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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不送行的人和送行的人

    9o16o99第六百五十六章不送行的人和送行的人

    一曰阁直房在皇宫右顺门以东的南墙边上。相比宫中那些忌俯厌殿,这里不过是紧贴着宫墙的两个。小院子,几间清水脊大瓦房,看着很不起眼。永乐年间,这里虽说重要,却不过是以备皇帝咨议,兼诰敕事,说白了就是一个秘书班子。然而,眼下的这里却相当于大半个中枢,隐隐已经有和六部衙门抗衡之势。论圣眷,几个阁臣几乎都不在赛义夏原吉之下。

    自从朱林驾崩。阁臣们便是分两班轮流在直房直宿。不论奏折所报事情大小,都由他们拟出票签夹在其中送进去,连月以来驳回的很少。越是如此,众人越是感到责任重大,无不是谨慎小心。于是,就连最年富力强的杨荣也熬得两眼通红,更不用提原本就身体不好的金幼孜黄淮了。见此情形,老成持重的杨士奇向上陈情,朱高炽就准了每十日一轮休。

    朱林选词臣入直文渊阁之初,从未专设一人为辅。但宠信上头素有高低。最初解诸以词采机敏为众人冠,之后却因为涉足立储之事惹恼了皇帝,被纪纲活活冻死在雪地上;之后则是胡广隐隐为诸人之,历迁文渊阁大学士掌翰林院事;胡广死后,宠眷则要数杨荣。然而,朱高炽即位对阁臣几加封赏之后,一直兼任东宫官,几度辅佐太子留守的杨士奇却是奠定了阁僚第一人的地位。对于这个局面,其余阁臣纵使有思量,也都各自搁在心里。

    这天黄准因病告假。该轮休的杨士奇原本要留下顶一顶,谁料内宫却有一个太监匆匆过来。笑容可掬地说今儿个杨士奇休假,皇帝特赐了一些物事给杨士奇。见此情形。杨荣便笑说如今这里还有三个人,足够了,三言两语把杨士奇打了回去。待金幼孜被皇帝召去了乾清宫,他就仿佛不经意的看了看杜祯。

    “宜山,这些天宗豫和幼孜一个接一个地病,你和士奇轮流顶着,竟是连家都没怎么回过。万世节暂且不提,如今瓦刺断然不敢害了我大明使节,但你那个得意门生兼女婿应该今天就要启程去江南了,你就是不去送,也得捎带两句话过去,你就那么放心?”

    正在伏案疾书的杜祯听到这话,却是头也不抬,手下亦是不停,淡淡地说道:“他又不是小孩子1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什么事都经历过,用不着我提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那性子经得起磨折,去的又是江南繁华之地,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个恩师倒是豁达”。杨荣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这才坐下身来,随手翻开一份奏折看了几眼,他又说道,“因为夏原吉开了口,罢市舶司的事情荐时就搁了下来1只不过我看皇上常常说要申祖制,仿佛不愿意开这个口子。恐怕那日子就在旬日之内。大宁开平的事情则是五军都督府都赞成。这些天都没再提起。平心而论,以市舶司的收入来填补用兵的亏空,这还远远不够

    “所以用兵要一中的,动辄几十万人劳师远征,就的有相应的成果。小。杜祯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神情郑重地说,“市舶司重在长效,几十年之后重现宋时的盛景,自然就能看到好处了。至于边地则是重在屯田,只要屯田能够长长久久,边地驻军不但不耗费国库,反而能够养兵养军,保边防无虞。”

    说到兵事,杨荣立刻来了劲,当下便撂下手中拿着的奏折。拿着另一份折子走到杜祯旁边,商讨起了自己即将进呈的兵事十四条。

    虽说杜祯并不是金幼孜这样最佳的讨论伙伴,但却是一个绝佳的听众在内阁中,他往往是最耐心倾听的那个人,在关键时刻拿出的东西也绝不含糊。只这会儿,听杨荣口若悬河地说着,他却有些走神。

    这个时候,张越该启程了吧?

    寒冬和国丧搅和在了一块儿,京城自然是一片肃杀,即使最难熬的二十七日已经过去也仍是如此。张越之前已经和大多数亲朋好友提前打了招呼,因此这天早上他从家中出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来。张张起都特意请了假。和张赳一块送他,而方敬和顾彬也都来了,一大帮人一同送到了城外。而小五则是和杜绾坐在一辆车上,那里还挤着个硬跟出来的张著。

    除了张越这一大家子人之外,随行的还有孙翰一家。因运河封冻,众人此次下江南只能走官道,因此行李中带足了厚衣裳之外,甚至还随车带了不少取暖的柴炭,以便路上遇到风雪难走时使用。即便如此,出了宣武门之后。张越又听了父亲张绰的好一番唠叨。

    “我之前给你的东西千万收好,到了南京之后,凭此物可以调动那几个绸缎铺子的人手和银钱。你记得对你袁伯伯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一有事,就算把库房搬空也是值得的。还有,如今那里不比当初,既没有成国公也没有襄城伯,你万事都得多加小心。还有小”

    见父亲事无乓细的嘱咐,张越自是认真耐心地听,末了才问起了张绰何时回河南。待的知大伯父张信不放心京里这些个子侄,让张悼守在家里,不日就连孙氏也要上京来,他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这次又见不着娘,回头不知会被她怎么唠叨。”

    “你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偏生自你大了之后就是聚少离多,她心里无时不刻都惦记着。”见张越肃了肃衣裳,翻身拜别,张悼连忙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又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记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袁伯伯做事常常太急进,你该管的时候就管着他!”

    这最后一句嘱咐说得张越哑然失笑,但他还是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便去和众兄弟告别。张张起都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一人只说了一句话,但都给了张越一个熊抱,而张赳则是拉着方敬;狠保证明年一定拿下会试,倒是一贯清冷的顾彬把张越拉到了一边。

    “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此去江南,需得多多小心科道言官。当初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他们奈何不了你,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张家站愕越高就越显眼,英国公无人敢动,你却不一样。无论是太师还是中军都督府都刀,这些名头都只是好听而已“多谢小七哥,你放心,我都记下了。”张越打量着顾彬如今越从容的样子”中忽然想到,杜祯这样的冷面老师偏有自己这么个学生,杨荣那个机敏善言的则收了这样一个清冷弟子,世事还真是有趣得很。定了定神,他忍不住打趣道。“我只希望到时候回来的时候,到时候能去拜见一下我的小七嫂!”

    说完这话,他见顾彬愕然之后脸色通红,狡黠地一笑便溜之大吉,却是来到了杜绾的马车边。看到跳下车的小五两眼通红,妹妹张普更是泪汪汪的,他只好看着杜绾一个个劝过来,等完事了才对小五温言说道:“老万的事情我已经拜托了大堂伯和兵部的几位同僚,但有最新消息一定会尽早告诉你。小五。且放宽心,他一定会平安回幕。”

    小五僵硬着脑袋点了点头,但鼻子一酸又落下了泪来。就当杜绾搂着她的肩膀相劝的时候,就只听大道的北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就只见几骑人拱卫着一辆马车飞驰而幕。张越抬眼一看,当即认出了马车旁的一人乃是朱瞻基身边最亲信的太监陈芜。

    马车到近前停下,车中先下来的却是应妈妈。她向张越和杜绾点小了点头,随即便搀扶了朱宁下来。因是外出。朱宁便没有穿麻衣,只是一身缟素,外头披了一件素色云缎披风。和应妈妈一块走上前之后,她就转头瞥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的陈芜,这才苦笑了一声。

    “原本我已经和绾儿道过别了。不用这么招摇地送出城来,无奈有人偏要借我相送这个由头。陈芜。你还呆站在那线干什么,还不说你郡主人有什么事差遣你过来?”

    由于内宫太监侍女尽皆服孝,陈芜也是内服麻衣,外穿素裳。此时听了朱宁这没好气的言语,他连忙走了上来,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家人,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小张大人,太子殿下打小人过来对您说一声,当初你给太宗皇帝上的那些条陈奏折,他都曾经一一看过,而这些政令实施之后,都各有各的成效,如今要废除也得一桩桩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定会设法拖延时间,你切不可灰心丧气。”

    这虽不是正式传谕,意思却也差不多,张越连忙躬身应了。朱高炽登基之后,先是赦免了建文旧臣。然后大刀阔斧地废除了不少永乐政令,有的自然是颇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有的却纯粹是走到退的老路子。这位皇帝窝在朱林这样一个强势的皇帝下头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如今终于摆脱了那阴影,竟是仿佛要把天翻过幕。只是,他不能单单寄希望于这位皇帝短命,所以还有的是要做的事情,须知历史早就不是从前的历史了!

    他原以为陈芜已经交待完了。谁知道顿了一顿之后,这位东宫太监又轻咳了一声,随即又添了一句话:“太子殿下说,让您下了南京别只顾着偷闲偷懒,当初进呈给太宗皇帝的札记条陈等等不妨多准备一些,皇上不想瞧,他却是想看的!”

    此话一出,不但朱宁扑哧笑出了声来,杜绾亦是莞尔,就连原本尚在悲戚中的小五也笑得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唯独张普不明白这些,歪着小脑袋看着这些大人,心里纳闷得紧,只好拼命伸手去拉张越的袖子。而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张越终于回过了神来。

    “既然这么说,还请陈公公回禀太子殿下,我遵命就是。”

    “这就是么,小张大人这么大的才学,浪费了岂不是可惜?。完成了最大的任务,陈芜自然是吁了一口气,当即调侃了一句。正要走的时候,他忽地想起一事,然后便转过了身来,“之前府军前卫的那个魏指挥使你可还记得?人如今已经调到南京府军前卫去了,比你早走了十天,估摸着这会儿正沮丧着。你到了地头捎带一句话过去,就说殿下还记着他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差事,而且捎带这种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张越自是乐意效劳。等到陈芜退开了,他少不得向朱宁连连道谢,这位陈留郡主却只是白了他一眼。

    “谢就不用了,横竖我已经背了一次黑锅,如今不怕被人胡说八道,否则太子殿下也不会这么差遣人。你要是真感谢我,早些想办法回来才是正经。”不等张越开口。朱宁就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些人,然后才说道,“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你这些兄弟们都把你当作主心骨,你父亲也把你当作是期望。朋友们都愿意听你的话。你并不是一个人

    张越在家里并不是最年长的,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但张张起从来不会摆兄长架子,出了事情反而第一个来找他拿主意,长姊张晴则是早早嫁人,因此他早就习惯了站在前头。而朋友中间,他也常常走出主意的狗头军师,就连在父亲面前也是。大约唯一把自己当作孩子想要竭力护着的,也就只有母亲孙氏。这会儿听了朱宁的话,他只觉心头触动。

    杜绾不觉笑道:“姐姐还真是看穿了他的本性!”

    朱宁没等张越回答,便伸手去牵住了小五,随即转过身道:小五的事情你们夫妻不用惦记了。我如今既然在京师,总会帮她留心着,人我带回去说话了,你们一路走好

    说完这话,她就冲着陈芜唤道:“别杵在这儿,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再不回去你家主子该着急了!这儿来来回回人多,认出我不要紧,认出你就麻烦了”。

    看到小五被朱宁拖上马车前还朝自己挥了挥手,张越不禁长舒一口气。有朱宁在小五这边他总算可以放下心,不必担心她耐不住性子冒冒失失跑去了草原。就在这时候1他听到了远处一阵悠扬的鼓乐声,一怔之后就醒悟了过来。

    他倒是差点忘了,今天被打出京城的,可是还有汉王朱高煦那个。没胆鬼!那一位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这会儿还不是走得憋气?要不是他对唐赛儿提出了那个要求,恐怕朱高煦早死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此亦失势,彼亦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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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兮旗、清道、幌弩、刀盾、弓箭等等点后是各煮旗幡、顺枷,旋即又是紫方伞红方伞红销金伞红绣圆伞等等各色伞盖和青绣圆扇红绣圆扇等等,再往后是骏马八匹,居中是高一丈一尺六寸的亲王象格,再往后则是手捧间抹金银水盆、间抹金银水罐、浑抹金银香炉、浑抹金银香合等等的宫女。

    对于京师百姓来说,除了天子前后几次出巡出征的大驾卤簿和法驾卤簿,这样盛大的情形自是难的一见。再加上又是皇太子代天子相送,如此风光的亲王天底下难寻第二个”因此在城中看见大队人马出城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暗颂天子仁德,竟然能包容这样一个谁都知道怀有逆心的亲王。毕竟。朱高炽这一回不但宣召汉王朱高煦进京拜偈,而且还增其岁禄。准其扩王府,册封其庶三子为世子,余子皆封郡王,赏费更是不计其数。

    进京的时候三军缟素赫然一支哀兵,离城的时候却盛陈仪仗全套亲王服饰,这鲜明的差别就连随侍汉王朱高煦入京的那些将士都觉得有些恍惚,更不用说别人。此时离城远了,坐在象格之中的朱高煦想起网网朱瞻基亲自送到丽正门外头的情形,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

    哪怕是当了皇帝,朱高炽仍是那般装模作样,那一桩接一桩的封赏安慰等等,竟是硬生生揉搓的满腹怨气的他动弹不得,这会儿只能离京!要是有大义名分,要是他还能有当初道衍和尚那样的绝顶谋臣,怎么会像眼下这般狼狈?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象轮除设有红帘之外,四面前是高垂帷幔,恰是将呼啸寒风全都遮挡在外,车内还安设有脚炉手炉。然而,如今离城走了十几里,朱高煦就渐渐感觉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寒意,但这些比起心头那股深重寒意却算不得什么。忽然,他感到下腹一阵胀痛,顿时变了脸色,立刻张口叫道:“来人!”

    除了马夫之外,象格前后的高踏板上都有一个太监伺候,两人在寒风里头冻得直僵。听到这声音,他们几乎不约而同惊醒了过来。慌忙问道:“千岁爷有何吩咐?”

    “把冯远茗叫”请过来!”

    用了一个请字,这对于平素桀骜的汉王朱高煦来说极其不寻常。然而,他自然有客气的理由。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冯远茗”偏偏妙手回春。不但如此,就连他腰腿酸痛等等陈年旧疾,对方也一样样调理了下来,而且多半不用喝那些苦汁子汤药,几针下去就能大为缓解。于是,此次进京之前。他就把当初请来的其他大夫全都赶到了庄

    上。

    须臾,厚厚的红色帷幔被人掀开了一条缝,紧跟着便钻进来一个人影。因这些天日日把脉,幕高煦早习惯了这一遭。随手就把左手伸了出去。诊脉的同时,他只觉得小腹越胀痛得厉害,不禁没好气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每日都有这一遭?”

    但使出手就能取了朱高煦性命,这些天来无时不刻地面对这种诱惑却得忍着,唐赛儿自己几乎认为自己的本职就是个大夫。只是,既然欠张越一个人情,人家所托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为难,不过是让她不能动手杀了朱高煦,她又答应了,于是既然不能让这事情连累了师傅冯远茗,于是只得勉强按捺住凌厉的杀心杀意,只在药里动了不少手脚。

    此时此刻,她三个手指头在朱高煦的腕脉上搭了一会,随即便淡淡地收了回来:“如今天冷干燥,还请殿下平素节制一些。”

    要是换成别人,单单这节制两个字便足可让朱高煦翻脸大怒,然而此时,他脸上虽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勉强按捺了下来,冷哼一声便摆了人。

    等到帷幕重新放下,他又想起了朱高炽送来给自己的十二个宫女。那当口他的病还没完全调理好,看得见吃不着,心里更是觉着朱高炽是有意的。于是,一旦雄风大振。他也不知道荒唐了几个昼夜,根本没在乎眼下他还得为朱林守孝。

    反正朱高炽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一直压在头顶上的老子一死,那家伙仁孝的嘴脸在人前摆摆。在人后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那个死胖子的身体可不比他,大家走着瞧!

    想到这里,朱高煦便吩咐叫了枚青和护卫指挥王斌进来,先是吩咐了沿途防卫,就由得王减退下,随即对枚青嘱咐道:“如今锦衣卫网网换了人,就算派人盯着本藩。这一路上也不可能盯得毫无差池。路过沿途州县时,你设法去见驻扎本的的军官。那些文官不用理会,关键时刻,他们顶多也就是死节。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要紧的是兵!本藩不在乎钱,你大笔大笔撒下去。再许下前程,本藩就不信打动不了人!还有,南京那边火安排起来!”

    京城到青州和京城到南京,前手段都是一样的官道驿路,需得途经涿州、德州,这才一路往东,一路往南。既然知道朱高煦在前头,张越自然命人放慢度。一来寒冬腊月赶路累人,二来则是这一次上任的时间宽裕,三来则是万一撞到朱高煦那一行正在做些什么见不的人的事情,难免麻烦。直到过了德州。车队的度才渐渐快了起来。但此时已进了腊月。

    由于三三眼下还太小。即便张越和杜绾都很舍不得女儿,但考虑到寒冬赶路的辛苦,两人不得不忍痛把孩子留在京师交给大嫂李芸照应小等孙氏上京再由她看顾。至于小静官他们则是带着,起初也担心路上寒冷小、家伙有什么不妥,但十几天下来,由于路上走得悠闲,小家伙是精精神神,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同行的孙翰自是啧啧称奇,张怡却不免想到了自己留在京城的一双儿女。便常常借故抱抱孩子解闷。

    这天傍晚,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徐州。算着年底总能赶到南京,大伙儿自是松懈了下来,却是懒得再去驿站公馆和人争地方,直接就在城里寻了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张越好好打理了一下自个儿,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就命店家把饮食直接送进各自屋里。时值冬日生意不多,掌柜伙计殷勤伺候,忙前走后不在话下。

    由于有两次出塞的经历,张越如今一贯睡得极轻,这天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他忽然隐约觉得外头样愕静。干是个激灵就惊醒了讨来六现身边的杜绾睡得昏日,他就没有挪动身子,侧耳细细倾听了一阵,很快,那惠惠翠章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阵阵喧闹。

    “官爷,小民决不打诳语。今儿个客栈里头住的都是些北京来的客人,那模样非富即贵,绝不可能是什么夹带私货的军户。而且,这会儿人都歇息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开河?让开,我要带人搜检拨检!”

    听清楚这声音,张越顿时皱紧了眉头。支起胳膊肘才探起了身子,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彭十三的大嗓门。不过是三两句,外头就陡然间安静了下来,只依稀传来了几声带着低声气的赔罪声,旋即就彻底没有了声息。虽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但他却觉得心下纳闷,重新躺下时,他又现杜绾也已经醒了。

    “外头有事?”

    “放心,老彰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越随手给杜绾掖了掖被角。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只是。被这么一惊,他却是很难入睡,脑海中一桩桩事情都浮了起来。一会儿想起了要走遍天下去采药编书的冯远茗,一会儿想起了在北边音讯寥寥的万世节,一会儿想起了这回临行也没能好好和杜祯说上几句话,一会儿想起了去见杨士奇和沈家兄弟的情景,一会儿想到唐赛儿会不会不管不顾向朱高煦下狠手,,也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多梦,清晨醒来的时候,张越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堪,脑袋也仿佛痛愕要裂了开来。他这些年东奔西跑,几乎就没有真正停歇下来的时候,偏巧却很少生病。这时候却知道情形必定是不对了。勉强唤了一声,杜绾忙坐起了身子,见他面色绯红便慌忙让人去请大夫。忙乱了一早上,张越吃了一剂药就再次睡下,其余人则是聚到一块商量了起来。

    “大夫说他病得不轻。恐怕要耽搁一眸子,二妹妹和二妹夫,”

    “横竖我那匕任也不着急。不在乎迟这么几日,且等元节病好再走!”孙翰却爽利地打断了杜绾的话,又叹道,“元节这身体一向如同铁打似的,想不到如今这种时候却偏生病了。只不过这一路太冷,幸好咱们走得慢,趁着这时候。大家索性一块休整休整。此去南京没多少路了,我让人送个信过去。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闲话了。”

    张怡素来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不会违逆,杜绾想着两人在也好有个照妄,听了这话便谢了他们,等这一对走后,她又吩咐多派两个人照应儿子。忙完了这些。她正打算再去看看张越,灵犀却拉着彭十三进了门来。

    “少奶奶,他说要向您禀报一下昨晚上的事。”

    提到昨晚上的事,杜绾顿时想起了自己惊醒过来时看到张越醒得炯炯的,忙对彰十三问道:“昨晚上外头确实吵吵嚷嚷,仿佛是有人要抄检这客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原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官军滋扰百姓,今早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鼻十三想到自己一大清早跑出去,打听完消息回来却传来张越病倒的消息,只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此时,他顿了一顿,又寻思了一下该怎么起话头,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朝廷禁了西洋取宝船,那些下番官军自然闲了下来。这些人从前随同郑公公等人三番两次往西洋跑,见惯了大世面,怎么过得惯清苦日子?偏生如今官府把他们这些人晾在一边,有分派到各处的就夹带些私货,于是官府查禁很是严格,徐州这一带每到晚上就都有查禁的。”

    “下番官军?”杜绾前时一直在英国公府帮着王夫人接待往来诰命,倒是听说过一些,这会儿徒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忙问道,“我听说,内官监郑公公如今奉旨率下番官军镇守南京?这些人不是应该镇守南京,怎么会跑到了徐州来?”

