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偷听
第220章偷听
陈十三娘着实嫉妒她堂姐,所以她拉住陈七娘的那个瞬间,她心里那个嫉妒的恶魔窜了出来,让她丧失理智,用力将陈七娘推到!
她那个瞬间有个古怪的念头:让陈七娘流产,最好死了!
也许,陈家为了巩固和凌家的姻亲,会把十三娘嫁给凌青城呢?
推陈七娘的那一刻,十三娘就是这么想的。
她十五岁的稚嫩人生,因为没有父亲,不像陈七娘那样纵横商场,而是躲在内宅,懂得的道理少得可怜,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她还指望没人瞧见。
她也指望陈七娘真的一命呜呼。
直到现在,陈十三娘也这么期盼着,期盼着陈七娘死去。
但是,她希望陈七娘的孩子活下来!
到时候,她就赖在凌家,死活不肯走,又不承认陈七娘是她推的。
到时候,陈十三娘只需要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小心去扶七姐姐,反而害得七姐姐挣扎.....”
她可以说是陈七娘自己挣脱陈十三娘的搀扶,这才滑到的。
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她赖着不走,自己又年轻漂亮,总能感动凌青城的。
等凌青城有点松动,陈十三娘再说,自己姐姐的孩子,她愿意帮着照顾。比起旁人,她到底是陈七娘的堂妹,和那孩子有血脉之缘,兴许凌青城更愿意相信她。
陈十三娘想得很美好。
她觉得凌青菀和普通男人一样,睡不贪图美色?而凌太太景氏,一副菩萨模样,看上去很好欺负。没什么主见。
“我并非故意的,娘!您救救我。”陈十三娘哭起来。
她和她母亲离开,不成想被将士给抓了回来,这吓坏了她!
不过,回来最好了。
请佛容易送佛难,她是不打算再走的,死活要赖在凌家。
当然。前提是陈七娘要先死。
不知道陈七娘怎样了。
“救?”陈三太太急了。“怎么救你啊?都是你糊涂,你怎可如此糊涂?”
陈三太太自己也是一团乱麻。
她这种女人,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在陈家的时候,她仗着自己守寡,利用自己的弱势,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她唯一的手段。就是哭闹。
陈家长房的主母,就是陈七娘的生母。早早去世,而陈家大老爷一直没有续弦,内宅就没个厉害的管事者。
每次三太太一闹,家里能有立场管她的女人不多。而外院的男人对她一个寡妇多有宽容,所以她总能得逞。
她的本事,就是撒泼。
现在。她觉得撒泼没用,她女儿推搡了陈七娘。而陈七娘那个女人手段狠辣又诡异,陈三太太感觉在劫难逃。
“娘,七姐姐她会不会打杀我?”十三娘哭着,跪在陈三太太脚边。
陈三太太微怔。
陈七娘真做得出来。
“娘,我害怕......”陈十三娘仰起脸,眼睛哭得通红,眼皮都浮肿起来了,煞是可怜。
十七郎年纪小,一直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他姐姐哭得可怜,他也很茫然,不知何意看着他母亲和姐姐。
陈三太太觉得儿子有点傻。
这么想着,这个女儿就更不能失去了,她是陈三太太未来的希望。她嫁得好,可以帮衬十七郎。
“好好,别哭了。”陈三太太松口,搀起十三娘,“咱们想想法子。”
屋子里沉默片刻。
“娘,七姐姐的婆婆,是个心地慈善的女人,而且七姐姐已经诞子,正是需要积福的时候。七姐姐素来不信鬼神,但是她婆婆......”陈十三娘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对!”陈三太太双目放亮。
景氏瞧着面目慈善,而且软弱可欺,完全可以去跟景氏闹。
陈七娘敢动手,陈三太太就闹得凌家不得安宁。到时候,景氏肯定会息事宁人。
“娘,七姐姐容不下我。”陈十三娘继续道,“是不是因为姐夫喜欢看我?”
陈三太太愕然。
她倒没有留意过。
凌青城看陈十三娘吗?陈三太太觉得凌青城的眼神,都融化在陈七娘身上了,很是深情。
他怎么会看陈十三娘?
不过,男人嘛.....
陈三太太踌躇起来。她是觉得凌青城很好,但是她不想让自己女儿做妾。
“......听说姐夫要去扬州做知府了,七姐姐这个时候,看得特别牢,生怕自己配不上姐夫。”陈十三娘哽咽着说,“她对我也防范,把我当成什么?”
陈三太太后面说着什么,声音低了下来。
她们母女俩低声筹划着,外头还在下雨,滴滴答答,屋檐下似珠帘摇曳。
凌青菀站在屋檐下的窗口多时。
她将脑袋贴着窗户,屋子里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丫鬟们看得她在偷听,却没人出声。
这是凌家的丫鬟,对屋子里的人不敢兴趣,却不敢违逆凌青菀,任由凌青菀挨着听。
站得时间有点多,凌青菀的双手发凉,身子也有点僵。
初冬的雨天,格外的冷。
细雨尚未停歇,好似不知止境,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阴冷就丝丝暗潜。
“走吧。”凌青菀听到这里,对身边的莲生说。
主仆二人折回了内院。
凌青菀把陈三太太的打算,一五一十告诉了景氏。
她省去了陈十三娘说凌青城爱慕她的那段。这一段,她可以单独说给凌青城听,让他有个防备,而不是告诉景氏。
凌青菀只把陈三太太母女觉得景氏软弱可欺,想从景氏身上下手的话。告诉了景氏。
景氏愕然:“想利用我?”
景氏是个温软敦厚的人,可她并非没有原则,很好奇欺骗。
她跟二房和老太太斗智斗勇多年,从来没吃过亏,怎么陈三太太就觉得她好利用呢?
景氏不免好笑,又有几分不快。
她也希望别人忌惮她。有了忌惮,就有了敬畏;有了敬畏。才有尊重。
“是啊。”凌青菀笑道。“娘,这个世上,善良真是一无是处。对么?哪怕是看上去善良温柔,都会被人钻空了心思利用。”
景氏秀眉微蹙。
“你这孩子,怎样这样说话呢?”景氏不悦,“没了善良。还是个人吗?只不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总有些人错把愚昧、软弱当善良罢了。”
凌青菀就笑了。
她往景氏的怀里靠,柔声道:“娘的心思最通透了。”
景氏仍是觉得有点不开心,她觉得她女儿对她不信任了。
难道她平时看上去真的没什么威严吗?
这让景氏反省。
果然,凌青菀和景氏刚刚说完话。外头看守陈三太太的丫鬟就跑过来对景氏说:“太太,不得了了,三太太昏死了过去......”
这是装晕。先把景氏骗过去,然后巧舌如簧说服景氏帮她们。
她们一进门。就刻意挑拨景氏和陈七娘的关系。
“等她醒!”景氏厉声呵斥丫鬟,“这点小事,什么不得了,也值得这么急急忙忙?”
这小丫鬟当即吓得半死。
景氏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是罕见景氏动怒,个个敛声屏息。
她们也看得出景氏对陈三太太的态度。
“还不走?”景氏见那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没有挪动脚,声音猛然一提。
“是,是!”小丫鬟立马爬起来跑了。
凌青菀心想,哪怕陈三太太和十三娘要闹着上吊,丫鬟都不敢再来禀告景氏了。
景氏训完了丫鬟,心里稍微好受几分,放下这些琐事,开始着手准备孩子洗三礼。
陈七娘一口气添了两个孩子,景氏满心的欢喜,准备洗三礼大办一场。
凌青菀准备离开。
“菀儿,你等等。”景氏喊住了她。
凌青菀折身回来。
“我听说,你昨晚歇在你大嫂的屋子里,是你大嫂不舒服吗?”景氏低声问凌青菀,“可是严重得很?你若是没把握,我派人去请其他大夫。”
景氏觉得是很严重的,否则凌青菀不至于整日在陈七娘那边。
但是,孩子们都瞒住她。
就像凌青菀所言,是觉得她太过于善良吗,承受不住吗?
这些孩子都忘了,她曾经支撑一个晋国公府二十年整吗!
景氏有点委屈了。
凌青菀把景氏的神态瞧在眼里,不免笑了:“不用了娘,我能照顾好大嫂。”
然后,凌青菀就把陈七娘的真实情况,告诉了景氏,虽然陈七娘让她别说。
景氏听了,顿时吓得脸色骤变。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我?”景氏立马站了起来,要去看陈七娘。
凌青菀拉住了她:“娘,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着急也没用。我在给大嫂针灸和用药,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怕您知道了,跟着担心。您不用这会子去瞧她,她睡着了,反而吵醒了,不如下午再去。”
景氏就忍耐下来满心的担忧。
她沉默坐了半晌,眉头紧锁。
“我从未遇到如此狠毒的女孩子!”景氏半晌才说,声音前所未有的清冷,说起陈十三娘。
景氏这一生,没什么太多的大起大落。
她所见识的,无非就是继室婆婆和小叔子的贪婪,和她妹妹告诉她的一些闲话。在她的意识里,孩子总是单纯天真的。
而十三娘推陈七娘,那是刻意而为,在场每个人都看到了!
陈七娘早产、又大暴出血,大人、孩子全部危急万分。
幸而凌青菀一再保证大人和孩子都没事,凌家才放心。若是其他地方,陈七娘这么一摔,估计要一尸三命了。
何等狠毒!
“人之初,性本恶。”凌青菀说。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恶,素来有争议。直到这一刻,景氏才觉得,人性本恶。
“把他们关到后花园去。”景氏和凌青菀说完话,想到陈三太太和十三娘他们还在外院的厢房里,不由不快。
明日就是洗三礼,家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下人道是。
“娘,我先回房了。”凌青菀见景氏这里的确忙碌,又道。
景氏这次没有再拉她。
凌青菀刚要走,又有丫鬟跑进来说:“上次那位公公又来了,说官家有口谕传给二娘子。”
景氏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知道,这是要去复诊了。
于是,她先去外院见了宋公公,接下口谕。的确是皇帝传召她复诊。
凌青菀回屋,背起了石庭给她的行医箱,跟着宋公公去了宫里。
***(未完待续)
第221章 刻意
第221章刻意
凌青菀跟着宋公公,进了皇城。
距离上次给皇帝问诊,才过去不过八天,但是凌青菀却感觉过了很久。
上次进宫是秋末,金色骄阳铺满了地面,泛出暖金色的光,带着一点残留的温暖。
这次进宫是冬初,苍穹灰蒙蒙的,雨后尚未放晴,层云叠叠,处处寒意逼人。
季节的改变,有时候悄无声息,有时候措手不及。而这次的变换季节,就太过于阴冷,叫凌青菀承受不住。
皇帝寝宫的外殿里,又围满了大臣,安肃和安檐父子同时在场。
越王和纪王府的四太尉也在。
不过,这次太后没来。
“太后这次怎么没来,是出了事吗?”凌青菀情不自禁这么想着。
她期盼太后出事。
这段日子,凌青菀在家里忙碌,无瑕旁顾,而皇帝却没有放松他的计划吧?
石庭也在,他照样打着石膏,胳膊掉着,却依旧风姿磊落,卓尔不群。瞧见凌青菀,石庭冲他微微点头。
石庭身后,跟着数名太医,个个神色紧张,忐忑不安。
“皇帝的病情,只怕又变坏了。”凌青菀心想,“要不然,这些太医们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她想着,就低垂了眉眼,跟内侍进了内殿,没有和任何人见礼。
“官家,凌姑娘来了。”宋公公进了内殿,给皇帝跪下。
皇帝的内殿里,冯贵妃和王淑妃皆在,还有几位低品的宫妃。
大多数凌青菀都不认识,也有几位觉得眼熟。凌青菀早年几乎是在宫里度过的。所以哪怕不认识的宫妃,也是在逢年过节时,她们给皇后请安时见过。
她不敢多看,连忙跪下给皇帝行礼:“吾皇万岁。”
那边,皇帝的声音有了几分笑意,道:“起身。”
凌青菀说谢主隆恩,然后站起身来。
“冯氏和王氏留下。你们都退下吧。”皇帝对众人说。
诸位贵人依言。纷纷退了出去,内殿立马就空阔了。衣香流散,料峭寒意涌入。地面冰冷坚硬,隐约能泛出人影来。
孤寂,清冷!
皇帝的眼睛已经好转了很多,最近都能看得见。没有再犯。
这是凌青菀替他诊治的结果,因此。凌青菀现在在太医院的名气很高,太医们个个觉得她非平凡人,医术超群,只是石庭从来没告诉过她。
这次。官家是犯了其他病。
“官家,民女给您把脉。”凌青菀道。
皇帝很配合,将手伸了出来。笑盈盈看着她。他心情很好,状态也很好。似乎有点回光返照之相。
等凌青菀的手指搭上去,皇帝突然问了句:“外头这样冷?”
凌青菀道是:“很冷,官家。”
皇家微笑,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诊脉,浅取、深取数次之后,心觉不妙。越是深取,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凌青菀觉得皇帝熬不过一个月,他的身体里每一处都在恶化,而且他最近淤血逆行犯胃,什么都吃不下去,而且还吐血。
这次请凌青菀,应该是他吐血,吓坏了太医们。
“官家,您近来如何?”凌青菀试探着问。
皇帝留下冯氏、王氏二妃,自然是想借她们的口,向后宫传达一些信息。
凌青菀不知道他想传达什么,所以说话也所有保留,先试探皇帝的意思。
“不太好。”皇帝蹙眉道,“朕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还吐。刚才呕吐了一回,有点血丝。朕可是时日不多?”
他直接这样说。
他的话音刚落,凌青菀还没来得及安慰皇帝一二,王淑妃就哭了。
王淑妃哭得很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官家,您乃是真龙降世,千秋万代......”
说罢,又哭了起来。
王淑妃年纪小,不过十六岁,生得花容月貌,哭起来也是楚楚可怜,颇有动人之处。
冯贵妃也落泪。她不像王淑妃哭得那么夸张。冯贵妃年纪大些,也像王淑妃那样大哭的话,是没有什么美感的,所以她选择默默落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却紧紧咬唇不出一声。
冯贵妃这样哭,也是别有风情。
皇帝一副颇不忍心的样子,道:“两位爱妃,都别伤心了。朕哪怕真的龙驭上宾,也会安排好两个爱妃,不叫你们委屈。”
顿了顿,皇帝又说,似喃喃自语,“也该立后了,否则朕走后,都没个牵挂朕的人。”
两个妃子眼角直跳。
凌青菀听了,颇不忍心。
皇帝都这么糟糕了,还要费心对付太后。
他今天这么一番表现,王淑妃和冯贵妃心里,只怕再也难以平静了。
“官家,您圣体不过是小疾。”凌青菀安慰皇帝,又对两个妃子说,“娘娘莫要哭了,官家不过是小疾,颓废之语罢了。”
这话,并没有安慰作用。
两位妃子又不傻,她们都知道皇帝即将末路。
不过,凌青菀的话,给了她们一个台阶,她们顺阶而下,抹干净眼泪,开始说话安慰皇帝。
凌青菀给皇帝开了些安血、健胃的方子。
“官家,这些方子治标不治本,您的圣体调理起来,任重而道远。您需得有耐心,徐徐调理,官家宽心,民女一定治好您!”凌青菀道。
这话,无疑又被冯贵妃和王淑妃停在耳朵里。
皇帝的病,已经好不了了,否则凌姑娘不会说慢慢调理!
