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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我听小张大人你的!

    四天前下过一场雪之后,天上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围城,但兴和堡内不缺粮食不缺军器,柴炭干草倒是有些捉襟见肘,可这黑煤的存货却还算充足,因此倒霉的就只有那些马匹坐骑而已。那些京营的骑兵就算心疼爱马,但顶多也只是骂骂那些该死的鞑子,对于马匹掉却无可奈何。即便如此,士气却依旧高亢得很。

    因为他们背后就是长城,就是大明!因为他们在城内,不轮值的时候还能睡上暖和的火炕!因为他们已经让一拨又一拨的敌人铩羽而归!

    张越和周百龄郑平原如今是分段巡视城防,毕竟,要紧的不仅仅是防备外敌,还得注意到军士的情绪——谁也不想在这种要紧关头生什么内部的变动——而且,如果说原先军士们为了遏止敌寇攻城而有意在外墙浇水使其结冰,那么如今不必那么做,兴和堡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雪的堡垒。

    除此之外,几次三番地打退来敌之后,也还抓住了几个俘虏。

    由于伤兵众多,因此郑平原起初并不想留下那些个受伤的鞑子俘虏浪费粮食。张越也不是心慈手软的性子,但他却很是惑阿鲁台在这种天气下大肆来攻的用意,由是就给了自己身边那两个货真价实的候补锦衣卫完全的权限,吩咐他们想办法撬开俘虏的嘴,。

    这会儿巡视了门和西门,确保堡内的两大门户并没有任何问题,城头上一切正常,望台上没有看到任何敌寇要攻击的痕迹,眼看日上中天,张越就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往回走。一路上凡看到他的人都会停下来亲切地叫上一声小张大人,时不时还会有人拦下他问几句诸如援兵之类的闲话,他自是一概笑脸以对,少不得还要劝慰鼓励上几句。

    回到千户官所,他几乎感浑身都冻僵了。进了那间唯一烧着火炕的屋子,又一口气喝尽了一整杯热水,他这才缓过神来,随手将那件大氅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拖了靴子换上大棉鞋。原先双层小羊皮夹了棉花的簇新靴子已经是破了几处御用工匠所制的紫貂皮大氅经过这些天的激战,上头已经沾满了各式各样的污渍,有些地方甚至还磨破了,再加上连番大雪,那简直是干了湿,湿了又干。可即便这是皇帝御赐的东西但在这种生死都说不好的地方,他又没有合适的避雪大衣裳可以替换,自然也顾不上东西是否干净整洁。

    毕竟当初想这一程用不了几天,两个衣箱都撂在宣府孟俊的那个小院里头了。而兴和虽说打了两口深井,但兵员多了水的消耗量也就大了,现如今几乎都是将雪水烧开了供食用。为了节省黑煤他早上顶多是雪水擦一把脸,就连脸上的拉碴胡子也懒得去管。

    搓了搓冻得干裂的手,张越看到生连虎站在那儿龇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当即没好气地笑骂道:“这不是在家里,愣站着干什么,还不扒了鞋子?走了这么一大圈里头必定是浸湿了,难道你们俩想带着两只冻烂的脚回去?”

    连生和连虎对视一眼扒了鞋子。由于庶民奴婢禁止穿靴,他们以前冬天时都是在棉鞋外头套一层油毡面子这些天一天到晚就是在城中走了再走,有时候遇上急事还要连奔带跑油毡面子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这会儿两双鞋子一脱,一股异味就传了出来,结果周百龄一进门就被熏了一跟斗,看见两个人脚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这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一屁在炕上另一头一坐。在张越地示意下。他也干脆扒拉下了半高地黑皮靴。旋即才咧嘴笑道:“如今咱们是被困在城里。鞑子何尝不是进退两难?望台上两个小伙子已经看到鞑子又在宰牛羊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老周你也别太高兴了。要是阿鲁台。恐怕会派人在这里围困。然后分兵越过外长城滋扰万全等地。只不过。只要我们顶在这里。他们地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万全等地毕竟是驻扎了重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地。再说冬天了。整个宣府多军户少民户。只要应对得当。造成地损失应该还有限。只希望兴安伯那边能果决一些。”

    “比起武安侯。兴安伯差远了!”

    郑平原这会儿也进了屋子。他头上地皮帽子上都是雪花。两颊冻得通红。这几天地并肩作战让他少了很多顾忌。在他想来。哪怕是兴和守住了。他这个千户害得都指挥使王唤战死。别说前程。恐怕连千户都当不成了。如今他心里记着地只有张越那句为了活着拼了。其他什么利害得失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见周百龄挪了个位子给他。他就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我是武安侯地老部下了。永乐十二年也是跟着出塞地。那时候我跟着武安侯追忽失温。结果敌军流失不断。武安侯中了两箭。我跟在后头也中了一箭。但最后咱们只稍微停了一停。等大军会合了之后。咱们就削断了箭

    追击。大破忽失温!只可惜武安侯在那一次之后就因朝了。之后来地兴安伯甚至还要看一群阉人地脸色。真是他娘地憋气!”

    恨恨地吐出了一句脏话,郑平原不免想到了自己在兴和一呆就是六年,两颊的艳红竟是变成了赤红:“兴和早年并不是个苦地方,元朝那会儿,听说这里还是府城,但后来自从府废置千户所之后,这儿就一点一点地败了,到最后坚城变成了土城,而开平也就比这儿略好一点。要不是镇守太监府克扣,粮料一直都是紧紧巴巴,这土城我早就带人加高修补了,毕竟这些年还常有北地逃人回来,有了他们帮忙,干这些活不在话下。”

    “好了在说这些无异于马后炮!”

    虽说张越知道这屋子里的自己和周百龄都不会说出去,但也不想在这种丧气话题上浪费时间,遂打断了郑平原的话头。正要开口,屋子前头的厚厚棉帘子再次被人撞了开来,这次进来的却是满面喜色的向龙。甚至还没站稳,他就高兴地嚷嚷了起来。

    “大人,总算是撬开了那几个俘虏的嘴!据他们说,这次除了阿鲁台,还有科尔沁部及之前行军时撞上的两个流浪小部族,大概加在一块两万人的光景。他们还透露,上头告诉他们兴和堡中有数万石粮食,前几天还说有充足的火器,反正是乱七八糟许诺一大堆,所以他们才冒着严寒攻城!只不过因为之前大一箭射中子的士气已经不比最初了。”

    闻听此言,张越时心中一凛。他们之前守城时既然频频动用火器,那么敌寇知道城内有充足的火器并不奇怪是,这数万石粮食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看了一眼大皱眉头的郑平原和若有所思的周百龄,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继而便笑了起来。

    “既然俘虏这么说我倒是个想法。

    这几天下雪,子攻城的力度大不如从前,索性就押着这几个俘虏在整个兴和堡中游街,放出话说明日当众处斩,然后制造一个机会,让人小小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机放了他们回去。当然做戏要做得像一些,追捕的时候杀那么一两个。即便不能乱了鞑子军心只要上层贵族知道兴和并没有什么万石粮食……”

    “那就该鞑子跳脚了!”

    周百龄话音刚落,郑平原就立刻下了炕话不说地点了点头:“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虽说便宜了这几个狗鞑子只要能解兴和之围,饶了他们的狗命也罢!”

    看到郑平原一阵风似的了屋子,周百龄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老郑倒确实是一条汉子,只可惜没什么心眼,怪不得在兴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挪窝。我倒是觉得那消息并不是阿鲁台捏造出来蛊惑下头人的,恐怕是真的得到了这样的谍报,而且咱们一到兴和,那边大军就扑了过来,未免太过巧合了。要不是我手头人有限,晚上就来他一场偷袭!”

    “你说没错,无巧不成书,但有些事情恐怕不是咱们运气太糟糕撞上的。”张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旋即开口问道,“先头第一次用掉了五支和神枪配套的箭镞,之后我又用掉了一支,神机箭也被你麾下的那些火铳兵用的差不多了,但我听说,只要有火药,神枪和神机箭用寻常箭也能行?”

    周百龄不知道张越问个干嘛,算了一算方才抬起了头:“话是没错,就是效果不如专用的那些……小张大人你问这个干嘛,莫非真的预备偷袭?”

    张越轻轻摩挲着下巴,心里颇有些后悔。想当初他和万世节在军器局里来回跑的时候,两个人倒是曾经向那些工匠很提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些工匠也给了各式各样的建议。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真能“箭法如神”,否则还能造出更理想的效果。想到这里,看着满脸兴奋的周百龄,他便低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

    耐着性子听完,周百龄便重重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风险算个鸟!郑千户都听了你的主意,我还有什么例外?一句话,我听小张大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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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进退维谷

    困了六天,历经一波又一波攻势,无数箭矢兵器和堡依旧完好无损地屹立在茫茫草原上除了少数的鞑靼和科尔沁部贵族,寻常蒙古人已经不知道这里昔日乃是元朝的北方重镇名城,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众多蒙古贵族的庄园,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元上都开平之外又一个度夏胜地……随着蒙古时代的结束,开平还剩下昔日高大的石墙,而兴和却已经连石墙都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座光秃秃的土堡。

    可就是这样一座土堡,他们却硬是拿不下来!

    尽管族酋之中很多都不想在这样一个地方耗费时间,但阿鲁台硬是用铁腕压下了所有反对意见,在兴和的东南西北角扎下了大帐。北边是科尔沁部阿台吉,阿鲁台先前战败之时多亏了科尔沁部伸出援手,再加上他又有意拥立阿台吉为大汗,因此就为其留了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南面交给了刚刚带兵回来的色勒奔,东西面则是他和阿卜只俺。至于那些和他心不齐的族酋则是打散了安置在三面,如此就确保内部可以安然无恙。

    可是,当他走进失捏干的军帐时,在外人面前那张镇定自若的脸立刻就拉长了。尽管军医千方百计吊着失捏干的命,但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他心情异常沉重。这里的军帐和他的大帐差不多,失捏干躺着的地方在一层厚牛皮之外还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旁边的铜质火盆里烧着上好的白炭——这是色勒奔刚刚带回来的,于是立刻就用在了此处。

    失捏干天性骄纵,阿鲁台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昔日统治天下的蒙古人如今很多都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失去了那颗犹如雄鹰一般翱翔于天空的雄心。就好比当初他举兵反抗朱棣的时候的母亲和妻子竟然指责他不该侵扰边地,还说什么为逆,什么负恩。他们已经忘了这天下原本就是大元的,忘了他乃是大元的太师。

    这会儿却有人悄进了帐子:“大哥们带来的一千头牲畜只剩下一半了。族酋们又派人来问,说是就算兴和有数万石粮食,但既然如今已经攻城无望,那么就该撤走去其它地方。他们还说,如今大明皇帝已经准备北征,这种时候在兴和纠缠太久无异于找死……”

    阿鲁台起先头也不回,待话越说越起劲,他不禁火冒三丈。按捺了好一阵子,他方才徐徐转身站起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说话那人的脸上转了一转。看到那个一直在各大族酋身边转悠的弟弟也古台渐渐露出了几分惧色,他便出了一声冷哼。

    “如今虽说是大元主宰天下的时代,但也不是那些老东西说了算的时候!我容让他们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兵,他们拉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但是,汗位有兄终弟及,我这个太师却是靠实力才当上去的!要是你认为我死了两个侄儿死了,你就可以坐上我的位置,那我还不如干脆杀了你,免得你将来丢了我的脸!”

    也古台被骂得作声不得,半天方才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没多久,阿卜只俺就和色勒奔一同进了帐子。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地上的失捏干即就谨慎地选择了默不作声。

    只不过,怒犹未消的阿鲁台却没有次子和女婿脾气,而是淡淡地问了晚上的防戍,随即就看向了阿卜只俺。

    “伤亡数字可算出来了?”

    “那两个投靠地小部落几乎已经伤亡殆尽了。其他地大约伤亡千多人。”

    “不要用伤亡千多人这样地数字来敷衍竟是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阿卜只俺被父亲忽然提高地嗓门给吓了一跳忙老老实实地说:“总共伤九百多人。多数是被流矢火器所伤。至于死地大约有三百余人摊到我们头上只有两百人左右。”

    “除了那两个小部落居然伤亡了上千。该死!”

    这时候鲁台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暴怒。竟是一脚踢翻了那个炭盆。好在旁边地色勒奔见机得快。三两步上前用铜火钳收拾了残局。这才没有让火星溅在那羊毛地毯和帐子上。他带着那五千人固然是顺顺利利攻入了长城之内。但由于寒冷地冬日。明军大多龟缩不出。因此他也是战果寥寥。最后更是在得知某个消息之后快赶了回来。

    “太师,我们还是放弃兴和吧。”把心一横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看到阿鲁台恼怒地瞪视着自己,他却干脆挺胸抬头耿着脖子说,“您也知道了我带回来的消息,那个兴安伯徐亨被调回去了,来接任的正是先前压制得我们极其窘迫的武安侯郑亨!瓦剌那边吃过他的大苦头,如今已经准备去送礼了,如果万一瓦剌趁火打劫,我们在这里就是腹背受敌!”

    阿卜只俺一向老实本分,知道父亲偏爱大哥,他又没什么军务上的经验,眼看姐夫和父亲扛上了,他索性就闭嘴不吭声。然而,让他异常讶异的是,父亲的脸色明明青得可怕,但最终竟没有大雷霆,而只是指着门口的方向呵斥道:“滚,等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勒奔一言不地出去,阿卜只俺也不想一个人呆在抑的地方,于是便打算寻个借口开溜。然而,他还没想好那个理由,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很快,帐外就传来了亲兵粗重的声音。

    “太师,有人从兴和堡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从兴和?阿鲁台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只沉吟了一会就厉声喝道:“必然是那些汉蛮子借此机会捣鬼!不要上了他们的当,直接砍下他们的脑袋悬在旗杆上示众!”

    闻听此言,帐外顿时安静了,而阿卜只俺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要知道,当日大哥失捏干的那些护卫虽说竭力求饶,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全体处死今那一个个脑袋还悬在营地中的旗杆上。这次又要杀了从兴和那里逃回来的人,这算不算自己人糟蹋自己人?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他不由得张了张口,却在阿鲁台那冷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这时候,帐子外的亲兵又说话了:“太师被我们拿住之后,有两个人都被各自的族酋带回去了,这会儿难道要去他们那儿提人?如今还剩下的那个从前当过大王子的护卫,甚至还是大王子提拔他当的百户,您是不是见一见?”

    “父亲,既然是大当初看中的人,不如把他押过来先仔细问一问。”阿卜只俺好容易找到机会,连忙在旁边劝道,“再说了些族酋既然已经带走了两个人,若是我们杀了剩下的那个,他们一定又会找到反对您的机会,不如等到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作决定。”

    铜盆中的白炭适才被打了一回,但此时仍然烧得正旺,站在旁边的阿鲁台甚至能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小腿往上蹿。但是此时更多地是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可既然那些不服他的族酋已经带走了两个人,他若仍是执意要杀人以绝后患,那么他们确实就有话好说了。沉默良久,他便依从了阿卜只俺的意思,让亲兵把人带到军帐。

    须臾个脸血污衣衫褴褛的壮汉就被人架了进来。眼看两个亲兵押着他跪下,又取出了他嘴里塞着的那团破布,阿鲁台便冷冷地说:“看在你曾经是失捏干看重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跑回来的?”

    “太师帮明狗严刑打,:_要从我口中得到大军的消息我抵死没说出一个字。后来,那帮明狗就押着我们这些被抓的游街示众来又在晚上把我们绑在了城头,说是要把我们活活冻成……冻成冰棍好吓一吓明天攻城的人!”

    那个汉子原本浑身是胆,但这两天兴和堡吃尽了苦头,再想到刚刚在城头吹天风那番苦楚,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幸好有一个兄弟的绳子没绑牢,挣脱之后就放了我们,谁知道明狗很快就现了,立刻上来追捕……不得已之下,咱们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用先前那些架子上绑缚的绳索从城墙上坠下来,结果当场摔死了三个!幸好城墙底下在先头攻城的时候被咱们的人用积雪垫高了,我侥幸活命,就和另两个人逃了回来!太师要是不信,我还知道明狗军情!”