    “具体内情我还没打探清楚。只不过,这当口被派幕镇守南京,郑公公恐怕是失势了。”

    失势两个字是什么意味,杜绾自然能体会得到毕竟,在不少人眼中,张越也被归结到了失势这一群人当中朱高炽登基之后,阁臣之中拔擢了永乐朝并不算最显眼的杨士奇为,勋贵则因投鼠忌器尚未动过,至于其它人则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政令也是大有变化。从这点来看,郑和失势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是,下番官军数万人都是精锐水军,搁置了岂不是可惜”阿弥陀佛,她真是跟着张越太久了,这想问题竟是也像了他。

    “我知道了,有劳耸师傅再去打听打听此事。等他醒了,多半也要过问此事。”

    等彭十三告退离去,杜绾吩咐灵犀让外头好生看顾马车,又去探望了张越一回。等到午饭用完才准备歇歇,外头突然传来了崔妈妈的声音:“少奶奶,外头有人请见。说是两谁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王大人的内眷,此外还有知州衙门的一位大人,道是登门致歉的。”

    后头一事倒是意料之中。但前头那一长串字眼杜绾却愣了一愣,随即才想到王夫人和张越都提过这门亲戚,遂点点头说:“知州衙门的那位大人请二姑爷代为接待。至于王大人的内眷则是请进来,我亲自

    所谓内眷,却也有嫡庶之分。但是,当那位王大人的内眷进来相见之后,即便尚未答话,只凭那举手投足,杜绾和灵犀便都知道这必然是一位诰命。果然,这位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正是转运使王勋亮的夫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她就言归正传,那脸色却是带了戚容。

    “我家老爷在两淮都转运使任上已经快十年了,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挪动位置。他早死了心,不打算钻营什么其它的。可如今英国公成了太师,原以为太太平平当一个安闲官儿就算了,偏偏这当口竟是有人查他,我家彬儿不争气,硬是让人抓了把柄。我知道小张大人是英国公最看重的子侄,此番既然到了江南,只求帮我家老爷一把!”

    防:大家五一节快乐”,至于我嘛,咳,劳动节继续劳动,横竖干不完的活。一

第六百五十八章 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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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货睡到自然钱数到年抽筋。众曾经是张越卜辈弗办贻的生活。然而,这辈子后头这个目标几乎是不用努力就能达成了,哪怕撇开家族财富不提。父亲张悼几十年积攒下的财富也足可够他几辈子开销不愁,可前头那个目标却是渺无希望。

    小的时候要读书,之后当了官则要去衙门点卯,乃至于还有比衙门理事更可怕的上朝。

    总而言之。阴历一年三百六十天,他几乎没几天是在家享福的。如今这一病到是得偿心愿。可他在床上勉强躺了一天,就感觉到全身上下每处都不对劲,那种别扭就别提了。

    “难道我就真的是劳碌命,一天不忙就不痛快不舒服?唉。看来真是命不好!”

    “少爷尽胡说八道。您是天生的富贵命,天底下能有几个人比你命

    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张越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侧头一看,他就瞧见是秋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美眸中尽是关切。想起上一回生病还是在兴和打完那一场艰苦的守城战之后,他不禁笑了笑。

    “你说得对,生来就是世家子,是我自个非要往独木桥上头挤,而且还选了这么一条麻烦多多苦恼多多的路,再有抱怨就矫情了!”

    说到这儿小他只觉的喉咙口痒痒,不由得咳嗽了两声,瞧见秋痕连忙双手捧了银唾盒过来。他就摇了摇手,又盯着床架上头很有些黄的帐子呆,忽然之间又惊醒了过来:“对了,绾儿灵犀哪去了,还有琥珀呢?除了崔妈妈和水晶,还带了两个小丫头,怎得只有你?”

    “少奶奶由灵犀陪着在外头见客呢。琥珀在亲自着药,她生怕下头伙计不用心小所以一定要自己来。至于崔妈妈和水晶她们几个,有的忙着帮忙待客,有的忙着安顿小静官,少爷你都病了,少奶奶生怕他有什么不妥当。就连二姑爷都在会客,今儿个就像在京城似的。”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张越这会儿脑袋还有些胀痛,一时半会没分辨出是什么人,秋痕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即笑道:“是二小姐来看您了!”

    张越眼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心里不禁好笑。都多少年了,这丫头始终是多话爽利的性子。有事情总喜欢搁在脸上,不喜欢放在心里,和琥珀竟是两个极端。正想着。他就看见秋痕陪着张怡进了屋。

    张怡身穿簌色斜襟杭娟小袄,上只插了一朵绒花,看上去显着清丽朴素,脸上却有几分苍白。看到张越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多礼,她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了几句病情,她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直到张越问外头来的是什么客人,她才嗫嚅着开了口。

    “听说是昨儿个晚上彭师傅打官兵的时候给人亮了他那千户的金字银牌,见人家还要聒噪。就报了三哥你的名字,所以别人就知道了是咱们住在这里。三嫂那里的是一位诰命,翰哥那里先见了知州衙门的人,随后又是附近卫所和千户所的军官。那位诰命三嫂留她用晚饭再走,这会儿已经让店家去预备酒菜了。”

    对于杜绾的性子,张越自然是清楚得很。她固然是机敏独立的人,但那长袖善舞却是不的不做给别人看的。除非是朱宁这样的密友,张晴小五这样的至亲,她平素很少会特意把那些诰命千金留下来用饭。尽管此时精神不济小但他还是提起精神问道:“是哪家的诰命?”

    张怡素来不太管外头的事,在家里的时候,接待往来诰命千金这种勾当几乎都是婆婆干的,她也就是陪看见一见,并不上心。听到张越问话。她不禁讪讪的。正要摇头表示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听到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王大人家的内眷。小心翼翼捧着药碗的琥珀缓步走上前小见秋痕连忙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她就把那药碗暂时搁在了凳子上小又让秋痕到下头厨房去看看李嫂子的粥是否煮好了,然后就解释道,“我记的上次咱们下江南的时候,少爷还和那位王公子有过冲突,之后他们曾经来赔过礼。这位宜人午后就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紧事。”

    倘若不是琥珀这么一提,张越几乎要忘了还有王全彬这么一个人,只是,两淮盐运使司都转运使王勋亮乃是张辅特意提过的名字,由不得他不上心。张辅素来不问政事。张家人出仕虽然沾他的光,但显赫的却少,妻族王家就更不用提,而且王夫人走出了名的不受请托。他当初就让人打听过王勋亮这位两淮盐王,只知道此人在任上十余年,办事几乎不出差错,但也没有多大的功劳,可这么多年来主管淮盐,绝不可能毫无手段。

    “王勋亮,他的内眷怎么会到了徐州?”张越沉吟了一会,又问了琥珀几句,这才注意到张怡坐在那儿很有些不安,便温言说道,“这些天日日赶路小二妹妹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代我对妹夫说一声,我这一病。的劳动他多费心了。”

    等到张怡答应一声出了屋子,张越见琥珀在床沿上坐下,又轻轻用调羹搅动着药汁子。他便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又接过了那药碗。仰着头一饮而尽,他忍不住眉头大皱,见琥珀已经是打开了一个满是蜜伐的捧盒。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这些都是秋痕爱吃的零嘴,你竟然拿来哄我,还真把我当成了小、

    话虽如此小他仍是随手指了一个盐渍青梅丢进嘴里,由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琥珀忙把一个厚厚的云锦靠垫搁在了他身后,他眯起眼睛靠了。又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只这会儿他实在是没精神想事情,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琥珀说起了话。说着说着,现琥珀面色怅惘眼神迷离。他不禁怔了一怔,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让你去一趟海南就是。”

    “什么海解”

    正好进来的秋痕听见这么一句,不禁觉得奇怪,待张越三言两语岔开,她也就没在乎这些。她也不管张越说要自己来,硬是往床沿上一坐,一勺一勺喂起了粥,待到一大碗热度…的瘦肉粥喂宗,地方才笑唤嘻地挑了挑眉,拿着碗转身“7目旧去了。

    服药休整了一天。次日清早醒来,张越自觉有了精神,身上也爽快了不少,便再也不肯在床上躺着,硬是穿衣下了地。等到杜绾再次命人请来大夫把脉之后,那位在徐州颇有些名气的杏林名手忍不住赞叹了一番张越身体强健,却仍是再三提醒得歇息两天方可上路。这一来,张越自然名正言顺地过问了一番昨日丢下的事情,结果被孙翰指着鼻子讽刺了一回。

    “你这家伙。当年就是主意多心眼多,如今也是一样,不是自己干的就不放心!罢了罢了,横竖我就讨厌这些斗心眼的事,还是你自己管来得正经。事情是这么回事,下番官军眼下全都闲了下来,除了守备南京之外,有不少打散了分派到两淮各个卫所。这些人比寻常军士有钱,再加上从前的位高,难免有不服管束夹带私货等等传闻,在卫所当中的名声很不好听。前天晚上是线报弄错了,知州衙门的巡丁以为有夹带私货的兵跑到咱们客栈来了,结果被彭师傅打走之后,在隔壁一家客栈抓了个正着。所以昨儿个人家就派人来赔礼了。”

    张越知道历史上的朱高炽走出了名的短命皇帝,心思原本就更多的投在朱瞻基身上。因此什么明升暗降,什么投闲搁置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当初朱高炽一直深居东宫,他与其并没有多少往来,更何况他还和朱瞻基交往甚密,如今就成了忌讳。可是,即便早知道朱高炽即位必定会禁下西洋。听到下番官军如今的境遇,他仍是忍不住为之失神。

    这可是一支曾经扬威西洋的海军,若困在6地上,不出几年,这支官军就全完了!

    “元节,喂。元节!”现张越走神,孙翰不禁没好气地连叫了几声,等把人叫回了魂。他就摇了摇头,“总之,知州衙门和卫所都已经派人赔过礼了。不过是小小、的骚扰,我也就代你打了他们,没必要过于小题大做。你也别想太多。这下头人是不知道咱们的身份,所以才有这一遭,不会是别人针对咱们耍什么阴谋诡计。你病才好,多多休息,少动脑子!”

    见孙翰口口声声关切的都是自己的导体,一番劝慰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张越虽觉得好笑,却也不无感念。等到人走了,看见杜绾噗嗤笑出了声来,他只得瞪过去了一眼:“笑什么,你也跟着别人来笑话我!”

    “我只笑二妹夫不知道你多事的性子,他要是知道你不是担心别人算计你,而是在想着那下番官军,估计就得伸手试试你是否烧了!”杜绾笑吟吟地在张越身边坐下,又打趣道,“我说夫君大人,你是不是在担心下番官军不得所用,想要设法伸一伸手?”

    “我就知道这些想法瞒不过你。不过,这件事情不是眼下我就能够插手的,只是记在心里罢了。对了,王勋亮家里那位找你做什么?是有难处,还是表心意?。

    杜绾收起了脸上的戏髅之色,淡淡地说:“表心意的话,他要么直接遣太太去京城。要么等你到了南京再说,万没有在半路等着的道理。再说,论拐弯抹角的辈分,你还得称呼那位宜人一声婶子。听说那位王全彬王公子在南京不知怎的得罪了锦衣卫,给关了起来,她正好到徐州来托人求情。谁知恰好得知你到了此地小自然就来求你了。虽说锦衣卫见官大一级。谁也惹不起,但王家毕竟是英国公的亲戚,也算走动得勤快的。南京锦衣卫不该轻易拿人。”

    张越轻轻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不该。但既然别人做了。总有别人的道理。要么是看中了他手握两淮盐政的权力,想把他拉下来;要么是借此要动一动背后的大堂伯;再要么,就是想要批一批大堂伯的逆鳞,看看大堂伯究竟是什么底线。前两种都太单纯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后一种论理也说不通,罢了,等到南京再看。”

    夫妻多年深有默契,因此,杜绾看到张越说完话之后,就无意识地将两只手绞在一起。上上下下活动着手腕,便知道他走动了怒。尽管知道这会儿该出口相劝,但话到了嘴边,想到王夫人的待人接物,她忍不住心里暗叹。

    如今朱高炽重建三公三孤,一则是为了赏那些已经无赏可赐的武官勋贵。二则是为了尊崇那些跟从他多年或者是能帮着他坐稳江山的部阁文臣,让文武能够分庭抗礼。太师乃是三公之,但自从当初李善长之后,三公之位就废除了,坐在这个位子上,英国公张辅束手束脚,很多事情都不好做。所以此次下江南,张越的处境何止比从前难一倍。

    张越想着想着,眉头不禁拧成了一个结。朱高炽的位子远远比当初的建文帝朱允文坐得稳当,假以时日,当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他只要能够继续用眼下这些部阁大臣,也会是一个好皇帝一但是,没有朱林的魄力,却只一味追求休养生息,那种繁荣更多的却是虚假繁荣。赫赫有名的仁宣之治之后没几年就是土木堡之变,这其中或许有阴谋有诡计有巧合,却何尝不是那十年的后果?

    “绾妹,咱们不在徐州多呆了,明天就上路。对了,你告诉李国修和苗一祥,把我之前让他们做的文章交上来,我要亲自看。”

    见杜绾离去。张越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那滚烫的水。他的文章学问师承杜祯不假,但更多的是继承了杜祯那种缜密却又散的思考方式。就如同当初他认为孔子一句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一样,如今那些简简单单的事,也可以有多种理由。

    新君登基的一把把火已经够旺了,其中有赦免建文旧臣的善政,也有推翻永乐政令的意气,他能做的不是灭火,而是火中取栗!

    防:昨天随便瞅了一眼月票,咳,卡卡同学,你一个人投太多了,俺实在不好意思,,双倍月票期间,俺实在是没法恢复正常更新,昨晚上大过节的开会开到十一点半,睡下去又失眠,好容易才睡着,唉

第六百五十九章伤心人别有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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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越在南京住了一年有余,此后又曾经因为巡杳粮仓权屎型 回。对于这座六朝古都熟悉得很。随行众人中,除了出生北地的李国修茵一祥两个少年看什么都新鲜,头一回南下的牛敢张布四个人也是沿途东张西余人多半都在这座繁华的都城住过一眸子,进城之后的反应自然是寻常。如今南京的居民比当年锐减了三分之一,街上瞧着竟有些空空荡荡。

    行人从江东门入城,张越便让杜绾带着其他人等先去宅子安顿,自己和孙翰分头前往衙门。他带了牛敢和张布顺着江东门大街一路直行。穿过好几条纵向巷子,远远就看到了一座上书忠廉二字的木质牌楼。立玄快马加鞭奔了过去,疾驰了一箭之地便跃下了马来。

    应天府衙坐落在西楼牌坊中段。紧挨着府东街,两边都有牌楼,张越网网经过的就是西牌楼。进了府衙正门便是三丈长的大照壁,上刻江牙海水及莲花图案。如今已至年关,大堂空闲了下来,因此引路的衙役直接把张越带到了二堂。这一路上,张布牛敢东张西望,见这府衙气象森严屋舍无数,都忍不住暗地顺舌,心想就连京师的兵部衙门和礼部衙门也比不上这般景象,及至听说这里里外外共有两百余间房舍,两人就更讶异了。

    “永乐十八年先帝迁都,从南京调了将近三万民匠充实北京,如今这南京却是冷清多了,咱们府衙也不像从前那么繁忙

    如今的应天府尹章旭昔日曾经是张掉的上司,因此张越拜见之后,他便笑着召集了其他属官各来相见,又亲自领人在府衙之中转了一圈。由于张绰曾经当过一眸子江宁知县,之后又升任应天府治中,如今张越来此地上任,恰是给人一种父去子继的感觉。

    张悼当初任职时不揽权不争权,为人恬淡,上司同僚都相处得好,而应天府向来人事变动不大,如今上下官员和当初几乎没什么变化,因此对于这个昔日同僚之子,众人自是客客气气。而即便是年纪最大的几个老官员,也不会在这时候倚老卖老。“ 府承仅次于府尹,高于治中和通判,即便张越年轻,那也是上司!

    等到了二堂后头的官舍,章旭就转头笑道:“元节老弟,这后头便是府衙官舍,除了我之外,何治中罗通判等等也都住在里头。我已经让人去腾挪几间屋子

    听得官舍二字,张越就快扫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同僚,见人人都是面露异色,曾经当过正印官的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府衙虽说屋子多。但属官也多,尤其是如今的应天府。府尹这个正印官占的是最多最好的屋子,剩下的几个佐2官这存一分,剩下的屋子自然是紧紧巴巴。如今尽管是府承出缺才由他递补,但指不定人走了屋子就给人占了。

    因此,不等章旭说完,他便笑道:“这大过年的,哪有让人腾屋子的道理?当初家父在外头也有一处屋子,距离府衙近得很,我还是住在那儿便利。只不过。朝廷有制度。还请各位帮忙通融一二。不要让我为了这事遭人弹劾。

    听说张越不占用府中官舍,从章旭以下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不是每个,当官的都是家境殷实,要是做官之外还得在外头赁房子住。他们就真得去喝西北风了。于是。朴素的接风宴之后,张旭亲自把张越送到了二门,等到人一走就冲一众属官点了点头。

    “由其父必有其子,张悼昔日便是谦逊宽和,他的儿子如今看来也有些这做派,没有年轻得志的傲气。只不过,今天衙门封印,日后开印办公的时候,你们却得谨慎些。他可不比张绰,名声在外必有凭恃,别给年轻人取笑了去!再者,大家也别议论什么失势之类的话,朝廷用人如何,还轮不到咱们评论!”

    张越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来竟是让应天府衙上下人等赔足了小心,到了家之后,他便看到同样赶了回来的孙翰。因孙家昔日的房子早就卖了,两边又是至亲,离京的时候,两人就商议好了此次住在一块。尽管偌大的英国公府还空着,但张越不想那么招摇,因此还是搬进了当初他们父子在南京时曾经住过,后来张绰又呆过好一眸子的那座宅院。

    这宅子原本是一座小跨院,但既是前几年张悼在南京当官时住过,所以曾经数次扩建,又因为张辅话,特意把英国公府的两处院子一同纳了进来,两家人住着自然是绰绰有余。这里固然空了一年多,但前一眸子得到消息就开始整理,如今早已收拾得干净整洁。

    南京有五军都督府,有六部都察院,就连绵衣卫和众多卫所也是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小朝廷,但皇帝太子都不在此处,这里更没什么要紧政务需要处置的,因而整个南京管的主要就是江南财赋,犹如一个占地极大的养老院,唯有应天府还忙碌一些。即使如此,眼下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张越办好一应上任事宜。衙门就封印了,他一下子又得了数日的假。

    从前是欲求几日假而不可得小如今却是一来就放假,对于这种闲散的日子,无所事事的张越自然觉得不习惯。原本还想出去转转,奈何杜绾说他是半个病人,又道等了过年再名正言顺出去拜客,硬是把人留在了家里。

    看着众人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准备过年,他索性把人支使出去打探消息。自个到书房里头琢磨着写对联。这是洪武年间就在民间流传开的老规矩了,再加上如今丧礼因袭洪武旧制,二十七日一过,禁忌并不多,因此街头很早就卖起了红纸。不但各户人家大门口需贴上春联,就连影壁家具窗户门板等等地方,也要贴上大小不一的福字,只为了过年讨一个好口彩。

    “少爷,李公子和茵公子来了。”

    正在低头写福字的张越头也不抬地吩咐人进来。瞥见两人进屋行礼。他随口道了免,等到写下了福字的最后一竖,这才搁下了笔,又拿起这张斗方轻轻吹了吹,对两人点了点头:“这应该是你们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头一次在外头过春节,饮食作息可还习惯?”

    李国修连忙抢着答道:“回禀大人,利穆慨是打南汐诗到北京的,没什么不习 芮一祥人虽聪明。却老实些:“京城有暖炮,南京这边却往往是用炭炉和汤婆子取暖,晚上睡到半宿常常觉得阴冷,我早上对张大叔提了提,他二话不说就让人给我加了新被子。饮食上头也是顿顿都有鱼肉,我实在是觉的过意不去,大人太厚待咱们了。”

    张越见李国修在旁边犹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禁哑然失笑,当即问道:“你们也该知道,族学中甲班的人由陈夫子带领,早咱们一步下江南游历了。我只问你们,可知道我这次让他们下江南,又挑了你们两个年纪小的跟看来,是为了什么?”x插播s广告时间哦

    这个问题两个少年一路上就探讨了无数回小昨儿个晚上住定下来又琢磨了好一阵。心里总觉得族学中夫子们的说法很不可信。

    此时此亥,两人时视一眼,又是李国修先说话。

    “族学里头多半是北方学子,很少有南方人。院试乡试暂且不说,从前会试,向来是南方学子高中者远远多于北方,大人应该是想借着下江南的机会,让咱们见识一下江南的才俊,也好让大家收起自满之心,不要因为在族学中成绩优异而自满。”

    苗一祥看见张越不置可否,便咬咬牙说道:“这一路上大人常常在歇息的时候考较咱们两个”又指点颇多,您”您可是想把咱们收在门下?”

    看到李国修脸色大变,冲着同伴连连打眼色,张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觉得这两个少年着实有趣。由于朱元璋朱橡两朝都很忌讳科场上座师门生那一套,民间颇有才华的士子往往在拜师上头动足了脑筋,但那些文坛领袖却很少轻易收学生。如杨士奇这等人,推荐的人虽不少,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但屡次主持会试却多了不少门生。他这辈子不曾入翰林,也不可能去主持会试,要门生满天下自然无望,但也想栽培一些可用之才。

    “你们俩说中了一大半。我确实想告诫族学中那些学子不要自满,学无止境,若是坐井观天,就算金榜题名小日后前程有限。至于后一条”我的文章学问都算不得最顶尖,教书商人不过是误人子弟。为官并不是只看学问,让一位饱学鸿儒毒主持水利。未必比得上让一个。小吏出身却精通水利的官员。人有专精,官有专才,你们可明白这个。意思?”

    两个少年已经是被张越这一番言语给说得懵了,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李国修方才一下子警醒了过来,忙拜倒了下去,茵一祥的动作也只是比他慢了小半拍。看到这情形,张越不禁哑然失笑,遂摇摇头道:“都起来吧,我才二十出头,收什么学生,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我只想借着此行教授你们一些东西,并不为了什么师生名分。我这个府承管的是应天府学。来日你们到那里呆上一个月,等以后再随我进衙门学一个月1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把两个一头雾水的小家伙打了下去,张越看了看桌子上那些春联福字,忍不住想到了尚在京师等着应会试的那三个人。顾彬比他还年长一岁,这些年厚积薄,会试至少有九分把握;张赳多次挫败,性子日渐沉稳,也是很有希望的;只有方敬,,小家伙凭着胸中憋着的那股气考中了举人,如今成日在家奋苦读,先头也没时间送他,要说会试却是堪忧。

    科举这条道。可不是憋着一口气奋就能达成的。机缘比什么都重要。

    第一次在南京迎除夕时,张辅和王夫人都在,那一顿团圆饭还是和张朝张觐一块吃的。那种气氛冷得和寒冰差不了多少;第二次在南京过年三十时,他搂着新婚妻子看一夜烟花灿烂,和父母过了一个温馨愉快的春节;如今这第三次,张越却是喝了不少酒,竟是在围炉守岁的时候揽着儿子静官睡着了,等天明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的昨晚上自己干了些什么。

    只是,他并没有什么遗憾的时间。这正月的头三天,恰是一年到头亲朋好友走动最多的时候,也是他须得借此拜访人的大好机会。因此,一大清早,他和杜绾装扮一新,双双出了门一但却是赶往不同的地方。府衙那边的诰命女眷自然是杜绾去见,而张辅提点过的那些人,则是他非得自己去见不可。“ 永乐皇帝朱林大丧之后,郑和便奉旨下了南京,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马府街一座御赐的宅邸内。若是在北京,尚有正旦大朝赐宴等等,但如今他在南京,正月初一却是闲之又闲。对于带下番官军镇守南京,他并没有什么怨言,可听到外头那些议论,他却是觉得心灰意冷。

    带兵在海上漂泊多年,他对这么一支官军自然是颇有感情。这都是些开得船下得的厮杀的勇猛汉子,如今竟有人说这些人闲着难免出事,要派他们去修南京宫殿!