凌青菀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她觉得皇帝的病,一时间治不了。
王淑妃和冯贵妃真的没时间再等了,以后谁做皇帝,她们不知道。
但是。她们都明白,假如皇帝能在临终前给她们其中一个人封了皇后,那么那个人就可以永享尊荣,悠闲富贵活在这锦绣奢华的后宫。
没有封后的哪一个,以后生死难定,去留全凭太后的旨意。要么去守皇陵,要么去庙里。要么在太后跟前服侍。
而现在的太后。就变成太皇太后,她的家族慢慢会被新的后族压住,再也罩不住她们落败的那一个。
一定要争取!
两个女人都这么想!
“道乏吧。”皇帝懒懒对凌青菀说。似乎对她的诊断不感兴趣。
凌青菀道是。
她从内殿出来,把药方交给了宋公公,让他给御医看,看过了再去取药。
而皇帝留下王淑妃和冯贵妃在内殿说话。
凌青菀出来的时候。皇帝被宫女和太监们全部遣了出去,他和二妃说悄悄话。
凌青菀微微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帮不上皇帝的忙。
凌青菀看病结束之后,从宫里离开。她走到宫门口,又下起了雨。
莲生在宫门口等她,将一把伞撑到了凌青菀的头上。
空气很冷。似冷箭往身上射,肌肤被刺中,生生的疼。
凌青菀感觉自己的袖底。一片寒凉。
她特别怕冷。
“以往的冬天,也没有这么冷。今年是怎么了?”她不由闷声自问,对自己这段日子怕冷感到惊疑不定。
不仅仅怕冷,她最近的皮肤白了很多,不是那种莹润嫩红的白,而是雪白、苍白,似病态的白。
她除了冷,倒也没有其他感觉。
“莲生,你冷吗?”凌青菀还没有上车,突然间莲生穿着软甲,似乎很单薄,可是她看上去气色红润,没有半点冻得发紫的样子。
而凌青菀,肯定面色紫红,看上去像冻坏了。
莲生很迷茫,看了眼凌青菀,道:“不冷啊。主人,这才十月。”
是啊,这才十月!
凌青菀感觉自己在过腊月。
她没有说什么,爬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尚未开动,凌青菀听到莲生道:“大人!”
凌青菀就知道是安檐来了。
她伸手将车帘撩起来,果然见安檐正立在车旁边。
安檐身材修长,挺拔而里,遮住了半寸光线。
“我送送你。”安檐熟练上了凌青菀的车。
凌青菀没说什么,笑着放下了车帘。
马车骨碌碌前进,凌青菀坐着,将手全部拢在袖子里。
“家里还好吧?”安檐问她。
凌青菀就把她大嫂病情稳定、两个孩子目前很健康、她母亲忙着准备孩子的洗三礼等事,慢慢说给安檐听。
她的曼声絮语,缓缓在车厢里流淌着。
安檐原本不耐烦听这些琐事,但是此刻,他津津有味,专心致志看着她。
平凡的琐事,他觉得格外有趣。
特别是她说,有她在,陈七娘的病情就不会恶化,非常的自信,让安檐眉梢添了几分笑意。
“明天是洗三礼?”安檐明知故问。
凌青菀点点头。
“我明天正好休沐,我会去。”安檐道。
凌青菀笑了笑,道:“那甚好。”
安檐就想拉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藏在袖子里,藏得非常深,心头掠过几缕疑惑。
“手怎么了?”安檐问。他见她刻意藏手,还以为受伤了。
“没事,就是冷。”凌青菀道。
她说着话,把手伸了出来。十指纤柔,消瘦嫩白,没有任何的伤痕。
安檐就放心了。
他抓住了凌青菀的手,而后愕然:“手怎么这样冰?”
说着话,他往她面颊上摸了下,同样的冰凉,似玉那样的冰凉。
“冷啊。”凌青菀道,“天这么冷,你不觉得吗?”
安檐蹙眉。
初冬的天,是阴寒潮湿的,有点冷意逼人。可是,远远没有到将人冻僵的地步。
他不知凌青菀是怎么了。
安檐将她搂住。
凌青菀却推开他:“你这软甲,又硬又冷,你要冻死我?”
安檐心里更是震惊。
***(未完待续)
第222章 惩罚
第222章惩罚
凌青菀推开安檐,瞧见了他的表情,自己心里也顿了下。
“你们没这样冷,是不是?”凌青菀反问安檐。
她这几天,给皇帝和陈七娘都看过病。她诊脉的时候,皇帝和陈七娘的手腕都温热,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病家都要温热。
凌青菀就知道,是她的手指特别冷。
现在,安檐又很担忧看着她,她更是明白了。
“是。”安檐道。
他并不一味哄骗她,而是告诉她实情,“你特别冷?”
“我这几天,像落在寒水潭里,不管是走到哪里,都像是浸在水里一样,冻得难捱。”凌青菀道。
安檐蹙眉。
“请石庭给你把脉瞧瞧?”安檐问她。
凌青菀摇摇头:“他的胳膊还没有好,左手又无法号脉,请他也是没用的。我自己知道,假如冷得特别难捱,多半是真热假寒,热毒积累在身上,阻碍了气血的流转。
气血流转不到体表,体表就感觉特别的冷。但是,我盛夏的时候,从来没有中暑过,这两年都没有。突然发冷,我实在找不到病因。”
“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安檐笑着道,“你怎么怎么乱诊断?我给你请个大夫,认真号脉瞧瞧,可好?”
凌青菀答应了。
“你觉得哪位太医好?”凌青菀问他,请他介绍一位。
安檐又是凝眉深锁。
他和太医打交道不多,不知道哪位太医比较可靠。在他看来,太医们都不及凌青菀。
他将凌青菀送回家,自己就回了家。问他母亲小景氏:“娘,太医院哪位太医擅长妇人科?”
“可是菀儿不舒服?”小景氏立马问。
安檐点点头。
“菀儿她最近特别怕冷,手指冰凉。”安檐道,“给她请位太医瞧瞧。”
小景氏就抿唇轻笑,不以为意道:“冬天气血虚的话,都怕冷。现在的那些太医,我一个也不看重。倒是有一位尹太医。已经告老还乡的。医术颇好。
尹太医不早京里了,去了同州老家,我同他有点交情。你拿了我的名帖,特意去请他的话,他应该愿意上京一趟。”
同州在京西南路,距离盛京大约有两天的路程。
凌青菀并非急病。可以等上一两天的。
“那行,我派人去同州请他。”安檐道。
小景氏就拿了名帖给安檐。安檐立马派了心腹的属下,前往同州请尹太医。
他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颔首,表示自己很感激:“多谢你,安郎。”
第二天。终于放晴了。
一树骄阳,将暖色光线铺陈,帘上金钩流光熠熠。
整个世界顿时鲜艳明亮起来。
凌青菀早起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双足又是冰凉的。她梳妆更衣之后,就在院子里走了半天。让阳光照满她的周身,这才暖和起来。
她先去了陈七娘那边。
凌青菀到了陈七娘的院子,陈七娘正半坐着喝药,穿戴整齐,凌青菀和陈大郎皆在,似乎在说什么。
“菀儿来了?”凌青城笑道,“今天是洗三礼,你没去瞧吗?”
“我先来看看大嫂。”凌青菀说。
陈七娘颔首,说:“我已经好了很多,我能感觉到。”
然后,陈七娘对陈大郎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照我说的办吧,大哥。”
陈大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啊,现在怎么慈善起来?”
陈七娘微微笑了下。
他们应该是在商量如何处理陈十三娘和陈三太太。
陈七娘没有告诉凌青菀。她和凌青城、陈大郎商量,让陈大郎在孩子洗三礼之后,将陈三太太和陈十三娘带回祁州去。
这个决定,素来善良心软的凌青城,第一次很坚定,不觉得他妻子残忍。
陈七娘不管做什么,在凌青城看来都是正确的,哪怕和他前面二十年的人生信念相矛盾,他仍是坚持拥护陈七娘。
陈大郎把陈三太太母子三人带好回了祁州。
回到祁州之后,陈十三娘突然发疯了。
她发疯之后,还一个劲说:“我没疯,我没疯,是大哥哥陷害我!”
可是,服侍陈十三娘的丫鬟婆子全部都说,她真的疯了。半夜的时候,陈十三娘还爬起来坑窗下的芭蕉叶,非要说好吃。
等她发作的时候,她就有使劲抓自己的胳膊,还用剪刀划自己的手臂,臂上新伤尚未结痂。
陈十三娘却说:“是莫妈妈,是她和南燕、春衣这两个小蹄子按住我,用剪刀划我的手,还逼迫我吃芭蕉叶子!”
莫妈妈和南燕、春衣一脸哀痛站在旁边,无奈看着陈十三娘。
她们都不说话,也不辩解。
只有陈十三娘歇斯底里的咆哮。
陈十三娘使劲喊,想证明她没有疯,是丫鬟和婆子害她的。
陈家其他人瞧见了,都心惊胆战,纷纷询问:“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疯成了这样?”
他们都觉得陈十三娘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而莫妈妈她们,都很难过,柔声劝慰陈十三娘:“姑娘,都是我们不好,您别着急,慢慢说.....”
陈十三娘更急了,扇了莫妈妈一个巴掌:“你这个毒妇,你装什么好人!明明就是你,你陷害我,你用剪刀割破我的手臂,还说是我自己!”
莫妈妈就哭了,说:“都是婢子的错,姑娘!”
陈家内宅的女人们瞧见这样,不免更犯愁了。
“怎么办呢,十三娘现在发病起来,自己用剪刀割自己,以后会不会拿刀子杀我们?”
女人们忧心忡忡。想让男人们做主,把十三娘送到庄子上去静养。
陈三太太大哭。
她反复说:“十三娘没有疯,大郎陷害她的。”于是,为了证明是陈大郎下手,买通下人陷害陈十三娘,非要说十三娘疯了,陈三太太还把十三娘在京里做的事说了出来。
“十三娘她鬼迷心窍。推了七娘。七娘虽然早产。可是母子平安,并没有大事,为什么大郎还不肯放过我的十三娘?”陈三太太大哭大闹。
她在内院哭。在大门口,在祖祠哭。
陈家上下却一致想:“哦,原来十三娘在京里就发病了,怪不得这次大郎将她带回来严加看管!”
“幸而七娘没事。否则咱们和凌家的姻亲就要断了。十三娘病得不轻,应该好好吃药看病。怎么还到处乱跑?”
“十三娘谋害七娘,会不会也谋害我们?整日将她放在我们身边,我们如何安心?”
“三伯母,你当初带走十三姐姐。是不是她那时候就发病了,你为了隐瞒,故意说什么退亲?”有个圆脸的小姑娘问。
这话。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三婶,十三娘在京里已经害人了。七娘是福大命大,难道我们也都要福大命大吗?还是将她锁起来,免得她害了我们。”
“她在京里还只是推七娘,现在回来却动剪刀割伤自己,十三娘这个病,已经越发严重了!你们都不当一回事,以后被她捅一刀,命能救得回来了?”
“我胆小怕死,你们愿意十三娘在家里,随意你们,我反正要去躲躲。万一被她伤了,难道去跟一个疯子计较?”
“躲什么躲,这一大家子人,都去哪里躲?告诉大郎,赶紧把十三娘弄走!”
当然,也有人心存怀疑。
“别是大郎陷害十三娘吧?十三娘推搡了七娘,害得七娘早产,焉知不是他们兄妹俩合谋,回来诬陷十三娘发疯?”
“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十三娘,平素张狂任性,总觉得她比咱们姊妹漂亮,将来可以高嫁!她去凌家,那样害七娘,将来我们若是嫁得好了,她也会害我们的。还不如疯了好!”
“再多嘴,你也想‘疯’吗?”长辈会低声警告质疑者。
总之,陈家内外都相信十三娘疯了。十三娘那咆哮疯狂的模样,很难叫人相信她是个正常人。
而有极少数的怀疑者,怀疑是陈七娘和陈大郎报复十三娘,但是他们人微言轻,不敢和陈大郎作对,都保持缄默。
“请大夫看看吧!”陈大郎却说。
于是,陈家请遍了名医。
十三娘在陈家住了三个月,陈家给她请了七八名大夫,都颇有名气的。
那些大夫,都说十三娘是癫狂燥症,发作起来会伤人伤己,应该将她送出去静养。
渐渐的,没有人在相信十三娘是被陷害的。
也渐渐的,整个祁州都知道陈家十三娘疯了。
陈家主动提出来,和卫家解除十三娘的婚约,为了维持两家的世代交情,可以将十五娘嫁给卫家。
卫家保存了体面,依旧和陈家保持婚约,他们就欣然接受了,还给十三娘送药,皆大欢喜。
“十三娘没疯,都是你们陷害她,你们都害她!”陈三太太整日啼哭。
“将她也送走吧。她这么下去,十三娘好不了,她也有疯了。”陈家大老爷最后发话说。
于是,陈家将发疯的十三娘送到了乡下的庄子上,派两个粗使婆子看管她;陈三太太送到了家庙里。
就这么下去,陈十三娘这辈子就只能做个疯子了。
事情办妥之后,陈大郎给陈七娘写了封信,交代后续。
陈七娘很满意。
“依着我的性格,应该是要取她性命的。”陈七娘接到信的时候心想,但是她为了给自己两个孩子积福,饶了十三娘一命。
这件事,办得非常顺利。
当然,也是陈三太太平素里爱闹腾的结果。因为陈三太太时常为了点小事哭闹,大家都觉得她可能不正常。
故而,陈大郎派人诬陷陈十三娘发疯的时候,满族的人,下意识先相信了。
这都是陈三太太平日里中下的恶果。
此乃后话,此后不提。
***(未完待续)
第223章 相似
第223章相似
凌家两个孩子的洗三礼,办得热闹极了。
亲戚朋友,只要景氏邀请的,几乎全部到齐了,景氏感觉有点微妙。
小景氏带着她儿媳妇、纪王妃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和女儿,悉数到齐。
洗三礼之后,凌青城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儿子叫凌倚,女儿叫凌倢。
景氏称呼孩子们为“倢儿”“倚儿”,家里的下人就叫“元娘”“二郎”。
然而陈七娘喜欢简单的,她喊起来也直接叫元娘、二郎。
凌青菀也跟着陈七娘的叫法。
渐渐的,景氏自己也改口了,说起了元娘、二郎等。
孩子洗三礼之后,陈大郎带着陈三太太一家人回祁州,凌青菀知道陈七娘不会放过陈十三娘,所以她没怎么担心。
之后,她也没有再去问十三娘的下场。
陈七娘的病情,经过凌青菀七天的针灸和用药,终于止住了流血,稳定下来。
陈七娘在一天天好转,可还是比正常的产妇脆弱很多。
“多休息,最近半年不要车马劳顿。”凌青菀对陈七娘说。
凌青菀觉得陈七娘需要调养个一两年。未免陈七娘太过于担心,凌青菀只让她这半年别折腾,安心待在家里。
“你放心,我会留意。”陈七娘说。
陈七娘也把这话,告诉了凌青城。
“那一两年内,你们不会跟我去扬州了?”凌青城有点遗憾。
陈七娘也颇为不忍。
但是想想,孩子早产,她又大出血,最近两年真不能那么长途跋涉去扬州。
“只能这样了。”陈七娘道。
凌青城笑道:“还是你的身子要紧。来日方长。”
陈七娘的身体慢慢恢复,人看上去也精神很多,两个孩子暂时仍没有什么问题,吃喝拉撒很正常。
凌青菀自己,脸色却越来越差。她特别怕冷,好似总是在水里,在刺骨的寒水里。
不仅仅是她。石庭也病倒了。
安檐给凌青菀请了位姓尹的大夫。
为了不让景氏等人跟着担心。安檐安排了客栈,让凌青菀到客栈去,尹大夫再给她诊脉。
凌青菀就去了。
正中午的日光很好。将树影拉得深深浅浅,长长短短,横掠而过。
屋檐下的窗帘随风摇曳,在暖阳里缱绻。
来看病的尹大夫曾经是太医。凌青菀认得他,甚至可以说。他算是卢玉的师父之一,凌青菀知晓他擅长妇人科。
卢玉曾经迷恋医术的时候,卢珃还请尹太医教过卢玉医术,跟着尹大夫学了半年。
卢珃自己也跟着尹太医学过一点皮毛。
再次相见。凌青菀觉得这位太医格外亲切。
尹大夫六十多岁了,两鬓花白,可是他诊脉的手。格外的稳!