    生怕阿鲁台令杀人,他几乎是连珠炮似的说:“兴和堡内如今大概只有明狗一千多一些,先头折损了二百六十多人,轻重伤还有三四百。他们里头正好有宣府来送补给的火铳兵,其中据说有京里神机营的,火药也不少,但他们的粮食没有数万石,听说才上千石而已……”

    阿鲁台听得极其仔细,即使定兴和堡中确实有神机营,他依旧不动声色。然而,当听到城里只有上千石粮食,他一下子感到脑际轰然巨响,唯一的反应就只有三个字。

    上当了!

    帐内顷刻间一片死寂,谁也顾不得那家伙之后究竟说了什么。就在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了无数喊杀声和叫嚷声,情知不妙的阿鲁台立刻按下杀心,一个箭步冲出了帐子,入目的却是一片通红的火光。那一刹那间,想起爱子重伤大毁,急怒之下的他不禁朝那些来回乱窜的人大吼了一声。

    “慌什么!趁着明军袭营,趁势攻进兴和!”

    然而,他的心里却异常苦涩。这已经被人玩得团团转了,若是这次再进不得,他是不是真的该认清现实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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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雪夜里的火光

    城那么多天,一到晚上攻守双方便深有默契似的偃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这本书这天晚上雪下得极大,尽管东南西北四角的营地都派出哨探监视城里的动静,但一连六天晚上都没有人试图出城偷袭或是逃跑,巡逻的斥候渐渐有些怠慢了。而且,城头守夜的人极其尽职尽责,若是靠的太近就立刻是火铳伺候,再加上忌惮那一箭射杀两人,一箭正中大的神射,于是都下意识地离得远远的。

    此时,远远瞄了一眼兴和堡西墙,两个蒙古汉子便费力地骑着马往回走。尽管有了雪地的映照,夜晚本该是能见度很好的,可这会儿漫天飘舞着一团团的雪花,他们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百米上下,到最后干脆就省了事情。虽说大王子失捏干重伤,军旗险些被毁,这挫折不可谓不大,但谁也不信那么小小的一座兴和堡中还有人不要命地出来偷袭。于是,这会儿他们都把规矩丢在了脑后,干脆把能够御寒却影响视野的风帽拉了上来。

    “这大冷天的大仗,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连等到春暖花开都来不及,听说这两天冻死的马匹牛羊都不少!”

    “唉,大王子如今半死不活,先前就连大被人一箭射了,这实在不是好兆头。要我说还不如赶紧退兵,否则大明那位皇帝若是起怒来,又是几十万大军……”

    “别说了上次有提起这事还被活活鞭死!太师要打仗咱们就打仗,不要管那么多,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等等,那是什么!”

    原本还只顾着说话的一汉子陡然之间瞥见雪地上窜过一道白影,顿时大吃一惊,但只是叫出这么一声,他就感到胸前一阵剧痛紧跟着就看到同伴被人扭断了脖子。几乎与此同时,他眼前一黑也失去了知觉。两个人颓然倒地之后,那团白影就凑上前来,手脚麻利地扒下了他们的衣裳,胡乱往身上一罩就回过头来,鼓起双颊出了一种低低的呜咽。

    雪地上很快出现了一队身穿白披风的身影约有十几个人。和那团白影汇合之后,一群人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等远远看到了数百步外的整齐大帐们方才停下了脚步,各自从背上取下了包袱,熟练的组装了起来。而唯一不懂得捣鼓这些的彭十三则是警惕地四下里观望着,时不时往这些人的手上瞄上一眼。

    神枪和神机箭能够使用特制的镞和弹丸除此之外,只要在普通箭头上绑上易燃物,还能够充作火箭使用,只是射程没那么远。这本书由于引火物是事先备好的,操作的又都是神机营中的熟手,众人很快就在药室中填满了火药。彭十三除了留心周围的动静之外一直留心着城头,当看到那里的一丝火光晃了一晃之后立刻低声下令众人点燃引线。

    砰砰砰砰

    巨大地爆响声后。一支支亮了夜空地火箭划出一道道优美地曲线头扎进了那四处是军帐地营地中。一时间四面火光起喧哗无数。而始作俑们却没顾得上去观赏自己壮举地结果。扛上神枪和神机箭就一溜烟往回赶。

    眼离城门还有百步远地地方。负责断后地彭十三听到背后马蹄声渐近。立刻转过身来。一个鱼跃紧贴地面滑出去几步。双手已经是抓了两大团雪。等那几骑追兵越来越近。他猛地一个跃起。两手暴起扬出了满天雪粉。趁着追兵眼睛迷离之际拔刀怒斩。竟是将其中一个骑手劈成了两半。他也不顾那当头洒落地鲜血。一个纵身上了马背。旋即控着身下骏马朝另一个控弦上弓地蒙古汉子撞了过去。

    在两马相交地一瞬间。他下垂地右手举刀上撩。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对方地弓弦上。旋即又犹如脑后长了第三只眼睛似地往后一挡。

    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杀一人毁一弓挡一箭。在那风雪之中竟是仿佛天兵下凡。追来地三骑都是自负武勇地蒙古勇士。此时剩下地两人都被他地凶厉震慑住了。待回过神地时候。其中一个却骇然现一道寒光当头劈下。猝不及防下只有勉力用连鞘马刀挡格。谁知对方虚晃一枪。一个空档便欺了进来。一刀当胸直搠。他立时不敌毙命。

    转头看见那些神机营军士已经离城门不远。眼看另一个骑士仿佛是被吓破了胆。纵马转身就逃。松了一口大气地彭十三立刻不管那马上地死人。自己则是双腿一夹马腹。牢牢箍住了躁动不安地马匹。由于他从前跟着英国公张辅就是骑兵出身。做这些自然得心应手。安抚了坐骑之后就握住了刚刚抢到地强弓。又从箭袋中摸出了一支长箭。

    观望了一下风向风力。彭十三就眯缝眼睛盯着那逃走地背影。一下子运足了臂力。端地是拉弓如满月。箭走如流星。几乎是顷刻间。那离弦之箭就一下子没入了那人地背后。听到了那一声须臾便淹没在了大风大雪中地临死惨叫。眼看那鞑子营地方向炸了锅似地又驰出了好些人。一箭建

    猛地一弓击在马股上,风驰电掣地朝城门方向奔去。

    这会儿城门已经合上,城头却已经垂下了一具绳梯,眼力敏锐的他堪堪将马停在了绳梯下方,抓着那绳梯就灵活地攀爬了上去。眼看还剩最后两步,他忽然听到脑后风声乍起,忙猫腰一沉,旋即向上猛窜,竟力一个筋斗翻上了城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支长箭差之毫厘地射中了他原来所在的土墙上,而当他最后登上城头时,整个城头爆出了满天彩声。

    “大明勇士天下无敌!”

    看到西边那营地中乱成一团,再看到城下那蔚为壮观的铁骑奔流,已经在西墙上等候了许久的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高声喝道:“射!”

    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一百把强弓齐齐射出。

    由于那城下的地上汇集了太多人,战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也一阵阵传来,在呼呼的风声中显得异常刺耳。当一百人射完之后头的一百名弓箭手取代了他们的位置,又打出了一轮齐射。

    两轮齐射之后,原本因为激怒而追出来的蒙古骑兵已经是完全失去了队形。那些曾经经历过永乐八年第一次北征的人都想起了当年的大溃退,于是都带着恐惧纷纷后退,这更加妨碍了后头的人,一时之间的喝斥声马的嘶鸣声汇集成了无数不和谐的音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彼此相撞而落马的状况方才渐渐少了。

    “大明勇士天无敌!”

    只字未改的喝彩声依旧是整齐一,响彻了整个夜空。不但如此,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军士还在城头上耀武扬威地用蒙语大叫大嚷了一阵子,那经过张越编造的说辞一套一套异常顺溜。一个说瓦剌上书愿意从大明皇帝征阿鲁台断了鞑靼后路个则是大声嘲笑阿鲁台补给不够撑不下去;一个说十万援兵马上就到,一个说城内准备充足守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等这番话告一段落时,城头上更是响起了一阵哄然大笑声。

    此时此刻,站在城头的张:不由得哂然一笑。城内人员有限,所以即便是袭营,他也不想再用死士突击的法子。或许那十几支火箭袭营不过是让鞑子乱上一阵子成不了多大的伤亡,就连此时的弓箭齐射也是一样看着声势浩大打死打伤的人恐怕有限得很。然而,孤军守城外有大军重要的就是气势。如今阿鲁台一再受挫,兴和堡中却气势如虹就是如此结果。

    想这里,觉城下渐渐醒觉了过来,一时飞箭如雨,他连忙大喝道:“弓箭手退入箭楼,刀牌手上前举盾!老彭,再拿出你那神箭手的本事来给这些鞑子”

    “,这么多活靶子,正好对我的脾胃!”

    彭十三今晚大开杀戒,好容易弥补了之前在东墙上处处被动应战的憋气,顿时扬声答应了下来。他自己随身所带的弓箭早就因为前些天的过度使用而弄坏了,而给寻常弓手配备的弓箭完全不合他的力气,而蒙人素来在制弓上深有心得,这把刚刚夺来的强弓却是刚刚好。而张越见他大展神威,也没去管那许多,退后几步便对周百龄点了点头。

    “城下大约至少有数百人,让他们预备火箭,火铳兵随后上。”

    “嘿,我就等着小张大人你这一句呢!”

    大步回到箭楼,看见那几个刚刚袭营回来的士兵正是满脸喜色,周百龄顿时笑骂道:“好了,别只顾着高兴,下头鞑子都已经齐了,咱们一整天忙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时候!”

    此时此刻,由于阿鲁台的追击令,城下的骑兵越来越多,谁也没注意到那雪地上是否多了什么东西。看到城头上飞下来的箭渐渐少了,他们不由都把那满腔郁闷化成了攻击。忽然,城头再次倾泻下来十几道火光,有所准备的骑兵们立刻引马避开,所有火箭竟是全数落空。然而,那火箭着地的一刹那,却是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这还不算,城头上刚刚仿佛失踪了的火铳猛然之间又喷射出了无数火光,紧跟着竟是又砸下了无数瓶瓶罐罐,每一个罐子着地都带来了巨大的砰然爆响。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皑皑白雪,恰是把雪夜映成了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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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一射成名,一烧成名

    便是九边要镇中最富庶的宣府这些天也失去了往日往的喧哗热闹。从各地云集到这里的商旅并不曾少,招待往来客商奉承高级军官的歌伎乐班也曾少,住在这儿的市民百姓更不曾少……但街上的闲汉少了,那种天塌下来也无关的悠然气氛少了,哪怕是从前常常出条子叫堂会的镇守太监府,这几天也一下子消停了起来。

    于是,这宣府的大清早也就展现出了它难得的勤勉一面。寅时三刻,天色还灰蒙蒙的,空中飘落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小雪,哪怕是平日起早贪黑做活的百姓也尚未从温暖的被子中钻出来,大街上就陡然之间就响起了无数马蹄声,上头全是一个个衣衫鲜亮的军官。

    这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军官们也顾不得身下是平日怎样心疼神骏的坐骑,一个个都拼命挥舞着马鞭。好容易赶到总兵府,众人跳下马就纷纷争先恐后往门里冲。乱哄哄的还没站好,一阵云板声就传了出来,一时间众人立马鸦雀无声,全都在闷头找自己的位置。

    二堂上的武安侯郑亨瞥了一眼旁边的漏壶,等到云板声尽了,他方才不满地皱了皱眉。想当初他在这宣府当总兵的时候,每日点卯将官都是早早赶到站班,哪里像眼下这种乱糟糟的情形。看了一眼左下刚刚赶到的镇守太监王冠和另两个宫中炙手可热的内官不禁感到一种说出的不满,却谨慎地没有表露出来。

    按了按佩剑,郑亨大步走出了门去。在门前的台阶上站定了,他便冷冷扫视了一眼下头这些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干冷干冷的空气。

    “人可都到齐了?”

    堂下伺候的一军官忙躬身道:“回禀武安侯都到齐了。”

    见所有军官在风雪中站还算笔直,郑亨这才感到心头的恼意淡了一些:“奉皇上圣谕,我三日前接替兴安伯镇守宣府。之所以到今天方才召齐了所有人,是因为先去了一趟开平,所以到宣府就晚了两天。我已经六七年没有到这里来了,想必你们之中也有新人不认识我,不知道我的做派。我只说一条,不要因为如今升官进职,就忘记你们的本分!自从兴和被围,你们扪心自问究竟都做了什么?”

    郑亨壮年得,如今虽五十出头,白却并不多,看上去竟是比兴安伯徐亨更显年轻。此时此刻陡然之间提高了语调,声色俱厉地说:“不要说什么你们位卑职小不能预大事上这等大事若是还不建言,总兵府要那么多属官有什么用?皇上派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兴和之围,理北征粮储,除贪墨官员!点卯之后立刻各回职守,今日巳时教场阅宣府三镇,若有误事军法行事!未时接见瓦剌使者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巳时阅宣府三镇兵?这多少人!还有,这瓦剌使者什么时候来的们怎么不知道?

    这子。别说一众军官纷纷乱了阵脚连王冠也愣在了当场。倒是6丰这些天一头累了个四仰八叉也没查出个所谓间谍地子丑寅卯。一头还得牵挂张越出事自己回京不会有好果子吃。那简直是心力交瘁。看到这些人如此情形心中不禁解气。而海寿却是面色微变。随即就没事人似地站在那儿一言不。

    须臾。宣府左右卫地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等就急匆匆出了门去。剩余地人则是各行其是不敢怠慢。就连三个太监也都走了。而孟俊倒是没有什么必须要做地勾当。只是因为顶头上司从此亨换成了彼亨。心里头未免有些不习惯。于是便走在了最后头。还不等他跨出二门。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唤。转过身看见是郑亨地亲兵。他便明白了原委。

    到了二堂。便以下属礼见过。旋即在左手坐了下来。让他诧异地是。郑亨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仿佛在踌躇犹豫什么。

    “武安侯若是有什么事分派。但请吩咐。”

    “你倒是精乖。我确实有事情要你去办。”郑亨微微一笑。抬手吩咐一旁地亲随到外头手着。这才离座而起踱了两步。忽然倏地转过身来。盯着孟俊地眼睛问道。“你是保定侯嫡长子。将来是铁定要承袭爵位地。我问你。你是愿意安分守己继承爵位。还是预备像你祖父那样建功立业?”

    孟俊没料到郑亨竟然问这样地问题。愣了一愣就想本能地说自己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是。当看到郑亨那种古怪地目光时。他立刻惊醒了过来。皇帝派自己来宣府。绝对不是因为当初孟贤地事情而迁怒孟家。反而是某种期许。即使这种期许他很有些承担不起。但他要是对郑亨直说什么混吃等死之类地话。那么恐怕后果会适得其反。眼珠一转。他就有了主意。

    “这就要看皇上希望如何。皇上若是希望我建功立业,我自

    疆场沙敌马革裹尸。若是皇上有的是可用之人不用安分守己也未尝不可。武安侯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应当知道我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胸无大志!”

    骂归骂,但郑亨却也知道孟俊此言不虚,心里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当下就板着脸说道:“这回兴和被围,虽说我力主不可轻易援兵,以免被阿鲁台抓到了可趁之机,重蹈当日淇国公丘福的覆辙,但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兴和开平是我朝在外长城之外的最后两个堡垒,说什么也不能丢了!等瓦剌使节来了之后,我就派你带宣府左卫一镇兵出张家口堡。”

    这下子孟俊顿时呆住了时间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武安侯您不是开玩笑吧?我虽说在宣府已经呆了大半年,可还未曾有带一兵一卒的机会,若是这中间有了什么差池……”

    “宣府左卫指挥使和下头那些军官又不是饭桶,不会让你乱来。你无需多出一言只要趁着这种机会多多学习即可。”郑亨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轻哼了一声,“若是不打仗,你在宣府也没什么历练,这次是绝佳的机会。瓦剌客列亦惕部贤义王太平和辉特部安乐王秃罗派出的使者午后就会抵达。倘若那边能守住,阿鲁台这次孤注一掷,正好可以重挫他的气焰!”