    “父亲,父亲!”

    看到养子郑恩铭撞开门帘入内,郑和便没好气地斥道:“什么事这么冒失慌忙?”

    “门外有人送来了不少礼物,道是宫中张公公捎带来的。”郑恩铭笑呵呵地把礼单子双手递了过去,随即就搓了搓双手道,“您到了南京之后,就几乎没人来看过您,想不到张公公到还惦念着。今儿个一整天,除了那些商人,这还是头一份节礼,”

    “张公公?张谦?”

    郑和满肚子纳闷地打开了那礼单,一目十行看了下来,心里立刻一突。东西中间既有寻常土产,也有名贵药材,但若不是和他极熟的人,断然送不出这样的礼来,足可见确实是张谦所为。然而,那下头的落款处,却分明是龙飞凤舞写着张越。这位被明升暗降的小张大人,竟然答应张谦给自己捎带东西?

    防:昨天去参加了一位亲友的婚宴,三十五桌,据说每桌五千扒,,老天爷,现在这结婚咋结得起?虽然可怜巴巴地说更新慢不敢要月票的,但看着所有人都争的如火如荼,想着五一双倍,俺也有些心痒痒,有保底的可以投给俺一张哗”

第六百六十章 伤心人别有怀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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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离开京城只比张越早数日。在他之前。王景弘就爽拜川了南京。两人一起下西洋六次,每次都是一正一副搭档,彼此之间自然是交情再深厚不过,不管是一同做什么事情都能彼此互补。然而,这一次的勾当却和从前完全不同。率下番官军守备南京的旧例从前也有过,伊只是从西洋回来的那段时间,随时随地还要准备继续起航,可这次却可能是永远!

    这会儿,他已经把王景弘请了过来,把网网得到的那份礼单子撂给了他。王景弘接来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随即就抬起头笑道:“没想到咱们俩一块来南京养老,张谦居然还能惦记着。这蛇油治风湿是最好的,咱们都能用上,还有北边贡的羊毛毯子,奴儿干都司的鞭皮靴、长白人参,,也难为他一样样都想到了,却是比那些恨不得咱们走路的白眼狼强。”

    听到这话,郑和顿时哑然失笑,当即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都多少年了。你这人就是不愿意凡事多琢磨。张谦的为人还要你说?他一贯不是踩低逢高的,在宫中也低调,早就得太,,皇上青眼,所以这次才能留下来。他记着咱们固然是有心,但是,托张越给咱们捎带东西,这便是有另一番意思了。”

    王景弘出身福建海边。自幼便通习操舟之术,之后因生计所迫,方才在同乡宦官的引荐下入宫,自然比不得在王府中浸淫多年的郑和,此时便有些纳闷。思量了好一阵,他方才隐隐约约生出了一个念头:“你是说,张谦不怕别人知道此事,也打算养老?”

    “张谦毕竟也年纪不小了,老占着位子未免没趣,再说,他因为姓张,原本就和张家走得近。你且看着,三五个月之内,对他必定就有别的安排。”郑和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态更是怅惘了下来。“他下番的次数不比你我!还可以说丢开就丢开。景弘,这些年来,下西洋多半是你和我,去西域的是李达,入藏的是侯显,相比侯显李达,咱们是最放不开的。”

    原本这些心思都死死压在心底,但这会儿却全都被勾了起来,无奈之下,王景弘只得侧过头去,假作迷了眼睛,旋即才无奈地说:“我好容易压着下头,你偏又提此事!如今户部等等无不是责怪下番耗费巨大,又连海禁都提出来了,这西洋恐怕咱们这辈子也是无望了。过去削事情不要再提小我只问你,军中怎么办?”

    驻守南京的京卫一如北京,也有金吾前卫后卫羽林前卫左卫等等,一应卫所加在一块,也有号称雄军十万。然而,由于最精锐的军士悉数北调,如今留下来的不是年老的就是还小的,战力远远比不上北京卫。而江南地少人多。在南京附近屯田不切实际,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守着江南这富庶的的方。靠着一丁点军粮俸禄过日子。别人还好,下番官军哪受得了?

    “之并已经有两干最精壮的兵卒分到了两谁各地卫所,剩下的驻守南京城中的大约还有几千。他们里头很多都走过惯了好日子的,如今我却听说,那些家口多开销大的,过年了还有人揭不开锅!要单单是眼下这样的驻守也就罢了。如果真去修南京宫殿,我怕,”

    “不要说了!”

    郑和本就觉得心烦意乱,此时更是脑袋嗡嗡作响,本能地喝止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就对王景弘无力地摆了摆手:“你派人去见见那些军官,让他们好好约束下属。就说是我的命令,谁要是敢闹事,严惩不贷!之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才能过得阔绰,如今就来埋怨朝廷,没有这样的道理!景弘,这当口心软不得,出了乱子就是大麻烦!”“从马府街郑府出来。王景弘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随即就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小心情极度不好。因为郑和的那种态度,他本想要说的话如今却不敢说出口。就在过年之前几天,因为支粮米还是支钱钞之类的争执,数十名下番官军被行了军法,这会儿还有好些人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要知道,往日这些人可是从来没有在乎过朝廷的赏费。

    过惯了好日子小一下子跌落下来,他们自己都受不了,何况别人?

    张越差遣了彭十三往郑府送礼物,自己走了几家勋贵府邸,便注意到有人尾随。好在他此行并无不可示人之处,因此乐得大大方方。等到傍晚起风的时候,他出了最后一户人家,这才上了车往回赶。此时天色昏暗,眼看就要宵禁,天上又飘起了小雪,当他挑开车帘向旁边的张布使了个眼色的时候。这条粗壮大汉就冲他摇了摇头,表示盯梢的人已经走了。

    得到这么一个答复,他瞧见四周无人,便出了马车,随行四个护卫中立玄有一个下马猫腰钻进了车里。他从马褡裢里头取出了一件素色披风,系好之后戴上避雪的斗笠,看上去毫不起眼,这才翻身上了马背。完全准备停当小他冲着赶车的车夫吩咐了一声,又对牛敢细细嘱咐了一遍,直到那马车和护卫们往前头走了,他这才一个。人掉头疾驰离去。

    由于这天是正月初一。此时此刻街头已经没了几个人,官民百姓多半都在家里烫酒围炉团圆。张越按照信上所说的指示找到那条街的时候,街上夫多数店都已经下了门板,只有一家小酒馆还挂着酒旗,里头透出了昏黄的灯光。他策马上前,见一个小伙计迎了出来,便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他小然后就跨过门槛进了店。

    小酒馆中统共只有五张桌子,这会儿只有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有人,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掌柜。

    见到张越进门小那伙计把马牵到后头去了,那老掌柜就亲自上前颤颤巍巍下了门板。须臾小伙计从后头门里出来,抱了一小坛花雕放在桌上,又端上了火盆锡酒壶和筛酒的竹网来。老掌柜亲自送上了几盘酒菜,继而也不多话。和那小伙计一同下去了。

    张越这才摘下了斗笠。见桌上是五香猪头肉、炒鸡蛋、木耳炒冬笋、恰豆腐四个菜小袁方正在亲自执壶筛酒烫酒,他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异常温暖的感觉,连忙要上前帮忙。然而,袁方却摆手止住了他,又笑道:“这么多年了小难得这么悠闲对坐,你且让我自得其乐一次。”

    没奈何,张越只得缩回了手:“袁伯伯若是喜欢,以后过年我也来陪您就是。”

    “都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给人看到了你知道是什么下场?你是有家有口的人,我这牌名最好是生人勿近,,算了,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喝一杯!”x插播s广告时间哦

    热热地筛了酒,袁方就往张越面前的杯子中注满了。又自己斟了一杯,见他举荆明故,他就笑着回了,叉挟了一筷子木此热腾腾躲小肚,他就觉得身上热了,但更多的却是觉得心热。打从妻子过世,除了最初曾经和沐宁一起过春节,他渐渐就习惯了逢年过节一个人对灯独酌,因此张越留言说正月初一要见他一块儿过节,他最初极想对着人狠狠教一顿,但最后真正见了人,那教也只是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被张越连敬了三杯。他就轻轻用手遮住了杯子:“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一块过节?”““只是为了一块过节。”张越拿过酒壶,自己又满斟了一杯,这才笑道,“在京师的时候忙的没空闲,就是有空闲也生怕眼睛太多,所以总不敢这么放怨一回,如今总算走到了南京这闲散的地方,我总算是得偿心愿了。想当初我成婚时给您送了请束。袁伯伯送了礼却不能来;我那一双儿女办满月酒。你也同样是礼到人不到;这次过年我总得陪您喝喝酒。”

    这寥寥几句话却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袁方那脸上不觉露出了微笑:“你这小乎!什么都不像你爹爹,偏偏这鬼脾气却像他!那会儿他在家里不得志,明明中秋节该回去陪着你家老太太,他却偏偏忙着给我家那口子请大知多少年的事了,想起却仿佛在昨天。”

    见袁方举杯一饮而尽。张越本想开口问一句,话到嘴边却吞了回去。尽管如此,但袁方足足当了十几年的锦衣卫,眼睛何等锐利,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表情,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从来不问我和你爹的事,难为你耐性这么好。真能忍得住。其实你只要问一句,我和你爹谁都不会瞒着你。”

    张越正挟了一片猪头肉慢慢嚼,听到这话不禁为之一噎。手忙脚乱地灌了一杯酒,偏生又差点呛着,他少不得又忙乱了一眸子。等好容易收拾干净定下神,他不禁讪讪地说:“我只是怕贸贸然出口碰个硬钉子。既然如此,我现在问也不迟,还请袁伯伯给我解一解疑。”

    尽管张越小的时候并不经常出府,但既然有张悼,袁方自然曾经见过好几回,此时听到他顺竿子爬了上来,赫然还有些当年的孩子气,不禁怔住了。沉默了老半晌。他就提起了锡酒壶,现空空如也,就舀了筛酒,烫得滚热了,这才转过了身子坐下。

    “洪武初年,陕西乡间有一个教书先生,虽然没有功名。但却是极有学识的,在四乡八邻也名气不小,人人都称一声袁夫子。

    那些年陕西灾荒不断。他家里的几亩薄田加上私熟的束修,总算撑持了这个家。他那妻子赵氏是民家女子,十四就嫁了他,很是贤惠。夫妇俩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日子虽不富足,却还过得。”

    短短几句话,袁方就停顿了三次,每次都是痛饮一杯。尽管他语气平淡表情平和,张越却感觉到下头必定不是如此平和得光景,不禁捏着酒杯仔仔细细听着。

    “那时候还是大明开国之初,北边有勒虏,中原也不太平。洪武三年,民间起事不断,多数是用白莲黄巾等等旗号聚众造反,广西、山东、福建,这里扑灭了那儿起来。这其中有些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但也有的是因为国朝初定,有人还野心勃勃。这原本和那家人没什么关联,谁知道有一日。村里的屠夫却忽然带着十几个人闯进了他们家中,对着那教书先生的妻子纳头便拜,口称公主。夫妻俩哪曾见过这个,都惊呆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倘若袁方所说的时间换作是永乐初年,张越指不定还会以为是什么建文帝后裔跑到民间躲藏之类的老套戏码,但此时闻言却不禁愕然,本能地开口问道:“那屠夫可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古往今来,朝堂上夺嫡固然是残酷惨烈,可民间也有的是想当皇帝的人。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个屠夫原本就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却听相士盅惑,说他有辅相之命,只要找到了当初遗落在民间的宋室皇族之后,就可以夺取天下,可笑那个蠢人居然相信了。村里倒有一户姓赵的人家,偏生父母亡故,只余下了这么个女儿,于是,他纠集了几个乡间土豪,直接找到了这位袁夫子家。

    袁方看了一眼张越。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就自顾自地又满饮了一杯,这才继续说道:“那袁夫子虽然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可既是读这事情的利害,更知道妻子压根不是什么皇族之后,少不得苦苦相劝。而那帮愚民早就是红了眼睛,哪里肯听,威胁若是不从便杀了他全家。百般无奈之下,他想设法拖延借机去上告官府,结果对方硬要赵氏按下手印,立刻聚众造反。袁夫子知道事情必不可免,若是不从,那伙失去理智的暴徒必会杀了他全家。在这种情形下,他硬是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法子。”x插播s广告时间哦

    “袁夫子索性干脆答应了,又和众人谈好了条件,随即支使妻子去准备饭菜,把儿子关在了后屋,自己则是搬出了几坛珍藏多年的酒。那屠夫却是警醒人,酒菜上来全都要他先尝过,众人就这么一直吃到醉醺醺。等袁夫子打开最后一坛酒的时候,众人已经是忘乎所以,那屠夫却仍然是让他先饮,随即众人又痛饮了起来。谁都没料到,袁夫子竟是在酒里下了鼠药,又第一个一口喝干。那些人不疑有他,自是一个个全都中了毒,结果毒之后立时乱成一团。等那赵氏听到动静,厨房门却已经反锁了,她好容易砸开门幕到前头,却现一地都是死,人。原来前屋中一番厮打之后,所有人竟是一齐同归于尽。”

    尽管张越这一世已经见识了好些惨烈的事,比如翠墨父亲康大海的经历就让他每每想起就觉的扼腕,但是,此时听袁方这淡淡的叙述,他却觉得一股寒气油然而生。竟是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他正想继续追问,却不想袁方已经是半醉。却在那儿摇了摇手。

    “这些上有的是离奇之事,但是当生在自个儿身上的时候。方才会知道所谓的离奇是怎样的惨痛。死者以为是周全了家人,却不知道家人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一样得经历无穷磨难。千古艰难唯一死,,活着又哪里松快了?”

    防:一直觉得伤心人别有怀抱这句话很有意味,在我看来,这决非是什么爱情主题,而是伤志不酬,伤怀伤己的感触之作”上一章用过一次,这一章还是想用。所以就成了“下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上行政令下叫苦

    9oo1399第六百六十一章上行政令下叫苦

    依越原以为袁方会把事情原委都说清楚,然而,也不知逝凡口门那桩旧事实在走过于曲折,还是因为不想再往下说,抑或是喝得太多有些迷迷糊糊,袁方终究是没说完。于是,他只能眼看这位长辈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眼看人双眼迷离地醉倒在了小桌子上。

    虽说旁边便是火盆,网网也一直不好劝袁方少喝两杯,但此时看着人醉倒了,张越不禁有些着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时,他却不慎带到了后头的条凳。听到动静,后门处顿时探出了一个张望的脑袋,不一会儿,那颤颤巍巍的老掌柜就走了出来。

    “公子不用着急,他只是醉了。您先回去吧,我和小六子会把人安置好,回头等醒了之后,他自个儿就回去了。”

    虽知道袁方把自己约在这儿,此处人必定可靠,但张越总觉得有些不放心,直到那老掌柜又保证了第二回,还吩咐小伙计去移开了一处门板,他才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到袁方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见人完全没反应,他只好站直身。系好披风戴了斗笠,他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然后对那老掌柜嘱咐了一番。旋即方才向前出了门。x插播s广告时间哦

    行出这条巷子,张越就按照计划拐到了另一条街口,才等了一小小会,他就看到自己那几个护卫簇拥着马车行了过来,当即骑马迎了上去。问了他们去别家送礼的情形。得知殊无破绽,他就脱下斗笠披风,和马车中钻出的人换了回来。等到上了车,他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又琢磨起了今天晚上袁方说的那些话。忽然,正在沉思的他听到前头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如今已经是宵禁时分,街头不但安设橱栏,还加派了巡丁,等闲百姓若无疾病生育丧葬之类的急事;不能随便上街。可由于约定俗成的规矩,正月里往来拜客的官员勋贵却不在此限,再加上张越本人就是应天府承。因此亥时还能晃悠在外头。听得这声音,他就挑开了车帘,车旁的牛敢连忙策马凑了过来,低下身说:“少爷,仿佛是巡丁抓到了犯夜的人!”

    南京既然是两京之一,一年到头只有正月十五那几天方才解除宵禁,寻常百姓若是犯夜须得答四十。因此,张越闻言不禁沉吟片刻,随即吩咐道:“走。过去瞧瞧!”

    张越这个府承主要管的就是应天府学,刑名钱粮等等都各有通判推官等等理会,他可算是闲之又闲,因此府衙下辖众多差役皂隶等等都只有一小部分拜见过。很多人根本没见过他,更不用提五城兵马司的人了。于是,此时两个巡丁上前盘查,见到张越下车,旁边的随从报了官名。仍有些狐疑。很快,后头就有一个,队长模样的汉子赶上前来。

    “怎么回事?”

    那巡丁连忙一溜烟跑上前去。低声耳语道:“头儿,他说是应天府承张大人!”

    五城兵马司主管巡捕盗贼以及火禁囚犯等等,和府衙并不互相统辖,但兵马司的指挥比不上那些卫所的指挥使,品级只有正六品。因此,那队长听说前头是四品应天府承。不禁吓了一跳。觑着那人年轻,他再想想前时听到的消息,心中再无怀疑,忙快步上前行礼。

    小人参见张大人!”

    眼看头儿一跪,一大群巡丁顿时呼啦啦都跪了,只有那几个押着人的巡丁没有上来。张越毒抬了抬手。随即就对那队长询问了情形。听那队长只是含含糊糊说是犯夜。他就沉下了脸:“就算是犯夜,朝廷自有律例在,怎会大呼小叫吵吵嚷嚷?还有,犯夜者是军户还是匠户民户?是无故犯夜,还是因疾病或是家中有人生产?”

    那队长听张越问得如此详细。心中大叫晦气,暗想今夜怎么偏遇上了一个知内情又顶真的官。毕竟,这巡夜的勾当素来便是他们兵马司说了算,这要是塞点钱通融,不管赌钱吃酒还是其他勾当。都可以随便放过去;但要是不给,就是你真出去抓药,他们也能编排个。罪名把人拿回去吊上一夜。腹谤归腹谤,他却不敢得罪一个四品高官,脸上更恭敬了些。

    “回禀大人,是一个军户,家中并无生育疾病丧葬等等,说是往人家里去借米的小人等巡夜多年。见惯了这等胡乱编借口的人,故而便下令把人拿了,谁知他愣是不服,还大吵大嚷了起来。小人这就把人押回去。若是网网惊扰了大人。还请您恕罪则个。”

    “把人带上来我瞧瞧。”

    张越原本无心管这样的闲事,但听到人是军户,他也就没理会这天衣无缝的回话,板着脸吩咐了一声。那队长没奈何,只得挥手示意,不一会儿,一个五花大绑的军汉就被人推推搡搡地押了过来。只见他嘴里塞着一团破布,脸上还有几处青肿,面上却仍是不屈。见他耿着脖子不低头,身后一个巡丁顿时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站立不稳的他这才跪下了。

    示意人拿下那团堵嘴的破布。张越直截了当地问道:“因何犯夜?”

    那军汉虽然被人使劲按着脑袋。仍是挣扎了一番,见着实挣脱不掉,便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声说道:“大过年的,家里媳妇孩子饿了一天,我是去寻人借米的!”

    “寻人借米?”张越眉头一皱,当即冷笑道,“你是哪个卫所的?守卫南京的军户都是聚居一处,你要借米大可去找左邻右舍,怎么会跑到大街上来?若是真的揭不开锅。白天就该预先想到了,怎么会大晚上出来借?”

    那队长原本是在旁边抱手看着,听张越连珠炮似的问出了一连串问题,原以为对方只是单纯管闲事的他不禁心中讶异。旁边的几个巡丁也忍不住交头接弄了一眸子,渐渐的都兴奋了起来。他们网网小只打算从这人身上榨些油水,如今看来,莫不是此人犯了事?

    “为什么大晚上出来借?大人你还真会明知故问!”那个健硕军汉一下子摆脱了那只摁着脑袋的手,猛地抬起了头,“京卫俸饷素来是全支米,不给钞,可凭什么咱们下过西洋的人偏偏给了两成宝钞?咱们拖儿带口的军户原本日子就够难了,每月六斗米,如今偏要按照外军调至南京守备的例,每月只能给四斗八升米,余下的给钞,我家三口人全凭这点俸米过日子,如今再一减,日丁仟讨得!纹大讨耸的我不到马府街夫求郑公公借米,怀谁!”

    听得这声嘶力竭的一番话。在场众人顿时全都愣住了,连张越亦是如此。他虽说一直在寻思下番官军的事。但也没想到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只觉得心中压了块大石头,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就在这时候,巡丁中却是有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当初跟着下西洋,也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南京那么多卫所,谁也比不上你们有钱!那时候你们多阔绰,如今过了几天穷日子就变成了这副光景?呸。活该饿死你们,咱们辛辛苦苦,还及不上你们变卖几样私货的钱!”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顿时也七嘴八舌地加入了进来。那军汉被他们说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怒喝道:“你们知道什么!咱们航行海上一年半载不得回来,若是遇上风暴或是染了病,连把尸送回故土也难能,不是直接海葬便是葬在那蛮夷之地,每次出洋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那点钱捎带回来便是买命钱,还不许咱们使么?”

    “全都给我住口!”

