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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全文阅读

作者:小羊毛     乌剑txt下载     乌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三八

    但神君总不会与他没往来你如有机会,可以先留意一下,只要此事解决,苏姑娘离开的后顾之忧也便没了。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瞿安点点头道,这一层我会留心。只要能拿到解药,我们只消让人以为苏姑娘死了,便有办法离开朱雀山庄。

    这倒是个好主意活的不行,死的总可以,只是要装得像才是。苏姑娘也可在俞瑞这边打听一下那井使的消息。

    这就不必了。瞿安道。苏姑娘不必再回去大哥那里。

    这是什么意思?邱广寒吃惊道。

    若大哥只是那般折磨于你,我断不会再让你回去的。瞿安向苏扶风看了一眼。我已说过,见不得人这般对待一个女人便是大哥也不行。当年我瞧见李青被孤苦关在荒院消瘦如斯,便已难以忍受,今rì苏姑娘所受之苦更甚,我自不会坐视。

    . .

    但你怎样说服俞瑞?我知晓你是他钟爱的弟子,但苏姑娘……也是他钟爱的女人。

    钟爱?瞿安冷笑,转开目光,道,我试着与他说说吧。若不行,也不必非要他同意的。

    你……可不要害了苏姑娘!

    不会。大哥在这朱雀山庄同盟不多,他必不敢违拗神君。

    神君?难道你要让神君出面?

    不得已也只能如此。

    你打算怎么说?如果让苏姑娘不回俞瑞那里去,她在这朱雀山庄岂不是没有身份、没有立身之所了?她回不得俞瑞那边,却也总不能留在你这里吧?

    我便是要她留在这里。我自会跟神君要人。你且放心,我也只是名义上将苏姑娘要来而已。

    那当然这个我倒还不担心了。可你就不怕神君吃醋啊?

    “吃醋”?朱雀神君还没那么多闲心不必以你们女人之心去度他。

    苏扶风咬了咬牙。道。我自己本已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不过若俞瑞怀恨在心,会否对凌厉……

    他暂时不会离开朱雀山庄,你不消担心凌大哥。邱广寒道。再说,你本也已决心离开他,早片刻晚片刻,终要有这么一天。既然瞿大哥都开口要帮忙了,那你就别犹豫了。

    照你这么说。大哥当真对凌厉有什么威胁?瞿安微微皱眉道。

    嘿,你竟不相信。邱广寒道。说了半天,你竟不相信苏姑娘是因为怕你那位大哥想害你的儿子才委身于他俞瑞想杀凌厉,这件事卓燕难道没有告诉你?不然你以为刘景为什么会同凌厉动手的?

    难道刘景竟是大哥派去取凌厉xìng命的?

    那是自然!他手上拿的那一幅凌厉的画像,都是你大哥交给他的呢!

    竟会……竟会如此……瞿安喃喃道。

    不过你也不消担心了,凌厉早不是你离开他时那般无用,眼下好歹也是独当一面的人物。

    瞿安只是叹了口气。我只觉得我从未照顾过他、保护过他,他一直都是靠自己的。眼下的我根本连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啊!

    邱广寒眼珠一转。这个容易!刘景带来的那张画像便被我收起来了。只要你先保证了苏姑娘的安全我便让你看看你儿子的模样!

    好。瞿安很是激动地站起来。只待神君与大哥一谈完,我便去说苏姑娘的事情。

    邱广寒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们愈来愈像了。

    什么?瞿安一怔。

    我原以为你比凌厉聪明许多、冷静许多,你说那是因为凌厉在意我。所以在我面前不聪明也不冷静;现在你在意凌厉,你这般聪明冷静的人。竟果然也变得有点笨拙和激动起来,说你们是父子,我一点也不怀疑,

    瞿安笑笑。若有一天你也有了真正在意的人,你便会明白的。

    邱广寒喟然。我是纯yīn之体,我没机会的。

    两人突然又同时去看苏扶风。

    她为他所在意的人所做的一切,又有谁有资格去嘲笑她的不聪明与不冷静?

    张弓长站在船头。一贯对诸事都不萦于怀的他,竟是郁结了好几天。船行得再快也总似太慢,一如他伤势恢复的速度。

    到汉口换船,他独自上岸走去酒楼。自为拓跋孤内劲所伤以来他再不敢喝酒,但一连几天坐船实在也无聊至极,心道内伤自那rì服药以来已基本无恙,少许地喝一点总也不为过吧。

    却不料行至酒楼门口时,忽听身后风响。他急闪,肩上却还是被人拍到,虽然落手已轻,却架不住他两臂原都有伤,拍哪一个都不好受。张弓长心道要糟,自己此番还拉不动弓箭,回头却已听那人低低道了一声,弓长!

    他两眼一花。四哥?

    这个“失踪”许久的卓燕,竟也到了汉口来。

    他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恨道,莫拍!我这两条手臂都是要废的了!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该在朱雀洞的么?卓燕皱眉。手臂怎么了?

    你还来问我若非你突然失踪哼哼,若你今rì不给我一个过得去的说法,这笔账我便算在你头上!

    卓燕却反而笑了。好,我们慢慢说。

    两个人便在酒楼坐下,各自将来龙去脉说了一说。卓燕又皱眉道,你竟落到那姓拓跋的手上这人极是不好对付。但他却又放了你?

    他放我出来,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张弓长道。不过比起那个,倒是四哥你更让我挂心,所以也没时间多想。

    卓燕笑道,多谢你这般把我放在心上但是现下看来,你是上了拓跋孤的当了。

    张弓长一怔,只见卓燕眼神微微一动。他顺着去看侧面,只见一灰衣人正夹了一筷子菜。神sè颇有些不自然。

    他顿时明白。哼了一声道。原来他派人跟踪我。上番受辱,这次倒要反过来好好问问。便站起来间,卓燕余光已瞥到楼下一个身形极快地闪动,心下暗道不好,便要飞身去追,但道路宽阔,那人早已没入人群。

    四哥,怎么?张弓长道。

    逃走了一个。卓燕道。也罢。那便这个了。他说话间身形闪动,已坐到那灰衣人桌边。

    灰衣人显然略显紧张,另一边张弓长也坐了过来。灰衣人抬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脉门已被卓燕扣住。

    想活命的就乖乖听着。卓燕低低哼了一声。问你什么,你答什么,知道么?

    那人脸上已现惊惶之sè,虽不愿答应,却是咬着唇,说不出那个“不”字来。

    是拓跋孤派你来的?卓燕声音沉下来的时候,也显出yīn狠十足。

    那人咬唇不答。卓燕手上加劲。那人只觉手腕如被火钳夹住,头上已冒出汗来。

    不说?

    是教主派我来的又怎样!那人忍痛道。

    卓燕一笑。就凭你的武功难道也想对付朱雀使者?拓跋孤总没有蠢到这种程度。

    我自打不过你们。但……但……

    还有同党是么?是谁?是你们右先锋顾笑尘,还是左使程方愈,或者是……苏折羽?

    对……对付你们这种人,何须他们出手,只消我们几个兄弟,便足够了!

    卓燕冷冷一笑,手指一紧,那人大喊了一声,声音却已被卓燕一掌闷在了嘴里,腕骨清脆一响,他人已晕了过去。

    四哥,他这……

    你方才说拓跋孤始终追问你朱雀山庄的所在,此番他必是想跟踪你,以查到山庄位于何处。要跟上你的脚程,单凭这个人决计不够。青龙教在武昌曾驻过,想必留有余党,这人口音亦似是这一带,想必只是此地接应,要问他那么多,他也未必答得出来。

    但另一人已逃脱,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看?或者过江,去一趟武昌?

    你伤势还未痊愈,先不急,我们先等等看青龙教的人够不够义气若运气好,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也说不定。

    张弓长点了点头。两人将这晕过去的青龙教徒拖至落脚之处,天sè已暗。张弓长方舒了口气,却又不免郁郁道,四哥,那个女子那“邱广寒”,果真已被你送给了神君了么?

    我送是送了,神君要不要便另当别论。怎么,你还记挂她么?

    你明知我那rì已看上了她,为何……为何偏偏要将她送给神君,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换一个不成么?

    就算我换一个,人家也照样看不上你。卓燕呵呵笑道。弓长,这一层你可莫怀疑,这世上除了神君,恐怕真的没人能对付得了这般女子,你还是死了心为好若你是耿耿于怀我那rì偷袭你,四个赔你个不是,多请你喝两杯便是。

    张弓长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哪里哪里,怪却怪我,听了那拓跋孤几句话,竟真的怀疑起四哥来实在该罚!

    朱雀洞眼下情形怎样?伊鸷均是否已经有所计划?

    慕容公子一直留在那里。张弓长道。伊鸷均眼下还没看到什么行动毕竟对付拓跋孤比对付一个凌厉困难得多了。

    卓燕似乎沉吟了一下。你这次被拓跋孤捉去,倒也并不全然是坏事。

    怎么说?

    我们与伊鸷均的协议是他杀了拓跋孤,我们便将天都会送他。卓燕道。但如果他连接近拓跋孤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好办托你的福,我倒想到,可以让他也被青龙教捉去。

    然后?

    东瀛忍者jīng通缩骨奇功与各种忍术,伊鸷均更是其中佼佼,就算被困也能轻易脱逃。加上你对青龙教地形已有所了解,这件事便可大大的简单了。

    张弓长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怎么?卓燕颇含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有什么疑虑?

    老实说张弓长拖了很长的音调,才终于回过头来,勉强地笑了一笑。

    老实说,我欠了拓跋孤一个人情。

    欠他人情?

    我与他打赌,但赌输了却没守信约。张弓长道。虽则拓跋孤也不是什么君子好人,但我……心里着实不大舒服。

    你是不是要他一掌打死了你才舒服?卓燕冷笑道。拓跋孤不过是用诡计逼你就范,你若真的说出朱雀山庄的所在,莫非他还会放你走么?

    好了好了!张弓长道。拓跋孤的事反正就交给伊鸷均我的任务却是凌厉。四哥,当rì你曾说过,过了正月十五,便会告诉我凌厉的下落,眼下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凌厉么……他没回青龙教?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青龙教的人也在找他,还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没回去……卓燕若有所思。他既没回去,我自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了。

    四哥,你……你这是不是也算不守信约?

    你可以欠拓跋孤人情,我也欠你个如何?卓燕笑道。这样一来拓跋孤的人情就算我欠的,那么回头我把他的人放了,就算还干净了,你看怎么样?

    四哥,这怎可以?人情岂是这样算的。

    卓燕笑了起来道,说笑罢了。我是真不知道凌厉的下落。我这次,本也是要找他的,原以为可以从青龙教人口中问出些什么来,现在看来,倒不用问了……

    说话间他右手忽然一长,掌中忽已利锥刺出,探向那窗格。“钉”一声轻响,长缀似是被什么弹开,窗边已有人闪入屋内,就地一个侧滚,袭向靠近那断腕青龙教众的张弓长。

    刚说到要还人情,人情就来了。卓燕轻笑,金丝链扬起,袭向那人颈上。那人挪身一避,转过身来。卓燕轻轻哦了一声。青龙左使大驾光临,不知为何要从窗子进来呢?

    来人正是程方愈。

    四哥!看下面!张弓长喊道。

    卓燕略转头,从打开的窗子可以看到下面火把通明,已将这客栈团团围住。

    他不由啧啧两声道,我只道程左使讲义气,却没想到为了一个小卒,还可以如此兴师动众这似乎有点借风起浪了吧?

    我并不想与二位动手。程方愈道。你们交人,我保证放二位平安离去,如何?

    就凭你?张弓长冷哼,卓燕却伸手将他一拦。很好很好,我就喜欢与人谈条件。他笑嘻嘻地道。不过我想,适才若非我发现了程左使将你请进屋来,只怕我们便没这机会谈条件了吧?

    程方愈哼了一声,道,你放不放人?(未完待续。)

二三九

    卓燕再向楼下看了一眼,突然欺身而上,右掌袭向程方愈颈边。程方愈左掌一掩,轻巧一抹将之化解。卓燕轻轻赞了一声道,好功夫,说时迟那时快,程方愈只觉咽喉一凉,随即浑身亦凉了下来。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已将他脖颈缠住。

    这柔软又锋利无匹的金丝锯,只消卓燕稍一用力,便足以令他人头落地。

    程左使这路擒拿手虽然jīng妙,但想跟我斗还差了点。卓燕笑道。

    我的武功的确不怎样。程方愈道。不够你若杀了我,楼下的弟兄们也必会与你同归于尽。划不划得来就看洞主怎么想了。

    左使用不着威胁我,卓燕道。如果楼下当真有那么多弟兄,程左使何须偷偷摸摸想从窗子来靠近我等。眼下我只看见一圈送命火把,至于人么我想大概不会超过五个,我说的对么? . .

    张弓长赶至窗口向下细望了望,只见火把猎猎而燃,果然并无多少人影。他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想使诈?

    程方愈见他识破,反坦然哈哈一笑,道,好,卓洞主,既然落到你手中,我程方愈也认了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不敢不敢。卓燕将那金丝锯撤去,反向桌子作了个手势。请。请左使上座。

    程方愈看他一眼,哼道,你何须玩什么花样。那壁厢张弓长已将他一推,扭至了桌边。

    卓燕斟酒一杯,递予程方愈道,卓某先敬左使一杯。

    程方愈只是不睬。卓燕冷笑一声道。当rì贵教款待弓长。弓长可没有这般不给面子?

    程方愈微一犹豫。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

    却冷不防卓燕出手,那快如闪电的一击已捏中他手腕,而这以快擒拿手出名的程方愈竟是着了道儿,酒杯跌出,手腕尚未来得及以小技脱困已被卓燕牢牢地按在桌上,正如肉已在案他知道这是复仇,为张弓长在青龙教所受之辱手心剧痛传来,电光石火的一瞬。卓燕手中一支jīng钢利箭竟已狠狠将他右手钉在了桌面!饶是程方愈素来内敛,此时也“啊”的一声脱口惨叫。

    回去告诉姓拓跋的。卓燕冷冷道。这是我卓某人替兄弟回赠给青龙教的“人情”!

    他手松开。程方愈折箭抬掌,热血涌出,伤及见骨。

    他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强忍着再不发一言,只去屋角扶起那教众,向外走去。

    张弓长犹豫地看了卓燕一眼,终于未再阻拦。

    人还未到,书信已至。

    伤了手的程方愈自然是没办法写信的,信发在伤手之前。

    若非为了发信通知。他自然没必要先折回,再返来救人。他是否早准备好这一去凶多吉少。是以有些消息,要先通知了拓跋孤?

    他们现在人在汉口。苏折羽看了信道。虽说是叫他们发现了,但至少知道要去朱雀山庄,须得先到汉口。

    此言不差。霍新道。不过教主现在担心的恐怕是程左使。

    两人都朝拓跋孤看了一眼。他眉间紧锁。留书后孤身去朱雀两使手中救人的程方愈,生死又是如何?

    他派程方愈去追踪张弓长,是因为以程方愈的武功,对付一个双臂受了伤的张弓长总是没问题的;加上他的机变灵巧,这件事情成功率并不低。

    但谁又料得到会在途中遇上卓燕。

    而程方愈竟会想为了救一个普通教众,去孤身犯险。

    他的武功是身边几人中最弱的一个,但苏折羽从不离他,霍新从来都镇守青龙谷,顾笑尘呢顾笑尘已被派去做另一件事。

    也许我本应自己去追踪张弓长。他开始这样想。只不过以他的脾气,他知道自己不会做出这样有**份的事情来。

    卓燕。若凌厉还在左近,这件事还能有些转机。

    否则……

    教主,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汉口接应程左使?霍新道。

    拓跋孤只把那书信在案上重重一放。

    现在派人,也已晚了。

    不过当数rì之后程方愈终于出现在徽州城的时候,这沉郁终于是散去了一些。

    右手怎么了?拓跋孤首先便看见了他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其实他已猜到了三分。小擒拿手的功夫在手上,正如弓箭手的功夫在臂上。可是他并没有当真废了张弓长的手臂,对方既已将人放了回来,那么总该是个明白人,想必也不会做得太过吧。

    回教主,方愈手上只是一点小伤,只是未能完成教主所托,反为敌所伤,实在有辱……有辱青龙教的颜面!

    拓跋孤反倒笑了一笑。是卓燕?

    是。此人武功厉害,只怕更胜张弓长许多,属下实是难以抵挡。

    卓燕……既然将你放回,想必你没从他们身上打听到什么事?

    这个……属下侥幸,在被他发现之前,还听得了一些。

    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程方愈停顿了一下。我听说二教主已被卓燕带去送给了朱雀神君。

    你说什么?广寒在朱雀神君手里?

    应是如此,但从卓燕的口气听来,二教主应是无恙。

    拓跋孤微一沉吟。按理说他们若捉了广寒,早应前来要挟于我,不该如此安静。

    还有一件事。程方愈道我听说伊鸷妙之父伊鸷均,要前来行刺教主而且卓燕与张弓长二人还商讨了计策。

    伊鸷均来中原的事情,我也稍许有所耳闻,想来不是假的。霍新在一边道。眼下我们不如按兵不动,属下再派人设法查实二教主的事与伊鸷均的事。

    言及邱广寒,众人皆有少许沉默。那么可知凌厉的下落?他是不是也在朱雀山庄?拓跋孤又转向程方愈。

    说也奇怪,朱雀山庄的人似乎也在找他,但尚无结果。听他们的口气,他目前应不致有什么不测。顾先锋那便不知有无什么进展……

    他却似乎忘了,若顾笑尘有什么进展,拓跋孤又何须再问。

    暮chūn的天气已露暑相。细细算来,自凌厉与邱广寒离开青龙教,已过去了五月时光。顾笑尘便是在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临安。

    他本是被派去明月山庄与邵宣也商议尽快联手对付朱雀山庄之事,这rì临到离开洛阳,忽接到教中传信,言及邱广寒与凌厉似乎失散,凌厉的下落不明,更是得知程方愈与卓燕有了正面冲突,似乎事情已变得十分紧急,所以他不必急着回青龙谷,先要设法尽快找到凌厉才行。

    他也是因此而来到临安城的。

    可人海茫茫,又叫我到哪里去寻个凌厉出来?纵然凌厉真的在这临安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怕也只会叫人更加晕头转向。

    他在茶楼歇了歇脚,举茶叹息。二教主啊二教主,这世上也就只有你,才能那么聪明地找到凌厉。

    他自然找不到邱广寒问的,所以他当rì看了信之后问的是邵宣也因为或许邱广寒在与他成亲当夜离开明月山庄的时候,曾说过她会去哪里找凌厉。

    只可惜邵宣也只是摇了摇头。她没有说。我虽然问了她怎知到何处去找,但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知道她应是去临安。

    在临安。顾笑尘放下茶碗。当时觉得知道这个也很够了,可来了此地,才发现远远不够。何况谁又能保证这一次凌厉又会乖乖地留在临安等他来找呢?上一次他是因武功全失不得不避世而居这一次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躲起来?

    三rì。茶楼酒肆、花街柳巷都已问过,他所描述的这个男子似乎根本不存在。他只好又回茶楼,继续叹他的气。我的运气是否真的那么差?

    要试运气好不好,他往往会去一种地方。

    “霁月”赌坊,很应此地的景、顾笑尘虽然好赌,不过总算想着家中老父的疾言厉sè,不敢太张扬,只小小地扔下几钱银子解解手痒。这一rì竟是小赢了一手。他心念一动,想莫非运气来了,当下抑了自己的瘾,拍拍屁股便去隔壁多点了两个小菜。

    楼下正有一队烧香的妇人走过,总有二十多人,黄调子的香袋系在身上,三三两两许着虔诚的愿。

    进香?顾笑尘心念一动。是了,这临安城可还有一头我没去找过。那些寺庙附近,不知可有人居住。

    他抹抹嘴,快快地跟出来,可只能慢悠悠地跟着妇人们走。

    去山里么?他小心地问一个妇人。

    妇人无甚意义地嗯了一声,并不愿理睬他。

    那边除了寺庙,是否有人住?

    很少。妇人头也不抬。

    你们常常去烧香么?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公子?

    他手中的画像,从明月山庄起就一直带着。

    给我看看。边上一个妇人迅速地抢了去。哎哟,这公子是谁家少爷?我天天烧香给我家闺女求个好夫婿,怎么俊俏的公子哥儿都找不见呢?

    我看看。又有好事者将那画像抢去。

    顾笑尘无奈,道,各位若有见过的,麻烦告诉我一声。但直到画像转了一整圈又回到他手上,仍然没人给出一些有用的答案。(未完待续。)

二四〇

    若即若离地随着几个妇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好事的妇人又挨了过来。

    这小哥儿怎么了?人不见了?

    呃……是啊。顾笑尘苦笑道。我们……还有多久到寺里?

    不远了,不过……公子你成亲了么?

    我……还没有,不过……

    哎呀,咱们可都是去求姻缘的,我家闺女今年也十七了,公子若……

    这条路通向哪里?顾笑尘忍不住扯开了话题,指着一处泥径道。他忽地想到,其实在家里,自己的爹也是这么啰嗦的。

    那里么?不晓得。妇人答道。

    顾笑尘朝这方向多望了几眼,远处入目的是一整片竹林,静谧得没半分活动。

    . .

    他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天sè晦暗起来,些微的风带来cháo湿的气味。

    寺庙里早有些人在祷祝,雨已逐渐倾下。他不死心地拿那画像再问了一转,并无结果。他叹口气,也在那佛像前拜了几拜,向那凌厉画像干唾了一口,道,等找到你,不好好揍你一顿我消不姓顾!

    门框边突然“扑”地一声,竟是名妇人摔倒了。顾笑尘起身回头,只见那妇人扶门站起,身体犹在微微发颤。

    没事吧?他便过去扶,却见那妇人眼圈竟是红了。

    你……你找的这个人……妇人直直地盯着他手中的画。他……他……

    你见过他?顾笑尘忙将那画拿到近前给她看。

    妇人仔细看了看,却摇了摇头。想是我看错了,方才远看。与细看并不相似。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见过他?

    他……他姓什么?

    姓什么……姓凌。

    妇人哦了一声。摇摇头,转身慢慢走了开去。

    顾笑尘无奈,只得收起画像,望了望田。雨下得正欢。

    一排的妇人都坐在庙檐下等天青,顾笑尘独自一人倚在一边。待雨势小了些,他方站起,踏上回程。

    道路愈发泥泞,发丝皆贴在脸上。衣衫亦紧贴于肤,这感觉尤其难受。顾笑尘颇不乐意地在路边又避了一会儿,心道为找这个凌厉,倒要我费如此周章。

    这当儿正过来一个农夫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拿着几枚笋来向顾笑尘兜售。原来昨夜一雨,这林中幼笋窜高极快,立时便有人来挖笋。此人来得晚了,只及挖到少许。

    那竹林都是没人管的吧?顾笑尘顺口问道。

    我可不知道有没有人管,他们不挖,我就挖了。

    谁们?

    林子里住的人了。

    什么?里面还有人住?

    我也是误打误撞。只瞧见有房子,人倒是不知你看也才挖到这些。这竹林子里头深了。也怪可怕的。

    你说的人家在什么方向?

    嘿,那我可记不得了。能认到出来的路便不容易了!

    顾笑尘哦了一声,道,多谢。

    谢我有什么用,你买笋么?

    我买吧。顾笑尘笑笑。那几个赢来的小钱总算也派上了用场。

    一手握着剑,一手抓着几支笋这模样想来也是极可笑的。顾笑尘走进竹林的时候,天竟是渐渐晴了,天sè反倒亮了起来。竹叶拂动,带来簌簌的轻响。

    走至略深,只见林中竹子竟是倒了许多。这些个挖笋之人,难道也连带砍竹子么?顾笑尘心中念叨,下意识伸手去摸那竹枝断口,却陡然一怔。

    若是砍竹子,断然不会在这种位置;何况这显然是利刃所谓断口如此平整光滑,唯有用极锋利的兵刃、极快的速度一削而过才可能。

    他自忖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做到令这断口如此迅齐。

    他停住了,再去抚摸下一枝的断口。

    乌剑……?他喃喃地道。

    恍惚间林间风影闪动,他倏然回身。凌厉,是你么?

    晃动的身影已闪出,一个yīn沉的声音飘了过来。

    顾先锋,别来无恙?

    顾笑尘上前了一步,看清来人,握剑的手已戒备。你在跟踪我?他冷冷地道。

    错。人影yīn恻恻地说。是你挡了我的路。

    顾笑尘哼了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可以来,我便不可以?

    既然各走各的,凭什么是我挡了你的路?

    因为……你要找的人,也是我要找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光亮一闪,一条轻软却致命的链子已向顾笑尘面门激到。他转身闪避,那链子已绞住一棵竹子,竟不消用力,竹枝已然断裂。

    金丝锯……!

