心成国公的病。

    这是肃方帝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要拉拢的是成国公本人,还是小万氏?从而拉拢她身后的万家?

    一群人过了桥,就到了一片垂柳下。

    果然僻静又凉快。

    皇贵妃方才便没有使人去搬椅子来,只让人在巨大平坦的青石上铺了沁凉光滑的柔软垫子。

    落了座,李皇后一直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瞧着模样竟是十足十的小儿娇气。有人同她问好,她也只是羞怯地应一声,并不搭腔。众人也就都不去扰她。

    皇贵妃微笑着,让人捧了鱼食来,让纪桐樱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

    她早就不耐烦听这群妇人说话,便忙拉了谢姝宁往边上去。

    不过离得并不远,她们在说什么话,仍一下便能听见。

    谢姝宁竖着耳朵,不想错漏她们交谈的内容。

    许多时候,这些妇人间的话,往往代表了自家男.人在朝堂上的动向。

    她抓了把鱼食,正往水里零零散散地抛掷,就听到有人问起,“算算日子,世子爷也有好些年不曾回来过了吧?”

    谢姝宁悄悄侧目,循声望了过去。

    问话的人正是温雪萝的母亲。

    她是燕淮的准岳母,担心些也是正常的。

    温夫人接着又道:“国公爷病了,世子怎地也不回来探望?”

    不论人在何处,父亲病了,总归是该回来侍疾的才是。其实,每年春节,父母健在,燕淮也断没有不回来过年的理由。何况按年纪,他今年也才十一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那厢小万氏语调柔缓地接了话,“国公爷对世子寄予了厚望,只盼着他能早日成材,并不让人告诉世子,他病了。”顿了顿,她又道,“何况本不是大病。没有劳师动众的必要。”

    “国公爷一片慈父之心呀。”温夫人干巴巴地感慨了句,转而问起了燕淮身在何处来,“只是不知世子人在哪里,莫不是距离京都极远,所以年节上也赶不回来。”

    垂柳挡着视线,谢姝宁看不见小万氏的神情。

    只听得她道,“是挺远的。对了,温夫人的长女听说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姝宁听着,手一抖,大把鱼食尽数落进了池子里。银红相间的锦鲤就疯了一般朝着鱼食坠落的方向涌来。惹得一旁的纪桐樱直跳脚,骂她:“哪有你这么喂鱼的!粗人!大粗人!”

    谢姝宁却恍若未闻。

    她在想着小万氏的话。

    模棱两可,避而不谈,偷换了话题……

    由此可见,小万氏根本不知道燕淮在何处!

    谢姝宁不由大惊失色。

    人人都道燕淮会被送走。是因了小万氏的缘故,可小万氏竟连燕淮身在何处都不知。这怎么可能?

    然而这会。小万氏跟温夫人已经聊起了温夫人的长女诞下麟儿的事。

    谢姝宁手抵着围栏,面向水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温雪萝的长姐,前世并没有生过儿子。

    这一世,都变了。

    庆隆帝已死,肃方帝登基。也许温家这一次不会再落难。

    “阿蛮,小心些!”

    耳际忽然传来一声纪桐樱的断喝。

    谢姝宁惶惶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小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围栏外,骇出一身冷汗来。

    “你在想什么呢。怎地失魂落魄的?”纪桐樱靠了过来,见她两眼无神,惊讶得很,急忙发问。

    谢姝宁摇摇头,抹一把额上的汗,“看鱼看懵了。”

    纪桐樱弯曲手指重重在她脑门上敲了下,没好气地道:“你是看懵了,我这魂都要被你给吓没了呢!”

    边上的宫人急忙劝她,“公主不可……不可呀!”

    到底也是大臣的女儿,不是宫婢太监,哪里能任由她动手。

    纪桐樱却不理,扭头重重瞪她们。

    谁都知道,惠和公主跟谢家八小姐是极要好的朋友。

    纪桐樱就吼:“她都没说话,要你们急什么!”

    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会,皇贵妃便打发了人过来唤她们回去。

    瞧见了谢姝宁额上的红痕,就忍不住轻斥纪桐樱,“毛毛躁躁,不成体统!”

    当着诸人的面,纪桐樱收敛了些,低着头不吭声。

    谢姝宁忙上前赔礼,“原不是公主的错,是阿蛮不好不留神差点落了水,公主只是一时担忧所致。”

    纪桐樱闻言就瞪她:“要你多话!”

    谢姝宁就暗暗叹口气。

    她知道,纪桐樱心里头不高兴,尤其是当着李皇后的面。

    可这事,谁也没有法子。

    好容易捱过一日,众人各自散了归家。

    谢姝宁也同宋氏一道去辞别了皇贵妃跟纪桐樱。

    纪桐樱就挑眉问她,“还疼不疼?”

    “不疼不疼……”谢姝宁见她要伸手来摸,连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纪桐樱这才作罢,亲自送她们出宫。

    宋氏一路上都是面带微笑的,可一出皇城,面上的笑意就垮了下来,直道:“真累,只怕是连睡上一天一夜也不见得能缓得过来。”这样的日子,纪桐樱跟白氏却要过一辈子了。

    她唏嘘不已。

    母女俩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到了家连饭也顾不得吃,洗漱一番便各自去歇了。

    一觉睡醒,已是半夜,用了几口粥,谢姝宁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她身上懒洋洋的,有些不愿起身,半响才唤了柳黄进来服侍自己穿衣。

    才穿了一半,卓妈妈便喜气洋洋地来禀她,“小姐,太太让您速去,舅老爷一早便来了。”(未完待续。。)

    ps:  二更,第三更会比较晚的~~

第127章 重逢

    舅舅来了?

    谢姝宁披着衣裳就下了牀,飞快地穿了鞋子。随即将玉紫也唤了进来,让她帮着自己梳头,柳黄弯腰帮她系着衣裳上的盘扣。

    只花费了平日一半的工夫,谢姝宁就收拾妥当开始往玉茗院去。

    快步走到门口,“砰”一声同个人撞在了一块。

    耳畔传来两声惊呼——“八小姐!”“九小姐!”

    谢姝宁往后退一步,便见谢姝敏正瘪着嘴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谢姝敏每日都来同谢元茂跟宋氏请安,且每次都起得极早。

    “看好了九小姐。”她心挂舅舅,看了谢姝敏一眼,便匆匆丢下一句话直接往正房去。

    在她身后,伺候谢姝敏的沈妈妈急巴巴去搀谢姝敏,揉着她的膝盖问道:“九小姐,摔着哪了?”

    谢姝敏只盯着谢姝宁远去的背影看,似没有听见她的话。等到沈妈妈又问了一遍,她才木呆呆地道:“没有。”

    沈妈妈就暗自道:还是个傻的!

    随后站直了身子,牵住谢姝敏的手,轻声道:“九小姐,咱们先去见六爷还是先去同太太请安?”

    谢元茂跟宋氏虽然都住在玉茗院,但两人并不时常一道。谢姝敏要请安,还得跑两个地方。

    往常她都是先去宋氏那,再去谢元茂那边,顺便陪着谢元茂吃药。

    但今日,宋氏那有客,怕是不便。

    沈妈妈等了会,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不由狐疑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谢姝敏这才低着头问她,“母亲那。谁来了?八姐姐跑得好急……”

    “是您的舅舅来了。”沈妈妈笑着解释。

    虽然她不是宋氏所出,但明面上可只有宋氏是母亲,也只有宋氏的娘家人才算是谢家的正经亲戚。所以宋延昭,当然也是谢姝敏明面上的舅舅。

    “舅舅是什么?”谢姝敏仰起头来看她,随后又低下头去。

    沈妈妈一愣,“就是太太的兄弟。”

    谢姝敏“哦”了一声,在沈妈妈未瞧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道:“往日里都是先去见母亲的,今日也这样吧。”

    不知变通,果然是个傻子。

    沈妈妈无奈。哄着她:“今日原是起晚了,六爷那该吃药了,小姐不说要亲自服侍六爷吃药吗?”

    谢姝敏却不依不饶起来,“我不,我就要先去见母亲。”

    “好好。先去见太太……先去……”沈妈妈无奈,只得牵着她往宋氏那去。

    这会。谢姝宁却已经打起帘子冲进了屋子里。

    一见那熟悉的挺拔身影。她就咧开嘴大笑起来,“舅舅!”

    谢翊比她还早一步到,见状就喊:“瞧她,见了舅舅比见银子还亲热!”

    府里亲近的人都知道,谢姝宁闲着没事除了看书绣花外,便只喜欢数钱……

    宋延昭却不知情。闻言不由大惊,“阿蛮果然是我的外甥女,像舅舅!”

