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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朱门风流txt下载     朱门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六章 崩

    汇初天子素来勤政。朱捷尽管比不卜父亲朱示璋那样甲攒州沫。但只要不是北巡或是北征这样出门在外,朝会几乎是风雨无阻,哪怕晚年宫女搀扶,他这一大清早也必定会出现在奉天门。朱高炽在精力上远逊于祖父和父亲,但登基大半年以来也都是勉力参加每次朝会,罢朝只是偶尔。于是,此次天子连续七八日不朝,据说是身体微恙,可上上下下的人谁都不信,就连民间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这天傍晚,在外头闲逛了一天的杨稷方才回到了家门前。听管家杨忠说父亲还没明来,他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当下也不下车,索性对杨忠吩咐道:“你进去说一声,我亲自去长安左门接人。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老爷子不能有半点闪失。”

    见杨稷撂下这话就头也不回地吩咐车夫出,杨忠不由得愣在了那儿,直到人走得无影无踪,他方才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随即拔腿就往里头向主母报信,心中着实欢喜欣慰。自打到了京城,大少爷虽说常常在外头厮混,却是不像从前那般争强斗狠,如今还能记挂着老爷,这真是万千之幸,什么都换不来的好事。

    杨稷却不理会别人怎么看他。网到京城的那些天,他满心以为父亲乃是天子信臣,自己就可以在路上横着走,结果好容易搭上几个对路子的公子哥,别人竟是瞧不起他!直到如今新君登基,父亲不哼不哈一跃就升了官,先是正三品礼部侍郎,然后是正二品太子少傅,他在外头亦是扬眉吐气,这才品出了点真正大家公子的滋味来。

    可要是真像外头那些人传说的那样,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岂不走到了头?

    长安左门位于大明门之东,红墙黄瓦,三阙门楼,文武百官入宫都得在此地下马下轿之后步行。这会儿已经是下值时分,66续续有不少全套官服打扮的官员从里头出来,有的骑马,有的骑骡,有的坐车”长安街一侧等着的各色家人就渐渐少了。

    杨稷坐在车上等了好一会,终究是耐不住性子跳下车来,竟是在车前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就在他走得头昏脑胀的时候。他终于看见里头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爹!”

    坐了一整天,这一路从内阁直房出来,杨士奇只觉得两腿灌了铅似的,若不是旁边有个。小太监搀扶着,他几乎都难以捱到这儿。听到这一声唤,他方才认出了不远处的儿子,顿时吃了一惊。等到迈过那汉白玉门槛出了长安左门,他方才对那个小太监摆了摆手。又搭住了杨稷伸出来的手,缓缓走向了马车。

    “你怎么来了?”

    “爹,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么?”杨稷殷勤地把父亲扶上了车,自己也顺势爬了上去。随即就放下了车帘。见杨士奇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只不出声,他连忙从旁边的木桶中取出了一块用冰块捂着的干净软巾递了过去,口中又说道,“外头这些天谣言多极了,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那杀千刀的说什么,,说爹爹你们几个就和当年的黄子澄齐泰差不多”。

    他的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完全没注意到杨士奇的脸色:“妾,不是我多嘴,如今的情势和建文年间何等相似?皇太子年轻,外头有藩王叔父虎视眈眈

    “你给我住口,这种大事也是你能掺和的?”杨士奇又惊又怒,一口喝住了还要再往下说的儿子,鲜少露出怒容的脸亦是绷得紧紧的,“这些天不许再出门。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你懂得什么朝堂大事,就胡乱拿从前做比方?既然知道这些天是非多,你就该知道,这时候你要是被人抓着把柄,谁都救不了你”。

    满腔热情被这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杨稷自是心头不忿,但父亲毕竟是多年积威,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心里嘀咕个不停。等到了家门前,他刚刚把杨士奇搀扶下了车。就听见巷子后头传来了一阵马蹄疾驰拜

    “杨老大人!”

    那匹马驮着人飞也似地冲了过来,还未停稳,上头一个太监便一跃而下。

    他三步并两步奔乐上前,向杨士奇长揖一礼,随即便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有命,宣您乾清宫觐见”。

    尽管只是这么短短一句话,杨士奇却是心中剧震。应了之后,他竟是也不用杨稷搀扶,强撑着手上了马车。回头看到要跟上来的杨稷,他便沉声吩咐道:“你留在家里陪你娘,不许出门。杨忠,给我好好看着他,若是他走出门一乒,回头我唯你是问”。

    这一路回去又到了长安左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早已等候在此地的两个小太监把杨士奇扶下车,随即便一左一右架着他往里头行去。毕竟,杨士奇已经六十开外,照他走路这架势,从长安左门到午门就能走上一刻钟,到了乾清宫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会儿由着那两人架着自己健步如飞,用不着使力的他少不得在心中想着乾清宫的情形。

    是皇帝已经醒了过来,预备让他们草拟遗诏?还是皇帝已经驾崩,张皇后召他们料理后事?抑或是太医院的那些御医总算是挥出了妙手回春的本领,让皇帝转危为安?

    心浮气躁的他直到被人架着上了乾清宫前的最后一级台阶,这才把那些杂乱思绪都丢到了一边。在人指引下熟门熟路地进了那间屋子,他就看到内阁众人都到齐了,无论是往日常常带笑的杨荣金幼孜,还是一贯冷脸的杜或是因坐牢多年而脸煮白的黄淮。此时此刻仓都是品地坐在那里,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除此之外,塞义和夏原吉也同样在场,两人俱是忧心仲仲。见此情形。他少不得也坐下来等。

    “诸位夫人,皇上宣召!”

    听到宣召两个字,一个个在人前四平八稳的老大人纷纷站起身来,见传旨的赫然是刘永诚,众人那颗心都悬了起来。按照约定俗成的顺序,塞义夏原吉入内之后,杨士奇方才入内,紧跟着便是黄淮,然后是杨荣金幼孜,最后才是杜祯。走在最后的杜祯听到前头的黄淮抑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又看到他那脊背颇有些佝偻,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黄淮在锦衣卫大牢中一呆就是十年,如今皇帝固然信赖,但这身体却是得慢慢养着。倘若天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日后的新君可还会惦记着他在牢中苦捱的那些岁月?

    张皇后亲自把朱高炽扶起坐直,又指挥宫女在他腰后塞了两个软垫,见他面色煞白满头大汗,她只觉得心里难受,却不能露在面上。看到众人进屋平拜行礼,她只得代丈夫宣了一声平身,待众人都站起身来,她便出声提醒道:“皇上,人都到齐了。”

    这是朱高炽病到十日以来第一次见外臣。他这些天时昏时醒,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便再度失去意识,御医往往是日以继夜地在乾清宫伺候。前时他倒是醒了颇长一段时间,却只是和张皇后长谈了一回,又听她的建议宣召了朱宁,但没见着人就再次昏睡了过去。如今,即便不看那些御医小心翼翼的脸色,他自己也已经知道那些人不敢宣诸于口的事实。

    多少年了,他一直盼望着能够摆脱储君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至少不用那么诚惶诚恐地度过每一天,可这种好日子才不过大半年,他竟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的祖父活到了七十高龄。他的父亲也支撑到了六十出头,他如今尚且年不满五十!想到这大半年来的雄心壮志,想到这半年来的放纵无度,他不禁狠狠咬了咬牙。

    “皇上

    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了张皇后的声音,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此次宣召来的众人,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传召诸卿来,便是为了联的后事。杨卿拟诏之后,若是联大渐之时太子未归,则一切如常仪,勿让外人得知实情。朝堂一应事宜由诸卿拟票,听凭皇后朱批处分。且待太子归来,尔等当侍他如侍联”。

    勉强这番话说完,朱高炽竟是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摇摇欲坠。旁边的张皇后见势不妙,慌忙目示院判夹权。当此时,史权也顾不得其他,咬咬牙便在皇帝百会,巨阙、神阙三穴扎下针去,随即又在中脆和足三里下针,见这位至尊好容易又睁开了眼睛,他这才满头大汗地退到了一边。

    “杨卿,拟诏”。

    尽管这儿有两位杨姓的内阁学士,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指杨士奇。因朱林晚年宠信杨荣,在众人面前常常称其为杨学士而不名,如今朱高炽也就仍沿用了此称,可平日处决大事或是拟诏,却是常常以杨士奇代笔。这会儿看见两个太监将高几锦墩搬到了自己面前,旋即飞快地送上文房四宝,又在旁边伺候磨墨,杨士奇不敢再犹疑,躬身一礼,后便坐下了。

    比起朱林临终大渐时说得多写得少,朱高炽此时虽勉力支撑,却是一字一句极其详细。下的杨士奇一面记一面随手润色,好容易等到朱高炽说完了,他的草稿也已经完成,继而便下笔如有神似的奋笔疾书了起来。他本就是词采精到的文人,不一会儿便草拟完了遗诏,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见没有什么失当,就交给了等在旁边的司礼监少监范批。

    “联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甫及逾年,上惟皇考太宗皇帝山陵未远,迫切哀诚;下惟海内北南愕擦未复,忧劳夙夜。时用疾,奄至大渐。夫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奚足哀念。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长子皇太子天禀仁厚,孝友英明,先帝夙期其大器,臣民咸钦其令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联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份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在外亲王藩屏为重,不可辄离本国,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亦母擅离职守。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皇考太宗皇帝服制仍遵去年八月之令。

    呜呼,南北供亿之劳,军民俱困四方,向仰咸属南京,斯亦吾之素心。君国子民宜从众志,凡中外文武群臣,咸尽忠秉节佐辅嗣君,永宁我国生民,联无憾矣。诏告丰外咸使闻知

    勉强提起精神看完了这遗诏,朱高炽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那跳动的烛火,他只觉得眼前又渐渐模糊了下来,耳边叫唤的声音也全都消逝了去。他竭尽全力朝张皇后伸出了右手,然而,却不等那只熟悉的手抓着自己,他就失去了最后一丝知觉。

    乾清宫中一片哀恸的时候,朱字却不在坤宁宫。虽说答应了张皇后,但她并无意在这兴许将成为先帝后宫的地方树什么权威。只是,刚刚传来的消息非比寻常,她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法放过这么一件勾当。

    比起朱元璋和朱妆,朱高炽的嫔妃并不多

    叮人多是东宫旧人六泣其中,东六宫长宁宫中住的郭亡川小仁位分仅次于皇后,而且还先后生育了三个儿子,又是武定侯的孙女,远非其他嫔妃可比。

    长宁宫是一处两进院子,这会儿里头侍候的宫女太监全都站在第一处院子的石影壁下,个个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以前郭贵妃得宠的时候,他们进进出出都是昂着头,但自从皇帝在这儿昏厥被人抬了出去,东西六宫全数封闭,他们就知道风水已转,纵使自家主人身份尊贵。外家也非比寻常,这一关恐怕也难过得很。

    见郭贵妃面色苍白地站在那儿,朱宁不禁皱了皱眉。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张皇后的那两位尚宫,只是冷冷问道:“郭贵妃,可是你煽动王捷舒闹的事?”

    郡主既然说是,那便走了,妾没什么可辩解的。”由于六宫均为先帝戴孝,郭贵妃穿得极其简朴,头上竟是只有荆钗绒花。此时此复,她死死绞着双手,好半晌才透出了一句话,“东西六宫封闭,这是皇后懿旨,妾不能亦不敢说什么,但妾等既为六宫嫔御,自然想知道皇上如今情形如何。况且”

    她一下子抬起了头,满是怒火的眸子死死盯着朱宁:“仁孝皇后过世,张贵妃王贵妃相继掌管过六宫事务,之后先帝重病,宫中无有高位嫔妃,郡主这才在乾清宫西暖阁侍奉过一段日子;如今妾虽是戴罪之身,却还有王淑妃赵惠妃,都是册后之日同册的皇妃,皇后信不过妾,却也信不过她们,竟然宁可将大事托于郡主这个外人?”

    即便本身并不情愿接下那烫手山芋,但被郭贵妃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上来,朱宁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当即冷笑道:“郭贵妃这一句信得过,倒是着实让人觉得新鲜。既是和皇后同日册封的皇妃,便该记得女诫女德。皇上身体不好不是一两天了,皇后规劝过,你可曾规劝过?其余嫔御可曾规劝过?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皇后如何信得过尔等?如今皇上的身体尚未有起色,内外忧惧,皇后要应对朝政大局,没有功夫来应对各位,也只能让我这个外人出面了。

    “你

    郭贵妃对朱宁并不熟悉,只当初在东宫偶尔听人提起过朱宁深得朱林喜爱,朱林病了的时候,曾有一度由其在乾清宫西暖阁照料病情。兼管六宫。她从未亲自领教过这位宗室贵女的气势,这会儿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狠狠用指甲掐了掐手心,这才恢复了言语的本能。

    “是妾失言了。如今妾等均不能出宫半步,郡主可否赐告皇上病情如何?”

    “皇上病情如何,眼下自有太医院料理。郭贵妃,事到如今,你也该好好反省。你是将门虎女,不是寻常小家碧玉,不要再做出这种让人耻笑的事情,须知你还有滕王梁王卫王!”

    打量了一眼郭贵妃苍白的面颊和深深四陷进去的眼眶,朱宁情知郭贵妃应当听懂了自己话里头的暗示,当即背转身出了门去,待到了门口方才吩咐道:“长宁宫留宫女四人宦官两人,其余人等一律禁在配殿南北二房严加管束,未得令不许放出。”

    匆匆下了台阶,她就听到宫内传来了一声凄楚的痛哭。尽管心情闷得慌,但她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进了坤宁宫东边那单檐歇山顶的景和门,她这才好歹恢复了一丁点生气。原本是该直接回坤宁宫的,可鬼使神差般的,她竟是很想去乾清宫一趟,于是对两位尚宫交待了一句,只带了两个太监,竟是又出了景和门,缓步往乾清宫那边行去。当绕到乾清门东侧的时候,她就瞧见了一群出去的官员,不禁停下脚步默默数了数那人数勺

    七个人,,竟然有七个人!

    朱宁在京城前后盘桓多年,对朝堂极其熟悉,此时屈指一数,再联想到那些人的服色,她便大略猜出了这都是哪些官员。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她便打消了去见张皇后的主意,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里头走。等回到坤宁宫时,她便到了里间,见两位尚宫还没回来,不禁有些奇怪,便转到了帷帐后头布香。正预备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两个,人的低语。

    “这下到好,咸阳宫王捷好留下遗言自裁了。不识大体吵闹了这么一通,这会儿竟是又闹得更大了。”

    听到卢尚宫这么嘀咕,李尚宫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见周围没别人,这才低声感慨了一句:“也怪不得王捷好,如今死是死,不死将来也是死。她原本就没有生育,闯出这么大的祸,还能有活路么?别说是她,就是郭贵妃,如今恐怕也该警醒了。若不是她有三个儿子,那么凭她的过错,让她殉葬便是理所应当!”

    刹那间,朱宁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一跳,继而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记得刚刚过去咸阳宫时王捷舒的惊恐,只没想到竟是那么快就走上了死路。洪武帝殉葬四十余人,永乐帝殉葬三十余人,当今皇帝若是死了,又有多少人为之殉葬?别看郭贵妃有三个儿子,到时候让她自愿殉葬,难道还不容易?到了这份上,只希望郭贵妃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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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在路上

    士月私人对干朝中文官来识乃是大忌,佃对干军中武将柬…!是司空见惯。自汉唐以降,将领多亲兵私兵,尤以唐藩镇为量刁到了明初,洪武皇帝朱元樟虽是防勋贵好比防贼,但顶尖的勋贵养土七八十家丁仍然是司空见惯。而永乐皇帝朱抹对于锗勋贵则是更加宽容,因此,从英目公张辅到下头的拈抨等军官,人人郡蓄养了不少心腹家将家丁。

    只这么些人忠心耿耿固然不假,管束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口张越把几十号人全都借调来了之后,立刻把人个都棵在了英国公府中任由彭十三去调肃,自己则是忙着安排一应路残等等。等到出的这一天,和乔装侦道前来的朱瞻基以及十余个府军诉卫军士在城外会合,又等到了袁方和那四个长随,一行人侦立刻打马出。

    放着陪件自己多年的府军兼卫缆巫不用,却月了这么些勋贵家丁,朱瞻基原本很才些不放心,然而,酉天赶路下来,见这些人今行禁止军纪井然,不禁暗自纳罕,这天晚上吝宿淮安府城外一处密林的时候,见张越安排好了一切回来巢报,他就杏赞了几句。

    “元节,你任是会机人,这些个竟是人人井干,最要紧的是能把他们月得如臀使拈。就是府竿前卫从我多年,也不见得比他们更今行禁止。

    到底是将门世家,竟然都养着这样的人。”

    尽羊明白这会儿朱瞻基的称赞多数没才其他意思,但张哉可不想让这位储君就此生出了什么疑忌,于是告罪一声就坐在了朱瞻基旁边。

    “殿下的夸赞固然不假。但这样的人名家勋贵郡已经很少了。沫雕马毕竞不是黔目公,这些人都是云南那边送过来的,也就是这么些,再想多几个都没才。至于徐家,也只剩下这么点家底而已口其余不少都是随英国公征交趾的家丁。年纪大了侦养在庄子上,经历过瘴症血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口即侦这样,还是老彭操练了两日,才让他们都服了。”

    “又是彭十三?”

    朱瞻基不禁抬起了头口借着火炬的光芒,他就看见了正安排巡夜的彭十三。想起从大宁回来时听到的那些传闻,又想起此人拒绝了父皇的封官,他越觉得人才难得,于是就拿着马鞭子拈了乓旨:“我记得他从英国公在交阻多次立北,后来义6你守郸兴和,在大宁亦骨战过无良农人和阿鲁台。区区千户实在是配不上他的北劳,哪怕他不要实职,至少也该报一个拈辉月知。对子,所谓操练得他们服了,他可是靠着真功夫压下了他们?”

    “没错,这也不止老彭一个,栽那四咋,护卫几乎是轮着都打了一遍。这些人毕竟都是各家真正的亲信心腹,可不听啃皮子是否利索,只看手底下是否硬朗

    又陪朱腾基说了一会,眼者丧已经深了,张越少不得把人撵去了休息,随即也四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头,却是借着油灯的糙光看起了那张她目。在山东那抉地方来回扫了两遍,他的目光就转向了上下两咋,最要紧的地方。

    这一路行程和歇宿打尖的的方都是袁方安排,他并没有解释为何不住城中或是客栈驿棺,上上下平也没一个人问。家丁们信奉的是凡事听今,彭十三和牛敢那四个则是都听张越的,至于张越和朱瞻基,两人漠循的都是一个道理。

    但凡不幢亦没才把握的事,与其弹崭竭虑却做不好,还不如放手交给料通此道的专家。

    赶路四天之后,一行人总算走过了徐州,再住几十里就是山东她界。一路上日行夜宿,对于身体健壮的索丁们来说固然是没什么大碍,但对于朱瞻基来说却是颇为疲倦口自从那一次到大宁军中为皇帝丧之后,他已经好一眸子没嗜这么折腾过了。而那一次也和此次完个不同,毕竟,他还才大军可以持靠,京城局势也完全在掌握七中口如今本就才些患得患失,他自然是不敢族私警惕,因此听张越说今晚投宿运河边上的韩庄,他不禁才些犹豫。

    对于他的踌躇,袁方侦笑着解释道:“殿下放心,韩庄属于充州府,这里是鲁王府的治所口虽说鲁王不预政事,但素来还算才些贤名,再加上这地方离南京近,离享饿迄,因此并不为汉王所重口再说门、张大人之前就说过,韩庄才人捉应,既然如此,咱们住一夜不妨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一路上也确实是平安无事,朱瞻基虽才些扰豫,最后还是没才多说什么口帜到韩庄时,张越就先派了张布去打前站,等传回了诣息,这才吩咐彭十三带着众人暂时停留在原她,等亥时过后再分扯入非左,自己则是和袁方带着几个府军前卫护送朱瞻基赶往一家早就安排好的客栈。

    韩庄是南北6路和运河水路在小东境内的第一个交汇点。由于占着官道的光,这里原本就算是一个颇为兴旺的小镇,自从会通河疏浚开通之后,这里就更热闹了来口入夜时分,码头上依旧可见秆船的灯火,但镇上却只才三三两两的灯光,大多敏百姓早已经入睡了,仅余唯一一宗客栈还敞开着门。听到外头省动静,客栈中一个小伙计睡眼惺松她抬起了头,看到十几个人一下乎拥进门来,他呆了一呆就立剪疾步上前下门根,却是一个宇都没多问。

    他这边厢忙活,那边厢张栽侦带着袁方和朱瞻基陈芜上了了那间客房,朱瞻基还没反应过来。便才一人快步迎了上前口虽才些糊徐,但张越既然没才介绍他的身份,他也就顺势一言不她站在了张哉

    后。

    来人正是胡七,赫煞仍是先的募僚打粉。仇上前之后,也没朝颗人看上一眼,侦恭敬她一辑到的。随卵巢报说:“大人,学生先到一步,四下里打探了一番消息口从充州府往德州这一路官道上,所才巡检司的盘查都比往日严格了许多。而且天津卫那边这几天一直都才兵员调动,很才些夕极夸张的架势,但凡德州过去的人,不少都被扣了下

    这些线头仿佛很琐碎,但在知道实特的人听起来,意思却是非同刁、可口张裁扯在朱瞻基身煎,面色不动毫分,心里却明白自己的担忧并非多余。沉讣了一合。他就对胡七问道:”眼下停靠在韩庄的船,可才能够调月的?。

    船是才,才四艘山东方家从扬州开出来的盐船,还才一艘走到北京的育船口不伶盐船还是育船,郁是正好顺路,但那几艇船满满当当都是盐,不好坐人。再者大人和方家先前是旧识。开中盐的时候也打过交道,这层关系不少人都知道,难免遇上麻烦己侈是那艘育船和鲁王府才些关联。路引是现成的,打通关节乾能够畅通无阻口”

    听他说完,张越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外头的精况。这才把人打了出去。等到大门关土。朱瞻基方才看向了张越,沉声问道:。元节,看来前头6路不好走,你可是打算走水路?”