他给凌青菀诊断,半晌都不语。
而后。他眉头微蹙。
他没有当着凌青菀当面说起她的病情,而是出去和安檐说。
“这位姑娘的脉象,格外奇特。”尹大夫对安檐说。
安檐一颗心往下沉了沉,问道:“怎么了?”
“没事。”尹大夫说,“这就是奇特之处,她的脉象上,几乎没有任何病症。有点阴虚,姑娘家多少有些,却不足以令她四肢寒凉成那样。
老夫给姑娘诊脉的时候,她的手腕冰凉,比正常人要冷得多。这么下去,好好的人也要熬坏了。可是她的腑脏并没有任何的病症......”
安檐的浓眉紧锁。
他深感不安。
“安大人若是不放心,老夫可以多留几日,再给姑娘取脉三次。”尹大夫主动说。
安檐道谢:“那再好不过了,劳烦您。”
尹大夫笑笑。
安檐安顿好尹大夫,就在同一家客栈,转身回来找凌青菀。
“很严重,可是?”凌青菀直接问他。
“不是。”安檐道,“尹大夫说你有点阴虚......”
凌青菀就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新月模样,清湛盈眸微动,看向安檐:“傻子,我自己就是学医的,你怎能敷衍我?”
安檐无奈,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他声音微低,满是担忧:“九娘,我想着跟你好好过日子,把这辈子踏踏实实过了,可是还没有开始,你就多灾多难。我恨不能替你受苦!”
“不许说傻话!”凌青菀道,“谁还没个三灾八难的?”
顿了顿,凌青菀又对安檐说,“石庭也病倒了,咱们去瞧瞧?”
安檐颔首。
两人出门。
路上的马车上,安檐用他的风氅,把凌青菀紧紧包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凌青菀想笑。
安檐还使劲裹她。
“你把我裹得这么紧,我都快作茧了。等我从毛毛虫变成蝴蝶,离死就不远了。”凌青菀最终没有忍住,哈哈笑出来。
安檐捏她的鼻子,瞪了眼她:“不许口无遮拦的!好好待着,手还是冰的!”
自从彼此确定心意之后,安檐会瞪她,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小心翼翼对待她。
凌青菀的心里,格外踏实。
她仍在笑。
安檐就低头吻了她。
片刻之后,他松开凌青菀,低声调侃道:“嘴巴都是凉的,可怎么办呢?”
“死不了!”凌青菀依偎在他怀里,笑着道,“虽然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却感觉死不了,这种情况不过是暂时的!”
安檐就笑了。
他将她拢在怀里,用脸贴着她的面颊。他的脸是热的,凌青菀的脸是凉的,他们相互熨帖。
马车一个时辰之后才到昭池坊。
石庭的小厮认识凌青菀和安檐,道:“安大人。凌姑娘,容小人去通禀,我们家少爷近来不太舒服。”
安檐和凌青菀就在正厅耐心等了片刻。
很快,小厮出来对他们道:“五少爷请二位进内院,他着实无法起身相迎。”
小厮前头引路,把凌青菀和安檐引到了内院。
凌青菀就和安檐进了内院。
看到石庭的样子,凌青菀吓了一跳。
石庭半坐在床上。批了件月白色的外裳。他浓密的青丝全部披散下来,凌乱落在面庞。白的裳,黑的发。在他身上格外妖冶。
他的黑发散落在脸侧,衬托得他的脸很白。白得格外诡异,甚至阴森恐怖。
石庭的面、唇都是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眼睛也阴森森的,没什么生气。
“你病得很严重!”安檐蹙眉。问他,“就没请个太医看看?”
“我自己不就是太医吗?”石庭开口,声音虚弱嘶哑,“不过是然了些风寒。不妨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安檐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凌青菀和石庭同时生病,而且病症都很严重的样子。这让安檐心里非常不安。
没这么巧!
“......你看上去也挺糟糕的。”石庭瞥了眼凌青菀,突然道。“你也不太舒服吗?”
凌青菀咬了下唇。
她心里很是震惊,又有点难过,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檐就代替她说:“她这几天无故发冷,手脚冰凉。你可知她是什么疾痛吗?”
石庭凝眉。
“发冷吗?”石庭将眼底的讶然掩饰好,轻声问凌青菀,“怎么个冷?”
他的声音很虚弱,说了几句就上气不接下气。
“就是冷,怎么也捂不暖和。”凌青菀道,“好似......好似......”
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微震。
“好似什么?”石庭追问。
“好似浸在寒水里。”凌青菀回答。她想到她上辈子被人投入后湖,在寒冬天里,活活淹死,而后和湖水冻在一起。
她现在的这种冷,不就是想浸在寒水里吗?
石庭脸色微变。
他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很是震惊的样子。
“你也是冷吗?”凌青菀问石庭。
“是啊。”石庭顿了下,才说道。显然,他在掩饰什么。
凌青菀就上前,抓了下石庭的手背。
他的手背是温暖的,那些暖流能通过凌青菀冰凉的手掌,传透到她心里。
“你不是冷!”凌青菀说,“你是哪里不舒服?”
石庭就咳嗽起来。
他一咳嗽,就非常剧烈,似乎要把肺咳嗽出来,咳得满面通红。
“我是心里冷。”石庭咳嗽半晌,才缓缓平复些,一脸因为咳嗽而涨红,眼眸都红了。
“回家吧,别打扰他休息。”安檐拉住了凌青菀,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而石庭无疑是不想告诉凌青菀的。
“回去吧。”石庭也说,“既然怕冷,就把炕烧得暖和些,别硬扛着。现在这个天,原本就很冷。”
他替凌青菀找借口,希望凌青菀的注意力可以转移,别担心自己的病。
凌青菀眼底却全是忧色,看着石庭。
石庭挥挥手,让她快走。他的手腕纤柔,十指枯瘦,削弱了很多。
等他们一走,石庭又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喉间的腥苦再也压抑不住,石庭咳出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落在他的巾帕上。雪色的巾帕,被殷红色的血泅开,宛如一朵月下的牡丹,浓郁妩媚,妖娆诡异。
石庭将巾帕紧紧攥在手里,用力握住自己的胸口。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劈头盖脸袭来,疼得他几乎坐不住,瘫软在床上。
他一头的冷汗,面色惨白。
非常痛,似利箭插入身体那样痛。
石庭想到自己曾经被人万箭穿身,逼下山崖而亡,又想到卢九娘是溺水而亡,心里格外的忐忑。
他想,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未完待续)
第224章 拯救
第224章拯救
看望石庭之后,凌青菀回了家。石庭也生了病,这让凌青菀心里更加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过了几天,她仍是冷。
没过多久,她母亲、她大嫂、她大哥,甚至她弟弟、妹妹,全部发现了她不对劲。
“他们都很在意我。”凌青菀这样想。虽然她很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他们的关心,让凌青菀觉得亲昵而温暖。
这是很矛盾的。
“要请太医看看。”景氏等人都说。
于是,家里请了太医。
太医大都觉得凌青菀是虚弱,开些补血、补气的方子,都说温和的药。
凌青菀不敢喝。
到了十月初八,凌青菀复又进宫。
皇帝几乎天天召集她进宫。他每次都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似乎极力想明证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末路。
他希望所有人都不安,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廷!
结果,大家真的很不安。
不安,就会有混乱,皇帝是希望越乱越好。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去想朝政乱了,黎明百姓如何了。
只有凌青菀感觉悲伤。
皇帝是站在权力的顶端,会质疑一切,所以他是孤家寡人。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所有人包括他血缘最近的胞姐汝宁长公主,都只关心他给他们留下了什么,没人在意他。
这么想,凌青菀更是难受。
她第四次进宫去诊脉的时候,皇帝的状态更差了。他刚刚喝了药,但是没有忍住。呕吐起来。
姜黄色的药汁混合着他的胆汁,全部吐在地方,发出酸臭味。
他的呕吐却停不下来。
最后,他吐了两口血。
内殿里乱成一团,内侍和宫女们都吓坏了,下意识想去叫太医。
皇帝却让内侍和宫女们别怕:“神医不是在这里吗?”
内侍们这才不敢动。
宋公公端水给皇帝漱口,将口中的血腥味去掉。
而后。内侍又端了药来。
“你来服侍朕喝药吧。”皇帝对凌青菀道。然后又对诸位内侍和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凌青菀端过了药碗。
碗很热,有暖流在掌心徜徉。慢慢能沁入心田。药香四溢,似水袖轻扬,铺满了内殿。
凌青菀给皇帝喂药。
不知怎的,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
她还记得年幼时。一直跟着姐姐在宫里的日子。这个男人总是用一双热忱爱慕的眸子望着她姐姐。因为卢珃,皇帝对卢玉也不错。把她当个家人。
如今,他已经越发不好了。
想到这里,凌青菀的眼睛发涩,情绪有点控制不准。
“九娘。你不要难过。”皇帝把凌青菀的泪意看得分明,声音低柔微笑,“朕自小多病痛。这艰辛远非你们平常人能想象的。
长大了,总是有诸多放不下。朕一直熬着。如今,朕都放下了,即将解脱等极乐世界,岂不是最好的事?不值得伤心。”
皇帝是很高兴的,他好似走到了尽头,终于松了口气。从小病痛缠身,这种痛苦是身体健康的人无法想象的。
皇帝能活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乐观,什么都不放心在上。
如今,他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凌青菀听了他的话,用力点点头。
她这么一点头,眼眶里的泪就夺眶而出。
她连忙将头低下去,用袖子拭去泪水。
“九娘,朕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皇帝笑笑,等她把眼泪抹去,这才慢慢说道。
“是。”凌青菀放下了药碗,端正了身子,认真听皇帝说话。
“你姐姐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皇帝感叹道。
他从前很嫉妒。
他嫉妒卢珃不管什么时候,都把卢玉放在首位,他嫉妒她们姊妹感情深厚,皇帝根本无法插足进去。
现在想来,这些嫉妒是很孩子气的,他已经没了这种感觉。
“朕会提拔安家,更会提拔安檐。往后,你且好好活着,富贵安详,让皇后在天上看着你,也能安心。朕已经没什么能为她做的了,唯有希望你好。”皇帝道。
卢珃那么努力,就是想给卢玉一个安稳的生活,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不用担心身不由己。
可是,卢珃至死都没有做到。
皇帝知晓卢珃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她对卢氏族人也不甚关心,她唯一在乎的是卢玉。
不管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卢玉,皇帝亦希望她的将来可以富贵尊荣。
因为,她自称是卢珃的妹妹,就和卢珃沾了边。皇帝希望是真的,希望卢珃在天上看到了,可以欣慰。
然后,卢珃会满意他,心念他,轮回时还有未了的情缘,能遇到他!
“官家宽心,民女绝不辜负圣心。”凌青菀道,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皇帝满意点点头。
那碗药,已经凉了。皇帝自己端起来,一饮而下,然后重重将药碗放下。
他紧紧皱眉,胃里很不舒服。
“退下吧。”皇帝道。他不想让凌青菀待的时候太长,因为时间一长,就会有非议。
凌青菀跪下行礼,准备告退。
“你的婚期,是在冬月初一吗?”皇帝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是冬月初一。”
“还有二十来天。”皇帝喃喃道,“倘或朕还有命的话,可以等你成亲了,给你封个一品诰命夫人。”
凌青菀想说什么,皇帝已经挥挥手,让她退下去。
凌青菀的话,只得咽了下去。
从宫里出来,凌青菀回了家。
她穿得很厚。
但是没甚作用。穿得越厚。体表的气流越是无法流通,更冷。
她屋子里烧了炕,依旧如此。晚上她睡在炕上,要彻底不息,才勉强睡得踏实。
尹太医多次替她取脉,很无奈告诉安檐说,凌青菀的病他闻所未闻。不敢贸然开方子。就离开了京城,回了同州。
“官家的病怎样了?”凌青菀回到家,景氏就会询问她。
景氏从来没见过皇帝。也没有进过皇宫,对她而言,皇帝和皇宫,都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
所以。她格外喜欢打听宫里的事。
凌青菀非常有耐心,捧着茶盏。慢慢跟她说起宫廷,还有皇帝的病情。
“......今天呕吐了一回,把宫人们都吓死了。”凌青菀说。
“伴君如伴虎,你在宫里定然是步步艰辛吧?”景氏心疼道。
凌青菀笑笑。道:“还好,娘,官家性格温和。况且我既不是朝臣,又不是宫女。他对我更是温和,也没那么艰难。”
景氏不再说什么。
她转移了话题,问起凌青菀:“这几天还冷吗?”
这些日子,家里一直在熬药给凌青菀,不过凌青菀总是趁着丫鬟们不在跟前,偷偷倒掉。
现在是十月上旬,天气晴好的时候,骄阳温暖,恢复了几个深秋的暖意,并无寒风猎猎。
“好多了。”凌青菀这样说。她的情况,既没有好也没有坏,比较稳定,就是寒冷。
凌青菀想到了石庭,想到他和自己一样不对劲,就是不知道他的病如何。
前几天凌青菀跟安檐去看他时,他病得非常重。这几天凌青菀进宫,其他太医都在,唯独没有石庭。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丫鬟说石庭来了。
真是不经念,凌青菀心想。这才刚刚想到了石庭,他就来了。
景氏笑道:“好些日子不见石官人。当初你大嫂怀孕时,也是他帮着安胎......”