    眼见两边的吵闹声惊动了街道两旁的住户,张越终于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当即恼怒地呵斥了一声。见一众人都渐渐消停了下来,他便吩咐道:“既然此事关乎下番官军。还是交由郑公公去处置。你们几个。把人带上,和我去一趟马府街。”

    巡丁们虽说刃刚聒噪得厉害。但一听说要去守备太监府就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比卫所官兵还要再低一等,平素见了上官就只有磕头的份,更何况去见那样的大人物?于是,那个队长在下属们求恳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前来。道是职责所系,这人就有劳大人带往守备太监府诸如此类云云。见此情形,张越也不再难为他们,遂命四个护卫把人带上出。

    那军汉原本说要去找郑和不过是一时义愤,毕竟,他只是区区一个兵卒,连小小旗总旗都不是,顶多也就是远远瞧见过郑和一面。因此,张越命人松绑,又把他叫上马车时。他只一个劲地揉着手腕子,却是再没了网网的理直气壮,只是不作声。而跟上车的牛敢见张越在那儿闭目养神,就愣头愣脑地问道:“少爷,这么晚了,真要去打搅郑公公?”

    “今天抓到的是他犯夜,但谁知道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下番官军多半是六次下西洋的老人,不是精于操舟之术,就是善于看方向把舵航,海,抑或是海上厮杀。如今既然是守备南京,却又和其他京卫等等待遇不一,难免闹事。不管怎么说。此事都得郑公公拿主意。”

    说到这里,张越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军汉,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马车上,但那军汉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话,心里早就琢磨开了。这年头最重礼仪,别说是个,官,就是他们军中的百户千户,见着了也必得跪着说话,眼前这年轻的官说是押送他,却不但松了绑,还把他叫上了专,这种和煦的态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因而,听到这句问话,他自然而然恭敬了几分:小人项蛟。”

    “既然带了一个蛟字,水上功夫自然是娴熟?”

    “是小人自幼就在海边长大,太仓港附近的那些礁石海流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袭了老子的军职,就被选进了下番的船队里头。”见张越面露好奇之色,项蛟更是精神一振,小人在船上是管风帆的,这遇上什么风该升降什么帆,那是最熟练不过。而且,就是在操舵上头,小人也能凑合着应付一眸子。

    尽管曾提出开海禁,但张越对郑和下西洋的真正情况却是不甚了了,此时一边听一边提问,心里渐渐有了个大略的认识。就当他几乎忘记了此行目的时,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少爷,马府街郑府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张越方才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他和郑和毕竟没什么交情,所以之前捎带张谦礼物的时候,他只能过其门而不入,眼下有了这么一个明了的借口,他总算能名正言顺登郑府之门。对两个门房报了名之后,他便依言进了旁边的小屋等候。而网网一路口若悬河的项蛟磨磨蹭蹭跟进来之后,几次想要说话却又迟疑不决,最后总算是开了口。

    “您就是先头说要开海禁的张大人?”瞧见张越点头,他一下子扑嗵跪了下去,二话不说磕了三个头,“大人,咱们半辈子在海上漂泊,不少人都染上了这样那样的毛病,如今不想就这么消磨下半辈子,求求您给咱们这些人想个法子!咱们有的会开船,有的会识风向辨星星,有的能厮杀,求求您向朝廷说句话,再给咱们一个机会”

    话没说完,外头就有一个身穿素色斜襟绸直掇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苦苦哀求的项蛟,当即喝令两个。健仆把人叉了出去,继而才对张越行了礼,毕恭毕敬的说:“张大人,公公在暖阁等你小请随小的来。”

    比起那些动辄花园游廊亭台楼阁的勋贵府邸,马府街郑府的规制并不算大,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三进院子。由于郑和只有一个养子郑恩铭,此外再蓄养了几房家人,自然是满够使了。张越由那管家引着进了二门,随即就换了个老妈子来带路。经游廊到了正房大屋,最后才进了暖阁。一进里头,他就感觉到里头暖意融融,居中的软榻上坐着的正是郑和。x插播s广告时间哦

    两人从前虽打过几次照面。但几乎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彼此对视了一会,张越便率先施礼,郑和也连忙起身还礼。几句寒暄过后,郑和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张大人今夜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这确是我管束不严。你若有什么想法,还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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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仗义?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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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的暖阁中除了居中的彰木梨花榻!外。就是两边四凰田,脚踏的榆木交椅。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画,不过寥寥勾画数笔。瞧着却与郑和有几分神似,余的不过高几花瓶之类,角落处的一座木屏风大约是整间屋子中最华丽的家具了。

    此时此刻,坐在郑和左下手第一张椅子上的张越面对这个开门见让1的问题,忍不住又端详起了主位上的人。

    这便是六下西洋。在历史上留下丰功伟绩,同时还有航海史上无尽谜团的郑和?这样一个人。会甘心就此被搁置在南京,在守备太监上终

    “郑公公既然受命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此前可知道下番官军和其他京卫有支米支钞的差别?虽说米八钞二乃是永乐年中的规矩。但两京和中都诸卫以及河冉、淅江、湖广的卫所军士,素来全数支米,不给钞,怎么偏生大过年的闹成这般模样?此外,依我看来,下番官军都是海上营生精熟的精锐。若是就此搁置,实在是太可惜了。”

    虽说问得直截了当。但郑和并没有指望张越会在这当口说出什么要紧话来他和文官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其中有因为他是天子亲信而曲意巴结的,有因为他是太监而不屑一顾的,也有当面卖好背后使坏的但总而言之。这些人无不是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藏锋。于是,网网啜饮了一口热茶的他听到张越这番话,不由得怔住了,旋即便抬起了头。

    “张大人既然直言。我也索性直说好了。”他随手把那茶盏放在梨花榻旁边的高几上。一字一句地说,“这些下番官军中,其中最年轻的也跟我下过两三趟西洋,我自然不想看着他们就此搁置了一身本事。所以一个月前到了南京,我便向皇上上书。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的待遇如今就相当于寻常京外卫所的士卒”。

    郑和说着就站起身来,脸色紧绷:“当初他们夹带私货,我没有管,原因不是因为什么水至清则无鱼,而是因为在海上随时随地有不测之祸,到时候便是尸骨无存。而身在异邦归心似箭,若是连那点额外收入都没有,单靠朝廷那几贯钞的赏赐,人心易变,隐患无穷。他们得到的固然不少,可人在海上一漂泊就是一年多,回来之后难免放纵。所以,这些人多半都没有什么积蓄,如今一旦遇上不利的措置,更是至了这样窘迫的地步

    在官场多年,张越也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他对那种惯于耍手段的人固然敬而远之。但是对那些仿佛完全没有私心的圣人也同样是敬谢不敏至于一味追求两袖清风,只知道以严苛规矩约束下属的人,他要是从来没什么好感。因此,郑和说得直接,他更是觉得其人值得钦敬,当下便问道:“郑公公可想过以后再下西洋?”

    “下西洋,朝廷如今务求节俭,上下官员多半都是反对此事,我纵使想再请缨,也不会凑在这种时候。但是,张大人你既然是曾经提出过开海禁,那么我有几句话想说。”郑和重新坐下。又目光炯炯地盯着张越,“数百艘宝船下西洋,不少人都觉得这是徒耗钱粮炫耀国威,而外夷来贡,多半是趋利而不是慕威,所以不足取。但是,倘若不是宝船频繁出航。这条航道仍是海盗横行!而且,并非我夸大,宝船远洋,西南夷各国慑服。交趾自然得利。”

    说到这里,见张越听得仔细,毫无不耐烦的模样,郑和顿时更来了兴致,端起茶润了润嗓子之后1便又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地历数下番的诸多好处,待口若悬河说到最后,他却忽然停住了,随即竟是笑了起来。

    “罗罗嗦嗦竟是说了这么多,想不到我也有这等饶舌的时候!张大人,我知道你不是因循守旧的人,既然力主开海禁,自然不会把宝船当成纯粹的取宝船。我如今年纪一大把,哪怕不能再出海也无所谓了,只希望能为那些官兵谋一条路子

    此话一出,他便死死盯着张越,见对方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有些失望。他自然不是没有私心的圣人,几次下西洋都是带着这么一支官军,早就是如臂使指,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安置好这支他使唤得动的队伍。而且,张越还年轻,又和皇太子朱瞻基交好。决计不会沉寂一辈子。倘若到了那一天,他郑和还有再度杨帆的机会。

    “哪怕朝廷从今往后不再下番,这些官兵的出路倒不是没有办法。郑公公可知道,我曾经上书请试行海运?比之漕运,海运看似繁复危险,但在沟通南北上头决不逊色于漕运,但这就需要大批懂得海上营生的人。下番官军去做此事,无疑极其适合。让他们在运粮之外带上私货,则运粮之外还可的利,生计也就解决了“自从永乐年间会通河凿通1运河清淤等等完成,海运就一度废止,再加上郑和一直在海外。张越这折子直接呈递给的朱橡,他自是一无所知。此时深感兴趣的他急忙追问了一番,继而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洋宝船每次都需整修1尤其是大船更是如此,倒是那些轻便小小船,用来运粮恰是便宜。也免得在港口里头停泊着浪费了

    “当初太宗皇帝对于此事有些意动,但权衡再三仍是暂时搁置,却也肯过。

    只是,如今皇上新登基,此事恐怕难以立刻实行,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想想办法。郑公公,你回来也已经有一年多了,那些宝船都停在太仓刘家港。若是一直没有好好修缓,恐怕不过多久就是一堆朽木,这件事还请你多多留心。至于下番官军,其他的我暂时帮不上忙,让他们和京卫一样支米却是还能做到的。这不是什么仗义,而是公义。昔日的功臣落魄至此,岂不叫人心寒?”

    尽管曾经是红极一时的亲信宦官,但侍奉多年的朱林已经去世,郑和与朱高炽并没有多大关联,因此之前的上书还遭到了严厉斥责,可说是束手无策。因此。张越既然承揽下了此事,他顿时心中大喜,竟是站起身来冲对方深深一揖1口中称谢不迭。

    既然有了这样的共识。两人少不得又商议了一阵。眼看已经快到了子时,郑和竟是亲自把张越送到了二门。等人一走,他便对身边的郑恩铭说:“把那个莽撞

    “爹,都这么晚了,要责罚要斥等到明天也不迟。大过年的,您却几天都没休息好。”

    “明天?明天万一他们闹腾出大乱子怎么办!”

    郑和狠狠瞪了养子一眼,眼看郑恩铭百般无奈地下去照做,他方才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他在众人眼中已经是这辈子到了头的老家伙了,可是,既然机会摆在面前,他总得试一试搏一搏。否则,眼看辛辛苦苦绘制的那些海图从此束之高阁,眼看精壮的士卒就此磋跑一生,眼看自己这最后几年就空掷在这大宅里,他怎么甘心?

    出了郑府,被冷风一吹,张越立时感觉到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这才记起自己和袁方还喝了不少酒。好在这一趟路上总算是没遇到什么情形,安安稳稳地到了家门口。尽管已经过了三更天,但因为他没有回来,门房也一直有人守着,接了他之后就忙着让人往里头报信,又安顿马车,须臾,就只见不少屋子的烛火都亮了。

    “只让人带信说要晚回来,也不说到哪儿去了,结果谁也没法睡!”

    洗漱更衣,打了其他人先去休息,见杜绾使劲揉了揉眼睛。一脸嗔怒埋怨的模样,张越不禁大大伸了个懒腰,随即才叹了口气说:“娘子大人可是错怪我了。我才知道,这正月初一简直是比什么时候都累,我这会儿脑袋都快胀破了!明儿个不准时起了,睡个懒觉吧!”

    “睡什么懒觉,今天太子殿下让人送信来了,催讨你的东西!”杜绾见张越合眼就睡,忍不住砸了一句话下去。瞧见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离京前他就捎话让你不要偷懒闲着,你不好好琢磨,这件事情可是对付不过去的。再说,两淮转运使王大人那位公子的事情你就真的不管

    听到这层出不穷的事情,张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能做的唯有深深叹一口气而已,能安慰自己的只有能者多劳这四个字。

    京城锦衣卫衙门。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比起前朝,文武大臣几乎都没有换过,人事有变动的只是那些次一级的地方。然而,锦衣卫衙门却是从上到下大换血,连着几个月,这里的好几间屋子都是彻夜亮着灯,身穿鲜亮衣袍的人进进出出没个消停。

    正月初一的这天晚上。校尉小旗总旗等等军官总算得了假,早早都回去了,但百户以上军官全都聚在了正房屋子里听指挥使王节分派事情。这里头没有一个是从前袁右手下用过的人物,但即便如此,他们对于这位新任主官没日没夜拖着大伙的举动仍是心怀不满。熬到深夜,好容易散了,众人一出门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都多久了,京里上下的事务还没理出头绪来,成日里就是召集大伙耍威风。”

    “听说先头那位袁大人可不是这样的,样样事情井井有条。而且从不阻着下头人得利。”

    “咳,轻声些,谁不知道王大人先头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这回是一下子被提上来的,自然最怕别人瞧不起他,,哎呀,房大人,您这是往直房去?大年初一也不回家,怪不得皇上常常称许您呢!”那说话的千户徒然之间冲着旁边点头哈腰打了个招呼,瞧见人走了,这才对其他人低声耳语道,“瞧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贵胄出身,皇上最宠信的是这位!”

    房陵向那人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没理会这些议论。进了西北角的一间直房,他点亮了火褶子点灯,随即就掩上了房门。这正月初一谁都不愿意干值夜的辛苦差事,他却不想回家去看那些至亲的嘴脸,于是干脆揽下了此事,毕竟他手头确实还堆积着不少事务。从上锁的匣子里翻出几本折子,他看着看着突然看住了,一目十行扫了一遍,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下来。

    这当口南京锦衣卫要添人了?须知名单上这两人都是和他一样网网小擢升不久,网刚进入锦衣卫。按理说决没有那么快调任的道理,是指挥使王节容不下他们,是天子要打他们去南京养老,还是觉得南京锦衣卫办事不利,要添几个精兵强将?

    想起张越和孙翰都去了那边。房陵不禁忧心仲仲地揉了揉眉心,很快就摆脱了那网网钻出来的一丝伤怀。路是他自己选的,如今就得一门心思走下毒。这条捷径就犹如双刃剑,但使把握得不好,那就是万劫不复,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于是,他随手取了一张信笺。摊平了就用左手书写了起来。“等到寥寥几十字走完,他便用信封装好,又以印泥封口,继而站起身来。把这封信夹在一本论语中放回书架原处。他这才再次坐下,一份份看起了桌上的公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

    “房大人,是咱家!”

    这熟悉的声音一入耳,房陵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赶上前去开了门,他就瞧见外头赫然是老态龙钟的钟怀。忙笑道:“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居然要劳动钟公公亲自过来?”

    “就是因为大半夜,所以才只能咱家亲自来,谁让这场面上的事都让范弘他们几个给占了,咱家却是劳碌命?”钟怀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才正色道,“皇上要治罪舒仲成,你且仔细些,把罪名罗列好了预备着。”

    言罢他也不多说别的。冲着房陵又说道:“王指挥乃是东宫旧人小只不过手段才干都寻常,偏生还好自大,这些咱们都看着。房大人只消办好了事,以后有的是上升的地步。除了这件事之外,那边的事情你办得缜密些,切勿漏了形迹,你可明白?”

    “公公放心,我自然明白。”

    送了钟怀出去,等回到屋子里,房陵不禁叹了一口气。哪怕是号称仁孝如当今这位皇帝,也还有睚眦必报的时候,假以时日,汉王朱高煦的下场可想而知。幸好他早就站对了位置,否则如今就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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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三章 贪得无厌,斩草除根

    9ooo99第六百六十三章贪得无厌,斩草除根

    ※公下财赋,十点八十出千东南。因此南京官的所谓轻省旧相对于北京官而言。除了六部都察院以及五军都督府之外。这里也同样有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自永乐十五年朱林北巡,袁方又率众前往北京之后,南京锦衣卫就渐渐自成体系。到迁都诏书颁布,这里更是成了一个单独的衙门,指挥使在品阶上亦是三品,只由于远离京师,宠信上就远远不及了。

    如今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自永乐十八年获封此职,已经当了三年的指挥使。只是。享用着正三品的品衔,他却总觉得不满意。若是当一今天高皇帝远的地头蛇也就罢了,偏生金陵仍有众多权贵,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没有皇帝可以倚仗,简直名不副实。再加上没法觐见天颜,更不用说什么宠信,于是位于府东街应天府尹以北的锦衣卫衙门竟是常常门可罗雀。

    这天乃是正月初三。官员百姓都还在拜客迎宾,锦衣卫衙门冷冷清清,相隔一条街的应天府衙却是来客不绝。就住在后衙的刘俊背着手出了衙门,没好气地望着那儿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忍不住冲地上啐了一口,这才恨恨地回了屋子。就着椅子一坐,他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一入手却觉得冰凉刺骨,顿时更恼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连个茶都不会温么?老子养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家伙有什么用!”

    他怒喝了一声之后。当即有小厮诚惶诚恐地疾步上前,拿了茶盏下去泼了残茶重续。好一眸子才重新端了上来。没好气地呻了一口,觉得那茶怎么尝怎么不是滋味,他正要火,却只见有人打起门口的帘子进来,他这才勉强止住了,不耐烦地摆摆了那小厮。

    “怎么样?”

    走上前来的年轻人身穿青绿色杵袄,头戴黑巾蝶头,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是一幅宛若女子的标致相貌。他到了刘俊身边站定,随即就躬下了身子:“大人,我已经打听到了,京城锦衣卫那儿如今已经是上上下下换了一批人,恐怕那阵风很快就要吹到咱们这儿来。我把大人那笔钱几乎都花光了。这才打听到了大概的人员安排”

    “罗嗦那么多干什么1我要的是准信,准信!”

    吃这么一吼,那年轻人顿时缩了缩脑袋,声音顿时更低了:“那边递过来的消息是,大人留任,但锦衣卫指挥同知张祯擢南京锦衣卫指挥使,指挥金事徐斌擢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但这两人从北至南,没那么快赶过来。听说。先头都督金事徐膺绪的次子徐景璜如今也到年纪了,可能那位公子这几天就会进锦衣卫。袖人在南京,估计马上就会来就肌…”

    话未说完,就只听砰的一声,却是刘俊气急之下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扶手上。

    他劈手还要砸茶盅。可看见那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总算是按捺了下来,嘴里却骂骂咧咧。

    “老子辛牛苦苦在南京守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眼看这个指挥使就得给格了!袁方虽说退下来了,可好歹还有个好下场。如今也有二品,可老子还不知道是行么结局!他娘的,这都是什么贼世道贼老天,我都窝在南京六年了,逢年过节没人想得起,现在还要靠边站!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往锦衣卫里头塞。当这儿是什么地方!”

    大光其火在屋子里转了大半圈,他方才定下神来,走到居中的太师椅旁边没好气地踢了那今年轻人一脚,因喝道:“别没事就往地上缩,你眼下是锦衣卫总旗,不是没名没分的!既然都打听到了消息,接下来也得谋一下后路。你是我从赌场里头捞出来的,我好过你也好过,我要是没下场,你也没下场!对了,那个王全彬的嘴可曾撬开了?你可有把握?”

    那年轻人名唤唐千,人如其名,最擅长的也恰走出千。那回在地下赌场里头被抓,要不是刘俊偶尔“大慈悲”他身上也不知道会多上几个窟窿。如今捞着了锦衣卫差事,他自然是不想再过从前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此时听刘俊问,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小的自然有把握!大人您想想,王勋亮主持了足足十年的两淮盐政,只要他手头稍微漏一丁点下来,这得是多少钱?尽管我朝盐政和从前不同,这开仓钞的边将才是最要紧的一环,可他这里要是卡了,盐商照样没办法。再加上王家乃是两淮大户,天知道这么多年聚敛了多少钱财?话说回来。王全斌被咱们抓回来罪名确凿。他自己开的书坊里头刻的书确实有些是有干碍的,只要咱们再加上几本要命的,他老子能不出钱消灾?”

    刘俊把唐千留在身边。最大目的就是借重这人的聪明机敏。其他的才是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细细琢磨着这番话,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却仍有些不安。他在锦衣卫多年,当然知道王勋亮是什么家世背景。王家原本就是淮扬大户,不好轻易撼动,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位定海神针一般的英国公。如今那位主儿贵为太师,又掌管中军都督府,一个手指头摁下来,他肯定得化成赤粉。可要是不干,他以后退下来难道去过穷日子?

    “大人,您大可不必去担心英国公。那一位是什么人物?武臣第一人,朝中元老!要是他真的看重王勋亮,天下有的是好缺肥缺,把人一直撂在两淮干什么,难道他还缺钱?不是属下狂妄,王勋亮不过是打着英国公旗号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和那边决没有多亲近的关系。再说了,您手握罪证。就是英国公,难道还为了一个远房亲戚和您翻脸?”

    捏着拳头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狂躁胜了理智,刘俊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前些天还让唐千悄悄溜达去看了看袁方,只见那位赫然是住着普普通通的宅子,使唤着不到十个。下人,日子过得比乡下土财主还不如。那还是恩赏了二品都督金事,他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好运。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一试,再说了,山东那位主儿也使人来拉拢过他!吟·小·荡&1t;说>的“屋’广告既然权在手,就的把令行。那些个勋臣贵戚他一直不敢动,这一回却得动一动。拿住这些人的把柄让他们给那位主儿卖命,到时候他就是一等一的功臣!就算是英国公张辅,只要分量够,也不是不能胁迫。

    自以为巧舌如簧说动了刘俊,唐千总算是舒了一丁1接着却以安排事情的借偷溜了出幕乃锦衣卫衡与引一“应天府衙的雄浑规制,里外也就是三个,院子二十多间房,进进出出的人身上仿佛都带着那么一种阴森气息。由于这里并未设北镇抚司,原也就没有诏狱,但既然有锦衣卫这三个字的金字招牌,自然是无人过问抓人关人的事。

    绕过前头的大照壁,又出了东边的门,唐千顺着一条阴暗狭窄的小、道走了一眸子,里面进了一扇小门。就只见有好几个彪形大汉守着。他冲他们打了个手势,立亥就有人移开了地面上的几垛干柴,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洞口。他想也不想就猫腰钻了下去,等到从阶梯下来踏着了实地,他才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里是南京锦衣卫的地牢,如今统共关了好几个,人,却只有一个最为重要。一路走到最里间,凭借火炬的光芒,他一眼就看到了栅栏后头蜷缩成一团的那个人影。想起昔日遇到时此人的骄横,他不禁冷笑了一声,随即就慢悠悠地踱了上前,随口叫了一声王公子。

    尽管不曾用刑,也没遭到什么真正的恶待,但是王全彬在这儿一关就是将近十天,扯开了喉咙叫嚷也没人理会,送一日三餐的好似哑巴,这些日子下来,他几乎完全崩溃了。听到有人叫王公子,他本能地一个哆嗦,随即就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吟·小·荡&1t;说>的“屋’广告“王公子,这儿是锦衣卫,如今你可该明白了?”唐千背着手又靠近了一些,继而就半蹲下了身子,恶狠狠地说,“别在这儿摆你大少爷的架子!你要是不老实一些,锦衣卫的诸般刑罚可以让你全部尝一个。遍,到了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面那位公子哥抖得犹如筛糠似的,心里自是异常满意,脸上却仍是维持着那种狞恶之色。又恐吓了一阵,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又取出了一盒印泥,随即冷冷地说:“要想少吃苦头,就在这上头按个手印!”