    殿下,之臣猜您借着臣回京辉父病的机会一块月行,以求尽快抵达京城,其实这计划只是一半皇后娘娘既然让英国公打人报信,说是臣父重病,自然才借月此计的意思。但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京城人多啃杂,诣息本就格不住,而臣从南京诗宗勋贵那边借了人,更没才十足的把程不泄漏馆息。再说,臣自己原本也太显惧。只要才人拿捏住了山东境内这段6路,或是别人以透待劳就等着咱们撞土去,那就是北亏一篓了。”

    鞘鞘蚜子一顿。张越侦解释道:。臣得知访息后,就差遣人日夜兼程赶到山东口此人还箕可靠,再加上不知道内特,打榨诣息自然最合适不过口熊他这么说。山东境内的6路如个已经被人严密监视了起来,巡栓司既然沿途设卡口像总前这一路用栽月身份打就行不通了。所以说,从这儿开始。沿途往穗州这些州县,哪处都不好走,走6路冒队太大口

    见朱瞻基沉思不语,弥越侦加了一匀:。如今看来。对方早捉防了咱们丢下仪甘等等往京城赶,所以才把持住了6路口只不过咱们寺夜只歇息三个时辰口所以他们的诣息恐怕还没那么快。6路可以设巡裕司,运河上却没才多少关卡,尤其是顿贪请水充足不用停靠的那些船,更是可以沿运河畅通无要别人仍以为咱们还是这么多人数继续北土,那么,殿下走水路直至通州,虽恨了几日,却胜在稳妥,毕竟,就是天津等地的武官,也未必可靠。我早料到这点,所以先头就已经派了五个人在这韩村等着,正好护送殿下坐船通过这山东。”

    到了这个北步。朱瞻基帷才点头。他当然知道张越并不是虚言框骗,当初租父朱林起兵的时候,通州等她的不少将筋都是望风而降,其中既古人望的簿故,也才事羌得到了大笔好处的簿故。如今朱高煦在山东也经营了敷车。也不知道拉拢了多少军官,张哉就是才一万个陛慎也不为过口在泼天的北劳智贵面前,诈菲担保没才人泄露馆息,没才一支脊箭对准了他?

    既然如此。我和陈芜带上袁卿和他们上船,只我们三个人的空缺你如何疥?。

    张越见朱瞻基下了决心,侦笑着答道:。殿下既然只带袁大人陈公公和他们,这事情就好办了。这一路上我之所以让不少人都带着斗签,又亥意让殿下和那些家丁隔开保持距离,就是为了一旦才事能鱼目识珠识淆观听口我已经预备了替身在这儿,到时候再让他们戴上斗登,也就没人能认得出来口既然到了这里,以后一路也就不用夜宿野地了,咱们个夜住韩庄,从明天开始,我会带着他们在充州府、泰安州、济南府分别停留一晚。”

    朱瞻基本就不是艳泥带水的人,此时听张裁已经事事安排妥当,他就点了点头口留下袁方和张越继犊百量,他侦带着陈芜出了这间客房。此时此削。胡七立刻迎了上来,将其领进了转角处的一间客房,自己则是逆了下去。

    好几天都是住在荒郊野她,这会儿坐在那张整浩干净的床土,朱瞻基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口这时候,旁边的陈芜忍不住低声问道:”殿险了?小张大人虽说是您赏识的人,又是张家的乎弟,但这寄就把事情交给了他,小的还真是才些不放心。”

    你能够才心就好,只这事情你不用舔心口”朱瞻基瞥了陈芜一眼,见其仍是忧心忡忡,他侦淡淡她说”京城虽说是女后坐镇,但耍说安排防戍调动军队等等,卸都离不开英园公勺母后能够个心个意信赖英目公,我为何不能个心全意信赖张越?这些年来,我助过冉好几次,他也帮过我很多回,如个他只要让我平安抵达京城,这北劳难道还比不上倒向汉王的拥立之北?打从当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哉就知道,他表里韧符,值得信赖口”

    殿下既这么说。小的也没什么好捉醒的口只是。小的还是觉得,小张大人说天津等地的武官都禾必可信,这仿佛才些危言耸听

    口

    宁可信其才。不可信其无!”

    透出这么十个掌之后,朱瞻基侦再没嗜说话,只在陈芜的服侍下洗漱洗脚过后侦上床就寝口躺在这张还算柔敢的床上。他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一租父朱林那时候以满腔桩心带着一众将领席卷天下,那固然是一时壮举,可登基之后侦立刻割藩王杠柄、分明不想别人香机可趁。可笑的是。却仍然才人看不清形势,贪目那从龙之北

    朱高煦常带以李世民自比,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虚才其表的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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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 万般设计空欢喜

    对千纵贯南北的水路6路而言。德州都是座忽略不得饿坏未迁都之前,朱林曾数次北巡北征,每次都要路过此地,因此这儿的行宫也造得很是富丽堂皇。此番太子南下祭孝陵,也曾在德州行宫中住了一晚。思及太子回城仍有可能过境此地,德州知州少不得吩咐人在行宫中洒扫整备,以防到时候能派上用场。文官们忙着预备到时候逢迎太子储君,以求一朝入天眼,日后飞黄腾达,谁也没注意到另一番动静。

    山东都指挥使司治所青州府,所辖诸卫所千户所大多都处于登州莱州等等靠海之地,用于防备偻寇。如今偻乱渐平,这些卫所的武备自然渐渐有些松弛。相比之下,济南府和德州等地因靠近京师,驻军极少,三三两两的巡检司反而是担负了更要紧的作用。

    德州东南有一条笃马河。自会通河疏通之后,便是海漕转运的一条要紧河道,民间又唤作土河。如今乃是小麦收获的季节,农人还只顾着埋头收粮,河道里不像往日的拥塞,只有零零星星的商船缓缓通过。因这里乃是官道必经之地,自然建了一座高高的石拱桥。

    由于是前往京城的门户,石拱桥边自是设了一个巡检司。早先的名字百姓早就忘了,只因这条河的缘故将其唤作是土河巡检司。往来南北的行人商户要经过这里,都少不的查验货物身份路引等等,常来常往的人也都习惯了。因此,这会儿看到石拱桥两边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过往的人也都没什么二话。只那些运送货物的商人却只能自叹到霉,平日奉上钱就能放行的规矩今日却行不通,无论带的什么东西,都会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一个,和巡检司众人相熟的客商便是一边抱怨一边试探道:“军爷,什么事需要这样严格地检查?咱们也不是头一回路过这土河巡检司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上头有命传下来,辑拿几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听说那帮贼匪干下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勾当。所以别说是你们,就连过往官员都要严加盘查!”

    从大清早到日上中天,上匕下下的官兵忙碍手脚不停,个个被晒得昏。眼看不少弓兵都已经是无精打采,那军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他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忍不住对旁边一个瘦高个。兵卒低声问道:“肖总管,会不会消息有误?那帮人既然之前歇在了济南府,会不会修整一日再出?”

    “决不会有错,济南府毕竟靠近山东腹地,他们不放心停留才是正理。过了德州便是北直隶的地界。那边京营京卫加在一块足有几十万人,到时候便可高枕无忧。所以说,快到德州时应当是他们最最松懈的时候,你是正经巡检司,一个个查验是正常的。你在这巡检司的勾当上混了一辈子,到头来顶多是个从九品,这次事情要做成了,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听得这话,那五大三粗的巡检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又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吆喝一众属下用心。见那些往日丢下钱就过的行商等等都无可奈何地接受检查,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像他这种几乎就是不入流的角色。德州城内就是个小吏也敢瞧他不起。前些日子他死了婆娘,差人去向一户人家求亲,结果都被一番挪愉堵了回来。要是他这番大事做成,到时候想娶谁娶谁,看那些家伙还敢眼睛长在头顶上!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恼火地扭头一看,他就瞧见瘦高个的肖总管正站在身后,两眼死死盯着远方。这当口。他连忙回过了神,抬头一看,就只见远方黄土滚滚,仿佛是有一支人数众多的马队冲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嘀咕了一句:“来了!”

    巡检闻言连忙叱喝了几声,很快,巡检司的弓兵役民等等立刻赶走了那些等待通行的客商行人,个个打足了精神守在了桥口。须臾,那百多号人便风驰电掣地近前停了下来。

    寻常人看不出名堂,但那肖总管却现这一行人的步调参差不齐,分明是临时调集来的,心中顿时有了数目。于是,眼看巡检司众人上前问名查验,他就冲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等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悄悄溜走,他方才慢吞吞地上了前去,又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那行人。

    由于是大热天,这一行不少都戴着斗笠,看清为那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赫然是张越,他心底顿时再无怀疑。只是,要从随行的这么一大堆人当中找到那位尊贵的太子,却好比是大海捞针,因此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低下头去扮着自己的小兵。

    从南京启程到北京的这一路。张越分别在凤阳、宿州、徐州野地里歇宿过,进了山东地界照旧是该停的停,只是却都住在城里。这会儿面对土河巡检司的盘查,他亮出官文身份之后,见他们让出通路,扫了一眼这群弓兵役民就带领众人过了桥。

    然而,他正等着其他人过桥的时候,身后的彰十三却赶了上来,低声提醒道:“少爷,这些弓兵当中仿佛混了几个精兵悍卒,站立的姿势和走路的脚法完全不同。前头大约有伏兵,咱们得提防着些。我去让沐家那几个家丁做好准备,他们的手底下扎实,加上牛敢张布这么四个,哪怕到时候咱们三个掉头。真遇到什么生死厮杀,也能维持一会儿

    对于彭十三的建议,张越自然没有异议,但仍是看了看某个方向,随即才点点头由着他去安排。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巡检司众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一行,他又重新思考了一遍之前的筹划。这会儿南京城大约应该在大阅人马制定皇太子归京的日程,启程的日子至少在十天之后。只不过,这一切瞒得过没心思的人,却断然瞒不过有心人。他因的父亲“重病”特意去了一趟皇宫向朱瞻基请假,之后又以各种名目找了好些勋贵借人,别人应当都知道了。

    这条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由南往北改道河南固然也可以,但河南那边赵王才网就藩不久,未必是善地,所以,紧盯着这条路无疑是既省力又省心的选择……兆艰天下。单单乐安乃牵千山东的兵力都远远不够,他毕喧小风当年的朱林。如果没有京城的勋贵为内应,就是起兵也到不了北京城下。只要朱高煦还指望英国公张辅率兵内应,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火。估摸着,就是派兵堵着他也是威逼利诱来得多。

    须臾,他就看到彭十三把人都安排齐全了。再次看了一眼那个被几个人平牢护在当中,斗笠帽沿压得极低的年轻人,他就别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一鞭抽在了身下那匹西域良驹上。随着那骏马嘶鸣一声疾驰了出去,其他人连忙纵马跟上,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这时候,那帮巡检司的兵卒方才三三两两悄悄议论了起来,只有肖总管仍是死死盯着那烟尘滚滚远去的方向。

    过了笃马河,德州便已经距离不远。官道附近几乎都是一马平川。一行人疾驰了大约一刻钟工夫,视野忽然变得狭窄了起来,原来是道路两旁出现了几个隆起的小土丘。就在他们疾驰通过之际,张越身后的彰十三眼尖,忽然高声打了个嗯哨。先前和这一路上被他狠狠操练了一遍的众家丁顿时齐刷刷地勒马。好容易停下前冲之势的张越看清前方不远处一下子涌出好些黑衣黑甲的骑兵,

    天策护卫!只有常常以唐太宗李世民自比的朱高煦,才会仿照李世民。在天策护卫中选出这么一支好似玄甲天兵的骑兵!

    尽管只有数百人,但这样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徒然之间挡住了大路,自然是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力。须臾,便有一人排众而出。只见那人身量极高气宇轩昂,竟是独自策马到了张越身前十步远处方才勒马站住,随即便微微笑了笑:小张大人,自当初汉王府一别,真是好些年没见了。我家千岁得知令尊重病,特意预备了长白野山参一对,上等鹿耸一对,熊胆一副药材若干,希望小张大人能够笑纳

    认出这是曾经见过的天策护卫指挥王斌,张越便也策马徐徐走上前,就着马背上拱手行礼道:“汉王殿下厚爱,下官不胜惶恐。无功不受禄,这些都是珍贵非常的物事,还请王大人收回去,否则便是家父也心中难安

    “小张大人这就见外了。殿下当年曾与英国公并肩为战,情分好似兄弟。令尊既然是英国公的兄弟,便好似殿下的兄弟,些许药材算什么?”王斌回头看了一眼,见几个军士已经是把两个大箱子抬了过来,就转头笑呵呵地说。“殿下还说,京城虽然又是名医。又是太医院太医御医,但多半都是名不副实之辈。他身边有一位药到病除的杏林国手,愿意荐给小张大人。乐安离这儿也不多远,不如前往盘桓一阵?”

    要是这会儿还不明白这所谓的盘桓一阵是什么意思,张越也白白在大明历练这么多年。因此,他当即沉下了脸:“家父病重,我自是归心似箭,汉王殿下莫非在戏弄我不成?”

    王斌跟随朱高煦多年,眼中除了这位主子再也没有其他人,当即抬起了手。即便不回头,他也知道这会儿众人必定都已经拉弓上箭,因此也就收起了笑脸,冷冷的说:“小张大人可不要胡说,是我家千岁戏弄你,还是你想糊弄天下人?只要我一身令下,除却你之外。你的这些随从便全都没命了。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把那人隐藏起来不成?”

    见张越不说话,他自是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小张大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固然是好计,可你也别忘了,这条兵法咱们这些真正当兵的可比你熟悉!此次随我来的都是军中神射手,倘若你再执迷不悟,可别怪我不顾我家千岁和英国公的情分了!”

    又沉默了片弯,张越就冷笑了两声:“虽说我不知道王大人你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你说我把什么人隐武了起来,我到是可以让你看看。所有人都听着,全都摘下斗笠给王大人瞅瞅!”

    眼看着好些斗笠拿下。王斌自是全神戒备,一下子高高抬起了右手,准备一认出人就立刻射杀。他前前后后见过朱瞻基多次,此时自然一开始就往那信使着重提及的方向看去,结果却压根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目光在这百多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三次,见张越气定神闲,他渐渐感到有些不妙,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因此他把心一横,便勒马转过头来。

    “小张大人既然不曾夹带什么私人,那么就更应该随我去一趟乐安他一面说一面往自己那一行人中退去,口中又说道。“千岁连天策护卫中的黑甲军都派出来了,若是迎不到客人,我回去了可是要吃挂落

    自打刚刚说话开始,两人已经是来来回回交锋了数次。而那群黑甲军仍是张弓搭箭,丝毫没有放下手休息的意思,因此张越身后那些家丁不少都有些心惊胆战。可看到彭十三抱着弓箭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没事人似的和张布牛敢说话,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两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们又渐渐安心了下来。

    张越又拖延了一会。见王斌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他这才似笑非笑地说:“王大人有工夫和我在这里打擂台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这里乃是通往德州的必经之路,单单靠巡检司那几个人是堵不住的。再者,就凭我这些东拼西凑的人,你刚才提到的那位贵人怎么会和我同行?也罢,天色不早,我就跟着王大人前往乐安汉王府做客就是!”

    一个是字话音网落。王斌正在皱眉头,就听到背后传来了阵阵骚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就只见自己的一个亲兵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那人近前之后。立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大,太子,太子已经到涿州和迎接的人会合了。他没去,,没去天津!”

    :汇报昨日考试结果”,摊手说,虽说考了李白离骚阿等等不少大路化题目,但我看过就忘,貌似答的不全。月底最后口卜时了,订阅本书打口折貌似也是最后心卜时,涎着脸求订阅求月票。成败就此一举六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亏得有你!

    今的这河坏没有设瓷钞关和厘金局等等杳缉部门。只是口里要的州津要道设置河桥署和管河厅等等,至于州县税课司的大使,也不敢无视朝廷律例染指运河水道。数千里运河水道,除非是在某些设置水闸吊桥的地方必须停船,其余的时候竟是畅通无阻。正因为如此,朱瞻基这一路坐船通过。由于船上备办了充足的饮水食物。又给足了赏钱,水浅的地方雇纤夫背纤,水深的地方划,桨,竟是走的飞快,轻轻松松就过了德州。

    眼下是清晨,太阳却已经早早露头。初升的日头洒在德州城的城墙城楼上,越映照的那儿金灿灿一片。站在船头眺望着渐渐变小的德州城,朱瞻基总算觉的心情舒畅了些,随开了手上的刺溪纸湘妃竹折扇。才摇了两下,旁边的陈芜便凑趣地说道:“公子,您这扇面还是在南京的时候画的。一直不曾题词,今儿个既然有兴致,不如”

    “父亲重病不知情形,题什么词!再说了,也不看看眼下正在船

    见陈芜讪讪而退,朱瞻基却终究有了几分诗兴,低头看着扇面出起了神。扇面是他在南京时画的,不过是折枝花和一丛翠竹,三两块奇石而已,却是他颇为的意的佳作。此时已经是夏天,虽说是运洱水上,却也已经是颇为炎热,因此他略一思忖,口中便吟了起来。

    “湘浦烟霞交翠。刻溪花雨生香。扫却人间炎暑。招回天上清

    从船舱中出来的袁方听到这么四句诗,不禁爱尔一笑。他自然知道,朱瞻基不但精于骑射。在诗词文章上也极有心得,此时便出口赞道:“盛夏酷暑,公子来上这么四句,仿佛是让这一条船都清凉了起来。若是张公子在这里,看到这扇面,恐怕会向公子讨了去。”

    先前一路上骑马急匆匆赶路,折扇这种风雅之物自然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因此朱瞻基这把扇子一直搁在行李褡裢中,完全没有用上的机会。此时袁方这么一说。他便轻轻把扇子一合道:“我还一向以为你是个方正人,想不到也会开这种玩笑”提心吊胆了一路,如今好容易过了德州,这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所以才苦中作乐罢了。”

    瞧见朱瞻基的面色一下子黯然了下来,袁方此时自然不会再提什么风雅的话题他又不是张越,哪里能和这位能书善画的太子谈诗论文,再说眼下也不是时候一于是,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运河两边的风景,心底盘算着张越之前和他商量的事。

    过了德州,究竟从哪儿改走6路,走哪条6路,这全都由他做主。这几天的水路行程中只偶尔碰到巡船盘查,但检查都粗略得很,看他们这么一丁点人,船舱中又有货真价实的货物,很快就放过去了。要真是这样,一路走水路直至通州其实也不坏,就算慢几天,可要紧的是安全。

    袁方思量着路上的安排,陈兄则是留心朱瞻基脚下和船的航行,生怕遇着什么磕磕碰碰毕竟,他至今还记得当初阳武伯家那个二房被汉王的船撞下水的事他从前也走过运河水道,但那会儿是御船出行前呼后拥,哪里像眼下这般十余步远处就有船通行的情景?

    这边的三个大人物各有各的思量,那边五个小人物则是聚在一块,目光始终警惕着周围的情形,生怕遇到什么危险。被张越从孟家借调出来,然后就被打到了黄村等候,他们原本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是那天晚上被张越叫过去那么一嘱咐,他们立刻感到了重重的压力。这可是护送太子,平安抵达则是必然立功受赏,若是有闪失则是牵连全家!

    “大哥,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轮到了我们?”

    断了左肘的凌雨闻声抬头,见包括话的兄弟在内,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他不禁露出了苦笑。他也想知道这事情怎么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论家世,保定侯家虽说是顶尖勋贵,可比起沐徐两家还差了一些;论本事,那些个家丁看起来都不差,只要知道护送的是谁,必定人人效死;就是保定侯府。那会儿他虽夸口,可其他家丁里其实也有几个。本事不差的。

    凭什么是他们?

    想归这么想,他却只能对众人说道:“事到如今别去想这么多,看公子的气度决不会有假,只要能平安抵达了京城,到时候咱们轻轻巧巧就能翻身,要不是当初我年轻气盛顶撞了老爷,也不会连累你们几个联跑了这么些年,这回好容易有这机会,该卖命时就卖命!”

    话音网落,坐在最旁边的一个汉子猛地蹦了起来,低声叫道:“快看,前头的吊桥那儿堵了好些船,仿佛是在盘查!”

    他出声提醒的时候。袁方已经看到了那边的情况。他的目力极好,看清那吊桥前头仿佛有一艘船在轮番查验过往的一艘艘粮船商船座船,他便立刻上前请朱瞻基回船舱。到了里头,他原想照先前的说辞应对,可脑际忽地灵光一闪,便对朱瞻基说了另一番话,又对陈芜嘱咐了一大通。等到安排妥当,他才转身走到凌雨五人跟前,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旁的话我不多说,你们全都留在船舱里头,待会不管谁问话,你们全都按照之前那般应付就是。记着,你们是曾经跟过北征结果受伤退下来的硬汉子,该凶悍的时候凶悍,别丢了军中勇士的脸!不管出什么事,一切有我!”

    被那双冷冽的眼睛一扫,凌雨竟是觉得后背心凉,等到看袁方又回转身到了船头。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弟兄的嘀咕声:“不愧是锦衣卫曾经的头子,那眼神好似刀子一样,真吓人!”

    船上的人各自提防。很快,那艘沿途查验的船便从运河那一头驶了过来。而从袁方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吊桥缓缓升起。挤在前头的十几条船很快开了过去。瞧见那艘船上赫然站着几个身穿深蓝色战袍的军士,袁方不禁心中一突。

    两船靠近,立刻就有人架了船板,一个总旗打扮的军官带着两个军汉敏捷地从船板跳上了船。见着船老大满脸堆笑地拿着路引上前,他却只随便看了一眼,次站着那上头问道:“这上头,共是八个人。让他们仓都接瞅

    看到船老大一下子呆住了。袁方这才笑容利掬地迎了上去,恭谨有礼地打躬作揖道:“军爷来查,我家公子本该等在这儿的,可巧他前几天得了急病,如今是一步都出不了船舱,这会儿正躺在里头床上。其余几个都是我家公子雇的护卫,一个个死硬得很。军爷倘若方便的话,能否到船舱里头查验查验?。

    那总旗听到急病两个字,眉头一皱就要火,可听到最后一句并没有推托不见的意思,袁方又眼疾手快地塞上了几张新钞,他这才平和了脸色,随手把新钞笼在袖子里。矜持地点了点头。等到进了船舱,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熟悉了内外光线的变化。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立愕犹如标杆似的六个汉子。看到有的断肘,有的瞎眼,有的脸上一条可怖的长刀疤,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等醒悟过来便立刻狠狠瞪着袁。

    “雇的护卫?这分明是和咱们一山乞军饭的!”

    “军爷果然好眼力。”袁方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着先头太宗爷爷打过蒙古教子的。后来受了重伤,于是这才退出了军伍,让家中其他亲戚补了军职。只人不在军伍。他们这一手功夫却没撂下,所以我家主人才高价雇了他们。用了这个数!”