    顾笑尘知道对手厉害,长剑出鞘,狭长的剑身轻轻一挥,已发出长吟。只见他剑光与林间错落之影交织,招式一出,便是极近奇幻。

    交换百余招,那金丝锯忽然变化,贴向顾笑尘颈边。顾笑尘忙以剑风扫开,那锯却缠绕而来。顾笑尘微微冷笑,剑身一拧,将那毒蛇般兵器旋开,却不料腹上一凉,竟觉出一种恐惧来。

    坚硬的长锥,已抵住他小腹。他也许是忘了,金丝锯并不是这朱雀洞主卓燕唯一的兵器。

    拓跋孤派你来找凌厉是么?只听卓燕轻笑道。他这般决定,便与他派程方愈去追踪张使一样的愚蠢!

    闭嘴!顾笑尘脱口。

    卓燕右手已用力,尖锥向顾笑尘腹中刺入,却觉出少许异样,抽锥时,只见从顾笑尘怀里掉下支笋来。

    冷不防破空之声传来,竟有如笛鸣。卓燕回身避让飞来之物,身形一侧,顾笑尘手中长剑立时一翻,侧身向卓燕肩窝刺到。卓燕长锥一挡,金丝锯卷起适才飞来之物,竟是截竹管。

    他不禁大笑起来道,凌厉啊凌厉。几时你也用起了暗器!

    顾笑尘心下一凛。回身去看。竹影朦胧中只见一抹灰白sè慢慢浮了出来。在这雨后略含氤氲的山气里,好似鬼魅。

    他撤剑向这灰白sè走去,颇是兴奋地喊道,凌厉,真是你!

    凌厉却没有看他。他只是走到卓燕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死?

    他的眼神,迷离之中。带有一种愤怒的质疑。

    卓燕收起兵器,两手拍拍自己,笑道,我其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你也别生气,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却不料凌厉突然出手那迅捷如闪电的一剑,瞬时已指到了他的咽喉。只是那“剑”却似短了一截,一边的顾笑尘看得清楚:那是支竹剑。竹剑的剑柄,方才已断为一小段“暗器”。

    他却也吓了一跳。好快的出手。他心道。

    你听清楚。卓燕。凌厉冷冷地道。现在是我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卓燕却没变半分脸sè。连眼睛都没眨过一眨,反倒还是笑嘻嘻的。看来你剑法大有进境了么但我只是来送信的,送邱广寒姑娘给你的一封信,你不消如此紧张,看过再说。

    “邱广寒”三个字似乎终于触痛了凌厉的什么。他剑尖颤了一颤,仍是拿捏住了,道,我对这个人的东西没兴趣。

    你也不消表现得如此绝情,因为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再是说出什么狠话来,终究也是她甩了你你若真要面子,不妨先看看她写了什么,或许她又来求你重修旧好,那时你再威风不迟。

    等一等,朱雀洞主,你是否知道我们二教主的下落?顾笑尘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卓燕笑道,若我说她在朱雀山庄,你相信么?

    什么?顾笑尘与凌厉同时脱口而出。

    就是说当rì你假死,不过是与她串通了骗我,其实你们早打算去朱雀山庄?凌厉又道。

    卓燕耸肩。你知道就不用我说了。

    为何不干脆杀了我,省得碍了你们的事!

    邱姑娘可舍不得她若舍得,也不会差我专程送信了,你说对不对?

    凌厉哼了一声,左手伸道:信给我!

    卓燕自怀中取信,轻轻一掷,凌厉一把抄住,是块锦帕。

    是她的。他定了定神。他痛恨自己,为何到此刻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线希冀,总觉得她或许有苦衷,或她也只是个被害者。可是她离己而去时最后那yīn冷的眼神,他觉得如身在地府;可是若她真的已不再在乎我,为何又要这般做法?即便是设计我,也显见花了力气……

    凌厉,快看看二教主写些什么!顾笑尘已急了。

    凌厉慢慢展开锦帕。一幅江南山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有这样一句无情的话而已么?

    他只看到那个“恨”字,脸sè只是转白,转白,再转白,苍白到连鬼神都要退让。什么念想,什么希冀这又算什么,她只是来向我示威对吗?她就是怕我还有那一星半点儿念想,所以来让我绝望对吗?

    只听他大喝了一声,右手中的竹剑竟迸裂了,四溅开来,尖尖的剑尖几乎扎入了卓燕胸口。他双手扯住那绣帕,只两下便撕得粉碎。

    回去告诉她,她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是的,曾几何时,她也这样戏弄过他。她将他投入绝望的谷底,而在他觉得万劫不复闭目承认命运的时候,她又来撩拨他的希望这狠毒而冷酷的女人,她就是知道怎样才可以让他最痛苦吧!

    凌厉,你看清楚了么,这便扯碎了?卓燕深觉可惜地道。邱姑娘也是绣了好久……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她,别以为我还会再相信她的任何好心!

    卓燕只好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好罢,凌厉,就当是我最后再在你面前提一次她的名字:这世上有很多人你可以不信,但是邱广寒……

    你以前不是最怕她的么?你不是一直说她是个水xìng杨花、天xìng凉薄的女人么?怎么你现在又为她说起好话来了?

    好好,我已说过,方才是最后一次提她。现在。我的话也说完了。就留点时间让你们二位好好叙叙旧吧。告辞!

    你休想!顾笑尘道。凌厉,这个人是朱雀山庄的重要人物,你我联手当可以将他拿下的,不能放他走!

    却不料凌厉竟不理会他,只是回过头,独自走了。

    顾笑尘料想并非卓燕的对手,只得恨恨道,他rì若再遇见你。定叫你好看!

    卓燕只是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凌厉,二教主究竟是写了些什么?顾笑尘追上两步,问他。她当真在朱雀山庄?凌厉却只是不语,沉沉郁郁地一直走一直走直走到那小屋推门进去走至屋内他突然回头,将那木柜竹椅、茶碗器皿,统统推倒抹翻,残片一地。

    凌……

    你是来找我回青龙教的是吧?凌厉突然转回身来,冷冷地道。很好,我若不灭了朱雀山庄。誓不为人!

    这……自然是好,但你先冷静一下究竟这段rì子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一头雾水,你这个样子,我都不认得你了!

    他好不容易扶起两张凳子来,道,先坐会儿坐会儿,慢慢说好么?我找你找得那么苦,到头来,倒是你对我使脸sè、发脾气了?

    凌厉瞧了他一眼,半晌,才慢慢坐下来。

    外头还有些酒,替我拿进来好么?他无力地道。

    顾笑尘只得替他捧来了酒,只见他接过拔了塞子仰头便灌,想劝阻,却又摇摇头,由他灌得够了,才将那酒坛夺过,道,好了好了,喝够了吧!

    凌厉抬眼看他,好似一只无路可走的野兽用发红的眼睛透露着最后的恐吓。顾笑尘自然不会被吓住,只道,你若当我是朋友,便告诉我究竟你与二教主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只是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

    凌厉眼中光芒略淡,酒意微涌,他慢慢开口说话,将如何与卓燕约在正月十五打赌、邱广寒如何毒杀了卓燕又弃他而去之事一一说来。

    这……顾笑尘听毕道。这其中颇多可疑,你冷静想想,若二教主当真与朱雀洞主合谋骗你,朱雀洞主假死之后,当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又为何要特特送信给你?这不是将当rì假死之局自己拆穿么?

    这女人反复无常,我忍得够了!凌厉声音低而嘶哑。天晓得她为什么要演这出戏,天晓得她为什么又突然送来这块锦帕但我全不关心,只当她耍我罢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凌厉,你先莫冲动,细细想一……

    就算是误会!凌厉突然站起,高声道。就算是误会……!我已不想再被她这般玩弄就当是卓燕说对了,邱广寒本就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女人,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从来猜不透一个yīn晴不定,时善时恶,忽友忽敌,变化无常的女人,我凌厉消受不起!

    顾笑尘反倒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认输了?

    凌厉怔怔地立了半晌,颓然坐下。是,我认输了。

    他夺下顾笑尘手中的酒坛,咕咚咕咚地再往下灌。末了,他将酒坛一摔,道,这世上有的是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笑尘哈哈大笑道,说的是!女人嘛,你太在乎她,她便不来理睬你;你若不要她了,她说不定会来求你的!

    我倒希望她永远不要来找我了。凌厉生硬地说完,瞥见顾笑尘有几分戏谑的表情,竟也觉出自己实在有几分可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他陡然尴尬,心神略定,问起顾笑尘来。

    说起这个,那便长了。总之我找你找得够苦,你却请我吃这淬盘子,我是跟你没完的了。

    凌厉一笑,道,我知道我突然不见,未免对不住你们,尤其对不住教主,不过一个人若是万念俱灰,本就也无所谓任何事,当然也不在乎会对不起谁。

    好在你现在想通了?

    算是吧。

    那便早些动身跟我回青龙谷如何?

    凌厉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们先回城中过一夜,明rì一早便启程。

    两人便自那小屋走出,经过竹林时,顾笑尘忽道,这里的竹子许多都被削断了是你干的么?

    是我。凌厉抬眼看了看他。我心情不好,它们遭殃。

    你的剑呢?顾笑尘顺着去看他的手,却只见他两手空空。乌剑怎么没带着?

    早没了。凌厉哂笑。邱广寒带走了。

    这……

    没关系,用竹剑也一样。凌厉笑笑。顾笑尘想起适才他以剑柄的一段为暗器袭向卓燕,咳了一声道,方才多谢你了。不然我当真不是这朱雀洞主的对手。似乎你的武功这几个月有很大的进境?

    何以见得呢?

    我原以为你是以乌剑削断这些树枝,那便不算出奇但你若只是用竹剑,这劲力,只怕委实不寻常。

    一个人若是心情不好,难免会蛮力十足,这不奇怪。

    这可不是蛮力。顾笑尘道。切口平滑整齐,甚至可以说很漂亮我倒真的有点心痒了,什么时候咱们较量较量?

    不敢。凌厉淡淡笑道。这剑法太毒,在这竹林中可以随意,在外面还是算了吧。

    说得我愈发好奇了。你莫非有什么奇遇么?

    凌厉脸上那一星半点儿浅笑也消失了。奇遇么?他心道。

    他的“奇遇”,也不过就是邱广寒绘下的这一部剑谱。他原本并没有过多地去想这又是一件与邱广寒有关的事情,但此刻却突然想了起来。原来这三个月他独自在这竹林中摆弄的,也是她为他绘下的剑谱而已。

    我的奇遇就是……我终于“悟透”这剑谱了。凌厉笑笑道。原来很简单原来,只消你“心如止水”就可以。

    “心如止水”?你这样子,可不像心如止水啊。(未完待续。)

二四一

    凌厉摇摇头。心如止水的意思,就是你什么也不要想,甚至不要去想自己在做什么不要想自己是在用剑。起初我经常恍惚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竹林就已倒了一大片了拜邱广寒所赐,那一段rì子原该叫作“行尸走肉”,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不再是为了练剑而练剑也便不再那么拘泥于剑的“形”招式指处,其实无不是剑,只是这时候我的心神却zì yóu了你也是用剑之人,该能明白这随心所yù的感觉突然到来时,该是多么超脱。

    我没你那么“心如止水”。顾笑尘一笑道。我的剑法本就与你的不同你那杀人无形的剑术在这时尚大概本就是独一无二,这般感受只是你的,不是我的。我虽也有超脱的时候,所悟却大不相同。

    也对啊。凌厉笑笑道。同是剑亦有不同的剑意,本只要悟到自己的这一种就够了。像教主的青龙剑法,怕又是另一种意境。

    两人说得欢喜起来,不知觉已到了湖边。朦胧水雾中乘船向东而行,颇有种隔世的诗情画意。. .

    临安这地方,真是不错。顾笑尘叹道。若这一次能全身而退,我定当再来此好好游山玩水一番。

    这是什么话堂堂青龙教主座前右先锋,岂有不全身而退的道理?

    但对手实在厉害。顾笑尘道。虽然没见过朱雀神君本人,但一个朱雀洞主就已如此厉害,朱雀神君的武功可想而知。加上尚有其他六使者……

    我们不是也有同盟么?凌厉道。明月山庄怎么说?

    邵大侠邀请了几位武林名士一起拟了一个大致的计划。我们现在既然找不到朱雀山庄确切的位置。便只能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朱雀洞着手其他人都不足为惧,只有朱雀洞主不好对付另一个便是引蛇出洞,设法引诱朱雀山庄的高手们从山庄里出来,我们好各个击破。为此又有两个办法,其一是要挟,若能捉住朱雀洞主,说不定会引来其他朱雀使者;其二是刚催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他们要在江湖上制造事端,总不可能总做缩头乌龟的!

    想法虽然不错。但上次的事端还不够大么?可是朱雀山庄究竟出动了谁,我们一概不知,只知道卓燕是在其中的。就算他们来了,你又怎知他们是何身份,是否已是朱雀山庄之中最为厉害的人物?

    有动作总比没动作好。而且现在我们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朱雀山庄的七使者,是按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七星宿而名,天都会的俞瑞是二使者“鬼使”,朱雀洞主是排行第四的“星使”,而那金牌杀手张弓长则是张使。其余四使虽然尚不清楚,但之前二教主曾杀过一名朱雀使者。剩下应只有三人。

    等等,你说我大哥他是……

    俞瑞么?他三番四次想取你xìng命。你还叫他大哥?

    你这消息可靠么?他当真是朱雀山庄的人?

    张弓长亲口所说,又能有假?张弓长也已承认正是俞瑞派他来杀你。他暂留天都,俞瑞便暂回朱雀山庄嘿嘿,姓张的打赌输给了教主,说的话该都不假。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原本抓到了张弓长,只是教主为了追查朱雀山庄的所在,又特地将他放了,结果方愈反因此事受了伤……幸好他也打探到你和二教主一点消息,所以教主即刻传书我尽快将你找到。

    就是说教主已经知道广寒去了朱雀山庄?

    我想应是知道了他在书信中虽然并未事事都向我详提,但若不是,没道理这么清楚你没跟她在一起。

    只可惜我什么都未能办好……

    教主不是说么,就算找不见单疾风,两个月之内也要回去。其实这时候倒真觉得伊鸷堂的好处了那找人的本事,决计是一等一的。我听爹说,当初那帮子叛徒找到二教主想对她不利,似乎也与伊鸷堂有关。

    ……

    怎么?

    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想起一个人?什么人?

    苏折羽姑娘。

    苏姑娘?她怎么?

    当初她几乎和那些人同时找到的广寒。如果要论找人的本事,苏姑娘应当也不输于任何人。

    ……你该不会认为教主还会让她离开身边半步?就算她为着自己妹妹的下落急得要命,教主也没准她去做什么。

    她妹妹你说苏扶风?

    啊……对,可不就是你那个苏扶风!总之你打苏姑娘的主意,那怕是难办。

    教主也不是公私不分之人,他该不会因私心而误事我消再去问问他。

    好罢,总之咱们回了青龙谷再议。

    ……

    两人一路只是互相将所知之事说了,到得后来,凌厉却是完全沉默了。俞瑞想杀他,他难道一无所觉么?自然不是的。只是不愿意去“觉”吧。

    “小心你最信任的人。”他想起刘景临死前这句话。我最信任的人这个养育我、照顾我、器重我的人,终于还是恨我了么?

    但他却不恨他。他无法恨起来。便当是作为补偿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正我始终欠你的。

    但在此之前要先毁了朱雀山庄。如果面前挡着的是你那也只好请你让开。

    两人觅一家客栈歇宿,雨意隐约,天气并不明朗,但房门一推,过分的yīn暗还是令凌厉微微皱眉。

    却谁也料不到这一刹那间突然涌到的是凉意长刀,光亮的利刃,毫无先兆却已滚到面前。而他只是手无寸铁。

    伊鸷均人呢?黑漆漆的朱雀洞里,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也似空旷得有回音。

    说话的人是卓燕。将手帕交予凌厉后,他总算可以安心地回到这里来。然而,朱雀洞的光景却有些奇怪。至少,并不曾见到他以为会在此的伊鸷均。

    他去找凌厉了。慕容荇甚至并不站起来,倚在榻边的样子,有些轻慢。

    什么?卓燕声音很哑。他随即哼了一声。伊鸷均是我找来对付青龙教的,现在要用到他的时候,你却让他走了?(未完待续。)

二四二

    星使啊。慕容荇轻轻一笑。伊鸷均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何你又要不辞而别,三个多月才回来?他是什么样人物你很清楚,他要去哪里,我可没本事拦着他。

    卓燕哼了一声道,我只叫他来对付青龙教,如果不是你说起,他原不会想到凌厉。

    有什么不好么?他等星使这么久,闲着也是闲着。本来我也答应了张使要取凌厉xìng命,只是受星使之托留在朱雀洞,未敢轻离现下有人愿意帮这个忙,有何不妥?凌厉本也是伊鸷均的仇人,我倒不必担心他会像某些人一般,临场倒戈了。

    这语中带刺,卓燕如何听不出来,他微微一哂,道,只怕他不知道凌厉在哪里。

    那星使就不必担心了。慕容荇道。伊鸷忍者找人的本事,从来没有旁人能比得上的。

    卓燕眉间轻折,道,但若他半个月之内不回来,原本计划的事情便无法完成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么?. .

    慕容荇身形一挺,下了榻来,一身白衣,微光中脸孔仍是俊美异常。

    星使几时也学会要挟小生了。他脸上笑容可掬。不知是刻意讨好,还是心怀讥讽。

    忽有茶香飘来,轻柔的脚步声,不消看就知道是林芷。

    卓大哥请用茶。她已将两碗茶端至案上。

    卓燕反而抱起臂来。原来林姑娘早来了这里。他笑道。躲在这朱雀洞中,必是委屈你了。

    没有我……我不觉得。林芷低头柔声道。你们慢慢说,我先下去了。

    卓燕看了那茶碗一眼。道。我不过几个月不在。看上去,倒好像已把我当客人了?

    慕容荇稍显尴尬,道,无论主人客人,都可以奉茶的。

    所以这两碗茶,一碗是端给主人,一碗是端给客人,对么。朱雀洞主?

    他不待慕容荇说话,已道,不过你放心,我曾说过朱雀七使之中再有两人点头同意你接替朱雀洞主一职,你便可以真正成为此地的主人现在他们二人相信已在路上,不rì即可到达此地,只不过我担心若他们发现伊鸷均没有照计划行事,会不大高兴罢……

    星使这几个月,难道回了朱雀山庄?

    当然。卓燕道。不然你以为我去了哪里?

    这……慕容行倒是语塞,心道他那rì突然不见。正月十五亦不交出凌厉来,本想有机会参他一状。但他若是回了朱雀山庄,那便无话可说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半个月之内,把伊鸷均找到带回来。卓燕道。朱雀洞暂时交给我。

    但若他执意要先找凌厉报仇?

    你诱他去的,总有办法诱他回来。卓燕瞥他一眼道。如果没办法,想一想你在朱雀洞的林姑娘,就有办法了吧?

    阿芷要跟我一起去不行。卓燕打断得简短而斩钉截铁。

    你明知她若离开我,蛊毒可能会发作……

    没关系,我已新配了药。

    你……你想以她为质?

    也可以这么说。卓燕耸肩。若方才你能对我客气些,或许便不至于此。

    慕容荇只得咬唇,半晌,哼了一声,顾自走了出去。

    总有一天我要他好看!他恨恨向林芷道。他三番四次与我过不去,等我将这剑法练成,一定不放过他!

    别生气了。林芷只是温柔地抚着他手。卓大哥不是坏人,他也帮过我们许多的……

    阿芷。慕容荇反手捉住她。你听好,我不在的这几rì,你不要接近他,不要理睬他,别让他欺负了你,知道么?

    你想太多啦。林芷笑道。卓大哥只是与你说笑呢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就好。

    慕容荇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脸庞,起身自去准备。

    刷的一声,刀剑相击。顾笑尘手臂略感酸麻,幸而两柄长刀都已被反弹了回去,未曾伤到凌厉。但这屋中竟似藏匿了不下十人,两刀撤回,又有个黑衣人掩至。顾笑尘不及说话,举剑相迎,回头却只见凌厉空手便去接招,心中担忧,喊道,拿我的剑鞘!

    长刀已到了凌厉身前,凌厉竟伸掌相对,那刀尖堪堪已刺到他掌心。顾笑尘大喊小心,却见那长刀至此,却不知为何一偏,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劲力阻挡,对方用力之下,竟弯了一弯,向旁偏出。

    好强的气劲。顾笑尘心道。这凌厉什么时候练了这样一身内功?只见凌厉手掌一转,那劲力随之扭转那长刀,对方立时脱手。凌厉握住那刀背斜斜一挥,那黑衣人手臂登时皮开肉绽。

    屋里顿时安静了,似乎剩下的人皆被震慑,不敢再动。但这安静只是一瞬,突然自屋内四角飞出无数点墨星,显是毒砂一类的暗器。凌厉将手中长刀抛下道,笑尘过来!他将桌布一抽一挥,桌布似是充盈了真气,竟在二人身周鼓起,那漫天黑砂悉数嵌在了布面。他又将布一甩,道,走!顾笑尘明白他意思,两人觑准窗户的位置,一跃而出。

    落至街心,两人回望,顾笑尘道,这里地方大些,不怕他们暗算了。

    暗算么?一个声音,如毒蛇般冰冷。

    凌厉暗暗打了个寒噤,回转身来。面前站着个黑衣人,面sè却苍白,白得好像并非活物。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心道。啊,是了,太湖边上的客栈,这个人莫非……

    拔你的剑,凌厉。那人口音生硬,勉强才能听明白这几个字。

    你是……

    那人已持刀在手。暗算不了你,便不暗算也一样。他又cāo着生硬的语调道。

    你是东瀛人?凌厉仍然没动。身后,方才的数名黑衣人已经聚集过来。

    你的剑呢?拔剑!那人加重了语气。街上行人早已避得干干净净。

    拿我的。顾笑尘将剑递给他。他已看出此人yù与凌厉一决生死的态度。

    凌厉岂能看不出。他伸手去握顾笑尘的剑鞘,“谢”字还未出口。对面的黑衣人脸上却转过一个奇诡的表情。便在这一瞬间。身后的十名黑衣人突然出手。刀光雨一般落下。

    凌厉的劲力正在拔剑,剑还未出鞘,他还未转身;顾笑尘已无剑。

    这看似想要与凌厉公平对战的黑衣人,竟原来并不守信约,此时也已一起出手!

    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凌厉虎口剧痛刀剑相碰,他拔剑在手,电光石火之间。已挡下那面sè苍白的黑衣人的一刀,但劲力不消,脊背撞在身后另一个脊背上。

    身后的是谁?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因为他方才只能全神贯注于这一个黑衣人这一个已是高手的黑衣人身后的偷袭,他应该无论如何都避不开。

    他没有避开。背后那个独力挡住十个人的人,只能是顾笑尘。

    但一个没有兵器的顾笑尘仓促间,又怎么挡得住十个凶残的忍者,和凌厉这一侧劲力极大的后退之击?

    笑尘?凌厉不敢回头,声音发哑,却听不见回音。

    笑尘?他声音已发颤。良久,才听到回答。

    我……好得很呢!

    顾笑尘说自己好得很。可是身体却沉了下去。凌厉能感觉到他从自己的脊背上滑走他终究顾不得太多,忙一个转身,伸手yù待托住他。

    顾笑尘以剑鞘格挡开了十把长刀中的六把,避过了两把,却终于被一把长刀刺中左肋,一把刺中左腿。凌厉很清楚,他本可以全然避开若不是为了替他守住背后的空门。

    长刀留下的伤口很深,顾笑尘立时便已血透重衣,便是想“好得很”地站起来,也是做不到。

    你……先不必管我……小心……刀上……有麻药……

    你撑着点。凌厉并没有放下他的意思,虽然一双眼睛jǐng觉地看着周围的黑衣人,但左臂牢牢地扶在他腋下,不使他倒地。

    面sè苍白的黑衣人忽然一声令下,十把长刀一齐向凌厉头顶砍到。凌厉右手剑全力向上一挡,十把刀密密地压在了头顶剑身。他运力强推,余光已瞥到那黑衣人狰狞一笑,举刀向他胸腹搠到。凌厉心惊。左手是顾笑尘,他已半迷半醒;右手的长剑在与十个黑衣人周旋若像方才一样运内力与来刀相抗,这人的刀法内力,却又远在方才那些黑衣人之上,况且胸腹之间不比手心,利刃入肉,必死无疑。

    他大喝一声,右手剑极快速地旋出道闪电般的弧线,震开十名黑衣人的利刃。那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见他剑已快速来挡,又是诡异一笑,刀势突收,人却一个急转,已到了顾笑尘一侧,一柄长刀就要削向顾笑尘脖颈。

    凌厉大惊之下,长剑也调转方向,运力于臂,臂至肘,肘至腕,腕至指,指至剑说时迟那时快,竟是一道剑气自剑尖激shè而出,“琤”的一声,击在那黑衣人刀面上。黑衣人刀身一偏,刀锋斜斜划破了顾笑尘衣领。

    凌厉出了一身冷汗,忙将顾笑尘护至一边,道,你要对付的是我,何必牵扯旁人!