凌青菀笑笑。
景氏让丫鬟请石庭进来。
很快,石庭就闲步进了凌家的正院。
石庭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所以他脸色惨白。他是男人,又不能涂脂抹粉,有点遮掩不住。
“石官人,你这是怎么了?”景氏被吓到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看得出石庭情况不佳。
“没事,太太。我一到冬天,就气血稀薄,没什么颜色。”石庭笑着说。
只是,他的声音暗哑低沉,没什么力气,让景氏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
石庭不多说什么,将一个包袱递给凌青菀,说:“听闻凌姑娘最近身子也不爽利,我配了些药,希望能有点用。”
景氏很感激,让凌青菀收下:“太医也给她瞧了,她也是气虚。石官人胳膊受伤,还给她配药,太客气了。”
“应该的。”石庭道,“这些日子,都是凌姑娘替我御前当差。”
景氏就没有多想。
石庭放下包袱,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起身要告辞:“太太,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叨扰。”
景氏就没有挽留他。
“改在过来坐坐。”景氏说。
那边,乳娘说元娘醒了,正在哭呢,景氏就抱孙女去了。
凌青菀拿着石庭给她的包袱,起身送石庭。
“东西怎么用,什么时候时候用,我都写得清楚,你切莫弄错了!”石庭低声对凌青菀道,“早日好起来。”
“什么意思啊?”凌青菀追问他,她还以为真的是药。
“你打开包袱,就知道了。”石庭有气无力说道,“回去吧。”
凌青菀仍是将他送到了垂花门口。
送走了石庭,凌青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打开石庭给她的小包袱,里面是个紫檀木雕花匣子。
匣子不大,和首饰匣子差不多。
等凌青菀再打开匣子的时候,愣住了。
***(未完待续)
第225章 病愈
第225章病愈
石庭借口送药,给了凌青菀一个匣子。
凌青菀打开匣子,最上面是个罗盘。她看到罗盘的时候,先是吃了一惊。
她知道《王氏医存》里的巫医之术,需要用到罗盘,可惜她从来不会用,只是之前见王七郎摆弄过几次。
这个罗盘,就是王七郎惯用的。
王七郎从来不肯给她。
“怎么把这个送给我?”凌青菀心头讶然。
这个罗盘有了些年月,看上去破旧不堪,似摇摇欲坠。黑色木头的边框,已经残破多处,裂痕累累,却不影响它的效果;上面的指针,似乎也生锈了,甚至断了小半截,歪歪斜斜的,看上去随时要折断。
罗盘上的字,也是模模糊糊的,勉强能看清。凌青菀每一个都认识,偏偏不解其意。
凌青菀小心翼翼拿出来,生怕它在自己手里散了架。
拿出罗盘,匣子的底下还有好几样的东西:两面铜镜,有点生锈了,镜面全是划痕,看不出清晰的人影;
一把桃木小剑,却是新刻的,尚有新木的气息;
两个玉器,坐在椭圆形,穿了墨色的绳子,玉器上都刻了古怪的符咒,似从泥土里刚刚挖出来,没有洗干净,可是凌青菀用手去抠,那泥土却是映在玉石里的,根本不是泥土;
两个木牌,同样的陈旧,同样的开裂,似乎不小心就要裂成好几块。
匣子的最下面,是四张黄纸画成的符咒。这是新的,和桃木小剑一样。
符咒下面。还有一张纸。
这是一封信,石庭亲手写的,是王七郎的笔记,具体介绍这些东西如何用。
每个物件背后,又有小纸片,标注了具体的方位。比如其中一把铜镜,后面写着“兑辛”;另一把铜镜。后面标注了“兑庚”。
凌青菀知道。庚辛属金,都在正西方向。
石庭希望她可以把两把铜镜挂在正西方向,应对兑位。那是金相。
每一样,石庭都标注得很清楚。
这是个一个法阵。
凌青菀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法阵,心里有点敬畏,看着这么一堆东西。半晌没有动手。
好半天,她把石庭的信和物件仔细看了数遍。自己演示一遍,将罗盘上对应的方位找出来,确定无误之后,她才照石庭标注的。将这些法器一一放在对应的位置。
没一个都不能有任何差错。
布阵之后,凌青菀不知道这个阵法有什么用。但是,她想石庭不会再害她的。
这点信任。她还是能给石庭。
“我摆放的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不能动。听到不曾?”凌青菀非常严肃的叮嘱丫鬟们。
丫鬟都道是。
凌青菀还反复检查数次,看看自己是否有弄错。最后确定没有什么误解的地方,凌青菀这才放心。
“我摆放的这些东西,稍微改变,你们全部不要活了!”凌青菀又严肃警告了好几遍。
丫鬟们全部道是,个个小心翼翼,没人敢碰她的东西。
接下来七八天,凌青菀隔两天就要出入一趟宫门,她也没有再见到石庭。
“石庭呢?”凌青菀也跟安檐打听,“他是不是病重了?你能去看看他吗?”
“他离京了。”安檐道,“他好像有点要事,去趟杭州,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倒是清楚。
凌青菀看了眼他,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太医院的院丞,既然要离京,自然要告假。他一告假,我就知道了。”安檐道。
凌青菀不再多问。
安檐要么说的是实话,要么不打算告诉她,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
当然,石庭已经离京,这大概是真的,安檐没必要撒谎。
既然他离京了,凌青菀就没有去昭池坊找他。
十月中旬这段日子,天气倏然晴朗,一连七八天都是温暖干燥,日光照在身上,能让人浑身暖融融的。
夜里,凌青菀还睡在烧得烈烈的炕上,却破天荒的热醒了,浑身是汗,手脚都发烫。
她坐起来,茫然半晌。
她的手心、脚心,没了前些日子怎么都捂不暖的冰凉,干燥暖和。
她的后背,全是汗水,中衣都湿透了。
凌青菀喊了值夜的丫鬟,让她们去弄点热水,让她擦拭身子。
冬夜仍是寒凉的。
凌青菀下炕,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也感觉有寒意直直涌上来,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寒意可怕,反而很舒爽,将她身上的燥热都带走。
将身上的汗水擦拭之后,凌青菀合衣躺下。
炕上的炭火已经去了,但是余温让她燥热不堪,实在无法入睡。
凌青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让丫鬟重新把床铺好。
“姑娘,这被窝里冷,婢子先给您捂捂。”丫鬟说。
凌青菀说:“不用了,你们去睡吧,灌个汤婆子给我就好了。”
丫鬟们果然用热水灌了个汤婆子给凌青菀,放到她被窝里。
凌青菀重新躺下。
石庭给她的那些法器,其中一个玉佩,是挂在账顶的。
凌青菀睡下之后,望着那账顶,镌刻着古文的玉佩,有些神秘莫测,令她心里有点异样。
“我的病症,不过七八天就突然好了,应该是这个阵法的作用。”凌青菀心想,“不知石庭他的病好了不曾?”
凌青菀想到,石庭既然有法子能治好她,自然也能自治。
可是,他又离京了。
这一点反而叫凌青菀心里不踏实。
“他病得那么重,却要离京,是什么缘故?”凌青菀想,“是去治病吗?”
她猜不透。
巫医是种古老又神秘的玄学。失传上千年,并非偶然的,是因为太难了,而且限制太深。石庭能学会,凌青菀却无法明了。
“前几天,我就感觉舒服多了,白天夜晚都没有那么难熬。如今看来。是真的好了。”凌青菀又想。
她的病。既然可以通过巫医阵法治好,说明是心里的病,并非身体上的疾痛。
而精神上的病。也是很难理解的。
医学上的祝由科,凌青菀也很薄弱,学得不精通。
石庭却擅长。
是他治好了凌青菀。
凌青菀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在汤婆子的帮助下。一会儿被窝就暖融融的,柔软细腻。她重新进去了梦乡。
早起的时候,她去景氏那边用早膳,景氏瞧见了她,笑着问道:“过来。我瞧瞧是不是抹了胭脂?”
凌青菀的肌肤,莹润白皙,面颊有点鲜艳的红。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很健康的模样。
她就笑着走到了景氏身边。
景氏摸了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笑道:“可算好了些,人瞧着都不一样了。前些日子像霜打的花,我看着都犯愁。”
“我已经完全好了,娘!”凌青菀笑道。
景氏就舒了口气。
看凌青菀的样子,的确是完全好了。
凌青菀终于体会到了皇帝说生病时日子难捱。她好了之后,很想亲自感谢石庭。
可惜石庭不知去向。
她没有见到石庭,不知他的病是否好转,又隐约感觉自己痊愈得不太正常,心里越发不安。
“你能找到石庭吗?”凌青菀就问安檐,“他的病情如何了?”
“我找不到,他说他去了杭州,我却是不知他的去向。”安檐说。
他似乎很不想谈及这件事。
安檐对石庭,从前也多有忌惮,但是他不会那么讳莫如深。
石庭肯定出了什么事!
安檐也肯定知道!
他们却约好了,瞒着凌青菀。
如此想来,凌青菀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还特意跑到了昭池坊,想去找石庭。不成想,石府大门紧闭。
凌青菀瞧了半晌的门,小厮才来开门,对凌青菀说:“我们家五少爷回了趟老家,要过完年才回来。”
凌青菀更是蹙眉。她叹了口气,心里更是不安。她总觉得自己的病好得蹊跷,而石庭离京更是蹊跷。
她自从重生成了凌青菀,还是第一次这样为石庭牵肠挂肚。石庭治好了她,自己却不知踪迹,这叫凌青菀格外不安。
到了十月二十,离凌青菀和安檐的婚期更近了。
还有十天!
这天早上,突然就下雪了。
大雪纷纷扬扬,不过片刻的功夫,屋脊树梢处处白皑皑的,地上也覆盖了一层白纱。
虬枝上挂着晶莹的雪,是盛绽的梨花。
雪越下越大,中午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
凌青城突然回家,对景氏道:“娘,姨父找了我,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我三月初一之前赶到扬州即可。”
这么说来,可以留在家里过年了。
景氏很高兴。
凌青菀听了也很开心。
“去告诉七娘,让她也高兴高兴。”景氏道。比起凌青菀母女,陈七娘更想留凌青城在京里过年。
凌青城嗯了声,冒雪回了自己的院子。
景氏心情极好。
凌青菀和蕊娘跟在她身边,正在做着针线。
一直在外头玩的凌青桐,却在这个时候跑回了家,很激动对景氏和凌青菀说:“娘,二姐,出事了!”
他全身都是雪,头发和眉毛都白着。
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出了身汗,于是在雪的映衬下,他头上冒的热气,突然有点像薄雾。
景氏一下子就慌了,连忙站起来问:“出了何事?”
***(未完待续)
第226章 尘埃落定
第226章尘埃落定
四弟凌青桐急匆匆的跑进来,跟景氏和凌青菀说出事了,凌青菀还好,景氏魂吓掉了一半。
“出了何事?”景氏现在最怕出事了。
“皇太后驾崩了(注1),街上都在传。”凌青桐急匆匆道。
他神色焦虑。
景氏震惊:“什么时候的事啊?”
凌青菀也很惊讶。她既惊讶皇太后驾崩,也惊讶凌青桐的焦虑。
她不知道凌青桐这么急躁担忧是为什么。
“就刚才!”凌青桐说,然后他对景氏道,“娘,您这些日子不要出门,哪里都不要去!”
景氏回神,不明所以。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景氏问凌青桐,“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凌青桐却不解释,他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立马明白了。
只怕是上辈子太后驾崩之后,景氏的寿命也到了尽头。
上次,凌青桐说那是十年后的事情。
现在才过了两年!
凌青菀也莫名慌了下。
这么一慌,连太后驾崩这么大的喜事,都被她暂时搁置在一旁。
她寻了个借口,把凌青桐从母亲的屋子里带出来,姐弟俩去凌青菀的院子里说话。
“是不是娘?”凌青菀开门见山,问凌青桐。
凌青桐点头,说:“太后驾崩没过多久,国孝尚未结束,娘就去世了。只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太后怎么会现在驾崩呢?”
凌青桐重生之后的生活。面目全非,完全的面目全非。
一切都改变了。
之前也有改变,却没有变得这么厉害!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重活了一回,还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自从救了念如,就变了。
前世,皇帝也要等到五年后才驾崩,他过继了越王的儿子。将一岁的孩子封为太子。而不是准备禅位给越王。
因为小皇帝才一岁,太皇太后王氏垂帘听政三年,这才去世。将辅政大权交给了安檐。
那时候,已经是十年后,安檐军功卓越,成了禁军殿前司都点检。权倾朝野。
现在呢,安檐还是禁军侍卫司的副都指挥使。没什么军功,而且皇帝尚未去世。
越王也没有儿子。
凌青桐捶了捶脑袋,头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没事,没事的。”凌青菀声音嗡嗡的。她拉住凌青桐的手。似乎想宽慰他,可惜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熟悉的生活已经变了,唯有用力走下去。
“娘不会有事的。我可是擅长医术!”凌青菀对凌青桐道。
凌青桐眼眸大亮,颓废的神色消失殆尽。道:“对对,二姐你医术那么好!”
前世的凌青菀,并不擅长医术。可是今生,她是能以白衣之身,进宫给皇帝看病的神医!
前不久大嫂差点大暴出血,都是凌青菀将其压制住的。
“嗯。”凌青菀微笑,“你别担心。再说,你不是说娘病了好些日子,才病势的吗?你瞧,她现在好得很呢。”
凌青桐颔首。
“大哥要去扬州,让娘别去。”凌青桐又对凌青菀道,“万一路上有事呢?”
前世,也没有凌青城提前去扬州做知府这件事,更没有陈七娘娘家暴富这件事。
似乎是某个地方改变了,一切都会变了。
远去千里,路上遇到剪径的土匪,也是性命难保,所以还在住在京里安全。
“我知道。”凌青菀道,“大嫂和孩子们,都不能车马劳顿。他们不去,娘怎么可能去呢?我来劝说大嫂,她不会去的。”
凌青桐慢慢点头。
姐弟俩说完话,又回到了景氏身边。
外院的管事,正在找景氏说话,说太后娘娘驾崩的事。
凌家虽然落寞,也是贵族之一。太后驾崩了,他们亦需要哭丧。
“太后是辰时去世的。”见凌青菀回来,景氏对她说。
就是一个时辰之前。
凌青菀见景氏气色红润健康,没有半点病相,心就从景氏身上收了回来。
她这个时候,才感觉一丝畅快淋漓。她知道是皇帝下手的,皇帝终于亲手替卢珃报仇了,他此生无憾。
凌青菀心潮起伏。
只是不知道,皇帝是如何能将太后杀死的。
太后在后宫盘踞几十年,能下手杀了她,非太后的亲信不可。
凌青菀只要知道太后去世了就好,其他的,她也不太在意。太后是怎么死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太后驾崩,臣民缟素,普通百姓停止宴乐婚嫁二十七日,官员门第则是百天。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期,必须往后挪了,冬月初一嫁不成了。
安檐只怕要失望了。
凌青菀也感觉很失望。
她也想早点和安檐成亲,将自己的终身定下来。既不能,她颇为遗憾。
外头的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将小径严严密密盖住。
凌青城也回来了。
“娘,太后娘娘崩了。”凌青城也落了满身的雪,一边解下斗笠,一边告诉景氏道。
景氏已经知晓了,道:“桐儿刚说了。”
凌青城转身离开,去告诉陈七娘。
凌青菀和凌青桐姐弟俩却一直守在景氏身边,和蕊娘玩。
凌青桐玩得很开心,凌青菀却心不在焉,她在想安檐。
她不知道安檐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不过,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安檐应该没空来找凌青菀的。
皇太后驾崩这件事,还没有到哭丧的时候,暂时和凌家还没有关系。
凌青菀一整日还留在她母亲的院子。
她心神不宁。
晚膳之后,景氏正院的屋檐下点了灯笼。放出橘黄色的淡光。光束中,可以看到鹅毛大雪纷飞,似绿杨飞絮。
凌青菀批了景氏寻给她的风氅,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灯下,心里百感交集。
太后去世了!
她想到了这点,凌青菀非常的快意、欣喜!
转而,她又想到卢珃为了替卢玉报仇。在宫里杀了十名高品宫妃。那么那些宫妃的家人。他们面对卢珃的去世,是否同样高兴?