    说着,他悄悄同谢姝宁眨了眨眼。

    两人间的小秘密。谁也不知道。

    谢姝宁开心极了。

    她四下打量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宋延昭信里提过的两个人,不禁疑惑。

    宋延昭像是察觉了她的心思,遂道:“云先生尚在客栈。”

    “怎地不邀到府里来?”宋氏亲手给他续了茶,问道。

    宋延昭摇摇头:“谢家是官宦世家,云先生乃是隐士,不喜得紧。”

    宋氏并不大懂隐士是什么意思,听了也就听了,便起身让人去准备晨食,加了几道江南小吃。

    “舅舅这回来,能住上多久?”上回宋延昭走得急,两人还有许多话未能细说。谢姝宁这会迫切想要同他交谈,但屋子里还有个谢翊在,暂且还不能提起。

    宋延昭呷了口茶水,眉峰拧着,不大肯定地道:“我这回赴京,一是为了来见见你们,二也是为了安置云先生。这一次,等到将云先生安置妥当,我大抵也就该启程了。”

    话音落,门外进来个人,“大少爷!”

    正是江嬷嬷。

    江嬷嬷身子不好,如今在府里已是不必她做事,只管静养,平日里也鲜少出房门。

    此刻走进来,面色泛黄,说话间也是中气不足,显得略有些力不从心。原本挺直的背脊也有些佝偻起来,人瘦得厉害,显现出老态龙钟的模样。

    宋延昭见了心惊不已,大步上前去扶她,却被江嬷嬷给避开了,“使不得。”

    他没了法子,只得让人给江嬷嬷看座。

    “几年不见,嬷嬷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上回他来,江嬷嬷刚被鹿孔救回,状态正好。

    江嬷嬷苦笑,“老了自然就成了这幅模样。”说完,她的神色渐渐变得严厉起来,道:“大少爷虽则来一回不易,但路途艰险,去时也该早些才是,避开风暴。”

    谢姝宁立刻就明白了她话里真正的意思。

    就算过了这么长久,有些事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宋延昭点头答应了下来,说会尽早启程。

    江嬷嬷这才安心了些,又说了一会话,便说累了暂且下去歇息。

    “可请人给嬷嬷瞧过了?”宋延昭念着江嬷嬷的身子,叹了声问道。

    谢姝宁方要回答,谢翊便把玩着一把宋延昭赠他的古怪弹弓抢先道:“已请鹿大夫瞧过了,说是只能静养,暂无他法。”

    “鹿大夫?”宋延昭并不认识鹿孔。

    谢翊却不知道,只瞪大眼睛看着他,“舅舅不记得了?当初阿蛮给举荐鹿大夫时,还说是你告诉她的。”

    “哦?”宋延昭愣住,看一眼谢姝宁,随即道,“我这记性倒不成样子了,尽是全忘光了。”

    谢翊就哈哈大笑。拉开了弹弓悄悄问他,“舅舅,你能不能帮我同娘亲求求情,我不愿意去崇熙书院……”

    话才说一半,宋氏就指挥着下人将晨食端了进来,听到他的话就嗔道:“让你去书院,怎地像是要你的命一般!”

    “娘亲……”谢翊嘟囔着,到底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延昭这回也不帮他,道:“念书是正经事,为何不去?”

    谢翊皱眉。“没意思。”

    “胡说!”宋延昭轻捶他一下,“考不考取功名暂且不论,但书是必然要念的。书院这事,你娘做得对。”

    宋氏得了夸赞,就笑得眯起了眼。招呼谢姝宁兄妹入座用饭。

    谁也没提起谢元茂来。

    而门外,谢姝敏踌躇着并没有靠近。而是扭头往谢元茂那去。

    沈妈妈追在她后头。不解地道:“九小姐,为何又不进去了?”

    谢姝敏支支吾吾的,用沈妈妈听不明白的话胡乱解释了一通。

    见到了谢元茂,谢姝敏就笑了起来,颠颠地扑过去唤他,“爹爹……”

    谢元茂也跟着笑。

    谢姝宁幼年时。也总是这幅模样,亲亲热热笑着唤他爹爹。哪里像现在,莫说亲热了,平日里也总是父亲来父亲去的。叫他每一回听见都觉得心里不自在。

    恍惚间,他似乎已经将如今的谢姝敏当做了过去的长女。

    一派和谐间,他听到次女嘟嘟囔囔地道,“爹爹,母亲、哥哥姐姐还有不认识的人,在一道吃饭……”

    谢元茂知道宋延昭来了,但宋延昭并没有先上门来见他,他也就索性不去见人。

    可这会听到他们在用饭,却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一般,心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下,痛得他不敢吸气。

    谢姝敏巴着他的胳膊,“爹爹,敏敏陪着爹爹。”

    ……

    饭后,谢翊去念书,宋氏去处理家事。

    谢姝宁终于寻到了机会同宋延昭单独交谈。

    开门见山的,她问起了宋延昭口中的云先生。

    宋延昭正色道:“云詹先生是不出世的高人,原本是准备定居关外的。只是他的徒弟归鹤受不住那边的环境,不得不回西越来。”

    谢姝宁听了不由疑惑,“那舅舅的意思,是想让我请云先生留在谢家?”

    “并不是。”宋延昭摇头,“我先前已是说过,云先生不喜官宦人家,所以他断不会住进谢家来。所以得从你娘的陪嫁里择一处好地方,让他们师徒客居。”

    这意思便是要寻个山清水秀的田庄了。

    谢姝宁却仍不明白当初宋延昭信里说的话,正要问,就听到宋延昭道,“我想让你拜云先生为师。”

    “什么?”谢姝宁悚然一惊。

    宋延昭悠悠道:“你活了两辈子,就该明白,会的东西越多,此生就能过得越顺遂。另外,世俗名利皆不能长久留住他,但师徒名分就不同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谢姝宁连连摇头,“云先生这样的高人,岂会收我为徒?”何况她是个女子!

    “这不所以我亲自来了?”宋延昭笑了起来,“你虽身为女子,但后宅如战场,谋术同样能用。你娘就是亏在了这点上,你比她强,当然要更强。”

    谢姝宁默默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但第二日,她便同宋氏商量着将京都近郊的那处庄子僻出来给云詹师徒。

    宋延昭就先带着宋氏的人,将云詹师徒送去了田庄上。

    谢姝宁则忙着月白跟鹿孔的亲事。

    待到月白出门,卓妈妈就来问她,要从二等里面挑谁顶上来。

    她略想了想,就择定了个叫朱砂的。

    朱砂有个哥哥在外院当差。

    此后,玉紫接管了月白的活计,箱笼衣物则由朱砂打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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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拜师

    一切依旧井井有条。

    月白同鹿孔再三谢过,推拒不得后搬去了新宅子住。

    头几日,谢姝宁倒有些不适起来。新提拔上来的朱砂做事倒也勤奋能干,潇湘馆里的人都颇喜欢她。

    “小姐,您瞧这件新做的裙子如何?”

    谢姝宁将视线从书页挪到朱砂手里拿着的月白色裙子上,“带上吧。”

    “是。”朱砂笑着应了,将裙子收拾起来同另一叠早早挑选妥当的放在一处。

    谢姝宁打量了眼,道:“差不多够了。”

    这一回去田庄上,应当也留不久,不必带太多衣物。

    前先,舅舅护送云詹先生师徒前往平郊的那处庄子,便没有再回府来,同他们一块住下了。谢姝宁就想起了老早同宋氏提起过的事,待天气好些,去庄上小住一段日子。如今岂不是正好?

    眼下天气正热,连风吹过来都是滚烫的。

    但庄子上树木多,边上又有清流,风一来倒是凉快得紧。

    她正好又要去见云詹先生,便同宋氏商量着即日出发。

    如今东西收拾了泰半,明日一早趁着日头还未高升,就出门。动作快些,还能赶上晌午饭。

    玉茗院里,宋氏吩咐桂妈妈几个收拾了东西就去寻谢翊,盯着他将文房四宝书本都收进了箱笼带上,才允了让他一起跟着去。谢琛却不去,他早厌了田庄上的日子,恨不得在家里多温几日书才好。

    崇熙书院的事,宋氏捎带上了他,他心里极感激,这会更不敢麻烦宋氏。只自己私底下勤奋用功,不愿叫宋氏失望。

    谢姝宁也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

    前世谢琛为人就并不坏,只是命不好。

    这次他若能好好的,将来也是谢翊的助力。

    宋氏也是这般想着的。

    且不说宋氏愿不愿意同谢元茂再生一个儿子,就算她愿意,谢元茂也没有法子再得孩子。因而,谢翊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兄弟扶持,也是不妥的。

    谢琛是个好人选。

    很快,府里的事也都被宋氏交代了下去。宋氏这才去同谢元茂提。

    谢元茂斜靠在那看书,闻言就不悦起来,道:“这事你为何不早先同我提?”非得等到次日一早就出门,才来问过他的意思?