    苍白脸sè的黑衣人面孔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却竟不说话,长刀一竖,攻意十足地砍来。凌厉正要再举剑相迎,斜刺里却穿来一剑,结结实实地将那黑衣人招式封住。

    什么人胆敢在临安城里撒野?

    凌厉一见这人身形,顿时大喜道,夏庄主,有你帮忙就好了!

    夏铮只道,你们退后。长剑上搅,将黑衣人招式弹回。

    黑衣人并不买账,十数人便将他围在核心。凌厉心下略有担忧,不过远远瞧见夏家庄似乎跟来了不少人,也便扶了顾笑尘坐下,封住他穴道为他止血。

    夏铮长剑一振,清鸣之声悦耳,他穿、拿、挑、踢数技并用,那十一名黑衣人竟似占不到什么便宜。那面sè苍白的黑衣人见情势不利,暗暗下令。十名黑衣人突然向后一跃借着房屋掩映与暮sè将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不见!

    夏庄主。凌厉上前道。幸好遇到你。顾先锋情形不太妙。

    他受伤不轻。随我来!夏铮收剑,先自走去。

    夏家庄内,人气似乎稍有复苏,几名家丁帮忙将顾笑尘抬至厢房,大夫也立时赶到,一时作了处理,倒并无xìng命之忧。

    凌厉放下心来,道。多谢庄主相助。

    那些是什么人?你们怎会被这样人物盯上?

    庄主看那些像什么人?凌厉反问。

    东瀛忍者。夏铮并不犹豫。有点像当年伊鸷堂的做派,但照理说,伊鸷堂应该早已被灭门,即便有几个活口,亦不会个个武功这般高强。

    我也觉得奇怪。这几个若依照伊鸷堂的等级来分,都是一条线的高手了他们似乎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最近听到风传,说伊鸷妙之父伊鸷均从东瀛来到中原,这些人想必与他有关。

    伊鸷妙的父亲?凌厉道。适才那为首之人,却年纪并不大。

    那个人想必只是他的部下。夏铮道。传言伊鸷均的忍术极为厉害,应当不会只是方才那人的程度。

    方才那人只是他一个手下么……他的武功与我相当。若遇上伊鸷均……

    那人的武功应不及你,只因他们诡计百出。你又顾着顾先锋,加上另有十名亦算是高手的忍者在侧,你才未能取胜。

    正说话间只听有家丁来报说顾笑尘已然醒转,两人赶至厢房之中,只见他正坐起了,见二人进来,扶床向夏铮行了一礼道,多谢庄主相救。

    顾先锋不消客气,夏家庄与青龙教渊源颇深,不用见外的。

    那些个忍者,端的厉害。顾笑尘道。来无影去无踪,下手又狠又准若非我闪得快,怕早做了刀下之魂。

    连累了顾先锋,实在过意不去。凌厉歉意地一笑。好在正是夏家庄的地头,若是别处,那便糟糕了。

    你们怎会在临安?夏铮问起道。尤其是凌公子,先前你突然下落不明,又写给我那封奇怪的信我尚未明白其中的缘故?

    我这几个月一直在临安,只是始终没来叨扰庄主。凌厉讪讪笑道。原本慕容荇之事是我骗了庄主,也不消再提了。凌厉心中有愧,所以又写信告诉庄主真相,心里想着摆脱一切事情再无牵挂,便就此避逃了数月。若非今rì遇到顾先锋,怕还躲在老林之中。

    你为何突然避逃?……莫非……与广寒有关?

    这个,我也不想再提。总之广寒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做出一些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这本领,谁也及不上。

    她去朱雀山庄了。顾笑尘在一边道。教主应该也已得知了这个消息。

    什么怎么怎会她怎会去那里?这样未免太危险!

    危险么……凌厉喃喃地道。若你见识过她变脸的本事和说谎的样子,便该相信没有人会比她更“危险”……

    你这样说,想必……夏铮停了一停,心道他必遭了重大变故,亦不愿挑明,改口道,你便没想过她也许是有什么苦衷?

    我只知道她是自愿去的。

    也许她是为了想查出朱雀山庄的所在?无论如何,她总是辜儿的亲妹妹,难道会背叛青龙教?

    这个我不知道,但在她心里,或许本没有正邪、敌我之分的……

    广寒可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呢!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那些都等教主来决定吧。凌厉摆摆手道。我现在只关心笑尘的伤何时能好,一来我们要尽快回青龙谷,二来也怕多有叨扰夏庄主。

    要走我是随时能走!顾笑尘叫唤道。

    但这个样子上路,再遇上伊鸷忍者,未免太危险了。

    你们先不用急。夏铮道。这样,我着人带信给辜儿,告知他发生之事;你们便先在庄中住些时rì,待顾先锋伤势无碍再上路。

    也只能这样了。凌厉沉吟。

    拓跋孤展信。最近他时常收到各式的信,不过这一封无疑最令他心情稍好只是“稍”好至少,凌厉又活着出现了。但这封信同时又证明了一件事:邱广寒是真的去了朱雀山庄。

    心里当然还包括了凌厉的少许惭愧之辞。拓跋孤冷笑。自然,凌厉是害怕回来遭到他大发雷霆的训斥,而预先留条后路吧。

    掌着灯的苏折羽脸sè却不太好。她依稀从飘动的纸简上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有提到我?她忍不住,小心地问。

    是啊。拓跋孤揽她到怀里,索xìng展全了让她看。笑尘竟向我提议说,由你去找人更好些。他的意思便是凌厉无能,找不见我要他找的人了!

    那很好啊,我早就想去了!苏折羽回头,澄澈的眼睛看着拓跋孤,灯火在她双瞳中一跳一跳。

    拓跋孤却只笑了笑。他知道苏折羽想找的人是苏扶风,但他派凌厉去找的人,难道不是单疾风么。

    难道我会让你去找单疾风。他心道。

    主人,不行么?苏折羽不解他的沉默。

    拓跋孤不答,只打量她道,你脸sè不大好。

    主人……

    要早点休息。

    ……哦。

    声音终究还是低落下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二四三

    却不料早晨看到本应睡饱了觉的苏折羽,她脸上还是没多少血sè。

    你病了?拓跋孤坐起来,很疑惑地看她。

    我心里难过。苏折羽也坐起来,勉强地笑。已经……很久了,但扶风她……

    我让关秀来给你看看。拓跋孤打断她,显然并不喜欢她又提到苏扶风这个悬而未决的名字,这件悬而未决的事。

    苏折羽嘴唇轻轻一呡,拓跋孤已经下床去了。

    关秀很仔细地来替苏折羽诊脉。自从程方愈受伤回来之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陪他,也极少来与苏折羽聊天为伴,所以她很清楚拓跋孤今天找她来,诊脉只是其次,只不过要她与苏折羽说说话罢了。

    但她却早早地就出了来,一直到南面书房找到拓跋孤。

    教主。她低声。 . .

    拓跋孤多少感觉出了些异样。她怎么样?他问得很直接。

    教主,关秀想说……

    关秀停顿了一下,仰脸望着他。

    想说……教主还是尽早与苏姑娘成亲吧。

    拓跋孤微微一怔,未及开口,关秀却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恭喜教主。她笑道。苏姑娘有喜了。

    “苏姑娘有喜了。”

    这六个字的含义,似乎很熟悉,但这一瞬之间。他竟有些茫然。

    这个关秀。她当然不知道就在一年以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

    而在十年前,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过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所以拓跋孤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激动,像她以为的那样。

    他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道,好。这反应无论如何都不能令关秀满意的。

    但拓跋孤的心情陡然之间已变得很烦乱。他想起邱广寒曾经对自己的指责。他也想过不再让苏折羽怀上孩子,但自单疾风那件事情以后,自他决定让苏折羽成为“教主夫人”以后,他突然觉得与她发生一切事情都是可以的。其中自然包括孩子。

    然后现在,他竟又突然不知所措?

    教主,难道你不……高兴么?关秀忍不住要有点质问的意思了。

    不是。拓跋孤抬起手来,似乎要做什么动作,却又放下。这一次,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是不是这种感觉已太遥远,以至他都不认识了?

    他才发现,那些烦乱,原来竟是他平静不下来。

    太突然。他微微笑了一笑,向关秀解释。

    关秀露齿一笑。教主快先回去看看夫人。方才我与她说时。她像是紧张得很若有旁的差遣,教主再差人来找关秀。关秀说着便要告退。

    关秀。拓跋孤叫住她。这件事先不要说予旁人。

    关秀轻轻一笑。自然的自然是等教主正式将夫人娶过了门。才说的。

    “将夫人娶过了门”。

    拓跋孤推开房门的时候,脑中闪过的就是这句话。

    似乎有点遥远,却又突然很近。

    苏折羽坐在桌前。今rì今时的她,再一次被告知这个相同的消息。她的主人这一次会如何待她?

    她忐忑。忐忑到,绞紧了手指。

    拓跋孤坐下来,在她身侧,一样挨着这张并不大的方桌。他看她的眼睛。她无法抬起的眼睛。

    我都知道了。他温和的语气,打破她最后一层脆弱的自保的细纱。

    我……她慌张得仍像以前,好像这是她的错。

    我以前说过,我会拿朱雀山庄来做聘礼。拓跋孤道。现在看来,似乎来不及了。

    苏折羽突然抬头,想从他眼睛里看得更多。

    我欠你很多事,都还没做到。拓跋孤继续道。你若不介意我什么都没有就要你的人,我想在五rì之内昭告天下,三十rì后娶你过门。

    苏折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拓跋孤却已一笑,又道,当然,你早就是我的人。

    苏折羽只觉整颗心都满了,像被泪水浮起,浮到高高的地方,在云端,扑扑地跳着;而泪水满溢了,溢了出来,叫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流泪,不止。

    拓跋孤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到她再也忍不下去,泣出声来,扑过来,扑进他怀里。

    我……我只以为……只以为又会同以前一样……

    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拓跋孤轻轻地道。

    主人……主人之命,折羽……不敢不从……

    你还要叫我主人么?

    苏折羽一怔,那一颗埋在他怀里的首,无论如何也不愿抬起来。

    她没有想象过这样温柔的拓跋孤。她连梦里都不敢想。她只是咬紧了唇。不叫他主人,那么要叫他什么呢?

    叫……夫……夫君?她努力说出口来。

    拓跋孤笑。随你欢喜。

    夫君这称谓,连楚楚文慧都没用过。

    她直呼他的名字,叫他“阿辜”,“阿辜哥哥”。大漠里的人,是不会用“夫君”这样的称呼的吧。

    苏折羽也是大漠里的人但要她直呼拓跋孤的名字,她终于还是不敢。

    也好。至少,把她与楚楚文慧,区分得清楚些,不会再有不合时宜的错觉。

    折羽,你先看着我。他命令她。

    苏折羽抬头。

    若你全心全意相信我答应我两件事。

    苏折羽用力点头。

    第一件,你现在怀了孩子,出去找苏扶风的事情。不要再提起。

    苏折羽虽然有几分无奈。却也知无可辩驳。点了点头。

    第二件,从现在起的三十rì,包括我们成亲当rì,你要做的都只是照顾好自己无论我做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过问。

    苏折羽这一次眼中闪过了少许疑惑。难道……

    不要过问你答应么?

    好,我答应。

    拓跋孤的眼神缓和下来。他的手慢慢抚过她的脸颊。

    我希望三十rì后,你的脸sè不会再这样难看了。他微微一笑。我会让关秀多照顾你。

    苏折羽嗯了一声。满怀憧憬地点点头。

    她却并不知道走出了门之后的拓跋孤,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关秀。他走进程方愈的住所,先叫关秀。去陪会儿折羽,我有事与方愈说。

    关秀点头去了。她显然还算守信,甚至并未将任何事告知丈夫程方愈至少程方愈并未表现得知情。

    三十rì后。拓跋孤仰入一张椅中,开口说着。三十rì后我与折羽成亲。

    程方愈吃了一惊,忙道恭喜,却望见拓跋孤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全然不像一个在发表喜讯的样子,反倒有些沉重。程方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不一般。

    教主,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

    我在想。拓跋孤双目望着屋顶。如果单疾风真的像他所说的那么恨我。他是不是一定会来?

    程方愈心中又一惊。教主是想……

    是,我想引他出来。

    但是……程方愈踌躇,某些话似乎不便出口。

    有话就说。拓跋孤淡淡道。

    是。方愈觉得……觉得这般做法有些得不偿失,因为就算捉住了单疾风,但教主和夫人的喜筵终究不免有些……

    我只说引他出来,没说准他到喜宴上来撒泼你以为本座养你们这些人干什么?拓跋孤转回头来,横了他一眼。

    ……是,方愈明白了。

    明白了?那么这整件事就交由你安排,你看怎样?

    程方愈心中一凛,拓跋孤又道,我今rì接到夏铮的信,笑尘已找到凌厉,他们两个不rì也会回青龙谷。到时他们也一并听你号令。不过坏消息也不少,伊鸷均似乎已经开始活动,三十rì后的事情,说不定也少不了他来搅乱。

    教主请放心,程方愈道。方愈必不会令青龙教丢脸。

    拓跋孤哼了一声。让本座放心不是说说就罢了的。程左使手上的伤还没好得透吧?

    程方愈苦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朱雀洞主是个厉害人物,我会仔细想想对策。

    若他也来,确实有点麻烦不过你可以问问凌厉。对付这个人,凌厉应该有点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但他不是最紧要的。你只消记住最紧要的一点:我要你活捉单疾风旁人我不管,只有单疾风,你若让他得逞搅了局还走脱了……哼。

    他话没说出来,程方愈却也料得到,别说自己这个青龙左使别当了,大概xìng命也未必能留得下。

    方愈知道。他垂首答应。

    拓跋孤站起来道,好。这段时间我会闭关练功,相应之事你安排着,若非要紧,不必来问我了。

    是。

    拓跋孤临到门口,又看了他一眼。方愈,本座身边的人之中,你一贯最能领会本座心意。所以你该知道这件事对本座的要紧?

    方愈明白的。

    明白就好。拓跋孤略略低首沉默,随后抬头,走出。

    消息传至江南的时候,凌厉正饮了一口清茶。清苦的茶,雨后初青的天,方散场的戏会,一时伶仃的低楼。

    他转头看夏铮。夏铮也在看他。那张火红的喜帖,干干净净地熨下了几个金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挑的好时候。夏铮一笑,这笑里倒有一半无奈和一半真意的。早先他们两个来夏家庄闹的时候……

    他停住了。早先他是怎么也没想过拓跋孤和苏折羽有朝一rì也会成亲,不过世上之事本就瞬息万变,正如他本以为凌厉与邱广寒又怎会分开。

    看来这下你与顾先锋必要早些赶回了?夏铮又道。

    凌厉右手轻轻转动。转的也是一支青青的东西。

    竹剑。比他惯常所用略细一些。略短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个玩具。不过那锋利的剑尖却并不少差。

    我倒不这么想。凌厉换了一副表情看夏铮。

    哦?夏铮眯目。你觉得其中有诈?

    凌厉摇头。教主该不会用这等事情来开玩笑,我只不过在想前些rì子伊鸷忍者一直在临安城盘桓着,虽忌惮夏家庄没敢就此闯来,也明摆着是想等我们一出这个地头就找晦气。但昨rì起却好像不见了踪影,庄主想这是为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动向也许与辜儿大婚的事情有关?

    凌厉点头。我原本奇怪为何昨rì他们突然便遁去了,现在想来,其实教主是他们更大的仇家,如果有这桩喜事的机会。他们必去搅局而我这边迟迟不动,恐怕也令他们没有耐心了吧。

    其实也不然。夏铮道。他们也该料得到,如你听到消息,必会快快返回,那便该多等一等,等你出城先拿下你不是么?这突然遁去,也许便是借了东风,诱你出城的。

    夏庄主,你说凌厉却突然好似转变了话题教主待我也算不薄,我之前又藏头缩尾。多有负他,这一次他大喜。我该送他份什么礼以表心意?

    夏铮一愕,随即似有恍然,呵呵一笑道,好啊,凌公子若有此心,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黑漆漆的屋内,沉着一个人他浑身裹在黑漆漆的布服中,只有那张脸,森白得吓人。

    他便是伊鸷遥那rì曾偷袭凌厉的东瀛人。此刻他一个人留在这昔rì伊鸷妙在此处的府第,似在思索,又似在回想。

    凌厉便是那个杀死妙姐的凶手。他心中想道。旁人是如何,我便管不着,但这个仇却无论如何要报。

    他脑中转着报仇的念头,神sè却不变,尽管他很清楚,这恨意浸润的心灵早已不是忍者应有之心。

    他很明白伊鸷均是怎么想的对他来说,拓跋孤是更大的仇人,也是更大的威胁,因此,听闻消息后立刻返回朱雀洞去是他应作的选择;而他伊鸷遥呢?没有他伊鸷遥,伊鸷均也应能得手的吧?那么就让自己在此逐了报仇的心愿岂不也很好。

    他动手握刀。他不辞而别,偷偷返转潜伏于此已一夜。夏家庄众人皆以为伊鸷忍者已离开临安,他也料想凌厉等二人不rì必得离庄回徽州。

    如此便是我的机会了!

    正午时分,晴朗的天气,正是出行的的好时光。顾笑尘负伤不便,夏铮便令准备了马车,派了名车夫送二人上路。

    转告阿辜,说我不rì定也启程前往,定不误了他吉期。夏铮道。

    凌厉笑笑,青青的一支竹剑只在他手心一转,便隐入了袖中。

    天sè开始黯淡时,车正行至山郊,竟恍恍然略有薄雾。天气迅速yīn冷,凉凉的暮霭中泛着一股清泠与余温并存的气息,半透明。

    从那青绿的树顶忽然流出了一股杀气,疾风劲动,一瞬间已从车顶滚入厢内黑影以几乎全然看不见的速度,将那长刀深深地插了进去那车厢,霎时便已爆裂。

    他反手抽刀但竟没抽动。shè裂开来的碎片轻溅,擦破他苍白的面皮。

    他略微吃了一惊,才发现刀身已被人以手指夹住。那个作顾笑尘打扮的人物竟是夏铮!

    还是你?另一边凌厉的声音似乎略有失望。两人这阵势,自是早已设计诱他前来,但原本想诱的其实是伊鸷均吧。

    伊鸷遥并不笨,见状早已明白,心知不妙,却也只是冷冷一笑。只有我。他刀身一拧,竟生生拗了断来,剩下大半截在手,那不平的断口,看起来丝毫不损威胁。

    夏铮抛下刀尖。伊鸷均呢?他不紧不慢地问道。

    伊鸷遥不答,断刀一划,冲向凌厉。在他眼里,凌厉是最该死的仇人。

    夏铮脚步一错,剑刃微出,剑柄与鞘一带,将那刀刃夹在中间,双手一收来夺伊鸷遥口却一张,吐出数粒细微的暗器来。

    夏铮一侧,左手微松,被他抽回了刀去,向下一扫,重又袭向凌厉。那口吐暗器的本领凌厉在伊鸷妙之处也见识过,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近距之间,竟是不得不加心来防。他挥手示意夏铮不需担心,袖中竹剑挥了挥,已握在手。

    夏铮那rì见过两人交手,知晓无人相助,这忍者亦奈何凌厉不得,是以便退至一边。那两个人影于暮sè渐浓中愈发飘忽,相斗数十招,只见那伊鸷遥显是落了下风。

    他眼珠一转,捏个心诀便要以忍术隐起身形。凌厉吃过伊鸷妙这一招,竹剑缠斗上去不令其脱逃,另一边夏铮也看出此意,脚步微挪,看似无意,却是封住那伊鸷遥去路。

    伊鸷遥一声冷哼,身体忽然腾空而起,那树顶上,一张大网竟已撒下,连同数十细针,罩向凌厉。

    凌厉竹剑一支,身体借力向后疾shè,堪堪避过,拔剑亦向上跃起,去追那伊鸷遥,却见他早已失去了踪迹。回头一望,夏铮却也已跃起,长剑拦向那树荫嗤的一声,伊鸷遥吃他这一拦,身形现出,又落下地来。

    你逃不了的。凌厉亦落地。若是束手就缚……

    这一瞬间伊鸷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一丝令人心悸却又无可奈何的凶光像是什么要爆裂开来。凌厉只感一阵yīn寒窜上脊背,身体突然后仰,竟是被夏铮向后一抓,只听他疾sè喊道,小心!!(未完待续。。)

二四四

    “嘭”的一声,果真似有什么爆裂开来。他向后一坐,已觉一阵麻痒随后剧痛袭上手背。依稀昏沉的树影间,夏铮的外袍正如风帆一般挡在二人与伊鸷遥之间,但那外袍竟不知为何,瞬时被什么液体溅出了无数小洞,随即尘埃一般跌落下来。

    他才发现那令人真正心悸的一幕那“嘭”的一声,那溅起的无穷水雾,竟是伊鸷遥的血。此刻的他身已爆裂,化为那千千万万的毒血,蚀痛了他凌厉的手,也蚀穿了两人的外衣。

    这……

    他这个“这”字还没说完,却发现夏铮已以手遮额,仰起脸来。某种不祥的预感令他上前了两步。夏庄主……?他略略发寒。

    你没事吧?夏铮的手,并不曾移开自己的双目。

    我没事,但你……

    想不到此人竟练成了这“血蚀之法”,这是同归于尽的极毒忍术你们方才如此之近,若非…… ..

    夏庄主,你的眼睛……凌厉忍不住打断道。

    夏铮放下手来,却对他摇了摇。他双目紧闭,但眼睛的四周,显是因被毒血溅到,而带着些许蚀点。你……你莫非……凌厉一颗心沉了下去。剧毒的血,自己手背不过沾到一点,便剧痛如斯若是溅入双目……

    他不敢想下去。莫说这般同归于尽的人数决计不会有寻常药剂可解,就算有解药,此刻又还来得及么?

    夏铮却是吸了口气。没关系。凌公子,你先扶我回庄。可否?

    凌厉几乎是呆了一会儿。他的骄傲令他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是为了救我。若没有他这一挡。毒血势必全然爆裂在我身上可是他不知道。我并不怕任何剧毒,即便会一时遭蚀身之痛,却要不了我的xìng命的啊!

    他慌忙去扶他,却觉出他身体只这一小会儿便已滚烫了。庄主,你怎样?他忧心得咬了咬牙,双头按住他太阳穴,以力阻住那毒xìng扩散。

    这里向南有个水源。夏铮道。扶我过去。

    好。凌厉也顾不得扶他,负起他向南便行。

    在那水源处清洗数久。剧痛并不少减。夏铮双目紧闭,已全然无法睁开,眼周几点余伤,亦露出皮下新肉来。

    须得赶快找大夫疗伤。凌厉起身道。

    夏铮失明,夏家庄灯火通明了一夜,从管家到婢奴,个个愁眉深锁起来,莫能入眠。

    最最不能入眠的自是凌厉,只是他负手徘徊,却也无计可施。

    并无人来怪他或是顾不上怪责他但夏铮因他而遭此祸。却是明明白白的事实。大夫用了几味药强压了夏铮因毒而骤的烧,却当然根治不了这毒。也不出所料对这双眼睛无能为力。

    你……也先不必太过自责。顾笑尘也只能这般干巴巴地安慰他。你自己的伤还好么?

    凌厉不答。他觅了一处坐下,沉默不语。

    这也是谁都料不到的,实是因为那忍者太过yīn毒,手段匪夷所思……

    我去看看夏庄主。凌厉突然站起来,闪身去了房间。

    夏铮高烧略退,兀自未醒,脸颊的汗湿正被人细细擦去。伤处已上了药,星星点点,一双眼睛也已被包扎起来。

    比凌厉晚半步进门的还有一个人他略微讶异,回头去看。这个妇人三十岁开外,瘦瘦的面颊上有些苍白的不敢相信他认出她来。

    夫人来了。他听见陪着一起进来的人说。是的,她是那个从几年前起就搬离了夏家庄的夏铮的夫人。只在夏家庄遭朱雀山庄下手之事后来过,碰巧让凌厉见着过一面。

    他怎样?这妇人匆匆坐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夏铮。那陪侍这才哭了出来。庄主他……他一直不醒,而且大夫说,眼睛恐怕……

    哭什么!夫人低声呵斥。青龙教的人呢?

    我在这里。凌厉应声。

    妇人这才注意到他并非庄中之人。她站起来。你就是凌厉?

    夫人,此次的事,我……

    我已听人说过来龙去脉,不需多做解释。妇人打断了他。你们几时离开夏家庄?