    这些天孟俊一都在担心身陷兴和的张越,此时听郑亨说得这么有把握,不禁喜上眉梢,连忙问道:“武安侯既然这么说是瓦剌能尽快出兵,岂不是兴和之围能够立即解除?”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眼兴和那边还没有消息。阿鲁台四面派了游骑劫杀斥侯,我前后派出了好些人至今音信全无。临走之前,英国公还托我能帮忙则帮忙说这一层关系,张越怎么也是住在我家隔壁,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惦记他,他家里的兄弟也都托付过我。我也希望他能平安,毕竟京师里头的张家已经是一团乱了……”

    乍听得一个字,孟俊不禁一怔想要开口询问,堂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不多时个亲随便脚底生风冲进了门,单膝跪下便嚷嚷道:“报兴和的斥候有一拨回来了!”

    郑亨精神大振,连忙吩道:“快让他进来!”

    很个四十开外的老军就被搀扶了进屋。勉强行过礼后,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旋即用尽了力气嚷嚷道:“启禀武安侯,卑职带人遇上鞑子游骑,好容易杀退了他们,抓到了一个俘虏,竟是不合打探到了兴和的情形!据说,阿鲁台率兵近两万人围困兴和,日夜攻打不休,但城内一直都死扛了下来,兴和至今还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

    听到两万人:城,郑亨和孟俊原本都是一颗心提了起来,但这安然无恙四个字却无异于一颗定心丸。相比孟俊的欢喜,郑亨毕竟是刚刚奉旨接替徐亨担任镇守宣府总兵官,更注意的却是前面几段。尽管心头振奋,但他素来谨慎,忙问那个抓到的鞑子在何处,及至听到人已经带回,他干脆亲自前去盘问了一番。

    由于他昔燕王府就数次征伐草原,蒙语极其娴熟,很快就问明了内情,脸上顿时露出了变幻不定的表情。

    阿鲁台长子失捏干重伤,军旗也被一箭射穿了,前天晚上城里还一把火烧得鞑子鸡飞狗跳!他本以为守住城池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想不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战果!

    就在这时候,那个蒙古汉子又面带恐惧地吐出一句很有些突兀的话。分辨清楚之后,郑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把神火烧死了很多人,而且那时候城头还有人用蒙语大叫张大人神火!先头也是这样的,先头军旗被射穿的时候,也有人叫……”

    小张大人神射!小张大人神火!

    郑亨甚至来不及向跟进来的孟俊解释,转过身就大步出了屋子,沉声吩咐找一个精通蒙语的书吏。等人一到,他就吩咐其与一众军官继续审问着,旋即方才对跟出来满脸茫然的孟俊笑道:“要那鞑子所言是真,你那位内弟这次可就真的是一射成名,一烧成名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问女何所思,望夫不曾闲

    场小雪之后,北京城四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象,但天天冷了下来。尽管家家户户从十月初一开始就烧起了暖炕,但如此室内便不太通风,年老体弱的老人仍然是禁受不起,小孩子也容易感染风寒。单单是回春堂这样声名显赫的药堂,一日的出诊量便忙得几个大夫脚不沾地,来抓药看病的人也比平常多了一倍。

    顾氏天天在暖阁中很少出门,即使冯远茗三天两头来,小五更是日日登门,可她的身体仍是一阵好一阵坏,就连日日进食也不过懒懒地用上几口,任凭小伙房变着花样也没用。没奈何之下,灵犀和杜绾商量了之后,干脆就嘱咐了年纪最小的张菁多多在北院大上房陪侍。张赳原本打算向国子监请长假,却被顾氏一口骂了回去,只好让弟弟张多多陪着一些。

    而那天张从宫里回来之后,次日便下了旨意,坐出征挟民女还,贬通州右卫知事。尽管大伙都知道通州到北京不过数十里地,这番贬谪已经算得上极其宽容,顶多是平日两头跑辛苦一些,可东方氏却为此病倒了。儿子好容易熬到正五品,就算未必有爵位,一个指挥使至少是稳稳当当的,如今这重重一跤就跌到了从七品,日后如何抬得起头?儿子那个外室的勾当分明被家里按了下去,眼下再次揭出来论罪,还不是她惹的祸?

    她这一病,张家上下自然更是着忙。李芸和赵芬不得不成日里轮流伺候,空下来的时候还得照应顾氏这位老祖宗,以及那位闯了祸却还怀有身孕的姨娘。杜打着精神操持家务,在顾氏面前从来不露毫分,硬生生把张越身陷险地这一条死死瞒着。而张张起张赳这三兄弟也一心想隐下兴和被围的消息,更是只字不提,于是这一大家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好在一连串的坏消息之后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消息,调张信回来任顺天府府丞的旨意又在之后的一天颁下了。得知这一讯息,盼星星盼月亮的冯氏喜极而泣,就连下人们也有不少舒了一口气,毕竟,这家里的男主人们有的在外头任官,有的在外头带兵,有的在外头出差事,有的贬谪,如今被贬交多年的长房大老爷回来,这家里总算是像个样子。

    由于听到这样一个莫大的好消息,顾氏这天中午破例多吃了半碗饭,而且用得格外香甜,午后在屋子里散了一会步消食,便由白芳搀扶着去睡午觉了。杜和灵犀回房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又立刻赶往小议事厅。因年关将近,什么佃租、续佃、采买、人情……种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忙了个倒仰,好容易安排完了这些,灵犀忙吩咐小丫头打了盆热水来,亲自服侍杜绾洗脸净手。

    洗了脸再次匀好了装,遮盖住了脸上的憔悴之色,杜绾眼看灵犀就着残水洗了洗手,见她的也是面色蜡黄眼睛中隐现血丝,不禁苦笑道:“平日看着二伯母管这些还觉着轻松,如今亲自上手,眼看着银钱流水似的出去,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艰难。”

    “如今搬来了京师,很多东西都要置办新的,再加上不少用具都得打南边运过来,价钱比从前高了两三成,一大家子开销自然比从前更大。要不是老爷就在南京,据说和成国公合起来办了什么产业,每月入公中帐上的银钱很是可观,单单靠二老爷八百石的伯爵俸禄和家里的田庄等等,恐怕还撑持不下来,毕竟,大老爷那边是只有贴钱没有进项的。等大老爷回来,到时候就会好多了。”

    “你说的也是。”

    杜绾当初虽说也帮着母亲管家,但毕竟家里没那么多人口,如今见帐上的银钱往来最少也是宝钞五百贯,瞧着就让人触目惊心。定了定神,她就想起朱宁让她对灵犀说说张越的事,可她的脾气向来是有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扛的,再加上灵犀这些天忙得什么似的,她更是将此事死死压在了心底,这会儿稍稍闲了下来,她便感到心头堵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思念。

    张越已经整整走了二十八天了。之前胡七那里还能有讯息传来。可自打兴和被围之后就是音讯全无。她这几天每夜独眠地时候。甚至用指甲在那床架子上刻划出了一条条印子。如今已经有整整十条。也就是说。已经整整十天没有他地任何消息了。她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哪怕是那天回去探望母亲地时候。哪怕是在小五面前也不敢透露半个字。

    母亲一直都是把张越当成儿子看地。不能让她再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而小五不知轻重。万一再闯出什么祸。那事情只能会更糟。他说过他会平安回来见她和孩子。那他就一定能做到。她只有相信他。相信他能抓住每一个机会。

    世上没有什么逢凶化吉。只有靠自己自己见缝插针寻机会!

    “少奶奶!”

    陡然之间有人叫唤。杜绾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就现是一个管事媳妇。那媳妇双手拢在身前行了礼。随即便笑道:“三少奶奶。南京那边三老爷打人捎带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封家书过来。如今那几辆大车都在外头。跟车地十多号人高管家已经都赏了。请示东西是先入库。还是拿进来让老太太两位太太和少爷奶奶们瞧瞧。”

    听说是公公派人送了东西。杜绾沉吟片刻就吩咐道:“东西地单子可曾送进来?”

    “看奴婢这记性,险些忘了这一茬,这是单子,这是三老爷的家书!”那媳妇一拍脑袋,连忙双手呈上了一份折子,见杜绾打开来和灵犀低声商量着,她便退到了一边。隔了半晌,她就听到上头传来了吩咐,忙仔仔细细竖起耳朵听了。

    “送给老太太的楠木拐杖数珠,还有送给各房的表里料子和小玩意先送进来,如今快要过年了,一则是正好可以裁衣裳,二则是给小孩子耍玩。那些江南的土产腊味直接送去厨房,让厨房晚上做几味出来大伙儿尝尝。宝钞铜钱解到公帐上,让账房入帐。”

    灵犀看了看杜绾,见她并无异议,便将单子撂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打了那个媳妇下去。而等到人走了,杜绾方才拆了那家书的弥封,取出信笺看了起来,临到末尾时,她不禁惊咦了一声,继而便笑了起来。

    “爹说原打算年下让红姨娘带着六弟进京,但如今天气太冷,京师里头又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所以预备明年开春让他们母子俩进京,也好让老太太面前多个孙辈,家里喜庆些。还说娘亲自去栖霞寺求过签,咱们一家人都是上上大吉,她欢喜得不得了。”

    虽说孙氏是正经主子,但灵犀闻言仍是不禁莞尔:“老爷到底还是架不住太太。”

    想起自己这一对公婆,杜绾也觉得沉甸甸的心头稍稍松快了一些,然后就折好了信重新放回去。不多时,几个媳妇婆子就把东西送进了议事厅,她随便打开一个箱子,就看到那些绫罗绸缎都是些稳重大方的时新花样,而且早就按照人头分好了,更是暗叹公公做事仔细。

    正预备使人把东西送到各房去,她就听到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嚷嚷声。

    “三少奶奶,陈留郡主来了,已经直接去西院了!”

    之前硬是压下了那牵挂思念焦虑,可这会儿杜绾却只觉得脑袋一沉。强笑着站起身来,她对带着那些媳妇婆子忙碌的灵犀吩咐了几句就匆匆出了议事厅。由于台阶太滑,走得匆忙的她踩下最后一级的时候不禁一个踉跄,亏得旁边的琥珀眼疾手快搀扶了一把。即便如此,她这一路仍是走得飞快,琥珀跟得吃力异常,心头不由大是惑。

    难道杜绾早就知道朱宁所来是为了何事?这般紧急,莫非是张越出事了?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了西院,一入正房东暖阁,看到朱宁正坐在炕上,低头抱着静官逗弄个不停,杜绾不由得怔了一怔,心里旋即生出了一股希望。果然,朱宁抬了抬头,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放心,这回是好消息!”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好似有千钧重,一时间,杜绾竟不知道自己那股眩晕是因为如释重负,还是因为其他。拖着此时犹如灌铅的双腿走到炕前,她完全没觉自己的喉咙一下子变得嘶哑了起来,只是一字一句地问道:“他真的还好?”

    “何止是还好,要是宣府那边的消息准确无误,张越这一次可是出大风头了!”

    由于这会儿是报喜不是报忧,朱宁也就没避着屋子里那两个丫头,笑嘻嘻地说:“皇上知道了之后高兴得连连道了无数好字,什么将门虎子什么年少有为……总之那好词儿全都用上了。再加上皇太孙正好在旁边凑趣,皇上一高兴,大概马上就有赏赐给你家小静官。你就别为了那个家伙心,尽管兴和尚未解围,但他这么能折腾,一定会平安回来!”

    杜绾深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想起了他临别时那拥抱。他说过让她等他回来,她答过会和儿子好好等着他……她都做到了,他也一定能!

    朱宁好整以暇地看着杜绾,心中却在暗自叹气。好消息说了,这种大好时刻那坏消息还是暂时藏着算了,横竖那还是没影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捕风捉影乱说一气。横竖等到张越回来,杜也就该放出来了,那时候一丁点谣言自然烟消云散。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必雪,必报,必还

    和已经五天没有下雪。

    都说雪后的天气最冷,如今的兴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由于担心路上结冰,若有紧急军情则行走不便,因此五天前晚上那场大雪过后,所有的兵卒除了守城之外,则是一直在清除城内各主要道路上的积雪,以及屋顶上那一层冻得厚厚的冰砣。这本就是兴和每年年末必做的勾当,但那会儿外头没有大军围城,军士们闲来无事甚至还会打上一场雪仗,可如今即便没有那工夫,不少人还是在城头上往远处砸着一团团雪球。

    由于没有下雪,火烧的痕迹恰是结结实实地冻在了雪地上。焦黑的木炭、煤渣子、瓦罐的残骸以及好些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清晰可见。那天夜里城中派人以火箭袭营,然后阿鲁台派出大军追击想要借机入城,谁知道城下头堆了不少易燃的干草和黑煤,于是城头趁机以火箭火铙还击,还砸出了不少浸了火油的火药罐子,一把火烧死了数百人,现如今城下还是一片狼藉。自此之后,围城的蒙古兵再攻城时已经是装模作样士气全无。

    “阿鲁台恐怕要退了。”

    站在城头望着六七百步远的营地,又听到张越这么一句话,郑平原只觉得这几天实在是大起大落。

    寄予厚望的援并没有来,但他们这些人不但守得好好的,而且还取得了丰硕的战果,就是他手底下那些兵今在这冰天雪地的情形下,心里大约也都和热炭团似的,和从前的敷衍漠然大相径庭。一脚把垛口上的冰块踢了下去,他便不管不顾地站了上去,心里不禁异常舒爽,哪怕是那一次跟着武安侯郑亨北征杀敌的畅快也不外如此。

    “小张大人说得没错,这几天的攻势仿佛都是摆摆样子估计阿鲁台是真的要跑。”

    周百龄咂巴嘴嘿嘿一笑:“这一次原本不过是押送督运,谁曾想竟是遇到这样的大场面,算是来得值了!只可惜这城里头的兵太少,否则若是阿鲁台真的跑了,咱们说不定还能够追一追……哎,小张大人你别瞪我这不是开玩笑么?被人围着猛打了这么些天,心里憋气而已。阿鲁台逃命的本事要敢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认天下第一才不会带这么一丁点人去追击,我还没疯!”

    说起阿鲁台的窝心事,在场的三人顿时笑了起来。张越当然知道周百龄指的是永乐八年那一趟,对于某人能够在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形下逃出生天的强大逃生本领也觉得很神奇,当下就笑着附和了几句。旁边的军士看到这三位在那儿谈笑风生,心中都觉得异常笃定。直到听见远处传来的呜呜声,城头上的轻松氛围方才一下子消失了。

    “鞑子的号角!”郑平原驻守和多年,对于鞑靼瓦剌的军旗号角等等都向来熟悉,此时仔细倾听了一会的脸色顿时惑了起来,“是迎宾的号角是进攻。怪了,俘虏说和阿鲁台这次合兵一处的是科尔沁部阿台吉。如今的那个劳什子大汗是瓦剌所立阿鲁台毫不相干,他这会儿迎的是哪门子的宾?”

    由于距离遥远处地情形张越怎么也看不清楚。顿时琢磨着水晶能不能代替玻璃。能否让工匠试一试能否弄出望远镜来。听了郑平原地话。他紧了紧身上地大氅。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就想起了自己在兵部时了解地那些情况。

    :从元朝退入大漠之后。一边要应对明朝不断地北征讨伐。一边还要经受不断地分裂和内乱。就好比如今瓦剌和鞑靼彼此相对。但瓦剌内部还分了三股势力。拥立地全蒙古大汗却成了傀儡。阿鲁台和瓦剌地三位领全都接受了明朝地册封为王。这其中。顺宁王脱欢和阿鲁台地恩怨纠葛最多。而且目前在瓦剌三部中还处于劣势。

    “不管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么多天都熬过去了。别为了别人一个使者就紧张兮兮地。”周百龄生性豁达。见阿鲁台营地那边号角之后就没什么动静。顿时伸了个懒腰。“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补眠。等到要厮杀地时候再杀他娘地!小张大人。这儿交给老郑。咱们一块到他地热炕上头去好好睡一觉!”