    他气恼宋氏不早来问过自己,却不想听完他的话。宋氏却面无表情地道:“六爷别想多了,妾身今日来并不是要问六爷的意思。而是来知会您一声的罢了。”

    谢元茂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你如今这模样。是一点也不将我放在眼中了?”谢元茂丢开了书,凄凄问道。

    宋氏不愿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同过去的人一点相同之处也无,心里头一阵苦涩,别开头去道:“夫为天,妾身不敢造次。六爷放宽了心好生静养便是。陈姨娘自个儿身子也不佳,怕是难以出门。六爷若闲着发闷,去唤冬姨娘来作陪便是。再不济,妾身为您悄悄择两房美妾也非难事。小心地抬进房门,避子汤不断就无碍。”

    她一句句细细安排着谢元茂的过法,言语之间似完全将自己当做了个外人。

    谢元茂听得恼羞成怒,重重一拍身下软榻,“休说了!我不愿同你争执!”

    宋氏从善如流,立即噤了声。

    静默了会,宋氏就道:“六爷歇着吧,妾身先行告退。”

    谢元茂盯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头烧起了把火。

    数年过去了,她面对自己时,为何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倒下长叹一声,嘟囔了句:“妇人啊……”

    话音悠悠长长,几乎擦着宋氏出门的脚跟一道而去。

    但宋氏并没有在意,权当什么也未曾听见。

    她早说过,休想她再做个贤惠人。

    可其实,她哪不贤惠?

    心甘情愿为夫婿纳妾,这还不够贤惠?

    宋氏低低嗤笑了声,摇摇头回了房。

    因她是要持家的,所以这次去田庄上并不能久留,宋氏算算日子就只准备最多留个四五日,再不能多了。

    谢姝宁知道了也没有勉强,只她自己,却是要长留几日。

    事情都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宋氏就带着兄妹俩出了门。

    要上马车了,谢姝宁原是想同宋氏一道的,却被谢翊拉着手扯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虎着脸,宋氏斥他:“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你都忘了吗?”

    谢翊挤眉弄眼,大力摇摇头道:“自家妹妹,不必拘礼!”说着话,已是将谢姝宁给拽上了马车。

    宋氏哭笑不得,又见用不了一会日头就该高高升起来了,耽搁不得,这才算了,自己也上了马车启程。

    马车才了石井胡同,谢翊就同谢姝宁嘀咕起来,“听说那云先生的徒弟是个哑巴,那我们怎么同他说话?”

    谢姝宁睨他一眼,道:“你听谁说的,他是个哑巴?”

    “舅舅说的呀!”谢翊鼻子上皱起几道痕,“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欺负人家。我焉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谢姝宁也不敢在这种话上顺着他,起了心要收拾他一顿,“哥哥,再这么下去,你可就连媳妇都娶不上了。娶不上媳妇,母亲老了就没有儿媳妇能伺候,到时你可怎么有脸面在母亲跟前尽孝?”

    谢翊年纪还小,听到娶媳妇脸一红,梗着脖子辩驳,“我怎会娶不到媳妇!”

    谢姝宁听着车轱辘轧过道路的声响,幽幽道:“人人都喜欢沉稳有为的少年郎,可哥哥呢?不爱念书不提,平日里性子也跳脱。”

    “我哪不沉稳?”谢翊跳脚,“难道你喜欢老头子一样的人?”

    谢姝宁双手撑住下巴,看他一眼,“我都不喜。”

    这一世。她就没动过要嫁人的念头。

    谢翊闻言“你你……”说了半响,到底像是泄了气,坐在那不忿地喃喃自语,“想我聪明知情趣,哪不好……”

    这话叫谢姝宁听见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路欢声笑语,马车紧赶慢赶趁着晌午饭之前到了庄上。

    下了车,田庄上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去见宋延昭。

    这处庄子上。最重要的产出是桃子。

    但不同于一般的桃子,庄上种植的是罕见稀有的雪桃,又叫古冬桃。

    桃形圆,色青,味甘酸。要到十月中才能成熟。

    正值盛夏,桃树上自然连一颗桃子也无。但枝繁叶茂。纳凉倒不错。

    宋延昭恰同云詹先生在树下对弈。

    谢姝宁一眼看到的,却是立在云詹身旁的那个少年。

    年约十三四,着一身白,像是雪里走出来的人。

    又不是办丧,哪里会有人无事穿这样一身白……

    谢姝宁不由愣了愣。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绿树下的白衣少年侧目望了过来。

    脖子上系着一块同色的丝巾。眉目清秀,生得并不显眼,却叫人只看着就觉得春风拂面。谢姝宁不由暗慨,是个生得极温和的人。

    人先天的模样。总叫人有不同的感觉。

    有人面貌骇人,有人惊艳夺目,亦有人气息凛冽,也有如眼前这个叫做云归鹤的少年一般,风轻云淡,温润似玉。

    两人对视一眼,云归鹤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随后,树下对弈的两人也发现了他们。

    宋延昭就朗笑着迎了上来,道:“我算着日子,就知你们今日该到了。来,翊儿、阿蛮快见过云先生!”

    “见过云先生。”兄妹俩恭敬地行了个礼,异口同声地道。

    留着微须的云詹身量不高,人却站得笔挺。

    他笑着同两人点头示意,“两位不必多礼。”

    宋延昭就笑眯眯指了谢姝宁上前,道:“这便是我同你提过的丫头。”

    云詹也笑着,“果然出众。”

    却没有说哪里出众……听上去只像是敷衍之词。

    谢姝宁就上前一步,“不知阿蛮可有幸同云先生对弈一局?”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这般说,就连宋延昭都愣了愣。云詹的棋艺十分高超,就连他都从未赢过。两人树下对弈,说白了都是云詹在逗他玩罢了。他就有些无奈地看了谢姝宁一眼。

    谢姝宁却神情自若,等着云詹的回应。

    “阿蛮休得无礼。”宋氏见云詹迟迟不说话,误以为谢姝宁不知轻重惹恼了他,急忙轻声训了句。

    话音落,云詹却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落座,棋盘布好。

    一百八十一枚的黑玛瑙棋子装在棋盒中,被云詹递给了谢姝宁。

    谢姝宁也老实不客气地接了。

    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她清楚得很。

    于是便由谢姝宁执黑子,先行一步。

    随后,云詹紧追。

    黑白交替而落,不一会就在遍布了棋盘。

    两人竟是下得旗鼓相当!

    宋延昭在一旁看着,惊叹不已。

    谢姝宁却知道,自己已经使出了八分力气,艰难前行。云詹却依旧老神在在,一派轻松。

    她知道,这场棋自己是输定了的。

    但是今日,输赢并不重要。她要给云詹看的,是棋风,是人。

    棋风似人,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谢姝宁落子的招数渐渐狠辣起来,开始只攻不守。

    云詹一直平静的眼神里终于闪现过了一丝诧异。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谢姝宁马上就要输之际,谢姝宁一招釜底抽薪,竟突然间扳回了泰半局面。(未完待续。。)

第129章 人手

    云詹不由重新审视起面前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来。

    只这样的年纪,怎会棋艺超群?若非勤练多年,根本不该如此才是。

    他眼神里的探究突然消不下去了。

    已经许多年,没有叫他遇见过这样的孩子。不由得,云詹心里就高看了谢姝宁几分。他喜欢聪明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宋延昭同他不止提过一次,他的外甥女很聪慧。但当时,他根本便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认真了些,落子时也不如先前那般随性。

    局面再一次被他所掌控。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对面的人,不管怎样始终还是个孩子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棋局再一次陡变。

    他脸上那张平静的面具“哗哗”碎成齑粉,流露出惊讶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小姐是同谁学的棋?”云詹拈着颗白子,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凛冽。

    谢姝宁突破重重包围,定定落下一颗黑子,甜甜笑着应答:“是同长房的伯祖父学的。”

    云詹道:“如此看来,谢家的大老太爷,乃是个中高手。”

    “小女不懂这些。”谢姝宁摇摇头。

    她的确并不深谙棋道,许多时候,她都只是在凭着一种直觉而下,尤其是在面对云詹这样的能人时。所以,她下棋的路数诡谲,叫人难以捉摸,也成功地叫云詹起了好奇心。

    云詹便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静默着,下完了一盘棋。

    毋庸置疑,谢姝宁输了。

    但因为这盘棋,午后云詹就约见了谢姝宁。

    一切都有宋延昭从中调停,拜师的事他也是早早私下里就同云詹提过的。但当他提出拜师仪式时,云詹却没有立即应允,而是道:“谢小姐终究是女子,将来是要相夫教子的。我能教的东西实在有限,亦不能像教授鹤儿一样,教授她,实在有愧。”

    谢姝宁听了,同宋延昭飞快地对视一眼。

    随即她便大步走至桌边沏了一盏茶,返身而回,“扑通”一声在云詹面前跪下。恭敬地举高茶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云詹连连摆手,“这声师父还是免了吧。”

    谢姝宁不管,重重磕了个头。

    云詹哑然。

    “云兄。你看这……”宋延昭在边上故意叹了声。

    云詹就皱起了眉头,俯身双手虚虚将谢姝宁扶了起来。口中道:“也罢。便算是缘分一场吧。”