    平生第一次落得这样的境地,王全楼哪里还敢有半点违逆,慌忙挪了上来,看也来不及看就用巴掌瞧了蘸印泥,在人家要他按的地方按了个指印。果然,那人收好东西之后就再也没难为他,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看着那仅有的一丝天光消失不见,他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再一次在心里狠狠埋怨着迟迟不来救他的父亲。

    拿到了想拿的东西,唐千自是心满意足,笃悠悠地离开了南京锦衣卫衙门。尽管只是个不入流的总旗,但这身锦衣卫的虎皮穿在身上,却是见官大一级,除了那些真正的官家人,寻常百姓看到他都是慌忙躲避,那种横着走路的感觉让他心醉不已。想到之前那位人物给他的承诺,他越觉得心中高兴。竟是哼起了小调。

    “待到了那日月换新天,管教他死得干干净净!”

    如今刘俊尽可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但等到日后,他才是真正的赢家!到了那一天,从前受的那些屈辱,他非得一桩桩一件件都讨回来!

    由于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的,此刻只想着怎样交差,因此唐千少不得揣着东西回了家,等着人家上门来找他。由于他之前娶不起媳妇,如今达了也不想找个黄脸婆拘管,前几天索性花钱赎了个相好粉头在身边伺候。这天下午,心中高兴的他多灌了几杯黄汤,没多久就完全醉了。朦朦胧股间,他隐约觉的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在身上摩挲,舒服地连声哼哼。

    那粉头自小在青楼长大,学的就是这等从客人身上榨好处的本丰,找到了那张纸之后,她忍不住扫了两眼。这上头的字她大多不认识,但那个鲜红的手印却是认得的。当即便断定这多半就是人家需要的东西。于是,她在房中点好了安神香,揣上这张纸便慌慌张张出了门。

    傍晚,张越特地绕道去了大德绸缎庄。吩咐明日把几样新鲜绸缎送到几处府第,他便上了车。在车厢中取集那张纸一目十行看了一遍,他忍不住嘴角一挑,心里思量了开来。

    朱高炽登基不过几个月,从人事升降到其他措置,一样样让人应接不暇。就在日前,驸马都尉南京守备西宁侯宋琥因为被吕震等人弹劾不恭而被削爵;再前头,已经死了的永平公主被朱高炽翻了旧帐。废为庶人;若还往前头看,当初因为居丧不尽哀而被一个个治罪的人,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多数都是都察院的手笔。

    刘观这个家伙,原以为朱高炽登基之后免不了收拾他,想不到这墙头草倒得这么快!

    重新低头审视了这张纸,张越忍不住用指甲在上头掐出了几个极其要紧的地方,深幸自己事先去联络了袁方,这才成功用调包计把东西弄了出来单单这份东西,要在短时间内把笔迹手印纸张等等模仿得像那么一回事,还只有行家做得到。要不是如此,凭着这轻飘飘的东西,不但王勋亮头上那倾国倾城的乌纱帽不保,而且连大好头颅也未必!

    私通汉王,心怀怨望,刻大逆书,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整!

    想着冉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盯得他紧,自己不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张越不禁觉得有些为难。全盘交给袁方固然使得,但那边压力太大并非他所愿。而且,事到如今。他得让这事情的声势大起来,所以一定得拖上更多人下水。南京的勋臣贵戚这么多,要是这个刘俊贪得无厌野心勃勃,恐怕不单单会只拿一个王全彬做文章。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闹大了。到时候若是能把刘观惊动了同太子朱瞻基一同下来,那才是斩草除根!

    防:六月快到了,眼看就走到起点写书的第五今年头,眼看又一个。生日就快到了,哎小时候盼长大,现在却希望自己小几岁,,人生最美满的是健健康康地和家人在一起。亲情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大家在我的文里总能看到那种痕迹,因为我下不了那种辄心,总认为人心不能缺少美好和柔软。

    罗嗦几句之后,还想涎着脸叫一声,最后十二个。小时,能再给几张月票不?过了今天俺就不吆喝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只一个等字

    9ooo99第六百六十四章只一个等字

    京应天府学在贡院街正中。隔壁就是南直隶贡及1十教授不过从九品,因举荐得了这个位子,却是并无功名,但学问文章倒很是扎实。这天他率着导和其他学官在门口迎了张越这个应天府承入内,陪着四下里转了一围,又呈上了月考的厚厚评卷。

    张越随便翻了几张纸。见字迹无不是方正有力的沉体,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再看那些文章多半是经义透彻却空无一物,他自是没多大劲头。尽管有心说两句,但见这些教授刮导个个都是五十开外鬓斑白的年纪,他自忖初来乍到,也就把满腹的话压了下去,只欣然点头道:“江南文华重地,每逢会试。金榜题名者不知凡几,还请诸位今后教导冉更多才俊来

    他不过是随口说上一句客套话,但下头的众人却俱是欣欣然。在他们看来,应天府学既然曾经是天子脚下,自然在南直隶乃是头一份的。于是,一个老导就捋着胡须笑道:“张大人放心,这府学的生员每月一小考一年一大考,但凡不用心的都早早开革了出去。俗话说头悬粱锥刺股,只要人人奋苦读,等到后年乡试时,必然能有上佳表

    此话一出,顿时人人附和。张越也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如今乃是官府儒学最盛的时期,民间书院在江南一带虽零零落落有一些,声势却远远不及这些官学。他掌管应天府学,到是可以把自家族学那些学生拉到这里两相印证。但这种动静却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先让陈夫子去带他们拜访那些江南的民间书院,顺带交流交流。倘若日后有机会,让天下儒学学子都能够多多往来走动,这倒是一件大好。

    由于张越年轻,听过他名声的那几个教授刮导原本还担心他锐意十足指手画脚,如今见他听的多说得少,摆足了一幅谦逊态度,他们自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当张越提到想让李国修和茵一祥两人在这里旁听一个同时,众人都是满口答应。

    眼看已经是快晌午了,张越被几个老夫子盛情挽留,不得已留在这里用了午饭。等到离开应天府学时,他忖度衙门那边没什么要紧事,再加上心里还有些想不透彻的地方,便索性带着几个随从在街上转。

    如今虽说过了正月头几天,但不久又是元宵节,因此大街上还沉浸在过节的气氛之中,偶尔还有小孩子在放鞭炮。看到那些孩子拍手叫嚷笑得极其开心,张越忍不住想到了自个留在京城的女儿,心中不禁思念得紧。由于此次出京就是接近腊月,路上来回麻烦,再加上父亲张悼早吩咐过,他就没有再费神让人送节礼回去。只在前两天让人捎带了一些礼物给英国公张辅,其中便夹杂着朱瞻基要的东西,同时还有关于下番官军的措置。

    “张老弟”。

    听到这声音,张越就停下了马,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一个健硕汉子引马而立,赫然是朱瞻基提过的那位府军前卫魏指挥使,他连忙策马靠近前去。别人叫得亲热。他便含笑点头道:“魏兄回来了?我前些天上门拜访,听说你出城练兵去了,于是只给嫂夫人送了节礼

    魏知奇如今是南京府军前卫指挥使,听着仿佛是平调,却和从前在北京时的待遇大相径庭。同是有府军前卫四个字,那会儿他是皇太孙亲信,不论赏赐还是禄米等等都是头一份,上门巴结的人不知凡几;如今他家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大过节的被撵出去练兵,这苦楚可想而知。此时听张越这么说,他连忙打蛇随棍上。吟·’广告“我都听家里人说了。难为这会儿你还记着我。”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前头说,“既然你之前扑了个空,眼下还早,索性到前头我家里坐坐如何?”

    横竖眼下无事,张越自不会有异议。

    等进了魏家那座狭窄的小宅院,到了正厅坐下,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魏兄不必因为到了南京便觉得前途磋跑,我前时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意思,实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瞧你一瞧。虽说这南京不比京城,巍兄还请放宽心,只一个等字。太子殿下不会忘了你。”

    原本把张越请来,魏知奇只是想探听消息,顺便诉诉苦衷,谁知道会听到这样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想到那位尊贵的皇太子还记着自个。儿,一时间,他这些天被人忽视的鸟气仿佛一下子出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兴头。

    “张老弟,多谢你告诉我这么一句要紧的话!嘿,虽说南京府军前其足足有四个指挥使,但我也不是吃素的。以后你要是有什么筹谋,尽管找我去办!”

    扬州乃两淮重镇,富庶繁华自不在话下。相比苏松以田赋甲天下,如今的扬州却是因一个盐字在整个江南赫赫有名。天下都转运盐使司共有六处,淮盐素来为诸盐之冠,南直隶、江西湖广以及河南大部,行的都是谁盐。纵使是用长芦盐的京师,也有不少其迁的权贵用惯了淮盐,不惜重金去买。因此,但凡地道的扬州本地人,或许会不知道知府衙门在何方何地,却绝不会不知道两淮盐运司的衙署。

    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衙署位于运司街,顾名思义,这大街的名字就是因衙署而来。相比大多数坐北朝南的衙门,衙署门厅却是坐西向东,悬山顶上铺着筒瓦,面阔三间。进深五橡,脊高两丈有余。大门前有石狮一对,两旁则是贴着各式榜文的八字墙。由于如今盛传开中盐有变,不少商人都挤在衙门外头等批文,这议论声不绝于耳。

    相比正门的喧哗聒噪,衙门后头的火花巷就显得安静多了。毕竟,后衙乃是家眷们住的地方,因此虽有不少摊贩在这儿卖些针头线脑或是小吃之类的东西,却都不敢过分高声。只是,进进出出的除了丫头媳妇和婆子之类的下人,偶尔也有看似不起眼的马车。熟悉内情的人们都知道,这些车上下来的人大多比堵着前门的商人要紧多了。

    然而,这些天后门口进出的马车却渐渐少了,那些小贩虽说不可能联想到新君登基的那一条条政令。但都敏锐得察觉到府中的动静有些不对,于是一闲下来就暗自闲磕牙。偶尔比刘出来买东西的下人们问上几句,也好作为回去向人炫耀娆尹则本钱。此时此刻,一个卖五彩绣线的货郎一面向一个中年妈妈殷勤兜售,一面拐弯抹角地探问,到最后终于急了。

    “李妈妈,就看在我常来常往的份上,您好歹透露一些!谁都知道您这家里的人是最大方的,万一大人真的要迁调其他地方,我也得早点想着挪地方不是么?”

    那李妈妈却是只板着脸,半晌才说道:“就是有那天,也是我们预备着,和你这个小猴儿有什么相干?好好做你的生意,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小心惹祸上身!”

    就在她选好了几色丝线,正在数铜子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巷口那一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她闻声看了过去,见是一骑人风驰电掣地奔了过来,在后门口处利落地跳下,不禁皱了皱眉。待到那人侧过头来,她恰好看清了那人的脸,一惊之下随手抓了一把铜钱与那货郎,也顾不上多了还是少了。揣上那丝线就急急忙忙走上前去。

    “彰卑傅!”吟·’广告彭十三正打算找个人带信进去,听到这声音就转过身子,上下一打量,他就隐约认出这仿佛是王勋亮正室罗氏的身边人,当即点了点头:“还请嫂子进去报个信,我有急事。”

    “太太打徐州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念叨,总算是有了消息,看到您指不定多高兴呢。”李妈妈笑容可掬地微微屈膝行礼,随即就抬手把人往里头让,口中又说道,“您又不是外人,哪里还要什么通报,既是我正巧撞上,自然是直接带您去见太太。”

    她一面说一面吩咐门里的一个婆子出幕照管那丐,又使人往里头去知会一声,然后就把彭十三带到了里头,一路少不的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天外头的情形,语气却是忧心仲仲。听着这话,彭十三想起出京前张辅的吩咐和南京那一头的情形,忍不住摇了摇头。

    自家老爷都已经是那样的高位了,却反而成了一块最鲜明的靶子,连出手都是难能。

    因王勋亮在都转运使任上一干就是十年,因此这盐运使司后衙几乎就成了他的家,几经修建之后,赫然是典型江南官宅的模样。虽因朝廷制度不能小桥流水,但内中花园游廊穿堂等等一应俱全。彰十三先头来过一两次,但毕竟是多年前,此时走在其中,隐约只觉得仿佛加了几处屋子。等进了一处月亮门,却有一个。面相精干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林管家?”

    “李妈妈,劳动你带路一趟。老爷听说彭师傅来了。专程让我在这等,说是直接请到书房说话。你给太太捎一句话,请她稍安勿躁。”

    既然都这么吩咐了,李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对彭十三打了个招呼,又福了一福,随即匆匆离开了去。彭十三倒无所谓去见哪个,只那林管家和李妈妈完全是两个性子,一路上闷葫芦似的埋头带路,等到了书房门口,他轻轻推开了门,随即就侍立在了一旁。

    扬州虽富庶。却是最讲究风雅,因此王勋亮尽管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文坛俊杰,书房却是极其考究。对着正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紫竹杆白绫装狭的《东坡怀赤壁》古画,角落的高几上摆着一只钧窑彩绘美人花瓶,旁边则是四扇大理石屏风,上头雕着些飞禽走兽的祥瑞图案。彭十三素来不耐烦这些,只扫了一眼就绕了过去,就看见王勋亮已经是站在了那儿。

    王勋亮年近五十。由于在这两淮富庶之地一干就是十年,上升无望日子无忧,因此身子福,脸颊亦是圆滚滚的,那眼睛仿佛也一直陪笑一般,看上去没什么威严。因他是王夫人的堂兄,这关系说不上多少亲近,但毕竟是正经亲戚,彰十三便上前行礼小称了声舅老爷。

    他这腰刚网弯下去,王勋亮就连忙上前搀了。他往日固然是长袖善舞极其善于说话的人,这时候却顾不上那些场面客套。

    把彭十三请了坐下,他便咬咬牙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彭,之前内子见杜宜人时,听说小张大人病了,不知道如今可好了些?说一句实话,我知道我家那孽畜是混帐,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英国公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我只能指望他了。”

    “回禀舅老爷。少爷说了,此事他会竭力周全,还请您多多放心。”彭十三一面说一面从靴子里抽出一张纸片,信手递了过去,“还请舅老爷看看这个。”

    尽管得了保证,但王勋亮哪里能真正放心,仍是患得患失。伸手接了东西,他匆匆扫了一眼,面色顿时变得煞白,就连一颗心也是不争气地噗嗵噗嗵跳的飞快。死死抓着扶手深深吸了几口大气,他这才定下神来,却是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

    “欺人太甚!”

    骂过之后,他明白仅凭自己决计是难以翻转此事,再一想张越竟能神通广大弄到这种东西,心头又有些骇然。只他如今唯一的儿子身陷囡固,朝中又有盐政归改的风声,他已经是穷蹙无法,因而只能把那些顾虑都丢在了一边。毕竟,什么都没有儿子重要。

    他的品级只比张越高一级,再加上有事相求,因此在彭十三面前也不好托大称张越一声贤侄,于是便含含糊糊地问道:小张大人既然让你送来此物,可还有其他什么话说?”

    “这事情是南京锦衣卫自作主张干的蠢事,少爷如今得到了消息,这边锦衣卫立马就会有变化,所以那刘俊不足为惧。舅老爷那位公子的尾,少爷一定会设法,所以,趁着过年,舅老爷不妨让人往南京走一趟,只管先放低姿态敷衍着,态度不妨软和一些,哄得那刘俊得意忘形最好。少爷说。只一个等字,舅老爷放宽心,事情很快就会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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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借力使力

    9ooo499第六百六十五章借力使力

    虏平蛮功贯古令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女武世矛双1口※

    姑且不论徐达之死是否是洪武帝米元障的手段,但朱元璋这句评语却在民间广为流传。相比大多数被诛戮的功臣,徐家至少看上去还是满门荣华。徐达三个女儿全都联姻帝室,一是徐皇后,另两位则是代王妃和安王妃。四个儿子里头除了次子徐添福早夭,更走出了两位国公。只这两位国公一位夺爵幽禁至死,一位横死殿前,后代袭爵也是风波重重。

    因此,真正享着了祖上福荫的只有三子徐膺绪,他安安稳稳擢升中军都督金事。世指挥使,活得逍遥自在。他故世之后,长子袭了指挥使,食禄不视事。次子徐景璜也在军中不上不下挂了个职衔。这原本是勋贵子弟们常走的一条路,但是,徐景璜自小便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那一丁点俸禄哪里看得上,于是三番两次托人陈情,日前总算是得了任命。

    “老爷,如今上头任命一下来,看还有谁能小觑了您去!”

    “就是就是。别看如今本家还有魏国公定国公,可魏国公的爵位不过是网网还,定国公之前还因为居丧不出宿遭了弹劾,这宠眷上头大打折扣,不过是虚挂了国公名头而已!”

    “小的可是听外头说皇上要迁都回南京,到了那时候,您这个锦衣卫指挥金事便是御前数得上号的人物,立功授封不在话下,咱们家说不定能再出一位国公爷呢”。

    徐景璜本就爱听好话,听一帮小厮叽叽喳喳奉承逢迎着,他不禁志得意满,就连走路也有些飘飘然。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偏宠他,可即便如此,自家终究比不上袭封国公的那两家来得尊荣。虽说他文武上头样样稀松。可做梦也想如祖父徐达那般显赫,因而在钻营上头动足了脑筋。想起前两日在锦衣卫衙门里头受下属参礼的情形,他脸上笑意就更深了。

    “只不过。那位刘大人却冷淡得很。他以为自己算什么人物,一个世袭百户出身的军户,到这个位子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还敢对老爷指手画脚,什么玩意”。

    听了这话。徐景璜顿时眉头大皱。这些天在衙门里头晃悠,他确实觉得刘俊总是伴着一张脸很让人不快,但人家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也就只好忍了下来。此时他没好气地瞪了那个多嘴多舌的小厮一眼,随即轻哼一声道:“今儿个是元宵节,老爷我高兴,少说这些扫兴的话。这些天忙着打点上下,如今总算能松乏一下,去秦淮河边的万红阁”。

    尽管大明定制是官员不许眠花宿柳,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今奢靡之风大起。京师的文武百官尚且在饮宴时歌姬满前,更不用说江南之地了。在起初国丧的时候,秦淮河上很是冷清了一眸子,如今河上画航旁边的酒楼渐渐又是高朋满座笙歌曼舞,奏的是靡靡之音。跳的是天魔之舞。饮酒作乐的不是勋贵高官便是富商大贾,那喧闹声几里外就能听见。

    万红阁是秦淮河边上一处极有名气的酒楼,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有身分地位的宾客。自然,饮宴要尽兴,各雅座包厢中少不得叫了歌舞伎相陪。到这里来的都是为了享乐而不是为了商谈事情,遇上知交友人甚至还会一块乐和,因此楼上的一众雅座都是用四扇或是八扇大屏风隔开,各自饮酒行令的声音往往会传得四处都是,喧闹无匹。

    然而,在这一片喜庆气氛中,往日被奉为上宾的徐景璜眼下却是和几个小厮枯坐在那儿,面前那个,老掌柜正在不停地打躬作揖。吟·’广告“不是小的们有意怠慢,实在是今儿个元宵。秦淮河上那些有名的姐儿们都被出条子叫走了,剩余的那些都要应付这儿酒楼上的客人们。网网倒是有一批姑娘空闲了下来,锦衣卫的刘指挥使却是恰好使人过来。出条子一下子全都叫走了,说是要宴宾客。徐大人,您可是常来的主顾,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哪!”

    原本是满心兴头,被眼下这种情形一冲,徐景璜自然是恼火至极,当下也不搭理那掌柜,却打了一个小厮去打听。满桌珍悦佳酿没有人陪侍总是无趣,他味同嚼蜡地填了个半饱,那小小厮就一溜烟跑了回来,禀报的话却是和那老掌柜没什么差别。非但如此,他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之前锦衣卫那边派人出条子时的骄横,仿佛是自个亲眼看到了一般。

    “咱们走”。

    徐景璜只气的七窍生烟,丢下筷子就起身拂袖而去。那掌柜追着送到门口,看见一行人上马风驰电掣地走了,这才哼了一声,又眯着眼睛低声嘀咕道:“这先头中山王那样英雄盖世的人物,怎得子孙后代就养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策马在大街上狂奔了一眸子,被那冷风一吹,徐景璜便渐渐放慢了度,但心头的邪火仍是未消。见一众随从都簇拥了上来,他便咬牙切齿地吩咐道:“走,去锦衣卫衙门瞧瞧”。

    到了地头。他一甩缰绳下马就径直往里头闯,到了二门却被好些军士拦了下来。不管他怎么火,他们就是死活不放人进去。眼看徐景璜眼睛通红。赫然是气头上,那个为的百户却丝毫不惧,甚至还阴恻恻地说:“徐大人请放尊重一些,大人正在里头宴请要紧客人。这会儿您又没有公事,何苦一定要进去?咱们大伙儿敬您是贵胄,您才上任没几天,要是闹出不敬上官的丑闻来,这御史一弹劾,那可不是好受的”。

    尽管纨绔,徐景璜毕竟不是傻子,一听这**裸的威胁小他心里怒火更是高炽。脑袋却清醒了许多。气咻咻地瞪了那家伙一眼,他便扭头就走,等走出锦衣卫衙门,他不禁怒气冲冲地一鞭子狠狠打在了那个。石狮子上,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刘俊,你等着瞧!”