    闻听此言。张越便笑着在郑平原肩膀上一拍。眯着眼睛撂下一句交给你了。随即和周百龄一同下了城墙。到了千户所。一东一西上了炕。周百龄盖上那床已经看不出本色地被子。没两分钟就打起了酣。而张越尽管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但这会儿却盯着屋顶怎么都睡不着。

    他已经不是上一世孑然一生地他了。有太多地牵挂太多地顾虑。再加上头顶上压着一个太难伺候地皇帝。说小心翼翼还是轻地。然而。在兴和被围地这些天里。他想地无非就是生和死。利益得失不是没权衡过。但远远比不上生和死地冲击来得大。

    而且。在他思考某些问题地时候。已经有太多军士死了。现如今兴和囫囵完好地人大约不足六百。就连周百龄胳膊上也中。要不是向龙刘豹尽忠职守,恐怕常常站在城头上能保持完整。城里轻重伤的人员加在一块足有五百,其余人都战死了。

    好在他总算是扛了下来,兴和总算是安然无恙,可这次如此,以后呢?尽管大宁并没有完全让给朵颜三卫,但兀良哈人趁势南下却是事实。没有大宁,兴和开平就孤立无援。兴和要是丢了,异日开平迟早会丢,开平丢了恐怕就会轮到哈密河套,到头来大明对蒙古就得一直采取被动的守势。

    张越倒是并不赞同永乐皇帝朱~一再北征更不赞同一味龟缩防守,毕竟对蒙战略是需要纵深的。

    他更不想日后再来一场土木堡,把大明朝的勋贵和最强军队全部搭进去。在周百龄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中,他鬼使神差冒出了一个念头。

    要是先前那神枪打中的是阿鲁台该有多好?

    “大人,大人!”

    被这低低的呼声打断了思绪,张越不禁自嘲运气顶天了还不知足,连忙一骨碌坐了起来面前站着满脸喜色的向龙,他不禁心中一跳,忙问道:“是援兵来了,还是阿鲁台退走?”

    向龙当初经过艰苦训练,着张越之后又很是得了一番历练,但这些都比不上此次围城的惊心动魄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旋即欢喜地禀报道:“是鞑子退走了,先拔营的是靠北边的科尔沁部!但是西面东面也正在动作尤其是西面的阿鲁台,郑千户说瞧着那边的动作似乎有些乱,难道是迎来的宾客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尽管向龙的压得极低,但周百龄还是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确无误地重复了最后五个字。看见张越诧异地看他,他就挠了挠头笑道:“习惯了,要是小张大人你跟着北征了两回,也能够一有空档就睡,一有动静就醒。要不是因为你在身边,我恐怕还会更惊醒些。因为你这两个护卫实在是厉害得紧以我才多睡了一会。你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张越,刚刚还打着呵欠的周百龄立时睡意全无,他三两下套上了靴子即眼睛圆睁地问道:“小张大人,你怎么看?”

    “阿鲁台既然举兵叛逆皇上的个性定然是不会派使者过去,毕竟之前已经决定立刻动兵。既然如此,那么便是瓦剌三部和兀良哈朵颜三卫的可能性最大。瓦剌客列亦惕部和辉特部自从当初那一败之后还没恢复元气,再加上客列亦惕部那位贤义王太平之前还败在阿鲁台手里,想报仇还来不及,这时候绝对不会派人,那多半就是兀良哈人或是脱欢。不管是谁,总之咱们先上城头去看看。”

    “最是鞑子自己闹内乱,要是那样咱们就能混水摸鱼了!哎,我还真有些手痒……”

    再理会嘀咕个不停的周百龄,张越随手拿起那件大氅系好,随即就戴上皮帽套上皮靴。一出千户所,他就现满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到处都在流传鞑子退兵的消息。听着耳畔的欢呼声,看到那一张张喜笑颜开的面孔,他不禁莞尔,脚下更是加快了脚步。

    担心城墙上看不分明,他和周百龄干脆直奔望台。好容易顺着那绣梯爬到顶,他也顾不得那瑟瑟寒风,先往北面望了过去,果然看到那边已经空了大半。再看东西两边营帐也是一派乱腾腾的气象,仿佛并不像是做戏,他顿时信了七八成。

    阿鲁台此番走得快大约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这回阿鲁台受挫于兴和,如果是宣府出兵,那么若是动作快一些,一次掩杀就能让其损失惨重,那时候也就不用北征了;如果是瓦剌部复仇,那结果倒是难以预料。只可惜城里没有余力追击,否则这大好的机会他绝不想放过。

    “大人,你看,西边有人冲着这边来了!”

    听到旁边那个哨官的声音,张越和周百龄顿时望了过去,就只见一骑人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却是直到距离兴和堡西墙百步远处方才停了下来,却是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城头,随即便策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到这一幕,周百龄觉得莫名其妙,张越却是立刻爬下了楼梯,急匆匆赶往了西墙。

    “射来的箭上头可有什么玄虚?”

    郑平原正在愣,这会儿才醒觉过来,忙双手递给了张越:“这是阿鲁台亲笔,应该是给小张大人你的。”

    扫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纸,张越不由得笑了起来,却原来是那纸上写着好些字——杀子之仇,异日必雪。毁旗之恨,来日必报。火烧之憾,他日必还。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军歌声中圣旨来

    台并不是一次兵败就垂头丧气的人他自认为拥大的一个优点,那就是百折不挠韧性十足。然而,这次攻打小小一个兴和,他不但遭受了自永乐八年败在大明皇帝朱棣手中以后最大的一次挫败,而且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竟然要匆匆退兵。

    军旗破损可以再做一面,这种程度的丢脸在草原上根本算不上一回事,异日找回脸面就是了;兴和堡下一把火烧死了数百人,这也没什么好失意的,到时候再去抢夺人口牧民就行了;但是,他的长子,他最器重的长子失捏干竟然死了!偏偏在这时候,兀良哈竟然传来消息说,瓦剌的太平和秃罗竟然趁火打劫,准备直击他的腹地,抢夺他的子女财帛!

    一旁的阿卜只俺看见阿鲁台脸色铁青,便悄悄向旁边的色勒奔问道:“父亲为什么要派人把那样的东西射上兴和堡?”

    蒙人最重联姻,色勒奔的身份原本配不上阿鲁台的女儿卓木娅,但因为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勇士,这才破例娶回了那位高贵的妻子。只是他向来和失捏干亲厚,昨夜眼睁睁看着失捏干咽下最后一口气,至今都还没缓过神来。直到阿卜只俺又问了一遍,他方才恍然醒觉,意识到日后继承岳父阿鲁台大业的就只有这个二王子了。

    毕竟,那几位小王子最大的也不过五岁,谁知道他们能否长成将来又会如何?

    于是,他立刻换了一脸恭敬的表情:“二王子,汉人的习惯是打输了也要留下卷土重来的誓言,太师这一通箭书应该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此仇。只不过,如今我们的世仇瓦剌人已经兴兵,我们只能放过这里回师直击,先打败了他们再回来报仇。反正兴和一直在那里跑不了,不怕日后找不到报仇的地方。”

    阿卜只俺觉得这种说法是牵强,不过很满意色勒奔的那种态度。他对于大哥并没有太多的嫉妒埋怨,但是失去兄长的悲痛之后,被人仰视的滋味却让他觉得心情愉快。成为父亲的继承,他就是将来阿特部的第一人,抛却其他的因素不谈,他将拥有远过从前的牛羊女人和牧民,拥有更肥美的牧场。

    大哥会连同你的份一块好好享受的!

    蒙古人从东南北四个方向同时拔营撤退,兴和堡四面城墙上的军士们顿时出了震天的欢呼。尽管这样的欢呼声之前也有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却最为激烈。由于援兵迟迟未至,城内却死伤不少,所有人甚至做好了坚守一整个严冬的准备,没料想竟然这么快就等到了鞑子的退兵。此时此刻,张越微微一笑,转头对郑平原说道:“昨儿个那军歌好容易让大伙儿记熟了,既然这回鞑子走得这么快,咱们就用这歌送他们上路!”

    郑平原听了这话登时连连点头百龄更是神采飞扬。一手召集了几个亲兵过来,他就让其中一个大嗓门的站上了垛口。须臾,一个微微带些沙哑的歌声向四面传了开来。

    “铁蹄起兮围城。

    死士相勉兮义生;

    寒刀亮兮箭如雨。

    勇士扬威兮取魁酋;

    战旗扬兮鞑虏骄。

    天赐神射兮毁大;

    风雪夜兮冰河冷,

    神火肆虐兮锐志腾;

    敌寇窜兮如贼鼠,

    吾以吾身兮卫国族。”

    这几个人一口气唱完这八句简简单单的歌词,昨日就好好学过几回词的军士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那嘹亮的军歌在空中回响时间城上气势如虹,城下人心惶惶。哪怕是打定主意他日卷土重来的阿鲁台,在听清楚这些歌词的时候也忍不住咬碎了满口老牙。

    “可恶!”

    可恶也好,不甘也罢,蒙古人的撤军一如他们奔袭来此时那样迅臾之间就留下了兴和堡四面的一片狼藉和那铁蹄践踏过的痕迹。然而,兴和堡中的歌声却并没有停压抑了十几天的将士们不管喉咙嘶哑干,不管身上有多疲累管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倒灌入口中,只是一味地唱了一遍又一遍人都感到热血沸腾。

    十一月十一日,阿鲁台撤兵,闻瓦剌贤义王太平、安乐王秃罗欲举兵偷袭后方,遂弃辎重于科尔沁部,日夜兼程赶回。时宣府出兵一镇,由张家口堡往援兴和,遇殿后科尔沁部,宣府左卫指挥使越嘉远与保定侯长子孟俊率军掩杀,斩二百余级,获辎重无数,虑穷寇莫追,遂回师兴和。

    史书上大概只会留下这样轻飘飘的一笔,但对于平生头一回遇到真正战事的孟俊来说,这一趟掩杀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易虽说他是保定侯长子,但在军职上不如越嘉远,再加上记着学习两个字,于是并没有越俎代庖。随众追击的时候,他一刀砍下了一个鞑子的脑袋,完成了他平生第一次亲手杀人。只是当事后从俘虏那里知道

    大军刚刚离开不多久,他立时感到背上出了一身冷汗明白战场上每一个决定都是要命的。

    昨天鞑子刚刚退军,今天援军就赶到了,兴和堡内的守军自然也是个个欢欣鼓舞。领兵前来的宣府左卫指挥使越嘉远虽说也听说过先前那些传闻,但这一回亲眼目睹城墙下那些焦黑的痕迹,看到城墙上无数刀剑劈砍的痕迹和一条条箭痕,再听到不时传来的高歌声,他那半信半疑的心思早就飞到爪洼国去了。然而,让他更嗟叹的还有面前的这三个人。

    郑平原本就是兴和守御千户所的千户,此次守御有功也就罢了;周百龄乃是经验丰富的京营千户一次恰逢其会帮上了大忙,这也很正常;但是文质彬彬的张越眼下赫然一副戎装打扮,此次不单没拖后腿,而且还建了大功,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如今镇守宣府的总兵是武安侯,兴安伯已经调回去了。之前派出了好几拨探马,结果大概都折在了鞑子手里,直到几天前咱们才知道这儿的情形,武安侯立刻让人以八百里加急奏报京师,当日更大阅宣府三镇军士了瓦剌两部的来使一个下马威。要不是你们这回死死拖住阿鲁台,那两部前两年才败北过,未必真的肯合兵去攻!如今倒好了,让他们去狗咬狗,等皇上开春北征,这北边就可以一战而定!咱们这一趟过来正好遇上科尔沁部不是那个阿台吉跑得快,咱们说不定就能抓了他去献给皇上……”

    越嘉远说得起劲,对面三人却听得心不在焉。郑平原想的是武安侯郑亨归来,自己也许有出头之日;周百龄想的是自己这一趟拼死拼活,总算是能够凭军功再进一步;而张越则是听到这狗咬狗三个字心中暗叹,阿鲁台一代枭雄,这一次能否平安回去还不得而知,对比之前鞑靼人在城下耀武扬威的模样,这世上之事还真是变幻无常。

    孟俊却不想吹先前那场遭遇战,他实在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吹嘘的当下便轻咳一声打岔道:“对了,王都帅呢?”

    闻听此言,张越看见周百和郑平原脸色一暗,就叹了一口气说:“先头鞑子势大,甚至还预备了一架大型攻城车,王都帅为了除去这一大害,亲率死士出城迎击,当场死难。”

    “王都帅战死”越嘉远一下子止住了话头,面上先是愕然,随即是若有所思而便是恍然大悟,不禁连连摇头道,“想不到王都帅竟会在此捐躯,既然如此,那些个诬陷王都帅贪污军饷的家伙就要倒霉了!皇上对于咱们这些当初起兵靖难的老兵向来优容些阉人什么都不懂却一味指手画脚,还告刁状回该他们倒霉!”

    张越和周百郑平原还是第一次得闻此事,于是忙追问了一番。可越嘉远并不怎么了解此中详情只知道是大同那边的某个中官作樂,说了两句便就此打住。得知王唤遗骨和其他将士一起埋葬在兴和西南隅又少不得和孟俊一起去拜祭了,旋即便开始帮着清点死伤收拾善后。

    这一折腾就是整整三。

    三天之后,在炕上的张越,拿着那本轻飘飘的册子,面对京营和宣府合计一千人死伤五百余,兴和所再次死伤三百余的数字,身为兵部武库司郎中,负责勾选军户替补,他心中愈沉重。尽管大多数人的伤势都并非致命,按理能够治好,但这里军医有限药材有限,大冷天运回宣府也不现实,再加上时下乃是一场感冒就能死人的,伤中能有一半继续服役就已经得谢天谢地了。若是执军册补勾军户,也不知道又有多少好男儿要背井离乡。

    周百龄却不曾会得张越的这一层心思,他出生入死多次,对于生死早就看淡了,此时便笑呵呵地说:“小张大人,你的奏折三天前就送上去了,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有旨意抚恤阵亡将士,顺带论功行赏。我这一回至少能升指挥佥事,你恐怕就难安排了。”

    “小张大人,京中圣旨到了!”