    他原本已是准备定居关外,死也不回西越来的。但半子半徒的云归鹤却病了,他没有法子,思来想去只得听从大夫的话,将人带回了西越。果然,一离了风沙大漠。吃上了西越的食物,归鹤的病就自然而然地好了起来。

    云詹心里忧愁渐消。

    可他在京里没有亲人,日子又过得清贫,因而这一回全靠了宋延昭。

    这个人情。便是他再傲,也要还。

    好在谢姝宁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他也愿意教她。

    这么一来,谢姝宁就成了云詹的第二个弟子,成了云归鹤的师妹。

    云归鹤幼年声带受损,不能说话,平日里就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宋氏见了他,便觉得可怜兮兮的,遂嘘寒问暖,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

    知道谢姝宁拜了云詹为师后,更是让人拣了时令的新鲜瓜果蔬菜,做了好一桌农家风味的精致小菜,众人都吃得很高兴。席散后,宋氏则悄悄去问过了宋延昭,云詹先生既收了阿蛮为徒,那能不能也一道教授谢翊。

    宋延昭知道她是一片慈母之心,但仍旧只能给她泼了冷水。

    “云先生旁的都擅,但唯独不擅举业。你若想让翊儿走正经仕途,还是崇熙书院一行最佳。”

    都是江南长大的人,当然清楚崇熙书院的本事。

    宋氏听了也就歇了心思,想着待秋日,就送谢翊去江南。又想着女儿能得了隐世高人的青眼,极难得,欢喜得很。

    谢姝宁却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云詹究竟能教自己什么。

    舅舅虽然将云詹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但未亲眼目睹过,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不过很快,她就亲眼见识到了。

    第一次,她只是跟在云詹身侧,旁观他给云归鹤授课。

    她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觉得估摸也就是学着书本上的东西,不外乎家国之事。

    可谁知,才听了几句,她就愣住了。

    这一堂,学的竟然是堪舆之术!

    ——堪,天道也;舆,地道也。

    其间深奥,囊括的知识之多,皆叫谢姝宁忍不住咂舌。

    第二次,云詹就又说起了排兵布阵之法。

    谢姝宁这才惊觉,云詹此人,腹中必有乾坤。历史典故、风俗见闻、兵戎战事、寻龙觅水,在他这全是信手拈来,仿佛根本不必思索。谢姝宁吃惊不已,也激动不已。

    她终于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也终于明白了云詹并不愿意收她为徒的心思。

    她终究只是个女子。

    但谁也不知道,她这一世并不愿成亲生子,从此相夫教子碌碌一生。

    能跟着云詹学习,此刻的她,十分庆幸。

    宋氏在田庄上住了三夜,便启程回府,谢翊兄妹则多留几日。

    谢姝宁跟在云詹身后转,恨不能将自己变作云詹身上的尾巴。

    而云詹也惊诧地发现谢姝宁汲取知识的速度之快,有些骇人听闻。

    他翻箱倒柜寻出来的艰涩古籍,只给她看一遍,她便能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好在她只是会背了,内里的意思仍需要云詹细细讲解,云詹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可差点就以为自己收了个多智近似妖的姑娘当徒弟,幸好只是过目不忘。

    谢姝宁便日日听云詹讲古。

    宋延昭闲来无事。偷听了一回,觉得晦涩难懂毫无兴趣,实在是不知谢姝宁为何津津有味。他原本可只是想让她跟着学些谋略手段,将来能在内宅中看事如透,所向披靡罢了。谁知,她竟学起了旁的来。

    他便转身去揪了贪玩的谢翊,拘着他念书。

    结果没念几日,舅甥两个就一齐钓鱼摘果子,根本忘记了还有念书这回事。

    直到谢姝宁跟谢翊要启程回谢家,宋延昭才看着小外甥被晒得黑乎乎的脸暗忖。自家妹妹可千万不要动家法才好。

    但这回,他是多虑了。

    回到谢家,宋氏见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儿子,立即便知道是宋延昭做的好事,嘀咕了好几天不该将孩子交给他。才算是消了气,狠狠拘着谢翊念书加养白。

    谢姝宁休息了一日。就开始忙碌起来。

    听了云詹的几堂课。她可谓是豁然开朗,许多过去踟蹰不前的事,便都有了定夺。

    她寻朱砂进来说话时,外头正在“噼里啪啦”地下着暴雨。

    潇湘馆的小丫鬟们收衣裳的收衣裳,关窗的关窗,忙作了一团。

    次间里。谢姝宁却喝着冰镇过的绿豆汤,问朱砂道:“听说你哥哥如今的差事只在马厩养马?”

    朱砂低头,“是,他嘴笨。不大会说话。”

    这意思就是说她哥哥平日里没少受到排挤。

    谢姝宁放下调羹,笑着道:“不会说话没事,哥哥平日里话多,正该给他寻个话少嘴笨的小厮才是。”

    “小姐的意思是,要让我哥哥去给五少爷做小厮?”朱砂闻言慌忙抬起头来,一脸难掩的惊喜。

    谢姝宁点点头,“是啊,这事我已提过了,多半没有问题。”

    朱砂受宠若惊,急忙跪下磕头,“奴婢替哥哥谢恩。”

    “你是潇湘馆里的人,手脚勤快,合该赏你。”谢姝宁让她起来,“你娘是不是还病着?”

    朱砂兄妹的爹死得早,家里只有个寡母。

    “是,老毛病了。”朱砂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得眼角冒出泪花来。

    谢姝宁听了就扬声唤玉紫进来,道:“你去取五十两银子给朱砂,好带回来给她娘买好药。”

    玉紫应了下去,没一会就拿了银子来。

    “谢小姐的大恩大德!”朱砂这回可是真的差点就哭了出来,但当真谢姝宁的面,不好放声,只得拼命忍着。

    她收了银子回去,谢姝宁便同谢翊说了朱砂哥哥的事,谢翊浑不在意,摆摆手说好,谢姝宁就做主安排了下去。

    过了几日,朱砂来寻她道谢,又当着卓妈妈几个的面提起了她哥哥想要亲自同谢姝宁谢恩。

    谢姝宁深知这兄妹俩的秉性,料到会有这一日,就笑着应了。

    卓妈妈没阻止,只跟着去了。

    谢家二门外有座小亭子,视野开阔,谢姝宁就在那见了朱砂兄妹。

    外头人来人往,又见亭子周围还有卓妈妈几个守着,谢姝宁也是规规矩矩坐在那听跪着的小厮说话,也就谁都没有在意。

    亭子里,朱砂的哥哥朱大贵跪在那恭恭敬敬给谢姝宁磕了三个响头。

    谢姝宁就笑着让他起来,问了几句他家里的事,娘亲的病又是不是好全了之类的。

    朱大贵都一一作答。

    言语上的确有些木讷,但胜在仔细老实,话里没有一个字掺假。

    谢姝宁就笑眯眯地说起正事来,“你说你要报答我,那就帮我做件事吧。”

    朱大贵跟一旁侍候着的朱砂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你帮我给二爷身边的立夏,带一句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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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拉拢

    朱大贵显然是听说过立夏的,闻声不禁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几分疑惑。

    夏日的烈阳下,谢姝宁着一身嫩嫩的鹅黄色纱衣,愈发衬得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她模样娇俏,但眼神沉静深邃,不似未及豆蔻之龄的女童。朱大贵不由看得痴了。

    朱砂在一旁瞧见,心急不已,忙轻声道:“哥哥,愣着做什么!”

    “是……奴才……”朱大贵回过神,笨嘴拙舌,一时间说不清楚话来,“为小姐做牛做马……”

    谢姝宁便摇了摇头。

    聪明的人往往都不大老实,老实的便也都不那么聪明。

    不过她要朱大贵去做的不过是说一句话,并无旁的事,所以木讷笨拙些也无妨。

    于是谢姝宁就冲着朱大贵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压低声音说了句话,“你同他说,他做过的事我都知道,二伯父做过的事,我也都清楚。”

    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没有丝毫混沌之处。

    朱大贵听得却是一头雾水。

    一旁的朱砂却并没有听清楚谢姝宁同朱大贵说了什么。

    方才朱大贵靠近后,谢姝宁就打发她别过头去,侧身站远了些。

    “这句话,除了立夏之外,谁也不能提你记住了吗?”谢姝宁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往朱砂看去,口中却依旧吩咐着朱大贵。

    朱大贵紧闭着嘴,重重点头。

    “你娘的身子若还是不好,只管让朱砂来同我提。”左右银子能摆平的事,都不能算是大事。谢姝宁爱钱,却没有到连这点银子都要吝啬的地步。

    朱砂兄妹听了,却是感激涕零。

    两人复又谢了恩。

    谢姝宁便招呼了卓妈妈送自己回潇湘馆去。

    路上。恰巧碰见了二夫人梁氏。

    二夫人带着她的幼子来寻宋氏说事,在去玉茗院的半道上同谢姝宁撞了个正着。

    “二伯母。”谢姝宁一向真心喜欢她,见了面便立刻亲亲热热地打了招呼,又去逗自己的小堂弟,“宝哥儿今日在八姐这用饭可好?”