    这么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出了巷子时,那边正好也有人拐出了前头那条大街的西牌坊。两边险些撞在了一块。因徐景璜正在怒火冲天的时候,当下就不管不顾喝骂了两句,等看清了对面这一行人,为的年轻人穿的体面。他便恨恨地住了口。这时候他也懒得理会其他,掉转马头就准备走人。还没来得及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可是锦衣卫指挥金事徐世兄?”

    听到这一声。徐景璜当即停住了,又转过头来瞧看了一眼。现没有丝毫印象,他就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何人?”

    “徐世兄这记性真是,,年初三咱们之前不凡肚鬼国公府上见过?”孙翰看见徐景璜仍在狐疑,便立刻尾肝门,还不等这人有什么反应,他便上前一把拉住了那缰绳。“元宵佳节,我正好有个朋友请客,撞上了就是有缘,咱们一块去喝一杯!放心,这请客的人你也认识。他特意叫了好些当红的歌姬,有的是乐子!”

    别人既是盛情相邀,徐景璜也不想回家去对着自家那些吵吵闹闹的姬妾,因此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等被人拖到了地头,看到那酒馆中果然好些是自己认识的狐朋狗友,座前尚有美貌歌姬舞伎,他只觉得心头郁郁之气一扫而空,一屁股就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既是纨绔子弟的大聚会,众人自是放浪形骸。酒足饭饱之际,不少人就搂着美貌佳人上下其手了起来。等到散场的时候。徐景璜饱足了口福眼福手福,又在孙翰劝解下饮了醒酒汤,随即少不得拉着他道了一番感谢,随即笑说道:“孙老弟真是仗义人,带挈我好生逍遥了一回,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兄弟如今在锦衣卫,能帮的一定帮你!”

    好容易逮着这机会,孙翰心中大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叹了一口气:“徐世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虽说我如今确实有求着锦衣卫的地方。但你如今刚进去没实权,上头还压着一位锦衣卫指挥使,我怎好让你为难?今天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带你来乐和乐和,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帮忙两个字就不用提了。小。

    徐景璜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心,可转身要走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话,他顿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了看孙翰,见其拱了拱手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他更是恼了起来,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又恼火地说:“孙老弟这是瞧不起我?你别看我如今不是南京锦衣卫的头号人物。可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咱们徐家在南京是什么牌名的人物?再说,那个刘俊也神气不了多久,京里很快就得有人下来了!”

    孙翰原本受张越之托来干这种事,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此时听说此事,他虽已经从张越那儿听说过,却仍是装模作样追问了一番。徐景璜要卖弄本事,将京中人事调动一一说了,又冷哼道:“到了那时候,刘俊虽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却也休想再把持着每一件事。所以,孙老弟要是瞧得起我,就尽管把难处说出来。要是瞧不起我,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咳,徐世兄既然这么爽快,那我可就直说了。事情是这样,我有个远亲来求我

    孙翰把王勋亮那什事拐弯抹角说了一遍,然后就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要说我又不是个人物,人家是英国公的亲戚。原本求不到我头上,要求也该求英国公。可我那远亲乃是胆小怕事的。压根连提都不敢向英国公提,却让人和我说,让我去求求我那三舅哥,可我三舅哥如今是打定主意逍遥。压根不肯管此事。唉,我原本要是在京城还好,能求求那些亲戚。如今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有干瞪眼的份。我这些天都快愁死了。可却始终不得其门

    想到今儿个在锦衣卫衙门被挡在门外,刘俊出条子叫了那么多歌姬请客也不叫上自己。徐景璜不禁恨得牙痒痒的。等听魏知奇提到英国公三个,字,他只觉的眼睛大亮。徐家固然是有两位国公,可那都是供起来的摆设,哪能和那位当朝第一人相提并论?当下他再也没什么顾虑,直接打保票道:“这事情我是管定了!你放心,不出十日,我一定给你个答复”。

    “此话当真?啊呀,徐世兄真真是我的救星,我在这儿代敞亲多谢了!我也不求其他,让他少吃点苦头就足可交差了!”吟·’广告徐景璜这会儿想的却是前几天在衙江里闲逛,却是有一处地方进不去,心里顿时起了疑窦,当下就摆摆手说:“你看着。等我查明了,事情有的是转机!我先走了,孙兄放宽心!”

    费尽心机总算是做成了这么一件事,等把那位醉意醺然的世家子弟送上了马,眼瞅着人走了,孙翰忍不住抹了抹额头,现这大冷天竟是出了一脑门子油汗。回忆了一番刚刚的表演,觉着没什么差错,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天是元宵节。街头巷尾虽没有挂彩灯,但家家户户之中仍然能听到欢声笑语。

    孙翰一路打马回到了家里,得知元宵家宴已经结束,张越回了书房,他就气咻咻地直接杀了过去,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的说道:“他娘的,大过节的陪着这种人敷衍,比写文章打架还累!”

    “你可曾经是国子监的优等生,要是让那些老夫子们听见你说粗话,又要吹胡子瞪眼了!”张越站起身来,亲自从蒲包中拎出茶壶,殷勤地给孙翰倒了一杯,这才笑道,“既然你和我一同下来,咱们可是郎舅,我不找你帮忙还能找谁?再说了,一回生两回熟,”

    “打住打住。我可希望别有第二回了!以后要是元节你再差遣我干这种事,我打死了也不接孙翰没好气地瞪了张越一眼,咕嘟咕嘟把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就摇了摇头,“我现在才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事情说来容易做来难,说起来我可不如你和房陵有毅力有耐心。话说回来,锦衣卫如今有这般变动,不知道房陵在那里怎么样了哎这家伙居然当了锦衣卫,还真是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人各有志,他能走到今天。自己也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夫。对了,说起这个,我到是想起一件事。下午我爹让人捎带了一封信过来,房陵的婚事定了

    孙翰正在自个倒茶,听说这消息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抬起头来:“这家伙也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他还真是能耐,硬生生把婚事拖到现在,如今总算是开窍了?是谁家的千金?”

    “他这家伙会挑媳妇,那是已故彰城侯夫人的一个远房侄孙女,家世不显。只是寻常官宦人家。他四月办喜事,这喜酒咱们是喝不成了,捎个信让家里人随一份贺礼吧,别太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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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六章 谁也不是软柿子

    9ooo399第六百六十六章谁也不是软柿子

    一丁个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哪怕如今因为迁都北京而居民骤减,南京却仍然住着不少富贵人家,其中不少是经历了洪武朝连番大狱和靖难后反攻倒算而幸存下来的勋臣贵戚。尽管这些开国功臣多半都已经不复昔日风光了。但动辄,四五十年的家名仍然让他们自矜自傲。甚至在不少人心里看来,那些因靖难而一朝飞黄腾达的所谓功臣们,不过是一群暴户而已。

    长辈们这么想,各家的子弟们自然也同样这么想。由于各家之中多半都互相联姻,任意两户之间都会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所以这些人儿时差不多都是一块儿厮混,长大了之后纵马长街飞鹰溜狗臭味相投,往往一呼百应异常团结。于是,即便是官府,除非真闹出什么大事来,等闲也不会拘管这么些家世背景深厚的勋贵子弟。而南京勋贵之家,向来以徐沐两家最贵。

    郑和与王景弘受命带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两人身上都担着守备太监的名分,但要说真正的南京守备,谁都会把目光转向位于南京皇城以西估衣巷的黔宁王府。尽管沐英的王爵乃是追封,并非世袭,如今的黔国公沐葳镇守云南很少上南京,这黔宁王府的真正称呼应该是驸马府,但民间全都以王府称之,官府也并不干涉。

    沐听乃是沐英么子。娶的是朱林的女儿常宁公主。虽说公主早逝,但他宠眷却是非凡,曾营造武当山道观宫殿,自永乐末年又兼领南京守备,几乎一直住在南京。他虽不是什么雄才伟略之辈,但也知道自己这一系的荣华富贵离不得云南的次兄沐昆,因此在南京交游广阔,云南一有事或是有御史上书弹劾,他便能立刻遥相呼应,其它的事却很少理会。

    既然同样是联姻帝室的顶尖勋贵,他和张辅也算是有些交情。成国公朱勇留守南京时,他也很是与其交往了一番,如今过年收了张越的礼,他便趁着么子满月之际大宴宾客,又下帖子请了张越夫妇,就连守备太监郑和王景弘也没有漏过。只后两位都是打了人来送礼,自己没有亲至,而张越却和妻子杜绾一块登了门。

    常宁公主永乐六年就过世了,既是尚公主,沐听自然不好续弦。但侧室小星却是无数。这天接待女眷宾客的就是姬妾中唯一得了敕命恭人封赐的江氏,乃是魏国公徐家的一个远房外甥女儿,上上下下自然料理得整整齐齐,那位网网生下儿子的侍妾却是连面前不曾露。由于来贺的多半是年轻一辈的诰命,因此莺莺燕燕一大堆,不知多存聒噪。

    而前头院子里的男人们也是吆五喝六喧闹不已,如今虽已经不禁饮酒,但看戏听曲却还是禁忌,一帮人只能天南地北胡侃。酒过三巡,沐听就借故离了席。因请的都是勋臣贵戚家的子弟,眼看别人说得热闹,张越就悄悄站起身来。网出了那喧闹得沸反盈天的的方。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张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跟着那年轻小厮一路往后走,张越心底早有了数目。走了一长段路,绕过了前头一座石头假山,张越就看到前头那屋子上头赫然挂着冬去春来斋横匾,不禁愣了一愣,见人打起帘子,他便猫腰入了内。这时候,正中的朽木交椅上坐着的沐所便站了起来。

    “元节贤侄,我早就听朱老弟提过你,只可惜你闲的时候我忙,我闲的时候你又不在。竟走到了如今方才有机会真正照上一面。好好好,怪不得太宗皇帝当初对你刮目相看,果然是一表人才,看着就让人舒心。来来来,坐坐坐!”

    张越深知沐英英雄盖世,但儿子里头却说不上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就是因和张辅一块平交阻而加封黔国公的沐晨,离名将这两个字也很遥远,而享遍荣华富贵的沐听就更不用提了传闻中,这位仿佛是活活气死了常宁公主,朱林却是丝毫没怪罪。此时听到这几句极其别扭的话,他只觉得身上冒出了好些鸡皮疙瘩,好半晌才坐下来。

    沐所虽说没野心没抱负,但却深悉官场之道,和张越天花乱坠地说了好一通不着边际的话,他这才言归正传道:“我听说,贤侄家里有个。亲戚被南京锦衣卫关起来了?。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料到沐听相请必定有事,听到这个,张越立时明白徐景璜那边可能有了结果,而且这两位已经通过了气。因此,他皱了皱眉,因问道:“沐世叔说的是哪位亲戚?”

    “怎么,两淮盐运司那个王勋亮,不是英国耸的姻亲么?”

    电光火石之间。张越已经是想到了事情可能的变化。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沐世叔说的是谁,原来是此人。他的儿子当初和我有些恩怨,之后因为碍着英国公,虽说给我赔情道歉,终究是还有些芥蒂在。至于王勋亮则是英国公夫人的堂兄,但那一“堂。其实远得很,平日除了送礼连门都难得一入。我倒是听我妹夫提过他儿子被关了,不过还没理会此事。”

    “原来如此”,既是有恩怨,你不管此事也是常理。至于文弼世兄,恐怕那个王勋亮也没脸找上门去。唉!”《小》休息,休息一下吧《说》书名号部分是文字版网站《屋》看到沐所的脸上赫然是遮掩不住的失望表情,张越知道沐家说不定也有人陷入其中,于是便有意试探道:“沐世叔怎的会问这个?我如今虽是应天府承,真正管着的却只有应天府学,其余都有别人去管。此事就算我想帮,那也是帮不上忙的。难道他居然撞上了您的木钟?真要是说起来,这事情也不是没办法的。”

    原指望能说动张越。但从才网那寥寥几句话,沐听已经觉得事情颇为无望,心底原是打算再找找别人。可听到这话。他顿时惊觉了过来。想到张越这些年在南北都是声名赫赫,这心思手段绝非等闲,他又掂量了一下利害,随即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元节贤侄,不瞒你说,南京锦衣卫新任指挥金事徐景璜乃是我的后辈,我一向看顾他不少。这次他投桃报李,告知了我几个隐秘消息,其中就有王勋亮儿子的事。除了这个”他还说珊巾衣卫那地牢里头关的不止这么一个,还有好些个身分火才,碍的,甚至说有任与沐氏有关。虽说我自忖坦坦荡荡。但人要是真落到了锦衣卫里头”

    因事涉自己,沐听少不得含含糊糊,但张越岂有听不出来的?见这位四十不到的驸马都尉一面说一面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玉环,目光却始终游离在一旁。他便等到对方拐弯抹角把一大通话说完,这才笑呵呵地说:“沐世叔和王勋亮可不一样,您论辈分乃是皇上的嫡亲妹夫,旁人若要构陷,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其实此事的关键只有一个。”

    “是什么?”

    “南京锦衣卫前头可是多了南京这两个字。自打迁都,锦衣卫和北镇抚司也跟着太宗皇帝一块去了北京,在各地以卫所监查天下。这南京锦衣卫不在诸卫所之中,不过是按照南京官的惯例一并设了,这侦缉之权就不好说。不经上谕私设囚牢,这更是职忌的。若是他这里头只关了一两个人也就罢了,若是关的人太多,那位指挥使的罪过可不比当年的纪纲小!”

    “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咱们这些人家谁也不是软柿子!”

    沐听狠狠一拍大腿,使劲点小了点头:“想当初纪纲蹦醚得何等欢快,最后还不是死得快?只不过,,元节贤侄,这刘俊不过是无根无基的一个人,若是真没有上谕,他怎敢这么大胆子?除了我的一个门人和王勋亮的儿子之外,据说他还暗地拿了好些个勋贵的管事家奴等等,若是没有一丁点倚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是永乐末年当上这指挥使的,如今京师那边的锦衣卫换了人,兴许他担心不知道哪天自己就被扔到了一边,所以想讹诈些钱;也或许是他鬼迷心窍想要钳制诸位勋臣贵戚小图谋什么有的没的。咳。沐世叔不用胡思乱想,若真是锦衣卫那帮人办事,徐公子怎么能那么容易打听到风声,又怎么能有这消息漏出来?”

    由于这一番谈话,沐听的心底踏实了很多,张越起身告辞的时候,他差点要亲自把人送到二门,结果还是张越婉言谢绝,使人去通知了杜绾之后,夫妻俩方才离了这座王侯府邸,双双上了车。说起在后宅内看到的那位满月宝宝,杜绾的脸上神采飞扬,随即就看到张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小吟荡的分割说吟荡的广告“屋’“没什么好看的。”张越故意拖长语调说了一句。这才伸手摩挲了一下她平坦的小腹,“你喜欢这个还不简单,咱们再要一个就是。

    “你还说?每次我想着亲自把孩子带大,结果每次都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让你这个当爹爹的非得那么显眼?”杜绾挪开了张越的手,随即就露出了一丝忧容,扭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你已经筹刑好了,也多小心一些。”

    “事情只要做成,咱们至少就有很长一段安稳时间。我也不喜欢冒险,可偏偏这情势从来就不放过我,逼得我非得行险。放心,以后没几回了!”

    “我还当你会说这是最后一回,你竟然说没几回,这就是说以后还得有?”杜绾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爹爹的性子是执拗,就算还不至于“虽千万人,吾往矣。可也每每弄出点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来。你就更不用说了,骨子里就是个固执的人!不管你怎么撇清,王勋亮终究是和你有关联的,他那里若万一挺不住,就算千般算计也没用。”

    张越此时只摊手一笑,却没有回答。单单解决一个刘俊自然简单。但他不能把赌注下在朱高炽的寿命上。

    他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已经改变了历史,也许朱林的寿命就已经被改变了。更何况原本就还不老的朱高炽?与其等这位皇帝一命呜呼,还不如借题挥搏一把。

    他加上英国公确实未必顶用,但倘若再加上南卓这些勋臣贵戚,那真量就不一样了!

    身为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已经在南京呆了二十几年,对于那些从洪武朝传下来的勋臣贵戚等等素来是表面相敬,心底却瞧不起,对于那些纨绔子弟更是从不在意,因此徐景璜虽说上了任,他却从来没将其放在心上。他甚至懒得挪动身子下地牢,里头的事宜全都交给了唐千处置。只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捞到更多油水。

    元宵节的一夜狂欢,他请了众多卫所指挥使等高级军官前来赴宴,高朋满座歌姬满前。热热闹闹了好一番不说,他也顺势和几个要紧人搭上了线,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在他看来,昔日从北京到南京那么远的路途,朱林尚且能赢了建文帝坐了天下,如今山东距离北京才那么点路途。一次奇袭说不定就完全解决了,他总不能傻呆呆在一棵树上吊死。

    既然抱着这样的心思,当王勋亮派了堂弟前来求见的时候,他一见面就撂下了一句重话:“私刻**图谋不轨,王全彬这可不是寻常的小小勾当,那是要命的!”

    王勋亮听了彭十三捎带过去的讯息,也就只能把忧心如焚的情绪暂且压下,从几个附庸门下过活的堂兄弟中挑了一个最是胆小不中用的,让人到南京来经办此事。可怜此人完全没经历过这等大事,一进锦衣卫衙门就连腿脚都软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应对。这时候听到要命两个,字,他一下子连屁股都坐不稳了,整个人都险些滑落在地。

    面对这么一个脓包,刘俊也懒得掩饰面上的轻视之色,当即没好气地说道:“回去告诉你家王大人,他家的儿子已经签字画押,若是他想要救人,准备一千两黄金再说!”

    言罢他便捧起了茶盏,旁边的小厮见状连忙高呼送客。眼看着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他才轻哼了一声:“打这么一个蠢人过来,看来王勋亮着实是个软柿子!”

第六百六十七章金陵惊6875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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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是事情有望,刘俊自是放松了戒备警怯小纹几天便常心样介外要紧的地方巡视一圈。以表自己的尽忠职守。这一天,他前脚网离开锦衣卫衙门,后脚徐景璜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军籍在南京锦衣卫名下的军户足足有数千人,但这衙门中真正管侦辑办事的却只有百多人,平素多半都在外头办事。如今刘俊出门,又带走了好些心腹。衙门中就只留下了唐千和一些校尉坐镇。谁都知道他这个百户乃是刘俊亲信,上上下下还算听命,但眼下徐景璜这么大摇大摆带人一闯,又让人把他架起叉到了下头,他顿时懵了。眼睁睁看着徐景璜占据了他的位子。

    好半晌,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心神:“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做行么?”

    徐景璜嘿嘿一笑。冲着自己带来的那些精壮家丁一点头,见他们蜂拥而出,他就翘足而坐再也不作声,只是翻来覆去地玩弄着桌上那块青石镇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边传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厮打叫嚷声,瞧见唐千面色白,他才懒洋洋地说,“刘大人那里拿我当外人,所以我想问问你。咱们南京锦衣卫可有地牢?”

    在外头可以狐假虎威,但如今当着一个货真价实的世家子弟锦衣高官,唐千不由觉的矮了一截。但他终究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此时醒悟到徐景璜的言下之意。他只觉一颗心跳动得飞快,好半晌才色厉内茬地说:“徐大人,这衙门里头的事情自有刘大人掌管,你若是不得上命擅自插手,那可是有犯禁例的!您如今罢手还来得及!”

    “罢手,你叫谁罢手?你知道这是和谁在说话!”徐景璜勃然色变,霍地站了起来。怒声喝道,“我是中山王的嫡孙,皇上亲自擢升的南京锦衣卫指挥全事,你一个区区小旗竟然敢对毒指手画脚?来人,给我掌嘴!”

    唐千哪里料到这个纨绔子弟会突然威,不禁愣在了那儿。等两个粗壮家丁抢上前来强按着他跪下,他这才反应了过来。然而小不等他开口叫嚷,面前忽地一个黑影闪过,恰是有人抡圆了手臂一个大耳刮子劈了过来。就只是那一下,他就觉得眼冒金星,半边脸完全失去了知觉,竟是连满嘴牙齿都松动了。这一下痛楚还未过去,那大巴掌又扇了过来,只不到十下。他的耳朵就几乎听不见小脑袋一片空白。

    徐景璜这几天在衙门里头一直隐忍,对那些寻常校尉施以小恩小、惠,悄悄把消息打探了分明。对要紧事务却是浑然不管。于是上上下下都忘了他元宵节那天晚上闯门的事,只以为那次是酒醉使然。与此同时,他在外头却串联了不少从前交好的勋贵子弟,又想方设法把衙门内中情形打探了分明,再加上有人给他出主意定计划,最后今日的一应安排他都算好了。自是胸有成竹。

    此时此玄,眼见刘俊面前的头号狗腿子让自己收拾了一通,他心里不禁异常痛快,更是把那些后果之类的东西丢到了九霄云外。不多时,他的一个心腹家奴从外头奔了进来,双膝跪下磕了个头,又禀报说:“回禀老爷,事情都成了!锦衣卫地牢中总共关了十一个人,看人的那几个已经被咱们制服。小的审了几个”又取了他们的口供画押。”

    “好!”徐景璜大喜过望,当即一拍扶手道,“把人赶紧送出去!让信使带着那东西即刻出往京城去上奏!他娘的,只要给老子占了先手,刘俊就是奸似鬼,也得喝老子的洗脚水!”

    这会儿,跪在的匕的唐千终于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听到最后一句话,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也不顾满嘴都是血,当即叫嚷了一声。奈何他双颊肿得老高,牙齿也掉了两颗,那话头含含糊糊谁都听不清。而徐景璜却是听都懒得听,拍拍手就站起身来小随手把那一方青石镇纸狠狠丢在了地上。

    “别以为刘俊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瞧不起我?哼,老子少不得给他点颜色看看!等他回来,你不妨告诉他,老子就在南京守备沐所沐驸马的府上,等着他来拿人。但行动之前麻烦他想想清楚,咱们南京锦衣卫可没有什么北镇抚司,除了奉诏,私设大狱那是什么罪名!有工夫找我的麻烦,还不如想想如何应对皇上的大怒!”