“要是当年我们没有进京......”凌青菀突然这样想。
假如当年她们姊妹没有进京,她们现在还活着吗?
姐姐应该会依约嫁给王四郎。卢玉在家里谨小慎微熬几年,也会时常去王家做客。
兴许,她还是会遇到王七郎。
不过,姊妹俩嫁给兄弟俩。说出去不太好听,所以她未必能嫁给王七郎。
但是。卢珃的一生,会快活很多,那个时常翻越他们家院墙的王家男儿,应该会很疼她。将她捧在掌心,和她生儿育女......
想到这里,凌青菀一脸的泪。
只是。她不会遇到安檐......
“姑娘,您怎么了?”丫鬟问凌青菀。
凌青菀摇摇头。将眼泪敛去。
她梳洗之后,躺下床上,又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关于卢珃的。
凌青菀跟自己说,她是没有轮回的人,不可能再遇到卢珃了。她没有亲手替卢珃报仇,因为皇帝也需要这个结果,他需要亲自报仇,才能完结他和卢珃的感情。
但愿他能在轮回里找到卢珃;愿他们能在最初的年华里找到对方,没有遗憾,没有病痛,没有生与死的阻碍。
“而我呢?”凌青菀心想,“我和安檐是没有来生的,只能把这辈子过好。”
她这么下着决心。
太后去世了,凌青菀重生之后最大的盼望实现了,往后她只需要和安檐过些平淡的日子即可。
她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成想,半夜的时候,盛京城里的钟全部响了起来,钟声响彻寒夜,惊醒了所有人。
凌青菀猛然惊醒。
听到这钟声,她的眼泪突然似决堤:皇帝驾崩了!
这是皇帝驾崩的丧钟!
太后驾崩还没有一天,皇帝就驾崩了。
“他自幼病痛,没享受过世间的繁华,被迫推上皇位,熬了这么多年,总算解脱了。”凌青菀心想。
她再也没有睡着,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凌青菀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
丧钟久久不歇,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她想,结束了。
太后是怎么死的,凌青菀没有兴趣。朝政大事,不能她能操心到的。而皇帝是怎么死的,她是知晓,他是病势。
但是抛去这些,都结束了。
她作为卢玉的那辈子,随着卢珃仇家、卢珃爱人的去世,应该都结束了。
她已经没有牵挂了。
以后,她只是凌青菀了。
想到这里,好似要和卢珃彻底割开,凌青菀心如刀绞,她的眼泪又涌上来。
***(未完待续)
ps:注1:我知道“驾崩”是死的最高等级称谓,以前一直以为,只有皇帝的死才可以称为“驾崩”,太后啊皇后啊等称为“薨”。今天写到这里,怕自己记得不清楚,特意去查下,才知道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等人的死,都要称为“崩”。
史料记载的太后驾崩,是这样用词的:“太祖皇后宋氏,太宗至道元年四月二十八日崩,帝出次,素服举哀,辍朝五日。”
可现在的影视剧里,太后的死普遍称为“薨”,这是错误的。怕大家下意识把错误的当成正确的,所以标注下。
第227章 各自的安排
第228章放下
一件肯定会让凌青菀高兴的事?
凌青菀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一定会让她开心。
此前,所有的事对于她而言,都有点事不关己,她没有特别期待的,除了和安檐成亲之外。
可是,因为国丧,他们的婚事往后推了,不可能再更改。那么,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而安檐素来沉稳,他突然这样说话,让凌青菀很是好奇。
“是石庭回来了吗?”凌青菀猛然灵光一闪,问安檐。
安檐微愣。
他眼眸微敛,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是忌讳。
凌青菀不解看着他。
“不是。”安檐沉默一瞬,才回答凌青菀,“我不知他去了哪里,暂时也没有他的消息。怎么,你很担心他吗?”
“是啊。”凌青菀坦言道,“他送了好些法器给我,治好了我的病,可是他自己病得更重,我不知道他治好自己没有。他倏然间失踪了,我心里如何落忍?”
“他那么大的人,能照顾好自己!”安檐道。
他这句话说得很冷硬。
他好似不想凌青菀问半句石庭的事。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凌青菀很难相信一个人突然变得强势,所以她心里明白,不是安檐变得冷漠,而是石庭出事了!
安檐知道石庭出事了,甚至石庭离京,估计安檐也帮忙了。如今看来,是他们俩约定好了,都瞒住凌青菀。
在他们的计划里,安檐做恶人。用粗暴的态度来阻止凌青菀的盘问。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这不是吉利的征兆。
虽然和石庭没了爱情,凌青菀仍是希望他活着,至少不想他因为救她而死。
安檐不肯说,凌青菀知道问不出什么,就不再追问。两人沉默着,寒风从他们身边吹过。两人的衣襟都随风缱绻。悉悉索索的。
“......你原本要告诉我什么?”须臾,凌青菀先开口,问安檐。
她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去找石庭,不告诉安檐,所有她没有抓住安檐的话锋不放,而是转移了话题。
“你可以皇陵祭拜你姐姐。”安檐道。
凌青菀微怔。
“真的?”她声音情不自禁哽咽住了。重生这么久。她一直想去祭拜卢珃,只可惜她无法进入皇陵。
皇陵不在京里。而且不是平常人就能进去的。
从前,安家也没法子让她去皇陵祭拜,所以凌青菀从来没提过这话。
只是她心里总是很遗憾,想去给卢珃上柱香。
这话她没有提过。安檐却已经知道了,凌青菀很是感动。
“自然了。”安檐唇角也有了些笑意,“你跟姨母说一声。过几天就可以启程。不过,我只怕是没空陪你......”
他刚刚升了高位。满朝的人都觉得他能力不足堪当如此大任,无人服气!
所以,收服人心是他目前的紧要任务,他着实抽不开身离京。新帝登基,孝期未过,京里有很多事,都需要安檐忙碌。
“不妨事的!”凌青菀异常兴奋,道,“莲生陪着我去,她能保护我!”
而且,不止是莲生,安檐肯定还会派其他得力的下属跟着凌青菀。
所以,凌青菀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她也的确不太担心。
“嗯。”安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安檐走后,凌青菀独坐沉思,思考怎么跟她母亲提及这件事。
她要离京去黄陵,来回大概需要二十多天。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离家二十多天,没有足够的理由,是打发不过去的。
她母亲也会担心。
用什么理由好呢?
凌青菀想了半晌,都觉得理由不够好。她烦恼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想到足够合适的理由。
第二天傍晚,安檐又来了。
晚夕瑰丽,似锦缎披降在安檐的周身,他玄色盔甲泛出几分柔和,将他的煞气敛去。
安檐进来,对景氏道:“姨母,我最近有个朋友,说可以帮我买到便宜的田庄,我自己抽不开身,能否让菀儿去帮我看看?
姨母放心,我会派侍卫司最得力的将士陪着菀儿去,这一路不会有什么风险,能将她平安带回来。”
景氏微讶。
她的吃惊中,也带着几分高兴。安檐这样信任凌青菀,什么都想到她,在景氏看来是很好的事。
不过,凌青菀到底还不是安檐的妻子,现在去帮他置办田庄,是不太合适的。而且,这些事应该是家里的管事去办,绝非女主人。
“她懂什么,别误了你的事。”景氏道,“派个得力的管事去,也是一样的。”
“娘,我想去!”凌青菀道,“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懂,去学学。我也想出去玩玩。”
景氏听到这话,心头微动。
她想到自己家的门第落魄,小家小业,没什么能教孩子的。凌青菀以后要嫁到安家,而安家现在权倾朝野,安檐更是在兄弟中最有出息的,兴许他们就要支撑门庭,凌青菀不事事精通,管事的下人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凌青菀嫁给安檐,原本就是高攀了。
景氏想到这里,以为安檐是趁机想让凌青菀去见识一番,以后这些事不用出门也能知道,就足够震慑下人的。
“你还跟孩子似的!”景氏笑着,语气已经松软了很多,“娘是怕你误了檐儿的事。”
“不会误事的,姨母。”安檐道,“她不过是坐纛旗,不需要真的去交涉。”
“娘,您就让我去吧。”凌青菀也求。
景氏道:“既然这样。你可要多留几个心眼。”
凌青菀大喜。
景氏少不得又叮嘱几句。
“后天就动身,我派人一路照顾。”安檐道,“姨母可以放心,不会有事的。”
景氏道:“你办事,姨母最放心的。”
天色渐晚,暮野四合,景氏留安檐用晚膳。
可是。安檐晚上还有其他事。就不肯多留,起身告辞了。
凌青菀送他到垂花门口。
天色已经黑了,丫鬟提着灯笼跟在前头。凌青菀和安檐走得很慢。
“多谢你,我正愁没借口呢。”凌青菀对安檐道。
“我想着你应该没有借口,才想了法子。”安檐道。
凌青菀就叹了口气。
作为儿女,上头有母亲、有兄嫂。很是不便。要是嫁给了安檐,随便一个借口就能出门。
“我回去了。”安檐悄悄拉了下她的手。低声道,“天这样冷,你夜里睡觉要踏实些,别冻了。”
凌青菀嗯了声。
她目送安檐离开之后。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两天后,她准备起身,往皇陵去祭拜卢珃。
到了皇陵。她还以为自己会哭晕在卢珃的墓前,会特别难过。不成想看到卢珃的墓碑。她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她姐姐的归途,就在这里。
“姐姐,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我不是要忘却你,只是怕你放不下我,误了你的轮回。”凌青菀跪在卢珃的墓前,轻声对她说,“你能投胎转世,但愿你能投身到好人家,有家人护着你,哪怕清贫些也无所谓。
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归宿,你要放下我,姐姐,我也要放下你。我们再也不姓卢了,这是最大的好事!”
她给卢珃磕头。
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感觉有风轻轻从她耳边吹风,轻柔温和,似卢珃平日里抚摸她的手。
凌青菀想,假如卢珃有知,她一定会欣慰。
她作为卢玉的那辈子,已经到了尾声。
现在,她还放不下石庭。倘或石庭为了救她而病势,她一定会会内疚。他已经给了她第二次的生命,没必要再为她而牺牲。
从皇陵回来,遇到了下雪。
暴雪封路,凌青菀耽误了好几天,直到腊月才赶到京里。
景氏见她回来,很是高兴,转头又责备她:“娘担心受怕,你可算回来了!”
凌青菀扑到了景氏的怀里,搂着景氏的脖子,低低叫娘。
景氏就笑了:“你这孩子,越大越爱撒娇!”
凌青菀出门一个月,她回来之后,陈七娘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晚膳之后,婆媳姑嫂几个一处说话,说到了新帝,就提到了纪王府。
“你姑姑被封了成国夫人,祯娘封了长公主。”景氏对凌青菀说,“纪王和三个太尉依旧是原来的爵位。”
新帝登基之后,他的父兄没有任何封赏,还是原来的;但是,他母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他姐姐封了长公主。这一切,都符合礼制。
“真的?”凌青菀很高兴,“祯娘什么时候开府?”
“户部已经在建了,估计年后就能开府。”景氏笑道,“昨天,官家还召了你大哥进宫呢。”
“官家怎么说?”凌青菀问,“是不是要把大哥留在京里当官?”
景氏和陈七娘都笑了。
“没有,还是让你大哥去扬州。”景氏道,“我们都觉得扬州好,去扬州做知府,对你大哥的前途更有利。不过,官家也问起了你。”
“问我?”凌青菀微讶,“问我什么?”
官家还是凌青菀表弟的时候,跟凌青菀也不是特别亲,不过是逢年过节见见面。但是,他特别喜欢凌青菀,因为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就是官家的母亲。
***(未完待续)
ps:今天单更,只有这一章啦~~~
第229章 警言
第229章警言
官家问起了凌青菀,让她有点惊讶。
纪王府进京两年,凌青菀只是逢年过节陪着母亲去一趟,或者单独去找祯娘,从来没有到官家跟前。
纪王府有四位表兄,凌青菀都不太熟悉,几乎没有接触过。
“官家问我什么?”凌青菀问她母亲。
景氏道:“官家让你进宫面圣,还说孝宗在世时,多次对官家说,将来要多关照你......看来,你给孝宗皇帝治病,是治出功劳了。”
孝宗最后那段时间,每次请医,都是凌青菀出诊。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因此而对孝宗有功劳,所以孝宗格外留下口谕,要新帝照料凌青菀几分。
“哦......”凌青菀笑了笑。
这不过是客气话。
她现在没有身份去面圣,除非将来她和安檐成亲了,安檐给她请封一个诰命。
哪怕是外命妇,想要面圣也需要理由,并非可以随意出入宫门。
不过,孝宗的确承诺,他想要照顾好凌青菀。所以,他跟现在的官家说,让他照顾凌青菀,也是实情。
想到这里,凌青菀心头微涩。
凌青菀现在也不见得多么成熟理智,但是她假如她姐姐仍在的话,她应该会一直保持她的纯真。
因为,卢珃总会照顾她,像哺育小鸟那样。
景氏陡然提及官家,凌青菀就想到了纪王府,也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祯娘了,于是对景氏道:“我明天去趟纪王府,看看祯娘去。”
她从皇陵那边回来。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到,凌青菀中途路过一个小镇,买了好些当地的特产,所以她也打算送些给祯娘。
景氏点点头。
不成想,凌青菀这么打算着,第二天赵祯就跑到了凌家。
赵祯是跟她母亲、她大嫂一起过来的。
凌青菀有点吃惊。
彼此见礼之后,大表嫂去了陈七娘的院子。和陈七娘说些私密话。因为大表嫂也怀孕了,需要向陈七娘讨些育儿经。
凌青菀准备留在景氏身边,却被赵祯拉走了。
“你们今天来。别是有事吧?”凌青菀问赵祯,“难道就是过来坐坐?”
“就是过来坐坐啊。”赵祯笑嘻嘻道。
赵祯最近风光得意。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一个落魄王府,最后会出皇帝。而她也从王府嫡女,一路到郡主。到长公主!
她甚是骄傲!
“......近来不管走到哪里,总有苍蝇一样的人黏上来,烦都烦死了。而且,家里总是有人拜会。一天也不得安生。”赵祯继续道,“所以,我和我娘说。到舅母这边来吃顿清净的饭。”
然后,她盘腿坐到了炕上。
凌青菀就笑了。也坐到了她身边。
赵祯就跟她说了很多的趣事,都是那些急迫的贵妇人们,挤破头往她家里去的趣事。
然后,赵祯还说到了含山长公主。
“官家登基,她们那些长公主,都要重新封赐。可是,孝宗断七之后,诸位长公主里只有汝宁长公主被留下遗嘱,依旧赐封汝宁大长公主,其他的皆无音讯。
官家朝政繁忙,暂时也考虑不到这些封赐的小事。可是,那些长公主们就急死了。特别是含山长公主,不知往往家里来了多少回,还去了安家很多回。
不过,我娘说,官家似乎不准备赐封含山长公主了,因为她儿女做的丑事,实在太让皇家丢脸。官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娘娘居然毫无异议。”赵祯笑着道。
含山长公主,是太后冯氏的大嫂。
官家可以不继续封含山长公主,却依旧可以封赐冯驸马,拔高冯驸马的地位。
可见太后和含山长公主怨恨有多深!
凌青菀想想,也能理解:太后冯氏年幼,也有一颗热切的心,希望得到皇帝的宠幸,希望得到男人的宠爱。
可去世的王太后为了长久的荣耀,强行阻止冯氏封妃,让冯氏在宫里做女官,熬了十几年,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让她壮志难酬。
这份恨意,是难以言喻,却又难以消弭的!