    听到外头阵阵军歌声中忽然冒出了这突兀的一声嚷嚷,张越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虽说永乐朝远远不像是后世那般按资排辈循序晋升,但年纪这一关却是过不去的坎。他要是能再大五岁,朱棣年轻二十岁,这一回皇帝把那张纸上的许诺变成现实也很正常,但眼下这赏赐就难了。

    ps:狠狠搜索了一把军歌,现没有一符合意境的,得,我自己瞎掰吧……正经科班出身得同学们就不要挑剔什么押韵格律了,我就这水平,掰出一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脑细胞。嗯,小张会升个什么官呢,大家死命投票吧,月票推荐票俺统统笑纳,离双倍结束不到九小时了,大伙加油!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升迁赏赐也可以是这样的

    说恩赏乃是一件肥差,但有道是文官穷武官富历都喜欢上勋贵府,至少那赏封子远远不是文官府上的一串铜钱能够比的。相形之下,派到外省则更是美差一件,一路大吃大喝报销都有公费不说,常常还能在沿路州县勒索一把。然而,此次往宣府去的人选朱~还没想好,张谦就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御马监少监海寿正好在宣府,于是朱~便随便打了一个小宦官,让其将圣旨送到宣府后,由海寿到兴和去传旨,却是让好些人失望不已。

    于是,这会儿出身朝鲜深得宠幸最爱钱财的海公公,不得不出现在这个劫后余生的地方。他之前在永乐八年也跟着朱棣北征过一回,但那次不过是随班而进,他这个统领御马监亲兵的少监连一个人都没杀过。这会儿在兴和东门口看到两边堆成金字形的狰狞恐怖的京观,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想到了之前忽视的一点。

    张越虽说不是张辅的嫡亲侄儿,但却是血亲。当初张辅第二次平安南的时候一战斩四千五百余级,随后又将捕拿到的范支、陈原卿、阮人柱等二千余人全数斩,将尸体筑成京观。事情过去多年,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如今朝堂上那位谨慎的英国公也是一位杀人如麻的将军,就好比没人想到张越竟然会在兴和被围时大放异彩一样。

    于是,面对率众迎出来的张越,海寿脸上的笑容愈可亲,态度愈客气。到了千户所,看到这里虽仿佛收拾了一遍,却仍然和整洁干净搭不上边,他却是一丁点都不挑剔,笑吟吟地面北而立众人伏跪之后,他便不紧不慢地展开了那卷轴。

    虽说有太监不准识字的祖训在,但能在宫中混到有品级的太监少监多半能识几个字,更何况海寿当年从朝鲜选送到大明的时候就是出身好门户。此时,眯缝眼睛宣旨的他端详着那上头的笔迹,忽然现这不是平日常见的沈度手笔,更不是出自任何一位翰林学士,一勾一划仿佛瞧着像是皇帝的御书不禁挑了挑眉,心里重新估计起了王冠的话。

    由于是皇帝亲,因此最初简单地嘉奖了将士上下用命力保城池不失之后,便单刀直入直接颁布了奖赏:“……都指挥王唤奋死战殁,追赠都督佥事官其子王祥为燕山左卫指挥使,世袭千户;兴和守御千户所千户郑平原,守御有功开平卫指挥佥事;京营神机营千户周百龄,协防有功,擢神策卫指挥佥事;百户人赏米二十石,钞十八锭;军士各赏米十五石十五锭;战殁者家属年给米八石,钞三十锭;其余伤者依轻重给米抚恤。”

    念到这儿,海寿稍稍停了,仿佛是歇口气似的,随即方才继续念道:“兵部武库司郎中张越,大智大勇建功勋。今闻卿再建奇功,朕心甚慰以年少故升擢不,今乃用人之际必先不拘一格。明年春即北征之年,令其以本职衔巡抚宣府军务宣府总兵武安侯郑亨备边事,俟明年春大军北征。闻其守城期间衣衫残破,另赏锦衣一袭,赐妻儿金银锞十对,表里十端,钦此。”

    听完这一番旨,在场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张越自己倒是料到多半就是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倒是没多少意外。这年头的巡抚说金贵,那是极其金贵,因为那往往都是大员。但如今的巡抚并非专设一职,也设品级,而是皇帝临机遣京官巡视地方,素来是尚书侍郎乃至于都御史副都御史外派的勾当,偶尔也会有御史和给事中。

    朱棣这赏赐还真是信手拈来!

    张越自然不知道。为了颁给兴和下将士地赏赐。两天前朝中在一日之内廷议了三回。其中。别人地事情都好办。但事关他这个人就是大大地麻烦。

    这天地第一回是英国张辅领各都督府勋戚议。对于皇帝仿佛完全忘记了亲长回避地原则。张辅只好三缄其口。可没料想安远侯柳升为地一众勋戚商量出地结果是张越大挫鞑靼士气居功至伟。请试武职。进指挥使。

    这通奏报一入便是无音。于是就有了第二回。六部尚书及左右都御史合议。这一番计议自是极其谨慎。最后由资格最老地吏部尚书义亲自面见。道张越率众以火器伤敌酋。亲射敌寇大以奇计雪夜破敌皆乃大功。然以年少故不可骤赏。请隶通政司或太仆寺为2。

    然而。一向很听得进义进言地棣仍然是不置可否。接下来便是第三回。阁臣合议。这一次却是人数最少。杨荣杨士奇金幼孜三个人相对而坐。面上却全然没有前线报捷地轻松。而是都想起了昔日地同僚们。解缙冻死在雪地上。胡广病死。黄淮杜下锦衣卫狱。胡俨性格直因而调国子监祭酒。而即便他们看似十几年荣宠不衰。至今也就是正五品。如今张越一个毛头小伙

    然眼看就要越过正五品这么一个门槛。

    因杜地缘故。杨士奇一直把张越当成自己地子侄看待。这会儿心里嗟叹是嗟叹。却也是真心不想让他升得太高。以至于将来再有功劳更加难封。所以他倒是认为勋贵们地以文改武虽不无荒谬。却也是一个办法。只可惜皇帝似乎并不想这么做;而七卿地保全之说即便是为了私心。却也是正理。偏偏皇帝竟也是不满意。如今怎么找出一条两全其美地法子?

    “功是奇功,可张越要是能年长十岁,那事情就好办了!”

    金幼孜虽说对于张越并不感冒,但这一回宣府那儿的军报恰巧经过他的手,面对那抹煞不了的功劳,他当然没办法把偏见带到这样的场合来,但仍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不到二十岁而擢正五品,本朝文官之中可有这样年轻的例子?想当初太祖爷就是因为科举尽出少年方才罢科举以国子监取材和荐举相结合,即便是有志不在年高,但难免有士子会认为他是以出身取胜,实在是有伤朝廷用人之道。我倒是觉得文转武是一条法子当初英国公还不是不满三十而封伯爵,别说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就是他直接进五军都督府,我也没二话。”

    杨士奇看了看杨荣,见他还在沉思,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们三个人之中,他年纪最大,金幼孜次之荣再次之,而老成持重的他由于乃是太子近臣,在宠眷上就不如金幼孜和杨荣。杨荣如今掌翰林院事,连皇帝在心绪好的时候也常常称杨学士而不名,所以今天这大主意由杨荣拿最为稳妥。

    于是微一沉吟开口说道:“皇上将张越放在兵部,仿佛有培养他武事的打算,但既然安远侯等人之议未曾上决说明并不打算将其转为武职。而七卿廷议之所以也不置可否,我倒是觉得皇上恐怕也并不是一味求稳妥。若是要擢升品级,当初那一回平叛之后就不止是一个郎中,所以皇上应该也是有压着使用的意思。”

    压着使用……

    杨士奇能想到的天赋机敏的杨荣自然不会没想到,这会儿却不禁想起了那时候皇帝让自己任翰林院掌院时某些人在背后使的手段。那帮家伙想让朱棣疏远了他,于是故意举荐他为国子监祭酒,尽管他可以由此越过正五品那道坎,但若真的就这么上了四品,恐怕他以后前途也就只是如此了则胡俨怎么会十几年兜兜转转还在四品上转悠?想着想着,他冷不丁回忆起了那一日顾彬来见他时的情形。

    “先生虽说皇上不喜大臣借着科举考官之便结私恩私情,但毕竟您乃是张越会试主考即便他未经翰林,这师生之分还是有的。张家世代行伍国公又是武臣之中第一人,与张家友善并不一定有益于您的仕途,但必定对将来的大局有所助益。盖武臣虽得由兵部军符方可掌兵,但皇上锐意北征,万一行伍有失……”

    后头的话因为他出口喝止,顾彬说下去,但他想也想得到那话题究竟是什么。此时此刻,他神情一正,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旋即就徐徐说道:“皇上若是单单要拔擢品级,就凭着当初任用方宾等人的旧例,别说通政司或是太仆寺,就是侍郎也直接给了。所以说,此番赏赐可不用拘泥品级。之前天降雷火,皇上曾经让尚书金尚书等二十六人巡抚天下,如今宣府军务吃紧,正好让张越磨练一下,让他巡抚宣府整备军务吧,其他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这样的措置也行?

    金幼孜对杨荣这轻描写的一条简直是瞠目结舌,待醒悟过来之后便是赞叹不已。杨士奇也没想到同僚能够想到这一层,细细一思量却觉得再妥当不过,自然不会提出任何异议。等到三人联袂到乾清宫奏请的时候,先头漫不经心的皇帝竟是一下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继而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尽管海寿并不知道京师中绎了这么一场插曲,但他在宣旨之后,却还是笑嘻嘻地对张越说:“以五品官巡抚宣府重地,小张大人重担不小啊!”

    张越面上微笑,心中却不由得感了一声。官职不变,权力很大,总而言之,所谓干的活远过拿的薪水,大概不外如是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事后算总账,偏又不消停

    鲁台仓皇退兵,宣府城内顿时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盛原本有些惊惶的人们都想到了宣府乃是九边之中的第一坚城,纵使鞑子打进来这儿也能安然无恙,于是商人们照样低买高卖做生意,百姓们照样做活挣命过日子,只有各级军官不敢怠慢。

    武安侯郑亨时隔七年再次回归,还是当初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早上点卯丝毫不能迟,否则便是军棍伺候,甭管是谁,挨完了还得照样出操上值。于是,数日下来,大清早的马蹄声也就成了宣府城内一常见的曲子。

    而镇守中官王冠也不好像从前那样骄横。徐亨已经是第三代的功臣了,而且只是个伯爵,可郑亨却是货真价实随驾起兵,靖难功臣中排行第五,除了后起之秀英国公张辅,第一代勋贵中无人能及。

    更让他忌惮的是,被困兴和的张越不但顺利建功回还,而且还加了巡抚宣府军务的头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有名无限的督运钦差。

    王冠不高兴,6丰却是松了一口大气。他在京师中虽然算不上天字第一号中官,但也还算是有头有脸,再加上执掌东厂,人人都得给几分面子,结果在宣府竟是处处掣肘。锦衣卫费了老大的功夫才能指挥得动不说,犹如梳一般把整个宣府梳理了一遍,最后却是地痞流氓抓了一堆,要抓的间谍一个都没有,还得成天面对阴阳怪气的海寿。

    这天巳时二刻由程九给自己穿上那件大红缎绣。“虽说宣府地锦衣卫没几个好东西咱家大把银子撒下去。照样能砸出些水花来。要是咱家没弄错回张越刚刚到兴和。鞑子大军就忽然围城。这未必是巧合。要真是王冠干地好事。那他就等着和黄俨一个下场好了!张越看着温文和煦。骨子里却是狠角色。不是有句话叫事后算总账么?”

    九心里却不以为然。可是。瞥见6丰那眼睛里闪动地凶光。他便立刻装起了糊涂。看这样子。这位主儿在宣府这些时日被压制得狠了。恐怕打算即便不是也要硬栽赃。话说回来。谁让那位镇守太监**后头不干净?

    张越这一次轻车简从打宣府回来。自然比上次押运辎重往那里去快了许多。然而。由于冰天雪地里围城十几天。如今一根弦松下来。马车走了不多久他就觉得有些热。服过随身带地丸药之后仍是昏昏沉沉。随车地连生连虎见状不妙。都比当初守城那节骨眼上还紧张。连忙去请示了同行地海寿。于是在万全耽搁一晚瞧了大夫。又服侍张越洗了一个热水澡。次日一早方才再次上路。

    由于张越平日很少生病。连家兄弟压根没机会伺候病人。在车上只能一遍遍地拧着毛巾。还得顾忌车内烧着脚炉手炉得通风。直到宣府城在望。连生方才松了一口气。遂轻轻推了张越一把:“少爷。您可好些了?宣府已经要到了。不如进城之后别急着见那些大人。”

    “顶多就是感染了风寒。哪里就连人都见不得!”

    昏昏沉沉睡了一路。张越觉着人精神了些。于是便半坐起了身子。又吩咐道:“回头煮一

    姜汤趁热服下去,捂着被子一身汗就完了。也就紧张太过,如今应景儿全都作了出来,不碍事。你们都记着,回头不许对人说我病了,没来由为这点小事让别人操心。撑着见完了人,等回了地方一觉睡到明儿个天亮!”

    “别说少爷您在兴和遭了那么大的危险,就是昨晚上在万全洗下来的水和黄泥汤似的,要是家里人知道了,少奶奶固然不说,太太到时候肯定要火冒三丈!小的和大哥有几个胆子,回去敢对人说您曾经生过病?”

    连虎苦笑着从一旁找出了那件锦袍,张罗着给张越穿上身,又手忙脚乱地梳头结戴乌纱帽,到最后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声,“要是像上次下江南那样能带丫头就好了,无论是灵犀姐姐还是其它哪位姐姐,总比咱们伺候得周到!”

    “都给我闭嘴,这是公务,不是踏青郊游!”

    没好气地呵斥了这一对活宝两兄弟,张越就再也不去理会他们,心想幸好昨夜在万全停留了一夜,否则他那副蓬头垢脸的样子简直没法出去见人。整理了一下袍子的下摆,他不由得端详了片刻这件大团花纹的锦袍。不得不说,皇帝在赏赐东西这上头从来不吝惜,偏生在实质性的名义上吝啬得很,这次给一个巡抚的头衔都已经是难得。

    由于孟俊公务身,得和宣府左卫指挥使越嘉远暂时停留在兴和,所以这一行就是周百龄率剩余的京营卫士护送张越和海寿回来,而其他伤员等则是等天气转暖再送往万全。这会儿一行人刚刚抵达宣府北门,就有早就等在这里的人迎了上来。相比总兵衙门的几个军官,6丰的那一身道:“你既然巡抚宣府,有些事我得和你通个气。前头有人告密,说是王冠暗自将宣府军情送与东宫。”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双重危机

    由于大明向来有凿山伐石之禁,因此用煤向来不如用炭多,宫中和达官显贵更是如此。宫中所用柴炭品种最多,专供御用的乃是出自易州的红萝炭,御膳房使用的是马口柴,东宫皇太孙宫及东西六宫妃嫔等所用的乃是银霜炭,也就是俗称的白炭。至于文武百官等等也都是各自采办过冬柴炭,而北镇抚司锦衣卫诏狱中的犯人们是否能有柴炭过冬,这就要看上头的心情和家里是否殷实塞得起钱了。

    这天袁方亲自去诏狱中巡视了一圈,现除了某些要紧犯官有薪炭供给,好些官员顶多只能要些热水灌汤婆子,出北镇抚司的时候就有些踌躇。想起自打北边的准信传来之后,皇帝的心情就相当不错,他不免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当下就转道往宫中去。从东华门入宫,经过端本宫后头的时候,他恰巧撞上了朱瞻基一行迎面行来,连忙退避道旁行礼。而朱瞻基此时心中有事,压根没有注意到,就要径直走过去的时候,旁边的房陵却提醒了一声。

    “皇太孙殿下,那是锦衣卫袁指挥使。”

    “唔?”朱瞻基侧头一瞧,这才认出是袁方,遂转身走上前去。

    吩咐了免礼,他就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锦衣卫要给宣府卫所换人?”

    这位皇太孙的耳报神怎么这么快?袁方想起6丰捎回来的话,不禁存了几分小心,遂赔笑道:“回禀皇太孙殿下,因鞑靼谍者乃是从宣府过境,这宣府卫所又在查访中没现丝毫端倪,所以臣打算从京师调几个精兵强将过去。毕竟皇上北征必然是打宣府出,若是有什么危险人物潜伏身侧,到那时候再大动干戈就晚了。”

    “你倒是未雨绸缪。”

    朱瞻基微微一笑,随即就转身离开。等进了自己的皇太孙宫,屏退了随从和寻常太监宫人,他方才召来了老太监黄润,直截了当地问道:“刘永诚算是什么意思?王冠乃是钦命镇守中官,张越如今巡抚宣府军务,好端端的怎么会找他的茬?张越的脾气我了解得很,决不是作威作福的人。除非王冠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何惧之有?”

    黄润觉朱瞻基这口气不对,差点想直接把事情推在刘永诚身上,最后还是临机转了话头。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就赔笑道:“殿下,御马监刘公公海公公原本在十二监里头排得不前不后,这些年因为执掌亲军方才往外头拉拢些人。他们一直都是倾向于东宫的,王冠又算是投靠了他们的人,所以有什么事找上了东宫也不奇怪。这下人难道不该找主人撑腰?”

    “你的意思是他们恐怕还找过父亲?”

    见黄润讪讪的不敢回答,朱瞻基不禁大为恼火,当下就冷哼子一声:“以后这种事情你少牵线搭桥!黄俨那个老货死有余辜,刘永诚和海寿那会儿保住了王冠,但是也别像护犊子那样护着他一辈子!这种见风使舵骑墙头的货色,就算用也得防着!”