    小堂弟仰头看着二夫人,嘟着小嘴想了又想,才慢吞吞地点头道:“八姐那的点心好吃。”

    谢姝宁就展颜笑了起来,“那你晚些来潇湘馆,八姐让人给你准备着你爱吃的东西。”

    “多谢八姐。”小堂弟弯腰道谢,吸了吸口水。

    二夫人就点了下他的额。嗔道:“也不知像了谁,平日里只晓得吃!”

    小堂弟躲躲闪闪,抱头道:“自然是像了娘亲。”

    二夫人哭笑不得,只得摇摇头同谢姝宁告辞,带着他继续往玉茗院而去。

    两帮人错开了路。各自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而去。

    转身分别的那一刹,谢姝宁面上还是笑着的。

    但只走了几步。她颊边的笑意就飞快褪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后,她实在有些难以笑得出。前世,二夫人待她甚好,可二夫人自己却没有什么好下场。谢姝宁至今仍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二夫人要抛下幺子,自缢而亡。

    出身魏国公梁家的二夫人。怕是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她的人生,一直都处在上风,只有叫人艳羡的份,没有她艳羡嫉恨别人的时刻。

    所以她自来嘴皮子刻薄不留情面。却从来不因为嫉妒旁人而说。她说,只是因为她看不惯。这样的人,其实并不讨喜,可谁也不敢当面驳她惹她,一直以来也都是相安无事的。

    那一日,她却自缢了。

    谢姝宁知道消息时,已是第二日。

    她抛开了长平侯府里的一应事务,甚至不去理会婆母的刁难刻薄,匆匆回了谢宅。

    彼时,距离她小产,二夫人亲自上门照料她又为她在婆母面上撑腰,仅仅只过了一个月。

    只是一个月,便物是人非。

    她并不知道真相,但她却隐约猜到事情同她的二伯父谢二爷有关。

    可那时,她已是外嫁女,并没有资格插手谢家的事。何况,她只是年少时寄居长房的三房女,至始至终也不是长房的人。

    故而,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困惑。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行在路上的谢姝宁猛地咬住了唇瓣,心道:若这一回成功拿下立夏,也许事情就能随之改变也说不定。

    按照记忆中的进程,立夏死在两年后。

    他死时事情闹得不小,谢二爷也因此受了伤。

    谢二爷说,立夏起了敛财之心,所以才会这般大逆不道,妄图弑主。

    但谢姝宁清楚,这只是胡扯的鬼话!

    可惜,她也并不知道前世立夏去世的真正原因。

    然而那时,二夫人尚还好好的,过了数年,才突然闹出来自缢的事。谢姝宁不能不怀疑,她悄悄寻了二夫人身边的近身婢女问过,可众人皆是讳莫如深。唯有一人,哭着同她说了一句,二夫人发现了立夏的东西。

    可谁不知,那时的立夏指不定已经连骨头都烂了吧。

    “小姐!”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谢姝宁回过神来,狐疑地朝另一边望去。

    桂妈妈正带着绿浓快步走近。

    谢姝宁挑眉,“乳娘怎么在这。”

    “奴婢正要送绿浓去瑞香院。”桂妈妈轻轻推了绿浓一把,一边笑着解释。

    瑞香院同谢姝宁的潇湘馆离得并不十分远。

    “绿浓见过小姐。”

    谢姝宁难得听到绿浓说话间这般恭敬,不由微微吃惊,暗道陈氏倒是会调教人,连绿浓这样性子的人也教得乖巧起来。她便颔首示意,“那乳娘这便去吧,暑气重。莫在日头下久留。”

    桂妈妈愣了一愣,随后才行礼告退,“是。”

    过了会,桂妈妈母女二人走出了几步,待离谢姝宁远些,绿浓就忍不住拉下脸不忿地嘟囔起来:“娘你可瞧见了,就她那样子,可像是愿意让我回潇湘馆的?”

    桂妈妈在谢姝宁那因为绿浓的事碰了两次灰,又在宋氏那得了没希望的准信,心中已是郁郁难忍。这会听到绿浓一说,就厉声斥责起来,“快住嘴吧你!都是你自个儿做的好事,为何就不能学学你姐姐?”

    她的长女绿珠已亲自由宋氏做主,择定了一户人家。

    桂妈妈瞧着。处处都好,心里很是满意。

    可绿浓却看不上眼。她嗤了声。就抬脚踢了下路上凸起的一粒小石子,道:“姐姐蠢,我可不蠢!”

    桂妈妈听了怒气上涌,抬手就想要一巴掌掴下去,但手抬着,最终却还是没有舍得落下。她重重叹了声。背脊陡然间似弯了些。

    绿浓却看也不看她,只小声嘀咕着谢姝宁是白眼狼,吃了她娘那么多的奶,如今却这样对待她们。

    ……

    另一边。谢姝宁则已经回了潇湘馆,换了衣裳在榻上小憩。

    午后的暑气渐渐被风吹散,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午。

    醒来后,用了碗沁凉的甜羹,谢姝宁就去了玉茗院,晚上留下同宋氏一道用饭。

    夜间纳凉,母女俩在庭院里听着蟋蟀蝈蝈在草丛里发出的细碎鸣叫声,聊起了白日二夫人来访的事。

    宋氏打着扇子,柔声缓缓道:“你二伯母来,是为了同我询问崇熙书院的事。”

    谢姝宁正吃着柳黄一颗颗剥了皮的紫葡萄,闻言一惊,“咕嘟”吞了一整颗下去。她咳嗽了两声,才道:“宝哥儿今年可才只有五岁呀!”

    “你二伯母心性高。”宋氏丢开了扇子去轻拍她的背,“再者书院那边也并非没有先例,的确有过四五岁的小童入学。”

    谢姝宁当然知道这些,可几个孩子,都是真正的天才!宝哥儿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二伯母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些……

    “娘亲该不会也让二伯母捐银子去了吧?”谢姝宁皱眉。

    宋氏白她一眼,“娘亲是这样的人吗?”

    这可还真是说不好……谢姝宁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得讪讪笑了两声。

    宋氏重重揪了把她的脸,“忒可恨了你这孩子,娘亲焉能叫你二伯母去捐钱?我自然是好言劝了她不必着急,待宝哥儿年纪大些,再去筹备考学的事也不晚。”

    “阿蛮当然知道娘亲不会那么做的!”谢姝宁急忙改了口,又是赌咒又是发誓,随即便转换了话题,“下个月等天气凉快些,我再去庄上小住几日,娘亲觉得如何?”

    “也好,到时一同带几个人去。我瞧着云先生身边也没有人能照顾……”

    话题就自然而然被谢姝宁给带开了。

    到了第三日午后,天色暗沉沉似要落雨时,朱砂来请谢姝宁,说是她哥哥在二门外等着回话。

    谢姝宁应了,收拾一番就出了门,这一回却并没有带上朱砂,反而带上了玉紫。

    好在她年纪不大,尚算孩子,府里又没了三老太太,只宋氏当着家。宋氏又宠她,她偶尔往二门外去一趟,也并没有因此受到责备。谢姝宁心下庆幸着,照旧在亭子里见了朱大贵。

    再过一两年,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她只能抓紧时间。

    谢姝宁开门见山地让朱大贵开始禀报。

    朱大贵便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给了谢姝宁听,“奴才按照小姐的吩咐寻了个机会悄悄见了立夏,传达了小姐吩咐奴才说的那句话。奴才见立夏听了那话神色大变,却不敢深问,只等着他说话。过了半响,他才同奴才说,小姐既知道那些事,难道不因此身为谢家人而觉得羞耻?”(未完待续。。)

    ps:  感谢筱筱月、肃静、121106、小&狸几位亲的粉红~~今天暂一更,明天补上= = 作者累到没朋友……另外,如果有一天大家伙戳进来发现作者竟然不是白.粉老太太了……千万不要紧张,因为俺已经痛定思痛远离河蟹词,改了新名字……

第131章 古怪

    他口中的话渐渐变得无礼起来。

    侍候在一旁的玉紫听得脸色大变,断然喝止:“放肆!”

    话音落,朱大贵立马就结巴了起来,支支吾吾,语不成调,显然心中极慌乱。恰巧今日谢姝宁又故意未曾带上朱砂,反而带了玉紫来。没了亲妹妹在一旁陪着,他本就紧张,又见玉紫少女身段婀娜,姿容极美,更是连眼也不敢望过去。

    结果突然间被玉紫这么一喝,他连自己要说什么也都有些记不得,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这样的话!”玉紫犹自懊恼着,虽知道那话不是朱大贵自个儿要说的,只是转述立夏的而已,但竟就这样当着谢姝宁这个主子的面说了出来,真真是气人。

    她心里暗骂,好没眼色的人!