    ……夫人,若有任何凌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必当……

    凌公子,贵教主吉期将近,想来你们原本也打算尽早回去的了?妇人的口气冷且咄咄逼人。

    ……不错,只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凌厉不想一走了之。

    夏家庄我暂时会照应,凌公子不消担心。妇人抬起头来,只是这次喜筵,只怕夏家没法前来……

    容容……是你么……?略沉的夜影之中,夏铮的声音好似隔在了层层幕布之后,微弱得几乎要捕捉不到,却来得突然。

    妇人话语停顿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方定定地开口道,是我。你醒了?

    夏铮沉沉地叹了口气,好像要先恢复脑中的空白。凌厉想问句什么,却竟不敢开口。

    你……觉得如何?夫人没有回头去看夏铮,只是问出这样一句话。

    夏铮竟不答她。凌公子……你也在吧?

    是。我也在。凌厉答道。

    如此便好。容容,此事与凌公子并无干系,你也不必为难他的。

    我几时又为难过他。

    夏铮似乎是一哂。凌公子……多谢你负我回来。我并无大碍,你不必担心。他这话虽则是说予凌厉,却当然也是说给那妇人容容。

    却听那妇人抢道,无大碍?……你一双眼睛都看不见了,也叫无大碍?……你自己说说,你几时弄到过这般田地?你这个模样。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你……你说你无大碍?

    她虽竭力强忍。但声音竟仍是哽咽了。

    先不必吵。夏铮只是淡淡地道。凌公子,请转告阿辜,他的喜筵,我一定会到。

    你说什么?妇人霍地回转头去。你这个样子,你还要去参加什么喜筵?

    他毕竟是我的外甥,你也知道的……

    嘿,外甥!那倒要叫他好好看看他欠了你这个舅舅多少人情!

    夏铮仍是一哂。他从未对她细说过与拓跋孤之间的过节,此刻亦不愿多言。加之双目剧痛,头心亦燎着了一般疼痛难忍,竟无力再多说什么了。

    正尴尬间忽地外面似有什么声音掠过,随即不远处的庭院好似被掀起了锅盖一般地沸了出来,隐隐的喧哗声虽远却真切地传来。

    几人一起下意识向外看去,夏铮虽然头痛,却也灵敏,便yù坐起,被那夫人轻轻在肩上一击,又卧下去。

    莫非是伊鸷均得知了消息。返转回来闹事……?凌厉心中有此预感,一抓竹剑。向外便走。

    凌公子留步。妇人脚步竟极快,声音已到了凌厉身后。请你留在此地照顾亦丰周全。

    凌厉微微一怔,妇人已开了门。借剑一用。他语声方动,凌厉已觉手中竹剑为她所yù夺,略一犹豫之下,松开了手。

    妇人似也赞许他反应之迅,道了声多谢,已携来人一起出了门去,轻轻一声,门又已阖上。

    容容……!夏铮似乎极是不安起来,便yù再起,但显是力不从心,人方动,痛楚之sè立现。

    夏庄主稍安勿躁,也许并没什么大事。凌厉走近道。

    夏铮摇头。这等声响非同一般,若是伊鸷均前来寻仇,恐怕……

    凌厉心中一凛。他也是这么想么?但见他已掀被yù出,不假思索伸指点中他三处要穴,逼他躺倒。

    尊夫人身手不弱,想必应付得来。凌厉只道。庄主还是保重身体。

    她么……她……唉。夏铮叹了口气。凌公子,我床后应有一剑,你先拿了,替我去看看,若有事亦可助她。

    凌厉早见他剑在显眼之处,但那夏夫人竟不愿拿他之剑,偏借走了凌厉的竹器,他只觉无奈,将那剑拿过来握在手中,道,既然夫人将庄主托付于我,我自不能轻离。

    此地守卫最严,不致有失……

    话音未落,北窗棂忽地“格”一声,碎裂开来,整扇窗竟顿时去掉了一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黑影瞬间已压到了床前,饶是凌厉反应极快,举剑来挡,也生生地被压退了数尺,贴近床沿方休。

    便只这一刹那他已确定眼前之人是谁。来得倒快。他心道。

    伊鸷均么?却是躺在床上的夏铮已开口出言。伊鸷均第二刀已向夏铮砍落。凌厉剑鞘一卷,将夏铮推向床里,反手一扯将床帷拉下。伊鸷堂的人找人的本事天下第一,这么快找到这里也不奇怪。只是夏夫人却不知……

    只听得外面还是喧哗声此起彼伏,想必这伊鸷均也带了人来,夏夫人容容正率众与一干忍者交战。

    伊鸷均yīn恻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见他两颊深深凹陷,便似是一张干巴巴的面皮撑在了骷髅上,仿佛风一吹就会皱起。

    他慢慢换了换握刀的姿势,刀尖向前,忽道:受死!眉头一拧,便向凌厉袭来。

    凌厉知道他厉害,不敢硬接,却也不能就此闪躲因尚有夏铮在身后,情急间长剑出鞘,伸臂先去袭伊鸷均手腕。伊鸷均见他竟不自救,也自惊奇,手腕一缩,这一势便已够不到二人。凌厉夺得先机,一连串动作将他逼开丈余,刀剑之风只激得屋内那一张胡杨木的小台子亦吱吱嘎嘎起来。

    床帷之内夏铮虽目不能视,但听得分明。屋内施展不开,于借自然之力甚多的伊鸷忍者实则不利,于以巧力和快打见长的凌厉来说,却是得益。除此之外,此屋尚有另一用途只是如今他人不能动,凌厉与伊鸷均又混战在一起,他亦只得无奈沉默。

    突然喀喇一声,胡杨木小桌竟当真裂开了。他只及喊了声小心,裂开的小桌中竟并无规则地乱shè出十数支疾箭。逼得那战阵中两人急急分头而闪。箭支有砸中墙面而落地的。有shè出破裂的窗户外的,更有被伊鸷均忙忙举刀劈断的凌厉虽然避开,也出了身冷汗,隐隐觉出此屋的诡异,道,庄主,究竟这间屋子……

    你可懂八卦之仪?夏铮道。

    不甚懂。凌厉据实以告。

    此屋遍藏机关,若懂得易经八卦之人。当可看出其中端倪,行动中按理而动,借以灭敌,只可惜我若现在与你说……

    凌厉看了伊鸷均一眼,后者脸上已现戾气,长刀仍举,却也在聚jīng会神听二人说话,显然亦很明白倘若错失哪句话,便可能有xìng命之虞。

    他也不懂,我也不懂。凌厉心道。如今夏庄主若要告诉我这些。势必他也听了去,互为牵制。他心念一转。陡然想到一事,道,庄主若用本地土话来说,谅这东瀛人是听不懂的!

    夏铮轻轻咦了一声,依稀记得似乎听说过凌厉本是出生于本地。这临安城自从皇室南渡以来,口音繁杂,他若不是与家里人言语,便多是用的官话,与凌厉亦是如此,忽听他如此说,当下换了口音,道,好,你身后那床上悬有八卦镜一面,分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对应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个方位,以“休”位为正北……

    刀风忽来。伊鸷均究竟是跨海而来,听不懂这般方言,尤其他说的又是易经八卦这样艰涩之语,更难明白,自不会让二人再多说下去,只求速速取了凌厉xìng命,好再解决夏铮。

    夏铮接着道,方才你们误触的桌台是“惊”位之暗器,若你处“生”之位,则无论哪个方位的机关,皆不能伤害于你。

    “生”之位是……凌厉接招之中数着方位。

    就是我现在所在之处。夏铮苦笑道。

    原来如此,那倒不必担心你了。凌厉笑言之时,伊鸷均刀风劲疾,竟已削落他几缕头发。

    凌兄弟,你向西北方位“开”门踏一步。夏铮在帷中道。八卦之间,互有生克,你若能始终立在克制他的位置,必会事半功倍。

    凌厉道了声好,又道,那相克的关系是……?

    夏铮徐徐地道,你听好,八卦之相克,源于五行,是为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此八个方位中,乾、兑为金,巽、震为木,坤、艮为土,坎为水,离为火。如此你可明白了?

    我记得了。凌厉脚步一错,按夏铮所指而战,剑势一出,果似增了三分劲力。

    但那伊鸷均端的不凡,刀法诡异难测,竟仍不落下风,且招式狠准,劲力非凡,直似要将这小屋全然掀翻。若这般蛮来,五行相克亦压不住他。凌厉心道。当下开口问道,夏庄主,这屋中应还有别的机关,有办法引他入去么?

    这一开口提气,剑招上松了两分,伊鸷均长刀挥舞,拦腰截来。凌厉长剑上迎,未料他气力极大,当的一声,竟被他内力掀了个筋斗,这一口气未换过来,再提气时气息已残,竟呛出口伤血。

    夏铮已闻得声息有异,急道,引他至“伤”门位置;“杜”门方位有个花瓶,若够得着便将之打落。

    伤门么?凌厉侧目瞥见,忍痛闪向正东方位杜门,那伊鸷均果然追击而至。他身形微让,转身将手中剑鞘掷向东南的花瓶,那花瓶偏偏是迟钝地喀了一响,才终于碎裂落地。凌厉已就地一滚,避开伊鸷均之追击,却忽闻轰隆声响,竟是机关启动,数块铁板将这屋子尽数封死。伊鸷均也自吃了一惊,一怔之下,忽然背受重重一撞原来伤位处那铁榫头要锁死,竟破墙入屋,将他狠狠撞入屋心,也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快点,来生门处!夏铮早便在喊。

    凌厉未假思索,便向那床帷处跃去。伊鸷均亦料想情势不对,yù往同一处跳,却终因那一撞之力减了速劲,待踉跄跑到时,那床铺竟已是生生铁板一块,而那二人竟已不在屋内了!

    却说凌厉向那床内跳时,床板一空,他收势不住,已跌了下去。“生门”果然是“生门”的机关他心下如此想时,光亮已殆尽,他与夏铮二人已跌入床下深洞之中。

    这深洞似乎尽是淤泥,夏铮本已有伤,此际跌得不轻,竟略微晕眩。凌厉伤虽不重,也感有些脱力,站起道,庄主,我们在这房间之下何处有出路?

    听夏铮并无回音,他稍稍紧张,摸夏铮额头,只觉早已烫手,心道这毒并不寻常,早知生门是跌落此间,便不该贸然跃来总须先问了伊鸷均要解药才是。但眼下似乎距离甚远,那床板的位置又已阖上,决计是回不去了。

    糟,此地又没有谁,若他始终不醒,还不知要困多久如何能救得了他?

    他耳中只听上方的屋子里似乎隐隐还传来伊鸷均的咆哮与敲打之声,但那屋已全然封死,他若误触其他机关,想必只会死得更早。

    庄主他只得又喊夏铮。夏铮稍稍动了动,他伸手解去他被封住的穴道,又向他太阳穴施力,阻住毒xìng扩散,缓解他脑中剧痛。

    只听夏铮缓缓地道,多谢凌公子,你先节省气力,我们在此地,怕是需要待很久。

    为什么?凌厉奇道。此是“生门”之路,难道没有出口?(未完待续。。)

二四五

    并非没有出口——只是须得有人从外部来开启,因此这时间并非你我可以预测。生与死亦只一线之隔,生门与死门亦非绝对。这生门——在房间里机关横飞时是生,自那屋逃出后,却已不是“生”了。

    别说那许多了——总之,只消有人发现我们从生门落下,便会来救的对么?

    嗯,旁人虽不敢说足够敏锐,但陈容容深谙八卦屋之诀,踪影想得到。

    尊夫人么?凌厉说着,心下暗道,只愿她平安无事。又道,上面那间屋子被封死了,里面那个伊鸷均会如何?

    多半保不了性命,自然处境比我们要糟上不少。

    凌厉点点头。地下淤泥虽湿润,但此地密不透风,他竟觉得有点闷热起来,心道若是援兵迟迟不来,我就罢了,夏庄主又能支持多久?

    却不料夏铮竟似猜中他心思,道,凌兄弟先不必急。你适才也受了一点伤,不如先静心自行疗养一番,以待他人前来。

    我这点伤倒是没什么,但庄主你……

    夏铮却已盘膝坐好,双手置于膝侧,眼观鼻,鼻观心。你可知八卦之道,始自天地间阴阳二气。若然能掌控其变化,则运用无穷。

    凌厉听他语声平静,倒也静下心来,盘膝坐下,道,愿闻其详。

    你方才已经知道八卦之八个方位与其对应之八种应对之门——但须知这方位却并非一成不变,正如生门可以变成死门,死门亦可变成生门。乾与坤。天与地。皆可倒逆——若解这八卦之意,运气时,心内自明身体之中此八个方位——我若伤在眼睛,便将那“生”之位运转至双目位置,便可借天气阴阳之功与八卦生克之力将此伤置于略轻之地——若是小伤,便可加快其痊愈。只是此法相对的,在其对应“死门”、“伤门”之位,便要受更多重压。好在我并无其他伤处。是以此举无碍,但对有些人来说,若要救此则必伤彼——这般内功之法便要慎用了。凌公子身上之伤若只一处,可以一试。

    凌厉道,但修习以明体内真气之八个方位,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要运用自如,更非易事,再加上原本内功心法于此若不同,岂非有走火入魔之虞?

    夏铮笑道。天下间诸物,皆归乎阴、阳二道。无论何种内功心法,皆不可能超脱八卦之方位。此心法亦非夏家所传,但与我心法并不矛盾。凌兄弟身上内功,若无猜错有很大一部分得自青龙心法——青龙心法虽为至刚至阳之内力,但其中疗伤之法亦属柔性,若能借生门之力配合,岂不是事半功倍之举?

    看来此心法只是内力流转之方,并非功力产生之源。凌厉道。心法既飞夏家所传,敢问庄主,又是何处得来?

    是容容所悟。夏铮道。我原本亦不懂八卦之术,皆是受她所授。不过我原本极少去用——便是当年曾为辜儿所伤,为骗他施力给我疗伤,自己也未曾去管。此次伤之过重,心知目已失明,却断不可再让此毒流转至全身,不知为何,便想起此法,暗暗运用,才维系住神智。

    是了。凌厉心下忽然暗道。青龙心法之“化”“补”想必仍能救他复明。若然能结合八卦心法,也许更为有用。待我内伤复原,我们从此间出去,我便试试给他疗伤。

    他心念却又一转。只是——疗伤之后却不知又会怎样?上一次几乎性命不保,教主施用此法后也曾武功全失。如今恰恰又是强敌恐将来犯之时,此时如此做,是否并不恰当?

    凌公子似乎有心事?夏铮忽道。

    哦,没有。凌厉笑笑,闭目先自运功疗伤。

    亦不知过得多久,似有微风传来,凌厉陡然睁眼,才惊觉自己竟是在这闷热之境中昏沉过去,身上单衣竟汗湿了。忽然若有声。他抬头,只见微光洒下,人声亦是从上面的屋中传出。

    亦丰——凌公子——你们在下面么?是那夏夫人陈容容的声音。

    他转头——夏铮倒在一边,显然也已昏迷过去。他慌忙过去一扶,只觉他显也出了许多汗。

    庄主?又有庄众之声。

    我们在下面。他应道。

    太好了。一名庄众道。稍待,我们马上救你们上来。庄主还好么?

    还……好。凌厉只好扯谎。他也有几分头晕。夏庄主说有人会从外开启入口,难道指的便是这原路?那伊鸷均怎样了?其余伊鸷忍者是否也已被打退?

    有水么?他抬头道。他心想我在此都已这般口干舌燥,发烧中的夏铮又如何受得了。

    有——你接着。陈容容的声音与一只水袋一起落下。

    他喂夏铮喝了好几口,后者才终于又有了些反应,唇齿微动,道,有人来了么?

    凌公子,麻烦你将庄主坐在那椅上!一名庄众喊道。凌厉只见房间处垂下来来一把躺椅,以藤索牢缚了,悬在空中。

    他扶了夏铮起来,负他上椅坐稳,那椅子只是摇摇晃晃。

    如此折腾了数久,两人才总算都离了这淤洞。凌厉上来时,屋里已只剩一名庄重与顾笑尘还拉着绳索——夏铮早被安顿去了别处,陈容容自也跟去了。

    饶是他已浑身乏力,还是叫这室内景象吃了一惊,只见满屋尽是水浸过一般,一地狼藉,布纸之物皆已变得焦黑破败,桌椅尽数破裂,早不似间屋子了。

    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人呢?他只得问顾笑尘。伊鸷均呢?

    伊鸷均已然伏诛,此次真是要多谢凌公子。旁边那名庄众应声道。

    凌厉细一看他,识得此人却原来便是那日曾见过的李曦绯。只听李曦绯又道,幸得凌公子在侧。庄主才得安然无恙。

    凌厉心觉并无那般大功劳。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夏庄主眼下如何?可否去探视一下?

    自然。请跟我来。

    凌厉看了顾笑尘一眼,后者只是耸耸肩。

    于庄内行走时,只见有不少人正打扫适才打斗残迹,原来来的忍者约有十数人,但竟一个活口亦未留下——落败,便身死,本是忍者的道义。不过夏家庄亦损失了两名好手。伤了数人。李曦绯说起时,似是心情十分沉重。

    庄主尚不知此事,二位先莫与他提起。

    凌厉点点头,远远望见陈容容正关门走出,不觉站住了。

    陈容容转头亦瞧见三人,走近道,亦丰先休息了。曦绯,你先去处理那些人的后事——二位请随我来。

    李曦绯应声去了。陈容容便引了两人到了前庄。

    凌公子,你的竹剑……陈容容略一停顿。十分抱歉,适才毁坏了。

    只听她细细道来。原来方才开启那机关封住小屋之后,生门的通道即行打开。两人落入后。通道便即关闭,伊鸷均正是被封在那铁屋之内。可是夏铮所说的会有人自外来开启出口救二人出去,却是安慰凌厉——因为那地方唯一的出口便是方才来的地方。所以,须得陈蓉蓉这边制服了其余忍者,然后此屋又制服了伊鸷均之后,方得以去除铁屋机关,从那“生门”之口去救人。夏铮自然知道此事不会太快,但若直接告诉凌厉,未免太叫人气馁;可是若说很快会有人来,凌厉久等不至,恐更是绝望,是以只说有人会开启出口,却也不知何时——好叫他似有希望,又不至于期望过高。

    凌厉自然本非值得担心之人,但夏铮知晓这铁屋还有一件机关——若生门开启又关闭,铁屋四周自有火料,必会自行燃烧,将那四壁铁板烧得如同炮烙。“生门”之下的空间虽然特地挖深,又以湿润的淤泥隔绝热源,却也免不了燠热难当,汗流浃背。

    难怪适才如此闷热。凌厉道。那么那伊鸷均岂非是被活活烤死?

    可怕就可怕在这里。陈容容道。待我们回到那八卦屋,将火熄灭,除去机关开门时,那伊鸷均竟还未死,竟是大吼一声扑出来。我情急之下,以你的竹剑去挡,那竹剑便此折毁,那伊鸷均的表情实是狰狞,又似不甘,又似痛恨,想来若非因为伊鸷遥是他爱徒,他也不会回来寻仇,以至全军覆没。便那一扑之后他人便立时倒地,竟是化为飞灰了。

    他们忍者——所受之训练想必非常人能比。顾笑尘道。所以这般火烤亦未令他就死,但意志虽存,**却终究是**。

    我们当时也不及想这许多,并不知你们是否都已经生门逃脱,亦不知在那下面是否无恙,只顾先来救你们——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亦丰出那一身汗,倒退了些烧。

    凌厉听她一直喊夏铮作亦丰,料想那是夏铮的字,转念道,庄主说八卦之法本得自夫人传授,不知夫人原本师出何处?

    我原本并不懂武,加血只是这阴阳道家之法。

    听夫人口音,原本也非本地人氏?

    不错,幼年时父母伤于虎口之下,我便被卖入夏家庄为婢。彼时亦丰亦年幼,虽知夏家武功并不可传他人,却并未当真,曾教予我,我亦将道家之法相告。

    凌厉轻轻咦了一声,道,所以夫人使的是夏家剑法?

    陈容容摇了摇头,道,后来老爷发现,大怒之下要废我功夫,幸得亦丰的姐姐求情。可我也自此不敢再示出夏家剑法来了。

    庄主的姐姐……你是说……夏镜!?

    是啊。陈容容笑了笑。凌公子亦知道她么?

    ……自然是知道的。

    陈容容叹了口气。镜姊最是聪慧,虽然老爷偏爱儿子,对她仍旧是宠爱有加。她又是撒娇又是讨巧,一席话一说,老爷气便消了大半,只叫我不准用这剑法,亦不准亦丰再教我。镜姊心思巧,回头就跟我说,我家传的道家心法与夏家剑法相合,应能有所突破,届时就不必拘泥于“夏家剑法”四字了。只可惜她只及与我这么一说——后来不久便离开了家,我再也未见过她了。我后来长大了些,慢慢有所悟,创出的是一套颇为不同的八卦剑,也算是对她有个交待。

    这八卦剑却似正好是那忍者之术的克星。顾笑尘在一边道。适才我见夫人剑法,那些个忍者,刀法与忍术都施展不开。

    因道家的意图,本在于洞悉先机,了敌如指掌。陈容容道。她停顿了一下。那么,二位,今日事已了,我这便先回去了,明早再来。亦丰会否参加贵教主大喜,明日再行定夺。

    夫人……天色已晚,怎么还要离庄?凌厉有些惊讶。

    陈容容笑了笑。凌公子想必也看得出来我与亦丰早已分开居住,留在庄内徒增烦扰。

    但……我瞧庄中各位全然不曾把夫人当外人,眼下又非常时,夫人为何要固执此念……

    陈容容只是摇摇头,道了声告辞,便即走了。顾笑尘暗暗咕哝一句道,嘿,这可是拿架子呢?若当真离了夏家干净,又回来管这些事情作甚?

    凌厉却沉默了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他说着也向门外闪出。我送她一程。

    顾笑尘未及说什么,凌厉已自不见。

    -----------

    陈容容瞧见凌厉追上来,也自有些意外。凌公子,怎么?

    夜路不好走,我送夫人一段。凌厉道。

    陈容容轻轻一笑。如此,有劳了。凌公子想必也想打听点什么事?

    不敢。凌厉道。只想多问一些——关于夏镜的事情。

    何不去问亦丰?他所知比我多。

    夏庄主曾经说过,他和这个姐姐打交道并不多,只是提到镜前辈是位奇才,他始终很佩服她。我想或者姐弟两个仍有少许隔阂,反倒你们姐妹之间,也许更多话说。

    是么。陈容容淡淡地道。或许吧。至少在我眼里,镜姊是个很可亲的人。不过我也能感觉到她心里却是极为刚强的。所以那一日她与老爷断绝关系出走,我长大了以后,对她那种心情,理解得真真切切。

    她抬起头来。一个女子,本该有此抱负,是么?(未完待续。。)

二四六

    是么?凌厉心中微微一震,不知为何想起了邱广寒。他咬一咬牙,道,夫人想来亦是这样的人。

    我么?我比她差得太远。我单有执念,却从不曾真正去做。她虽然也受了很多苦,但我相信她这一生却是不后悔的。我呢——我后悔的事情却太多。

    比如?

    凌公子,我们不说这些,其实你也不消送我,今日之事本已十分感激你了。

    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是对夏家庄仍有许多关怀之意,又为何……

    昔日情分尚在,多少应尽些责。陈容容道。凌公子年纪尚轻,想必尚不能完全明白婚姻之局,并非事事能如人愿的。

    愿闻其详。凌厉反而笑着接话。

    陈容容似乎也觉出了几分他的无赖,眉心一皱,道,便送到此处吧,我们明日再见!

    凌厉目送她走了,心下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隔数十步之距,悄悄蹑足,尾随而去。

    只见陈容容是拐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平房,门咿呀一开,屋内似有微光。

    有人在么?凌厉心下惊讶。难道这夏夫人已另成了家?怪道她不愿我送她。

    他闪身更靠近,往屋后偏窗一探,却见那椅上更站起一个**岁的小孩儿,揉着眼睛喊道,妈妈回来了!

    **岁的小孩儿——喊她作妈妈?凌厉皱眉,再细看时,屋内却又没有别人了。

    陈容容将小孩儿一抱,道,真乖。连碗都洗干净了!

    小孩儿似很骄傲地一笑。却又压低声音道。妈妈,爹爹要不要紧啊?

    凌厉又自一怔。这孩子——难道会是夏铮的儿子?听来他亦知晓自己是夏铮的儿子,那么夏铮又焉能不知?又怎么让他随陈容容在这穷苦之地受罪?

    却忽然又听那小孩儿道,妈妈,窗子外面有人。凌厉一愣,陈容容已转过身来。

    他只好苦笑。他一则是有些出神,二来也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敏锐,此刻也只得现出身形来。

    好厉害的孩子。他笑笑道。

    陈容容见着他。面色却沉静,只将那孩子放下了,道,既然来了,不如进寒舍稍坐?