    “是是是,小的回头一定向刘公公好好说说……”

    而袁方此时此刻已经等在了乾清门。虽说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但这会儿得知里头杨荣正在奏事,他就阻止了要派人往里头通报的孙翰,呆在门前等了起来。这乾清门正好是在风地里,入宫又不许戴暖帽,文武都是乌纱帽,因此不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氅,只是不敢轻易跺脚,又趁着这机会很是思量了一下最近层出不穷的事情。

    “袁大人,小杨学士刚刚奏完了事,我已经让人进去通报,您且等一等。”

    直到听见孙翰的提醒,袁方才抬起了头,恰好瞧见身披重裘的杨荣从台阶上下来。那天阁臣廷议的经过他想方设法打听到了,自然知道张越的赏赐是出自杨荣手笔,只可惜他在明面上和张越没有半点交情,否则他还真想代替张越他爹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小杨学士。那样的难题能解决得那样自如,不愧在阁臣中宠眷第一。

    杨荣过去不多久,就有小太监前来宣召,袁方连忙整理了一下心情。进了乾清宫正殿,领路的小太监又换了一个,而即使没人带路,老马识途的他只从那方向就知道皇帝一如既往在东暖阁接见。到了地头,从那垂着红罗的门进委,低头俯身叩之后,他就退立到了一旁,先提起预备往宣府调人的事口

    “6丰既然上书要调人过去,你就选几个精干的给他,省得他又和朕说什么无人可用。顺带告诉他,他既然是掌东厂的督公,就该雷厉风行一些,当地卫所要真是那么不中用,直接革除不用,天下想当锦衣卫的人难道还少了?”朱棣最恨的就是下属阳奉阴违,于是连带袁方也训斥了几句,继而才问道,“就为了这么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也来请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此事臣其是想附带奏一奏,其实还另外有事。”

    瞧见朱棣扬了扬下巴示意直说,袁方便躬身道:“北方酷寒,到底和南方不同。如今已经快要腊月了,今年天气寒冷非常,锦衣卫诏狱并未有薪炭供应,臣想请示皇上,能否给年老体弱者每日供炭盆……”

    听到这么一句话,朱棣顿时沉下了脸。然而,往日很会察言观色的袁方却只是低着头继续说道:“诏狱中的不少人都勤于读书,书稿每天收集起来都有一大摞,都是些用心的人。

    臣因为担心皇上要看,所以一直都吩咐存放在一间屋子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虽都是重犯,不在大赦之列,若是得沐君恩,他们自己不说,就是家人也一定对皇上感恩戴德。”

    朱棣原本极其不悦,但袁方口口声声君恩,他不禁想起了当初一气之下关进去的那几个大臣。夏原吉吴中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违逆他的心意,留下性命就已经是法外施恩,但杜祯……想到之前给张越去的旨意,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

    且看看张越如何表现再说!

    “既如此,年五十以上者日供柴炭一斤,六十以上者日供柴炭两斤,其余的若是家里人有愿意送的,就让他们自己送,大牢里头不是享福的地方!”

    尽管没有抬头,但袁方这会儿却能够想象皇帝面上的表情,连忙称是谢恩。待到又奏了几件别的事后告退辞出去,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他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让皇帝想起夏原吉吴中杜祯那几个大臣是一条,另外一条却不可对人说。皇帝真正看不顺眼的人早就杀了,不会搁在锦衣卫大牢里头霉,那里头如今不是些一时触怒了圣意的倒霉蛋,就是真正的东宫党。皇太子是迟早要登基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时候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就该到头了,不趁机结一点善缘预备着,难道以后还得让张越养着?

    希望张越运气好些,趁早再建几桩功劳,早些把老岳父捞出来。除此之年,他也得好好下手查一查竟然有人说杜祯当初曾经向建文帝弹劾过燕王,事不成则受命辞官归隐,昔日在开封还曾和周王朱捕有勾连。这建文帝都“死“了多少年,告周王朱橱谋反的人也海了去了,告密的人是不是疯了?

    带着几个随从往回赶,到了北镇抚司的时候,他忽然瞧见对面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白色的圆圈,旁边还有些仿佛小孩子涂鸦似的玩意,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个记号只告诉了张绰,而且那会儿是在南京时约定的,而沐宁林沙乃至于张越都是用的其他方式联络。况且,锦衣卫出没的地方,哪来的调皮顽童?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头翻起了惊涛骇浪。张绰分明还是在卉京当着那个闲得慌的应天府治中,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他倒是听说过张家那位老太太身体很不好,莫非是张绰回来探望?不对啊,倘若如此,他不会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办,“究竟怎么回事?

    怀揣这乱七八糟的心事,打起精神到北镇抚司中吩咐了皇帝的旨意,他却是到签押房坐了一会,出来之后就再次死死盯着那圆圈,好一阵子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借口径直回了家。一个时辰后,改头换面的他就出现在了一处酒楼的包厢中。当认出了对面那个人,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疯了么?”

    “我没疯”

    张绰的脸色异常憔悴,直截了当地解释道:“因为之前越儿在兴和被困,成国公就以我家老太太病重为由向应天府尹替我请了假,再加上临近岁末还有空闲,所以我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匆匆先赶了回来,还好他福大命大。不过我不单单是为了他和老太太来的。当初你我在开封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所以并不算太隐秘,也曾经被人看到过,你还记得我那个大舅哥么?我当初好容易做戏吓住了他,结慕他之前到南京向我打秋风时,说起有人在开封问过九年前开封大水时锦衣卫出动的旧事。”

第四百九十九章 抱病,同盟

    武安侯郑亨原本要留张越住在总乓府,但张越却不想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因此便婉言谢绝了,言说自己在宣府期间会借住在孟俊那座八珍街的小院。于是,郑亨也就不再拖泥带水地劝说什么,只是派了人护送了他回去。

    尽管肚子里被先前那一碗姜汤和那些家常菜填得饱饱的,路上还昏昏沉沉睡了一路,但一到地头,张越还是觉得脑袋一阵阵昏,扛不住阵阵睡意,进了屋就直接找到了暖眈,甚至连鞋子都没顾得上脱倒头就睡。跟进来的连生连虎看到这幅光景,只好手忙脚乱地搬走了炕桌,又给他脱了靴子,抱来了被子给盖上。又累又困的两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拜托向龙和刘豹别忘了酉时叫起,然后就各自找地方睡大头觉去了。

    比起张越,他们俩更可怜,在兴和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不说,一路上还得打起精神照应病人,这会儿简直是恨不得连睡三天三夜!

    这一觉张越睡得极其安稳,等到被人叫醒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天亮了,睁开眼睛好一阵子方才回过神来,猛地想到今儿个晚上还要赴约。待想要坐起身,他只稍稍挪动了一下就感到浑身肌肉无处不酸痛,喉咙也疼痛难忍,这时候,他立刻明白自己这一回恐怕麻烦大了。即使先前不想兴师动众,他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忙请了彭十三去找大夫,又打向龙去6丰那里解释一下,然后就缩回了暖烘烘的眈上。

    自从跟着彭十三练武之后,他就摘去了病秧子药罐子的名声,身体一日日好转了起来,纵使有个头疼脑热也好得极快,记得那时候母亲孙氏还高兴得什么似的。这一回大约是真的累过头了,这种浑身力气都被抽光的情形从未有过,大约是之前在重压之下挥出了所有潜力的缘故。可是,两天之后就是教场大阅,他届时怎么能因病不出?

    彭十三毕竟曾经随着英国公张辅在宣府练兵,对于城内的情形熟得很,不多时就用马车载了一位中年大夫回来,说是城内医术最高明的。而这位杨大夫虽不知道病人的身份,但一路被那狂奔的马车给吓着了,等进了屋子诊脉时看见四周站满了随从,他连忙打足了精神。轮流诊了左右手,他心里就有了底。

    “如今天气冷,公子大约是连日劳累之后又感染了风寒,虽然病势有些重,但看您的体质健壮得很,并不碍事。只要徐徐调养,煎了汤药服下,在家里休养半个月也就好了,绝不会落下任何病根。”

    这最后一句自然是为了宽四周众人的心,在他看来,这种富贵公子哥,对于性命那是比谁都着紧。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听了这话,周遭人非但没有一个如释重负的,反而全都皱起了眉头,尤其床上那位病人表现最甚。

    “半个月休养断然使不得。两天之后我就一定要集门,而且必须精精神神的口我自己的身体底子自己知道,不是那种一点小病就要休养半个月的,杨大夫既然是宣府医术最高明的,麻烦多多费心。”

    这一回轮到那杨大夫皱眉头了。他也给宣府的富贵人家看过病,一般只要说一句休养,除了寥寥几个军官之外,那些有钱人都是恨不得成天躺在床上直哼哼,这一位居然说两天之后就要出门?左思量右考虑,他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这病其实算得上是小伤寒,两日之内小愈本就是难了,若还要出门,一吹上冷风恐怕回头还是得调养,这又是何苦?”

    连生还没睡饱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起来,觉张越这病仿佛又重了些,睡意都去了大半不说,还添了几分忧惧。这会儿在旁边听这杨大夫啰里啰唆,他顿时没好气地说:“要是有办法,我家公子自个儿好好汗调养就好,还用得着你罗嗦?两天之后便是宣府教场大阅,我家少爷奉旨巡抚宣府军务,要是不到场难道你担这个责任?”

    “连生住口,向人家大夫什么脾气!“张越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见连生气鼓鼓地退到了一边,就笑着对那杨大夫说,“下人一时情急,还请杨大夫多多包涵。只是两日后我必须要出门,只要把握得准,就是虎狼之药也请你尽管大胆使用就是。

    那杨大夫倒是曾经上过一趟总兵府给兴安伯徐亨看病,但因着路上被人反复告诫,不过是开些中平的方子。此时,他还惊讶于张越年纪轻轻就来巡抚宣府军务,等听到对方不忌虎狼之药,他立刻有子精神,心想怪道人家年少得志,却知道看病不能给大夫掣肘。

    “既如此,我这就出去开药方,两日之内,我保大人一个小愈就是。但教场大阅之前却得重新用药,毕竟那一天站下来吹风可了不得。”

    张越含笑点头目送那杨大夫出去,那门卒刚刚打起,就有一个人先冲了进来,却是向龙。他也没顾得上其他,上前匆匆施礼道:“少爷,6公公听说您病了,硬是亲自坐车赶了过来探病,这会儿已经在门外了……”

    说话的功夫,门外就扯起了一个公鸭嗓:“通报什么通报,我和小张大人共事过多少回,就连遭险也是一道的,难道还是外人?”

    随着这声音,6丰就进了门。他身上却没穿白天那件招摇耀眼的麒麟服,而是换上了一袭青缎袍子,束着茄金宽腰带,脚踏玄色缎靴,要不是下颌光溜溜的,看着倒像是一位年轻士子。他看也不看其他人,进门之后径直搬了一把椅子在暖眈前坐下,这才板起了面孔。

    “要不是你那个随从说你早就病了,咱家还蒙在鼓里!就是铁打的人在兴和那儿折腾了这么大半个月,回来之后也得好好休养,武安侯居然让你两天之后就去教场看大阅,真是不近人情。不如咱家去武安侯那儿替你说一声,这回大阅就不去了,横竖那兴和堡前的京观一筑,你那屠夫的名声更是证死了,这宣府还有谁敢小觑了你去?”

    闻听此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给弄得一愣一愣的杨大夫慌忙起步出了门去,这一回终于明白自己的病人是何许人也。为了振奋军心,自从兴和有消息之后,武安侯郑亨就派人骑马在城内大传军报,一时间张越盛传在外的凶名上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想到里头那位面色苍白的温文公子,他怎么也没法把屠夫的外号与其联系在一块。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半倚在眈椅靠背上的张越见6丰搬椅子坐在了眈前,便朝屋内其他人打了个眼色。等他们都退下了,他方才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如果是6公公你生病了,偏巧却刚刚新官上任,可会因为养病而送给别人在背后议论的把柄?”

    “自然不会,就是病得七死八活,咱家也不能在人面前丢脸!”6丰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句,旋即恍然大悟,立刻换上了一幅笑脸,“好好好,小张大人你做得没错,你州刚巡抚宣府,要是连大阅都不去,确实是落人话柄。咱家晚上请你,本来是也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说。你被困兴和这些天,咱家也没闲着,大把钱砸下去,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

    现张越只是盯着自己但笑不语,6丰也不再卖关子,前倾身子直截了当地说:“咱们来宣府的时候,不是收容了那个牛敢么?咱家一直奇怪王冠怎么就敢越过兴安伯徐亨下格杀令,却原来里头猫腻多得很!从前阿鲁台臣服的时候,张家口堡辟有榷场和他们互市,但自打皇上决意北征之后,这互市就停了。

    可王冠这狗东西竟是仍然偷偷摸摸和鞑子互市,听说前一次运过去的东西足足有几十车,其中还有大量茶砖!”

    果然不出所料!

    心中有数的张越面上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旋即就作势攒眉沉思,然后便抬头问道:“照你这么说,他还有可能泄露了军情?”

    “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见张越因着自己提醒方才悟了这一条,6丰顿时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卖了一个大人情,当下就阴恻恻地说,“他以为买通了这里的锦衣卫就能一手遮天,可咱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前几天就已经命人往京师报信,袁方不日就会调几个精兵强将过来!怎么样,小张大人,咱们一块扳倒那个该死的狗东西,好好出一口气!”

    “他毕竟是钦命镇守宣府的太监,这得有切实证据……”

    “小张大人,你不要忘了,王冠不单单是黄俨的干儿子,而且当初黄俨向他许过司礼监太监那个位子的!黄俨可以说是死在你的手里——当然咱家也有份——他这一趟算不着你还有下一次,你要是放过他,那就是自寻死路!咱家和你是什么交情,会让你吃亏?证据这东西好办得很,一切咱家来负责,你只要瞅准机会加把火就行!”

    吃苦受累的事情人家全包了,自己只要负责最简单的落井下石,张越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当这个简单的同盟构筑完成之后,眼看6丰兴冲冲地出门离委,他不禁枕着手往后靠了靠,微微眯缝起了眼睛。

    他先是扳倒了司礼监三大头头,然后又弄倒了马骆,若是这次再亲自将王冠送上死路,恐怕以后还得多一个太监克星的称号,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第五百章 这买卖谁也不亏

    北地的冬天原本就寒冷,宣府城郊的教场毫无遮蔽,四面八方的风仿佛都在这儿汇齐了,那呼啸的寒风仿佛把将士们操练时的呼喝声完全盖了下去。大风卷着沙土粒往人的脖子里袖子里钻,于是在寒冷之外给入另添了几分折磨。即便如此,教场上的数万将士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各自卖足了力气演练军阵;而高台上的文武官员也全都站着,空着大棚里居中的太师椅和两旁的楠木交椅。

    因为武安侯郑亨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而特意过来观瞻的6丰也没有坐,就连据说是抱病赶来的张越也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于是不但军官们只好陪站,就连镇守太监王冠也不好一个人大刺刺地安坐享福,少不得也站在大棚外头吹风。

    他到宣府数年,除了每三年一次的教场大阅之外,平素里小阅也有不少,可一般都是有座儿的,哪里像今夭这样得在寒风里头站着瑟瑟抖?即便他使劲裹紧了身上那件大氅,仍是感姿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他恨恨地瞥了一眼6丰,心想要不是他刚州硬是说站着看能激励士气,他何苦和那些军官一样站着受罪?还有张越,他还指望人不来告一个刁状的!

    而张越哪有功夫理会别人的目光,第一次见识这宣府的教场,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还没好透的病人。所谓口外四绝他也曾听人提起过,只是没往心里去,但是听说这教场长四十里宽十里,他不得不承认这宇内第一的名号名副其实。只不过,即使他目力算不得最好,也现除了最前头的几大方阵之外,后头的军容实在谈不上齐整。

    “比起前两次北征的时候,宣府的兵越来越糟糕了!”

    郑亨轻轻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拿自己在宣府镇守那会儿做比较。眼看一旁高塔上的旗官变换旗号,下头开始又一轮的穿插演练,他就对旁边的几个指挥使道:“明年北征的时候,皇上必定少不了大阅,要是看到所谓的宣府雄兵就是这个样子,指不定如何大怒!有道是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总而言之这个样子绝对不行!从明日开始,各镇兵马轮流教阅,至少得有个雄兵的样子!”