    但谢姝宁却并不生气,她早就知道立夏的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这样的话,并不算十分过分。

    何况,重点根本便不在于立夏的话合适不合适,又是否放肆无礼。追根究底,是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姝宁就笑着安抚了玉紫一句,示意她只听着,莫要开口。

    玉紫便噤了声。

    “你继续说。”谢姝宁这才望向了朱大贵,点头道,“方才说得很好。”

    朱大贵闻声抬起头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立夏说完那话后,许久都未曾开口,直到要走时才同奴才道,让小姐莫要担心了,有些事小姐不提,他也会将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是一个哑谜,朱大贵虽然分别转述了谢姝宁跟立夏的话,却觉得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谢姝宁却听明白了。

    立夏是以为,她让朱大贵去说那样一句话,为的是幼年时的那一桩事。

    几年前,她跟着母亲头一回参加长房二伯母的赏花会,在僻静的角落里撞见了立夏跟故去的元娘。

    云娘认出了她,她虽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模样,但依元娘的性子,肯定想法子告知了立夏。

    谢姝宁原本倒还不敢肯定。这会听了朱大贵的话,反倒一下子便确定了。

    立夏与元娘之间,绝对是有大问题的。

    胎死腹中的那个孩子,想必也难以同立夏脱开干系。

    谢姝宁双手撑着下颌,盯着亭子外暗沉沉的天色。沉默了下去。

    立夏觉得,她若是知晓一切。就该为自己是谢家人而感到羞耻。但这是为何?

    她百思不得其解。

    亭子外,大雨终于自厚厚的云层里滚落下来。

    雨打芭蕉的声响在耳畔回旋不去。

    外头来来回回的行人开始飞快地往能避雨的地方躲去,倏忽间外头就没了人。

    玉紫走到亭子边,打量着外头的雨势,想着一时半会怕是停不得,便同谢姝宁请示。“小姐,这会雨大,我们在这歇歇等雨小了再走如何?”

    谢姝宁略想了想,听着连绵不绝的雨声。慢慢道:“还是这便回去吧。”

    “是。”玉紫听了虽犹豫,但仍旧连忙去打了伞。

    出门时,天色就已有些要落雨的阵势,所以玉紫便备了两把淡青色的油纸伞。

    紫竹伞骨根根撑开。

    谢姝宁忽然扭头对朱大贵道:“你见到立夏时,他样子如何?”

    朱大贵愣了下,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回答:“奴才瞧着,他似是不大开心。”

    “不大开心?”谢姝宁轻声重复了一遍,点点头,“你快回去吧。”

    朱大贵便撑开伞,冲进了雨幕里。

    谢姝宁跟玉紫也一人一伞,往潇湘馆去。

    路上,玉紫忍不住问她,“小姐,您是想提拔朱砂的哥哥?”

    谢姝宁摇摇头,道:“便是我想提拔他,那也得提拔得动才好。”

    关于朱大贵,一来她的确是需要个老实又嘴严的人帮着给立夏递话,二来也是真的想给谢翊寻个趁手的小厮。跟在她身边,必然要立夏这样的人才合适,朱大贵只适合跑腿。但若跟在哥哥身边,就不一样了。

    待到秋日,他便要赶往江南赴崇熙书院就读,有个朱大贵这样的小厮在他身边,不至带坏了他也能帮着督促收敛。

    只要母亲吩咐下去,朱大贵一定会将母亲的话日复一日在哥哥耳边重复念叨。

    因而她并没有要将朱大贵收为己用的意思。

    回到潇湘馆里,她的鞋子已湿透了,裤管也沾了水,变得沉甸甸的。

    卓妈妈气得要责打玉紫,“这般大的雨,衣裳鞋子都湿了!”

    谢姝宁忙劝,“是我非要回来的,不关玉紫的事。”

    “小姐年纪小不懂事,可玉紫难道也不懂事?”卓妈妈仍不高兴,皱着眉头将玉紫狠狠训斥了一番才算作罢,唬得玉紫跟柳黄说笑,下回再不敢跟着谢姝宁出门去了。

    但几日后,她便再次被谢姝宁带出了门。

    月白不在,就由她顶上了月白的位置。玉紫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小姐看着年纪小,那心眼可一点也不少,心思也不浅薄。

    真计较起来,竟似乎比太太还厉害上许多。

    她不由得就被震住了。

    一路出了垂花门,她仍不知谢姝宁准备带自己做什么去。

    直到上了马车,谢姝宁才慢悠悠地同她道:“我们出门逛逛去。”

    玉紫骇然,想着马车外火辣辣的大太阳,一脸不敢置信地道:“小姐,这晒上半天,可是了不得的!”

    “寻个荫蔽的地方就是了。”谢姝宁却是浑不在意。

    做奴婢的,万事只能听主子的,玉紫听到她这样说,就明白过来她已是打定了主意,遂不再吭声。

    她不知道,这一回谢姝宁还是诓了宋氏出来的。

    这大热的天。就连宋氏都想不明白,向来怕热的她为何会出门。

    谢姝宁便随口胡诌了些要为宋延昭买件东西,不好假手于人之类的话。

    宋氏这才没奈何,允了她出门。

    殊不知,谢姝宁这回出来却是另有打算。

    很快,马车出了北城,往西城而去。

    京都以东南西北四处划分地盘,南边是皇城宗亲勋贵所在,北边则是世家官宦,东边为商贸通行。酒楼客栈,鳞次栉比。

    而剩下的西边,其实地方极少。

    那里聚居了京都几乎所有的贩夫走卒,贫民暗.娼。

    总而言之,是有别于剩下三方的凄苦之地。

    谢姝宁一直想不明白。这会的西越明明民富国强,为何天子脚下却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直到她在庄子上时。问了云詹先生。

    云詹告诉她。这是为了一个“衡”字。

    万物万事,若只有好的一面,那何来坏?若没有坏,哪里又还有好?

    世上本无全事,也无完人。

    所以即便是西越的帝都,也存在这样的地方。

    马车逐渐靠近了西城。街道开始变得狭窄,途经之处的房舍也变得低矮。

    谢姝宁的神色也忍不住渐渐凝重起来。

    两辈子了,她竟也还是头一次踏足西城。

    玉紫不由紧张起来,小声道:“小姐。来西城逛什么?”

    谁不知道,西城里一片“荒芜”。

    “来见个人。”谢姝宁并不多说。

    玉紫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多问。

    又过了会,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帘子被打起一道缝,探进来一张眉目清秀的少年脸庞。

    玉紫不认得他,差点惊叫起来。

    方才上马车之前,她并没有细看,这会瞧见了才发现车夫竟是个陌生面孔。她正害怕着,却见谢姝宁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唤了声:“师兄,可是到地方了?”

    外头驾车的人竟是云归鹤。

    只见车外的人扯下腰间挂着的一本簿子,唰唰取出一块炭来,往上头写了起来。

    随后,他就将簿子递了过来。

    谢姝宁笑眯眯地接了。

    这一回的事,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做,所以不能找朱大贵来驾车,旁人她却又不放心,所以索性让人去田庄请了云归鹤来。

    云詹经过那几天的相处,已是颇喜欢她,便让云归鹤来了。

    这一来,就被谢姝宁当成了苦役。

    她三两下将纸上的字看了,将簿子递回去,道:“师兄见过画像,过会若瞧见了,可还能认得出人?”

    云归鹤正视着她,缓缓点头。

    “小、小姐……今日究竟是来见谁的?”玉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下不安,终于还是问了起来。

    谁知,话音刚落,马车忽然斜斜冲了出去。

    玉紫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谢姝宁却直直往巷尾看去。

    身着缁衣的少年蹲在墙边,正在同地上一个浑身脏污的小童说话。

    谢姝宁便立刻想了起来。

    她的二伯父谢元修,平日里最是乐善好施,不知收留过几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儿。

    虽是留在身边做小厮,但小厮的日子,可远比在外头做乞儿,要好上千倍万倍。

    她眼神如炬地盯着,心里想着立夏想必是要将这小童带回谢家去了。

    却不想,立夏只往小童手中塞了只钱袋,就开始让人离开。

    马车越靠越近,马蹄“哒哒”声间,谢姝宁清晰地听到立夏说了句,“走得远远的,离开京都,去别处讨生活吧……”(未完待续。。)

第132章 败絮

    这话竟同她想得截然不同!

    谢姝宁愣住。

    随即,马车停下。那才被立夏塞了银子的小乞儿一溜烟跑没了影,立夏则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神情阴郁地盯着马车看。

    这里的巷子十分狭小,小些的马车能进,却也已是擦这墙而行,想要出去就只能穿过巷子,往另一头出去。这会谢姝宁他们的马车正好挡住了一边入口,而小乞儿便往另一头去了。

    立夏并没有逃跑的意思。

    马车内,谢姝宁盯着因为车停而重新落下来遮住视线的帘子,心里有了决断,起身准备往外头走。

    玉紫却在这一刻察觉出了不对劲,睁大了眼睛道:“小姐难道是来见立夏的?”