    看到袁方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总旗将信将疑,仍是带着人上去查问了两句。见问不出更多疑点。他方才转到了床边,盯着床上那个一脸红疹子的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眸子,随即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扭头对袁方问道:“敢情这是了疥子。这在船上还真是够麻烦的,只不过,主人了这样的急病,你们还这么赶路?”

    “军爷您说得容易,家里老大人严厉得很,公子要怠慢了正事,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

    袁方一面说一面小心掏出帕子在床上那人的额头上擦了擦,眼角余光瞥见那总旗旁边的某个军士在床上那人脸上反反复复仔细瞧看,继而便摇了摇头。看到这一幕,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那总旗竟是伸手从床边上拿起了那把折扇。展开来很是端详了一番。

    “这扇面倒是画得不错!”眯着眼睛看了老半晌,那总旗随手把扇子合了往袖子里一收,皮笑肉不笑地说,“究竟是做买卖的商人,这湘妃竹刺溪纸面的扇子价钱不也就是你们置办得起。咱上头的千户大人好风雅,此回做寿我正愁没东西可送,这把扇子倒是正好。凭着这份大礼,兴许你们能顺利过了天津那一关。要知道,这会儿那儿已经完全封了运河查验,没个关系。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过去!”

    看到那总旗自说自话取了扇子,袁方心头大惊,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然而,更要紧的却是那紧跟着的一番话。得知天津那边竟然是封了运河查验,他也不敢再提扇子的事,于是陪着笑脸把人往外送,又拐弯抹角地打探天津的情形。

    “谁知道呢,之前永乐爷爷驾崩的时候,天津也这么干过,如今说不定又是什么事咳,上头的勾当,咱们怎名弄得清楚,就是我这几个人,也是千户大人派出来的,说是严防有贼人在运河上作乱!”

    说着说着,那总旗就将身边两个军士支使了开去,让他们到船尾等地查探查探,自个则是在船舱口站住了。见身边没自己人时,他这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扇子:“这把扇子少说也得值上上百贯新钞,你家公子就真舍得让我拿走?。

    袁方原就想怎么把朱瞻基这心爱的东西拿回来,此时听到这话知道并非无望,连忙满脸堆笑地说:“军爷这是什么话,不就是一把扇子么?您喜欢尽管拿去,就算是咱们一点心意。”

    “我这个大老粗要是送一把扇子上去给千户大人,人家必然还得疑这东西怎么来的!”他一面说一面把扇子粗鲁地塞到了袁右手中,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你可明白?”

    无可奈何地把扇子揣进怀里,袁方便苦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略有些心痛地送了上去,这才看到那总旗用力按了按,紧跟着就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有了这份厚重的馈赠,那总旗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等到离船而去的时候,他便低声说道:“既然你家公子病成这模样,过了前头在安陵下船,赶紧找个大夫。天津那边没有半个。月决计过不去,横竖都是耽误,你家主人也没办法。”

    千恩万谢送走了人,袁方便吩咐船老大加紧快行,然后方才回到了舱里。看到床上躺着的陈芜已经坐了起来,他也来不及搭理他,径直走到正摩挲着脸上那道“刀疤”的朱瞻基面前,深深躬身道:“殿下恕罪,刚网若不走出此下策,恐怕也蒙混不过去。”

    “今次亏得有你!谁能想到。其中竟然有人认得我!”听说了前头运河还设了不少关卡,朱瞻基先是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随即就是阴霾密布,“照这样看,天津那边决不止是听京师之命行事,恐怕也有人收了别人的好处,指不定还给了什么承诺,这才在这边的运河设了这么多关卡

    双手呈上了那把折扇,袁方便开口说道:“天津三卫抚运河水道和6路官道,既然那里情形不明,不如到了安陵改换6路。咱们不走静海天津卫,改走涿州!等下了船,我就打人飞马回京城报信,也好让京师有个准备,早早派人迎接。”

    “好!”朱瞻基随手把那把扇子一堆,二话不说点了点头,“接下来这一路仍是你安排,这把扇子便赐给你了。等平安回京之后,我亲笔为你题了这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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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章 不甘心!

    到南京以及沿涂传来的消息点后。汉王府卜下亡玄紧穆吧贩地动行,把山东官道沿线的所有巡检司都组织了起来严密筛查,就是为了能截住太子朱瞻基。所以,王斌此前对枚青事前的未雨绸缪还佩服得紧。毕竟,他并没有想到。那些只管辖着区区几十名弓兵役民,不过从九品的巡检司巡检,在这种紧要关口竟然这么有用。

    因此,越是相信这样的布置,他此刻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呆了一呆之后就对着那亲兵气急败坏地低声斥道:“德州到京城两条路,一是从德州到静海天津,然后到京城;二是从德州到涿州再到京城,可不管哪条路都得得经过德州!这一路巡检司盘查得那么严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就算他绕道走河南,河南那边也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再说了,左都御史刘观走的便是运河水路,要是那位主儿走水路,先走一步的他不会没察觉到!”

    “可那是锦衣卫内线送来的消息,不会有假!那边还捎话说,太子就是把张越当替死鬼来着,哪怕扣下了他,到时候朝廷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反到是咱们得罪了英国公!”

    听到锦衣卫内线这几个字,王斌顿时哑口无言,可听到后一句替死鬼和得罪英国公,他不禁恍然大悟,顿时恼火地冷哼一声,极其不甘心。见张越抱手而立。他好容易方才挤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今次张大人是不会上王府做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只不过,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奉劝,你张家已经是这般权势赫赫,你哪怕是忠心耿耿,功劳越大,上头越是疑忌,到头来别辛辛苦苦却是一场空!我言尽于此,你就好好斟酌吧。”

    撂下这话,他便高声喝道:“留下东西,咱们打道回府!”

    不过是须臾之间,这群黑衣骑兵就留下几箱东西,旋即犹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这下子。刚刚还全神皆备的家丁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彭十三一拍马股上得前来,见张越仍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边,便嘿嘿笑道:“怎么,少爷被他那番话说动了?”

    “我哪里就这么不中用!”张越哂然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为人处事,知足者常乐。他又不知道我的打算,拿这禅劝庸人的法子劝我,又怎么入得了我的耳朵?时候不早了,你去把人都整备一下,赶紧出!”

    “咱们走天津,还是走涿州?”

    “走涿州。”

    言简意核地吐出三个字,张越算了算一来一回的时间,料想朱瞻基应该已经和京城来迎的大队人马会合了。走天津比走涿州距离短得多,但老谋深算的袁方既然为朱瞻基选择了后一条道,恐怕是已经现了某些端倪,比如说,天津三卫中有军官和汉王勾连。

    不单单是天津三卫,恐怕那号称十余万的京卫之中,也不知道卑多少人已经约为汉王羽翼。不满一年便连丧两位皇帝,朝堂民间无数人都会心怀恐慌。既然已经露出了动荡不安的苗头,正需要快刀斩乱麻将其压下去。只希望汉王这回能光棍一些,不要拖泥带水。

    正如张越所料,当他抵达保定府时,前头就已经传来消息,道是夏原吉奉遗诏于良乡迎接。皇太子已经受大行皇帝遗诏,正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朱高炽留下岛吕驾崩,张皇后虽说心中悲恸,但乾清宫仍是饮食如常仪,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天子驾崩的端倪。深宫内务有朱宁料理,她也无心去考虑嫔妃那儿如何,只把一切心思都投在了政务事宜上。朱高炽临终前吩咐太子未归前由她处分朝政,但她更关切的却是北直隶和山东河南接壤处是否太平。太子是否能平安回来。一直等接到朱瞻基派人送来的信,又让锦衣卫护送夏原吉到良乡,她提着的心思这才完全放下,也总算有了余暇注意其他的事。

    此时此玄。她面前的大案上便摆着几本薄薄的奏折一一是自黄福归来之后,交南便又恢复了动荡不安的局势,屡有土人暴乱,官兵屡剿仍是不尽;二是塞外蒙古诸部虚战不休,先是瓦刺三部混战连场,再是阿鲁台残军想要渔翁得利,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后。竟是四部同诣大明使节要求主持评理;三是广西大藤峡蛮贼叛乱,当地布政使向朝廷请兵请援。倘若说前两桩还不必朝廷额外用兵,那么第三桩却是一定得派兵的。

    可是,须知眼下朝廷最重要的用兵之地却是另一个一汉藩不平,天下难宁!想到这里,她便嘱咐将这些军务下五府合议。

    三桩军务都是兵部上奏,同时本就抄送了五军都督府。前些日子五府上下全都在忙着梳理京营京卫事宜,谁都没顾得上外头的事,这会儿聚在一块看到这些,脾气最直爽的柳升不禁眉头大皱,没好气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见包括张辅在内,谁都不吭一声,他不禁恼火地站起身来:“咱们都是战场上打滚出来的汉子。别学那些粘糊糊的文官!这几天来,我就不信大伙儿这家里没有说客上门!我是把人都直接打出去了,什么名将勇将,那位二十年不上战场。还能剩下几成功夫,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因为各位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皇上才会偏信那些文官,把咱们撇在一

    别人都只是把事情放在心里,柳升这么一嚷嚷出来,包括张辅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尴尬不已。宁阳侯陈恐见张辅不言声,只好站起来打圆场,于是,众人草草商量了一下这三桩,最后便得出了大概的方略:交趾那边请老尚书黄福回去安抚;塞外则是等朝使回来再说;至于广西大藤峡诸蛮,那是从洪武朝开始就没消停下来的地方,由先头曾经镇守过贵州的镇远侯顾兴祖带兵前去剿灭,那就足够了。

    各自散去的时候,张辅看到柳升满脸不悦,便叫住了他。两人同僚相交多年,一位是四征交趾当朝功勋第一的世袭国公,一位是五从出塞宠信在列侯右的世袭侯爵,如今在新朝一为太师掌中府,一为太子太傅掌右府,都差不多是人臣极致。这会儿一同上轿而行,柳升却一坐定就没好气地丢出了一句话。

    “英国公,你如今才年过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偏学那些文官老夫子?”看到张辅只不动声色,他一时按捺不住心头恼怒,竟是手一压那轿桌,几乎站起身来,“刚刚消息送了回来,说是太子殿下在良乡受了遗诏,这会儿正往回赶。其他的我都不说,当初皇上大渐这么要紧的时候,凭什么我们这些武臣一个。都要说皇卜病重。你悔危受命,带着大伙儿把整个京城小四优如铁桶一般,可到了那紧要关头。居然还是信不过咱们

    “这些话都不要说了。”见柳升越说越起劲,张辅只得打断了他。见这位从前最得信赖的安远侯满脸不服,他便加重了语气说,“你不必拿这些话来试探我。今非昔比,我等都已经显贵了二十多年,已经没什么上进的地步了o是那些未达极致又不掌兵权的文官容易让人信赖,还是我们这些手握重兵声威赫赫的武臣能够让人放心?”

    “英国公的意思是,咱们的好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柳升粗中有细,也知道审时度势,这才能从区区百户一路擢升至如今的地步,可这并不代表他甘心当一个如魏国公定国公那般没实权的勋贵。恨恨地坐下身子,他忍不住咬了咬牙,“还是今天我那番话,要是真到了要拿下那位主儿的时候,我就主动请缨!我就不信立下这等战功,我还不如那些文官!”

    张辅没想到柳升竟是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然而,这也是他曾经有过的念头。自汉唐以降,武臣执政的弊端早就为世人所知,于是洪武帝那会儿才会对功臣大举屠刀。他们这一批人幸运的是遇到了朱林这样知人善任的皇帝,但问题是,家族是要承继下去的。他可以放弃大权,但若是子弟后人只能守着虚爵,再无真正显达的机会,那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等柳升下轿之后,张辅却并没有吩咐回自家府邸,而是命人改道往武安侯胡同的阳武伯府。八抬大轿悠悠在西角门前停下,立复有门房飞也似地迎了出来。在武臣不的坐轿的禁令下,整个京城能够坐着这样大轿的人,也就只有当今皇帝钦赐暖轿凉轿各一的张辅了。

    “英国公,大少爷二少爷眼下都还在军中,四少爷如今选了翰林庶吉士,也不在

    “悼弟可在家中?”

    那年轻门房是之前张信从开封张家老宅派过来的世仆之一,因此想当然地觉着张辅此来必是寻哪位少爷交待事情,此时听到这一句,顿时愣住了。好在他还机灵,赶紧连连点头道:“三老爷自然在家,只是他病情才稍好转一些,这会儿大约正在三少爷的书房自省斋。”

    张辅点点头,摆手示意不用引路,自顾自地绕过前头的大影壁,径直顺着青石菌道往里走。穿过几处穿堂夹道,他就进了院子,见一个小厮正在书房廊下打盹,他也不出声,上了台阶便打起了门前的竹帘子,随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悼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呆,听到这咳嗽立刻转过身来。一看到是张辅,他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快步走上前“辅大哥,您怎么来了?”

    “高泉不在,这家里那些下人倒是奸猾,我说不用通报,他们就真的一声不吭,要是别个进来,撞破你这所谓重病的隐情岂不糟糕?”张辅见张悼苦笑一声,又请自己坐。他便叹了一口气,“你的苦处我知道。虽说婶娘临终前做了那么多安排,就是希望你们三兄弟不要分家,但世上无不散的筵席,你也不好大刺刺地事事指手画脚。”

    张悼并不想提这个话题,此时连忙枰岔道:“辅大哥今天来有什么要紧事?越儿还不知道哪时能回来。赳哥儿他们这几天也都在外头。晚上未必能回来。”

    “今天我不找你的儿子侄儿。只寻你说话。”看到张绰一幅意料之外的模样,张辅不禁笑道,“怎么,我找你说话很奇怪么?外头的人看到的都是你儿子,你这个当爹爹的与他同时中进士,反而籍籍无名,也就只有你方才没事人似的。

    越哥儿固然聪敏能干,但要不是有你这样的父亲撑着,他也不会这样顺当。当父亲的当到你这个份上,还真是稀罕。”

    经历过一事无成被人瞧不起的日子,张悼的心态向来很平和,此时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自己知道争气上进,我还有这么不满意的,自然只有尽全力替他解决了所有后顾之忧。再说,凭我自己的能耐,哪能这么快在丁忧之前就升了正五品?”

    “好好,你这个父亲甘之如据就好!之前为了隐秘,我只能用你重病的借口,要说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张辅哑然失笑,这才正色说出了皇帝驾崩的实情,见张悼竟是有些呆了,他又把自己的那些顾虑想法一一抖露了出来,最后叹了一口气,“太子归京,越哥儿必定功不可没,太子登基之后也会更信赖他。我打算到时候自请解兵柄,但在此之前若是汉王谋逆,我想请兵前去讨伐。”

    “万万不可!”

    从来对张辅言听计从毫不违逆的张悼此时却下意识地开口阻止,见张辅盯着自己瞧,他不由得垂下头去,好半晌才诚恳地解释道:“辅大哥,汉王终究是诸勋贵的昔日袍泽,这率兵讨伐于私便不妥。于公而言,朝中文官对于带兵将官必会存有疑忌,临阵换将抑或是临阵疑将决计不可避免,到了那时候岂不是处境更尴尬?恕我说一句,太子登基,里外少不得有小人怀二心,不亲征不足以震慑内外,您不如请皇上亲

    这些天来,这个。念头始终困扰着张辅,今天还是因为柳升提出,他方才第一次说出来。然而,细细品味着张绰说的这番话,他不禁自失地摇了摇头:“看来果真是我错了。到头来还是难脱武将习气,总喜欢用这种厮杀的方式证明自个儿”今天安远侯柳升还问大家是否有说客登门,我真想如实回答他一个都没有。今时今日,我这个英国公已经是太师兼中府都弃,纵有人来游说我。还能拿出什么更有力的东西?我不是为自己,只是觉得不甘心!看着越哥儿一步步上进,我实在是不想天赐将来当一个富贵闲知”

    就在这对堂兄弟对坐无言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撞开了竹帘冲了进来,竟是之前在廊下打盹的那个小厮。看到张辅在这儿,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旋即连忙禀报说:“老爷。英国公,外头大街上都嚷嚷着,锦衣卫护着太子殿下进京城了!”

    :以不到二十票的微弱优势赢了上个月的角逐,很激动,很惭愧”本来今天想加更的,问题是从今天开始,漫长的会议周期又要开始了,所以很可能力不从心!不过,俺会以高亢的情绪把这段戏写好,毕竟,这是某些人的谢幕了!最后。顺便求一下月初的月,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州,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六百九十一章 亲恩如海

    之间满城缟素,先头议论纷纷的街头巷尾一下子清胖未。人们担心恐慌的往往是未知的情况,当事情一下子真相大白的时候,人的反应反而简单了。相比要往思善门哭,不得在家宿夜,又要遵守诸多禁令的王公贵戚文武百官,军民百姓只需要把去年穿过一回的素色衣裳再找来穿一回,捱上二十七日就算完。

    尽管大行皇帝遗言丧制一律从简而事实上,陵墓也确实没造好又下令不禁嫁娶。但各家宅邸还是不约而同地摘下了门前鲜红的对联,取下了红灯笼等等。更约束子弟下人等等不许往外头乱跑。朱高炽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上上下下的官员对他的为人秉性都还算熟悉,好容易等到了这么一个脾气尚可的天子,谁能料想就这么说去就去了?

    张越只比朱瞻基晚了一天赶到京城。由于他如今还是应天府昼,打的又是探望父亲的名头。例行哭灵之后便没有其他事宜,又不用于本衙门歇宿,自然是仍住在家里。然而。他还没从这一路上的紧张中回过神。这天中午,一位意外之客便降临了家中。

    瞧见袁方一如自己一般的素纱袍黑角带,张越倒是闹不清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因此见面揖礼之后,把人请进家中正堂奉茶,他便似真似假地问道:“袁大人这是官复原职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容易才退下来,何必再恋找权位不去,妨碍了别人的前程?”因张越屏退了下人,袁方说话便随意的多,“太子尚未登基,如今文武百官正在再三恳请,自然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不过我已经向太子陈情,希望能在京城五军都督府谋一个差事,多半能够如愿。不管我在什么位子上,上头若有差遣,我自然应命,是否重掌锦衣卫也没什么差别。”他说着就讲了在运河上遇险的事,旋即问道,“太子听说你在路上遇到王斌阻路,让我问你。他都说了些什么?”

    当着袁方的面,张越知道他到时候报上去自会斟酌取舍,于是便将那时候的情形一五一十如实道来,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看那时候王斌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不止是德州,连天津静海乃至于其他各地,也不知道有多少军官呼应。而且就算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一个个拿下也绝不容易。”

    “所以,我也知道你那一招杀手锢还不到时候。况且,做得太刻意,那位唐教主固然能全身而退,你家妻妹的那个师傅就不那么容易脱罪了。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少不了医者,但每个人也最怕医者,尤其是夺命的大夫。”

    两人会心一笑,全都不再提这个话题,索性捧着茶盏悠闲自得地聊起了天。说着说着。袁方突然把话题岔到了另一件事:“对了,你可知道陈留郡主如今在哪?”

    张越正在心里寻思父亲张值得知袁方上家里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乍然听到这话,不明其意的他顿时心中一紧。朱宁自从去岁替父亲前来祭拜朱林之后。就没有回开封,此前更是常常居中给他传递消息,如今皇帝驾崩;他只知道这位金枝玉叶人在宫里,其余的消息就再也打听不到。

    “听说郡主被皇后召入宫陪伴了?”

    “是召入宫,却不是什么陪伴。”袁方看到张越那张脸一下子绷紧了。沉吟片刻就放下了茶盏,“此事我也是辗转听说。皇上重病。政务大事都是皇后决断,后宫事务难免撂开了手,所以就让郡主代为处置。若是平常,这也不打紧,但宫里有消息称,皇上殉葬的嫔妃已经定下来了,除了几位不曾生育过子女的嫔妃之外,极可能还有起初册封的郭贵妃和王淑妃。宫中的消息传得虽快,恐怕如今那个郡主面对几个铁定要死的人,也是棘手得很。”

    册立皇后时一同册封的只有三位皇妃郭贵妃王淑妃赵惠妃,如今一下子便要其中两人殉葬,个中隐情一看便知。

    想到此前朱林死后亦是生殉了众多人,张越只觉得毛骨悚然,心想自汉唐宋以来数百年不见人殉,如今这大明号称礼仪之朝。这种蛮行竟然一再延续。再想想朱宁还是未嫁之身,便要在宫中经历这种风波,他更是觉得心头恼怒。

    “要不是为了周王千岁,陈留郡主也不会接下这件事。皇后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郡主冰雪聪明自然不会不知,只是代王府解未来危难。这份心志不可小觑。这个世道,男人立身处世固然艰难,但女人却更艰难。”

    坐了这么好一会儿。袁方少不得起身告辞,张越便亲自把人送出门去。到了第二道仪门的时候,袁方脚下却忽然停了一停:“太子还让我捎带一句话给你。他即位之后,便会重开海禁。如今王景弘率船队的出海,他到时候便声称是通使日本,名正言顺,大臣们也无话可说。另外,若是你想知道我对你讲的那个,故事的后续,不妨去问问你爹爹。”

    在大明朝厮混了这么多年,张越知道,倘若这会儿朱瞻基借袁方之口撂下什么必不负你或是升官晋爵之类的承诺,那么他便着实该失望了。如今听到朱瞻基竟是承诺重开海禁,他不禁心情大好。暗想待到这回乾坤大定,他总算是能腾出手来干些事情。然而,袁方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等把人送出大门,他就径直去了父亲和母亲的居处。

    除了丁忧的张掉,张家小一辈如今都有各自的差事,三个小抽姓脾气性子各不相同,白天有的处置家务,有的闭门看书,有的往外头串门,偌大的大宅门白天往往是静悄悄的。孙氏和几个侄儿媳妇也不过是寻常的情分,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在屋子里带着女儿看着孙女,高高兴兴地享着天伦之乐。这会儿她一面逗孙女三三,一面和女儿张普说话,好半晌才现丈夫在旁边坐立不安,额头上仿佛还有些汗迹。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老爷,你这心里头有事?”