“二姐姐,你们的婚期推到了三月初五?”赵祯提到了含山长公主,不知怎的,突然问到了这话。
凌青菀不明所以。
“怎么了,可有不妥?”凌青菀反问赵祯。
赵祯顿了下。
“二姐姐,你可要看牢了安二郎!他们安家父子,现在是满朝最有权势的人,为了这泼天的富贵,多少人削尖了脑袋的钻营,手段层出不穷!你们尚未大婚,我总怕有人从中作梗。”赵祯道。
她好似为了弥补似的,又添了句,“之前含山长公主府的那个元阳郡主,不就是为了安二郎要害你吗?”
凌青菀就转颐看了下赵祯。她眼眸清浅,看上去没什么情绪,却愣是叫赵祯心头微紧,好似说了不该说话的话,有点胆怯。
“哦,我知道的。”凌青菀平淡回应。
凌青菀明白,赵祯说这些话,是别有用意的。
赵祯说到了冯氏太后,突然就转移话题说起安檐的亲事,只怕是冯太后对安檐有点不同寻常吧?
冯氏身为太后,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女子如花盛绽的年华。她生得姿容不俗,至少不比凌青菀丑,男人会倾慕她。她进宫十几年,一直未被破身,这是她的本钱之一。
安檐是权臣之子,自己又掌管天下兵马,虽然目前还不够服众,旁人说起他多有不屑,但是安檐的精明谨慎,旁人是很难再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所以,安檐仍是本朝最年轻、最有权势的男人。
假如冯氏有心和安檐勾结,将自己奉献给安檐。然后安檐保障她在后宫的权势,何乐而不为?
反正那个后宫,非权臣也进不去,冯太后想和其他人勾结是很难的,除了安檐。
安檐,又是英武非常的男儿!
不过,安檐总是要娶妻的。与其让安檐娶个他心爱的女子。分了安檐的心。让太后的地位不够牢固,还不如换个地位尊贵、但是安檐不喜的女人,这样对冯太后更有利。
赵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或者是她看出了什么,想要提醒凌青菀,需得谨慎些,可是又没有确定的证据。不敢乱说。
“同样的戏码,王太后和元阳郡主用了一次。结果损兵折将,难道冯太后也想用一次?”凌青菀心想。
不过,若冯太后要用的话,应该手段更烈。
对于王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娶元阳郡主,无非是想拉拢个士族,作为辅佐。是锦上添花;可是对冯太后而言,想让安檐做她的入幕之宾。却是需要一个靠山,来保障自己的地位,是雪中送炭!
锦上花,无非是点缀,可要可不要,根本不会以死相博;但是雪中炭,却是救命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手,肯定需要拼得头破血流!
不知冯太后要怎么对付凌青菀?
凌青菀沉默良久。
“二姐姐......”赵祯又在凌青菀耳边说话,“安家的男人,最是有良心的。你看看安宰相,他贫穷落魄时娶了你姨母,而后他位高权重,家里却连个侍妾也没有,岂不是他的痴心?
他一介书生,都能挡得住诱惑,何况是一身铁骨的安二郎?我不过时随口一提,你应该放心才是。”
“我知道的,我很放心安檐。”凌青菀笑了。
她的笑容,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带着自信与坚毅。她可以不信这天下人,但是她相信安檐!
正如赵祯所言,安家有姨父表率在前,孩子们多有学样,在感情上是洁身自好,而且忠贞不渝!
当初纪王府跟安家结亲,也是看中了这点。
“那太好了!”赵祯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开府了,二姐姐我专门收拾个院子给你,等哪天你和安二郎吵架了,可以去我家住。”
凌青菀大笑。
“你到底是想要我好,还是要我不得安生啊?”凌青菀使劲捏赵祯的鼻子。
姊妹俩笑成一团。
午膳的时候,凌青菀和赵祯重新去了景氏的院子。
景氏和纪王妃也是说了一上午的话。景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高兴,纪王妃同样。
“不知姑姑和我娘说了什么。”凌青菀想着。
午膳之后,纪王妃带着女儿和儿媳妇离开了,陈七娘也回自己的院子歇午觉,只有凌青菀留在了景氏身边。
“娘,方才姑姑来说了什么?”凌青菀问道。
景氏很神秘一笑,摇摇头道:“没说什么。”
可是,景氏的神态里,分明就是有事。
景氏不肯告诉凌青菀,应该是事情还蛮重要的。
凌青菀有点不解。
而后,纪王妃又往凌家来了两回,和景氏偷偷商量着什么。
凌青菀猜了几个想法,总有点不太理解。
转眼间,到了腊月十五。
已经是年关了。
腊月十五这天,宫里突然来了懿旨,着凌青菀进宫,给太后娘娘请脉。
“该来的,总会来!”凌青菀想。
她依旧背着石庭的行医箱,进宫去了。
路上,她瞧见这行医箱,又想到了石庭。自从将法器送给凌青菀之后,石庭就杳无音讯,凌青菀前天也去昭池坊找他,看门的小厮依旧说他家少爷没回来。
天一阁也关门了。
石庭全然不知去向。
若不是这个行医箱,凌青菀会觉得他是否真的出现过,这一切可是自己的一场诡异之梦。
***(未完待续)
第145章 父母的秘密
第145章父母的秘密
安檐被狗送到凌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凌青菀瞧见了雪儿,很失态的低呼一声,惊喜交加。她热泪盈眶,喊着雪儿。
雪儿恹恹的,听到凌青菀的声音,奋力跳起来,扑向了她。
“你瘦了,你瘦了!”凌青菀搂住这狗,心疼得哭出来。已经八九个月未见,雪儿瘦了很多,几乎瘦骨嶙嶙,连叫声都变得无力。
她心里大痛。
早知道雪儿这么难过,就应该不顾安檐,去把雪儿弄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周又麟那个坏小子,他肯定苛待你了!”凌青菀哭道,使劲搂住雪儿,“我没有早点接你回来,我对不起你......”
雪儿嗷呜着,蹭她的手,不肯离开她半步。它的嗷呜声,似低泣。
众人瞧去,果然见雪儿在哭。这狗竟然跟人一样,流出了眼泪。
大家都惊呆了。
安檐在一旁,也看得惊愣了片刻。
凌青菀就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抱着狗的脖子。家里的下人都看着他们,既惊讶,又不知道到底为何,莫名其妙的。
她们不知道凌青菀到底哭什么。
抱着一条狗,哭成这样,是挺怪异的。
只有安檐,心里抽搐似的疼。是他告诉凌青菀,不要去找这条狗的。他到了此刻才明白,卢九娘的姐姐去世之后,她的猫和狗,大概是她剩下的亲人。
他们的感情,并非主人和宠物那么简单。它们是卢九娘的依靠。是她剩下的唯一。
而安檐不准她去找回来。
“我现在在她心里,是不是跟周又麟一样讨厌?”安檐怔怔的想。
他很霸道,凌青菀收石庭的礼物,都要先问过他是否可以。
足见,她心里也很忌惮他。她很怕安檐一生气,就要令她魂飞魄散。她一定时刻担心着,整日难安。
一旦有了畏惧。爱慕就会减少几分。
安檐后背发凉。
安檐想到这里。不顾景氏和丫鬟、婆子们在场,走到凌青菀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哭了,以后这狗交给你!”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惊喜又难以置信看着安檐。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变得乌黑明亮,似璀璨的墨色宝石。
安檐心里微跳。
他的眸光。变得温柔软和,安静回视她。他暖暖的注视。让凌青菀心里格外踏实。
“真的吗?”凌青菀哽咽着问他。
安檐点点头:“这狗在长公主府,不肯吃喝,整日想跑过来找你。被关了起来。再关下去,这狗就没命了。以后,你好好待它。”
凌青菀使劲点点头。
她哭着说:“安郎。你真是我的恩人!”
这一句话,说得安檐心里沸腾起来。倘或不是众人在场。他肯定要抱住她,让她别忘了这句话。
她要记得,安檐是她的恩人。
以后,不要忘恩负义。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东西,安郎,多谢你!”凌青菀又道。
这条狗,比那个花瓶更重要。花瓶是遗物,狗却是亲人。这分量是其他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安檐就松了口气。
他没人输给任何人。
安檐将狗送给凌青菀之后,安慰她几句,又跟景氏见礼,这才转身回家了。
周又麟喝了很多酒,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狗,这是他的习惯。
他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喂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的狗,视若珍宝。
突然发现狗不见了,连笼子都没有了,周又麟大惊失色:“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他咆哮起来,盯着小厮,反复质问。
小厮被吓住了,战战兢兢解释道:“被......被安家二少爷抬走了,他说是四少爷您吩咐的......”
周又麟大惊。
他昨日是喝多了的。
但是,他喝得再多,也不会将狗送人的啊!安檐也知道他在乎这条狗,为什么要带走?
“吵什么?”汝宁长公主出现在周又麟的院子门口,正巧听到了这话。
她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而不是丫鬟。
“娘,我回头跟您说。”周又麟顾不上梳洗,转身要去找自己的狗。
他要急忙赶去安家。
但是,汝宁长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拦住了周又麟的去路。
周又麟微愣。他倒也不是打不过这两个护卫,但是他母亲的人,他需得尊重几分。
故而,周又麟停下脚步。
“不许走,我有话跟你说,你先进来!”汝宁长公主冷冷道。
很严肃的样子。
说罢,她自己先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周又麟又急又气,却被侍卫拦着动弹不得,他只得折身回来。
“那条狗,是你昨天和安二郎喝酒,喝醉了非要塞给人家的!”汝宁长公主对周又麟道,“他已经告诉了我,我同意他才搬走的。”
安檐早上来过了汝宁长公主府。
他跟汝宁长公主说了很多话。
他把实情,告诉了汝宁长公主:“太后娘娘说,给又麟保媒,他当场拒绝。又麟他已经不小,不能这样再耽误下去。”
汝宁长公主当时气得发颤。
太后保媒,周又麟都不回家商量商量,就敢当场拒绝,天大的胆子啊!
他还真当太后是个不管事的老太太吗?
太后说这话,是有目的的。
汝宁长公主是不会接受太后保媒的儿媳妇,周又麟拒绝了是好事,但是不能那么直接了当啊!
“......那条狗,是卢九娘的遗物。睹物思人。不釜底抽薪,他永远走不出来。所以,我把那条狗带走了,送给了我表妹,她喜欢养狗。”安檐又道,“又麟若是问起来,您帮我转告一声。”
他是既为了周又麟好。也帮了凌青菀。
这也是实情。这条狗不送走。周又麟会一直沉浸在他的痛苦里,难以自拔。
安檐走后,汝宁长公主越发觉得安檐行事正确。
那条狗。早该扔了。
所以,汝宁长公主决定搀和一回,不管周又麟是不是再次发疯。
安檐说得不错,不釜底抽薪。周又麟要怎么办?
跟条狗过一辈子?
“我那是醉话!”周又麟急了,“您怎么能答应呢?我要去追回来!”
“你敢追回来。我就敢剁了它!”汝宁长公主怒喝道,“你既然答应送出去,岂有追回来的道理?”
周又麟顿住。
汝宁长公主的话,他其实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在等汝宁长公主说完。然后他再去追回他的狗。
“太后替你保媒之事,我已然知晓。你现在就更衣,跟我进宫去。去跟太后娘娘解释清楚这件事,不可鲁莽推辞。”汝宁长公主继续道。“否则,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汝宁长公主并非让周又麟去答应,而是去解释。拒绝是可以的,没有理由却是不行的。
周又麟就知道,是安檐告诉他母亲的。
现在,连安檐也要逼迫他忘记卢玉。
所有人,都在反对他。
周又麟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窟,连心里都凉透了!
“那您,还是当没我这个儿子吧!”周又麟冷冷道,转身欲走。他知道他母亲不是逼迫他去应下亲事,但仍起了叛逆。
因为他心里难受,感觉一时间四面楚歌。
汝宁长公主大喝:“站住!”
周又麟不听,继续往外走。
汝宁长公主又喊:“你给我站住......”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哭腔。
周又麟一怔,停住了脚步。回首间,见看到他母亲泪流满面,周又麟愕然又心酸。
他记忆中,母亲是很强势的,什么时候会当着儿子的面落泪?
难道,她真的老了吗?
思及此处,周又麟猛然间悲从中来,他真的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啊。
他从来没有体谅过他的母亲,因为他总觉得,母亲荣华富贵,万事不愁,心里对她没有怜悯。
而他母亲,也是头一次在周又麟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
“娘......”周又麟回身,走到了汝宁长公主的身边,柔声喊了母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服软。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天生比旁人懂事慢,一根筋。就像他那时候,那么爱卢玉,偏偏要欺负她。
汝宁长公主心弦触动,一时感慨万千,也不顾体面,眼泪止不住了,越哭越伤心。
“若不是跟你父亲十几年面和心不和,我早就多生几个孩子,岂会这样为难你?”汝宁长公主哭着对儿子说。
周又麟震惊:“什么?”
他一直以为他父母很恩爱,也以为父亲对母亲疼爱有加,夫妻和睦。
他们没有再生孩子,周又麟以为是父亲或者母亲谁身体有疾。
如今看来,他是误会了。他一直对父母的事不甚了解啊。
汝宁长公主转身,进了周又麟的屋子。
她下定了决心,今天把事情和儿子摊开了说,都要说得明白。
她不想再强撑着了。
母子俩坐下。
周又麟揉着宿醉发疼的头,半晌才道:“娘,您......您跟爹爹,感情不和吗?”
汝宁长公主想到此处,心里悲切不止。她和驸马感情失和,已经十几年了。
这些年,他们貌合神离,驸马从来不愿意跟她同床。
汝宁长公主从来没有在儿子面前哭过,更没有打算把秘密告诉他。可是,她猛然失态哭出来,儿子却突然不再绝强了,令汝宁长公主心头微动。
她似乎找到了另一种方法来对付儿子。
“你要不要去我的院子里看看?”汝宁长公主抹了眼泪,对儿子道。
周又麟微讶。
他不知道母亲要让他看什么,还是点点头。
于是,汝宁长公主把他带到了正院。
正院的上房,长公主的里卧摆在一张大床,床上的双人被、双人枕整整齐齐的。
“你推开那个书架。”汝宁长公主指了西面的墙壁,对儿子道。
这个书架,足有一人高,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
看上去很重。
周又麟觉得,他一个人是推不动的。但是,他母亲吩咐了,于是他上前,半蹲下身子,卯足了劲,使劲去推。
脚下一个踉跄,他一下子就把书架推得老远,撞到了墙壁上,书哗哗落下来。
周又麟用力过猛,书架跑远自己,他自己没有跟上,也跌坐在地上,惊愣愣的看着那书架。
原来,这书架的底部是可以滑动的,装了滑动轴子,很容易推。
书架后面,有一扇门。
周又麟看到这门,又是一愣,半晌没有爬起来。
***(未完待续)
第146章 领悟
第146章领悟
周又麟半晌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了书架之后,来开了书架后面的门。
汝宁长公主点了盏灯,走到他身后,把灯给他。
周又麟提灯,从门口走了进去。
是一个暗室。
暗室里没有窗户,但是从屋顶能透风进来,所以味道并不难闻,就是凉飕飕的。
灯火幽淡,发出轻微的光线。借着这光线,周又麟看清里头,家具齐全,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和他父母的里卧一样,这也是个简单的卧房。
周又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震惊立在当地,久久没有动。
“这是你父亲自己要的,并非我逼迫他。”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这些年,只要他在家,就要歇在这里,不肯与我同床,我怎么劝说他也不听......”