    心中百转千回,她一时间连半句旁的话也说不出,只放肆地拉住了谢姝宁的胳膊,不愿意叫她下去。半响,她才翕动着嘴角,挤出一句话来:“小姐去不得,外头龙蛇混杂……万一……”

    “你若害怕,便留在车上等着我吧。”谢姝宁也不同她纠缠,挣脱了手臂就要掀帘往马车外走。

    玉紫在后头急得跺脚,“小姐!”

    话落,却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她记得自己是顶替月白来的,若是月白在,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谢姝宁去。她已然犹豫迟疑了,怎好真的就呆在马车上等着谢姝宁回来?这世上可没有做主子的去冲锋陷阵,做奴婢的却在后头安安稳稳等消息的道理!

    这般想着,玉紫的脚已经往前迈开。

    撩起车帘,自外头涌进来一股热风。

    这天气,果真太热。

    玉紫深吸一口气,好在自家小姐不是个真莽撞的小丫头。选的地方尚算隐蔽。马车又堵在巷子里,前头挡着个立夏,若不走近细看,旁人根本不知道是谁在交谈。

    她由此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那颗心就又被提了起来。

    只因为她才跟着走了两步,就被谢姝宁给制止了。

    谢姝宁道:“玉紫就在这等着。”

    玉紫脚步凝滞,手臂还像是蝴蝶的翅膀做出振翅的模样微微抬着,她一脸不安地看向谢姝宁,恳求道:“小姐,就让奴婢跟着您吧。”

    “你就在这等着吧。”可她饶是如此说了。谢姝宁也依旧没有答应。

    但立夏就站在三步之外,隔得并不十分远。

    玉紫没了办法,就只好牢牢地盯住立夏,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她紧张得厉害。

    谢姝宁却似乎不以为然,端着脸走近了立夏。

    “八小姐。”立夏显然认出了她。面无表情地唤了声。

    其实,早在元娘出事后。立夏就鲜少在府里出没。大多时候都在外头,显得神出鬼没。谢姝宁这回能在这里将他堵住,也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并不容易。也因此,叫谢姝宁坚定了想要将立夏收为己用的念头。

    她停下前行的步伐,静静站在立夏跟前。仰着头看他。

    巷子狭小,两边的墙却不低,屋檐像是南边的房舍一般,斜斜拉出来好大一块。

    烈日就这样被减弱了不少。

    谢姝宁面上的神情也显得多了分晦暗。

    “你应该知道。我想找你。”谢姝宁正色说道。

    立夏听了却笑,可眉目间的阴鸷依旧浓郁,“那八小姐也应该知道,你如今年纪虽不大,但若被人知道在外头偷偷同奴才见面,怕还是免不了要自毁前程。”

    站在不远处的玉紫听见了,脖颈处立时黏糊糊一片,不知刹那间出了多少汗。

    坐在车辕上静候的云归鹤却低着头,在他的那本簿子上胡乱画着,仿佛根本不同他们身处一地。

    在场的人里,唯有谢姝宁挑起眉,虎着脸,厉声道:“大堂姐是如何死的,想必你还没有忘记,难道你心中就真的一点也不愧疚?”

    立夏冷冷地“哼”了一声。

    谢姝宁面色沉沉地盯着他,继续道:“她怀了你的孩子,可你却根本一点也不喜欢她!”

    “什么?”话毕,玉紫被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再不敢待下去,飞快地爬进了马车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马车外的云归鹤却抬起头来,朝着谢姝宁的方向看了一眼。

    “八小姐果真是人小鬼大,小看不得。”立夏神色渐冷,“但话可不能乱说!”

    谢姝宁冷笑:“我乱说?你但凡有一分欢喜她,又怎么舍得看她去死?”

    立夏握紧了拳,“八小姐究竟想同奴才说什么?”

    “我需要一个能帮我在外宅随意走动做事的人。”谢姝宁也不扯开话题,直截了当地就将自己的意思言明。

    立夏闻言却后退一步,摇头感慨:“八小姐这记性可不大好呀,怎地便忘了奴才是二爷身边的人?”

    见他后退,谢姝宁就上前了一步。

    她个子才齐他的胸口,但两人对峙着,气势上竟不相上下。

    “我自然没忘!我也知道你在二伯父身边十分得脸,但只要你答应我的话,我就能将你从二伯父身边要过来。”

    这点信心她当然有,若没有,她也绝不敢这样来堵立夏。

    同样的,这世上多的是人,她要小厮,成千上百个也不难寻。可她知道知道,立夏在某些方面是个难得的人才,于她将来想做的事有大用处。而且,她也盼望借改变立夏的命运,来同时改变二夫人梁氏的命运。

    但立夏显然只拿她当个小丫头,听了她的话只是嗤笑了声。

    谢姝宁的神情就有些恹恹的。

    “八小姐早些回去吧。”立夏扭头,拂袖而去。

    然而才走出两步,就被谢姝宁不管不顾一把扯住了衣袖。

    他诧异地回头。

    原本静悄悄坐在车辕上的云归鹤亦是震惊得站直了身子,看了过来。

    谢姝宁一双眼又黑又亮,像是最上等的黑玛瑙。直指人心,“我说错了,你怕是喜欢大堂姐的。你原先不喜欢她,但她死了,你定然就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可你不能认了,认了就死了。你还不想死,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于是何事,我当然不知情。可我估摸着,怕是同二伯父有关。”

    顿了顿,她攥着立夏袖子的那只手更用劲了些。“二伯父对你青眼有加,可你却是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迟早都会反咬他一口。”

    随着她犹带稚气的话音,立夏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身体僵直。

    “你在害怕……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活不久了……至多两年,你就该去见大堂姐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谢姝宁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将她的话吹得支离破碎。

    可立夏却清清楚楚都听见了。

    他忽然甩开了谢姝宁的手,面目狰狞地咬牙切齿道,“八小姐查得好清楚!”

    谢姝宁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蒙对了。

    电光火石之际,她索性大胆猜测起来。“你想杀了二伯父!”

    “你胡扯!”立夏大惊失色。

    谢姝宁却紧追不舍,“是了,你一定是想杀了他!”

    立夏面若金纸,怒吼:“他该死!”但说完。他就骤然冷静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冷笑,“他好男.色,八小姐知道吗?”

    这些话,本不该同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说。

    但方才听了谢姝宁的那些话,立夏气急之中,哪里还记得她只是个孩子。

    “八小姐说他对我青眼有加,难道不知是为了什么吗?”

    “呵……”他笑了声。

    谢姝宁想着前世二夫人去世时的样子,接不上话。

    但前朝,富贵巷一带,曾开了不少的相公馆……很长一段时间里,好男风成了风.流雅致的奇特象征。后来,虽然相公馆被取缔了,可习惯难改的,仍有大批人在。

    各家的爷,偶尔选几个清俊的小厮来出火,虽不多见,却并非没有。

    所以谢姝宁知道,二夫人会因为这样的事生气愤恨,觉得恶心,却绝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就抛下幼子自缢。

    正想着,她蓦地听到立夏又道,“多少年了,我也没有想明白,那些被他救了的孩子,究竟是走运了还是倒霉了……”

    幽幽话音里,谢姝宁如遭雷击。

    像是一道白练划破了眼前的重重迷雾,让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二伯父,何止好男.色,他分明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禽.兽!

    可是……

    这么多年了,真的是这么、这么多年了呀!

    细思极恐,谢姝宁踉跄着往后退了些。

    但这些仍不是最可怕的消息,立夏像是扯去了面具的厉鬼,叫嚣着击碎了她的认知。

    “府里的孩子,他不敢下手,却从来也没放下过惦记。八小姐觉得他可慈爱?他曾说过,年纪越小的,便越是惹人怜惜。但随着身子骨渐长,也别有一番滋味……”

    谢姝宁腿脚发软,几欲作呕。

    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件极其久远的事。

    前世幼年,她跟哥哥曾在长房单独遇见过二伯父。

    二伯父笑得最和善,比谢家旁人都可亲。他们都喜欢他。他带着他们兄妹吃果子,别开衣服伸手去摸哥哥锁骨上的小窝,说上头沾了汁水。

    她啃着梨,甜津津的汁水黏了一手。莫名的,她就是不喜那画面,失手摔碎了瓷盘,捡起碎片佯作不慎割伤了他的手。

    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刹,忽然汹涌而至……(未完待续。。)

    ps:  还有一章!!虐二爷,吃果果……

第133章 二爷

    “这怎么可能?”谢姝宁呢喃着问出了这句话。

    她想尽了所有可能,却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立夏说他不敢对府里的孩子动手,在那时却因为他们刚入谢家不久,三老太太跟陈氏态度强硬,母亲不得长房诸人所喜,极有可能为妾而用果子跟笑容引.诱……

    披着人皮的畜生!