    “没事。”张掉一想到袁方就在外头,心里总觉得有些七上八下,却不好对妻子解说这些。此时顺势就拍了拍张普的脑袋;“如今国丧期间,学是不用去上了。课业却不许马虎!先头那位愕出了写信来说年底就到京城。到时候别问三不知丢了咱愕州

    “爹爹尽小看人!”张青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昂头挺胸地说。“我和恬妹妹读书认字又多又好,先生们全都夸奖过!如今三三还等她大了些,我还接教她认字呢!”

    “看来咱们家的出一个才女了?”

    说话间,张越打起了帘子进来,见张普眼睛一亮,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他便连忙抢在前头说:“你都问好几遍了,我前头就和你说过,你嫂嫂还得留在南京。一时半会难能回来。”说完他也不理会满脸失望的家伙,上前见过了父亲母亲,见三三含着手指头看着自己呆,他不禁有些愧疚。上前轻轻按了按那粉嫩的脸颊,心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柔情。

    孙氏看到怀中的孙女不自然地扭来扭去,便冲着张越嗔道:“你再不回来,孩子就要忘了你这个爹了”唉,这些年你一直东奔西跑,竟是没个头,这次应该能在家里消消停停呆上一段日子了吧?赶紧让媳妇回来,一年多不见,我也怪想她的。还有,我每次抱着三三就想静官。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张越天不怕的不怕,就怕母亲的埋怨唠叨。此时连忙赔笑应了。看见儿子老大一个。人,站在孙氏身旁满脸堆笑地说话,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张掉虽说心中惦记着别的事情,竟是不想出言搅乱这难得的气氛。直到孙氏把张越打了过来,他才含笑问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就叫着张越一块出门,到了空着的西厢房说话。

    问了网刚袁方来都说了些什么,张绰便陷入了沉默,直到张越提起当年的故事,他才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脸色白地说:“他竟然对你都说了?”

    “袁伯伯只说到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张掉喃喃重复了两遍,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那高高的房顶,声音空洞地说,“我生下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在张家无依无靠。虽说衣食无忧,可上头有能文能武的兄长,十几年都是我孤独寂宾一个人。直到我娶了你娘之后,因靖难的缘故往北平躲避,途中遇到流民,我和大伙失散,又遇着人打劫。幸得他相救。只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不但是仗义的好汉,也是可以倚赖的亲人。”

    他完全没注意到张越的表情,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初那个仗义解围的身影。那时候他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从前只觉的身为庶出的三子,又没有什么抱负本事,将来的路无所谓如何,和妻子彼此倚靠过日子就行了,可临到要紧关头面临生死存亡,他才知道有些东西并非身外之物,关键时刻也是保住自己的手段。

    “那会儿得他相救,得知他是去北平投奔燕王的,我就和他一路同行。因他豪爽仗义。和我说话丝毫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扭扭捏捏,我索性认了他为义兄。一路同行的还有大嫂和沐宁,大嫂身体不好,却是个好心人,在车上还帮我缝补衣服。从她口中,我这才知道。袁大哥早年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他得了重病,袁大哥的母亲只得答应改嫁别人为妾。那家主产沫但请大夫给他治好了病,还留下了一笔足可他过活的钱。”

    “人都道饿死事失节事大,我原以为袁大哥必定对这桩往事耿耿于怀,谁知一次宿营时,袁大哥并不避讳,也对我说起了从前的事。从父亲与那帮贼人同归于尽,到母亲掩埋了尸体匆匆逃出乡里流落到了开封,再到母亲不得不狠心嫁入别家,只为了能在那种年景下使他能活下去”我那会儿听着听着,只觉得他父母固然难得,他在这等情形下能有那样洒脱的个性更是难得。”

    和袁方那时的酷面大醉相比,张绰的神志却颇为清醒,说到这里,他突然垂下了头。又从脖子里拽出了一截红丝线,上头赫然系着一枚玉指环。见张越好奇地盯着这东西瞧,他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便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袁大哥也有一枚。咱们也是在路上又遇到了南边的溃兵,好容易杀出重围之后裹伤时,才现两枚的制式一模一样。因为之前那一路同甘共苦,这相认便没有那么多波折。我也是后来才从袁大哥那里知道,当初就是因为这两个指环上头镌刻着祥兴御宝四字让人瞧见,母亲才会被人当成是宋室皇族之后,由此家破人亡。那些身世之类的勾当冉们都无心去追查什么,直到现在,陕西那边宋室皇裔谋反一案还没销,所以袁大哥那会儿趁着靖难赤地千里在黄册上做了手脚,一直都对人假称是河南阳武人氏。”

    张越这才明自了前因后果,不禁又问道:“袁伯伯既然救过爹爹,又有这样的关联,为何爹爹后来一直假作和他不识?”

    “他厮杀上不算出色,只是在市井上头练了一手本领。他觉得燕王必然能取天下。但为了慑服士人,必定会重设锦衣卫,就盯上了这条路子,只他知道我在家里说不上话,也不想借用这一重关联,所以到北平我们就分开了。他据下话说决定自己靠本事去闯。等到永乐四只我和老太太他们一同回到了开封,他已经是锦衣卫百户。那会儿你才四岁,我还抱着你去给他和大嫂瞧过,他们都很是喜欢你。就是我和袁大哥一同做生意。我那份是你娘的陪嫁,他那份却是大嫂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本钱。只没想到,大嫂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张绰看着若有所思的张越,苦涩地笑了笑:“你袁大哥年轻时大病一场,这辈子都没法有儿女,所以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早就说过。日后留下来的东西全都是你的,所以,哪怕皇上给了世袭的恩典,他最终还是没想着去领养一个孩子。所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还有这么一个伯父在外头!”

    张越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深深叹息了一声。他上辈子没能得到的东西,这辈子的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血溅宫廷,君子之道

    行皇帝大给入棺点后,由千上下都知道皇帝猝死和纵欲咒波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东西六宫人人自危一那些个有子女的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没子女的不用扮就是哭丧着脸。越是知道如今皇太子已经回来,统管六宫的已经换成了张皇后本人。她们便越是觉得绝望和无助。都以为皇帝登基,日后至少也有十多年的好日子,若是早想到皇帝的身子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谁还会这么愚蠢只想着系住皇帝,她们又不是初进宫只想着恩宠的年轻姑娘!

    相比其他各宫,长宁宫中却是寂静无声,抑或是说死气沉沉。那天朱宁来过之后,偌大的长宁宫正殿就只留下了四个人伺候。这会儿其中三个都悄悄到外头去打听灵堂布置等等,借机弄清楚究竟殉葬的人是否都定下了。空空荡荡的地方就只有郭贵妃和心腹宫女纪香。

    这会儿。郭贵妃便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地用玉梳梳理着一头乌黑的秀。她如今只有三十出头,在东西六宫诸妃中算得上年轻的。由于一贯善于保养。那几个比她年轻好几岁的低等嫔妃瞧着竟是比她还老相些。轻轻放下手中的梳子,她便头也不回地对纪香说:

    “从前。人人都说魏国公徐家是除了皇室之外的第一名门,如今却换成了英国公张家。可没有几个人还会记得,太祖皇帝还在的时候,武定侯郭家除了爵位功劳不及徐家,其余的丝毫不差。

    那会儿徐家只有一位国公,郭家却有两个侯鼻。”

    纪香自郭贵妃入宫便跟了她,知她灵巧善媚最善奉承,知她进退得宜善抚人心。却从未听她用这种口气夸耀过自己背后的家族,此时不由得怔住了。郭贵妃看着铜镜之中纪香那吃惊模样,不禁自嘲地一笑。

    “祖父和伯祖父的战功固然赫赫,可在那些开国名将之中,却也算不得什么。若不是当年宁妃娘娘极得太祖皇帝宠爱,他们也说不定和其他功臣下场一样。即便如此,我那姑姑嫁了那王为妃,却因为无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封国被除,大姑姑含恨留书女儿。自列以从泉下。祖父足足有十二个儿子,大伯父尚了永嘉公主,三叔以功任中府右都督,我爹却只是辽王府典宝。若不是我封了贵妃,去年武定侯之位又怎么轮得到我弟弟承袭?”

    说到这里。她就悠悠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什么勋贵之家。那种几十口人的大宅门里头,何尝消停过一日。我自幼便在辽王府长大,也曾见过那位王妃尊荣背后的辛酸苦累,早就明白做女人的,只有儿子才是真正的倚靠。总算我心愿得偿,有了三个儿子,可两个都是自多病,唯一一个也不是长寿之兆。我放不下他们,但我若活着,反而更害了他们

    最初只是惊疑,但此时纪香竟是越听越觉得不吉,连忙劝解道:“娘娘千万别多心,虽说自太祖皇帝起便有殉葬,可从来都是选的那些无子嫔妃。想当初宁妃娘娘不是寿尽而终么?您好歹还生养了三位千

    “她们早就不得宠了。和皇后又走得近。自然心安。”

    郭贵妃从妆台上拿起了一个雕漆紫檀木九龙戏珠的匣子,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图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夫妻情份多年,我自然不如。我能做的不过是让皇上快活些,而不是用那些大道理和礼法约束了他。所以,谁都知道,皇上更喜欢我。哪怕皇后大权在握,深得太宗皇帝和皇上的敬爱,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懂过皇上的心。只有我真正视他如夫,视他如君!人人都说他是我害死的,如今我便追随了去陪他!”

    言语间。她已经是轻轻打开了匣子搭扣,右手猛地握住了其中那件物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一下子抄起那柄锋利的匕,用力将其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当背后响起了纪香的惊呼时,她的意志已经渐渐模糊了下来。

    哪怕是死。她也不会等着张皇后借朱高炽的旨意让她询葬,更不会再露出乞怜丑态!只要她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郭贵妃自列的消息传来时,朱瞻基正在抚慰自己的那些弟弟。他是皇长孙。之后又早早封了太孙,和诸弟起居等等并不在一处,但对几个弟弟都还关爱有加。这会儿因为天热,人人都熬得满头大汗,自来多病的滕王和卫王更是难以支撑,当听到郭贵妃死讯时,滕王脑袋一歪就昏厥了过去,郭贵妃所出的梁王亦是放声大哭,只有五岁的卫王依旧懵懂。见此情景,朱瞻基一面命人请太医,一面令人服侍诸王留宿宫中。自己则是匆匆赶往长宁宫。

    在长宁宫大门口,他恰好和赶到此地的张皇后撞了个正着,连忙唤了一声母后。见张皇后望着那蓝底金字的牌匾出神,深知后宫那些名堂的他不禁有些奇怪。

    “想不到郭贵妃竟然如此刚烈。”

    张皇后没想到郭贵妃竟然会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一步,叹息了这么一声,中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等和朱瞻基一同入了长宁宫,得知宫女纪香殉主触柱而亡,她更是觉得一阵难言心悸,竟是站在最外那间屋子,无法再踏入一步。在原地默然站立了好一会儿,她便扭头对朱瞻基说:“她亦是你庶母,你且去瞧瞧她最后一面,我就不去了,免得见了生悲。滕王梁王卫王可怜得紧,他们都是你的嫡亲弟弟,日后若有恩赏。自当优抚他们,你可明白?”

    “是。儿臣记了了。”

    朱瞻基回京之后,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对郭贵妃自然极为不满,但此时人都死了,他也没什么其他话好说,便答应了母亲之言。进了屋子。见屋子中央和角落赫然是两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即便他并非没有见过血的雏儿,也忍不住呆了一呆。初时匆匆而来。只以为郭贵妃白绫自尽。如今方才知道那是用刀,即便是他心头成见已深,恨意也有几分变成了悚然。

    “郭贵妃依礼陪葬山陵,纪香亦厚葬。优抚其家等丧之后。暂封长宁宫!”国丧期间的这么一个插曲并没有在京中闹出多大的风波。哪怕郭贵妃出身勋贵,但武定侯家也已经走过了气的勋贵,如今的郭家早已不复洪武年间的赫赫声势了。而之后依了百官劝进登基为帝的朱瞻基诀别殉葬诸妃。此中情形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只有时时刻刻随侍朱瞻基的陈芜知道,从诸妃殉葬的地方回来,皇帝晚饭一口都没吃,整整一晚上没睡着。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原本还要加恩勋旧。只是由于朱高炽去年登基时已经一气把文武百官都拔擢到了高位,别说张辅这等封无可封,就连杨士奇等人也已经是无官可封。因此朱瞻基只是赏毒群臣官刻新书,又赐众藩表里器物等等。其中犹以汉赵两藩最为优厚。而由于朱宁的缘故,周王府亦是加赐岁禄。恩赏倍于太祖诸子。

    一团和气中。却也有某些不合谐的音符一一原本坐船沿运河缓缓北上的左都御史刘观得知皇帝驾崩的消具之后,立刻弃船上岸星夜赶路总算是在二十七天国丧之内到了京城。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旨意黄河水患多年不靖,出左都御史刘观视黄河水道。得旨之日即刻出行,不得误期。另。前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罪大恶极,该当处斩,以国丧故暂缓行刑,下锦衣卫狱待罪。

    京中蒋息传播得最快。旨意一下,向来门庭若市的群力胡同刘府一下子成了绕道走的去处。谁都能看到。历经三朝下狱、谴责、贬谪却始终屹立于朝堂之上的刘不倒。在这新朝恐怕是真的倒了。而与此同时,张越也收到了自己的任命,即日起署左金都御史。

    尽管应天府昼也是正四品,左企都御史也是正四品,但京官和外官素来不同,更何况如今左都御史刘观出视黄河水道。右都御史王彰镇抚河南,上头虽有左右副都御史。却都走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臣,于是。张越虽只是署理,但二十出头则以文官一跃至着徘京官。仍是让无数人为之惊叹。就是杨荣杨士奇等共事多年的阁臣,私下里也有些感慨。

    “太宗皇帝压了你这许多年,大行皇帝一上台又是明升暗降,如今感觉如何?”

    傍晚瞅着空子来拜见岳父兼恩师,好容易蹭了岳母一顿家常便饭,结果才到书房便被丢了这么一句,张越自然是惟有苦笑。见杜祯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他便上去娴熟地搭了一把手,又叹道:“先生就别打趣我了。这品级我受得起,左企都御史这个位子却受不起。而且,皇上的脾气我也很清楚,绝不是让我日后掌总都察院。”

    哦,那么是让你日后入阁。或是执掌六部?”杜祯淡淡地又问了一句。可久久没有等到回答。他便抬起了头,“我不是打趣你。这任命部议阁议都没人有异言。毕竟。没有人是瞎子聋子,哪怕不是你此次护送皇上平安回来。前头的功劳也该赏了。只是,我觉着你需得想好。跨上了这么一步,日后要再动就难了。

    我只问你,你如今是想把这个署字去掉,还是另有他想?”

    张越和别人耍耍花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在杜祯面前却向来老实,此时站在这位自来最是尊敬的长辈面前二他便一五一十把此前的所有打算一一说了。就连他对皇帝授予他此职的猜测也没有漏过,末了才一摊手说:“太宗皇帝固然一直压着我擢升的度,但平心而论,当初我起步那几级原本就快了。倘若没有后来的打基础,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让人挑不出错来。再说了。先生如今居内阁要职,要是我再占据都察院,再加上我家大堂伯,即便皇上不疑,别人却会挑理。”

    “沈家两位还担心你太过急进。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了。“杜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赞许地点了点头。“京中部阁大臣都是善决大政的老成持重之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皇上也不可能一直偏向你。况且还有皇太后在。你能想到这些,我当初总算没有白教你。居功而不骄。临乱而不躁。当名利而能持,度进退而能守,由是士庶钦服,是为君子。”

    杜损素来崇尚君子之道。张越想当初便得他增了那八个字,如今又听到这么一句,他连忙点头应是。翁婿俩由是又交谈了一番其他情形,当提到一走就是大半年的万世节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风风火火地推开了。

    “妾。姐夫!”

    一身白衣裳的小五看起来比从前清减了许多,但此时那脸上却激动得通红,手上还攥着一张纸:“刚刚有人往门上丢下一封信就走了,岳大叔送进来我一瞧,竟然是师傅!师傅说,万大哥人在和林。如令人很好,让我不必担心,他迟早会抓着那家伙好好揍一顿给我出气!”

    听到这话,张越顿时一个等步窜了上去,一把抢过了小五手中的信。上头只有寥寥几句话。他只是一扫就看完了。等瞧见小五正狠狠瞪着自己。他连忙把信笺递给了杜祯。又赔笑说:“我这不是担心老万么?这家伙也是的,竟然还是冯大夫送了信回来,他自个竟是没什么消息“对了,冯大夫怎么跑到北边去了?这信究竟怎么送到的?”

    “师傅只提过,不想留在这儿牵连了别人。反正塞外大夫最吃香不过。他在那儿反而比在中原更自由看到杜祯看完信,小五连忙接了过来,细心地折好藏在袖子里。这才说道,“信直接塞进了门里。怎么送来的我不知道,但是件傅的笔迹,不会有假。对了,姐夫,师姐如今还好么?”

    一句师姐让张越勃然色变。瞧见杜祯看着自己,他也不知道这岳父大人究竟知道多少,顿时头痛得紧。就在他斟酌怎么开口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墨玉低低的声音。

    “老爷,有人敲开了家里后门,说是姑爷的朋友,有要紧事寻姑爷商量!”

第六百九十三章 英国公府的说客

    和张越相交多年,平日偶尔也有盅卜杜技的机会,但房儿,一是第一次进入杜家。若是换成从前,他必然二话不说就去拜见那位名声斐然的冷面学士。可眼下却一点都没有那个兴致。他是勋贵子弟,可没有几个明友,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亲戚,能说话的知己就只有孙翰和张越两个。眼下孙翰人不在京城,哪怕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却仍是不得不

    从小到大。除了一块长大走动的孙翰之外,张越是帮他次数最多的人,这会儿哪怕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他也不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房兄?原来是你找我,怎么,是有要紧事?”

    听到这声唤,房陵立刻惊醒了过来,瞧见张越跨过门槛,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迎了上去。看着那张一如从前的笑脸。他伸出脑袋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院子,随即咬了咬牙说:“元节,我本来不想找你,可是事情实在是紧急”锦衣卫刚网得到消息,有几个来自乐安的人进了集城,其中一个,,其中一个进了英国公府!”

    对于房陵当初闹的那么一出,张越一直在心里替他捏一把汗自古以来,当间谍便是一等一的难事,更不用说双面间谍一但之后看他一路游刃有余。朱高炽登基之后甚至是青云直上。那担忧方才少了些。今日见到人。他原本还以为是房陵遇到了什么麻烦,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一下子呆若木鸡,好容易方才使劲吞了口唾沫。

    “这是多久的卓了?”

    “一个时辰前进去的,至少在我来这儿找你之前,人还不曾出

    张越没有问什么是否确定的蠢话,房陵既然在锦衣卫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事情绝不会弄错,必定是眼睁睁看着人找上了门去。他对英国公张辅了解的很。张辅绝对不是什么野心勃勃到不顾一切的人,再加上此前已有决断。不是什么说客能够说动的。可问题是眼下这种时候,被锦衣卫侦测到了这种勾当,到时候轻轻巧巧就是百口莫辩。

    众口钦金,三人成虎,相较之下,皇太后皇帝怎么想都是次要的!

    看到张越不说话,房陵一把抓起高几上的帽子扣在头上,又低声说:“元节,你大堂伯接连两回都有定国之功,但这次的事情说小很说大极大!我在锦衣卫并不算是头号人物,纵使是头号人物,我也不敢欺瞒此事,你心里有个数目就是。我不能离开太久,现在就得走了,你保重!日后咱们兴许得越来越疏远,但我心里永远都把你当作知!”

    直到房陵大步出门,张越方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只是蠕动嘴唇,轻轻道了一声谢谢。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他不禁一手支在了门框上,另一只手则是依旧托着那一挂竹帘子。

    他很幸运。今生今世没有交错朋友!

    书房中。小五在杜祯身边急得团团转,瞧见他仍是气定神闲地在纸上泼墨挥毫;写着那一幅长卷,她只能继续围着书桌转了一圈又一圈。总算是盼到了他一顿,她连忙窜上前问道:“爹爹。人家都说了找姐夫有急事,你怎么就不去看看是谁?”

    “那是找你姐夫的。又不是找我。我凭什么越俎代庖?”见小五满脸不同意,杜祯却并不解释,没过多久,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是张越回来小五正紧张地缠着他问东问西,他不禁莞尔笑道。“小五,你且歇一歇,别没事瞎操心。这是京里,没人奈何得了你这赫赫有名的姐夫!”

    “先生您再说这话,我就要找一根地缝钻进去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别人未雨绸缘告诉我一声。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等到您到时候有闲,我再来请教。”

    这会儿张越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解脱了出来。先不说张辅不是愚夫,不用他眼巴巴登门提醒;而且就是房陵跑来相告,他若是急忙忙赶过去,无疑会让事情更糟糕。见杜祯微微一点头。什么都没问,他自是觉得心头大安,长揖行礼便出门寻裘氏道别了。

    “爹爹

    杜祯了一会呆,听到小五这声音方才回过神。见她满面关切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哑然失笑:“没事,不过是想起了些不要紧的事。你别只惦记着你姐姐姐夫,朝堂上北边送来的讯息如今也很不少,世节估摸着就快回来了。你不是说过要让他回来之后大吃一惊么?那还不赶紧去向你娘多学些手艺,回头也好献宝?”

    “爹,你尽笑话我!”

    英国公府。演武场。

    盛夏的夜本就来得晚,此时已近戌时,天色黯淡中带着残阳的暗红,显得格外压抑。月亮已经若隐若现地挂在了天上,演武场中四角插着四支熊熊燃烧的火炬,越给这儿增添了一层红艳艳的颜色。场中的人正在不紧不慢地耍弄着一把雪亮的钢刀,忽然,那缓慢的刀影倏地一闪。刹那间便幻化成了一团银光,远看竟是只见刀影不见人。演武场旁边那个默立观赏的人忽然爆喝了一声好字,旋即重重拍了几下巴。

    须臾,场中刀影一收,舞刀的那人反手提刀,大步下了场。用空着的左手接过厮递来的软巾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大汗,他便随口叹道:“岁月不饶人。真是老了。想当初若是真的练将起来。那是水泼不进,如今却只是空余花架子而已。”

    “英国公何必妄自菲薄?谁不知道您虽是河间王长子,这功劳却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下来的?再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斗勇固然要紧,但斗谋却是更重要。如您这般有勇有谋的名将,从古至今便是寥寥无几。咱们大明也幸好有了您!”