    主帅既如此说,几个高级军官虽说暗自叫苦,却也都不敢违逆,全都连连称是答应不迭。这时候,郑亨方才转去和张越说话,却都是商量之后校阅练兵的章程等等。他们俩这一商量就是小半个时辰,一群亲兵如标杆似的扎成了半圆形,恰是挡住了大半寒风,别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即便是穿得厚实暖和的6丰,这会儿也觉得站得两脚僵浑身冰冷,然而,当看到王冠已经得靠两个小太监搀扶,他方才挑了挑眉,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

    “下头将士们都在卖力操练,上头别人也都个个站得好好的,小张大人就是病了也比你精神些,你一个镇守中官还得让人搀扶着,这算怎么回事?”

    王冠这些年在宣府几乎是横着走,哪里曾有人对他这么不客气?看到四周军官都看子过来,他甩开了搀扶自己的两个人,正要怒视回去的时候,冷不丁想起海寿从宣府起程往兴和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于是硬生生把那话头压了下去,却是赔笑道:训,6公公别见怪,这两个小家伙是习惯了,忘了这是在什么场合。咱家在宣府好些年头了,自然还站得住!”

    不就是比站功么?他倒要看看6丰一个在紫禁城里头养尊处优的太监,究尧能挺多久!

    一群军官都已经混成了人精,眼看这两个阉人仿佛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谁也不想搅和到这样一摊浑水中,自然而然都往郑亨那边靠了靠。而这时候郑亨和张越的谈话也告一段落,两人仿佛谁也没注意到另一头的动静似的,目光只是放在场下。一直到日上中天上午的大阅结束,郑亨方才淡淡地扫了那边一眼,却现6丰和王冠已经冻得连表情都木了。

    说是校阅一整天,但要真是一整天都在这能冻死人的地方,别说军士们受不了,就是主官们也撑不下去。毕竟,有道是打仗容易练兵难,冬练三九在宣府已经好些年只是流于形式了,总不能这一时半会立刻抓起来。于是,郑亨很快就下令各镇人马回去休整,当一队队人马各自回营之后,高台上的一群大人物们也都6续上了马回去。

    一想到那骑马跑回城的苦楚,好些人在背地里把下令不许坐车坐轿的武安侯郑亨埋怨了个半死。而几乎冻成冰驼的王冠在两个小太监推拉之下好容易上了马背,看到6丰上马那动作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这才龇牙咧嘴吩咐了一个走字。

    而张越却被郑亨留了下来,之后就跟随着这位武安侯来到了离教场三里外的一座营地。比起寒风凛冽的教场,这里乃是背风的所在,温暖了许多,四处有不少盖好的营房,但士兵却寥寥无几。

    等到进了其中一座营房,他便不解地问道:“宣府三卫都是驻扎宣府城内,这座营房距离宣府城不过十几里地左右,而且规模如此之大,却是用来做什么的?”

    郑亨却没有立刻回答,很快,就有亲兵送了姜汤上来,他自己端起一碗就喝,见张越在愣,这才莞尔笑道:“不用呆,我一把年纪,折腾一下他们不要紧,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到时候皇上不会说我严于律己,只会说我瞎折腾。就是参加校阅的寻常军户,也有每人一碗热汤,否则这大冷天撑不下来。赶紧喝了,我知道你的病还没好,喝完了咱们说话!”

    张越这才一气喝下了那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随即把碗搁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郑亨。郑亨端着碗沉思了一会,旋即就直截了当地说:“这座营房是给皇上北征的大军留的。宣府这十几万人之中,随扈的不会过一个零头,更多的是从各地卫所调来的兵。这些人大部分是带到京师翌日一同上路,但诸如河南陕甘等等的兵还是直接到宣府集结。在这里还能盖营房,一旦到了塞外,那份苦牡,“不少人都是被冻死饿死的,而不是死在鞑子手上。”

    说到这里,郑亨微微一顿,随即就苦笑了起来:“有些话原本就是说了你也不明白,但你如今已经上过战场,所以我才不得不说。那天我提醒你的话你记着就行了,如今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皇上让你巡抚宣府军务,那么你就把该整治的整治起来。之前你上书请改盐法,如今恰好你在此地,这就是要之务。以前有什么弊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但这一批开中的粮食乃是军粮,绝对不能让某些黑心种子败坏了!”

    张越神情一凛,当下便站起身来:训,武安侯放心,我一定用心办理此事。”

    “那就好!“郑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又抬起了头,“大军出征的时间还没有定,但按照前两次来说,约摸就是二月,所以从今年腊月到明年二月,到宣府纳粮开仓钞的盐商应当不会少。往年盐商多半会多准备两成到三成的粮食上下打点孝敬,但这一次一定要刹住这股风气。唔,那位6公公和你交情不错,这件事你不妨打打他的主意。”

    谁说武官心计不如文官,这简直是一只最狡猾的老狐狸!

    腹谤归腹谤,但张越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尽管武安侯郑亨昔日镇守宣府,但这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上上下下的利益关系网恐怕也不好触动,他这个区区五品官哪怕是奉旨巡抚,也不好随便胡来。然而,6丰既然打算动王冠,借此杀鸡儆猴再动几个,那就顺当多了。怨不得郑亨心狠手辣,这多储备几成粮食,不单是有利大局,而且有利将士。

    上一次是提醒关于王冠背后的关联,这一次则是留着交待开中军粮事宜,耽搁了小半个时辰,郑亨方才笑说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又令亲兵护送张越回去。等到人走了,他方才起身打起帘子进了后屋,对着里头的人说:“要是我没料错,当初宫中那么多太监,偏生派出了一个接督东厂的6丰,这也是英国公的好算计吧?”

    “侯爷说笑了,我家国公爷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彭十三今天并没有跟着张越来教场,而是办完了张越交待他的事情就赶到了这儿,此时便嘿嘿笑道,“我家国公爷说,越少爷的老岳父教他的是正道,可其他门道却得他自己领悟,就怕会一时冲动做错事。宣府乃是军务要地,和当初的青州江南大不相同,所以得有您这个老马识途的老将多多指点,也是越少爷的福气。”

    “英国公那么多家将,就数你最会说话,难怪他让你跟随张越!”

    郑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即才漫不经心地说:“提点他是一层,我也不会做对我自己不利的事。牵一而动全身,更何况这儿的根子恐怕得烂透了,我不能挖他也不能挖,只有靠别人。皇上的北征有了保障,朝廷少了几条大蛀虫,我和张越没了掣肘,将士们多了足够的军粮,6丰可以捞到王冠的不少家产,这买卖谁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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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你我等着做连襟好了

    年底往赏府开中可以不按顺序就近往盐场支盐,而且每引盐只要三斗五升米!

    从总兵府传来的这个消息仿佛一个惊雷炸响在所有晋商头顶。由于山西人多地少,因此即便自明初以来,朝廷多次从山西往山东北京等地迁移人口,本地出产依然不足,是以商人居多。山西盐池闻名天下,紧靠着的大同宣府又都是最需要军粮的地方,开中盐法受益最大的就是晋商。如今朝廷有令今次向宣府输粮可以不必等候支盐,而且每引盐只需要三斗五升,这其中的利润足可让人疯狂。

    哪怕是加上一斗五升打点上下,只要能够拿到盐,一转手就是数倍的利!

    一时间太原府、潞安府、汾州平遥等地的各大晋商全都派出了得力人手往宣府赶,期冀在这一席最丰厚的大餐上占据一个位置。而被指定收纳粮草的永庆仓则更是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只是主管此次收粮的人迟迟未决,这也让紧赶慢赶到了地头的各家管事很有些为难。

    于是,为了面面俱到,消息灵通的他们少不得四下里兜搭巴结。不过,无论是总兵府、镇守太监府乃至于住在八珍街的张越,住在锦衣卫宣府卫所西侧的6丰,这都是没法接近的地方,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攀上这四个地方出来的人。毕竟,官文上固然讲明了“不次支盐,“但这一回朝廷需要的粮草数目巨大,众人总会排一个顺序出来,这早些开出仓钞赶紧去支盐,总比晚到的等上两三年才能去支盐来得划算不是?

    商场上热热闹闹,官场上却仿佛平静了口大阅之后,心里有数的张越又见了6丰一回,言辞隐晦地暗示一番后,他便一面继续养病,一面派人清点永庆仓永平仓永安仓三大仓的粮储。由于他这次因病没有事必躬亲,因此那帮原本提心吊胆的粮仓大使副使等等不入流官员自然是松了一口大气。而成天往来两边的连生连虎兄弟却是大大过足了被人恭敬着的瘾,都觉得那点苦累算不上什么。

    这天,连生兴冲冲地赶回来,进了屋子便嚷嚷道:“少爷,疯了,真是疯了,来宣府这么多夭,小的还是头一回看到有这么多商人!从永庆仓出来小的就被几个管事堵截住了,差点给直接拉到了酒楼里头,即便这样,临走时还有人往小的手里塞钱!要不是总兵府派人守了八珍街两头不许商人出入,恐怕咱们这门口都得围满人!”

    “商人趋利,要不是因为朝廷这次颁下的旨意说不次支盐,他们也不会这么趋之若鹜。”

    四五天调养下来,张越差不多已经大好了,只是仍然借病观望。撂下了这句话,见连生在那儿使劲点头,他便盘问了几句永庆仓的事,继而又打了他去总兵府探听一下情形,随即继续坐在眈上写奏本。好容易写完了,他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一抬头才现屋子中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从彭十三到向龙刘豹,哪怕是连虎也被自己派出去了。

    想当初以为到宣府只是普通公干,如今皇帝一下子送来了巡抚宣府这一头衔,他身边的人手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要不要派人往家里报个信,调派几个人过来?

    他正这么想着,门前的帘子就否次被人撞了开来。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不由得心想这兄弟俩都是一模一样咋呼呼的性子。于是,当连虎喜气洋洋地嚷嚷了一句话时,他就露出了没好气的表情,但随着连虎身后又露出了一个脑袋,他的脸色紧跟着就僵了。

    “少爷,您看是谁来了!”

    “姐夫!”

    “小五,你……你怎么来了!”

    目瞪口呆的张越看着身穿男装满脸得意的小五,脑袋顿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就算这小妮子向来是我行我素,可他那位岳母总不可能放任她四处乱跑,杜绾更不可能轻易答应。好容易回过神,他就现小五背后还有人,立时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老万,你捣什么鬼!”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万世节连忙举手解释道,“我是下来勾选军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兴和一下子死伤这么多,这空额不能不填补。至于小五姑娘,不是你家里知道你病了么?你先前身陷重围险些没命,这次又说病了,你那些家人都担心得了不得,所以小妾姑娘自告奋勇谁也拦不住,你岳母得知我要上宣府来,这才让我沿途照顾一二。”

    “是啊是啊,这一路上确实多亏了万大哥照顾,他为了我连驿站都不能住呢!不过我也倒霉得很,他一路说事务紧急,打马走得飞快,我在马车里头都快被颠得散架子了,从京师赶过来只用了一天一夜!”

    听到小五的这句话,张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再看到万世节那满脸无辜的模样,他顿时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连虎便吼道:“谁让你们多事的?我不是有言在先,只是一点小病,不要往家里头胡说八道么?”

    “少爷,要么是彭大叔,要么是别人,小的可以担保这事情绝对不是咱们泄露出去的!”

    见连虎满脸委屈,张越只觉得这事情实在离奇了。可还不等他开腔话,就只见小五一本正经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抓着他的手腕诊脉。百般无奈的他只得抬头盯着万世节,沉声问道:“老万,这一次是去哪里勾选军户?”

    “就近去璐安府。“万世节老老实实一摊手道,“我刚刚先去总兵府见了武安侯,原打算让小五姑娘先来和你会合,结果看到大街上那么多人,我担心不安全,就让她在车上等了我一会,然后一块找来的。答应杜伯母的事情既然办成了,我下午就起程,等事情办完再回宣府禀报,估计紧跟着就要马不停蹄转回京师。兵部的事情都堆积如山了,所以一切都得快。”

    虽说深悉万世节秉性,知道他决计做不出拐带的事情,但刚刚乍一看到的时候,张越还真以为这两人上演了什么私奔的戏码,这会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这口气还没舒完,小五就撂下了他的手腕,转头对万世节说了一句……

    “那劳烦万大哥回京的时候对我娘和姐姐捎个口信,就说我到时候和姐夫一道回去……”

    “胡闹,老万你回去的时候带着她一道走!“张越这时候已经完全把最初的那点恼火扔到了九霄云外,遂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小五吩咐道,“这儿是宣府,就算家里人不放心我,你留上几天也就够了,早些回去!你姐姐不能照看家里,你顾着我这头,岳母怎么办?这做人做事总得有个主次,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被张越一瞪一剑,小五想起裘氏一个人在家里头,顿时蔫了,老半天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我听姐夫你的就是了……你也别怪别人,你病了的消息是隔壁武安侯夫人无意提起的,因为老太太身子不好,姐姐怕你有什么万一刺激了她,她又脱不开身,我死活求了,她这才勉强允了我过来瞧瞧。对了,姐夫你爹爹已经回来了,听说你大伯父也在路上……还有一件事,我和万大哥进这条街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有人看到我们进来了,就挤上来说话,他说自己是山东方青,问姐夫你是否能见他一见。

    小五这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张越听得异常费劲,等听到最后一句,他一下子想起方青当时说过举家是从山西迁到山东的,本家也是山西大族。只是这会儿万世节和小五刚到,他也不好过多盘问,当下就吩咐连虎到隔壁八珍馆订些酒菜来,又打了小五去隔壁屋子好好梳洗换一套衣裳。等人一走,他就对万世节哼了一声。

    “你不是常常去杜家么?居然就任由她男扮女装出来,也不知道劝一劝!”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小姨子的性子,打定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哪有那本事!“万世节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看见张越死死盯着他瞧,这才讪讪地笑道,“元节你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碜人的……这一路上我骑马她坐车,可是没一点逾越之处,我只是按照杜伯母的托付把她好端端地带了过来,什么事都没干!”

    这种越描越黑的解释听得张越更犯嘀咕,索性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老万,明人不说暗话,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小五可是有意?”

    见张越目光炯炯,情知混不过去,万世节也就爽快地承认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确实挺喜欢她的,所以自打那次和你在杜康楼吃饭又遇上她之后,就老是上杜家去,也就是借机多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知道,有几回我险些都对杜伯母求亲了,可小五懵懵懂懂的,我又怕吓着了她……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能打动她,你我等着做连襟好了。”

    面对这么一句豪言壮语,张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恶狠狠的话:“这话是你说的,将来要是你敢对她不好,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ps:感谢大家的慧眼,前头那个夏练三九的低级错误已经改了……笔误啊,囧死了……

第五百零二章 缓兵之计不是只有你才会用

    尽管商业在如今的大明乃是末业,各地的富商也常常会受到官府盘剥乃至于士人冷眼,但并不妨碍富甲一方的富商们不断追求变得更有钱。天下商人之中,最有名的就是徽州府的徽商和山西的晋商,而由于大明如今用的是开中盐法,晋商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晋商远远压过了徽商,几乎独霸了宣府和大同开中纳粮换盐的路子。

    八珍街靠近总兵府,在总兵府询问章程却吃了闭门羹的人有不少都聚在这外头。不过,即便知道这儿还住着一位钦差巡抚,由于总兵府派人封了这儿不让商人进出,他们也只好在路口的一些酒楼茶馆闲坐聊天。璐安府的是一拨,太原府的是一拨,平阳的又是一拨,泾渭分明的一张张桌子上从军情说到官场,从官场谈到生意,个个都是口若悬河。

    方青那张桌子上是几个潞安府的商人。潞安府方家在百年前就是赫赫有名,然而在大明建国之后反而因为不断的迁移令而露出了颓势。如今潞安府的根子固然没有丢,宣府的商屯依旧在运作,但已经比不上那些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开中法家的新贵。

    山东山西固然只是相差一个字,但比起别人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这个当家得到消息做出反应至少就要比别人慢了一天,而商场之上,一天就足够做很多事情了。要不是他正好上潞安府查帐,恐怕也赶不上这一次的大餐。因此,他干脆不派什么管事,自己亲自来了。

    “前几年的开中都是归镇守太监府管,这一次换了武安侯,恐怕那边就没那么便当了。”

    “何止是一个武安侯,没听说东厂那位厂公也来了么?”