    眼见徐景璜背着手扬长而去,唐千不禁瘫坐在了的上。这一刻,他不但想到了刘俊回来之后会有怎样的雷霆大怒,更想到了唆使自个。出主意的那个人会是什么反应。摸了摸被打得如同猪头似的脸小他使劲咬了咬舌头,连忙支撑着爬了起来。

    走了,他还有一招,想当初他可是诈到了那王全彬的口供画押,只要有这东西,他就还是有功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走,否则等刘俊回来,必定又是拿他出气!

    有道是一传十,十传百,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消息立刻在南京地面上传了个遍,一时间上层人物全都得知了这么一件事。南京守备府中,早先就和徐景璜商量好的驸马都尉沐听从徐景璜口中闻听一应经过,却是哈哈大笑。《》    “景璜贤侄。你尽管在我这里好生住着,区区一个南京锦衣卫指挥使我还不放在眼里!这一回你大长了勋贵的威风,给咱们出了一口恶气,着实是好样的!”

    徐景璜此时离了锦衣卫衙门,心里就不免有些后怕了起来,但沐听这么一说,他那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思立刻消解了许多,连忙笑道:“有了沐叔叔您这担保,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一回真是闹大了,帮我一块把人弄出来的还有武定侯家的老三,信国公家的耀哥儿,其余的还有不少。总而言之,这次说功劳就是功劳,说罪过就是罪过,沐叔叔您可千万帮忙。

    “放心,皇上仁德,这种事情是非曲折一看便知。谁也不敢颠倒是非黑白。再说了。武定侯家的老三,那不是里头郭贵妃的嫡亲侄儿么?枕边风一吹。事情容易得很。还有,你弄出来的那些个人毕竟是有干碍 ,不过,我可是

    口小法一,一一来人。传令下去,把人先数一下,详细记录下见“等弄完了直接送到应天府!哼,章旭那个老家伙想置身事外,我可是不会让们那么便宜!”

    吩咐把人送往应天府,沐听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今儿个锦衣卫敢捋太师英国公的虎须,明儿个指不定就是太傅黔国公沐员的亲戚!他是黔宁王沐英之子。卧国公沐员之弟,谁知道火会不会烧到他的头上?先头和他一块担任南京守备的还有襄城伯李隆和西宁侯宋琥。如今李隆守山海关。宋琥因为吕震等人弹劾不恭之罪而削爵。他这位子又岂是稳当的?

    这当口锦衣卫里头自个闹出些事情来,无疑正中他的下怀。当今皇帝既然标榜仁德,怎能容许锦衣卫不得上命随意拿重臣开刀?如今明折一天下皆知,闹的沸沸扬扬,他自然是不怕了。徐家有一位魏国公,一位定国公;京师还有英国公,他那位兄长黔国公也是聪明人,未必就眼睁睁看着。到了那时候,这锦衣卫不消停也得消停!

    事不关己,应天府衙上上下下的人虽议论纷纷,神态却是轻松得多。

    有的摇头叹息徐景璜的莽撞大胆,有的讥讽锦衣卫指挥使刘俊的贪得无厌,还有的则是猜测此事最后少不得是两败俱伤,只几个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老油子感到这事情不简单。历来争权斗气背后,都有不止一双手在操控着。此事背后可还有更深一层的文章?

    张越这天却不在应天府衙,既是分管府学的事,他干脆整日整日泡在那边,和一群老夫子谈文说理,日子过得极其逍遥。只传言既是散播得飞快,自然不会放过府学这块风水宝地,下午用了午饭,就有个从外头回来的导带来了这么个消息。

    “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唉,这好些还是国子监的监生,却是一个个斯文扫地!”

    “不过这却不关咱们的事,锦衣卫这种衙门还是没有的好!”

    “嘘,噤声,,咳,今儿个这是张大人在,若是换成别人,你这妄言之罪可逃不掉!”

    这时候,张越正在和那位已过知天命之年的府学教授谈论一条经义。他当初应试的敲门砖固然已经差不多丢了个干净,但毕竟底子还在,这些天和他们谈天说地,竟是在经史上头很多了些心得。而他谦虚好学的态度更是打动了府学这些老夫子们,于是人人都拿他当温润君子看。

    只不过,眼下他看似正在听那位老教授口若悬河诣诣不绝,心里却在转着别的念头。他之所以选中了徐景璜,不单单相中这家伙的纨绔本性,而且更因为此人乃是昔日中山王徐达的孙子 只一个徐字就能让南京一众勋贵有同仇敌忾的感觉,而徐景璜能把这么一件事闹得这样大,更是把诸多勋贵之家都掺和在了里头,足可见他没料错。

    尽管心里惦记着外头,但整个下午,张越仍是在应天府学一直呆到了申时,这才施施然回到了应天府衙。才踏进二堂,他就听到后头仿佛有人跟着跑了进来,回头一瞧便认出是一个皂隶。那皂隶好容易喘过气来站稳当了,张嘴便说了一长溜的话。

    “诸位”诸位大人,那位锦衣卫,,锦衣卫刘指挥使带着人带着人去了守备府,沐大人闭门不纳,两边对峙,,对峙了起来,还,还有”他使劲往嘴上拍了一巴掌,这才说话顺溜了起来,“守备府沐大人吩咐人把锦衣卫私自关押的犯人送到咱们应天府来

    !”《》    刚网还置身事外的应天府衙上下官员齐齐一惊,然后就面面相觑了起来。张越倒是没想到沐听这位驸马都尉居然会来这一招,只他并不是负责刑名的推官。因此倒是无所谓。果然,府尹章旭在最初的失神过后,只得吩咐两个推官出去办理,然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应天府要独善其身恐怕是不可能。好在前些天赵狙尚书刚网奉旨从京城调过来,如今他掌南京诸部事,我这就去见他。这些天势必多事。大家心里都有个预备,省得事到临头惊慌失措。要想告病告假的,也请好好斟酌斟酌,须知今时不比往日!”

    撂下这话,章旭便当先离去,堂上众人见此情形,即便各有各的嘀咕,却都没有多留。须臾就散了个干净。张越到了外头,正好看见王钱两位推官指挥着一群衙役把数十个人往大牢那边带,不禁停步打量了几眼,很快认出了灰头土俩的王全彬。大概是在锦衣卫那里很吃了些苦头的关系,这一位一直低着头,竟是完全没看见他。

    等到出了衙门,他便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正月头里往京城送的信。那是派人从6路走的。如今十几日过去,差不多也应该到了,而既然是拜托的朱宁,料想很快就能送到朱瞻基手中。那封信只是提了下番官军的事,别的一句都没提,纵使落在别人手中也没什么打紧的。而眼下的这件事,他拟好了剧本,戏也按照既定计划演了,最后结局如何就得看京城的反应。

    倒是这次袁方弄了那个给徐景璜出主意的角色,他却是得通知人再作安排。事涉太广,上头打不到老虎,却是难免拿苍蝇下手。朱瞻基估计很快就要下来祭孝陵了,有这位太子殿下亲自领衔,倘若都察院都御史刘观跟着,总也得忌那位主儿三分。

    正月二十六日。金陵这边的动静尚未传到京师,翰林侍读学士李时勉的一份进直言奏疏就先呈递到了朱高炽面前。紧跟着,这位名声赫赫的直臣几乎被怒冲冠的朱高炽下令殿前武士活活打死,继而就被投入了大狱。等到南京这几份奏折先后抵达,带去了那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时间。一直显得平顺稳当的朝堂更是大为震动。

    比:那啥,陈军同学,你寄来的书俺收到了,这几天忙,俺过两天签了名就叫快递寄回去,,咳咳,没办法,借着这里通知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大乱

    9ooo9[o]99第六百六十八章大乱

    自打被册封为皇太子之后,除了晨昏定省以及必要的朝会朝贺以及祭礼,朱瞻基就没踏出过东宫这片区域,甚至还不及以前是皇太孙的时候过得自由。尽管早就已经定下了由他带领部分文武大臣四月往南京祭孝陵,但一应准备他都不用插手,只需等看到时候启程上路即可。于是,他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敷衍东宫那些老夫子。{,亅丶}休息,休息一下吧+讠兑+书名号部分是文字版网站~箼~东宫诸师之中。张模陈山事事惟命是从,无论朱瞻基做什么都不会劝谏或是上告;而戴纶、林长想则是成天聒噪小甚至是直诉御前;只有王让该劝时劝,却从来不会借皇帝的威势。因此,朱瞻基在前者面前向来怨意,对后者却是敬而远之,只有王让最得他尊敬。

    这天为他讲课的子是王让。

    王让授课张弛有度,每个时辰休息一次,朱瞻基或者出屋子透口气,或者喝茶吃些点心,总能有喘其气的机会。等到午间,几个宦官照例用食盒送了饭食进来,他正与王让行礼揖让时,却瞥见陈芜跟着鬼鬼祟祟进了门。又连连冲自己使眼色。

    见此情景,朱瞻基哪里还不明白陈芜有话要说,当即借口王让年迈体弱,让两个小太监服侍他去隔壁屋子用饭,等到午睡小憩了之后再回来上课。王让乃是警醒人,自然识趣地告了退。等到没了闲人,陈芜便一溜烟到了朱瞻基身边,笑吟吟地递了两封信过去。

    “殿下,小的网才打陈留郡主那儿来,顺便就把这两封信捎来了。其一是小张大人应命写的读史小札,其二似乎是一封要紧的书信。还好陈留郡主留在了京里,否则小的只能一趟趟往英国公府跑,那就太显眼了。毕竟,张公公如今也不管事了的不好经常去见

    “幸亏有宁姑姑,否则要找别的人办这些事,我也实在是不放

    朱瞻基一面动享用裁纸刀裁开信封,一面又问道:“对了小昨儿个父皇下令将李时勉下狱时,我正好闻讯赶到,瞧见人身上鲜血淋漓,仿佛只剩了一口气。我让人去通政司问了问,结果却听说奏折根本没有留在那儿,看父皇那种急怒的反应,大概是直接毁了。父皇几乎很少火,更不用说这样的雷霆大怒,这事情蹊跷,你可听到什么风声?”

    “小的设法向黄公公打听过,他如今调到了太子身边,除了范公公等等有限几个人。就没人能比得上他了,可他悄悄透露说,皇上见李封勉的时候没人在场。是后来大怒之后才叫了锦衣卫进去,盛怒之下险些当廷杀了人。事后他看到过炭盆中有字纸残片,料想那奏折是完全烧了。李时勉可是连先帝爷也敢顶撞的人,可那一回谏三大殿灾小也只是下狱。听说昨夜直殿监的人忙活了一夜,好容易才把那一路上的血迹刷洗干净

    张越的两封信厚薄不一,一边厚厚一摞信笺少说也有七八张,另一边则是薄薄的两页纸。朱瞻基此时正在看那两页信纸。听到陈芜这话,他只觉得眼前又浮现出了那血淋淋的一面,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才吩咐道:“这事情你再去打听,务必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咦?混账,怎么会有这种事”。

    陈芜一面答应一面点头,正要离去,却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声怒喝,登时吓了一跳。等转过身来时。他就看见朱瞻基眉头大皱怒气勃然,连忙止住了脚步。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道:小张大人提了什么事让殿下这般生气?。

    “生气?为了一帮落井下石的小生气,我还没那功夫”。

    话虽如此,朱瞻基的眉头却拧在了一块,信手拢了那信纸要起身,可才走了两步就停住了。拿出那薄薄的两张纸又看了几眼,他缓缓又回到了原处坐下,若有所思地琢磨了起来。好半晌,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一支强军,撂在南京却甚至不比京卫,禄米还要打折扣,人心不稳要闹事也不奇怪。居然还有人说要让这些人去修筑南京皇宫,简直是荒谬!”

    对于郑和带领下番官军守备南京,陈芜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本也没往心里去,此时听说张越特意在信上提了这么一笔,他反倒觉得奇怪。待想到张越曾经在宁波甫舶司折腾过开海禁,他自以为明白了这位的用意,于是便低声提醒道:小张大人心思固然是好的,但如今皇上网网下了政令。殿下若有想法还得谨慎些。”

    “他如今所提之事不过是令下番官军禄米与京卫齐,无关大政,我还能做到,况且,皇爷爷生前对下西洋官军素来厚待有加,总不能眼看他们不能维持生计。这样吧,你找个由头去见一见杨阁老,他是父皇最信任的老臣,这种事情进言一二父皇总是会听的。唔。还有夏原吉,他力主废西洋取宝船。对于海禁却意味不明,请他也斟酌一下此

    朱瞻基说得淡然。陈芜听得却是暗自钦佩。杨士奇如今是内阁第一人,但凡他所拟的奏折票拟,朱高炽几乎就不曾驳过,而且那是张越的师执长辈,就算他吐露一些内情也无碍;至于夏原吉昔日下狱,朱瞻基曾经婉转劝过朱林多次,这位老尚书和杜祯也颇有些交情,这种事于公于私都不会袖手。

    尽管朱瞻基这个太子徒有虚名,并不像昔日朱高炽那样手握监国大权,但恰是因为如此,父子俩的关系如今只是稍微有些疏远,还不至于如当日朱橡对朱高炽那般动辄雷霆落毫不留情。在他的妥善安排下,兵部户部很快便达成了一致,下番官军一应待遇等同于京卫。然而,朱高炽却另添了一条,诏郑和不得擅请恩赏。

    只是,这件事相比如今暗流汹涌的朝堂,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人过多地留心。继李时勉之后,锦衣卫突然呈上了昔日冒犯过皇帝的御史舒仲成的诸般罪状。一时间,府部阁院众大再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若是一开先例。一桩桩一件件**裸地翻旧帐,到时候满朝文武能剩下几个人?于是。几个亲近的内阁学士少不得苦口婆心地劝谏,可这边皇

    廷及表态,南京那边的几封奏折顿时让内阁直房中炸开了航六

    “一边是混帐东西,另一边也是混帐东西!”

    素来温文尔雅的杨荣气得口不择言,两边一同骂上了,他这才恨恨地说:“真是闻所未闻,南京锦衣卫无令擅自拿人,私设大狱讹诈大臣,哪里还记愕自己的本分?可即便如此,徐景璜也实在是太莽撞了,竟然直接把人弄了出来送到应天府衙,之后更是托庇于南京守备府,简直是乱了套!”

    金幼孜之前请了十几天假。这天才网小病愈复出就得到了这么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他只觉得脑仁疼。浏览了一番这通政司转司礼监又送到这儿的几份奏折,他一面揉太阳穴,一面头也不抬地说:“太祖皇帝末年有诏令废了锦衣卫,太宗皇帝即位之初恢复,末年又设了东厂。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京城的锦衣卫暂且不提,南京锦衣卫该裁撤了。”

    黄淮自己就险些把锦衣卫诏狱的牢底坐穿,眼看着几个。同伴死的死,病的病,他如今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每每看到内阁这些同僚,总会生出某种隐秘心思。杨士奇和杜祯都是两度下狱,杨荣金幼孜却在永乐年间享尽了恩宠,这当口指斥锦衣卫岂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剧烈咳嗽了两声,他就淡淡地撂下了两句话。

    “刘俊除了私扣官宦子弟。还关了好些勋贵的门人亲眷,但是,要紧的却是另一条。这么一件事情卷入了多少勋贵,各位不妨好好算一算

    永乐年间,朱橡厚待一众随着打天下的勋贵,予世爵予公田予金银予官职,几乎无所不给。如今新君登基为安人心,同样不得不厚待这些带兵的大将,三公三孤几乎多半都是封了勋贵。而今天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下子牵扯进了朝中四位顶尖的国公,哪怕真是皇帝授意,恐怕也决不会承认而在他们看来。皇帝多半不会这么急功近利。

    “英国公、黔国公、魏国公、定国公杜祯轻轻报出了这四个名字,心里微微一动,口中却说道,“后头两位一个承蒙皇恩袭爵,一个得以起复,倒是不足为虑。但英国公掌中军都督府,黔国公镇守云南,南京锦衣卫私设大狱中,关了一个英国公的姻亲,一个沐驸马的亲近家人。要是真罪过也就罢了。偏生十有**是构陷,这罪过简直是万死莫赎

    别人都说了话,一直保持沉默的杨士奇这才张了口:“咱们大家既然今天都在,干脆一块去乾清宫请见皇上吧。事关重大,司礼监送这些过来,说不定早就传开了,若不能及早措置,恐怕会真的如诸位所言铸成大乱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内阁直房中的对话虽说隐秘得紧,乾清宫中的君臣奏对也暂时没那么快泄露,但司礼监通政司等等地方从来就是耳目最多的去处,于是两天之内,但凡有些根底的京官全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公务闲暇窃窃私语的时候,众人少不得议论那位胆大包天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可对于此人究竟承上命还是鬼迷心窍,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就要出了正月,英国公府上下少不得在惜玉的指挥下收拾起了过节那些笨重家伙的时候。如今王夫人只管见客,家务事已经一应都撂给了惜玉,这当口更是无心去理会这些屏风摆件等等耗损。好容易逮着了张辅回家,她立刻把丫头打了出去,直截了当地问道:“老爷,南京锦衣卫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都快急死了!小。

    “放心,王全彬只是年轻纨绔做了些不着调的事情,南京锦衣卫那是讹诈,这事情碍不了他父亲。朝廷如今精通盐政的人原本就不多,再加上盐政开中法利在边将,盐运司权力有限,打他那个位子主意的人还不多

    王夫人心里正着急,听张辅张口说了这么些,又镇定自若地喝茶,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竟是顾不得那许多,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老爷,我如今是张家妇,问的不是王家事,而是此事是否会祸及咱们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怕的是人家拿你做文章!”

    张辅微微一笑,心想若是换了太祖皇帝朱元璋,恐怕会顺水推舟地演变成一桩大案,就是太宗皇帝朱林也一定会雷霆大怒狠狠彻查。可对于当今皇帝朱高炽来说,第一要务便是防范着汉王朱高煦,伺其异动一举扑灭;第二就是把永乐朝那一层阴云统统驱散。既然皇帝没打算真的兴大狱一举扫除所有勋贵,那么这件事查归查,结果却只可能有一个。

    “就算那个蠢物兴许有这想法。但事情闹到这份上,纵使皇上也只能息事宁人,给功臣们一个交待。你不用担心,今天刑部倒是请命审理此事,皇上却没有答应,而是点了都察院刘观随太子南下,我看最可能的情形是将刘俊就地处死,籍没其家,以平众怒。当然,刘观总会查一查,暗地里对皇上总得有个呈报。”

    “阿弥陀佛,要真是这样。这个混账总算是有报应!”

    报应?听到这两个字,张辅不禁哑然失笑。虽然张越没有为此事送信过来,听说人在南京期间一直都扑在应天府学折腾,而朝中仿佛也已经淡忘了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年轻宠臣,但他却知道,张越决不是那种被动等待的性子。

    可要说是这小子酝酿的此事,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是南京锦衣卫自作孽,张越要把这么多勋贵全算进去,应该还没有那样的能耐。好在为了安抚南京民心,朱瞻基已经定了十日后提早启程。到时候张越离那位太子殿下近些,不会如眼下这般悠闲了。

    天可怜见,他这英国公竟然还要借着这么一桩事情,才能名正言顺地往上送一份奏折。他今天上呈的那份笔触犀利的奏疏出自张赳之手,倒真是一篇绝妙好文。{,亅丶}休息,休息一下吧+讠兑+书名号部分是文字版网站~箼~会试在即,这个小侄儿不知道能否得偿心愿。

第六百六十九章 自信

    9ooo6[o]99第六百六十九章自信

    不带一与渐渐转暖,各大衙门重新开衙理事,貌乏时候忙碌了不少。再加上之前闹出了那样一件惊动金陵乃至于天下的事,张越的“悠闲”日子本该就此到了头。然而。由于杜绾多年没有回过上海张堰老家。此前曾答应代父亲杜祯回乡看一看,眼看天气暖和,便和张越商量。

    张越之前离京时就答应了裘氏,因此他也想趁机躲开几天,于是便向府尹章旭请假。这种事情本是取决于上官一心之间,章旭和张越无冤无仇,这当口自己正焦头烂额,巴不得衙门里头少些人少些纷争,索性大笔一挥就准了半月的假。

    南京到松江府6路不过数百里,长江水路亦是常年不冻小水6都便捷。考虑到天气乍暖还寒,一行人就选择了更舒适的水路,一路上缓慢航行,整整走了六七日,等到了松江府已经是二月初六。张越之前下江南时曾经在这里盘桓过数日,如今再来,眼看上海县已经赫然筑起了一座坚城,他想起当初在此抗偻的情形,心中感触颇多。

    自打朝廷沿海捕偻又行文偻国严厉申饬之后,偻寇这几年销声匿迹,民众安居乐业,一副太平景象。偻乱仿佛是一场过去的噩梦,如今百姓们的笑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担忧痕迹。

    张堰乃是一座古镇,自唐宋以后更是人才辈出。渐渐就形成了不少世家大族。如今声势最盛的有沈氏、杨氏、何氏、吴氏等等十几家,多半是都是书香官宦门第,但也有杨氏这样的豪富之家。其中,沈氏最为清贵,别的人家也是各有各的显赫家谱。相较之下,杜氏只是因为杜祯的缘故而渐渐扬名,在乡间声势却仍是不及其余几家。

    杜祯之前并未让人提早送信回来,因此张越和杜绾的突然回乡让上上下下很是忙乱了一阵杜氏几位族老亲自陪着这对夫妇祭扫祖坟之后,又殷勤摆酒招待,听说张越要去拜访别家,他们更是派了伶俐子侄全程陪同,仿佛生怕人不知道杜氏有这么一位显赫的女婿。面对他们这种鼻子寻常的殷勤,心中有数的杜绾自然觉得老大没意思。父亲只有她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虽认了小五在名下,但毕竟仍是没有嗣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纵使父亲再豁达再不愿意,宗族礼法尚在,日后总免不了有人跳出来。只凭父亲如今这秩位,将来致仕兴许能升到二品,后人能得的恩荫非同小可。试问谁不眼热?