    张辅听多了奉承,此时听对方赞自己谋略,不禁诧异地膘了他一眼,随即才淡淡地说:“先帝刚刚过世,皇上才登基,汉王差遣你大老远从山东跑来,便是为了对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

    枚青早料到英国公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此时面对张辅冷淡的态汇,点自是丝毫没有与馁,而是卫前两步陪笑道!“我家千心州。当日太宗皇帝奋起方隅,终得天下,一是赖荣国公之谋,二是靠上下将领群策群力。如张武陈佳等等,昔日都是偏稗列校,并不以勇略智计著称,一旦风云际会,他们便脱颖而出,与太祖开国诸将平齐,这便是机遇!英县公如今官高爵显,可实权几何?我家千岁不会给那些华而不实的名头,英国公若是能助一臂之力,到时候我家千岁只要南京,这北直隶乃至宣府山西河南,一概都送与英国公”。

    饶是张辅知道汉王必然会许诺让人心动的回报,但此时听到这话仍是不免万分惊愕,旋即便嗤笑了一声:“汉王以为我是三岁孩儿不成?这裂土封疆的事情他若是做了,日后还有脸进宗庙?再说了,你能悄无声息地跑到我这里,靠的多半是赵王之力吧?赵王经营北京多年,既然和汉王合谋,多半就是想要南北分治,到时候我又算是什么?”

    见张辅并没有义正词产地完全拒绝,枚青顿时大喜,连忙打点了十分精神。殷勤地跟上了转身往兵器架走去的张辅,因笑道:“英国公乃是国之栋梁,汉王每每提起都是赞叹不绝,更说昔日与南军激战的时候就知道,天下间能与他一样并称勇者,唯英国公而已!至于赵王,,这世上想要什么东西,总得有与之匹配的才能,您说是也不是?”

    “这么说,汉王是打算待赵王如宁美故事?”

    “英国公英明!”

    当初朱林起兵靖难的时候,张辅不过二十出头。他经历过大胜的欣喜,经历过大败的惊惶,经历过父亲战死欢场的悲痛欲绝,也经历过昂进入南京的欢欣鼓舞,,只不过,在他心目中。朱林之所以能够一举成功。很大原因靠的不是麾下的哪位名将。而是因为朱林敢凭着建文帝一纸诏令。每逢危急时刻就拿出自己的命去断后,赌那些南军将领没人敢下杀手。取天下不像他那时候打交趾,没有知道衍和尚姚广孝那样的人。那是决计不可能撼动天下。

    因此,细细打量着枚青那张胸有成竹的笑脸,他渐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忽然。他右手猛地一动,一道匹练似的刀光直冲那大好头颅而去,最终却架在了那脖子上。由于刀光太快。枚青的一缕头应声落地,而那笑脸也一下子僵在了那儿。

    “英国公难道要试我的胆子?请恕我说一句实话,能够到这儿来,我就已经把安死之置之度外,而且这会儿汉王殿下已经举兵了,您千万不可自误!”

    当此刻,张辅的手却一丝颤抖都没有,仿佛枚青说的不是汉王造反,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稳稳地挪动了一下长刀,见刀锋紧紧贴在了枚青的脖子上,这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恐吓我,我不杀你。”还不等枚青松一口气。他便沉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捆了!”

    话音网落,演武场的角落中便陡然之间冲出了好几个彪形大汉,随即一拥而上把枚青压在了地上,三下五除二就用麻绳把人牢牢绑了起来。见地上那个家伙死命挣扎,眼睛一直死死瞪着他,仿佛想不通为什么会遭到这种待遇,张辅便垂下了刀,淡淡地说道:“给他嘴里塞上麻胡桃!再去一个人吩咐备马,带着他跟我进宫!”

    听到最后两个字,枚青只觉得脑袋仿佛被炸雷劈过一般,完完全全一团糟。他来之前对汉王朱高煦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直到进了英国公府,在张辅面前侃侃而谈时,他也一直觉的自己可以打动对方,怎会想到张辅甚至没有多考虑一下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趁着自己还有说话的能耐。他只能扯着喉咙进行最后的努力。

    “英国公请三思!如今你爵至国公,官至三公,已经是封无可封,日后必定是投闲搁置!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自己的儿子族人想一想!不是我危言耸听,只要沾了一个张字,他们日后必定难以在仕途中再有进步,就连张越也是一样!朝中那些老朽之辈必然会依旧阻着他的前程,只有汉王有气魄,”

    枚青终究没有把话说完,在张辅使眼色之后,一个家奴一手刀重重砸在他的颈后,把人给打昏了过去。看见自己的这些家奴麻利地堵上了枚青的嘴,犹如拖死狗一般把人拖下去。张辅这才把刀放回了兵器架,这才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彭十三。

    “十三,换身衣服,陪我一块入宫。”

    彭十三没有言声,默默一躬身便悄悄退去。约摸一顿饭工夫,英国公府东角门打开,倏忽间就从里涌出了十几个人,人人手中都牵着一匹马。为的彭十三由于有官身,如今还是素色打扮,其余人却是一色玄衣玄衫。在昏暗的夜色中更显阴沉碜人。又过了一会儿,一身麻衣的张辅方才从里头出来,竟是亲自牵着一匹黄膘马。须臾之间,十几人便齐齐上马,急促的马蹄声中,那人影也渐渐不见了。

    上房后屋的佛金前,王夫人跪坐在那尊玉观音前,手指一颗颗数着数珠念诵经文。尽管已经是背过无数次诵过无数次的词,但她竟是常常恍惚着记不起下一句。好容易捱到三十遍念完,见碧落一手揽着天赐。一手揽着张恬站在那里,旁边的惜玉亦是满面关切地站着,她这才挪动僵硬的膝盖站起身来,神态自若地说:“已经不早了,你打妈妈们让孩子们去睡。一切都有老爷,天塌不下来。”

    见两人俱是如释重负,她不禁又捏紧了手中那串数珠。她倒不是怕自家遭到什么危难,可是靖难那会儿的可怕光景她亲眼见识过,如今难道又要重蹈那赤地千里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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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终于反了 唇枪舌剑

    无论对于朝堂还是民间,这么一个消息在最初激起轩然大波之后,随即就立刻平息了下来。这并不是很让人惊掉下巴的消息,打从永乐年间太子册立开始,汉王朱高煦就从来没断过上窜下跳谋夺储君之位的意思,哪怕到最后被贬到乐安,也依旧是不时闹出点事情,提醒天下还有他这么一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在。但是,对于不少朝臣来说,得知此事之后,他们自然又是惊疑又是愤怒,继而忧心忡仲彻夜难眠,但也有些如释重负。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位主儿要造反,如今总算是反了,省得总是担着那心思!再说了,英国公亲自绑了那枚青献于御阙之下,无疑表明了勋贵们的立场。总算能稍微安心一些。

    汉王朱高煦昔日勇冠三军,但再勇也就是一个人,哪怕加上天策护卫和搜罗的山东青壮,已经如当初朱林那样别立五军。也仍然没什么好怕的。怕只怕满朝掌兵的勋贵和汉王串联在一块。到了那时候,京卫京营全数倒戈。这才是最可虑的情形。眼下这重隐忧自然是就不存在了,除了张辅绑了枚青送给皇帝之外,安远侯柳升亦是旗帜鲜明地请战,这就是两位一等一的勇好了。

    尽管回来的路上差点遇险,但朱瞻基登基之后仍是循父亲的旧例厚赏汉赵两藩一毕竟,天子行事,不能让人抓着半点把柄。不但如此,当汉王上书言国事的时候,他还特意下大臣廷议,择可施行者施行,可以说是给足了这位桀骜不逊又野心勃勃的王叔面子。如今听说汉王朱高煦反了。他面上不说,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当即下令群臣廷议。

    由于此事不但涉及大逆,而且还有军务以及藩王政务等等要紧的方面,这一回的廷议林林总总到场的竟是有七八十人。除了四品以上的文职军官之外。五军都督府的所有勋贵和顶尖武官几乎一个都没有落下。然而,前晚才做出让人意想不到举动的张辅这会儿却三缄其口当了哑巴。其他人便更不好说话,只有宁阳侯陈您等几个勋贵勉强还算开过口。但大多数时候,便只能听到文官唇枪舌剑的声音。

    “汉王起兵之后便尽夺邻近州县的畜马,又和邻近诸卫所遥相呼应。以这样看来。别说青州府,就是济南府也难保!当务之急是立刻遣将出征,绝不能让其做大!”

    “济南府?汉王自永乐年间便是野心勃勃,始终在南京不肯挪窝,封国云南不去。青州亦是勉强而行,最后还是太宗皇帝雷霆大怒,这才只得去了乐安,他倘若起兵,极可能便是挥兵南下南京,以南据北,谋求一战之力!所以,先驰令南京加强守备才是重中之重!”

    江,东沿海诸备偻卫所常与偻寇交战,不比内地那些卫所武备松弛。若是让汉王的到那些精兵,则山东通省沦陷是迟早的事。如今应该尽快派精兵强将前往招抚晓谕,以免官兵受到盅惑,届时局面大乱不可收拾!”

    这会儿争执一团的是兵部尚书李庆,礼部尚书吕震和工部尚书吴中。三人都是年过花甲的老臣。眼下却是中气十足。隐隐之中竟有些旁若无人的架势。

    站在都察院两位副都御史下手的张越听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争吵,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见杨士奇等阁臣还一个都没开口,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叹气。

    如今已经不是永乐朝阁臣预机务却无品级那会儿了。阁臣之中,杨士奇挂兵部尚书衔兼少傅,从一品;黄淮是户部尚书衔兼少保,从一品;杨荣是工部尚书衔兼太子少傅,正二品;金幼孜是礼部尚书衔兼太子少保。正二品;杜祯则是刑部尚书衔兼太子少保。正二品。在品级宠信上,五个人已经完全和六部尚书平齐,他们都不说话。以资历人望为文臣的塞义夏原吉明显还在斟酌,勋贵们也都集体成了哑巴,单单这三个,人争什么争?

    许是察觉到了旁人的安静,三位尚书渐渐都停了争执,很快归回了原列。这时候。受命和张辅一同主持廷议的塞义方才与张辅低声商量了一番,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李尚书吕尚书吴尚书三人的意见是汉王可能会攻济南府,抑或是南京,以及染指沿海诸卫兵权,此外便是派兵出征。兹事体大,请诸位将自己的意思写在纸片上,由两位司直郎整理出来。”

    最初已经争论过,之后吕震三人又罗列了几种可能性,其余人你眼望我眼,便决定少说两句为妙,各自埋头苦思苦写了起来。由于是头一次参与这种场合。张越原本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可赛义既然这么说,他总不能在纸片上随便写一个附议。想到朱瞻基回京之后必然已经派人给刘家港去了密令,他知道朱高煦哪怕真派人去山东沿海备偻卫所,所带人等也不会多,而朱高煦也活不了多久,于是沉吟一番,只在纸上写了寥寥几个字。

    两刻钟之后。寒义便命人把所有纸条都汇总了来一这短短的时间里,众人大多是长话短说,而武臣那边除了张辅等少数几个,不少都交了白纸。寒义自永乐朝便是文官之,见惯了这些。因此也不以为忤,带着两个司直郎花了半个多时辰把东西整理了出来。

    结果,是大多数人觉得朱高煦会攻济南收登莱,占据山东全境;部分人认为朱高煦会纠集所有兵力一举攻下南京,因为那里是金陵王都,能够得到大义名分。说完之后,他便和张辅又商议了两句,当即决定眼下便入乾清宫求见复命。

    说是塞义张辅主持廷议,同去乾清宫的却还有夏原吉杨士奇等阁臣和五府的其他四位都督。这些个大徒一走,其他人自然是也各自散去。满腹疑惑的张越正朝外走,却被人叫住了。认出是先头的老熟人,前任山东都指挥使刘忠,他不禁笑道:“刘帅在外头晃荡了这么一圈,如今也总算是入都督府了?”

    “什么总算。我宁可在开平塞外吃沙子,也好过在京城混日子。”刘忠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又冲着张越嘿嘿笑道,“还叫什么刘帅,如今你前途正好,要巴结,也该我叫你一声张大人才是!对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你在纸条上怎么写的?”

    倘若问的是别人,张凹联分理所当然地含糊过去,可刘忠当初在山东帮了他老大飒沁,慨算是对山东情形廖若指耸的人,因此他不便相瞒,索性实话实说道:“我在上头写,汉王色厉内接。宣扬声势不过是为了让四方人认为他是明主,于是纷纷来投。其实没那么大能耐。太宗皇帝当年是在北边连年抗击蒙元,很少停过打仗,可汉王却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了。真的打起来,他绝使不出当初勇冠三军的本领,所以他不会轻易出击。恐怕会等到朝廷走一步,他才会跟着走下一步。”

    “咦?”

    刘忠古怪地瞧了张越一眼,随即便拖着他往外走。这会儿别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夹道就只剩下了他和张越,这时候。他才开口说:“如今五军都督府不少人都在猜测是谁领兵前去征讨,暗地里都把那当作是要命的差事,你倒是敢说!不过我在山东那么多年,想的却是和你差不多,二十多年没打过仗,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早就不中用了!”

    “那刘帅也是这么写的?”

    “我哪有你这胆子,不过人云亦云说汉王多半是想占据山东,以此为根据谋夺社稷神器罢了。”刘忠没好气地答了一句,随即就明白了张越如此问的缘由,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既然刚刚赛尚书什么都没说,多半是觉得你的条陈太大胆,于是扣下来了。咳,别去管那么多,看看今天那三位尚,这种事情,想要立下这第一功的人太多了!”

    对于文官和武官截然不同的态度,张越并不觉得奇怪。而他更知道不管有没有自己的建言,早有打算的朱瞻基都不会吃朱高煦蒙混了去,因此也不担心。和刘忠分别之后就回到了都察院。由于刘观出京之后,朱瞻基以苏州知府之事谴责科道言官,都察院上上下下更是震慑,眼下既没人顾的上巴结他,也没人顾得上排挤他,他这日子自然是逍遥。

    然而,傍晚散衙时分,刚刚荣升御用监太监,改赐姓名为王谨的陈芜却带着两个小太监匆匆赶了来。由于都察院屡遭皇帝申饬,上上下下都还在惊悸震慑的时候,因此王谨的到来自然引起了一阵骚动。如今统管衙门事务的左右副都御史等了老半天,方才得知王谨径直往寻张越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不免忧心仲仲。

    小张大人,咱家奉皇上旨意前来,要问您一件事。”如今已经成了宫中头面人物的王谨除却改了自称,口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恭顺。他轻轻地把一张纸片压在张越面前的桌子上,因问道,“这可是之前廷议时您的意见?”

    只扫了一眼,张越就知道是自己写的那张纸,因此便坦然点了点头:“正是。”

    王谨一听就把纸收了回去:“赛尚书对皇上说,因为您说汉王会龟缩在乐安,这看法和所有人都不相同,他不想让您太过显眼,所以就不曾对人说,只一块儿呈递给皇上看了,谁知却是和皇上不谋而合。不过咱家来不是问此事。而是皇上使我问您,您当初既然提出开海禁,对于海上勾当必定颇为熟悉。从刘家港到登莱,大约要几天?”

    “因为是在刘家港还得耽误一眸子,而且多半不是正好候着大风出行,船到灵山卫,大约十五到二十日左右;至于到威海卫登莱,顶多再加上五六日。”

    “这么说来如今船应当已经走过大半航程。”王谨长长嘘了一口气,随即便说起了今日朱瞻基见文武重臣的情形,“那会儿御前争执不下,安远侯倒是主动请缨。皇上却打算派宁阳侯去。宁阳侯都已经赶往京营整军了,可就在刚刚,因为杨学士力主皇上御驾亲征,夏尚书竭力附议,就连英国公和杜学士也支持此议,皇上便下了决心,大约明日就要下诏亲征,所以皇上让咱家先知会张大人你一声。”

    听王谨这么说。张越不禁诧异地瞧了他一眼。换成别的太监,这会儿必定要说成是自己的主意,也好竭力卖个人情,哪里像这王谨一样事事把皇帝放在前头,仿佛根本没自己什么事。只是,相形之下,他自然更乐意和这样的宦官打交道,于是连忙道了谢。

    “这会儿应该早有人往乐安报信说是宁阳侯出征了,等过两日新的消息放出来,管教他们大吃一惊小张大人也做个预备。英国公必定要跟着扈从,您也绝对得跟着。不但如此,就是你那两个兄长,指不定也会在调遣之列。毕竟。这也是一桩功劳。”

    张越自己倒不太在乎这功劳,但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给张张起的机会,他却不能不领情哪怕实际上用不着。果然,这天晚上他一回到家,就有小厮上前报说张所在的通州卫和张起所在的羽林卫此次都在调遣之列。于是。他连忙先转去了两人的院子。见面之后打过招呼,张起就满脸兴奋的说出征,言谈间满是自信。

    “二弟,你别把事情看得那么容易,通州卫那几个指挥使,眼下都是惶惶难安,不少军官甚至还在向家人交待后事。

    汉王不是寻常人,不可小觑了他。”

    教了一通张起。瞧见弟弟仍是一脸不服气,张不禁叹了一口气,拉着张越到了外间。沉默了老半晌,他方才艰难地开口说:“三弟,咱们此次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家里就托付给你了。有你在,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三弟,我只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她,她死了么?”

    原本觉得张这仿佛托付后事的口吻实在是呆得紧,再说了,谁说他张越就不跟着去?待到他好容易结结巴巴吐出最后一句话,张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那个凤盈?我不杀女人,但也不想留这么个女**害了你,又祸害了家里,所以她哪里来,我就把人打到哪里去了。她眼下在东番,至于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

    张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容易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女人固然心怀叵测,可那是他自己主动陷了进去。那张和他魂牵梦绕的姑娘一模一样的脸。是他一生最大的心结。

第六百九十五章 该杀就杀该抚就抚,不用手软

    厂阳侯陈憋受命领军征乐安的消息传出之后。京城上下省震动。由于钦命是号称调动十万大军,因此附近京营京卫自然全都在征之内,众多担任军官的勋贵子弟几乎全都包括在内。于是,得了讯息的各家都在忙着打点行装,那些曾经在靖难时跟朱高煦打过交道的更是忧心仲仲。毕竟。那会儿汉王朱高煦的悍勇实在是给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这天早上天还未亮,因为身子孱弱很少出院门的吕夫人破例出现在了自家的二门。瞧见孟俊装束整齐站在那儿,她不禁想起了镇守宣府的丈夫,少不得对儿子唠唠叨叨一大通。待到孟俊答应着出门去了,她更是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张晴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此时却唯恐吕夫人忧心过度有什么不好,于是不得不劝道:“母亲,俊哥只是随军押中军。必然不会有事

    “战场上刀枪无眼,谁能说愕准将来?”吕夫人扶着张晴的手往里走,心里却仍旧放不下,“不是我背后说别人的不是,宁阳侯这辈子确实打过不少仗,那爵位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可若不是太宗皇帝念着先头战死沙场的径国公,他也不会进得那么快。而且,他从来没有独挡一面统领大军。想当初那个李景隆,”

    说到这里,吕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把话说下去,毕竟再说就可称得上夫不敬了。一步步捱到了佛堂,她便在前头那厚厚的蒲团上跪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对张晴说:“今儿个我要在这儿为俊儿祈福平安,外头不管什么事都不用来回我,除非是朝堂用兵有什么变化”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小”

    见吕夫人已经开始念诵了起来,张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于是悄无声息出了屋子。然而,这一天注定不得太平,早晨她强打精神处置了家务,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却又有多家诰命上门来打探消息,说来说去都是担心自家子弟这一回跟去平乱的安危。见放不下心的不止自己这一家,张晴的心里越弥漫着不祥的预感。

    这些带兵打仗的勋贵世家都这么没信心,这仗还怎么打?

    奉天门朝会。

    这一日并非朔望日大朝,因此仍是御奉天门。群臣虽一一奏事如仪,但不免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年不到连丧两位天子已经是不样之兆,如今汉王这一反。也不知道多少人把如今的情形联想到了昔日那短命的建文帝身上。同样是曾经册封过皇太孙的青年天子,同样是藩王皇叔以靖难之名举兵反叛,这仿佛宿命轮回般的一幕实在是让人感到惊悸。于是,当宁阳侯陈悠上前报说这几日兵员调遣的情形时。众多大臣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宁阳侯陈悠纵然善战,可真能剿灭汉王?这种时候,就算要带兵,总该英国公上才是!

    然而,谁都认为皇帝应当勉励宁阳侯陈憋一番,随即择日誓师出征,朱瞻基却忽然站起身来,撂下了一番让无数人目瞪口呆的话:“联昨日与众臣计,宁阳侯智勇兼备,固然足以擒贼,但汉藩乃联之皇叔,亦是昔日功臣。如今既反,联当亲率大军往行,如能晓谕其迷途知返,则不失联孝悦仁爱之旨

    长长的一段话中。大多数都是没什么要紧的虚言。关键的只有人们品出的两个字一亲征!如赛义夏原吉这般历经四朝的老臣,此时此玄都不由得想起了建文帝送李景隆出征时亲自为其推车而行,自己却只是在深宫等待战报;对比如今皇帝从谏如流决议亲征,他们少不得都是心生感慨。而张越站在朝臣班列中,也在琢磨着永乐皇帝朱林。

    朱元璋教导皇太孙用的是大儒学者,朱林却是不但延请名师教朱瞻基学问,更是身体力行带着孙子北巡,而且更将其带上了北征战场。尽管那会儿朱瞻基差点丧命,但也只有经过那种战场氛围,方才和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赢弱皇帝截然不同。他很清楚,朱瞻基此次亲征不是为了什么夸耀国威军威。而是为了慑服那些怀有异心的小人。

    要是没有那一招。这一回耗费巨大的出动大军自然在所难免。如今只要再等几天,兴许这么一桩看似来势汹汹的谋逆应该也就要到头了。

    自来当皇帝的。做什么事情都要一个充分的理由。因此,在即位之后,尽管恨不的立马便让人拿朱高煦来问罪,朱瞻基仍然是厚赏这位叔父,从表里金银到驻马坐车,无所不包。等得到汉王反叛的消息之后,他又派中官带亲笔信前往劝说,做足了面上功夫。此时当着大臣的面,他少不得仍是做了一番面上文章,随即才一个个点了扈从大臣。

    不出张越所料。尚书之中随行的只有赛义夏原吉,而内阁诸学士则是一个不落全都在扈从之列,诸勋贵则是自英国公以下大半随行,只留成国公米勇等寥寥几个镇守北京。相形之下,其余各衙门扈从御驾的寥寥无几,反倒是先头还受到谴责的都察院挑出了四个人,其中为的自然是张越,而最末一个则是才授监察御史没多久的于谦。

    虽说皇帝轻轻巧巧一番话便把宁阳侯陈您几天的工夫给完全推翻了,但陈恐却是松了一口大气。对阵朱高煦,他原本就有些没自信,再加上一连几天好些同僚都来和他商量,希望让自家子弟挪到后军,他几乎是焦头烂额。如今这个烫手山芋总算是让皇帝收回去了。

    下朝之后,张越看到陈悠脚底抹油走得飞快,顿时有些奇怪,直到张辅走过来,解说了其中缘由,他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禁大摇其头。从金水桥往外走。张辅便叹道:“勋贵们大多都慑于汉王当初的悍勇,却没几个想到好汉不提当年勇。我那天倒是请命率两万精兵前往平乱,谁知道给安远侯抢在了前头,钉子也让他给碰了。你爹确实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抢在前头,还不如跟着皇上亲征。”

    张越早听说过父亲张绰劝张辅的往事,此时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伯侄俩一路走到长安右门方才分手,张辅前往中军都督府。他则是回都察…然而,网,到都察院大门口。他就看到一骑人风驰电掣般“凡来。到门前猛地一勒马,整个人竟是连滚带爬地翻下了马背,才走了没几步就一下子瘫到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嚷嚷了一声。

    “快”快带我去见总宪大人!”