    不用——凌厉反有些尴尬,只隔窗站立不动。他心知此刻若问些什么,当着那孩子的面陈容容必不会说,只得道,是我冒失,打搅了。这便先回去了。说着转身。

    你若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回去问亦丰。陈容容冷不防喊道。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

    凌厉却没说话。亦没回头。他想我又为何要这么多事?我又为何突然打探起别人的往事来了?我自己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么?

    -----------

    天色微明,陈容容已来了。

    夏家庄经过一夜的整理。总算收拾停当,那间八卦屋中的器具,正抬走要重新装配。

    陈容容低着头,似有心事,缓缓地、似是无意识地,已走近了夏铮房间。屋门打开,守夜的一名婢女模样的女子向她行了一礼,便即出去了、她注意到婢女那眼神微微奇怪。

    她掩上门,夏铮已听见。陈容容的脚步声也许还是太熟悉了,即便分开了许久也还是熟悉。

    还好吧?陈容容坐下,问道。

    好多了。夏铮语气平淡。

    多亏有人照顾。陈容容的目光似乎闪了闪。适才那小姑娘,听说是马上要入你偏房的?

    夏铮只略略笑了笑。小姑娘——也跟了我很久了。总也要给她个名份。

    也好。陈容容道。早点生个一男半女,也省得总有人说闲话。

    夏铮不置可否。君方念书去了么?

    是啊。陈容容道。昨天夜里还问我你要不要紧。

    你何必要骗他。夏铮道。我明明是他的大仇人,我盲了,你们本应高兴。

    我是那种人么?陈容容站起道。你以为我——是那种人?

    夏铮又笑。我知道你不是。

    陈容容咬唇,似是忍了许久,才将眼泪忍了回去。好了,说正事——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去徽州了。你现在这样,恐吃不消。

    不可能。夏铮淡然的语气,却极是坚决。

    这外甥于你又不是极亲,纵然他是青龙教主身份,你却是重伤之人——

    你不是总说想我姐姐么。夏铮道。眼下她的儿子成亲,你却也不让我去?

    ……我是好意歹意,你难道不知?

    我知道,却也只好辜负了。

    那么……那么我与你一同去。

    ……

    我没见过镜姊的儿子,也随你去见见,不好么?

    你……你留在这里,替我打点打点庄里的事情吧。

    我早不住在庄内,又凭什么替你打点?

    你我虽分开这么多年,但这夫妇之系,却是未断的,你终究还是我夏家的人。

    陈容容轻轻哼了一声。夫妇?我不过是个小妾的身份。

    那又如何呢?夏铮道。当年——若非出了那件事,你早已是正室。

    陈容容又沉默了,良久,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是我错在先,无论如何,我不会教君方恨你。

    笃笃笃。那小婢女又来敲门。

    夫人——是时候给老爷换药了。

    陈容容轻轻哦了一声,把她让过来。你来。便要走。

    容容。

    怎么?

    替我取点酒来好么?

    你要喝酒?

    我喝酒有什么奇怪?

    但那是平时,如今你……

    双目已盲,喝不喝酒皆没有分别,为何又要不喝?

    陈容容犹豫了一下。好,我去取。

    ----------

    酒至,药已换完。夏铮坐起在床上。那婢女正给他揉着肩。

    容容。我问你。夏铮酒尚未入口。声音却已高了一些。

    什么?

    一个盲了眼的夏亦丰,你心里还会欢喜么?

    那小婢女手轻轻一抖,停顿了半拍,随即继续。

    陈容容似乎也轻轻颤了颤。这与盲不盲眼——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我想等凌厉他们二人回去之后就先来看你,因为——我要新纳偏房,总也须问过你的,对么?——只是不凑巧,这次为忍者剧毒所伤。从此以后,连你是什么样子——连君方是什么样子——都再看不见了。

    你何必又扯到君方,他又不是你儿子,你还要装什么大度?

    那么对于我要再纳一房妾的事情,你又装什么大度呢?夏铮笑笑。

    你……陈容容朝那小姑娘看了一眼。后者脸已涨得红了。

    夏铮仰头喝了口酒。你先出去一下。他向那小姑娘道。

    那小姑娘如蒙大赦,慌忙行礼退走。

    我这次来不是与你说这些旧事的……

    那真不巧,我却要说。夏铮道。你我分开已近十年,有时候我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若当年的事我们已相互原谅,那么,陈容容。有请你搬回夏家庄;如若不能相互原谅,那么请准许我写一纸休书——我们从此不再相见。否则对旁人——太不公平!

    我不可能搬回来。几年前我便已说过。陈容容道。君方是不能进夏家庄的,但他也不能离开我,你明明知道!

    你的意思就是选后一条路了?

    我……如果你非要让我选的话,我只能作此选择。

    好……夏铮点点头。我明白了。他抬起手上酒杯。替我倒点。

    陈容容替他又斟了酒,只见他一饮而尽又抬手,只得再斟,如此反复许久,终于不再有酒了。

    她缓缓将酒具放下。你何苦如此。

    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何苦如此。我早说过我全然不介意君方之事,你的执念又是为何?难道不是因为你仍恨我么?

    我没有,我何曾……陈容容的声音软了下去。我何曾……恨过你……只是我当年对你不起,我又怎有脸把君方带到你夏家庄的地方来……?

    两人皆沉默了数久。良久。许久。夏铮忽道,昨日我躺在你八卦屋的床上,隐约有种错觉,仿佛……

    陈容容霍地站起。你不要再说了!

    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

    沉默。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她却知道,也记得——正因记得,才要阻止他说出。

    八卦屋是她的居所。十几岁的陈容容,曾一个人住在这间小屋内——那是种殊遇,作为夏家庄那时一名小小婢女,难得的殊遇。

    庄里人自然知道那个同样十几岁的少爷宠爱她,但这所谓“宠爱”却似乎有些少年人的幼稚,即便早熟如夏铮,亦未曾脱去那一层“玩伴”之意。所以当夏廷让媒人入了家门,将一门亲事说予夏铮之后,他亦半分没想到八卦屋里的这个少女会吃醋。

    男大当婚,夏铮十八岁便与临安城另一大户家女儿结亲,一夕之间,这少年也便成了男人。他亦不记得过了有多久——也许是数日,也许数旬——或是数月——才突然觉出少了点什么。因为陈容容已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他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极好的春日的早晨。他在庄内信步行走,便看到阳光将陈容容这一间屋照得分明。他于是就去敲了敲门。又敲了敲门。又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了。

    陈容容裹在一床惨灰蓝印花的被子里,连头也看不见。她知道是他——可是这个已经娶妻的他又是怎样把她这最好的朋友轻易地抛诸脑后了呢?他叫她,她不作答,在被子里耸着肩膀,嘤嘤地哭泣。

    怎么啦?夏铮露出他只有才陈容容面前才会表现出来的惯常嘻笑之态。好多天没来看你——生气了么?

    你也知道!陈容容心里骂着,却不吱声,只是裹在被中。不转头。

    别这样。夏铮哄她。我这不是来了嘛。

    陈容容感觉到他的手讨好似地隔背搭在自己肩上。用力一甩。道,走开!

    这么凶?夏铮笑道。别哭啦,转过来我看看脸上花成什么样了?

    你别理我好啦!陈容容没好气地道。

    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臭了?陈容容听得出他仍是笑着,并未生气——只是冷不防已凑到她近前。让我闻一闻,是不是真的这么臭?他无顾忌地伸手捋她头发。

    这般亲昵的作为并非没有过,甚至是时常——自小——自幼——太习惯了。可这次怎么可以?她还没有生完气。干什么!?她猛一回身,打开他的手。

    却忘记了他嗅近的鼻子。她吃一惊,跌倒在床上。那一时间毫无遮掩的惊吓令得那个已识人事的夏铮竟褪去了所有的表情。他是在那一瞬间微微一愣,可是他没能稳得住自己。他嗅下去,沿着她的脸颊,她的唇与她的颈。他伸手入被要做些什么。温暖的、带着最自然馨香的气味散发出来。他没忍住。他根本没想去忍。

    陈容容想过反抗——她也真的反抗了。可是身体竟会酥软,尤其是当夏铮轻轻地嗅到她的肩胛,他以唇触她,又从肩胛触回到她唇上,然后,四目相对,她慌得——像想用这一双眼睛吸入所有风暴。

    这样一个陈容容。他怎么抗拒得了,正如这样一个夏铮。她又怎样抗拒得了。

    这原本未经人事的少女,那颗心,活活地醉了。其实就连夏铮也没料到与她之间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这样一种,让两个人都再也不想自拔的可能。理应夫妇之间才可以做的事,轻易地便在这间小屋之中发生了。

    我……我好欢喜。陈容容的眼角挂着不知是新的,还是适才始终未曾擦去的泪珠,说着欢喜,却仍然语带惶恐地陷在夏铮怀里。

    我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夏铮,也轻轻地说着一句实话。

    便在这天,夏铮向夏廷要了陈容容过来,收作了妾。人人都知道夏铮从来便宠爱她的,所以并不感到奇怪。他也无须避忌,只是与她如胶似漆——好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幸福。

    陈容容自然很快就有了身孕。原本并不那么待见他的夏廷,态度也有了些转变。而夏铮的正室,那明媒正娶的夏夫人,却显然不那么争气——自然,这有夏铮的责任。

    夏夫人心情抑郁,也患了场大病,虽然历数月之后痊愈,身体却益发弱了。夏铮倒有三分内疚,始终照料着她,但陈容容肚子一天天大了,他也紧张得很,两边皆是放不下的债。

    这一个儿子诞生下来,起名叫夏玢,字君道。陈容容家原是道家家学,“君道”二字,亦是为她而起。一家人自然是欢喜,就连那颇为失落的正室夏夫人,亦对这孩儿疼爱有加。

    却不料不出三月,这孩子竟患了场怪异的重病,饶是夏家庄已是临安极为有权有势的人家,遍访名医,竟也束手无策。绝望之时,那家里来了个算命的游方道士,把哭着抱着孩子回庄的陈容容细细看了数久。

    若我说有办法,夫人信么?道士忽道。

    陈容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若夫人肯答应,贫道可以一试,成与不成,便看天意——只是便算救活了,代价也须不小。

    你若能救他,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好,请夫人先赐碗水。

    陈容容忙忙点头,回身命人盛碗水出来,那道士一饮而尽,将那碗在地上用力一掼,碎瓷纷飞。他拾起了尖利的一块,便向那婴孩肿胀的腹部划去。

    陈容容咬唇不动,只听那婴孩哇哇大哭,腹中竟流出黑血来。夏铮已闻声从庄内走出,见状不由大惊,道,容容!

    陈容容抬手轻摆。他能救君道。她流着泪道。一定能救活他的!

    少顷,夏玢腹胀已消,那道士撕下衣襟,给他裹了伤口,只见孩子竟已熟睡过去。

    少爷夫人且将这孩子带回去将养几天。道士道。看好与不好,再谢天地或骂天地不迟。

    二人将信将疑地抱了夏玢,便回了庄中。这一夜夏玢竟出奇地安静,而这一对少年夫妻,却紧张得一夜未眠。

    第二日,夏玢已能喝下东西,亦不再异常哭闹,面色也恢复如常,寻了大夫来看,竟是看不出病症来了。庄中上下俱是欢动颜色,夏铮便问陈容容道,那道长,我们是不是该寻他一寻?

    陈容容面色却带忧。他会回来的。她喃喃地道。他还没拿走他的代价……

    代价?他要什么代价?

    我不知道。陈容容道。我想——必不是普通之物。

    --------

    三日之后,这算命道士果然来了。见夏玢已无恙,向夏铮、陈容容二人行了一礼道,恭喜二位。

    全靠道长。庄主夏廷道。若道长有什么用得到我们夏家庄的地方,只管开口!

    那道士却叹了口气。修道之人,无所欲亦无所求。那日我见着小公子性命垂危,为他暗卜一卦,知他命里该遭此劫——此劫若过不去,便也一了百了;若能大难不死,小公子却也不能够再留在双亲身边,否则命里注定劫数重重,非但自己难逃坎坷早夭,亦会连累家人!

    夏廷脸上变色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公子唯有出家一途,方可避过命中重重险阻。诸位最好当是从没有过这个孩儿,永不可再与他见面,否则便是害他,亦是害自己。

    你……你别要胡说!夏铮道。

    道士只是叹气道,贫道几时曾胡说过?信与不信,皆在老爷、少爷一念之间。小公子出家,于贫道也无甚好处,贫道何苦来骗你?(未完待续。。)

二四七

    我信。陈容容的声音略微发颤。她抬起头来。我亦对命理之说略有所学,君道出生时,我曾为他起过一卦,所得不佳,只是我始终未敢相信——今日先生所说,与我那日所见,并无不同,但我只不知如何消这劫数——如若出家便可消解,我愿意让君道出家!

    容容……!

    光出家可不行。道士说。贫道适才已经说了,他须不得与你们再见面。

    那就是说,我将他寄在寺院,我偷偷去看他也不可以?

    不可以。道士道。小公子一生注定亲缘浅薄,亦是没办法的事。但此消彼长,或许会有其他奇遇,却是天机了。

    不行,绝对不行!夏廷道。君道是我夏家长孙,你说当没生过就没生过?

    老爷。陈容容低头道。当日道长来救君道,我便曾答应……

    荒谬!我便不信没爹妈看着的孩子,反会更逃得过劫数……!

    此次劫数已是明证,老爷若不信,下一场劫数,快则半个月,久则一年必至。届时小公子避不避得过,那便看他的造化了。

    那道士说着,只是摇摇头,便自走了。陈容容慌忙追上几步。道长请留步。

    夫人?

    你……你一定有办法的。下一次的劫数,若寻不见你,可否教我,如何帮他避过?

    道士看了看她,似乎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看似粗树皮与草茎混编而成的圆圈,道,前两日路过一贫苦人家。那家的妇人做了这粗糙饰物。想卖几个钱。我便买了。夏家大富大贵,将这低贱之物戴在项上,也许反而能消灾也不一定。

    陈容容将此物接过,那深枯的颜色,苍老却坚固。

    好,我给君道戴上。她点点头。

    道士摇头一笑,顾自离去。

    到得次年秋天,庄里人早把这事忘得差不多。将满周岁的夏玢已然能咿呀而语。方始行走,与别的小孩并无两样。虽则长大了一些,那丑黄的贫贱饰物在他小小的脖颈上还是显得过大了。

    只有陈容容仍是忧心忡忡,为此,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夏玢边上,唯恐他发生不测。但那一日有夏廷老友远道来访,老友听闻夏廷年前得了个孙子,自然是要抱出来瞧瞧。一行人游湖泛舟,自然也将小孙子抱了去了。

    陈容容只觉得必胜的坐立难安皆在此刻了,盼到天色将暗。冲进来一个家丁,却是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陈容容一颗心全然沉了下去。——怎样呢?他终究没有避过这一劫么?

    夏玢落水了。深夜里,整个夏家庄的人几乎都扑在了水上,但夜色昏黑,又下起大雨,如何寻得着。陈容容站在雨里,只觉整个世界都去了。

    等一下。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一静。暗夜里似乎传来声婴儿的咳嗽。陈容容惊起。在那边么——在那边!可是人群一喧哗,又已什么都听不见。

    到天色微明,家丁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地从水中浮出,伸着已经浮肿的四肢爬到船上。却忽然有人惊呼:看那里!于是众人皆看向——远远的岸边,枯荷的边上,一具婴儿的小尸体正在不停地被冲得一耸一耸,头向岸边一撞一撞。

    陈容容只觉心皆碎了,飞奔过去。那孩子仰面在水里,双目紧闭,嘴还微张着,四肢也已涨开了。她俯身去捞,身边人亦不敢拦她。她一抱孩儿,却觉他被什么缠住一般抱不起来。

    等一下。她伸手去抚那孩儿的脖颈。微微的,还有脉搏跳动的节奏——温的——他是温的——不是冷的——他只是睡着了!

    君道?她颤着声音,顺着那缠住他脖子的东西移开手去——那个贫贱的项圈,从一开始就纠结了岸畔的枯荷,将他困在这里——仰着脸,不曾沉下,嗅着大人们的惶恐,在秋天的水里酣然入睡。

    她忍不住哭了,又哭又笑。都被水浸坏了。她发嗔地骂她那个不可能听懂的儿子。小家伙竟还在睡,连眉眼都不动一动。

    回家养了一段时日,夏玢算是康复了,那个救他一命的项圈自是仍然郑而重之地戴在了他脖子上,只是那道士的话——终于也叫夏廷无话可说。

    或者我们是该送他走。夏铮低语道。命中注定的事,本就无法抗拒。若强抗命运,下一次更不知道要遭到什么危险。与其这样失去他,倒不如让他离开家,过得好一点。

    夏廷似乎心绪烦乱,来回走动,道,可是送到哪里去?——这是夏家唯一的骨血,那道士倒好,说我们连去看看他,都要带来劫数……

    正说到此处,忽有来报,说有位道长求见。父子两个面面相觑,夏廷道,请他进来!

    那算命的道士竟又来了,好似早已算准了此劫。

    道长此来是……

    我已听说小公子的事。道士道。不知庄主眼下是否已相信贫道所言,准备送小公子脱离凡尘了?

    夏廷咬了咬牙,道,还请道长指点。

    道士摇摇头道,小公子命里劫数太多,贫道早已说过——唯离尽凡尘方可得免。我知小公子的尊堂对道法亦有研究,想必更愿意将小公子送入道家?

    确有此意。夏铮道。不知道长与附近道观中人,可有相熟往来?

    道士摇摇头道,若送他在道观出家,庄主、少庄主诸位,能忍住此生再不见他的面?纵使你此刻如此说,也必守不了一生——他固是亲缘淡薄,诸位却不是。

    那依道长之见?

    如当真想保他周全,不如让他跟我走。道士道。贫道云游四海,行迹不定,到时就算你们想找。也很难找得到。

    夏廷与夏铮对视一眼。如此不留一点退路的做法。是他们未曾敢去想的——但竟这样摆在了面前。无路可选。

    好——如道长肯帮这个忙……

    铮儿!夏廷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在下愿意。夏铮咬牙说完这句话。

    夏廷只觉浑身皆软了,虚脱一般地跌在椅子里。

    陈容容已记不起那道士将她的夏君道抱走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她只记得有人安慰夏廷,说夏铮还年轻得很,有的是机会为夏家添丁续火。夏廷亦只得如此接受。

    然而那夏铮的正室夫人却身体益弱,始终无出。到得次年,竟忽然病重去世了。夏铮心知自己并不甚对得起这位正室夫人,因此也将后事办得颇丰。他虽有心将陈容容扶为正室。却也略略有几分犹豫,准备先过个一年半载再行打算,恰逢那位远道的客人在南方逗留一段时日后,又取道临安要向北归家,夏廷听闻近日北方几路不甚太平,又知夏铮心情不甚愉快,便令他送此人北上,沿途亦算散心了。

    却不料夏铮这一走,有太多事竟意料不到地发生,又无从改变了。

    陈容容对夏铮的情意并不假。天日可鉴。她也从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只是女人在一些特别的时候,也会冲动的。夏铮刻意冷淡她。她知道并非因为他不喜欢她——但她还是伤心。

    所以才会在不清醒中,失足跌向了另一个男人。

    夏铮回来的时候,陈容容已经有孕了。这本来也不至于引起什么怀疑,因为临走之前,他还是狠狠地与她温存过一番。可是陈容容自有女人的直觉。她觉得不是他的——就一定不是他的。

    她忐忑而失神,恍惚而惶急——直到临盆的那几天,她望着开心地对着他笑的夏铮,才突然狠狠心说出这句话。

    孩子不是你的。

    ——孩子不是你的。她难以想象夏铮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也不敢去想。但她的自尊让她没有办法说谎。

    ——孩子不是你的。她肯定。

    ——这就是她的君方,可是他不姓夏。

    即使换作今天的夏铮,或许也仍会如当年一般勃然,那个年轻气盛的他,自然更是震怒——震怒以及伤心。他原以为自己在陈容容的生命里是个无可替代的男人,正如陈容容在他生命里一样——可是,这个即将临盆的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

    陈容容知道以他的为人,不可能在此时将自己赶走,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留下——这个深夜,她轻轻悄悄地,一个人,离开了夏家庄。

    然而,便是因为这离开,令得夏家庄上下大哗,消息便此在庄内传了开来。夏廷固然更是暴怒,勒令即刻找到陈容容,即刻查出与她私通之人究竟是谁——然而陈容容若不想被找到,也的确是件麻烦的事情。

    此刻她仍能忆起那一天——夏君方出世的那一天——那一天,她终于无力再躲了。那个令她身败的男人在她的身边,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宁愿身边的人是夏铮。

    而夏铮真的找来的时候,她又宁愿自己不曾这么想。

    因为若非如此,这孩子的生身父亲就不会死了。

    多年后,此际的夏铮,双目已盲。陈容容望着他,忽又想起了那日自刎于二人面前的田郁。她知道,这并非夏铮的本意,只是田郁终于无法面对自己的好朋友,除了自刎相谢,未曾想出第二条路可走。

    而竟都忘了他原本到此,是想第一个见见自己的孩子。

    田郁既死,夏铮也觉有些悲痛,便不忍再追究陈容容,只是陈容容却从此不再出现在夏家庄了。

    然而君方却仍然叫夏君方——因为陈容容深知,倘若让他姓田,那么等他长大以后,势必会在问起往事时,得知夏铮从某种意义上说,曾逼死了他的亲生父亲。

    我会让他敬你、爱你,把你当做父亲。她曾这样对夏铮说。只是他永远不会踏进夏家庄。

    她却没料到,夏铮真的孤寂了十年。她原以为他再娶个三妻四妾亦是容易。却不料他没有——他潜心修剑,最多不过是多喝几杯酒。他们已没有瓜葛。但他还是夏夫人。那一纸休书——没有来。

    她才莫名地发现。夏铮已握着她的手。他手心微微跳动,似乎是被过多的酒引得血行加速。只是毒伤令他指尖发凉。她皱眉——这表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无奈。

    她悄悄地将手掌脱出。我们……早已分开了,当年未曾休我,本是你一意孤行,此刻你将那休书补上,也比永远纠葛下去要好。你……你伤好了之后,便尽快收了那小姑娘罢!

    夏铮淡淡一笑。若然如此。你便不须再对我做的事情指手画脚了吧?

    陈容容一怔,忙道,但青龙教之行,我却一定要与你同去的。

    夏铮冷笑。那么君方呢?

    君方……陈容容踌躇。君方……自然一起去,反正没进你夏家的门就好。

    君道送走了,君方也不进夏家的门。夏铮冷笑。你准备让我怎样向夏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这只能证明我陈容容与你命中不合——你早该休了我,另续他人,也便不会被我这不祥之人耽误这么久了。

    但我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陈容容不意他本来低沉的声音突然嘶哑,受伤的人,竟也有如许的力气。狠狠地将她一拽,跌至床里。她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他竟难道还要像小时后一般——像那初识情事的时候一般——来耍这般无赖么?

    可是她竟没笑出来。她抬手想支起来,却竟发现自己这一刹那,竟在流泪,因为她已经想起了这么多从前——想起了在自己八卦屋那张床上,曾与他有过怎样的快乐。

    她听得见,夏铮有跟十几年前一样的呼吸,虽然此刻,他只是因为眼睛和头部的创痛,与一时用力过猛而略有气急。她伸手擦擦眼泪,想华贵地坐起来,可是另一只手却怎样都挣不脱。

    你几时变得这般无赖——她冷笑起来。

    我从来便是这般!夏铮已打断她,伸手摸她衣襟,陈容容不意他现在还会如此,吃了一惊道,亦丰!去抓他手,却叫他轻巧滑过了。他的呼吸又过来——如当年一般,嗅到了她,无可自拔。她在心里冷笑,却竟止不住泪水,哭出声来。

    你……哭了?夏铮微微发愣,伸手去摸陈容容的脸。陈容容这次将他的手一打,啪的一声,精精准准。

    我没哭。她冷冷地道。此刻我名义上还是你的妾室,本也拒绝你不得。你要怎样便怎样把。

    容容……

    你若不嫌我已老了,已生过了两个孩子,已在那街坊做了十年苦活成了个粗妇,已……

    已没有已了。她——即使已老了,已生过两个孩子,已成了个“粗妇”,于夏铮来说,身体的嗅觉,丝毫没变。他不喜欢听她说自己的变化,因为于他来说,她没变。

    已没有已了。夏铮的唇触到她的唇角时,她就已经说不出下面的话了。他当然也触到了她脸上冰凉的泪。他心里不知为何一痛,却没声张,只是狠狠地,用力地,吻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再没有反抗的力气——正如第一次一样。

    八卦屋那张床上的种种细节,陈容容几乎已都忘却了——却在此刻被一一唤醒。她不知道自己是沉浸在一种什么东西里面,以至于,到一切结束,她竟沉默得不发一言。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吧——明明想好的决定,却在此刻灰飞烟灭了。

    她脑中一片混乱,良久,慢慢地坐起来,无意识地披起衣服。你让我怎么办。她惊惶失措地在心里回想。我应该怎么办?