    谢姝宁在心底里重重骂了一句。

    “畜生!”

    耳畔却传来了另一个陌生又古怪的声音。

    是谁……

    这里除了她跟立夏难道还有旁人?她张惶地左顾右盼,却见原本该在马车前的云归鹤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他嘴唇闭合,却有声音发出,“该回去了。”

    谢姝宁瞪大了双眼,今日第二回受到了惊吓。

    声带受损再不能开口说话的哑巴为何会说话?虽然吐字语调古怪,但字字清晰。

    她并不知道,云归鹤的声带其实已经治好了,可他已经不习惯同人说话,故而对外一直都是因为声带受损而不得语人。可如今他说话了,却也并非同唇齿相关,而是用了已经近乎失传的腹语术。

    百年前战乱时,这门秘技,就已经无人通晓。

    所以谢姝宁根本不知世上竟还有人能在嘴巴紧闭的状态下,清晰地说出话来。

    她又惊又喜,又骇又懵。

    心中百感交集,竟全然不知自己此刻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前世二伯母的死,她终于想通了。

    同床共枕近二十余年的人,竟是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畜生,但凭换了谁都只怕觉得自己无颜活下去。更何况。此人还是一贯心高气傲,自出生以来就未受过气的二夫人梁郡主!

    谢姝宁强硬的气,一股脑全部泄了个干净。

    她颓丧地垂下了头。

    对面的立夏却像是发泄完了,神清气爽,面上阴郁一扫而光,长舒一口气道:“八小姐年纪小,怕是听不大明白,但你该听懂了,二爷身边的人,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话毕。他转身,开始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像是走入永恒的黏稠黑暗中,将自己堕入地狱。

    谢姝宁心中大乱,蓦地喊了起来:“立夏!”

    可前面的人。愈走愈远,头也不回。

    “只要你点头。我便能帮你解决了二爷!”她咬着牙喊道。日光照映下的明眸中有仿佛碎冰似的泠泠冷意。

    这会,其实就算没有立夏,她也不想将这也就此掀过不提了。

    但若有了立夏,事情就会变得更容易。

    立夏在谢二爷身边多年,知之甚多,又蛰伏得好。于接下来的事必有裨益。

    想着想着,谢姝宁已是重新镇定了下来。

    大堂姐的事,以谢二爷的本事,不会丝毫不知情。若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之后就将立夏远远打发了出去,避开了大太太的调查。再者,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却依旧愿意保下立夏,可见立夏在他心中地位超凡。

    她已经在虚空中,看到了一个未成的局。

    而立夏,是这个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所以她依旧要拿下立夏!

    “八小姐,你还只是个孩子……”立夏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转过脸来看向她,面上没有丝毫笑意。

    谢姝宁却忍不住挑眉,神情狠戾地大笑起来,似个疯子,“我只是个孩子?你哪只眼睛瞧出来我只是个孩子?你的话,我每一句都听懂了,而你却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

    包住火苗的纸张已经全部被烧毁,她也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我说你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你可是不信?不信也罢,可我却知道你还在妄图准备一份东西留作后招。”

    立夏讶异。

    “你想杀他想得厉害,可你却从没有法子……你若有,也就不会等到如今了……”谢姝宁一句句分析着,说出了另一件事,“你知道,我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大堂姐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是在二伯父派了人悄悄给大堂姐送信的时候……”

    “信?”立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

    谢姝宁再添一把柴,“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大堂姐为何隔了几日,突然间就自尽了吗?因为她收到了你的信呀……”

    这件事,谢姝宁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探查到,可也仅仅只是能联系上谢二爷的蛛丝马迹而已。

    如今她连蒙带猜,竟是清楚个**不离十了。

    “我从来没有写过信!”

    听到这句话,谢姝宁就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没有,所以你难道不恨,不想早日报仇吗?”

    立夏沉默了下去。

    在北地里呆了这么多年,可她放软了声音说话时,仍能听出里头夹带的软糯音色,她骨子里始终都带着江南水乡的袅袅余味。

    这样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稚气,可听上去,却充满了蛊惑之意。

    她身量未长成,眉眼未舒展,可身上却已有了叫人值得信任的色彩。

    这孩子,的确如她所说的,没有一分像个孩子……

    立夏沉默得更加厉害,脚下步子却没有再挪动过分毫。

    谢姝宁也因此瞧出来,他已经心动了。

    她没有再开口,反而转身往马车走去。

    走出几步,立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八小姐想怎么做?”

    谢姝宁背对着他,微笑起来,“你想怎么做?”

    立夏就大步跟了上去,“奴才想先听听八小姐的意思。”

    “我的意思,自然是快、准、狠!”谢姝宁仰头看了眼头顶上蔚蓝无云的天。

    许多事拖不得,当真是拖不得。

    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迟疑。

    趁着舅舅还在,她也能得一个商量的人。

    “二伯父……”她喃喃念叨着,胃里一阵翻涌。怕是从此连这个称呼都要厌极了。

    ……

    回北城石井胡同的时候,依旧是云归鹤驾车。

    谢姝宁跟玉紫坐在车内。

    立夏则仍旧回谢二爷身边去。

    “玉紫,你是不是在怕我?”回府的路上,谢姝宁闭着眼睛假寐,轻声问道。

    “……怎会。”玉紫声音微颤。

    她头一回见这样的谢姝宁,怎会不怕!

    但凡是个人瞧见了,都会怕!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谢姝宁。

    谢姝宁依旧轻声说话,“月白头一回跟我行事,骇得抖了一晚上,身子簌簌的。抖得像个筛子。”

    听到月白的名字,玉紫多了几分好奇,少了几分骇意。

    谢姝宁闭着眼睛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顾自己说,“我想活下去。也想让母亲跟哥哥活下去……可这还不够,我还想让他们活得畅快。活得自在……这可真是太难了……”

    谢家家大业大。虽分了家,但撇开二房不提,三房跟长房的关系可一直就如同藤蔓与树,紧密相关,难以分离。

    三老太太是死了,三房里没了能拿孝字压人的长辈。母亲的日子就容易许多。

    可这哪里够?

    将来哥哥会长大,她也会长大。她如今虽有同燕霖的亲事做幌子,但若事情无误,燕霖迟早要死。那她的亲事到时候还得另外谋划。到那时,焉会由她做主?便是母亲,也没有多少能置喙的立场。

    哥哥也是这般。

    所以她迫切地想要避免这些情况发生。

    她靠在那,没有继续同玉紫说话。

    谢二爷在谢家的地位,犹如神话里的定海神针。

    没了他,谢家不会跌入尘埃,却会垮。

    她想着,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按道理谢二爷活着,对谢家才有好处。

    “唉……”她背过身去,幽幽叹了口气。

    回到府里的第二日,就修书一封让准备回田庄的云归鹤带了回去。

    宋氏惊讶,“怎么来去匆匆的,难得来一回,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好呀。”

    “师兄功课重,轻易耽误不得。”谢姝宁送走了云归鹤,就来陪宋氏。

    宋氏唉声叹气:“你哥哥怎么就不知用功呢。”

    她总是在牵挂谢翊的课业。

    谢姝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应,只得笑笑将话题带开去。

    这日直到用过晚饭,谢姝宁才回了潇湘馆。洗漱过后,就歇下睡了。玉紫当值,知她怕热,就索性拿了扇子进来,在她身边不疾不缓地扇着。

    很快,谢姝宁就睡熟了。

    玉紫就收了扇子,小心翼翼将帐子的角落都一一掖好。

    经此一事,她忽然间变得沉稳了许多。

    有时候,怕过了,就不怕了。

    过了两日,宋延昭从庄子上回来了。

    谢姝宁很是欢喜,说新看了本书,有些不懂的事正要问舅舅。

    “就你事多!”宋氏嗔了声,笑着应允,目送两人下去。

    舅甥两人就往书房走。

    进了门,宋延昭就拉下了脸,“二爷的事,当真?”

    谢姝宁颔首,“这种事,怎好胡说,自然是真的。”

    立夏的话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她回来后就想尽法子,悄悄查了谢二爷收留的那些孩子的事,虽不能尽数查明,但那些零碎之事也已经够叫人难以释怀的了。

    宋延昭听了,就重重一拍书案,怒斥:“这下作东西!”

    “舅舅觉得这样如何?”谢姝宁取下一本书,翻开,指着上面的两个字——净身。

    宋延昭诧异地望向了她。(未完待续。。)

    ps:  感谢夕*颜、非已、小小胖丫亲的粉红~~感谢小莫明察亲的平安符~~今天的更完了!!话说写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其实一直在想会不会让人反感……准备大纲的时候,作者君刚好看了一部韩国电影叫熔炉,不知道有没有亲看过,被虐的一塌糊涂,看完后就很想写一个衣冠禽.兽来虐一虐,以解心头之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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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