    这动静不但惊动了都察院,就连对面的刑部衙门也探出了几个,张望的脑袋。张越亦是走上前去,却只见其人灰头土脸衣衫凌乱,面目陌生得很。从衙门里头冲出来的两个皂隶一边一个将那中年人搀扶了起来,其中一个端详了那人片玄,忽然出口叫道:“李大人,您不是丁忧回乡守制了吗?对了,小的记得,您就是乐安人!”

    “别耽误工夫,我要见刘总宪大人!”

    那说话的皂隶见此人只瞪着自己,连忙讪讪地说道:“李大人,总宪大人得了圣命前去视察黄河水道了,如今不在府里。”他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张越,又顺势搀扶着那人转过了身来面对张越,“李大人,这位是新进的左金都御史张大人,如今两位副都御史人都不在,您若有事不妨直接寻他。张大人,这位是监察御史李俊李大人,前头回乡丁忧守制了。”

    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正四品左全都御史,一个是四十开外的正七品监察御史。两相对视。张越没认出人来,李淡却吓了一大跳,旋即苦笑道:“原来小张大人已经高升到都察院了。下官李俊,亦是戍戌年进士。”

    张越没想到李淡竟然是自己的同年,心里顿时有些异样,但仕途科举不论年纪老幼,只论登科早晚,再说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李淡从乐安来,因此他也不及叙什么同年之谊。答礼之后。示意两名皂隶把人扶进衙门司务厅。又屏退了外人,他少不得向其询问内情,等到听李俊原原本本如实道来。他不敢耽搁内情,立刻做出了决定。

    “事关重大。你和我立刻一同入宫请见。”

    朝会之后,通常只有部阁府院堂官方才能入宫请见,其余人等求见自是不合乎规例。只不过,张越这个左金都御史一来位高,二来和皇帝亲厚。三来又有英国公张辅的关系,因此午门前候见时,宫监并没有因为张越通报缘由含糊而有所集慢,一刻也没有耽误就报了上去。饶是如此。这一进一出仍然耽误了小半个时辰。

    内廷乾清门对于朝臣来说乃是分隔内外亲疏的一道天堑,李淡虽说和张越一样出仕已六年有余,却还从来没有进过这扇门,更不用说后头的乾清宫。在殿外等候的时候,他就觉得心情激荡难以自抑,及至面圣时。他恍惚之间竟是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等到依言退下出了乾清宫,他方才渐渐恢复了神志,只这时候想刚才奏对时的情形已经晚了。

    “李俊能够逃出来,足可见乐安的防戍混乱得紧。如此看来,英国公曾说汉王怯懦。并不夸大。登莱那么多重要的防偻卫所,他竟然只派了两个儿子过去,他真以为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顶用?此前联见过他们,都是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而已!”

    当着张越的面。朱瞻基不免露出了在群臣面前掩盖极好的讥诣。等到这股子邪火了,他便对张越问道:“既然李淡说是汉王想要吞整个山东的兵力,联也不能坐视。元节,你可有什么主意?”

    对于这个问题。张越刚网进来的时候,心里早就迅打点好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此时便建议道:“右军都督府都督全事刘忠刘大人曾经是山东都指挥使。在任期间颇得下属人心,若是他出面,定然能安抚登莱等地的防偻卫所。至于乐安,皇上可命附近锦衣卫严加监视。”

    朱瞻基一下子想起之前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俏诸官偈见的情形,其中赫然有曾经为他伴读的房陵。当初他因罪逐出房陵,后来却有人证明房陵无辜,他想要召回人的时候,那人却被父亲朱高炽要了过去。他从前没在意,但如今想想却着实觉得蹊跷。但这会儿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再加上房陵确实比王节机敏能干,他对着任命没什么二话。但仔细考虑了一下张越所提的人选,他却摇了摇头。

    “锦衣卫监视乐安自然是应当的。不过山东联不放心刘忠一人,毕竟,他当初曾经在青州府多年。元节,联精挑锦衣卫和京营精锐随行护卫,你和他一起去一趟如何?”

    尽管汉王府侦骑四出,据说邻近州县人心惶惶。但张越很清楚,但只要亲征诏令一出,那一位多十会变成缩头乌龟,因此略一思忖就答应了下来。然而,他正打算告退的时候,朱瞻基却突然出口叫住了他。

    “元节!”

    “皇上还有何吩咐?”

    “汉王就藩山东已经有七八年了,经营既久,根基必深,你此去登莱诸备偻卫所,便是代表联亲临,联届时会把皇爷爷留给联的那把天子剑赐给你带着!”朱瞻基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语声便带了几分铿锵锐势,“该杀就杀。该抚就抚,不必手软!等登莱安定之后,倘若能够,便去一趟青州府。那里毕竟是你呆过的地方,刘忠也熟悉,拿下都指挥使靳荣!”

    面对杀气腾腾的皇帝,张越自是应了下来。等到离开乾清宫,他少不得一路走一路琢磨到时候该怎么做最好,才出了乾清门,他就里面撞上了司礼监太监范弘,而范弘后头的那人赫然是房陵。打量着这怎么都搭不到一块的两个人,他心中不禁异常狐疑。

    范弘是跟着朱高炽多年的老人,和王谨一样是交人,最是谨慎寡言的人,此时施礼之后便带着房陵进了乾清门。张越没机会与其搭话,也就只好一路往外走,等过了云台左门,他一下子醒悟到那一行人仿佛是从西边仁寿宫过来,顿时停住了脚步。

    也许,当初让房陵杏做那勾当的,不是朱高炽,而是张太后。倘若真是如此,张太后还确实是处心积虑算得深远,若非朱高炽自个折腾自个把命送了。怕是张太后必然能找到机会,把汉王朱高煦收拾了下。

第六百九十六章 来得好,来得真是好!

    厂海州治牟平县。下辖文登县。乃是山东东边最靠海的心玳一。由于明初偻乱频繁,因此整个山东四分之三的兵力都驻扎在这里。此地南有靖海卫。东有成山卫,北有威海卫,东南有宁津守御千户所。又有海阳守御千户所、金山守御千户所、百尺崖守御千户。各处的兵力和屯田兵加在一块。足足有一万多人。

    这几年偻乱渐少。宁海州的人口自然增加了好些。然而,汉王朱高煦一举反旗,就连他们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免受到了波及。

    自从三天前。五百多号人便占据了知州衙门,又接管了整座城的防务,老实巴交的知州倒是想反抚。结果却被人毒打一顿关了起来,于是,上上下下的百姓都不得不接受换了主人的事实。看到满大街都是衣着鲜亮大摇大摆的军士。人们自是心生戒惧。奈何城中所住的人都有各自的营生,不得不打点精神过日子。背地里没外人时却少不得议论纷纷。

    “前些天还派人要四乡百姓贡梨,这汉王世子莫非就呆在这儿不想走了么?”

    “谁说不想走?听说这会儿那位世子人根本不在知州衙门,带着大队人去威海卫了!”

    “咱们山东就不曾消停过,听祖爷爷说,元末天下大乱的时候,山东当其冲。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后来靖难,这乡里组建大军勤王,结果又死了无数人。前两回好歹还和登州离得远,这一回汉王世子在咱们这里一闹腾,朝廷大军不会屠城吧?”

    屠城两个字出口时,宁海州城南门旁边的小茶摊顿时一片死寂。谁都不认为这是无的放矢。早年朱林靖难时率兵打过来,村落变成废墟,城池变成死城。而南兵过境。遇到那些支持燕王的城池时亦是同样痛下杀手。倘若如今真要重蹈当年覆辙。那他们是不是该眼下就背井离乡去逃难。也好先躲过这一劫?

    “春泥归来无栖处,赤地千里少人烟”…这火都已经烧到咱们登州了,其他的地方还能太平得了?这种年景,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总比在外头死无全尸的好!”说这话的是一个白苍苍的老者,身穿一件白棉布直掇,乃是本地一个有些名气的老夫子。见城门口的几个守卒瞧了过来。他便摆摆手示意武人别在这儿聚着,赶紧散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些哪里是兵,分明是贼匪恶党,汉王都聚的什么人…”

    还不等茶摊的这么一群人四散离去。南门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几个,年轻小伙子明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仍是好奇地伸着脖子瞧热闹,等听到城门那边传来了欢呼,倒是乐安汉王府派来了援兵。众人方才无精打采地离去。只有那白老夫子在路边拒着拐杖站了一会。见骑马呼啸过去的足有百余骑兵,不禁皱了皱眉。

    这些人瞧着和最初汉王世子带来的那批人完全不同,汉王府竟然有这么强的精锐?

    顺顺利利混进了宁海州,张越自然而然松了一口大气,随即便传令直奔知州衙门。大约是由于先前汉王世子朱瞻堕带来的那批人过于强横霸道的缘故。如今他们这么一行人风驰电掣卷过长街。一路上道中央竟是不见有人,等到了知州衙门,他点点头大手一挥立刻有人冲上前把衙门前不明所以的几个人全数拿住,紧跟着。一拨拨下了马的骑兵井然有序地进了衙门。这时候,他才对旁边马上的房陵笑了笑。

    “幸亏有你的精准情报,否则咱们也不能抓住那位世子离开的机会混进城。”

    “他就算在,咱们打着汉王的旗号,也能轻轻巧巧进来,这一年多来我的功夫也不是白花的。”新君登基虽并没有挪动锦衣卫的位子,但房陵一直都有些提心吊胆,毕竟,他很担心自己在朱瞻基眼中是个贪色小人,如今受命护着张越到登州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又笑道,“再说了。汉王对儿子倒是吝啬,竟是给了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两人说话间,里头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零零碎碎的惨叫。

    还不等这些动静平息下来,不少散在城中的卫勇渐渐赶了过来,可张越和房陵身边还留了二十余精锐,一番乏味的打斗过后,地上很快就躺倒了一大堆人。须臾。知州衙门内就有军官匆匆赶了出来。依足规矩单膝跪下行了军礼。

    “回禀两位大人,知州衙门已经清理干净了,据说知州大人正囚在狱中。是否要把人放出来?”

    自然是放出来!”张越想都不想便答了一句。见那军官起身要走,他又出声将其叫住。“再派几个人去南北城门,把那些守率全都设法拿住。记着,要一个个完完整整的,如此朱瞻皇万一回来,才会看不出破绽。从现在开始。城门许进不许出,然后派人晓谕全城,看看衙门差役如今的情形如何。撵了他们巡街维持治安,以我的名义张贴安民告示!”

    房陵见张越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禁佩服地对其竖起了大拇指。只他随行却还为了锦衣卫事先在这儿设置的谍探,因此对张越分说了一声,他就带着两个属下匆匆离去。而张越下马进了衙门,看到两个健壮士卒用担架抬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中年人出来,料想必定是知州无疑。少不得上前安抚劝慰了一番。

    “都是下官无能“下官劝阻不了这些叛逆!满城百姓无辜,还请大人善加抚恤!”

    见这位知州泪流满面托付的赫然是百姓,张越连忙答应了下来,又吩咐人去请大夫,随即就到公堂之上现写安民告示,又让随行人中懂得文字的军士抄写了十几份。等到了中午,原本隶属于知州衙门的差役人手一份告示。各自散在满城张贴,那些个被城里变动闹得摸不清头脑的百姓们顿时扶老携幼前来观看。

    “晓谕宁海州上下百姓,汉王不臣谋逆。天理难容。汉世子俏奸顽之徒占宁海州。上殴知州。下凌百姓。本官奉天子命清剿安抚。复地方清宁。今吾皇昭告天下御驾亲征,必然克敌制胜,一举扫除叛逆,天下子民可安心矣…”

    站在最前头的白老夫子一个字一个字大声诵读。由于卓句”易懂,后头那此没读过书的百姓仇都能听懂,千是渐渐楼此儿了喜色。白老夫子读到最后,却是顿了一顿,盯着那落款和公文大印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黄老夫子

    “左企都御史张越。来得真是好”他喃喃自语念了一遍那署名,忽然支撑着拐杖转过身来,对着众高声说道,“是前头青州府的张大人,领兵的是小张大人!”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一下乃是肺腑之音,四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随着一声欢呼。一个个人都跟着呐喊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大瑰树下满是兴高采烈的呼喊声。不止是这么一个地方。每一个张贴了告示的地方几乎都爆出了相同的一幕。连着几天提心吊胆的人们放下了心思,不单单是因为朝廷终于派了人来,更重要的是,朝廷派的人是张越!

    虽说那位小张大人曾经在青州一口气砍了几百颗脑袋。但如今整个山东都行了互助的条令,开荒免税等等政策亦是一路施行了下来,他们这些登州府的人也跟着有所获益。再说了,这些年来只要小张大人出马,几乎是无事不成功,汉王世子必然不在话下!

    当安民告示成功让满城百姓安定下来的时候,张越也已经清点好了人准备出。此前刘忠已经带着百八十人赶往了威海卫。这会儿料想已经撞上了那个汉王世子。虽说他坚信刘忠的本事,但他对于这位老将的词锋却没什么把握。因此便决定赶往那边与其会合。

    “房兄,这边就交给你了。守城营的人已经聚齐了。再加上二门紧闭。只要不是大军攻打,一时半会不会有碍。”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块过去?”

    “放心,他们不是你的属下,就是京营里头抽调出来的精锐。对付几个乌合之众还没问题。”

    房陵实在没法想象张越这自信往哪里来,但料想皇帝敢派张越出马,总归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因此也只得罢了手。亲自把人送出北门,眼看着那几十骑人烟尘滚滚地远去,他立刻打起精神回头整治这座刚刚“收复”的城池。按照眼线回报,这里可还是有不产钉子。

    威海卫城墙石基。外砌青砖,内实务土,城池宽一丈五尺,深八尺,占地方圆六里有余。乃是东陲临海的一座坚堡,内中属军大约两千人上下,但由于曾经屡抗偻寇。战力却比青州护卫充州护卫等等强上不止一筹。

    此时。卫署门厅中剑拔弩张的景象已经持续了许久。汉王世子朱瞻垦带着一众属下占据了右边,而刘忠等人则是占据了左边。指挥使卫青却看也不看这两人。只盯着朱瞻望身边站着的那个中年军官。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厉声喝道:“历城,你身为指挥企事,竟然敢心向叛逆?”

    “叛逆?卫指挥使最好识时务些,须知成王败寇。异日父王夺了天下,历大人便是第一等功臣!”朱瞻垦用力一合扇子。似笑非笑地说,“卫指挥使镇守这威海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得此地百姓称赞,带兵也极有章法,可是你空有和名将卫青一样的名字,可有伸展才能的机会?你当初在这刘忠麾下多年,他可曾举荐过你,对你有丝毫提携?没有!”

    朱瞻垦在父亲朱高煦面前唯唯诺诺,在京城亦是不显山不露水,但如今终于被派出来独当一面,他便有心收拢一些自己的班底,少不得把早就打点了不知多少遍的盅惑言语都撂了下来:“杀了刘忠归顺父王,你便是异日功臣;若是执迷不悟,那只有跟着他一块死!历大人是你亲手提拔上来的。他在军中威信如何,你应该心里有被”

    “军中上下并非都县傻瓜,岁今听你虫惑。”

    刘忠眼见朱瞻垦竟然把自己当作了砧板上的鱼肉,不禁恼了上来。他也是血雨里头杀出来的汉子,这会儿霍地站起身来,猛地撕开了衣服的前襟,露出了依旧的胸膛。这才重重捶了一下右胸:“刘某的命就在这里。有胆子便来取去!可你们别忘了,我一条命无所谓,可动手的人,从今往后就是朝廷叛逆。再没有回头的机会,须知此次乃是皇上亲

    虽说朱瞻堡先到。先行控制了局面,刘忠则是落后一步,但此时局势本就是分庭抗礼。毕竟。忠君的印记本就是刻在大多数人心里,谁也不乐意背一个叛逆之名。眼见周围的人全都有些畏缩,朱瞻堕这才醒悟到自己的口误。就是他老子汉王朱高煦,也只是举的靖难大旗。不敢名正言顺地说要夺取天下,刚刚那话他私底下说说可以,当面撂出来却极其不妥!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已经收不回来,因此他只得把心一横,恶狠狠地说:“父王武勇天下无敌,便是太宗皇帝亦称勇儿。纵使亲征也必然折羽!卫指挥使。我只再给你十息的机会,十息之后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一!”

    这计数一起。刚刚刘忠好容易扳回的局面顿时又有了变化。朱瞻垦身后的一众人都拔出了兵器。而另一边人数稍少,虽是利剑出鞘,却是个个脸色凝重乙就当朱瞻堂缓缓念出一个十字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喧闹。下一刻,一个声音穿过院子传了进来。

    “海上,海上有几十艘船开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一直接兵不动的卫青骤然抽出了腰刀。厉叱一声道:“历城,要是因为你的缘故使得偻寇内侵大乱,别说卫所上下,山东百姓谁饶得了你!”

    满堂惊疑之中。历城亦是面如土色。这时候,刚刚被历城派在外头院子守卫的一个军士却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大厅:“大人,不好了,海上是“海上仿佛是大明宝船!还有,城外,城外有百余骑兵赶了过来,打的旗号是是张!”

    “哈哈哈。来得好。来得真是好!”

    此时此刻,事先早知道有这一步的刘忠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把钢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异常碜人。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一兵未出身先死

    自从举起靖难之旗后,小小的乐安就没有消停过。汉王朱高煦先是仿效当初的朱椅,建立了前后左右中五军,自将中军,把从庶五子开始的五个小儿子统统派去监军。紧跟着,他就连续派出了一应心腹军官往周遭卫所州府抢夺畜马和丁壮等等,就连世子和庶四子也派到了登莱,联系威海卫、成山卫、灵山卫等等防偻精锐卫所。

    然而,做完这一切的他却并没有趁着揭竿而起进攻临近州府,以便打下一块根据地,而是紧密关注着朝廷动向。自打先头在牛路上拦截朱瞻基的计划,失败之后,他就知道这一回必定不能善了,因此哪怕朱瞻基和朱高炽一样又是赏赐又是加禄又是优抚,甚至还在他刚刚起兵的时候派人下亲笔信,说了无数好话。他却打定了主意这次任凭对方怎样都不管。

    哪怕皇帝按照他的回文斩了夏原吉杨荣那几个成天和他作对的老家伙,他也决不罢休!这至尊的位子他足足等了二十几年,如今也该亲手将它夺回来了!

    于是,从前嫌弃乐安王府不够气派的朱高煦这些天一直都在王府正殿承运殿起居,常常端坐在私下铸造的金质九龙椅上接见下属、信使以及邻近来投靠的州县主官,摆足了天子的派头。这天,去各州县抢夺畜马的几个心腹军官都赶了回来,一一禀报了自己的收获。

    “回禀干岁,咱们取了驻十九。马一百二十匹,军粮共一千五百石!”

    “千岁爷,咱们一共得了马九十二匹,军粮总共两千石,全都运回来了!”

    “属下这儿是健壮民夫三百二十一个人!”

    争先恐后的报功之后,朱高煦自是异常满意,便看向了一旁的王斌。这位最受信赖的指挥使此时便横跨一步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带人一路扫荡了海丰、蒲台、高苑、新城各地,总计得军粮两万石,马二百四十余匹,还有愿意投靠千岁的健壮军民九百五十人。如今乐安囤积的粮食足可支撑整整一年,足可保大事成功!”

    “好!”朱高煦用力一拍扶手。倏地站起身哈哈大笑,旋即便满意地扫了一眼廷下的众将,“昔日父皇振臂一呼齐集五军,继而扫平天下入主社稷,搞赏了所有从龙功臣。如今本藩亦决意仿效父皇擎天靖难,届时荣华富贵与你们共享!”

    众人冒着灭族之险跟从朱高煦,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美好的未来,此时自然是轰然应诺。及至退下。他们仍是难掩心中兴奋,下台阶的时候少不得又议论了起来。正殿中的朱高炽不以为忤,反倒是来回踱步不止,那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地上。出了一阵阵让人心悸的闷响。

    “朱瞻基那个黄口小儿,他竟然派了宁阳侯陈憨前来征讨本藩,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酒好菜!想当年陈慰的老子就是因为败在本藩手里,这才和人商量着弃暗投明。结果那老家伙手底下功夫不扎实送了命,倒是让陈憨一步步窜升了上去!别说是他。就是张辅亲自来本藩也丝毫不惧”什么英国公,才打下区区一个交阻,倒成了一代名将了!”

    一想起张辅竟然敢扣下枚青,朱高煦就觉得心头火起,转头盯着王斌问道,“王斌,你说说,是武勇盖世的本藩是天下第一名将,还是他张辅窃据其位妄称一个英字?”

    听朱高煦竟然拿自己去和张辅比,王斌顿时哑然。只他虽不太擅长言辞,这会儿却知道不能扫了这位主儿的兴致,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答道:“殿下是太宗皇帝在世时就赞不绝口的勇将,英国公虽则四征交趾,但自然无法和殿下相比。”

    “哼,便是这话!张辅尚且不是本藩敌手,陈憨就更不消说!”