    你不用慌。那个双目已盲的夏铮却似反而更能洞悉她心思。一切都听我的。

    她看着他,呡紧了嘴唇。

    ------------

    凌厉、顾笑尘二人闻说夏铮便此要与二人同去青龙谷,均觉有些意外,一起向陈容容看。

    陈容容也只有苦笑。夏家庄如今人手单薄,亦丰双目已伤,可是他执意要去青龙谷之筵,我想也只有让他此刻与二位同行,才能放心些。

    顾笑尘道,夫人此番是要留在庄内照看庄中诸事?

    陈容容点头道,我暂居庄内一段时日吧——待到亦丰归来,自然仍是要走的。

    夏铮却始终并不说话,反正双目已盲,扎带遮住了半个脸,早看不出表情。

    如果……陈容容又续道……如果贵教主喜筵上有奇人异士到访,能救治亦丰的眼疾,务请帮忙……

    这个自然的。凌厉道。

    那……那亦丰便交给你们了。到得青龙谷,勿忘给我个信。

    ------------

    三人回到青龙谷时,问说拓跋孤正闭关练功。

    凌厉道是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啊——正不知如何向他交代广寒的事。

    迟早总是要交代的。顾笑尘在一边道。不过也不消担心,伊鸷均的事情,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但夏庄主受了重伤,又是罪状一条。凌厉道。

    这倒似不寻常。夏铮突然开口。按说大婚在即,辜儿无论如何不该去闭关练功。想一想那日诸忍者动向,便该知道必有不少人物要来寻衅滋事。

    说到这些忍者……朱雀山庄与此事应脱不了干系,此次又不知会派什么人来捣乱。(未完待续。。)

二四八

    却不知道朱雀山庄的星使此际正愈发阴郁着一张脸。

    慕容荇找见了伊鸷均,却终究是差了一步。原已经说服了他先回朱雀洞中,却不料凭空出了伊鸷遥的事。夏家庄大乱,他知晓,亦有机会潜入,只是——以他的性子,冒险去救伊鸷均,他不会。

    他站在卓燕面前的时候,多少也有了点尴尬与负罪,甚至不敢问起林芷——反正有那情蛊之故,他既然活着,林芷总也该没事。

    当着柳使、翼使二位的面,此事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卓燕冷冷地道。

    慕容荇早便见灯影里坐着两个人,心下暗暗一沉,默道这下倒不好,原本这两名使者是卓燕叫来准我接替者朱雀洞的,此番若弄巧成拙,我岂非再无机会。

    他心念一转,先已满面堆笑。见过柳使、翼使。他施施然行了一礼。小生慕容荇,久仰二位大名……

    不须说这许多废话。卓燕冷冷打断道。你只消告诉我,此际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荇轻轻咳了一声。其实依小生看,伊鸷忍者这般收场,未必不是件好事。

    卓燕只是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三位想想,伊鸷忍者要对付的人是青龙教主,并非一般人物——我们原也以为他无论忍术、武功、心智,皆应是上上之选。却谁料他竟连一个小小的凌厉亦拿不下,而且全军覆没,足见其心浮气粗,恐是不学无术之辈。

    卓燕嘴角微微动了动。拓跋孤大婚。本是绝好的机会。他说道。除了忍者。慕容公子。你还有更好的人选?

    呀,我倒忘了。慕容荇笑起来。伊鸷均这几个人,正是星使不辞辛劳找寻而来——我原也没料到会这般……

    话未说完,只听那阴影里两人中竟传出“嘻”的一声女子声笑,清清脆脆,宛若银铃。慕容荇正一怔,只听这银铃般的声音又道,卓四使找来的人从来不会错的。这回难道真的看走了眼?

    慕容荇正要相和,那女子又道,不过慕容公子也是四使找来的,原本以为定当没问题,眼下莫非还要再考较考较?……

    慕容荇顿时语塞,一张脸青白起来。

    此事押后再议吧。旁边另一名使者开口道。朱雀洞主换不换人,我倒并不关心,但是青龙教这趟婚事已迫在眉睫。

    我便知你按捺不住的。卓燕道。只是你也要知道,拓跋孤不是傻子,他必定早安排好了圈套等我们自投落网——尤其是你。若到了他手里,我倒想不出他会怎么对付你——我看你倒不如不要趟这趟浑水。

    慕容荇早便听这男子声音有些耳熟。此刻忽然好像想起什么,犹豫中只见他正好抬起头来,脸在光影中一闪而没。

    原来你是……慕容荇咽了口唾沫。

    翼使单疾风。那男子微微笑了笑,笑得似乎很轻,却偏偏让人觉出一种比大雨之前最沉的那一块云更深的凝重。

    单疾风随即抬头向着卓燕。拓跋孤安的什么心,我自然知晓。他缓缓地说。但我非去不可。

    慕容荇心下微微一凛。单疾风对拓跋孤的仇恨,似乎并不一般。

    那么我也去。他接口道。既然伊鸷均这件事小生有过错,那便将功补过吧。

    卓燕尚未言语,慕容荇已感觉到单疾风投来的赞赏的目光。

    他又微微瞥向那声似少女的柳使,期冀她也作出一些肯定的表示,柳使的神情却始终看不清。

    ----------

    五月廿八。听到这桩喜事难以平静的人,自然诀不止朱雀洞这几个。远在朱雀山庄的邱广寒只是看似随意地,将一支假花插入桌上的瓶中。

    你哥哥要成亲了呢……你不想办法去?苏扶风坐在斜斜的、微暖的阳光下,淡而柔声地说。

    邱广寒看了她一眼。你姐姐也要成亲了呢。她轻轻一笑。放心,你一定赶得上。

    广寒……

    别多说。邱广寒打断她。我们只有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苏扶风看着她,眼眶微微湿润。

    ---------

    解药已到手,不过只有三粒。苏扶风回想起昨日的情形,眼神禁不住又悄悄移了一移。

    ——为弄明白那掌管解药的“井使”的情况,瞿安前几日往他住所连续拜访了两次。对于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人来说,这种拜访无异于不速之客的行为,不过瞿安的身份特殊,身为七使之首的井使想必也不敢拿他怎样。

    井使所在周围有不少守卫。瞿安道。但我去的其中一次,那些守卫都被远远遣开。

    为什么呢?邱广寒问。

    因为有女人在,他不喜欢被打扰。

    邱广寒忍不住张大了嘴道,井使也有女人?

    他也是男人,为什么不可以?

    我……我还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没有七情六欲之人。何况这里这么冷,哪还有旁的女人能来得了的?

    冷归冷,真的需要女人的时候,偶尔也是有的,只是多半是朱雀的份,原轮不上旁人。

    他不会是偷朱雀神君的女人吧?好大的胆子!

    不管是不是,至少知道他其实也好色。我那时想,好色,就有办法对付他——你说对么,邱姑娘?

    苏扶风听出些话外之音来,吃了一惊道,难道你要广寒去……

    我就是这个意思。瞿安直言不讳。当然,我并不希望邱姑娘有什么事,所以邱姑娘只是引开他,我去偷解药,尽快得手后我会像之前一样再次“拜访”他。井使那日就立刻衣冠楚楚地出来见我,这一次定也一样不得不出来见我,邱姑娘便可脱身。

    不行。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药。那广寒岂不是就……

    好。就这样。邱广寒打断道。我倒不信谁能把我怎么样了。

    等一下。苏扶风截住她的话语。既然如此——瞿大哥,我去偷解药。

    你……

    如果是为了我,那么我更不能让你们两人去犯险,我一个人坐享其成。更何况——我原本就以偷盗为生,这点事难不倒我。

    邱广寒咦了一声。偷盗为生?

    在认识凌厉之前。苏扶风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瞿安咳了一声。这样也好,我还是司机去“拜访”他,这样你们二人或许都可以安全些。

    ----------

    此刻的苏扶风,悄悄地抚着怀里装着三粒解药的小瓶。

    她不是偷不到更多。只是解药本已不多,若拿走太多叫井使发现而加疑于邱广寒和瞿安,岂非于他们大大不利?

    三里也够我三年不会毒发的了,以后的事便再说吧。

    当她摇晃这小瓶——当他倾出一两粒来向他们证明自己得手了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一整个瓶子只够三年。

    多谢你们。她轻声地说。多谢你们为了我……的这个“机会”。

    现在先别谢。后面你才要开始辛苦,邱广寒道。瞿大哥说了,这是很危险的尝试,出一点点差错,都可能会死。苏姐姐,若非没有办法。实在不会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明白——本来我在这里就生不如死,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一赌。

    准备好了么?瞿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随即按到桌上,离开,留下五根细长的钢针。

    苏扶风道吸了口凉气。

    就是今天晚上了,你真的准备好了?瞿安坐下来,再问了她一遍。

    苏扶风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好,我再跟你把一切计划都过一遍。瞿安将椅子拉近。今晚,我会将这五根钢针按入你的心脉五穴。以特定的手法,你的脉搏将会暂时消失——但与此同时,你要嚼碎藏在舌下的药丸,那是能为你在心脉停止后三十六个时辰之内逼迫身体血液仍然流动的唯一办法。为了让他们不发现心脉五针,我会向你身上再撒一把钢针——会避开要害,但至少也要多到让人不想一一拔出来。这个时候你仍然可以呼吸,头脑仍然情形,但脉搏停止、浑身麻痛却又不能动的这种感觉,根本不是一个活人可以想象——其中的一切痛苦,不能用言语形容,我只告诉你——恐怕比你能想象到的所有痛苦加起来更甚——而你不但要忍受,还要掩饰。如果有人验你呼吸,你要屏住,这三十六个时辰里,在你确定你已彻底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动,也不可以失去知觉。在这之后,你要自己用磁石拔出钢针,没有人可以帮你——如果三十六个时辰之内你没有拔出心脉五针,苏姑娘,你只有死路一条。

    苏扶风静静地闭目,吸了口气,道,我明白。

    我和邱姑娘会帮你尽快离开——愈快愈好——因为愈到后来,你的体力一定愈发不行,也许根本没有力气去拔出钢针了。况且两三日不进食,便算是正常情况下,也会神志迷糊起来,再者……

    瞿大哥,你不必说了。苏扶风道。我都很清楚。

    瞿安久久地注视着她,半晌,叹了口气,道,那么邱姑娘,现在轮到你——我与你再过一遍我们要做的事。

    好。

    我晚上会去找神君,告诉他我失手杀了苏姑娘。神君想必并不会在意苏姑娘的死,既然我去了,这一晚上的结果想必是……我会留在他那里。邱姑娘,你随时等候有谁发现苏姑娘的“尸体”,也可以做些手脚让人早些发现,但千万不要自己去“发现”,那太过惹人生疑了——而苏姑娘一晚上都要在那里,不能动,不能睡过去,不能哭,也不能喊——直到有人发现——也许是天亮以后很久——一有人发现你就赶过去。朱雀山庄负责处理尸体的是鬼使,处理尸体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从冰川上直接推落下去,一种是带去外面土葬。鬼使对别人或者会用推落冰川的方式,但他应不会这样对苏姑娘,所以你要记住最重要的就是在他检查过苏姑娘“尸体”之后,在她离开冰川之前,寻机会将磁石和解药瓶都放在她身上。我会尽量留住神君不让他出面,因为若他要插手这种事——苏姑娘一定是被推落冰川。算下来,最快七八个时辰,最慢也不用二十个时辰,苏姑娘就可以在冰川之外。

    但苏姑娘若被土葬埋了,还是很危险啊!

    你道土葬的那些人真会如此认真挖坑掩埋?其实大多都将尸体抛出去就回来了。这一次我反而担心鬼使本人也会跟去,邱姑娘,届时你编个理由,让人早早将他叫回来,相信其他人便不会认真掩埋。

    我只听天由命。苏扶风露齿一笑。若天让我活着,我便活着;若天不让我见凌厉,我也便死了干净。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瞿安道。若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上天又如何来眷顾于你。他停顿了一下。你会有很久不能休息,现在,赶快好好睡一觉。

    --------------

    这个夜晚最平静的也许反而是苏扶风,而最忐忑的却是邱广寒。等待的人,总是心怀不安。

    朱雀神君看到瞿安的时候已是子时。瞿安带着一身斑斑的血迹,失魂落魄地撞入他的领地。他只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新鲜,你竟会来找我。朱雀的口气虽然有点揶揄,却还是走近来看。瞿安一下子就已到了他面前,以一种极近可怜的神态望着他。这令朱雀神君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一身的腥气,瞿安,谁敢跟你动手?

    别问了。瞿安的眼神都变得欲语还休。你……今日一个人么?

    我在问你是怎么回事。朱雀神君并不放过他的含糊之语。你不是说今晚和姓苏的一起?

    ——前些日子瞿安强行要求从俞瑞手中将苏扶风要走,朱雀也曾多有些妒忌——已不纯是疑惑,却是妒忌。妒忌是可以蒙住一个人的眼的,朱雀虽不喜欢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也装作不管,可瞿安多多少少感觉得到,包括自那一句“你不是说今晚和姓苏的一起”。

    别问了。他却还是焦躁不安地撇开头去,那消瘦而苍白的侧脸,引得朱雀神君一阵心悸。(未完待续。。)

二四九

    他冷不防地侵上来吻他,细长的手指一拂上瞿安的手臂,才觉出他在微微发抖。

    你又在怕什么?怕我你还来找我?他冷笑起来。

    我不是怕你。瞿安转回脸来看他。我只不过……在怕别的事……

    这优柔的声音,似乎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悸。朱雀神君从来抵抗不住,一把抓了他手拖去房间深处。

    那个表演到天衣无缝的瞿安,早看穿了他的一切弱点。只是他知道,每一次为了某些目的,自己终究是要付出某种代价。

    而他真正要说的话,到后来都会变得很自然,例如,他可以在最恰当的时候说出他失手杀了苏扶风,而不会引起太多猜疑。他始终清醒,所以,挑得中对方的最不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更痛苦。当天色逐渐转亮时,这种痛苦好似一种压身的绝望,让他浑身冰凉。

    活在这世上的我,早已不是我了罢——只是对别人活着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价值——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清醒到天亮的苏扶风,也在想同样的一句话。有时候他当真怀疑自己活着的目的和意义,只好用这样一句话来慰藉自己。

    她已被消磨尽了所有的力气与感觉。那堪比世上任何酷刑的心脉五针,此刻那最大的痛楚也已过去——或者说,已变得不像是在她身上了。“痛”,“楚”,这样两个字又怎足以形容这种求生不得与求死不能?即便瞿安已对她作过了足够多的描述,她还是难以想象——也从不指望在任何时候能用任何语言来重述这种煎熬。

    即便是段树木。只怕也要流泪。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能支持她的究竟是谁或是什么。她已顾不上去想——她只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或几个重要的人,一件或几件重要的事——让她一定要遵守诺言去忍受。可是记忆竟在模糊。身体在僵硬,他感觉得到真切的死亡,可竟还没有死——这难道便是炼狱?

    好了,天终于亮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她,也能感觉得到这种变化。这一瞬间她真的有太多理由去大哭,却连大哭的力气都已没有。

    第一个出现在这具“尸体”面前的人,竟然是朱雀神君。

    邱广寒料错了。苏扶风料错了——瞿安也料错了。当他满以为可以拖住朱雀神君更久的时间的时候——他却错估了朱雀神君的不清醒。

    朱雀神君只说了句不必跟来,他便没有任何理由跟去;而不能太着痕迹的邱广寒,也只好故意来迟——所以独自面对朱雀神君的人,只能是苏扶风一个人。

    瞿安记得朱雀神君临走给的理由是他要好好看看苏扶风。因为他还从没仔细看过她。他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瞿安开口索人,而且是向自己昔日大哥去索要。

    他看到了她。苏扶风的“尸体”,面色已发暗,肌肉僵硬,浑身皆是钢针和血迹,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美在哪里。他拨过她的脸。只有睫毛和散发还在轻轻晃动。剩下的,只是死寂。

    可是朱雀神君偏偏饶有兴致地看了许久许久。才慢慢起身,走掉了。

    消息传到俞瑞这里的时候。他口里的水都要喷了出来。邱广寒没料到他的脸色也会发青,但他自己的脸色,也着实很难看。

    因为朱雀神君开了口。他只说了六个字。

    把她丢下崖去。

    原本以为他绝不会过问的尸体处理,他竟施了命令。难道我们当真低估了他对苏扶风的醋意?

    她只好在心下暗叹。瞿大哥,你把苏姑娘接过来本是好意,现在却弄到了这般田地。

    鬼使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她看着俞瑞。俞瑞脸色却锈着。

    苏扶风是杀手,本就不知会死在何处。她生硬硬地道。既然神君说推落冰川,我自当照办。

    你……鬼使,我问你,你心里究竟当苏姑娘是什么人?若他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你又作何感想?

    俞瑞转回脸来,阴恻恻地看着她。

    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与我……自然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你能否稍等半日,我相信神君会改变主意的。

    邱广寒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总觉得瞿安会给这件事一线希望。只是苏扶风又怎么样了?受了这样痛苦煎熬的她,再等半日,又会如何?

    无论如何,再等半日。她看着苏扶风已晦暗下去的脸孔,喃喃地说。她却不知道此刻的苏扶风,究竟还能不能听见。

    苏扶风只觉得轻飘飘了,脑海里已是一团白雾——甚至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好像自己要变成一块木头。天又黑了——黑下来,一整天已过去。她的心随即沉下,却还不能够就此随黑夜睡去。

    仍要振作,仍要时刻警惕,仍要准备着。

    天将亮时,冰川之上寒意更甚。俞瑞却并没有睡。他始终在看着,看那个躺在这里,已再也不复从前的苏扶风。

    是瞿安杀了苏扶风。他想。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他是真正有感情的,大概只能是这两人——他不知道这是否是一种讽刺,因为他不知道在自己心里,究竟是爱瞿安多一点,还是爱苏扶风多一点——一个是他挂心二十余载的爱徒,另一个,是他一见钟情以至非得到不可的女人。

    这种矛盾也许早在瞿安向他要人的时候就很明显,只是他竟选择了默然——假如不是瞿安而是别人,那么,他想,即便是朱雀神君的命令,他或许也不会这样轻易答应。但是瞿安——他曾寄托了一切期待的瞿安——竟让他没有怨怒的来源。

    为什么同样是弟子,他却会如此地恨凌厉?若说是因为苏扶风喜欢他,那么假若苏扶风喜欢的人是瞿安。他又会否想致瞿安于死?

    似乎不会的。所以。那根本不是理由。真正理由也许只是在于——凌厉像瞿安。却不是瞿安,他从凌厉身上看到瞿安的影子,可是他真正的爱徒却不是他。

    冷风猛地一吹。门略开。

    大哥。瞿安沙哑的声音,隐约随风灌入。

    俞瑞却只是闭目。神君怎么说?

    他……答应土葬苏姑娘。瞿安轻声道。我对他说,我错手杀了苏姑娘——我心中苦痛,真的不忍心再见她不得安宁。

    俞瑞却轻轻哦了一声。也只有你,能叫他改变主意……

    大哥,我……

    你当真喜欢扶风么?俞瑞突然睁开眼睛来看他。

    瞿安对上他的目光。他突然发现他像是老了十岁。略白的发根与皱起的额纹——与一切不再有寄托的老人一样。

    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

    你不用说了。俞瑞到。这或许是天意。苏扶风注定不是我可以拥有的女人。

    大哥,你……你还是早点休息,我替你去安葬苏姑娘……

    送走死者是鬼使的事,不需旁人插手。俞瑞道。再者,你该是出不了冰川的罢。

    瞿安如何不知这一层,只怅惘地笑笑。

    邱广寒早在瞿安来见俞瑞之前就先得知朱雀神君同意土葬苏扶风的消息,也知俞瑞不可能在这天微亮的当儿,就跑去葬人。是以焦焦急急地等着,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一边瞿安眼见天色渐亮。俞瑞却竟没有马上去葬苏扶风的意思,心下也略有着急,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大哥准备几时动身?我担心夜长梦多,万一神君又改变主意……

    也罢。俞瑞站起身来。你先回去吧。等我葬了她之后,再来找你。

    瞿安暗暗松了口气,点点头。只是当他看着被俞瑞抱起来的苏扶风之后,心却仍然沉下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苏扶风,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瞿安知道葬人之处并不近,来回确须大半日,但心中不知为何,灌了铅一般沉重。相对无言的还有邱广寒,双手紧张地抓着帷帐,忽而又站起来,焦躁地行走。

    邱姑娘,其实……

    瞿安停了一下。一切听天由命就是了。成与不成,只看她的造化。

    原先你说起这主意,我只以为——只以为不至于这样危险,可是现在竟……早知这样,倒像是……倒像是我们害死苏姑娘了!那个俞瑞,到现在也不回来,若他傻呆呆地在那里伴着苏姑娘,那真要害死她了!

    瞿安不说话。他很清楚,现在,已经二十四个时辰了。

    如果心脉五针没有起出,那么,苏扶风承受了两日两夜的一切痛苦将会升到极致——而后,在这无人愿意想象的绝望中死去。

    不会的吧。邱广寒默默念道。你还要见凌大哥——你还要去给哥哥和苏姐姐贺喜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么?

    她仰起脸来。哥哥曾教过我一种办法。她说道。

    什么?

    看气氛。她转向瞿安。哥哥曾说,有很多事,看气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见瞿安并不明白,又转开去,叹了口气。

    我相信苏姑娘没事,因为——我没看见她有事的气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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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却明明知道,这只是她在自我安慰。

    因为苏扶风的呼吸已经停止。

    树叶慢慢飘落,掩住了她已经发紫的面容。她沉睡了,没有了思想,再也不会累。也许,她是遗憾的,可是再是执着的人,到了轮回井边,还不都是一样?

    俞瑞终于离开的清晨,这条阴冷的河流,没有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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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期渐近了。

    青龙谷已变得喜气十足。这样的气氛,似乎可稍许掩盖掉一些紧张。

    拓跋孤连续用功多日,满拟在这场大婚——也或许是大战——之前将青龙心法再练上一层。这日傍晚他稍事休息,向着练功室外有雨的天空微微透了口气。空气已经是温着的了。

    这几日——你觉得怎样?他回过头来。在他练功时为他护法的人此刻正立在他身侧,不是别人。只能是凌厉。

    凌厉苦笑了笑。教主要听实话么……这几日委实累得很。

    你的内功根基打得很好。拓跋孤却道。青龙心法入门并不容易。当初我教折羽。也是花了些工夫——到得二三层上,反倒易了,只是再往深,却又难上加难。

    承蒙教主看得起——我这个“护法”,也有不少得益,不过教主已习至第六层上,其实不须如此操之过急,这次捉住单疾风的计划。该是万无一失,只消他出现,根本不消教主亲自动手。

    但卓燕呢?

    卓燕……凌厉沉吟道。这个人武功深浅难测,又诡计多端,不过——青龙谷是我们的地盘,我对他也算了解,若打了照面,他们对此地并无了解,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若他们拿广寒来要挟你我,又该如何?拓跋孤眯起眼睛来看他。

    广寒……凌厉一怔。随即道,二教主并不是被捉去的。她最能保护自己,定不至于被他们利用。

    拓跋孤轻轻一哼。这次喜筵之后,你如不愿意留在爱青龙教,本座亦不会拦你。

    凌厉又是一怔。教主何出此言?

    你曾说过,投我青龙教之中,乃是为了广寒。如今她人已不在这里,你似乎对她也已多有怀疑,留在青龙谷,又有何益?

    凌厉沉默了数久。但我又能去哪里。他苦涩地道。何况我已发誓要灭去朱雀山庄方休,若凭我一人之力,此事又如何做到。

    拓跋孤沉默。凌厉会发这种誓,只能证明他还在意邱广寒,但他并不想揭穿。

    他也许曾对很多人与很多事不屑一顾,这其中也包括凌厉——及他对邱广寒“不自量力”的那种喜欢。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已经愿意这样默认他的这种努力了。

    广寒……就连我也管不了她。他笑了笑道。或者她天生便是那种不受驾驭的人,她身体里那股力量,你我也许都拦不住。不过你既然要做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该干干净净地放下,要记得是你自己要放下,而不是出于被迫,亦不是出于无奈,更不是出于报复,这才是男子汉的气概。日后若你们再见面,你也不消故作姿态。无论她怎样待你,你总是你便了。

    凌厉沉默着,良久,深吸了口气道,我明白,所以你要相信,我留在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广寒!

    你愿意为青龙教卖命?