周又麟良久才回神。
“这是为什么?”他问他母亲。
汝宁长公主顿了下。
她很想告诉她儿子实情。
但是,一旦她儿子知道了实情,就不会再敬重她这个母亲了。
故而,她决定编个谎言,把错全部推给驸马。
“......你父亲尚我之前,有个心爱的女子。而后我立府不久,她就去世了,你父亲以为是我害了她。所以,你出生之后,他就不再与我同房。”汝宁长公主道。
这是比较容易接受的故事。
这种故事也很好编。
周又麟自己受过感情的伤,肯定不会拿这个故事去询问他父亲真假,怕揭开他父亲心头的伤疤。周又麟只会默默的同情他父亲。
同时,他也会同情他母亲。
这并不是他母亲的错。
这样,汝宁长公主的谎言就不会被揭穿。汝宁长公主情急之下。愿意把自己和丈夫失和的事,告诉儿子,但是她不会告诉她儿子真实的情况。
真相,总带着几分丑陋,没人能接受。
特别是儿子。
周又麟无疑又被震撼了。
“......娘,您有没有......”犹豫片刻,周又麟慢吞吞开口。
他想知道他母亲到底有没有杀父亲的情人。
“当然没有!”汝宁长公主立马打断他的话。“你当你母亲是什么样子的人?我可是堂堂的长公主。圣上的胞姐,岂能如此没有容人之量?”
她说得大义凛然。
儿子对母亲,总是下意识带着几分偏袒。更希望母亲是正义且完美的。
所以,汝宁长公主这番大义凛然,周又麟信了。
他父亲的心情,他也能明白。
他突然觉得。原来他高高在上的父母,也有这么多烦心事。
周又麟突然不忍心了。
他们自己。也生活在痛苦里。而身为他们的儿子,居然这样不体谅他们。
周又麟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自责。
他觉得他在逃避现实,逃避作为儿子的职责。他没有令父母骄傲,他也没有保护好卢玉,如今卢玉走了。他甚至没有令她安心过。
倘或卢玉知道他这么难过,也许会内疚吧?
“娘......”他声音微沉。缓缓把暗室的门关上,“您应该让父亲搬出来住?”
汝宁长公主就哭了。
这次,她是真的伤心,因为不是她逼迫驸马住暗室的,而是驸马不肯原谅她,非要住在里头。
提起这话,汝宁长公主的心酸是实实在在的。
“我何尝不想?”汝宁长公主对儿子道,“只可惜,他同我生疏,心里错怪我多年......”
她又哭诉了半晌,将儿子的心彻底软化了。
周又麟有点内疚,也有点伤心,坐在母亲身边,沉默良久。
“那条狗,再关下去就要饿死了。”汝宁长公主陈璟对儿子道,“就送给安檐吧。他那个表妹,不是罪擅长养动物么?兴许,这才是那狗的活路......”
周又麟心里很明白。
那条狗自从见到晋国公府的姑娘,心就不在周又麟身上。周又麟气恨,关了它大半年,它快要饿死了,瘦得皮毛骨头,他又如何忍心?
既然自己给了安檐,就算了吧。
也该做个了结。
他和卢玉,早在四年前就完了。如今,他也该放手了。
“娘,我昨天进宫,太后娘娘跟我说,想替我保媒,对方是尤侍郎的次女,我回绝了太后。”周又麟主动对汝宁长公主道,“您觉得我做得对吗?”
汝宁长公主心里大喜。
周又麟竟然主动提及自己的亲事,这说明他松动了,他愿意谈婚姻了。
“你做得对。”汝宁长公主欣喜,感激的对儿子道,“因为你已经定了建平侯府上的三姑娘,怎么能应下太后的保媒?”
她在试探周又麟。
定下建平侯府三姑娘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只是汝宁长公主和建平侯的约定,尚未正式论亲。
周又麟眼底,仍是闪过几分不愿意。
但是,他最终只是沉默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汝宁长公主就大喜:“我要进宫,去跟太后娘娘解释一番,免得她老人家误会。建平侯那边,你可要去打听打听?”
周又麟站了起来,有气无力道:“娘做主即可。娘的眼光好,我听娘的......”
汝宁长公主的一颗心,终于归位了。
周又麟颓废走了出去,汝宁长公主却高兴极了。
“安檐这次立了大功。”汝宁长公主心想,“他把狗带走,真是救了又麟一命!”
汝宁长公主收敛心绪,把书架整理好,起身出去了。
她正式派人去建平侯府提及亲事。
建平侯府那边。也是高兴极了。他们家三姑娘,要嫁入显赫一时的长公主,简直是太幸运了。
***
雪儿回到了凌青菀身边,凌青菀很开心,却把她身边的人吓坏了。
雪儿现在很瘦,但仍是高大凶猛的,丫鬟们都怕它。就连景氏也害怕。
唯一不怕的女眷。是蕊娘。
蕊娘笑嘻嘻,伸手去摸雪儿。
雪儿立马呲牙低哮,很不乐意被蕊娘摸。蕊娘也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雪儿有趣。
凌青菀就在顿在雪儿身边,抚摸它的脑袋,说:“这是蕊娘。是我的妹妹,雪儿乖。让蕊娘摸下。”
雪儿仍是不乐意。
但是,三五次下来,雪儿终于不再抵抗蕊娘了,乖乖任由蕊娘摸。
蕊娘甚至要骑到它身上。被凌青菀抱了起来。
“等我将来报仇成功、离开了之后,雪儿和小白未必听菀儿的。它们俩能感受到灵魂,知道是我。换成了菀儿。它们肯定不会再认主。
到那时候,可以将雪儿和小白留给蕊娘。让蕊娘照顾它们。”凌青菀心想。
她自己前途未卜,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但是,一年之后必须走,这是定下来的,她答应安檐和石庭的。
她估计是不愿意听从石庭的话,再去附身旁人,宁愿消散在天地间。所以,雪儿和小白再也找不到她了。
它们俩非常忠诚,除了卢玉谁也不认。
假如它们喜欢蕊娘,也许以后可以交给蕊娘照顾。
“蕊娘,以后倘或姐姐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雪儿和小白,好吗?”凌青菀对蕊娘道。
“什么姐姐不在?”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大哥。
凌青菀抬眸,却见大哥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安檐。
今天安檐又来了。
安檐沉着脸。
他一直都是这副表情,凌青城和其他人不觉有异,凌青菀却感觉,安檐又生气了。
她心里就有点惴惴不安。
凌青菀站了起来,将情绪收敛,笑着对大哥道:“我不过和蕊娘说笑呢。”然后又问安檐,“二哥什么时候来的?”
凌青城就取笑她:“前几天不是还叫安郎吗,怎么今天又叫二哥啦?”
前几天,安檐将雪儿送过来,凌青菀着实太高兴了,很是失态,当着满屋子的丫鬟和母亲,叫了声安郎。
她这个称呼,顿时就传开了。
她母亲也笑了很久,还告诉了她大嫂,她大嫂又告诉了大哥。
大哥也觉得妹妹长大了。
凌青菀有点尴尬,脸微红。
凌青城没有为难她,继续道:“二哥送了些牛肉来,听说这狗只吃牛肉?”
其实并不是。
这狗只吃牛肉,会长得更高大更威猛,但是凌青菀从前什么都喂它,它也什么都吃。
后来被周又麟带走之后,周又麟只喂牛肉。
三年的功夫,将憨萌可爱的雪儿,养得高大恐怖,像个怪兽。
“也不是只吃牛肉,它很乖的,什么都吃!”凌青菀道,然后又对安檐道,“多谢二哥。”
安檐道:“想着现在牛肉难得,怕你找不到,所以送些给你......”
这狗,已经不闹了,非常温顺趴在地上,一脸享受任由凌青菀姊妹俩抚摸它。
“二哥,你坐啊。我去打酒,今天吃了晚膳再回去,如何?”凌青城对安檐道。
“好,你先去忙吧。”安檐回答。
凌青城走后,丫鬟也把蕊娘带了下去。
狗仍跟着凌青菀,亦步亦趋。
凌青菀的丫鬟们,端了热茶进来。
安檐没有坐下,却很突然的,一把将凌青菀从背后抱住。丫鬟们还在屋子里,都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全部退出去。
她们全部有点面红耳热,没见过这架势。
凌青菀被安檐从背后抱住,心里也是一惊。回过神,她有点尴尬,心跳得也有点快。
安檐的胳膊,结实有力,紧紧箍住她。他弯腰,将脸凑在她的后颈处。
他从外头进来,脸上冰凉,贴着凌青菀柔腻的后颈,令她身子微颤。
安檐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
“安郎,怎么了?”凌青菀低声问他,“你好似不高兴。”
安檐却不答话。
***(未完待续)
第147章 确定心意
第147章确定心意
安檐突然紧紧抱住了凌青菀。
他听到凌青菀对蕊娘说“等姐姐不在了”,他心里就像有把刀,狠狠刺痛他。
她即将要不在了。
思及此处,安檐就透不过来气。
安檐心思缜密,他虽然初入情场,却很娴熟,没有半分稚嫩。
当他知道凌青菀就是卢九娘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他自己记得非常清楚。
而后,他离家七八天,想了很多事。他的思绪,很少会迷惘,所以他想明白了。
他把自己的心看得一清二楚,思路理得整整齐齐。
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知道,当初七月七,送他平安符的是凌青菀。她因为害羞而身子微颤,似乎要倒下,安檐很开心,抱住了她,让她镇定下来。
但是,他没有亲吻她。那时候,他一点亲吻她的冲动都没有。
他喜欢凌青菀,却没有亲吻她。喜欢一个女孩子,可对她没有情欲,安檐非常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
这一点,安檐半分都不混乱。
当时,他并不在乎自己对凌青菀是兄妹情还是男女情,反正他喜欢她。多少夫妻相敬如宾,却少了心底的悸动,照样过一辈子。
对男人而言,爱情往往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能得到自己很完美,得不到也无所谓,安檐也是这样的。
妻子死心塌地对他就很好了。
安檐不苛求。
而后,凌青菀生病了,完全变了个人。她的言行举止。好似一下子就变得更好,更符合安檐的审美。
安檐知道,当初拒绝他、对他冷漠的女人,是卢九娘;一把拉住他,问他到底谁,眼底闪灼着迷惘却妩媚的女人,他第一次想亲吻她的那个女人。也是卢九娘。
他当时轻轻拂过她的唇线。那是他第一次,对她有了情|欲。他和正常男人一样,对女人一个有了欲望。不仅仅是想抱她,而是想吻她,这是爱的初始。
让爱欲他萌动的女人,是卢九娘。
安檐也知道。陪着他去太原府,一路上温柔相伴的女人。是卢九娘;在景五郎侮辱他,坚定相信他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打倒景五郎,替安檐出口气、又解围的女人。同样是卢九娘。
被安檐抱上马背,他第一次亲吻的女人,也是卢九娘。
那是安檐的初吻。卢九娘也是他唯一想要亲吻的女人。
他大嫂生病。太医院束手无策,治病救人的。也是卢九娘;他自己生病,衣不解带照顾他,令他减去痛苦的,还是卢九娘。
医术超群的人,令安檐既爱慕又尊重,那个人是卢九娘。
安檐还记得,前不久他识破了卢九娘,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的愤怒里,带着几分释然。他早就猜到,凌青菀不同了,变了样子。
他爱上的,是变了样子之后的她。
自从她变了样子,他就更爱她。那种爱,不再是兄长对表妹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包含欲望的爱。
他的爱,不仅仅是要保护她、疼爱她,而是带着尊重、仰慕、欣赏和携手一生的愿望。
他请了道士来,想把卢九娘驱走。当时他心里是非常愤怒的,不仅是因为卢九娘,还有她私会曾经的情郎。
安檐的愤怒里,带着浓浓的嫉妒,他也知道。他从来不混沌,也不纠结,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几句话之后,他就反悔了。因为那时候,他的愤怒已经平息了,他的嫉妒也渐渐敛去。
安檐绝非一个耳根子软的人,更不是一个能接受女人威胁、从而和她结盟的人。
假如他真的憎恶卢九娘,哪怕杀了凌青菀,他都要毁了她,这是安檐的性格。安檐的世界里,没有心慈手软,没有顾忌。
可是,他舍不得赶走卢九娘。这跟卢九娘威胁他要带走凌青菀,绝无关系。
卢九娘几句话,他都妥协了。
因为他喜欢,他爱谁,他需要谁。
他现在,甚至对卢九娘曾经的音容笑貌,有极大的兴趣。他躺在床上,会默默猜想她曾经的样子。
他只比卢九娘小两岁。同样都是权贵门第,他应该有机会见到卢九娘。
偏偏他没有见过。
想来,他十分遗憾。
曾经周又麟跟他诉说的时候,他心想,他绝不想见到卢玉。可是现在,似乎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他没有见过,完全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事不关己时,他厌恶卢九娘对周又麟的背叛。可是牵涉其中,他就开始替卢九娘辩驳,觉得她一定深有苦衷,甚至讨厌起周又麟来,觉得错全在周又麟。
原来,他安檐真的是对人不对事。
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和他喜欢的人对立者,就是令他憎恶者。
卢九娘自己都没有辩驳什么,安檐已经替她理清了一切。
他这个人,自尊自傲;但是他爱一个女人时,爱情会令他很卑微。
兴许,爱情一直都是卑微的。
“你怎么了?”安檐紧紧抱着凌青菀,他听到她声音焦急,询问他,同时开始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怀抱。
安檐就松手了。
凌青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仔细看他的表情。她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青菀有点担心,“哪里不妥吗,告诉我......”
安檐却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了,覆盖住了她的唇。因为他太高了,需得弯腰才可以吻得痛快,于是他双臂微微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
他将凌青菀像个孩子似的。抱到了胳膊上,用力亲吻着她。
他温热的舌尖,挑逗着她,在她口中蛮横粗粝的侵占着。
凌青菀几乎要跌倒。
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良久,他才松开她,将她放下。
她一脸的羞赧,红潮满面。呼吸急促。但是。她清湛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不明白,为什么安檐会突然亲吻她。
片刻之后。她微微整顿呼吸,又问安檐:“没事吧?”