    撂下这话,朱高煦方才回身坐到了九龙椅上,紧紧抓着那金质扶手,心里盘算起了击溃陈憋大军之后的美妙前景。想当初以父亲朱林的强势,夺了通州之后尚且要世子坚守北京城,而后引大宁大军一举将南军击溃,如今他自然少不得故技重施。待到陈您大军一到,他内有精锐五军,外有山东这数万精锐的备偻卫所大军,届时就可轻轻松松奠定威名,哪里还需要费心思去打什么济南和青州?

    “千岁爷,千岁爷不好了!”

    正洋洋得意的朱高煦被这声音一惊,顿时徒然醒悟了过来。见王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下头跪着的赫然是个小太监,他便没好气地骂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难道是朝廷大军打到家门口了?”

    “不,不是”那小太监才答了一句,就偷瞥到朱高煦的脸上赫然满是暴戾和不耐烦,吓得一哆嗦的他连忙解释道,“是冯大夫。昨晚上冯大夫就没回来小的们想来报事,结果承运殿拦着不让进。这会儿,,这会儿后园的大池子里头浮上来一具尸体,赫然是,,赫然是冯大夫!”

    情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小太监心惊胆战地俯伏在地上,生怕朱高煦暴怒之下吐出杖毙两个字。然而,等待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听到上头传来任何声响,最后竟是乍着胆子悄悄侧了侧脸,偷觑了朱高煦一眼。窥见朱高煦虽说面色阴沉,可也没有别的动气举动,他虽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这一回十有**能保住性命。

    想到自从上个月开始,自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雄风,夜御数女亦是无碍,朱高煦就动了杀人灭口的意思。只嘱咐了两个心腹太监去办。这会儿听到人死了,他满以为是人把事情办好了,当即没好气地吩咐道:“找几个人把尸体埋了,这大热天趁早处理,别搁出什么难闻的味道来。什么碑文等等一应不用,找的地方要隐秘,填土要填的结实,你可明白?”

    “是,是,小的遵命。”

    那小太监虽说服侍了“冯远茗”一场,可老家伙古古怪怪,他对其并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听到这番措置,他自是如释重负,慌忙叩了个头答应了下来。而等到他蹑手蹑脚躬身退出,朱高煦站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那个老家伙总算是死了,如此

    也就没人再会知道那件事六总算是当初没有白把人弄瓦不老家伙这医人手段到是不错!”

    自从韦妃“薨逝”之后。朱高煦便不曾册立继妃。亲王除正妃之外,还可纳夫人十人,他却哪里满足这些,整今后园中蓄纳的美人不下几十人,俱是绮年玉、貌。因外头都是好消息,自己的病又已经完全好了,一连三夜,他都是唤了六个侍姬轮番陪寝,颠鸾倒凤大逞雄风,每次到了天明,这些女人都是瘫软得如同烂泥一般,他却是越神清气爽,于是自然而然地更专注于床第享乐。

    外头的官兵自然不知道朱高煦耽于女色,但几个心腹军官却都知道,于是便公推了王城前去劝谏。然而,在这种事情上,素来最受信赖的王斌却碰了一鼻子灰。他不过是拿短命的朱高炽打了一个比方,就被暴怒的朱高煦赶了出来。

    “不要拿本藩和朱高炽那个窝囊的胖子相提并论!那个该死的胖子原本就不够资格登上皇位,是老头子选错了人!本藩龙马精神,便是夜御百人也从容自如!”

    王斌出来对几个同僚下属一说,众人顿时无言以对,只有指挥使韦达没好气地说:“若只是晚上,咱们这些属下自然无话可说,可眼下已经是白天!大伙儿四下里巡视城防,囤积物资,编练军队,若是让人知道汉王千岁竟是在忙着”这到时候军心就乱了!”

    几个人站在那里正商量着,俱是焦头烂额的时候,眼尖的王斌就瞧见长州朱恒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立刻示意众人住嘴。和当初朱橡起兵时一样,朱高煦麾下也没用几个文人,继孙亮甘之后继任的朱恒便是唯一一个投靠了朱高煦的文官。尽管朱高煦颇为信赖此人,更用了其将后军,但诸多军官都看不惯这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

    “朱大人有什么事么?”

    “几位将军,能不能赶紧去通报汉王千岁,我有要紧事!”

    瞧见朱恒满头大汗的样子,几个军官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让出去路。韦达更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傲慢地问道:“朱大人,千岁爷眼下大约没工夫见你,有什么事情你别藏着掖着,直接和咱们几个说都是一样的。要真是要紧的,咱们少不得陪你一块去见千岁爷;要是不要紧,你就直接请回吧!”

    朱但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瞧不上自己,只他既没煊赫的家世,也没非凡的才干,也不敢得罪了这些个炙手可热的军官,只得陪笑道:“确实是要紧事。刚刚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领军的主将换了人,如今不是宁阳侯,”

    王斌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忙问道:“不是宁阳侯,莫非换成了英国公?”

    “也不是英国公!是皇朱恒一个皇字出口就知道不对,连忙改口道,“那一位要亲征!亲征的旨意已经下去了,说是要大合京卫京营,统共二十万人前来征讨!”

    二年万!

    听到这么一个数字。王斌再不敢怠慢,转过身子就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承运门。尽管他是朱高煦心腹,但这种时候却只能一层层通报,好容易等到那珠帘微动有人出来。他看到的却是胡乱披着一件绸衫,一面打呵欠,一面伸着懒腰的朱高煦。

    “又有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殿下,京城传来消息。他已经下旨御驾亲征!”

    正拿手遮着嘴巴的朱高煦顿时愣住了,他缓缓放下手,又怀疑地确认了一遍,待王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朱瞻基确实已经下令御驾亲征时,他才网还漫不经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纵使是父亲朱林当初贵为北地强藩,对阵南军亦是几次遭到败绩,最凄惨的时候甚至只余下几个人仓皇回来,这还是朱允文从来没有亲征过的境况。他那个侄儿和朱允文不一样,上得马射的箭,若是真的亲率大军前来,他早先联络好的那些军官也许会举棋不定。

    “怎么可能”先头不是已经传出消息说是陈悠么?等等,莫非是枚青笼络的那个房陵有意隐瞒不报?可恶,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酒囊饭袋!”

    盛怒之下的朱高煦随手便推倒了一旁高高的花架子,随着花瓶咣当一声倒地,他这才恨恨的一拳打在了墙壁上,又大雷霆地几脚踹到了高几和椅子,好一眸子方才渐渐消了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

    然而,这么一坐下,他却忽然感觉到一颗心跳得飞快,继而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

    眼见朱高煦怒砸东西。王斌始终不敢吭声,可看到朱高煦忽然痛苦地抓住了胸口,他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一个箭步上前询问。现人已经是脸色青说不出话来,慌了神的他连忙反身出了门,随手抓了个太监喝令他去请冯大夫。但是,等他再次回到房里的时候,却看见朱高煦已经是从椅子滑落到了地上,面色狰狞得可怕。

    “殿下,殿下,您千万坚持一会,卑职已经吩咐人去请大夫了!那位冯大夫不是妙手回春么。只要有他在,这一丁点小病决计不碍事!”

    这番话他自忖说到了点子,然而,却只见朱高煦非但没有得到宽慰,反而是眼睛瞪得老大,那可怖的样子仿佛是要把他吞下去,可终究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很快。外头的几个军官都冲了进来。王斌所盼望的冯大夫却仍旧没有踪影。时间渐渐逝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所有军官的眼睛都看着他,他不禁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各位,,各位大人。冯大夫”冯大夫三天前就掉下水池淹死,!”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是大惊失色。王斌倒吸一口凉气。回头去看时,只见朱高炽仍是瞪着眼睛,但那眼神中却是一片死意。他强忍心头惊恐,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又不甘心地试了试颈上脉搏,旋即就猛地缩回了手,失魂落魄地吐出了四个字。

    “殿下,,薨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由于前次下洋归来之后,西洋之行就被束之高阁,朱高炽登基更是完全罢了西洋取宝船,因此停留在刘家港的大部分船只都未能得到保养修复,只有少部分在之前张越向朱瞻基建言之后,由这位皇太子设法得到了相应的维修,因此这会儿海上航行的船队不过是五六十艘,而且大多是中小型的宝船,那些最大的都没有开出来。即便如此,这些艏艉高翘,三层艉楼,二层艏楼,极具官船气势的大明宝船,仍然足以让人将其和简陋的倭船区分开来。

    南直隶的人们兴许有幸瞧见过无数海船杨帆南下的情景,但对于登州府的百姓和诸如威海卫这样沿海卫所的军士来说,只要海上有动静,那就决计是倭寇入侵,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此时此刻,威海卫城临海一面的城墙上,众多官兵拥挤在那里,看着那巨大的宝船上飘扬着大明的旌旗,这些亲手烧过倭船杀过倭寇的汉子们全都炸了锅。

    这就是……大明的船?如此强的压迫感,这哪里是那些倭船能够与之相比的?

    随着那些宝船缓缓驶近,城墙上的官兵们也渐渐过了兴奋头,各自安静了下来。目力好的已经能瞧见那些宝船船舷上站着的众多汉子,目力不好的也瞧见了那无数兵器在太阳底下闪耀的锋芒,而那巨大的宝船数量更是连半瞎子也能看见。相比因一无所知而心怀惊叹赞美的士卒,一些知道卫署门厅中那些状况的军官们却是各自脸色不同。

    这宝船从前不都是下西洋诸国,抑或是直航日本,如今莫名其妙来威海卫做什么?如果说因为是汉王造反,这阵仗也太大了一些!

    “卫指挥使来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嚷嚷一下子把无数人的杂乱思绪拉了回来。一时间,挤在城墙上的官兵们纷纷散开,一一按照位置站得笔直,而带队的百户则是急急忙忙迎了上去。看到卫青背后赫然有两个亲兵挟着指挥佥事历城,他连忙收回了探询的目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此时已是酉时,但太阳仍然高悬在西边,带着火红热力的金色洒满了城头。伫立在城头上,卫青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睛,却仍是一动不动地凝望了那支浩浩荡荡的船队许久。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看着面如死灰的历城,冷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见这个曾经深为信赖的心腹属下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卫青冷哼一声再不理会他,旋即便扫了一眼城头上的一众官兵,沉声说道:“我等受命于威海卫备倭,自当尽忠职守报效朝廷,如今汉王举兵反叛,威海卫竟有人心怀叵测勾连叛逆妄图不轨!朝廷已有旨意,皇上即将率兵亲征,而如今宝船更是从天而降,不日之内便会扫平叛逆,复山东太平!今日本官与尔等共勉,若有异心者,天地不容!”

    撂下这话,卫青转身正要下去,却看到台阶处刘忠和张越一前一后上了来,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行礼拜见之后,发现两人身后只有寥寥几个随从,他心里更是不无惊疑忐忑。

    之前,趁着历城和朱瞻垐等人听到海上出现大明宝船时惊慌失措丧了心志,他当机立断擒下了历城,而刘忠则是顺势将朱瞻垐挟持了过来,两人一搭一档,很快便解决了卫署内的对峙。带着心腹亲兵把朱瞻垐带来的人和威海卫城已经变节的一些军官一网打尽之后,他方才打开了城门把张越放进来。情知自己把朱瞻垐放进城已经是铸成大错,接下来的善后他自然是不敢再有丝毫沾手,所以才到了这城头上安抚人心,希望能将功赎罪。

    换了一身衣服的刘忠向卫青一点头后,便大步走到城墙垛口处,两手撑着两边的青砖,直勾勾地望着那无数高耸的桅杆。他是靖难的老功臣了,在外头兜兜转转任武官多年,却从未瞧过宝船出海,此时看到那头一艘大船上赫然还有兽头纹样,顿时咂舌道:“怪不得常听人说大明宝船何等壮观,今天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不过,这威海卫城可是没地方供停泊。”

    “这里当然没地方停泊大船,刘大人可看到那边有小船放过来了?”

    听到张越这声音,城头上的众官兵忍不住都翘首望去,见那边果然有两艘一前一后的船缓缓驶近,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相较于从前每年都会来犯一两次的日本倭船,这两艘“小船”实在是也够大了。卫青毕竟是这威海卫城的主官,此刻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大人,张大人,之前皇上……先帝不是禁了西洋取宝船么?”

    对于这质问,张越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指那海上的船队反问道:“卫大人觉得,如此雄师应当叫作取宝船?”

    卫青终究是不擅言辞的人,被这话一问,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虽说听过张越的名声,但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人,于是竟有些讪讪的。这时候,刘忠便干咳了一声,冲淡了眼下有些僵硬的气氛:“卫指挥使,我和张大人出来之前,皇上已经下旨,重开海禁,西洋取宝船改称大明神威舰,下番官军重新编练,分作神威前后左右中五卫。”

    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卫青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说话的本人也并不清楚其中关节。既然不清楚就不去想那么多,因此说完这话,刘忠就转向张越问道:“等船来了,诸般事宜就请张大人接洽……话说回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处置威海卫的那几个叛逆军官,还有随着汉王世子过来的那两三百人。”

    城头上一片安静,张越看见脸色如常的卫青并不吭声,其它官兵却是个个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轻轻握住了腰中佩剑。这是他当初下江南时曾经佩过的天子剑,这一回陪着刘忠一同来山东,朱瞻基又将这把剑交给了他,让他放手而为先斩后奏。他倒是很希望没有用上它的机会,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汉王世子的那些护卫扈从收了兵器,命人看起来,到时候从上意押解就是。至于威海卫指挥佥事历城及以下那些妄图作乱的军官,即刻处斩。”吐出这么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一直留心众人表情的他发现大多数人都把头垂得更低了,只有卫青躬身应诺,便又顺势加了一句,“卫指挥使虽为奸人蒙蔽,但既然事情解决,便是戴罪立功了。至于威海卫上下其余官兵,与此事无涉,一律不罪!”

    谋逆本就是罪有应得,因此张越一句即刻处斩与其说是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还不如说是使人震慑于这二话不说就杀人的手段,只不过,这戒惧的心思却在那“一律不罪”四个字出口后化作了乌有,就连心里七上八下的卫青也是如释重负。等到下了城头,预备去迎接那两艘过来的小船,刘忠忍不住对张越低声问了一句。

    “汉王世子那些随从尽可杀几个立威,你怎么光是朝威海卫中的军官下手?那可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品级和你相同,你说杀就杀了,小心回朝之后别人做文章。”

    “恰恰相反,但凡汉王的人,如今都动不得。即便是谋逆的藩王,却毕竟是皇上的叔父,随意动杀手的话,哪怕我带着天子剑,那也越权了。而这些卫所中被买通或是自己投靠的军官……”张越顿了一顿,声音又低了三分,“杀一儆百,也能够让某些看不清现实的蠢才好好醒一醒。这儿死了十几个,成山卫等地兴许就能少死几十几百个!”

    夕阳下,当张越和船上下来的郑恩铭相见时,威海卫城中大校场上赫然是官兵齐聚。众目睽睽之下,十几把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旋即又重重落下,带起十余道刺眼的血光。尽管这儿不少都是杀过人打过仗的汉子,也看过行军法打人杀人,但从前都是小兵遭殃,很少有涉及到军官的处置。而今天行刑斩杀的这些人中,却是从指挥佥事、镇抚司镇抚、卫所千户副千户等等,就是最小的也是个百户。因此,行刑那一刹那的惊惧之后,更多的人是兴奋。

    往常这些人在他们面前何等威风凛凛,眼下却成了那城门上高高挂起的死人脑袋!

    由于郑和还要守备南京,因此这一次便派了郑恩铭随王景弘出海。此时此刻,郑恩铭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之后,便把郑和吩咐的口信一一说了,又转致了义父的感谢和问候,随即才问道:“王公公让卑职问大人,接下来仍是按照原计划,宝船游弋海上?”

    张越点了点头:“不错。等到山东之乱平定之后,你们便跨海前去日本。日本和我国断交多年,此次你们前去,一是重申让其称臣纳贡,交出犯边倭寇,二则是把船上装载的那些江南特产卖出去。如此一趟,不但能弥补船队出海的消耗,还能略微有些盈余。对了,别忘记好好打探日本国如今的状况,据说那里闹腾得厉害。”

    郑恩铭跟着郑和王景弘也下过好几趟西洋,可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命令。只不过,一想到那些随行官军个个都对出海欢欣鼓舞,都想能够捞一票,从来没去过日本的他不免也有些期待。于是,在威海卫城停留了一夜之后,他立刻上船返回。

    三天之内,随着宝船的出现,以及皇帝亲征消息的散布开来,靖海卫、成山卫等卫所相继恢复了平静,而威海卫城四门高挂的脑袋也同样让不少已经动了反心的人为之警醒。就在天子命人昭告宗庙社稷等等预备出发之际,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开了。

    汉王薨了!

    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张越已经到了青州府。尽管这里距离乐安近得很,山东都指挥使靳荣又相传早就归附了汉王,但随同他一块来的刘忠在山东的根基毕竟更深,因此一行人轻轻巧巧就进了青州府,兵不血刃地重新占据了都司街的都指挥使司衙门,活擒了靳荣。尽管他在威海卫成山卫靖海卫灵山卫等地都大开杀戒,但这一次却没有再动用天子剑。

    那是皇帝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人,他就别去抢着作恶人了。

    尽管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但站在都司衙门大门口,听着满大街的欢呼声,他不禁觉得如释重负。他自然不怀疑这是个假消息,朱高煦身边有那么一个可怕的人潜伏着,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命大了。想到不用数万大军开到山东,也不用大动干戈攻城守城,更不用朱瞻基故作仁德,等气不过了就拿一口大铜缸炙死朱高煦,他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张大人,凌知府来了!”

    听到这声音,张越方才回过了神,闻声望去,只见知府凌华正快步走了过来。一别数年,他在朝中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凌华却因为考评不上不下,仍旧安安稳稳地当着自己的青州知府。这会儿两人一打照面,彼此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各自深深一揖。等到起身之后,原本还打算寒暄几句作开头的凌华忍不住说出了另一番话。

    “小张大人,这会儿青州街头的百姓都闹腾开了,都说你一来就带来了好运气,如今仗也不用打,兵也不用征,大伙儿也不用再纠结什么赤地千里的传说,可以安安稳稳过好日子了!眼下这是都司街两头都给军士们堵住了,否则正欢腾的他们必定会全都涌到这儿来,毕竟你又给大伙儿免掉了一场兵灾!说实话,要不是事关官体,我也想和他们一块闹腾!”

    看到年龄比自己大一倍多的凌华喜上眉梢的样子,又听到外头那一阵高似一阵的喧嚣叫嚷,张越也觉得心中极其欣慰。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话听着悲凉,却是确凿无疑的大实话。提心吊胆了这么些日子,也难怪百姓们如此欢呼雀跃。

    都司街东头,两个年纪相仿的儒衫青年负手立在一座茶楼的屋檐底下。瞧见路上百姓奔走相告额手称庆的情景,唐青霜忍不住往都司衙门那儿瞅了瞅,随即转头看着唐赛儿:“三姐,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又让他扬了名声,就不去见见那个得意的家伙,也好讽刺他几句?”

    “他的名声如何与我何干?”

    看着那些满脸欢喜的人们,唐赛儿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的做法恐怕是想当然了。在这些百姓心里,只有不遭兵灾才是天大的好事。眯缝着眼睛站了片刻,她便吩咐道:“别看了,咱们该走了。”

    尽管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但对于这块留下伤心记忆的地方,唐青霜没有任何留恋。然而,当穿梭于那兴高采烈的人流中时,她忽然诧异地发现,多年冷冷淡淡的姐姐,嘴角赫然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笑意。

    PS:终于回来了,在外头那么多天,都是早上匆匆忙忙定时发布,也没来得及检查什么的……话说,我这辈子都没坐车走过那么多山路,在山路上盘啊盘绕啊绕,我脑袋都快晕了。虽说我也算半个湘人,但那时候就是家里蹲的宅人,更别说现在呆在上海这种大平原了……在山路颠簸中,箱子拉链也断了俩,囧……

第六百九十九章 生不逢时,明珠暗投,惟有一死

    尽管王斌和几个忠心耿耿的军官死死捂着汉王朱高煦的死讯,但是,在唐赛儿姊妹有意散播下,整个山东尚且很快传遍了这个消息,更不用说小小的乐安。八一中文≧W﹤W<W≤.81ZW.COM朱高煦并不像当年的燕王朱棣那样有善战的好名声,相反却因暴躁嗜杀而闻名,来投靠的人不过是看中了那从龙之功,如今他这棵大树一倒,大多数猢狲们自然是作鸟兽散。

    既然遮掩不住,王斌和韦达等几个军官一商量,索性在王府中搭建好了灵堂。然而,在眼下这种时候,就连王府中那些下人也都在各自找门路希望能逃一条活命,更不用说其它本就是自由身的人。朱高煦那些封了郡王的儿子们虽说换上了孝服来磕了头,但很快就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就连曾经抢着在承运殿前站班参拜的军官们也不见有几个来。

    此时此刻,灵堂中便只有他们这孤零零的四个。都是誓死效忠朱高煦的军官,眼下便是人人斩衰孝帽,可那孝帽底下却是一张张沉重的脸。韦达在铜盆中烧了一大沓纸,旋即回过头问道:“朱恒怎么没来?还有,王大哥怎么不见了?”

    一说朱恒,自是人人鄙夷,但提到王斌,众人这才惊疑了起来。谁都知道,王斌跟着汉王朱高煦日子最长,功劳最大,朱高煦一旦起脾气,谁劝说都不肯听,只有王斌还能劝说一二。如今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莫非连王斌都要弃主而去?尽管心头都是沉甸甸的,但众人终究还是没吭声,当下就在韦达带领下在灵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旋即便齐齐站起身。

    “千岁爷固然薨了,但咱们决不能就这么认输!”韦达猛地一捏拳头,对着众人沉声喝道,“千岁爷昔日功劳最大,太宗皇帝分明曾经许过储君之位,结果却平白无故丢了!就算是输,咱们也要让朝廷付出代价,也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汉王府有的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此话一出,其余人自是轰然应诺。就当一帮人从灵堂中出来的时候,却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从甬道尽头处的门进来,正是王斌。和别人的满身麻衣不同,王斌却是身着甲胄,隔着老远的距离,韦达等军官们甚至能看到那本该鲜明的甲胄上糊满了某种诡异的颜色,能看到他手中提着的那个沉重包袱,能看到那包袱上滴滴答答滴下来的鲜红液体。尽管都是多年同僚,但这会儿众人全都是心中惊疑,甚至有人不知不觉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当两边打上照面时,就连韦达也慑于王斌的杀气腾腾,因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斌却根本不答话,径直从众人身边走过,登上台阶进了灵堂。他也不管身后那些人都跟了进来,也不顾自己周身血迹,竟是直挺挺地在灵前跪下,把那包袱撂在了一边,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待到起身之后,他方才郑重其事地解开了包袱,只见那里头赫然是一颗狰狞可怖的头颅。他一把抽出腰刀竖在地上,面上露出了毅然决然的表情。

    “靖难时,我只是一介小卒,蒙殿下提拔了小旗,之后数战皆跟着殿下杀将出来,一路到了这指挥使之位。如今殿下既然去了,我本应当抹脖子相从,也算是报了这知遇之恩,可谁知道有人趁着殿下尸骨未寒就想献城,还想拿几位郡王讨好朝廷!这人恰是深得殿下重用的朱恒,既然给我知道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主弃义的混帐,所以一刀就杀了他!”