    好过为朱雀山庄卖命。

    拓跋孤微微一笑。你很会讨好我。

    他拂袖向室内走。今晚我自行练功即可,明日你带剑前来,我们对习。

    凌厉点点头。那么属下告退。

    拓跋孤看着他的背影。

    此刻的你,应对一个单疾风,当是绰绰有余了吧。

    -------

    宾客已陆续来到,青龙谷连带整个徽州城都热闹起来。邵宣也是在早到的一批客人中的,他自然嗅得出拓跋孤这场喜事不一般,早早地便来问个究竟。

    邵大侠。闻讯先到谷口迎他的是顾笑尘——他纵马上前。怎么来得这么早……

    怎么,早点来不受欢迎么?邵宣也命人递过礼单,笑道。还要恭喜贵教主了,这是礼品清单,东西都在后面,请过目吧。

    呃,好,多谢——倒不是不受欢迎,只是……上次我去明月山庄时说起的“那件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派人去寻?

    你是说白玉鸟的事情么?邵宣也道。我原是亲自前去的,只是正听说了拓跋教主的大喜,怕赶不及,所以便先来了这里。幸好那几日太湖金针母女正来敝庄拜访,听说寻苏扶风的事情,她们太湖的几位愿意帮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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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前些日子顾笑尘去明月山庄时,将那白玉鸟也一并带了去——拓跋孤并未肯定他通过白玉鸟寻苏扶风的这办法,但他仍打算趁着这“公出”的机会自己试试,若然能有所获,晚几日回去也不致受罚。却谁料尚未离开明月山庄,却接到要速速找到凌厉的信函,他只得将此事托付了邵宣也,告之程方愈所述,即朱雀山庄应在武昌以西之地——亦即苏扶风可能的所在。苏扶风本是邵家的仇人,邵准之后,又杀了邵凛。邵宣也前次不知此事将她放走,固然邵凛有勾结朱雀山庄之嫌,但若能将苏扶风找到,于明月山庄仍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他自不可能拒绝。

    但此事却有条件——明月山庄找到人之后,可以她为线索追查一切事情,却当然不能取她性命。顾笑尘知晓邵宣也是守信之人,因此并不担心。

    却没料消息接踵而至。邵宣也本已依顾笑尘所提,利用白玉鸟开始找人,也曾顺道送姜菲母女等回太湖,却在途中听闻拓跋孤即将大婚的消息。以青龙教与明月山庄的渊源,他自当以参加拓跋孤之婚事为先,是以寻找苏扶风的事情,便落成在姜菲等人身上。太湖水寨众人如何不想通过他找出朱雀山庄报仇,是以痛快答应。

    顾笑尘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哦了一声道,那么他们几位便不出席此次教主的大喜么?

    她们有丧在身,说不便出席。邵宣也道。总之,若有消息,他们当会来此与我会合通报。

    顾笑尘点点头道,我们这位教主夫人,这几日虽然高兴,但偶尔还是要为苏扶风的事情闷闷不乐,若能将她找到,了了她这桩心事便好。(未完待续。。)

二五〇

    邵宣也呵呵一笑道,你倒极为关心这位教主夫人的——照我看,这段时间青龙教更重要的该是其他事情才对吧?

    那是自然的——若非事情太多,千头万绪,我也不必请邵大侠帮忙了。

    究竟贵教主有何计划?邵宣也狐疑问道。

    这个嘛……邵大侠见了程左使,自然明白。

    程左使?……怎么,拓跋教主不愿见我这个客人么?

    不是不是。顾笑尘摆手。教主这几日与凌厉练功,实在无暇……

    凌厉……!?他已回来了么?你找到他了?

    自然,不然我敢回来么?

    那我更须见见他们二人。邵宣也立时喜形于色。我先随你去见程左使,若他们练功完毕,定来告知于我!

    顾笑尘睨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还是挺把跟凌厉这点交情当回事。上次他在天下英雄面前扫了你的面子——你莫非……

    上次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既是我做得不对,他全力阻止我,自是没错的。

    顾笑尘嘿嘿笑了笑,兜转马头。跟我来。

    ----------

    见过了程方愈,邵宣也大致知晓了青龙教此次大婚的一些安排之后,回了客房暂歇。程、顾等人尚且忙于他事,便也不再作陪,他颇觉无聊,出门随意走动。好在青龙谷众大多识得他,见面亦称一句邵大侠,不加阻挡,他走着便见远远山坡上有两个人影似是在对剑。只是隔得太远。竟看不清招式。只依稀瞧见翩翩来去,极尽地快。

    原来他们二人在此练功。邵宣也心道。只是——奇了。我本也在想为何拓拔孤练功要找凌厉相护,以为是苏折羽、左右使与顾先锋皆有要事在身之故,但现在看来,竟是在对习招式而非修习内功。拓跋孤本来就极少用剑的,难不成这几天并非凌厉在助他练功,反是他在陪凌厉练剑么?

    适才从程方愈之所言,他已知此次大婚果与对付朱雀山庄有关。而凌厉亦是此中不可缺少之人。难道是为此故?

    山顶那二人一番对剑毕,凌厉额头见汗,正要说话,拓跋孤已道,看来我们是有客人。

    凌厉便向山下望去,果然见到了邵宣也。饶是隔得极远,他仍隐约认出他来,一怔道,他来了——我们要下去见他吧?

    自然要去的。拓跋孤哼了一声,还剑入鞘。向下走去。

    邵宣也见两人下山来,缓步也走上前。

    不意打搅二位练功。他见两人走近。微笑为礼。只不过偶然路过看见……

    客套话就免了。拓跋孤淡淡道。许久不见,邵大侠这次有什么好消息带来么?

    哪有什么好消息比得过教主和苏姑娘的喜事。邵宣也笑道。

    本座已说了,客套话免了。拓跋孤甩手道。当真半点能说的事也没有?

    呃——略有一些。邵宣也只得道。其实我早派人混入朱雀洞查探,现在稍许有些眉目。

    哦?混入朱雀洞——这倒不是件易事。

    若那个卓燕在,的确不易,但他却离开过一段时间,是以有隙可乘。

    有些什么眉目?

    说来这卓燕,是朱雀山庄第四使星使,司掌的是为朱雀山庄觅寻天下高手以为其用。我们单知道朱雀山庄有七使,但现在看来,似乎除七使之外,还另有一些高手——先前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就是卓燕带领着他网罗来的那一些高手所为。这些人的武功比起朱雀七使应当也未必不及,只是他们有的受到卓燕蛊毒控制,就算并非失去神智,也十分听他的话;也有的虽然未必受了蛊虫之啮,但对这个具引荐之力的朱雀洞主,都有所顾忌。其实——看卓燕那时对凌厉的态度便知,他本是个十分善于攻人心理之人。

    凌厉淡淡一笑。他可没能说动了我。

    但你也已不愿与他为敌。拓跋孤道。

    凌厉一怔,不语。

    所以你差点也是为他所用的人了。邵宣也笑道。

    那些高手之中,都有谁?

    先说你们最熟悉的——原先太湖的三弟子慕容荇,原先贵教的左使简布。邵宣也道。当然,还有伊鸷均。

    拓跋孤与凌厉对视了一眼。邵宣也又道,前不久,卓燕回到了朱雀洞,张弓长也在一起。为怕有失,我便让我的人便先退了出来,临走时听闻另有两名朱雀使者要来,可惜他们并未见到其人。四名朱雀使者聚于九华山,怕是有什么紧要事情,教主的喜讯既传,相信他们亦不会束手不犯,所以务必要加紧防范。

    邵大侠打听得这么清楚——不知这次带了多少人来青龙谷呢?拓跋孤眯起眼睛道。

    邵宣也一笑。拓跋教主信得过邵某么?

    与你这一纸和盟,不是假的。

    邵宣也点点头。我的人不多,亦只四五十个,目下都在谷外。若这次能帮上点什么忙,教主只管明示。

    拓跋孤看了他一眼。多谢援手。你见过方愈了么?

    已经见过,教主这次大致的意图,我也了解了,不过具体倒未知得那么详细。程左使布置周详,似乎也暂时未将在下考虑在内。

    拓跋孤看了凌厉一眼,凌厉会意,便道,这次的计划主要分两块,其一是在谷内,自谷口至礼堂,从登记访客姓名直至礼筵酒席处,甚至教主和夫人身边,这是不准任何闲杂人等相犯的。这一条道路,须得有人严格把守,滴水不漏才行——此事有右先锋顾笑尘召令谷中大部分教众部署,届时像邵兄这样大摇大摆的在谷中穿行,怕是不可能了——他们这一块,应是不缺人的。

    他停了一下。邵宣也也点点头。道。那其二呢?

    其二是在外围——也就是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了。凌厉道。既然要将那些来犯之人堵在外面,外围才是最大的难题,但怕引人注目,人手反而不多。眼下的安排,是由我对付单疾风,霍右使应对其他麻烦。其实——这喜筵筹划各种细节,霍右使也都须一一照顾,实在也有多务在身;我虽并无旁务。但单疾风此人要紧,我也不敢分心。若在我与霍右使之间,邵兄能加以帮忙,那便是求之不得。

    若真有敌来犯,我自不会袖手,不过——你方才特地提到单疾风,可我的人并未探听到单疾风的消息,何以得知他一定会来,又何以独独对他作出如临大敌之态?

    我们已收到他的挑衅。凌厉看了拓跋孤一眼,并未对邵宣也明言。毕竟单疾风挟了苏折羽高调挑衅拓跋孤那日。除了在场诸多青龙教众,倒没太多外人。而青龙教的人又怎敢将这样事情对人去讲,邵宣也自然不会知晓苏折羽那时重伤的背后,是有这样一段深辱。

    他前来挑衅你们?邵宣也深感不解。他叛了青龙教,该是防着拓跋教主才对,怎么反会……

    没错,他就是反过来先挑衅了。凌厉道。他既然敢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可他该知道此来于他只有凶险。邵宣也仍是不解。单疾风——之前一直为青龙教效力,教主,容邵某多问一句,究竟为何突然好像恨教主入骨,宁愿身入险境也要千方百计地令你不好过?

    往事何须多问。拓跋孤哼道。本座自认没有对不起他单家的地方!

    教主,会否……

    宣也。凌厉实在忍不住,悄悄拉了拉他,使个眼色。邵宣也料想是有什么内情,停顿了一下,道,那先不说单疾风了,东瀛忍者伊鸷均的事情,你们可知道了么?

    伊鸷均——那倒不用担心了。凌厉道,前一阵在临安已与他有过遭遇,借了夏庄主之力,已将他解决了。

    当真?邵宣也松下一口气。如此最好。

    他抬目看了看拓跋孤,却见他一张脸只是紧绷着,只道,你们两个算是老友重逢,凌厉,我暂将他交给你了。

    凌厉应了,拓跋孤并没转回身来,已自离去。

    邵宣也瞧着他的背影,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待到他走得远了,方道,这倒真有点蹊跷。

    怎么蹊跷了?凌厉上前道。

    邵宣也转过头来。你知道内情么?他与单疾风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闹得如此?

    这个……凌厉犹豫了下,并不知是否该将苏折羽的事情说出来。

    邵宣也知他心中所想,道,他既然留你在这儿与我说话,摆明了是要把来龙去脉都让我知道了,对么?因为你与我好兄弟,该是什么也不会瞒我?

    凌厉叹了口气。走,走。他往邵宣也肩上一拍。我边走边与你说吧。

    ------------

    邵宣也从来不知单疾风除了在明月山庄下毒并嫁祸青龙教之外,还曾遇见过苏折羽,自然更不知拓跋孤与他的过节之中,有多包含了一层苏折羽的故事。所以当凌厉与他说起时,他只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你……你不是说笑吧?还有这种事?邵宣也道。……怪道他这般急地想要找出单疾风来——只是单疾风做到这般地步,未免太过没有人性!

    单疾风当日在青龙谷口将此事堂而皇之说出,青龙教上下都已知晓,于教主和苏姑娘来说,都可谓是极大的侮辱。单疾风此番更想借机在天下群雄面前将此事抖出,纵然自己讨不了好,也要令教主颜面扫地——教主眼下已不拿你当外人,我才将此事告诉你,但你千万莫要再叫旁人知晓。

    那是自然——不过单疾风若当真要说,早在江湖上散播此事,亦不必一定来自投罗网。

    他必是要在教主在场时,当众羞辱于他。凌厉道。

    如此恶毒又凶险的做法,除非有深仇大恨,怕是亦不会有人如此!凌厉,究竟拓跋孤昔日又与单疾风有何过节?总也须知道了这一层,才好看能否化解。

    这个我是当真不知了。看教主的意思。化解怕是无望。这次单疾风他要我捉活的——若人真落到他手里。还不知他要怎样折磨才解恨。你可知前些日子朱雀第五使张弓长曾为教主所擒,虽则最后是放他走了,但竟也活活被剐了块肉下来——我着实不敢想换了单疾风,教主还要用出什么手段。

    但我倒觉得拓跋孤他……变得更冷静了些。邵宣也道。他这个人——一贯以自己的喜好行事,对谁都不稍加辞色,但今日见他,反觉他不似以往那般盛气凌人,着实有点变化。

    凌厉一笑。要成亲的人。总该有些变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当真准备一直留在青龙教做你的左先锋了?邵宣也才突然开口问。

    我不是左先锋。凌厉答道。我看单疾风这事了结之前,教主怕都不会指派任何人来做左先锋。

    这个……倒不是我问题的重点。邵宣也显然不满他避重就轻的回答。

    你能否……不要问这般叫我听了就不怎么开心的问题。凌厉摇头。

    是你自己都没想好,对么?邵宣也道。

    你也一样。凌厉道。与青龙教这和盟,只为朱雀山庄——在灭了朱雀山庄之后,明月山庄和青龙教究竟是敌是友,还难说得很——至于我呢,暂时也只想到这么远,总之朱雀山庄一日不灭,我是不会离开青龙教。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不迟。

    我停手……邵宣也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决心开口。……广寒去了朱雀山庄。

    我早知你要提她。凌厉冷笑。

    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听顾先锋说的——他让我不要跟你提起这件事,但……

    其实……凌厉笑了笑道。我这几天也是想到了她——因为我有点担心。她对青龙谷太熟悉了,若她将谷中地形透露给了朱雀山庄的人,那麻烦便大了。

    你……竟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反而……

    你知道她是被谁带去的么?

    我知道,是卓燕。

    那卓燕在朱雀山庄所司何职?他是轻易会带人回朱雀山庄的么?你很清楚这答案——邱广寒并非是作为俘虏,而是作为他“星使”相中的人,举荐给朱雀神君的!

    但广寒并不会武功……

    需要会么?她的本事,你我都见识过,单说她绘地形图的本事——若有人说她能将青龙谷地形全然绘出来交给朱雀神君,我是半点也不怀疑!我甚至在担心隔几日的大典她会否出现——若她出现在青龙谷,我不知道教中兄弟心绪会否有所动摇,我们的计划还能否成功——我担心的是这个!

    广寒她……

    不要跟我说她不是那种人,也不要告诉我她不会出卖青龙教!——在她身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更何况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你可知道那有多绝情么?——你若见过,你就不会想劝我。

    你……容我说句话好么?邵宣也无奈地道。我想象不出来。我能记起的她的眼神,只有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冲过来央我去救你那般急切……

    你明知道她最会伪装,那个时候的一切,就算是真的,也已过去了!

    她既然如此会伪装,你又怎知你看到的绝情不是假的!

    我不想和你争论。凌厉咬了咬牙道。其实你们早都相信我的话,却只是想劝我——我知道,你们以为我是心里难过,可我……可我其实……

    他轻轻叹了口气。宣也——我们认识她也有好久了,你劝我的那些,难道我便没有想过么?只是……只是我恨自己始终放不下,就算我一再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却还是会想她。我很怕自己有一天说服不了自己,又像以前一样为她癫狂,所以……你就放过我,像其他人一样,放过我,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邱广寒”这三个字了行不行呢?

    邵宣也吸了口气。凌厉放不下她。这是他在其他人面前,不曾承认的。只是他却是他最好的朋友,如若他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口,他邵宣也就必定是那个最适合的听众。

    但我又怎样。他苦笑着想。我……甚至都不能提她?我甚至连她一个绝情的眼神都没得到。在她眼里,我又是什么?不过是与旁人一样的普通人罢了。

    好吧。他吸完气以后,吐出这两个字。如果你自己心里这出戏一定要靠别人的配合才能演下去,我便配合你也没所谓,我只怕你有一天……

    够了没有?凌厉转回头来,眼神突然冷峻得可怕。

    ……够了。邵宣也转开。就到此为止。

    那么……不如我们一起去见见霍右使,听他说说他那里的情况?凌厉也吸了口气,吐出几个字来。

    ——他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只要听到邱广寒的名字,他仍然没法遏制自己。不过,幸好,看见的人只是邵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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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几日过得愈发得快,只一眨眼便到了那日清晨。朝阳染得这山谷一片血红,谷口已热闹起来。

    抱剑守在一旁的凌厉只瞧着宾客逐渐络绎。看似热络非凡的场面,其实早涌满了不安。从谷口接待之处直至宾客休憩、用茶所在,以及宴客、行礼之处,其实无不是密密把守。看似自由自在的山道,却早是为来人划下的唯一路径。(未完待续。。)

二五一

    然而,数个时辰即逝,宾客满座,乐声奏起——那可疑人物竟仍未到来。凌厉见在谷口迎客的霍新也已放下了礼品簿子,不觉微微皱起了眉。霍新沿山道向礼堂走去,与凌厉交换了个眼色。凌厉只点点头。微风拂面,甚是温暖的时节,若这大喜之日真的便这样温暖地过去,是否也算件好事?

    程方愈的眉头皱得必定比凌厉更深。见谷口暂已不再有人来,他留下几名教众,踱步至凌厉这边。

    似乎没有动静啊。他略含些焦躁不安。他们都在内堂了,这里只好辛苦你。

    凌厉却微微一笑。程左使不消为凌厉挂心,多等这半日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只是奇怪——他不混在人群中来,若再晚些单独前来,不是更易被识破?或者他竟已然混入,而我们未发觉么?

    沿途一直有笑尘的人查看,料想单疾风也不可能一路走去无人发现——我想他应是还没有来。

    两人猜测着,忽然凌厉表情一凝。你听到……什么声音么?

    什么?程方愈一怔。

    这叫声……好熟悉,莫非……

    程方愈也已听见,两人回头间,白玉鸟自另一侧疾飞了过来。凌厉伸手,白玉鸟却并不理他,呼啦一声,向山上飞去。

    它之前不在谷中么?程方愈奇道。

    凌厉沉默。他已知道,白玉鸟应该是有太湖水寨的人带着去找苏扶风的下落了,现在它突然飞回,这是什么意思?是苏扶风有下落了,还是……

    你在想什么?程方愈打量他脸色。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没什么。凌厉收敛起散走的注意力,转向谷口的方向。草丛忽响。两人警觉,却只见斜路里转出来一个落单的人,戴着草帽,看似风尘仆仆。

    这人……凌厉喃喃说了一句,只见他将帽脱下,不觉吃了一惊。

    乔羿!这失踪多时之人……他莫非不知青龙教早已四处要捉拿他,还敢送上门来?

    我去看看。程方愈说着便要走。

    程左使。凌厉拉住他。能否不要为难他?今日教主大喜,最多不让他进去就是了。

    程方愈一笑。就算我们肯放过他,你看他那样子,像是愿听话的么?

    果然乔羿已经与谷口的教众争执起来。但他也许是好意。凌厉道。他敢来。证明他没什么对不起青龙教的地方。

    我来贺喜送礼,有什么不妥么?只听乔羿很是理直气壮地辩解。

    是啊,有什么不妥么?更远处传来一个更有然的声音。众人心下顿时一惊,鞘中的兵器似乎都不安分地要跳出腔来。

    凌厉与程方愈对视一眼,那目光只是两个字:来了。

    谷口。单疾风的身形已现。

    -----

    乔羿敢来,单疾风也敢来。

    他左手托着一个锦盒。右手持一张拜帖。慢慢走近。谷口众人知他厉害,一时竟不敢拦,慢慢向后退却。单疾风轻轻哼了一声道,管事的莫非都躲了起来,青龙教便这样迎接前来贺喜的客人?

    若当真是前来贺喜,自是欢迎的。但青龙教却不记得曾邀请过阁下?

    单疾风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凌厉正握剑而出。

    原来是凌左先锋。单疾风特意把“左先锋”三字加重了些。拓跋教主可以忘了我,我却忘不了他——这大喜之日,无论如何是要到场的,这是拜帖!

    只见他右手一挥。薄薄一道帖子瞬间好似化为一道利刃,劈面削来。凌厉也以右手去挡,掌心劲力轻轻一推,那贴毕竟纸薄,微一荡开,气势变缓,被凌厉反掌抄下,展开看时,贴上书写了几行字,大意是朱雀山庄派翼使前来贺喜。

    翼使?凌厉斜他一眼。

    不敢当,正是在下。奉神君之意,特送来小小礼品,聊表心意。神君希望在下能面见教主将礼品给予,所以就不必在此唱了。

    青龙教不记得有朱雀山庄这个朋友,翼使还请将礼品收回。

    这么说就见外了嘛。单疾风笑道。拓跋教主应该一直都很想要这个东西的——若你不放我上山,这个左先锋你只怕也名不正言不顺。

    什么意思。凌厉微微皱眉。

    单疾风在那盒上机簧一按,锦盒顿开,现出一块薄却清透的玉牌,却只是一瞬,锦盒又“啪”一声合拢。

    青龙左先锋令牌……?凌厉心中一跳。这件东西,倒真的不能不要。

    这块牌子于我并无价值。单疾风道。只不过青龙教若收了礼却不叫客人上座,委实说不过去吧?

    凌厉略略一笑。翼使执意要上山——但你有把握能从青龙谷全身而退?

    这一层,凌左先锋便不必担心了——请带路。

    不能让他上去!边上众人皆敌意地举起兵刃。单疾风冷冷一笑,凌厉防他突然动手,右手亦握剑欲出,却只见单疾风刀刃一卷,横里一股劲风却是将一直不言不语的乔羿带了过来。

    乔羿武功尚浅,不由自主地一跌,立时受制于单疾风。凌……凌公子……!他吃吓之下,脱口求救。

    凌厉委实也是一怔,也只得镇定道,他并非青龙教之人,你以他为质,并无用处。

    但他与你却有点交情。单疾风不紧不慢地道。

    凌厉似乎犹豫了一下。你先放了他,我带你上去。

    恐怕不行。单疾风冷冷地道。见到拓跋孤之前,恕不放人。

    凌厉看了乔羿一眼,只见他眼神里满是求生之念。他在心里哼了一声,看着单疾风道,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程方愈已知他多半干脆将计就计,要引单疾风入了谷中,再于偏路设法解救乔羿、擒拿单疾风。他并不出声。他知道对付单疾风并不是什么好差使——譬如若换了自己,先不说是不是他的对手,纵然功夫胜于他。恐也心怀昔日旧谊,难以下手的。这一件事既然交给了凌厉,那便由他决定如何完成吧。

    谷中静静,这一条道竟无声息,纵单疾风也已觉察这必不是上山正途,行至半路,忽而停住。

    凌左先锋,本使没有时间与你绕路。他忽然开口。若你想引我入陷阱,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入陷阱倒不至于。凌厉回转身来,看了他一眼。左手用力一握剑。既然如此,单疾风,我们便走到这里为止吧!

    只见他已拔剑出鞘,剑尖微微上翘,逼指单疾风的下颌处。单疾风微微一滞。冷笑道,凌公子莫非忘了我手里的这位……

    话音未落。空气似有骤热传来。单疾风暗道不妙,急闪避开,那右手一松,乔羿只觉左腕一紧,已被凌厉一把拉走。那壁厢只是一道剑气自单疾风颊侧打过,虽只几分热劲。亦叫他吃了一惊。

    这剑气是凌厉自无意中修习青龙心法以来,与剑法相合而得。以兵驭气,原是难能,他剑法为求迅快。也很少为之,但如今为先救乔羿脱困以解后顾之忧,他细思之下,只有此途,否则——他原不会在出招之前,先自拔剑出鞘。

    倒不该小看了你。单疾风神色凝重起来。

    -------------

    大堂之上,喜筵已将开席。

    霍新、程方愈等人皆已在紧要角落处驻下,视线一览无余。邵宣也、顾笑尘等人亦不敢放松戒备,派了人手来回巡视。

    便在这热闹非凡的当口,邵宣也突然看见一件东西——实际上是一只鸟——飞快地掠进来。他吃了一惊。白玉鸟——白玉鸟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笑尘显然也已看见,眼疾手快,将那鸟儿拦下擒过,与邵宣也对视一眼,触手间已觉异常。

    有张不起眼的纸条。

    “已找到苏扶风,速至谷口。姜菲。”

    顾笑尘心中一喜,便将纸条悄悄递予邵宣也。后者阅罢,眉头却轻轻一皱。

    怎么?顾笑尘道。纸条有诈么?