    “宣府这趟水如今深得很,大伙儿可得谨慎些,那位杀人如麻的小张大人也不是好惹的。听说他这次在兴和一箭射死了阿鲁台的儿子,一把火烧死了好几万人!这一回咱们按照成例孝敬了四方之后,他那儿也一定要打点周到!”

    “皇上对王公公向来信任,这一回少不得多打点一下其他人而已,大头总还是镇守太监府,听说那一头直通宫内。镇守太监府进不去?嘿嘿,那是你们没找准路子……”

    听到同桌一个面相精明的管事欲擒故纵地说起在镇守太监府另有门路,方青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想到从前在青州时帮张越干过的勾当。6丰眼下已经提督东厂,张越当初连这么个人都未雨绸缪捏住了,更何况如今?见这些人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起劲,他便往后挪了挪身子,冷不丁瞧见已经座无虚席的楼上又蹭蹭蹭上来了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小伙子,心中顿时大喜,连忙站起了身子。

    “方公子。”连虎往八珍馆定了酒菜就匆匆赶到了街丑,找了好几个酒楼茶馆方才寻到了这里,此时见着方青,他便走上前来,“怪道我之前好似听到有人叫唤,却原来是您,好在您还遇上了小五姑娘,否则就错过了。

    少爷让我给您带话,他如今正在养病,暂时就不见您了,让您稍安勿躁。”

    见连虎笑嘻嘻地行了礼,随即就匆匆转身去了,方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立刻琢磨着那最后四个稍安勿躁——张越决不会无的放矢,莫非是说动作太大可能会出事?联想到自己到了这里后打听到的那些官场秘闻,他立刻决定回头就呆在客栈里头,先观望一下方向再说。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那个精明管事看到这一幕,顿时眉头一挑,站起身就笑眯眯地说:“那传话的小哥我瞧着面熟得很,方公子既然还有内线,怎么不早些告诉咱们,也好带挈大伙一块财!要知道,这一回所需军粮至少也得数十万石,单单靠你们方家可是撑不住的!”

    方青若无其事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轻描淡写地说:“说不上什么内线,那是小张大人的跟班。他刚刚说的话大伙儿也都听见了,就是稍安勿躁这么四个字而已。

    “咳,我倒是忘了,小张大人当初在山东青州当过同知,和你是同一个地方。不过这都是过去的情分,这些当官的没一个不贪,听听人家给你的告诫——稍安勿躁,这一次得到消息的晋商有十几家,要是真像他所说那样耐心等,别人吃肉咱们连汤都喝不着!”

    此时说话的是璐安府卢家专管开中这档子事的卢三爷,虽有些倚老卖老,但却还有几分好意。因此方青欠了欠身便说道:“商机不等人固然不假,但这次毕竟是北征纳粮,有一个助饷的意头在里边,所以我倒是觉着稍安勿躁这四个字没错。就像刚刚有人说的一样,宣府眼下这趟水太深,咱们若是没看清就贸贸然踩下去,到时候恐怕不单单湿了鞋子。

    尽管他年轻资浅,但毕竟是方家真正的掌舵人,娶的又是苏松杨家的女儿,因此这会儿听了他的话,固然有不以为然的,但也有若有所思的。于是,和其他各桌的热火朝天相比,他们这些来自潞安府的商人很快就散了,各自回去琢磨这里头的名堂。

    宣府距离北京也就是三百五十里地,只不过万世节和小五日夜兼程一天一夜赶到,最初的精神劲头过去之后,连吃饭的时候也都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根本吃不出一个好坏滋味来。吃过饭之后,因万世节急着要走,张越就和小五将其送到门口,眼看着睡眼朦胧的某人上了马车,那马车风驰电掣地从街道另一头离去,饨才把同样满脸困意的小五赶了去睡觉。

    进了自己那间屋子,他拿起已经写好的奏本过目了一遍,随即就脱下了身上的家常便袍,换上了一套官服预备出门。才穿戴好了打起帘子出门,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很快,一个孟俊留在这儿的长随就匆匆从二门冲了进来。

    “越少爷,镇守太监王公公来了!”

    张越正打算去总兵府一趟,告诉郑亨一切就绪只等东风,但这会儿听到王冠来了,他不禁极其意外。从他之前头一次抵达宣府到现在,王冠还从来不曾私底下拜访过他,如今这当口跑来做什么?看到王冠带着几个随从大摇大摆进了门,他索性就下了几步台阶。

    “王公公来得可是不巧,我正预备去总兵府。”

    觑着张越身上那一套光鲜的官服,王冠自然知道对方不是有心敷衍,但他既然拉下脸上了门来,这会儿自然不肯把眼前人放走了,眼睛一眯就笑了起来:“咱家就耽搁小张大人一小会,绝不至于误了你的事。要是你乐意在这院子里说话,咱家也无所谓,横竖那天大教场半天的冷风都吹了不是……阿嚏……听说你病了,咱家可也是抱病来和你商量大事的。”

    听到王冠这个响亮的喷嚏,张越心中嗤笑,转念一想就僻身把人让进了屋子。分宾主坐下之后,他打量了一眼王冠身上的衣服,现是钦赐的麒麟白泽锦袍,他心里头就有了些计较,随即淡淡地问道:“王公公若有话但请直说。”

    “好,咱家也不和你拐弯抹角!如今皇上开中的旨意都已经下了好几天了,现如今还不曾定下章程,实在不是一个办法。以前虽说都是咱家这个镇守太监主管,但今年数量太大,小张大人又是奉旨巡抚宣府的,不如和咱家搭一把手如何?武安侯应该是没功夫管这些事务的,只要咱家一说,他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次的军粮要是办得好,小张大人回朝之后不但有脸面,就是先前守兴和的功劳,皇上也必然会一起补足了。”

    因着今天传来锦衣卫宣府卫所大换血的消息,王冠就算再傻也知道这一回保不准就大祸临头了,面向京师的刘永诚海寿求援,许足了好处,一面又打起了张越的主意。在他看来,张越虽说表面和6丰走得近,但文官向来看不起太监,那肯定是做给外人看的。再加上张越一定不明白兴和那档子事的玄虚,只要用这次盐利的好处打动了对方,来一个缓兵之计,只要他挺过这一关,许出去的这好处也不算什么。

    怪只怪他当初失心疯了,怎么就会听了人的蛊惑下了那样的绝户计,忘记了张越乃是将门之后,更是背景深厚的主儿?要是那事情泄露出去,他就和干爹黄俨那样死定了!

    在大宅门和官场上浸淫了这么些年,张越即便看不出其他,但也看出了王冠那笑容下隐藏的紧张,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彼此扯皮了一番,他便假作欣喜地接受了王冠的“好意”,旋即更是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但马车一离开视线,他就收起了笑脸。

    王冠啊王冠,缓兵之计不是只有你才会用,要是不置你于死地,何以报死难将士之怨,何以报敌寇围城之仇,何以报家人担惊受怕之痛,何以报我殚精竭虑之苦!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小芥蒂可以不计较,但大是非则非了清不可!

第五百零三章 大戏的开场

    “公公,公公!”

    程九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门,看见6丰正在那儿慢条斯衣裳,连忙又往前窜了几步,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刚传来消息,王冠出了门,听说是去见小张大人!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八珍街的那座小院,怎么办,下头都已经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就成了,管他去见谁!”

    杀气腾腾的6丰随手抓起一旁的姑绒大氅,哗啦啦抖开来往身上一披,旋即便转头呵斥道:“没出息,都跟了咱家那么久了,做事情还是这么咋呼呼的!王冠又不是傻瓜,袁方给我直接调来了十个人,沐宁也给咱家送来了二十名番子,他要是再没有动作,也不配在这宣府镇守太监的位子上干了五年!只不过,他去见张越……啧啧,他以为赫赫有名的屠夫是傻瓜不成,能够被他轻易用好处收买?”

    这会儿程九方才回过神,连忙上前帮忙拉了拉6丰那大氅和袍子的下摆,随即方才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的意思是,王冠是病急乱投医?”

    “那是废话,咱家和张越有旧交情,而他和张越却有旧仇!”

    6丰没好气地用脚尖踢了踢这个始终胆小的跟班小太监,示意人起来,心想要不是这小子两年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指不定他就要再从廊下家的长随里头再挑选一个不起眼的来当心腹。这么想着,他便漫不经心地说:“赶紧去换一身能见人的衣裳,今儿个这开场戏不能唱砸了!袁方捎带的口信没错,要让人知道咱家的厉害,就得从抓回这儿锦衣卫的大权开始!咱家让你去总兵府办的事情如何了?”

    “公公放心,武安侯听说是公公要借人,很爽快地拨了两百人,立刻就能出动!”

    对于武安侯郑亨的这种态度,6丰忍不住和先前的兴安伯徐亨比了比,最后得出了此亨大大胜过彼亨这个结论。兴安伯堂堂一个伯爵却被王冠弄得掣肘重重,一边想借他的力,一边还优柔寡断的,活该调回京师享福!这一回要是掀不翻王冠,他就把6字倒过来写!

    锦衣卫历来只是在大省的省府所在才有卫所,其他地方则是征用驿丞等等不入流的小官当作眼线,但宣府大同等等重镇却除外。锦衣卫宣府卫所设在与总兵府隔着两条街的鲜花巷子,名字虽好听,其实却是和其他地方的锦衣卫衙门一样阴森冷清。

    然而就在这一天下午,寻常人退避三舍的鲜花巷子两头却围着好些人,因为他们看到了平生难得一见的奇景——这条巷子竟然被封了!都说宣府总兵和镇守太监之下就是锦衣卫,这话虽过分了些,但却是事实。这个卫所有百户一人,总旗两人,小旗六人,再接着就是不入流的校尉和军士。

    即便一应人等品级不高,但权力却极大,几乎没人愿意惹。

    “这似乎是总兵府的办……那位老侯爷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对付锦衣卫?”

    “那帮该死的家伙早就该治!治了,老侯爷当初在宣府的时候哪容得他们嚣张?嘿,这一回有好戏看了,真是大快人心!”

    “治是该治,但天知道会怎么治!别光打雷不下雨就成!”

    宣府城内的百姓们固然是拍手称快,而一众闻讯而来的各家晋商管事却都是如遭雷击。要知道,因着听说锦衣卫和镇守太监府乃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想方设法往那些人手中送钱送物,费尽千辛万苦才填了这个无底洞,这要是总兵府真对付锦衣卫,他们之前下的功夫岂不是打了水漂?于是,有耐不住性子的人顿时嘀咕了起来。

    “总兵府莫不是想吃独食?”

    想通了这一点的大管事们虽说心痛,但满以为自己理解了这后头的猫腻,总算是稍稍有了点底。可真正年老成精的几个却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要知道,这总兵府和锦衣卫卫所互不统属,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武安侯郑亨乃是头等勋贵,也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吧?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动这些人这可是犯禁的!

    这两头巷子一封,卫所中的锦衣卫自然也都惊动了,哪怕是平日作威作福的几个军官也都觉得有些不妙,少不得出来色厉内荏地理论。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质问,封锁路口的军士都是一声不吭二话不说,那种肃重得甚至有些漠然的态度是往常从未有过的。就在上上下下一帮人眼看就要炸锅的时候,鲜花巷子一头忽然出现了一丝骚动。

    正在张望的一个小旗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会,忽然嚷嚷道:“是6公公!”

    闻听此言,一众锦衣卫都是一喜。今天调来的那十个校尉虽说只是在这儿晃了晃,连停留都没停留就跟着6丰回去了,却让他们感到一股深深的危机,可如今若真是总兵府翻脸,他们能依靠的还真是只有6丰。毕竟,那位东厂厂公可是掌管锦衣卫的人物。也只有这位出面,那位不知道准备干什么的武安侯方才会投鼠忌器!

    然而,当瞧见6丰背后那气势汹汹的几十号人时,原以为来了救兵的锦衣卫们却有些怵。强打精神上前行了礼,那百户便硬着头皮说道:“公公,咱们锦衣卫向来是直隶东厂,只听皇上吩咐办事,如今总兵府封了鲜花巷子,实在是欺人太甚,请公公为咱们做主!”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天来一直对自己阳奉阴违的这个百户,6丰微微眯起了眼睛,旋即皮笑肉不笑地说:训,为你们做主?咱家提督东厂辖制锦衣卫,当然得为锦衣卫做主……可咱家凭什么要为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家伙做主!”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挥马鞭,那鞭子**呼呼的凌厉风声,猛地冲着那百户的面门落了下去。那百户猝不及防之下,冷不丁被抽了个正着,顿时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旋即捂着脸哀嚎了起来。周遭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是呆若木鸡,良久才有两个人冲上去双双搀扶住了自己的上司。

    “来人,将这些吃里爬外贪墨无数的家伙统统拿下!”

    在宣府憋了近一个月,6丰心里头也不知道憋了多少火气,这会儿叱喝出这么一声的时候,他只觉得整个人无比畅快。此时此刻,袁方派过来的那些精干老手,沐宁调派来的那些壮硕番子犹如恶狼似的朴了上去,甚至没耗费多少厮打的功夫,那些曾经不买账的锦衣卫就被一个个摁倒在地。眼看着麻绳捆人麻胡桃塞口,他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甚至张狂地大笑了起来。

    看到连同那个他费了好些钱方才买通的总旗在内的所有人都给捆严实了,甚至连求饶哀嚎也难能,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就句地说:“留下五个人看守,其余人进去搜!记着,一是那本帐簿,二是赃物赃银,限一个时辰,按时找出来咱家重重有赏,要是找不出来,回头就等着吃板子!打起精神,拿出你们的全副本事来!”

    6丰那尖利的大嗓门自然传到了外头,起头百姓们还有些惊惧不安,等渐渐听明白了,众人顿时爆出了一阵莫大的欢呼,哪怕是没吃过锦衣卫苦头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只知道这些往日神气活现的人要倒霉了,而眼看着别人倒霉,从来都是让人最欢喜的事,哪怕他们自己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好处。

    最初还能保持镇定的商人们这会儿几乎都是面如土色,一个个仿佛连吞咽唾沫都忘记了。和官员打交道是他们必不可少的勾当,贿赂使钱更是无往不利的绝学。这位东厂头头整治锦衣卫不要紧,可要是回头凭借账本狠敲他们一笔,那么这一回来宣府非但没挣钱,恐怕要赔到鲜血淋漓!

    张越送走王冠之后,就安步当车地来到了近在咫尺的总兵府。由于他已缕有好几天没露面,总兵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在“养病”,如今看到他这副精神的模样,便有好些上来打招呼。刚刚回来的宣府左卫指挥使越嘉远因着先前往援兴和的事情和张越熟了,打了个招呼后就含笑朝二堂的方向努了努嘴。

    “孟小侯爷也回来了,正在里头和武安侯说话呢!告诉小张大人一个消息,阿鲁台率兵回撤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瓦刺贤义王太平所部,结果双方大战了一场。说起来那个贤义王太平真是没用,竟是给阿鲁台杀得丢盔卸甲,要不是安乐王秃孛罗赶到得及时,阿鲁台无心恋战直接转回老家去了,恐怕他就得给阿鲁台吃了!啧啧,不过阿鲁台要真是死了,皇上也就不会北征了,这家伙真难缠!”

    阿鲁台要是真死了本好!

    在心里惋惜了一番,张越和越嘉远又说了几句,然后就上台阶进了二堂。和他当初回来时的狼狈不同,孟俊倒是精神得很,眉宇间还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疏朗之气。因武安侯郑亨不是外人,郎舅俩也没闹那些俗套,彼此间撞了撞拳就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响亮的禀报声。

    “报,6公公到了鲜花巷子,随从人等已经拿下了锦衣卫宣府卫所的所有人!”

    “知道了,若有消息再来禀报!”郑亨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随即就对张越点了点头,“大戏已经开场了,只不过没你出场的份了!”

    “虽说不能亲自报仇有些遗憾,但有时候借别人的手未必不是好办法。”张越见孟俊满脸疑惑,也没去管他,却是对郑亨笑嘻嘻地一揖,“这难道不是郑伯伯教我的么?”

    郑亨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你这个小狐狸,分明是你自己的心思,我哪里教过你这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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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朱门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