    后头一群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为之大哗。韦达几乎是一个箭步上前在王斌身边蹲了下来,恶狠狠地问道:“朱恒这个狗东西真的敢这么做?”

    “生死当前,他有什么不敢的!不但是他,他哪里还有好几个当初只会逢迎殿下,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好处的狗东西想要变节投了朝廷,我一个个都砍了!我王斌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唯独看不得变节的小人!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韦达这才看见王斌竖在地上的腰刀糊满了鲜血,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我起头还以为看错了你王大哥,如今看来,千岁爷果然没信错了你!我既然早就把这条命给了千岁爷,就没打算屈膝向别人求饶活命!横竖是一个死,咱们就守着这乐安,轰轰烈烈地死!”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着生死攸关的话题,其余人愣了一会,于是都围了上前,七嘴八舌地附和,拍着胸脯说要与城偕亡。于是,王斌少不得挪动膝盖站起身来,和韦达等人一块到左边屋子内商量接下来的事情。许久,等到大家从里屋出来打算回去整军时,他陡然察觉到外头的寂静仿佛很有些不对。本能地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危机,他立刻大步抢出门去。

    汉王朱高煦的灵堂就设在王府正殿承运殿,前头便是宽阔的中庭。此时此刻,那庭院中站满了黑压压上百个人,人人都是手持强弓劲箭,领头的赫然是之前立五军时,领右军的天策护卫千户盛坚。因为妹子是汉王朱高煦的宠妾,因此他尽管没多少资历,仍然轻轻巧巧占据了高位,但会做人的他和那些老前辈们都处的好,所以平日人缘很是不错。于是,看到王斌韦达等人俱是恶狠狠地瞧着自己,他却仍是一脸满不在乎。

    “各位原来都在。”盛坚嘿嘿一笑,旋即才慢条斯理地说,“如今千岁爷已经去了,我和其他人与诸位郡王殿下商议了一番,都觉得诸位殿下乃是皇上的嫡亲堂弟,太宗皇帝的亲孙子,没必要再和朝廷斗下去。几位都是千岁爷生前信赖的人,总不会让千岁爷的血脉就这么玉石俱焚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看咱们号称五军,其实也就是万把人……”

    “你给我闭嘴!”王斌没想到盛坚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不禁怒冲冠,猛地打断他道,“殿下就算泉下有知,也决不会让诸位郡王向朝廷屈膝请罪!”

    “王大人,你别以为你是殿下的心腹,这些事情我比你清楚!”盛坚勃然色变,冷笑一声就掏出了一大把奏折,“殿下一面举靖难大旗,又招兵买马立了咱们五军四哨,另一边却暗地里准备了这些东西。”

    “这一本是说他被属下所蛊惑,因而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屈从,于是铸成大错!对了,里头还有你这个罪魁祸的名字。”

    “这一本是向皇上请罪,说什么臣罪万万死,惟乃太宗皇帝嫡子,乞活性命!”

    “这一本是指斥赵王同谋,还附了所有往来信件的夹片。”

    “当然,这一本是通告天下自己起兵是为了靖难,并不想染指皇位,坚辞群臣请即皇帝位的敦请……话说回来,我也是头一回知道殿下的文采竟然还不错!”

    看到盛坚面带讥诮地把一本又一本奏折扔在地上,身边的军官有人蹲下身拾起来看,旋即竟是久久没有起身,王斌只觉得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跟着朱高煦多年,见过他英勇善战,见过他伙同纪纲谋图储位,见过他想尽办法给朱高炽使绊子,也见过他在背后怒骂朱高炽父子,连朱棣都扫了进去……他自然知道,朱高煦并不是什么一往无前的勇者,可他仍选择了奉上忠心。倘若盛坚所说全都是真,那他这些年的忠心报效,岂不是笑话?

    盛坚猛地把一大沓奏折全都扔在地上,声色俱厉地说:“这都是我从妹子那里弄来的,所有这些是不是千岁爷的字迹,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妨撂一句实话,刚刚城外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张越和前任山东都指挥使刘忠把威海卫等地的防倭卫所都劝服了,如今已经进了青州,靳荣那个饭桶被人堵在衙门里头,直接给活捉了。事到如今,开城归降,兴许还能给家人留一条活路,你问问身后这些弟兄们,谁乐意陪着这乐安城殉死!”

    听着盛坚这丝毫不留情的话,哪怕是刚刚这些慷慨激昂的军官们,此时也都是面如死灰。韦达虽然面上还算镇定,握着钢刀的手却有些痉挛抖。

    庭院中的军士们全都是嘴唇紧抿脸色铁青,个个寸步不让地盯着这些往日一向待之如父母的军官们。他们不是外头那些拼凑起来的散兵游勇,也不是那些四面来投的地痞流氓,他们是天策护卫,是朱棣赐给朱高煦的天策护卫,真正的大明精锐。按理他们不该叛,可朱高煦都死了,他们也不想死得窝囊,死得不明不白!

    在沉闷僵硬的气氛中,王斌终于抬起了头来,眉宇间满是坚毅和决心。他缓缓用右手拔出了刚刚已经砍了无数人的腰刀,将刀尖指着面前这上百号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要降,可以,那便是杀了我!但使我活着一日,我就是天策护卫指挥使,谁也别想越过了我做主,谁也别想越过了我献城!”

    盛坚没想到好说歹说,竟然还会得到这么一个结局,顿时大为气恼,当下便冲着韦达叫道:“韦指挥,你赶紧劝一劝王大人,这当口可别执拗犯糊涂!别看咱们这儿就百多号人,更多的人都在王府外头堵着。大伙儿跟着千岁爷干是想过好日子,是想要荣华富贵,不是提着脑袋去找死!”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韦达也拔出了刀,紧跟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所有那些军官都站到了王斌身边。尽管自己是以多围少,而且归降投诚已经是大势所趋,但他却觉得对面那寥寥数人的气势完全盖过了自己这边。然而,他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退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再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定还会有人学着王斌这些人的愚忠。

    几乎是刹那间,盛坚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射!”

    “盛大人……”

    “要想活命,就丢开那些可怜的道义,想想你们家里头可怜的父母婆娘和孩子!”

    这一声当头棒喝重重砸在那些天策护卫的心头,也不知道是谁闭着眼松开了弓弦,一声劲响之后,其他人自是下意识地仿效,一时间,但只见箭如飞蝗,直朝那一个地方没去。仿佛是存心殉死,那些个挺刀直立的汉子却没有一个拨刀挡格,竟是任凭那一支支羽箭钉在了自己身上,人却始终不倒。等到一轮箭雨过后,心惊肉跳的盛坚挪动了几步,这才瞧见五个人已经全都气绝,却紧紧挨在了一起彼此支撑不倒。

    “盛千户……”

    一模一样的叫唤声此时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盛坚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转身大步走了回来,不容置疑地一挥手道:“传令下去,打开四面城门,向京城和青州府送信!”

    “那他们……”

    “废话,自然是厚殓厚葬!都是英雄豪杰,可惜生错了时候,跟错了主人!记着,立刻安葬,别让人能轻易找到他们的坟地!”

    一马当先走出汉王府时,盛坚已经是汗湿重衣。他不敢再去回忆那些至死仍旧圆瞪着的眼睛,也不想再去回忆自己下令的那一幕。他自个沾着汉王便宜小舅子的名头,就是出降怕也活不成了,就是家人也未必能保全,好在他还留着一点血脉在外头,兴许将来还有一丁点希望。而且,只要上头拦着要拚死拚活的人没了,底下的小卒总能有一条活路吧?

    生不逢时,明珠暗投,惟有一死!

    得知乐安开城献城,张越倒没有多少意外,和刘忠房陵商量一番之后,三人都不想这么早进城,于是房陵便自告奋勇亲自飞马往京城送消息。然而,房陵刚一走,又传来诸郡王主动自缚出城的消息,张越就知道这一回躲着不见恐怕是不成了,当即精选青州中卫两百人赶往了乐安,先行将那些仍算是金枝玉叶的郡王“请”回了汉王府。

    他原以为进城必要遭受一番敌视,可出乎他的意料,乐安并没有什么汉王旧部想要在最后关头搏一搏,那些官兵打扮的几乎都默默站在了大街两旁,全都是手无寸铁。

    当步入汉王府的时候,他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心下一惊,连忙叫来一个军官问了究竟,这才知道了三天前生的惨烈一幕。尽管是份数两边,但对于此等一心一意的忠义之人,他仍是生出了几分敬意,随即又问率兵逼宫的盛坚的下落。

    “下令开乐安开四门投降之后,盛千户就自刎了。他说是自个迫于无奈为了大伙能活命方才出此下策,如今事情成了,不能让王指挥他们几个孤单上路……”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张越顿时沉默了。都是些有节的汉子,若是朱高煦活着,他们恐怕会跟着他冲杀到最后一刻吧?不过,兴许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朱高煦从来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仿佛在历史上也是没怎么交战就出城投降了。

    人的野心**总是随着身份而水涨船高,倘若朱高煦早死,如今的汉王世子朱瞻垐没什么能耐,却也有自立的心思,如今自上而下一网打尽,强盛一时的汉藩终于成了过去时。

第七百章树倒猢狲散树倒算总账

    汉藩已经平定!

    接连两个消息让京城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始料不及。登基以来,朱瞻基面上应付裕如。哪怕在得知朱高煦谋反的消息时也依旧面不改色,但心里对这个叔父终究是重视的汉藩毕竟是无数怀有二心之人的一面旗帜,也是他一定要拿下的敌人;而在文武大臣眼中,这一场仗打完,年轻的皇帝方才算是真正奠定了权威,而且也能顺势向天下展示一番仁义。

    可是,这个曾经闹腾出无数事情,强横霸道到睥睨一切的汉王朱高煦,居然就这么真的刚才好死了!而且,他一死,乐安上下就再无斗志,更是上了奏表乞罪乞降!

    尽管身为皇帝就不能像身为太子太孙时那么自由出宫。但有那些太监缜密周到的安排。再加上莅临的乃是周王公馆,张太后也就没有拦阻。这会儿,他正在锦绣居后头茂密的竹林中和朱宁对坐弈棋,眼看落下最后一子便是大胜。他却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朱宁和朱瞻基不止认识一两天了,深知这位年轻至尊的秉性,此时也就顺势把手中黑子丢进了紫金钵中,拍拍手笑道:“可是皇上觉得这汉藩平定和意料中的不一样,所以才心情不佳?要我说来,汉王本来就是外刚内懦的人,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杀鸡不用牛刀,皇上御驾亲征,原本就是为了震慑小人。如今三两人到山东便令汉王自败,更显皇上英明。”

    朱瞻基自幼便看着朱高煦飞扬跋扈,事事都要骑在父亲朱高炽的头上,那不满和愤怒早就不是一两天了。更何况此前从南京奔丧回北京,朱高煦调兵遣将沿途堵截。甚至还特意派出了认识他的人,分明就是想置他于死地。倘若不是作为皇帝,需得时时刻刻记得布施仁义,他哪里会在朱高煦最初谋反的时候派人送什么亲笔信,直接就下令征讨了。

    “宁姑姑的话固然不错,但联毕竟在汉藩的阴影下过了那么多年,如今就这么滑稽地平定了如蛟在喉的汉藩,却总觉得心里不痛快!”先头消息传来的时候,朱瞻基在文武大臣面前都表露出了欣慰和高兴,说什么不用加刀兵则是让。东安宁,正是他所愿,但这会儿他却不想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欠父皇的。也同样欠联的,让他这般死了实在是太便宜!”

    比起朱林和朱高炽这两代君王,人人都说朱瞻基文武兼通温文尔雅,最是人君典范。但此时此刻,看到这暴躁恼怒的青年皇帝,朱宁却忍不住想叹气。除了皇帝,朱家的宗室子弟大多都不会掩饰暴戾的一面,哪怕是她的父亲,也有暴怒杀人的时候,可朱瞻基却从小被称作是好圣孙,继而又是仁孝太子,鲜有露出真性情。倘若如今这一幕让那些东宫师傅和杨士奇那些阁臣看到了,怕是少不得一番劝谏。她也只能装做没看到了。

    “死了就死了。皇上和一个死人较什么劲?再说了。如今汉王诸子都已经解往京城,到时候匍匐阙下叩首请罪,往日再尊荣再跋扈,也都是阶下囚而已。汉王若在泉下,知道自己这一死就让乐安上下离心,知道自己的儿子那般脓包。总比皇上更不甘心吧?到是赵王”皇上如今该考虑的应当是赵王,而不是一个死人。”

    尽管如今二十七日国丧已过,但朱瞻基和朱宁都是朱家宗室,因此都是素服,桌上也没有点心蔬果等等,不过是彼此一杯清水而已。才喝了一口水的朱瞻基听朱宁说到赵王,顿时想起了当年赵王引起的那场混乱,于是皱着眉头放下了水杯。

    “当初孟贤兄弟图谋进毒谋害太宗皇帝,事败各有罪责,可事后赵王和安阳王却轻轻巧巧脱身,哪有那么便宜!子谋其尖,罪不容恕!更何况元节已经派人传回消息说,汉王府抄检到了汉王赵王来往的多封信件。不少都是**裸的商讨大逆之事。联不想放过他,可太祖分封宗室如今所余众多,可皇爷爷册封的本就只有汉藩赵藩,倘若都一下子撤封加罪,未免太过。反倒让别人耻笑,”

    见朱瞻基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一面踱步一面喃喃自语,朱宁哪里不知道这不同于才网。那会儿她可以劝谏,但眼下他只是想有个人聆听,并不是想要什么建言。于是,她便静静地捧着水杯坐在石凳上,目光却透过层层竹林。看向了那只露出星星点点的天空。

    她当初接下了临时统辖后宫那件差事,如今张太后亦是履行了诺言。锦衣卫拿到了汝阳王诸多不法罪证,如今汝阳王已经夺爵禁锢,而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新安王亦是受了申饬,周王府总算是消停多了。

    如此一来,父亲朱椭应当也能安安稳稳地颐养天年。此次汉藩一平,天下大定,她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平平淡淡才是。

    “赵王固然是大罪。但话说回来,当日太宗皇帝对孟氏的处置却是轻了。纵使是功臣。以臣谋君便是大罪,宁姑姑觉的。联是问罪赵王叔,还是释此事弗问?是重处孟氏,以傲效尤,还是罢此事再不提,以收勋贵之心?”

    刚刚朱瞻基突然提到孟家的时候,朱宁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待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眉头顿时皱起了一个大疙瘩,旋即便摇摇头说:“皇上这话问错了人,这是政务大事,该当垂询那些部阁府院大臣。哪有问一个王府郡主的道理。”

    “可联听说,宁姑姑和孟贤留下的那个女儿交情不错,眼见联恼了,就不说说情?”

    “私谊是私谊。政事是政事,太后尚且拒了垂帘之请,更何况一咋,王府郡主?皇上是来周王公馆散心解闷的,刚才我可什么都没听

    。

    见朱宁竟然滴水不漏地把自己的话全都堵了回来,朱瞻基顿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极为满意。他如今是天子,就连后宫那些嫔妃,不是想从他口中套些话,就是想为自家要些别样的好处,总算是他没有看错朱宁,她终究是不同的。留下又坐了一会,他便起身告辞,朱宁少不得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然而,在门口看着一众随从又是警戒又是备马,朱瞻基忽然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朱宁说道:“联先头能平安回京,固然有元节和袁卿的扈从之功,但那几个孟家家丁亦是有功,所以联已经吩咐孟家除了他们的奴籍,又厚厚搞赏了他们和家人。元节的大姐嫁给了保定侯之子,这点私心也是寻常。儿他的功劳。既然想保一个孟氏。联自然不会再为难。宁联默公私分明,联心甚慰。若你是男儿。联兴许就多了一大臂助

    看着一众人上马离去,仍站在大门口的朱宁不禁心中苦笑。要说公私分明,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能公私分明的人,她自然关心密友,但张越已经在明里帮了孟家一把。她再多事就是弄巧成拙了。而且,若她是有才能的宗室男子,朱瞻基又怎会放心和她说话?

    回宫之后,朱瞻基先去仁寿宫见了张太后,在那儿用了午饭方才出来。等一回到乾清宫,他就吩咐迎上前来的王谨去刘永诚那儿调一些妥当精干的人,两人一块去一趟青州府,又嘱咐让刘永诚把汉王的那几个儿子先押回京城,而王糙留在那儿和张越一块把接下来的事情办了,又特意点出了天津三卫。

    王崖听朱瞻基特意提到天津两个字,顿时明白是那一趟运河水路的遭遇让朱瞻基恼了火。也难怪皇帝恼火,天津三卫一向是京城的南大门之一,先头朱林驾崩的时候,也曾下令那儿严加警戒。要真的是有军官勾结汉王。那么先头大行皇帝即位那会儿幸好是没有爆发,若是爆发了,天津一倒戈,京城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刘永诚和王糙带着御马监百多人出发前往山东才没多久,朝中几全部院大臣联名陈情,道是赵王朱高蛙与汉庶人朱高煦共谋逆已久,如今汉藩既平,便应当移兵彰德府。一举擒下赵王,否则异日必定还得有一场征讨。此议一出,朝野哗然。有如赛义夏原吉般支持的,有如杨荣杜祯这般踌躇的,却也有杨士奇这般坚决反对的,,而在群臣的议论声中,朱瞻基暂时把此事的决断延后。却干了另外一件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贪幕无法。着下锦衣卫勘问!

    尚在乐安的张越和王谨刘永诚见面之后,就立刻把那几个烫手的郡王转交了刘永诚,然后和王崖从汉王府书房中查找那些来往书信。等到得知暂时没法对赵王朱高烦下手。又因朱高煦死得太快而憋了一肚子气的朱瞻基,直接派了锦衣卫出去,把之前才打发出京城视察黄河水道的刘观给下了狱,有感于一颗毒瘤被除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面对自己的新任务,他却忍不住一阵阵头大。

    都说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他倒更好,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除了之前去南京那一趟勉强还算太平。其余地方几乎是处处人头落了一地即便有的时候是在战场上砍下敌人的脑袋。此次也是一样,朱瞻基的意思竟然是,他这个左全都御史既然做了,便该大大地立威,所以此次处置那些勾结朱高煦预备举城或举兵响应的军官,这任务就完全交给他了。

    “小张大人,这勋贵们的名头哪一个不是用人头堆出来的,就是英国公,在交阻的名声也是靠杀人筑京观造出来的。对别人来说有杀气是坏事,可对您来说却是好事。就拿这一回来说,您在威海卫大开杀戒,朝堂上只有叫好,没有一个弹劾的,换作从前可能么?如今不是从拼了,您再没有什么掣肘,咱家虽说在这儿,可具体的事情您看着办就好,别说皇上有命,就是太后也有命。咱家决不插手干涉!”

    对于王谨的人品,张越自然信得过,但对于这样一桩所谓“立威”的差事,他却很想掰手指头计算一下到时候该砍下多少脑袋。把那几大箱东西打包从汉王府搬到了乐安衙门,他也不用别人,就带着彰十三打足了精神把这一封封信整理了出来。当看到那誊抄好的长长一份名单时,别说他心情沉重,就是揉着手腕子的彰十三也是面色发白。

    “天津、青州、沧州、山西、济南”林林总总竟然牵连到那么多人!我刚刚粗略数了一下,上至都督,下至百户总旗,大约有五六百人彭十三在战场上砍过无数脑袋,但这会儿却觉得头皮发麻,“这些若全都按死罪论处,再加上信上牵连到的其他人,还有按照连坐论罪,该当成边的族人,,这趟案子办下来,日后少爷你不是屠夫也成屠夫了!即便人不是你杀的,甚至未必是你监斩,但可以说都算死在你手里

    张越很清楚,汉王府书房的那些信什不可能造假,也造不得假。那些写信**裸表忠心,甚至直言不讳声称要献城举兵投靠的人自然是谋逆死罪,而往来信件中提到的那些名字则在可以斟酌之列,他也会尽力周全。毕竟,那些都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军官,如今全都杀了,填补这些位子的便全都是没有经验的雏儿。如今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要紧,可等到翌日打仗的时候,这便成了最大的隐忧!但是,不论汉王什么时候倒台,朝廷都少不得大清洗,站错队便要付出代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无论什么时候的政治斗争都是如此。

    看到张越只不吭声,彭十三只的开口问道:“若是真弄为难,少爷要不要写封信回去和英国公商量商量?。

    张越摇了摇头,心想朱瞻基青年即位,怕是就要借此事震慑勋贵。而勋贵们因为汉藩轻而易举地被平定。没有一个人会出面庇护这些妄图谋反的人,英国公张辅也是一样。

    “此事不要惊动大堂伯。刘都帅倒是办完事情轻轻松松回京去了,留着我面对这么一遭。今天晚上你辛苦一下,给我做个誊抄吏吧。早知道如此,我就该带着李国修和菌一祥回京,这种时候正好用得上他们,如今却远水救不了近火。”

    彭十三虽说一手字写得还凑合。但此时仍是苦着个脸。

    他宁可拿刀子杀人,也不想拿着笔杆子写字更何况,此次写下的那每一笔每一划,却是要真正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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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介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重生在大明名门,张越却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半大娃娃。
靖难的动乱已经过去,郑和的舰队已经在海上航行,家族中已经有高官显贵……难道他能做的只是混吃等死?
盛世朱门觅风流,富贵也需稳中求。了却家国天下事,偕妻带子泛扁舟。

朱门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