    邵宣也微微摇头。倒是没有,但眼下这当儿,怎经得起别事插进来扰乱。

    说的也是——不过苏扶风人既然找到了,我们晚些出面该也没事吧。

    只好如此——一切只待喜筵过去。况且,最关心她情况的人,本应是苏折羽姑娘——还有凌厉吧。到时将这消息告诉他们,恐怕他们才是最高兴的人了。

    -------

    凌厉。这个人此刻却无暇去关心苏扶风了。单疾风反手的刀虽不曾伤到了他,却让他也一个侧身,移足到并不甚平稳的林下之地。只听单疾风哼了一声道,我已说过没空耗费时间,恕不奉陪!只见他双足一蹬,便向上方石道急掠而去,显然,他是算准了这个时辰前来,就要恰在拓跋孤与苏折羽的大礼时有所阻碍。

    想走么?凌厉心下冷笑,身形一变便去截他,仗着熟悉地势,并不困难。他在那密林之中忧然独居数月,剑法步法都已练至随心,倏忽轻易便要拦其去路,岂料陡听耳后风响,他意外之下回身一望,却见另一把明晃晃的刀已向自己斫来。

    乔……他来不及说出那个“羿”字,肩背之处一阵火燎般疼痛已传来——饶是已经去躲,可乔羿这一刀实出他意外,刀锋究竟还是撕裂了他衣衫,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暗红。他原已跃出的身形顿时一沉,向下跌落。

    乔羿的刀招竟并不弱,趁着凌厉一顿调整呼吸,抢到他前面,再三招将他逼开丈许,竟也追着单疾风前去。凌厉负痛向前一抓,撕破了乔羿半幅颈衣,提气一跃再抓,总算握住了他肩,微一用力,乔羿便啊的叫唤了一声,歇下劲来。

    但凌厉的任务又岂是乔羿。他早顾不得问他个来龙去脉,只全力追向单疾风,谁料刚放开乔羿,后者竟又挥刀向他袭来,好似便是专要阻挠凌厉,为单疾风放行。

    你……!凌厉已是勃然,终究不能对他下重手,反手嗤的一道剑气。叮的一声击在了乔羿挥出的刀招上,逼得他向后连退了三四步。但单疾风竟已去得远了,凌厉纵身而追,无奈身已负伤,只见单疾风觅着了路,直向那喜堂闯去。

    堂内,新人已开始叩拜天地。便在这当儿室外却突然传来几声大笑——几声,苏折羽就算做鬼也不会忘记的那个,叫单疾风的人的大笑。

    凌厉已经在距离喜堂数十丈之处追上了他,可追上他人却也阻不及他的笑。苏折羽的面庞早已僵硬。身躯轻轻一沉,便要跌倒。拓跋孤将她冰冷冷的手一捏,回身,宾客似已骚动起来。

    他又如何不恨,恨单疾风竟真的敢来捣他的喜筵。恨程方愈和凌厉竟至辜负自己之信任而由他来了——他抬眼,已经看到那个追上来的凌厉。可单疾风一笑。凌厉纵然追上了他。也已晚了,这喜筵四周布下的一切埋伏,在他开口大笑那几声之后,纵千军万马来袭,也都已晚了。

    可他,他不能在此际亲手去了结他。他不要这喜日溅上血。

    苏折羽已经嗅到了他的戾气。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可这心神摇摆的当儿,她除了紧紧回拉着他的手,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喜堂门已开,凌厉远远见着拓跋孤的眼。他也已不动了。他知道此时当着天下宾客的面去逼斗一个单疾风。只会反让事情闹大;何况喜筵之地,如何见兵?

    乔羿也已跟上来,远眺着那一对拜堂的新人。——他只知,他不要苏折羽嫁了这样一个人。他不是来贺喜的;他也和单疾风一样,是来破坏的。否则,他们又怎能走到了一路。而他或许还懵然不自知,真正令今日的喜事面对如此局面的,正是他对凌厉那追身几刀。

    单疾风,你不请自来,青龙教不欢迎你。霍新上前,用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单疾风嘿嘿一笑。霍右使这话说得可太见外了,单某怎么也受过青龙教几日恩惠,教主大喜……

    你还真敢来。拓跋孤阴鹜的声音叫全场宾客忽然一静,每个人都似有了些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样的口吻,似乎在预告单疾风的某种下场——不是在这喜筵当场,却也不会太远了。

    我为什么不敢来?单疾风却不知为何,半分惧色也无,伸手一指苏折羽。你都敢娶这个女人——我有什么不敢来?

    苏折羽的身体顿时如筛糠一般地发起抖来。他是要把那一些事情都说出来么?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都说出来么?自己——自己也就罢了,可拓跋孤的颜面,要往哪里放去?那一切对幸福的期待大概终究还是一场空吧?他可以不在意她曾经受辱,可他是如日中天的青龙教主——又怎能去经受那么多异样的嘲笑?

    大概,也只有拓跋孤能感受到自己握住的这个女人此刻有多么绝望和痛苦。他们都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挑衅——一个诡计。可他们必须要入这个局的。上一次在青龙谷口,单疾风公然挑衅时,拓跋孤想也没想,出手要置他于死——这一次呢?这一次,他该比上一次更想置单疾风于死,只是,他若真的出手,他便终于毁了自己的喜筵,便愈发遂了单疾风的愿。这是他给他的两难!

    他没有动,等待周遭的议论声略略平静,冷冷地一笑,道,好,既然来了,那便不要想走。

    我当然不想走。单疾风俨然已上前了数步。我还有许多好事没说出来呢——各位英雄,你们可知道这位堂堂青龙教主今天要迎娶的苏折羽姑娘——有多么冰清玉洁么?嘿嘿……

    你住口!那边的程方愈已然怒不可遏,神掌便向单疾风袭到。单疾风一避,并不以为意,嘻笑道,诸位看看,这便打人了,单某的话不假吧?他躲避间,倒也忌惮身后的凌厉,是以避得极远。

    方愈。拓跋孤的声音,低沉却有力。你回来。

    程方愈一怔,停手退却。单疾风嘿嘿一笑,道,是不是你自己都准备承认我说得不假?你不承认也罢,却问问你身边这位新娘子,到底是个黄花闺女,还是个残花败柳呢!?

    翼使,这怎么是……吃惊说话的倒是乔羿。先前你明明说……

    少废话。单疾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乔公子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心中念着爱着的这位苏姑娘——早陪单大爷睡过觉了!

    什么!

    乔羿的这两个惊诧之字,也不过混入了人群的一片喧哗之中。是的。他终于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那个摇摇欲倒的苏折羽,她还有多少眼泪可以流——那个从来都自负到极点的拓跋孤,他还有多少颜面可以毁?

    任谁都没料到单疾风会说出这句话来——他先前几句话,其实已经足够,又何须扯出自己?他此言一出,谁都知道,纵然他今日得以逃脱,拓跋孤自此天涯海角,定要寻他出来碎尸万段!如此同归于尽的言辞——他竟似是真的准备同归于尽?

    怎样?单疾风竟又上前了一步。拓跋孤。我玩过的女人,你还准备纳为正室么?趁着还没拜完天地,要反悔还来得及——总算还能为青龙教保住一点颜面?

    总算有些门派之人看不下去,脱口道,少要血口喷人。这等丑事,亏你编得出来。还说得出来!

    便也有好事者搭腔道。那也未见得,宁可信其有。教主还是三思!

    诸位不消争辩,我们问问“教主夫人”,不就知道了么?单疾风道。

    场内的声音顿时静了,极静。纵然隔着那盖头,苏折羽也感觉得到数百道目光齐齐射过来的惊怖。可是此际。她又怎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话已说得够了吧?却是拓跋孤开口,目光定定地落在单疾风脸上。

    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过当然,尊夫人肯定不会承认就是了。单疾风诡笑了笑。不过看夫人这么久也不说句话。诸位应当相信我了吧?

    苏折羽咬了咬牙,手一动,便要去扯头上帷巾,可那手偏还是被拓跋孤牢牢捏住。

    在那两难的处境之中,他终究选择了更难做到的那一种——他忍了,由得单疾风将那样的事情说得天下皆知了。就算在多年以后,他也难以想象此际的自己竟真能作出这种选择,可,他深知一件事——他深知苏折羽真正在意的,只有他拓跋孤一人。纵然她害怕天下人的耻笑,也是为他而怕。只要他拓跋孤待她之心未变,她的心也便能足够宁定,那些言语,她往日便没在意过,今后更不须在意。

    而他自己呢?他知道苏折羽为单疾风所辱之事早不是秘密——在单疾风那样的几声笑之后,纵然立时杀他让他无法当众说出那些话来,传言定也是抑不住的。而他的动手无异于给那传言加上了一种肯定。他纵然拜完天地,相安无事地与宾客饮酒、客套,可背后——背后却只有无休无止的猜疑,那猜疑不知要被夸大到什么样,而他的苏折羽也绝绝对对不会有一天的宁静快乐。她不会提起今日的种种,他们,在往后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大概永难面对这个已死的单疾风造就的这道深伤,也永难弥补这个溅血的喜筵。那是他不要的。他宁愿一切撕裂到极痛,因为已经极痛,便不会再有更痛了。

    宾客犹在议论纷纷,只听有人道,拓跋教主,婚姻之事不是儿戏,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倒是应查个清楚。

    教主于此事并不辩驳,莫非已知道些什么?有人似已看出了端倪,颇怀些好事之心地煽风点火。

    诸位,今日是敝教教主大喜,那些风言风语,又如何作数。霍新忍不住,仍是说了一句。单疾风是背弃敝教的叛徒,与教主不睦,他的话又怎可相信!

    单疾风见人群仍是交头接耳,时又夹杂几分幸灾乐祸的嘻笑,或真假难辨的叹息,低低一笑,道,单某今日话已说完,便此告辞!

    等一等。拓跋孤抬手,全场立静,凌厉、程方愈等人已封住单疾风去路。

    本座适才已经说了,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拓跋孤口气里带着凛意。单疾风,你不是来观礼的么?那便在一边看着——待我礼成,我们有的是时间算这笔账!(未完待续。。)

二五二

    单疾风的面色却变了一变。怎么?你——

    他只道以拓跋孤的高傲,必不会甘冒天下人的耻笑将这大典进行下去,或至少亦会恼羞成怒向他出手,却不料他竟似是变了个人,与前次全不相同。莫非他当真还要娶这女人?单疾风心道。他早知此女为我所辱,仍执意要娶她为妻——嘿,我倒小瞧了他。不过,不论如何,若他当真还娶了她,必也成为江湖上的谈资,从今往后,休想过一天安宁日子。

    只是如此一来,他要搅起婚局大乱的目的,却也没有达到。眼见拓跋孤一转身又待行礼,他只得咬咬牙,右手摆了摆,正是一阵丝竹之声,却已有宾客惊起。

    好大的蜈蚣!

    只见四处宾客此起彼伏,皆惊呼而起,原来那喜堂之中,不知为何竟窜出十数条尺许长的蜈蚣来。

    人群登时极乱,单疾风冷笑了声,向后便退。凌厉自是看见,闪身便挡,程方愈亦已追出,却见单疾风两边袍袖一展,竟飞出两股绳索,向树上轻飘飘一攀,绳索收紧,竟是凌空飞去。

    好一个翼使,原来早已有备,难怪如此大胆。凌厉口中轻哼,伸剑去绞,只绞到半幅裾摆。那一边许山已举箭射向那绳索,箭尖触索,竟是射之不断,反被弹落在地。

    单疾风面露得色,便待径直往山下滑去,忽然斜刺里飞来明晃晃一件兵器,刷的一声,已将单疾风右手绳索截断。细看时。竟是把弯刀——不消说。自是邵宣也。

    单疾风右翼被斩断。身形下坠,已叫凌厉追上。你走不了的,凌厉道。乖乖束手就擒吧。

    单疾风却又是一阵冷笑,只听邵宣也的声音喊道,小心!那密林中竟又窜出一道剑光,尚未看清是谁,已有一道烟雾弥漫。寒光便自这烟雾之中向凌厉削了一道,众人掩鼻时。单疾风连同援兵,又已悬木而去。

    但凌厉又岂能再容他自手底溜走,运足轻功,追了过去,原来两人走得并不甚远。他依稀觉出了单疾风身边之人的身形熟稔,又想到适才那一剑,略一思索,忽地恍然。

    果然是他——这偷学了青龙剑法的慕容荇,必是他造下了江湖中那些血案,嫁祸予青龙教。他双足一蹬。越过枝头,拦住二人去路。

    哟。不想迷烟亦未能困住凌公子,慕容荇巧笑道。不过旁人只怕过不来了,凌公子要一人与我们两个为敌?

    我今日不想与你多废话——但单疾风,你是走不得的。

    单疾风只哼了一声,慕容荇已道,你连我都拿不下——要不要试试?

    凌厉不打话,剑尖直指单疾风。

    ------

    喜堂之下,那盖头下的苏折羽耳闻百足横爬之声,目未能见,耳力却灵,忽道,那丝竹之声似有蹊跷。

    拓跋孤亦听得那丝竹之声,只是先前亦有奏乐,并无在意。忽被苏折羽提醒,回头看时,乐师已少了一个。

    白蜈蚣似乎中看不中用,样子可怕,可其实并不经打,被咬一口毒性似也算不得烈。霍新掌风过处,已经震死数条。

    拓跋孤却在听那丝竹之声的来历——那已混入人群的乐师,悄悄地以声御毒之人,究竟是朱雀山庄的什么人?

    却忽然啪嗒一声,声音断绝,只听有女子声音轻轻呀了一声,娇弱可人,抬眼望去,却是夏铮——这双目已盲的夏铮,亦在凭音循源,恰巧这“乐师”到得自己身侧,他伸掌一挥,便已击断“乐师“藏于怀中的丝弦。余下的蜈蚣顿如泄了气一般,耷拉着不再动弹。

    拓跋孤已见这女子面貌姣好,双目水灵得好似个从未经风的弱质之流。但身手竟极是不弱,被夏铮识破之后,只一退便消了掌劲,双足一错,向后便走。他并无多想,数步便已追至这女子身后,掌劲便要吐,那女子气力竟不小,亦未见她如何动手,已逼得两名宾客在自己身后一挡,拓跋孤这一掌便硬生生撤了回来。那两人惊了一头冷汗,拓跋孤将两人一推,再去追时,只听霍新喊道,教主,不可离开喜堂!

    拓跋孤脚步一停。是了。就在今日大礼开始之前,他曾叫过霍新,要他无论发生什么样情形都务必提醒自己:不能在礼成之前离开喜堂。他或许早预料到这样的可能——他也始终担心自己的冲动——他若真的追敌而去,苏折羽怎么办?纵然歼敌尽数,苏折羽一个人,怎样面对满堂宾客?

    他回过身来。身披霞帔的苏折羽,犹自站在上首,孤零零地等待。这喜堂被蜈蚣闹得已不那么齐整,少许打翻的杯盏,横乱的椅凳,站起的宾客——都在诉说着一些不寻常。可,一切还要继续下去的,还不是不可收拾的!

    他在这一刻无法有暇去怪责任何人的不称职。他只是终于很明白,很认真地明白——他要娶的人就是那个此刻还站在上首、孤零零地等待的女子——无论她受过什么样的欺侮,无论这世上又有多少闲言碎语,他只是很欣喜,这一天原来真的是为了成亲——而不是为了其他看似很重要的目的——而存在的。

    他走上前去,略略掀起她的盖头,便当着这满堂宾客的面,向苏折羽的唇上吻去。

    苏折羽始料未及,只是怔住了,半晌,才觉出这个世界竟静谧得没有半点声响,好似个梦境,最美丽、最真实的梦境。那满堂宾客竟是哑了,再没人说得出半句话来。

    呃,教,教主……霍新只得在一边道。礼尚未成……

    拓跋孤回转头来,顺手将苏折羽的盖头重新垂下。礼尚未成,你是司仪。该干什么你不知道?

    那堂下讶然的众人。才突然轰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夏铮。只是这一刻他心里想起的。却不知又是谁?

    我真正心里喜欢着的,难道不是全部的你,完整的你,包含了一切过去的你?

    -----------

    负伤的凌厉久战单、慕容二人不下,见不曾有援兵到来,料想那迷雾有些许毒性,心下暗道,叫单疾风大闹了喜筵已是失职。若然竟让他走了,只怕我越发难辞其咎——我既战不下他们,便算带个死人去见他也比让他走了好。当下心中算定,不再留情,暗暗运力,依那剑法中“第四招”之快,便欲置单疾风于死。

    却偏偏这时一个女子声音道,你们两个还在这纠缠什么?闹得够了,先走吧!慕容荇便应了声好,撤剑先行。单疾风尾随二人之后。最后抛给了凌厉的只是个嘲讽的冷笑——而凌厉此际那电光石火的一式,尚蓄势未发。

    他只觉心中憋得无尽的慌与恨。侧目看那女子,只见她手中举着一支小小笛子,凑在唇边吹着,那声音极弱却似有种极奇异的力量,令得他偏偏提不起劲来,四肢都有些发软,那先前受伤之处更是疼痛起来。他咬一咬牙,也顾不得面前的是个女子,举剑向她手中笛子便削。那女子不虞他剑招仍快,唇离开笛孔,趁着凌厉二袭未至,迅速退去。

    她与慕容荇、单疾风都已在凌厉一剑可及之外了。只要她将笛子再凑到唇上,吹出那些奇异的乐音,凌厉知道,自己或许便会愈发落后。然而,单疾风做梦也未料到,便当此时从侧面树上欺过来一个不顾生死的刀客。只见他狂舞着一把刀,劈头盖脸向自己斫来,口中只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他未及看清是谁,忙沉身闪避,那人已扑的一声压到他身上,竟摆脱不掉。

    他人顿时落后,而凌厉已追上了,他也已看清那刀客——竟是乔羿,竟是那个先前莫名其妙向自己出手的乔羿——此番又莫名其妙,去向单疾风出手。

    他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纵然身体有些酸软,亦逼上两步,双指一并,狠狠戳中单疾风背心的穴道。单疾风张口欲呼同伴,他再一伸指,连他咽喉穴道一起封住,左手一抬,挡住乔羿手腕。

    你别把他弄死了。他说道。

    放开!你让我杀了这骗子,这禽兽,这……乔羿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显然气力也尽,一翻身跌在地上,痛哭起来。

    是……是我对不起你们……

    凌厉欲说什么,却叹了口气,道,你能助我捉到他,便足够了。你先走吧,否则旁人赶来,我恐你走不脱。

    但是我其实……

    不须解释,亦没时间听你解释。凌厉只道。

    乔羿点点头。那么……

    他还想问问关于邱广寒,又想说说关于苏折羽,但凌厉的眼神让他问不下去。只见他捉起单疾风,道,快走,哪里偏僻,就去哪里,离青龙谷越远越好。

    其实凌厉不需要听他解释,一切大致的来龙去脉,早可猜出。

    ------------

    乔羿上一次离开青龙谷,发誓再苦练刀法,要有一日杀拓跋孤为苏折羽讨回公道。他所能记起的,只是黑暗的牢狱之中,苏折羽痛楚的呜咽之声。为此他特地再去了朱雀洞——他虽武艺不高,但这手青龙刀法却着实引起了卓燕兴趣,是以那场嫁祸青龙之计,卓燕邀了他入伙——乔羿自然知晓朱雀山庄亦非善类,但为了能除掉拓跋孤,自也不择手段起来。

    只是卓燕等人却当然不会让他知晓过多内情。此刻乔羿得知真相,又如何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固然,对拓跋孤的痛恨并不少减,但自己认作战友的人,却原来更值得去恨——一个年纪轻轻的乔羿,又怎么担得下这般重击。

    -----------

    慕容荇与那女子柳使二人不是不知单疾风未曾跟出,可情势所逼,他们一则也已不敢多加停留,二则——他们也未敢确定他是真的遇了险。或许不过是稍为落后?

    事实上,单疾风此次来青龙谷之前便表现的有些奇怪。曾悄悄对柳使提起。他要尽可能深入青龙谷、尽可能久地留在青龙谷。对此。卓燕是极不赞同的,因为青龙谷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可单疾风面上的哂笑之色,让他没有办法去劝,只能相信有慕容荇和柳使二人同行,不至于无法脱身。

    到了谷外,柳使才不可置信地回望着。慕容荇知她心思,上前道,翼使武功高强。应变机巧,应当……

    好了!柳使似乎难得地也没了耐性,不欲听他多说奉承之语,慕容荇也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翼使本就没打算出来。他突然道。

    你说什么?柳使蓦地抬起头来看他。

    我的意思是说——翼使与青龙教主之间似有极深的怨恨。他原本就准备好了尽最大努力去叫青龙教主身败名裂,现下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似乎——也就……

    怎可能——疾风断不是这种自暴自弃之人!柳使道。我们速速与卓燕会合,再设法营救疾风!

    ------

    而谷内,礼已成。

    各门派疗伤的疗伤,喝茶的也仍在喝茶。拓跋孤适才之举,倒好像叫他们心里安定下来了一些。

    那一边拓跋孤却在看着苏折羽的眼睛。这个女人——现在已是他的妻子了。

    他已听见拿下了单疾风的消息。其余的诸种不快,倒也淡去了不少。只是凌厉和程方愈走到近前的时候。他还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不敢说话。他们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很糟糕——若不是最后总算还是带回了单疾风来,大概,受的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哼一声了。

    凌厉将从单疾风处拿到的左先锋令牌交出,拓跋孤也便收了走,挥挥手让他们先退了。这毕竟是他的新婚之日,他终究懒得在这当儿多说什么话。

    直到这日深夜。

    直到深夜,苏折羽终于酣睡的时分,他才带着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走下那个昏暗的地牢。重重把守的地方,困着一个同样清醒的人。

    单疾风看到他,冷笑了一声。

    你果然等不及要来找我了,拓跋辜!

    拓跋孤却只是沉声吩咐左右:剥掉他衣裳,拉他到外面来!

    月光清冷冷地落下来。单疾风抬头望了望。他冷笑是因为,这个晚上,像极了他恶梦了十几年的夜。

    教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浮出。拓跋孤不消回头便知是霍新。

    若你是来求情的,那便不必了。拓跋孤冷冷向边上人伸手:匕首。

    匕首是他早叫人备好的。他早已想好——他早已说过——要让单疾风受尽凌迟之苦而死。无论此刻谁来阻止,都已没有用了。

    不是……霍新否认。属下……

    不是最好。对付叛徒,青龙教人人有份。

    拓跋孤手抬起,第一刀——由他开始,“嚓”的一声,竟无比迅速——眼睛都不须眨一眨,他削下了单疾风颊上一片肉来。

    单疾风脸颊本已略略陷下,这一刀骨肉齐伤,霍新心一跳,喊都喊不出,肉已剥离。拓跋孤将匕首一摆:你来。

    我……?霍新大惊。他看单疾风——单疾风竟咬着牙,一声都未发出。

    本座已说过,人人有份。拓跋孤道。你既然来了,第二刀给你。明日一早替我传令下去,凡我青龙教中人,每人必须在单疾风身上割一刀,只是,谁都不准弄死了他——我看他多久才会慢慢痛死!

    教主,这——只怕——太……

    若觉得害怕,便早点动手,愈晚的,岂非愈是不好看么?

    倒不是害怕……

    对了。拓跋孤转过身来,打断他的话。

    若是不肯动手的,便可以收拾东西,离开青龙教了。

    霍新再也无话,只停顿了一下,道,其实属下此来是替凌厉送封信。

    凌厉?拓跋孤略略意外,却又略有预感。

    怎么,莫非他怕受责罚,竟逃走了么?

    他——似乎有事离开。

    拓跋孤皱眉,接信来看。

    ------

    此刻的凌厉,已在青龙谷外。怕被责罚——这是个原因,却只是个附属原因。

    邵宣也将那张“已找到苏扶风”的字条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你总要去吧。邵宣也说道。纵使……你们有些不愉快。

    他见凌厉不说话,又跟了一句:我陪你同去。

    凌厉方才点了点头,道,好。

    姜菲已在谷口等了许久许久。她仍为父戴孝,不便入谷搅到大喜的气氛,是以始终徘徊。见得二人,早已按捺不住。

    好不容易……!她上来拉住邵宣也道。快跟我来吧。

    她人在哪里?凌厉道。

    姜菲看了他一眼。不愿,但她——情况很不妙,所以我先赶过来了。

    情况很不妙是什么意思?

    等你见到她就知道。

    凌厉的信,便是在见到了苏扶风之后写的。只因他见到了她,便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苏扶风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可是身体并不柔软。她睡着,安静着,脸上没有半点往日的神采。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只以为她已经死了。姜菲道。她躺在一只船里,从那江上游飘过来的,不知道飘了多久,看起来是被什么人特地放在那船里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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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介绍:
他少年成名,也一度自以为是,但深入江湖,才明白天下之大。 会一直陪伴他的,是乌剑,还是红颜? ……乌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