    这天张越带着随从出了门去,族中几个伯叔婶娘就邀了她过去说话。面对各种各样的试探,她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这次回来,爹爹也提过此事。杜氏宗族这么大,他这一脉无后,还有其他各支的叔叔伯伯。况且他又不是长房嫡支,让诸位如此操心,实在走过意不去。他还提过,过继嗣子虽然能够承继他的香火,却总要有人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侄女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是同气连枝,各家总得在这上头出一点力。再说了,纵使日后记在了你爹名下,他总还得认咱们这长辈,还不是照样一家人?”

    一位中年妇人道了这么一句之后,其他几位如嫂唯恐落了人后,当下就有人接话茬道:“你如今毕竟是嫁了人,咱们虽听说你爹娘又认了一个女儿,这终究也是外人。再说了,要是从外头随便认一个孩子回来,岂不是混淆了杜氏血脉?你爹娘膝下也得有个。人侍奉承欢,你爹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娘多多考虑

    说着说着,众人的话里头少不得更卖弄自家孩儿的好处,同时又尽力贬低别家孩子,到最后竟是要吵好了起来。杜绾一直没有吭声,见她们冷嘲热讽明枪暗箭齐飞,地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各位伯娘婶娘且听我说完。我爹娘商量之后,我爹便让我祭扫之后见一见各位长辈。咱们杜氏比不上那些传了数百年的老世家,家中出了他一个其实算不得什么,各子弟凭自己用功勤奋才是真。老族长派人送到京师张氏族学中去的那些子弟,如今总算是历练出了几个,这儿剩下的也不能就此放松了。所以,爹爹让我带了一个题目来,要借此考一考族中的子弟,之后我要带回去给爹爹亲自看。他说得很明白,所谓承欢膝下不过是小孝,经世济民方才是大孝,届时挑中嗣子之后,也不用到京师去,只好好读书,翌日该他承继的自然由他承继。”

    这就是把所有人都遮遮掩掩的那个话题完全撕掳开了,即使是这些各有盘算的妇道人家,此时也不禁都有些讪讪的。但心里埋怨过杜祯的冷冰冰之后。却又都有些窃喜。这无疑是说,选中过继的那个孩子不用和父母分开。只要将来杜祯殁了的时候当一回披麻戴孝的孝子,这恩荫入仕的诰命就到了手。因此,众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同时盘算起了另一个问题。

    杜祯从来就为人古栓,这次究竟会出什么题目?

    张越虽说曾经到过上海县西南的杨家大宅,但却还是第一次登上杨家的大船。上一回方青带他见了病得奄奄一息的杨家掌舵人杨善,时隔三年多,如今却换成了老大杨进德。甫一见面。见这个面相老实忠厚的中年人行礼不迭,他便亲自把人搀扶了起来。随即又瞅了一眼旁边的方青。不的不说,这位脚程却快,他离京时命人往山东捎信,此人到得刚网小好。

    因为杨家在上海筑城时出了大钱下了大力,之后杨进才的事自然就悄无声息就摁了下去,杨家在老当家杨善去世之后,这大权的过渡亦是平稳无波。如今执掌家业的杨进德虽说不是什么雄才伟略之辈,但却谨慎小心,这每年出海的船仍是和之前走私时持平。相比如今海商云集宁波府的状况。他这保守举动自然是遭到了众多人的耻笑。

    寒暄了一阵之后,因张越直截了当问他为何不造新船,不多派船舶出海,杨进德的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大人,海上这勾当是说不准的。哪怕是再精密的海图,再能干的船工,再结实的大船,一旦遇着什么风暴之类难以预料的险情,极有可能便是全军覆没。我没有大能耐,所以宁肯小心一些,以免一次出事败光了家业。再说,杨家之前的底子不干净,要是大张旗鼓,那些心怀妒意的人把从前的事情揭出来,到时不死也要揭层皮。”

    方青从前素来认为大舅哥为人太忠厚,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但此时听到这话,他不禁暗自称许。本地人固然不知道杨家昔日的那些勾当,但业内人知情的却不少,就算朝廷先前说过不追究,以后算起旧账的时候也没准,还不如小心谨慎。

    于是,他就冲张越笑道:“大人,大舅哥就是如此的性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是应当的。”张越虽在南京,却一直在打听京城的消息,因此先头问这话,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如今的杨家是否有足够的聪明,此时方才算是放了心。算了算时日,他就知道那消息差不多朝廷也该定了,当即淡淡地说,“先头已经下旨罢废西洋取宝船,我又得到消息,说是皇上决定停止宁波府出海事宜。也就是说,朝廷又要禁海了。”

    由于张越说话时很是轻描淡写,因此杨进德和方青乍一听这话,全都是微微有些错愕,待到完全反应过来时,两人俱是脸色大变。方青倒还算好,他一心想的只是登莱两州开设市舶司和港口,能够前往日本与朝鲜进行海路贸易对于宁波府这边并不看重。但这是海禁,禁令一下,沿海又将是片板不许下海!

    好一会儿。杨进德方才开口问道:“那先头出海的船怎么办?”

    “先头出海的船不在禁令之限,但若是旨意一到,宁波府就会再次封港。”

    杨进德终究不是善于临机应变的人,被张越这样一个消息打得昏头转向。脑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方青。而方青这会儿同样是心情难安。可他终究是经历过众多坎柯挫折,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大人,您当初不遗余力地推动此事,如今难道就眼看一大善政就此搁浅?”

    离京之前就预料到这一遭,因此张越并不觉得意外一对海禁最为坚持的人不是户部尚书夏原吉,而是礼部尚书吕震和官复原职又改了工部的工部尚书吴中,此外还有一直和他作梗的都察院都御史刘观。要知道。夏原吉之前劝谏的所有条例都被采纳,却唯独没提海禁,这次也是一样,足可见这位老尚书还是开明的人。

    “我已经上书劝谏过了,但恐怕难以挽回此事。”见杨进德和方青两人还要说什么,张越就摆了摆手,又对杨进德说,“来日方长,如今再纠结此事也于事无补。你既然心中焦急,下去安排就是,切记不要露了口风。”

    等到杨进德匆匆退下。又掩上了房门,方青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到张越身侧站定:“大人让人传书让我在松江等候大驾,总不会是专为这么个坏消息吧?”

    “我找你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么一个坏消息,而是为了更多的坏消息。”看到方青面色一下子绷得紧紧的,便知道自己这句开场白力度非同小可,于是便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第一条我网网已经说了;第二条,那就是开中盐法。如今朝中也有大佬有不同意见,能否挺住未必可知;第三条,就是我之前找你商量过的那条路”

    海禁对方家影响不大。但开中盐乃是晋商最大的一条财路,因此方青一想到山西本家可能遭受的损失,脸色一时大变。然而,张越含糊其辞的第三条,这才是他最最看重的,一时间他只觉得口话燥,脸上更是煞白一片,失魂落魄到剩下的话都没心思听了。

    这些全都是张越多年来向朱橡提出的政令,如今就这么全都推翻了?倘若真是如此,这岂不是代表只要当今皇帝在位一日。张越就一日不得用?既然如此,这位主儿当初扶助汉王朱高煦岂不是更好?张家一倒戈。不少勋贵都会学样……

    好容易把这些危险的念头都赶了出去,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因见张越面色平和,他不禁心里一突,到是有些吃不准了,当下只能试探道:“大人之前使人对我说,借着往教朝诸部派商队的机会,让谍探打听情报,然后设法用信鸽传递,这一条如今真的行不通?”

    “你说得对,正是如今行不通。”

    加重了其中两个字的语气,瞧见方青一下子恍然大悟的模样,张越知道他已经是明白了,当即一振衣袖站起身来。两人已经是打过多次交道,因此他也不再拐弯抹角:“所以,这条路你仍是按照之前我说的去安排计划,不要因为朝中有什么风声就放弃了。至于海禁也是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朝廷政令是一直在变的。”

    张越是不得不这么做。在商言商,虽说方青在他身上下注非轻,他也给了人不少好处,但眼下这种时刻,不得不设法敲打敲打。因此,顿了一顿之后,他便又说道:“此外,我把你从山东叫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天津卫那里是否有适合停泊海船的地方,你且留心些。”

    情知方青是聪明人。心中应该早有预料,因此说完这话,看见对方只是面色微微僵了一下,他就知道此人已经明白了过来。新君登基数月,根基却已经扎得牢固了。朱高炽给大多数人留下的印象是从善如流的明君,一改先头朱林动辄雷霆暴怒用兵无度的情形。只有他这样深悉内情的才了解,朱高炽除却接纳那些重臣的中肯建言,在很多事情上却有自己的固执认识,包括固执地一力扫清朱林多年威势的影响一不管那影响是好是坏。所以说,哪怕他可以让唐赛儿略施小计直接取了朱高煦的性命,他也不能这么做。汉王朱高煦这根刺尽管已经并非致命,但如今却依旧有存在的必要。只要这根刺仍在,朱高炽就不会把目光从山东移开,他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别人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他当初和唐赛儿约定。用了那个伎俩救了冯远茗出来后,唐赛儿不能取汉王朱高煦性命。如今时机已到,也希望那位白莲教主可是抽身而退了。假使朱高炽真是早死的命,那么朱瞻基在南京无疑鞭长莫及。到时候6路官道固然是一条。海路到天津卫,却也同样是一条不错的北上之路。

    在杨家逗留了整整一上午,计议完了好几件事情,张越方才离开。由于事先安排过,因此杜氏本家那儿也只以为他坐渔船出海散心,浑然不觉他借着这个名头上船见过杨家的人。纵使是锦衣卫或是其他密谍,也没法把监查海上的动静。毕竟,即便不如从前的威势,松江府境内的海上依旧是杨家的天下,别人仍是追赶不及。

    安然踏上码头,张越不禁想到了杜绾这会儿正在安排的事。他已经事先知道了杜祯的安排。心中自是不无钦敬。过继这种做法很有些不近人情,好端端的父母要变成叔伯婶娘,嫡亲的孩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别人的骨肉,而利用这一点来抢人财产的则是更加令人不齿。如今杜祯有了这样的明言,无疑也是因为有着强大的自信。

    他张越和万世节两个,人加在一块,难道还抵不上一个儿子?

第六百七十章 连登黄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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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是新君登基改示的头年。因此恰逢三年一度的会吸口;,是重中之重。正月末礼部奏请考试官,朱高炽对此极其重视,竟是不顾一众阁臣已经各自升任尚书侍郎等品衔,钦点武英殿大学士黄淮和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同为会试主考。于是,当这消息昭告天下的时候,一众举子全都是欢欣鼓舞。那些文名卓著的文官每日里收到的墨卷更是不计其数。

    太子率人下江南祭祀孝陵,朝中少了一大拨人,事务自然更是繁杂,阁臣几乎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即便最年轻的杨荣和杜祯,也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更不用说年过六旬的杨士奇等等。这天,杜祯好容易挨着轮休一日,便邀约了同样不当值的沈家兄弟上了家里来。

    二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三人在书房中摆了木几,杜祯亲自烹茶待客,从诗文说到时政。本就是同乡旧友志同道合,聊到兴起时,沈度一口气吟了三咏柳七律,旁边记录的沈粲手忙脚乱方才记了下来,待到一块品评时,三人俱是想起了儿时旧事,不禁莞尔。裘氏亲自用捧盒送来点心,她才网走。外头又传来了鸣镝的声音。

    “老爷,门上又有人送了几份墨卷来。”

    “让他们送进来。正好让两位沈学士一同看看。”

    沈度才赞裘氏的点心做得妙,闻听此言不禁笑道:“好啊,原来你好心邀咱们散心说文是假,揪着咱们做苦力才是真!这些墨卷我家里也堆积了不少,我如今老眼昏花,乍一看仿佛都是我自个儿写的文章,怎么瞧怎么别扭!虽说那“金版玉书。的名头我也喜欢,可要是字都成了一般模样,未免实在是无趣。宜山,这可都是你的好女婿惹出来!”

    沈粲见杜祯含笑不语,也在旁边帮腔道:”虽说早年大哥的字就名满天下,但要不是昔日元节愕先帝眼缘有那手字的缘故,如今的学子未必都会在读书的同时反反复复临大哥的沈体。一个是稀奇可贵,两个就寻常了,若是再多。再好的字在考官眼里也不过平常。大哥的字端方隽永,除了元节等少数几个之外,大多数人只学了其貌,不得其,”

    “你们也把我想的太神了,我不过是从小跟着民则学写字,这字形神韵都得了他几分真传,手上又有他的亲笔字帖,所以不教导元节学这个”还能学其他?这悬腕于壁上练字却是学的民愿,用清水练字,又不费妾又节省,多好的习惯!”

    正在品茗的沈度一听这话,竟是险些一口呛了出来,沈粲愣了一愣之后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兄弟俩对视一眼,沈粲忍不住感慨道:“宜山兄,虽说咱们和你自小交好,但从来就看惯了你的冷脸,可如今,你这冷冰冰的性情越改观,而且还变得古道热肠了。前些日子若不是你的上书,梁潜粱用之的追封至少还得拖一眸子。”“什么古道热肠,不过是应有之义罢了。能做的事情却不去做,于心何安?”

    瞧见墨玉手中捧着一大摞墨卷过来,杜祯就吩咐他搁在一旁的海棠高几上,随即拿起最上头一卷,从头到尾粗粗浏览了一遍,就顺手摆到了一旁,紧跟着又看第二卷。见他如此做派,沈氏兄弟相顾一笑,也就各自取了一卷看。待到三人都看完了,杜祯就摆手示意墨玉把这些墨卷都拿下去,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都是中平之作。毁没有论事激的,也没有以小见大的,文字到还罢了。”

    “科举虽拔擢人才,但真正的大才哪有那么容易送上门。”沈度感慨了一句,突然想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便若有所思地说,“这次两位内阁学士一同主考会试,足可见皇上对此科的重视。我听说宜山你原本有机会主考一科。只不过黄学士刚网脱了图固之灾,又曾经是东宫旧人,这次就换成了他。我听说他和杨勉仁颇有姐龊,可是真

    “黄宗豫量隘。杨勉仁性激,两人一碰起来,自然就像火星掉在油锅里。不过有士奇兄掌总,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干碍。再说,此次搭档的是幼孜,他应该不会与其相争,会试大约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此次参加会试的有杨勉仁的弟子,元节的一个弟弟,我和勉仁去做主考,别人还得疑咱们询私。士奇兄前一科又已经主持了会试,自然是只能他们两人。”

    他话音才落,网刘离开的墨玉又在那边院门处探出了脑袋:“老爷,张家四公子和方公子来了,说也是来送墨卷的!”

    刚才统共看了七八份,这会儿听到张赳和方敬也一块来凑热闹,杜绾不禁哑然失笑,当即吩咐请二人进来。等到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沈氏兄弟少不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两人都是尚未授官的举人,并不在朝官素服之限,但张赳和方敬都是穿着白色潞绸直掇,一个俊秀温文,一个憨厚淳朴,行过礼后都是落落大方,沈氏兄弟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是一表人才,今科若能得中,也是三番佳话了!”

    杜祯听沈粲这般称赞,不禁微微一笑,待墨玉和鸣镝去搬来了两把椅子,见两人规规矩矩地坐下,他这才问了几句备考近况。然后就把两人的墨卷递给了沈度沈粲兄弟,又欣然点了点头:“这大半年小五常常把他们俩的文章捎回来给我瞧,功底还算不错,你们瞧瞧之后也给他们提点提点。”

    见二沈都颌答应,他便对两人说:“元节临走之前想必也对你们说过,科考一道不但考的是才学,机缘也同样重要。弱冠之年中进士的毕竟凤毛麟角,而且纵使名动一时,之后能长久的却少之又少。能够在你们这年纪中举人,已经是殊为不易了,所以只管凭本心凭才学下场,不必拘泥什么中与不中。别看元节当初金榜题名时才年方十六,但若非他特赐举人功名。连上场的机会都未必有,才学上也不一定真的是强过你们。但是。他强在心性沉稳和机敏练达上,这一点你们却需学

    张赳为了这一回下场弹精竭虑,可以说是铆足了劲,要是别人说什么中与不中不要紧。他决计听不进去。可此时听着杜祯这教导,他起初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然,可渐渐却是心悦诚服。至于方敬则更是把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面上露出了崇敬钦佩的表情。

    “这文章和书法都尚可,会试这一关有七分准。”沈度站起身来,接过其弟手中的墨卷,一并递给却是微微一笑。“宜山兄所说都是至理名言。我和是正经科举出身;内阁臣杨士奇杨阁老,一样不是科举出身;礼部吕尚书户部夏尚书都是以太学生而拔擢至如今高位;工部吴尚书最初亦不过是区区经历总之,科举不成,一样有可成之道。小。

    得到赫赫有名大小沈学士的这番提点,张赳和方敬连忙拜谢。午间杜祯便留了两人用饭,待到下午,他先把沈度沈粲送走。见两个小家伙也都提出了告辞。他也没有挽留,待看到两人意气风地上马一同驰去,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时不比往日。科举日重,荐举日轻,像当年那样一经荐举便授布政使等高位的恐怕再也不可能了。除非是一直打算隐逸不出,否则要靠名声得人荐举或是被征召出仕只会更难。

    张赳和方敬去见杜祯,这边杨学士府,顾彬也在杨荣那里得了好一番教诲。从下场准备到行文风格连带着书写习惯等等,杨荣都是反反复复提点,末了却把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这是我当初送给你爹的玉佩,虽说你早就还了回来,但如今我还是送给你,佩在身上做个纪念。记着,以你的才学必定能金榜题名,只管鼓足劲头去考!只要过了会试那一关,你这殿试决计能进二甲,若是夺一个鼎甲之位来,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会试一共三场。考生须得在贡院中待足九天,因北方的天气寒冷,官府还会供应柴炭。但真要靠那么一丁点份额取暖却是难能。因此下场前,张悼早就让人打点好了三份一模一样的考具,其中笔墨纸砚都是各人用自己的,但柴炭米面鸡蛋油布桌板等等却都是一应俱全,就连打点那些号军等等的银钱也都备足了。下场的那一天,他整晚上没睡,天还没亮就亲自把人送到了贡院门口,眼看着三人进去,他不由得双掌合十喃喃念叨了几句。

    张赳是他的嫡亲侄儿,顾技是他从小帮衬着长大的,就是方敬也在家里住了老长一段时间,那憨厚人品深得他喜爱。如今到了他们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候。他却再也帮不上什么忙。

    会试日在二月初九,三场一共考九天。原先京城天气已经是转暖了,可打从进场日起。外头的风却是一日紧似一日。那些屋顶不结实的人家,就连顶上的瓦片也被大风吹落在地,噼噼啪啪砸在地上。等到了二月十四,老天爷竟是不争气地下起了雨,于是,贡院外张望着打听消息的人就更多了。这会儿中与不中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亲友们最担心的却是里头的举子可能耐得住寒冷,那号房可禁得起风再,就连张绰自己也忍不住来瞧了好几回。

    好容易熬到了二月十八举子离场,贡院街门口自是拥满了无数翘企盼的人。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数千名举子方才全部出来。在又小小义阴暗又潮湿的地方呆了九天,所有人都感到浑身上下的骨头犹如僵了,有的出门便大大伸懒腰打呵欠,有的神采飞扬和亲朋好友高谈阔论,有的直接号啕大哭心灰意冷,还有身体孱弱在场中病倒的则是被人直接用春凳抬了出来。离场之日,人生百态尽在眼前,结伴一块出来的张赳顾彬和方敬看得都呆了。

    张赳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张悼,连忙带着其他两人走上前去。还不等他行礼叫人。张绰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这几日又是风又是雨,天气也比先头冷许多,你们在场中可还好?”

    “三叔,咱们身体都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我隔壁倒是有个晕到被抬出去的,出了贡院便号啕大哭。也难怪,这一耽误就不知道得多少年,看那样子又不是有钱人家。”说到这里,张赳连忙把顾彬拖上前来,又笑嘻嘻地说。小七哥才网把自己做的三篇文章背给我听,做得字字珠沉,我看他这次是决计高中!我和小方就得看运气了,咱们俩毕竟不如小七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早东最是傲慢的张赳说出这样的话,张悼只觉得欣慰得很,当下勉励了几句就唤了众人上车。把顾彬送了回去,又安慰了一番顾家二老,他就把自家两个小的带回了家。虽说至少得几日之后才能放榜,但家里还是特意摆了酒,热热闹闹了一个下午。因南方文人辈出。科举取士往往南多北少,洪武年间南北榜事件更是震惊天下。虽说号称南北共取,但永乐朝以来并未分南北取士,于是一科会试往往都是南人占十之七,北人占十之三。如今朱高炽登基,便依杨士奇进言,以取士须公允为由,以三十为数,南人取十六,北人取十四,此事会试前就公诸天下,南人固然颇有微词。北人却都是极其欢喜。

    数日之内要阅览数千份卷子,对于各房考官来说自然是一件一等一的苦差事,因此大多数都是一扫而过,而各房考官的荐卷则是上呈由主考定名次。只此次主考不设正副,因着卷好坏等等问题,黄淮和金幼放常常争得面红耳赤。等到名次好容易定了下来,竟是晚了一天。

    张榜的这一天。顾彬张赳方敬哪里耐得住性子等在家里,齐齐约好了一起去看榜。好容易才挤到榜前,三人急忙寻找自己的名字。只一会儿,从后往前看的张赳就在末尾到数几个位置找到了自己,顿时欢天喜地,才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的顾彬呆若木鸡。吓了一跳的他以为这位表兄名落孙山,连忙安慰了两句,待见人完全没反应,他这才慌了。

    就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听到了方敬的声音。

    “小七哥是第二名!这回你们可以一非去殿试了!”

    又是第二?想到顾彬之前就是乡试第二,张赳不禁大喜,而顾彬这才反应了过来,咧嘴就想笑,那嘴角却是僵得动弹不得。而方敬踮着脚在榜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没找到自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出来。他就感到左右肩膀上多了一只手。

    “你才十六就下场了,还年轻得很,以后有的是机会!”

    “没错,有了这一回就不怵下一回!”

    原本很是难过的方敬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等到挤出人群,他忍不住望了望天空,心里又想起了不知道在何处的大哥。这一次他没能帮大哥完成心愿,下一次他一定会办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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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朱门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