“无事。”安檐道,“我该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
凌青菀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安檐心下一喜。不知为何。她这么轻轻拉住他袖子的动作,令他心旷神怡。
“......我还有句话。你之前给了一笔钱。是因为我说要开药铺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想给菀儿的。最近我嫂子提议说,派她的陪房去江南运些树苗回来。
明年开春树苗是大生意,她想让家里人都沾光。问我和我母亲是否要投入钱财入股。我母亲没有私房钱,都贴补家用了。
我身上,只有你给的那一万两。因为是你给菀儿的。我不知道是否能动用,故而请示你。”凌青菀道。
陈七娘的粮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她留下来作为自家的口粮。
卖粮净赚了四万七千两,是一笔非常巨额的钱财。陈七娘也把这笔钱,给了景氏瞧。
她想和其他人家媳妇一样,把钱财交给婆婆。
但是,景氏没有拿。
所以,陈七娘又提议做点其他生意。
她就提到了贩卖树苗和盆栽,做花木生意。
陈七娘知道,她婆婆是不会要她任何钱财的,怕将来她心里不舒服,以为婆婆侵占她的陪嫁。所以,她邀请她婆婆入股,这样她的生意,婆婆和小姑子也可以分红。
景氏倒也不拒绝这个提议,只是她没钱。
景氏和凌青菀商量,想去跟姨母借钱。用陈七娘的本钱,到头来还是陈七娘的。
既然陈七娘打算让景氏心里舒服些,景氏也想照七娘的意思摘开,从旁处借钱。
凌青菀身上还有一万两,是安檐给她的。
但是,那是菀儿的钱,她没敢说什么,准备问问安檐再做打算。
不成想,安檐今天就来了。
“你可以用!”安檐道。
他心里真的非常不好受。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周又麟。
卢九娘害怕周又麟,因为他总是捉弄她;她现在又害怕安檐,因为他时常发怒、管束她。
她恐惧的时候,是没有爱意的。所以,她宁愿跳入火坑,进了王七郎的怀抱。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安檐道,“不必特意请示我。倘或你不开心,我可以把莲生带回去。”
他派莲生在她身边,就是为了防止她和石庭见面。
但是他最近才领悟,这么做不能将她和王七郎拉远,反而是把自己和她的鸿沟加深。
他不能走周又麟的老路。
“真的吗?”他这话一说,凌青菀震惊万分,“你怎么了?”
她又难以置信。
她沉吟一下,紧紧抓住了安檐的手,问她:“是不是那个妖道跟你说了什么,你反悔了?”
她以为,安檐要重新把她赶走,所以才这么放纵她。
安檐眼底,浮动浓浓的酸楚。
他轻轻拂过她的脸,道:“不是,我从未反悔!”他的声音,温柔缠绵。
凌青菀又是一愣。
“我也从不后悔!”安檐道,“你自由了,莲生我带走,往后不会有人看守你,我信任你!”
果然,他当天就把莲生带走了。
凌青菀还是不敢相信。
安檐觉得她轻浮放|荡,怕她玷辱了菀儿,而石庭就住在隔壁。安檐突然就这么把莲生带走了,岂能不叫凌青菀生疑?
她愣是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安檐亲自来接她,想带她出去。
“去哪里?”凌青菀戒备问道。
“去了你就明白。”安檐回答。
***(未完待续)
ps:我知道,姐妹们肯定对安檐的变化感到费解,也肯定在心里疑惑,他到底是爱一个人的外貌,还是她的灵魂。
我一时间也想不到更精准的词来解释这件事,但是我想举个简单的例子:去年古剑奇谭大火的时候,我入了坑,很爱陈伟霆扮演的大师兄陵越,简直恨不能嫁给大师兄,迷恋到了疯狂的地步,简直像进行了一场单相思的恋爱。
但是,出了这部戏,我看陈伟霆的时候,会觉得他是个令人尊重的演员,但是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我喜欢大师兄英俊的容貌,但没有他的那些性格,还是那副容貌,我疯狂的恋爱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所以,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爱的是大师兄,而不是陈伟霆。当然,我依旧非常尊重陈伟霆这个人,女皇们不要喷我啊。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但是“灵魂”不同了,我的感觉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大家应该能理解九娘和菀儿的差别吧?
安檐对九娘和菀儿的感觉,就是我对大师兄这个角色和演员的感觉一样,大家应该明白谁是真爱了吧?
我知道这个例子可能不准确,因为有很多人会因为角色而爱上演员,我只是说了我的特例。我暂时只能想到这样,很抱歉。
第四十八章 相逢
第148章承诺与守护
冬日酷寒,安檐的马车里加厚了车壁,有个暖炉,仍有寒意沁入。
凌青菀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有些紧张,遍地生凉。她捧着手炉,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马车停下。
安檐先下车。
凌青菀撩起车帘,准备下车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这是上次安檐带凌青菀来过的庄子。安檐在这里养了一批私人的护卫,大约有一百来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忠心耿耿。
无为道士也在这里。
上次就是在这里,安檐说要将卢九娘赶走,令她魂飞魄散。
她顿了下。
最终,她下了马车。饶是心里忐忑不安,凌青菀也觉得先保持沉默,她打算相信安檐一回。
“没事。”安檐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对她道。
凌青菀点点头。
她跟着安檐,往庄子里走。
路过校场的时候,几十名护卫,正在辛苦练武。这么酷寒的天气,他们都穿着青灰色的单衣,浑身大汗。单衣都汗湿了,紧紧贴着身躯。
凌青菀心想:“安檐私下里练兵,是为了什么?”她又想到了安檐将来会权倾朝野,把持朝政。这些私人护卫,就是他的筹码之一吧?
她想着,亦步亦趋跟着安檐。
很快,到了外院的一个小厢房门口,安檐停下了脚步。
凌青菀也抬眸。
小厢房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护卫。
“如何?”安檐问。
“回大人,早就两个时辰之前,已经收拾妥当。”护卫回答说。
安檐点点头。
他亲自推开了小厢房的门。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点了好些烛火,温暖又明亮,凌青菀微微吃惊。然后,她就瞧见了一口棺材。
她脚步顿住。
一股子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安檐回头,目光柔和对她说:“不妨事,已经收敛好了。不用害怕。”
凌青菀的脚。有点发软。她面上镇定,心里已经一团乱麻。所以,从进庄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说话,她就要露怯了。
这口棺材没有上漆,是白木的,闻着还有股子新木的气息。缓和几分惊悚之感。
安檐对凌青菀道:“这里头躺着死人,你先有个准备。别害怕。已经收敛整齐,不可怕......”
他带凌青菀来看死人,然后还告诉她别害怕。
凌青菀心里惊悚。
不管死的是谁,凌青菀都心下戚戚然。她两辈子加起来。活着的记忆才十八年,并不是心下如尘般的镇定寂静,她没怎么见过死人。
她寒毛林立。紧紧咬住唇。
安檐就推开了棺材盖子。
凌青菀挪步过去,小心翼翼往里头看。
触目是一张安详的脸。经过收敛师傅的整顿,面色红透白,很健康的样子,似深睡了。
真的不可怕。
凌青菀再往前,就瞧见了棺材里的人,须发洁白,整齐干净。
是无为道士。
“这......”凌青菀差点又跌倒了。
安檐从旁边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凌青菀哆嗦问安檐:“这是无为道士?”
“是。”安檐道。
凌青菀震惊。
她不解看着安檐,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安檐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杀人?
当然,她也想杀无为道士,因为那道士想杀她和石庭。
可这么突然,这道士的尸身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被吓到了。
这道士是开了天眼的。当然,天眼这种东西,是很飘忽的,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命脉,利用风水布阵改命。但是,如果刀枪劈下来,天眼也救不了命。
这就是为什么这道士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行走,谁也不敢得罪的缘故。
旁人如果得罪他,他的报复是很狠戾的。
“你......”凌青菀半晌才站稳,问安檐,“这是.......”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既震惊又害怕。
安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棺材前推了几分,对她道:“看清楚了,他的头被我砍了下来,是重新放上去的。”
凌青菀不知何意。
她没有怀疑这道士是假死。
但是,安檐逼迫她看个仔细,她顺着他的话,往那道士颈脖处看去,果然将尸首分家了。
这是必然死了的,哪怕石庭的巫医之术也救不了。
凌青菀点点头,脸色发青:“我看清楚了,我已经看清楚了!”
石庭这才将她带走。
他把凌青菀带到了内院,护卫端了热茶给凌青菀。
凌青菀一连喝了两杯,手的颤抖才慢慢稳住。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去看死人,心里颇为惊悚的。但是,休息片刻之后,她才慢慢不觉得那么恐怖。
她淡淡舒了口气。
“那个妖道,他是怎么死的?”凌青菀问道。
她已经能猜到八成,仍是询问安檐。
“我杀了他。”安檐道。
凌青菀睁大了双目,虽然意料之中,听他亲口说出来,仍是感觉震撼,问他:“他对你有异心?”
“什么异心?”安檐冷笑道,“他对我从未忠心,不过是石庭要杀他,我庇护他而已。他自视甚高,岂会臣服于我?现在不杀他,将来也要祸端。”
凌青菀沉默,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正低头间,就听到安檐继续道:“你不是害怕他吗?”
凌青菀点点头:“是啊,我害怕他......”
“他还活着,你就总是担心我哪天生气了,不顾约定将你驱走。令你魂飞魄散。故而,我杀了他,向你表达我的诚意。”安檐道。
凌青菀又是一惊。
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有暖流汩汩涌入,快要填满她的心。这是种诡异的喜悦,既对那个道士的死有负罪感,同时又满是温暖。
这种温暖。只有卢珃给过她。
那个道士死了。以后再找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很难。所以,卢九娘想走,唯一的法子就是石庭将她引渡出来。
她不用担心消散在这天地间了。可以顺利留到她报完仇。
这就是为什么安檐要让她看个仔细,确定道士是真的死了。
安檐希望她可以安心。
“我不是个蛮狠无礼的人。”安檐继续道,“以后,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不用请示我!我不想你害怕我。忌惮我。”
凌青菀说不出话来。
她明明有很多话可以说,偏偏这一刻,半个字都溢不出来。
她的眼睛有点发热。
她已经无法去判断安檐行事的对与错,她也不想。她的心里。被感动充盈着,久久无法平静。
“你曾经说,我壮得像堵墙。”安檐继续道。“那么,从今开始。我便是你的城墙。哪怕哪一天你溃败了,退到我身边,我也可以坚定给你依靠。
王七郎他对你好,曾经也令你身亡,我却不会。我不倒,你就不倒!”
凌青菀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然起身,奔到了安檐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安檐还坐着,所以她能抱住。
她抱得很紧,令安檐透不过来气。
这种窒息感,安檐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浑身发暖。他反手也抱住了她的腰,令她贴着他。
“安郎!”她低低喊着他,“安郎!”
她说不出任何的话,唯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她的情绪。
“嗯。”安檐回应她。
他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两人紧紧依偎着。
“这茫茫浮世,你能在我生命里短暂走过,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我的两辈子都足矣。”卢玉心想。
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抱着安檐。她想,她爱上了安檐,但是她很快就要走了,没必要在安檐和菀儿的爱情里,留下烙印。
有些话,说出来徒劳无功,只会令安檐难以抉择。
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安檐对她的好,令她温暖又踏实,好似有了个家。
安檐吻了她。
他的吻很激烈,侵占了她的呼吸,令她透不过来气。他的双手,带着几分苛求,伸到了她的衣衫底下。透着厚厚的冬衣,他摸到了她腰侧柔嫩温暖的肌肤。
两人都一颤。
安檐的手,粗粝又冰凉,覆盖在她的肌肤上。
凌青菀低声道:“安郎,别这样......”
安檐最终将手抽了出来。
等两个人的情绪渐渐平息,安檐才缓缓松开她。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我信任你。”安檐重复对她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这是我的承诺。”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这是我的承诺。”凌青菀道。
她没有说多谢。
多谢二字,用来回应他的承诺,着实太过于苍白,而且玷辱了他的承诺。
安檐就笑了。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让她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这样的相触,让凌青菀心里微跳,她敛住了呼吸。
她心里有口深潭,潭水安静无波、清凉干净,安檐站在潭边,他的影子清晰倒影在潭水里。
凌青菀一瞬间那么确定:她的心里有了安檐。
这让她既甜蜜又绝望。
“那个道士,你不必可怜他。”回城的时候,安檐对凌青菀道,“他手上可有几十条人命。他的术法不高,专找小孩子下手,极其卑鄙。”
凌青菀愕然。
“他害了谁,你跟我说说。”凌青菀道。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风雷兽
第149章诅咒
安檐手下有几位能人,他们收集了不少无为道士的劣迹,很多都是世人不知道的。
无为道士可谓罪行昭昭。
安檐杀他,也是为民除害。
“无为道士从前的道号叫长青。他年幼的时候,被道观收养,跟着两位师兄和师父长大。他天赋异禀,甚至自称能开天眼,只是道行尚浅,无法运化。
他们道观破落,常年没什么香客上门,冷冷清清的。为此,他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裳。有次,一位贵人登门,赏了他二师兄一两碎银子。
他为了一两银子将他的二师兄杀害,埋在道观的后院梨花树下。
这些年,他时常回去那颗梨花树下,布阵施法,怕他的二师兄还魂报仇。其实是他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这才害怕的。
他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他大师兄也被他逼迫离开了道观,他自己接手了道观,让师父让贤。因为名声不显,年纪又小,京里没什么人家愿意请他,他也时常吃不饱饭。
可是他这个人,长得正派,而且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又能说会道,最终也诓骗到了一两个人。
有年太常寺一位姓何的从八品小吏,鬼迷心窍听信了他的话,梦想着升官发财,就同意让他布阵,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银子。
不成想,果然应验。太常寺换了位主事,那位小吏正巧投上司所好,得到了提拔,两年升了两品官位。所以,那位何大人客客气气把银子奉上。从此对无为道士尊重有加。
无为道士就常在何家行走,何大人还会给他引荐其他的同僚,替无为道士谋取生意。
不成想,那贼道常去内宅给夫人换平安符、作法等,看中了人家大姑娘。为此,他将那位大姑娘掳走,顺便在何家布阵。令他们家半年内突然瘟疫而全家死绝。”
凌青菀听到这里。就深深蹙眉。她心里既震惊无为的本事,也震惊他的狠毒。
她知道无为道士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非常好色。一点也不像红尘外之人。
只是,他容貌上看不出半点,这种事说出去没人相信的,无为天生一副正派的面孔。上次石庭就说过。这道士稍有不顺心,就要布阵让人家家破人亡。
因为阵法不同于用刀枪杀人。不是一时间能起效过的,至少三五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等。所以,那道士布阵之后。自己离开了,完全没人怀疑他,甚至不知缘故。
他用这种方法。不知害了很多人命,谋取了很多钱财。所以才将他现在的道观发展得那么奢华,名满天下。
而且,这道士好色,也是真的,石庭说过他在外头有个外室,妻妾儿女成群。
只怕不止一个吧?
安檐接下来,又说了几个无为道士的劣迹。
“他三十岁那年,也是行走在高官门第,因为那户人家钱财丰盈,家赀万贯,无为道士又要害人,想将主人家的钱财占为己有,却被高人撞破,将他打了一顿。
从此他就离开了京城,一个人游仙了五年。官府搜查他的道观,得知他还有另外的住宅,找到了三四个女人,好些孩子。
当时朝野哗然,要求严惩那恶道士。无为家里的钱财全部被他提走,只剩下一栋奢侈繁华的庭院,官府到处都找不到他。
五年后,他化身为南边高人,也改名为无为道士。他须发皆白,看上去仙气缭绕,在被京里的权贵们所推崇,甚至得到了皇后娘娘的信任。
他明明是个通缉犯,却是如此大胆妄为,在京里照样行走不误,这些年居然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连我父亲,都颇为推崇他。
他那五年,估计也没少害人,获得了丰厚的财产,而是自称天眼功夫已经能自行运化,所以他不再以谋财为己任,到京里之后收敛很多。
京里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花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才将他的底细查清楚。
你可知晓他这次回京的目的吗?”
凌青菀摇摇头:“我哪里知道?”
“他得到了一些邪术,可以修炼长生不老,故而他需要一些特殊的煞气作为滋补。你和石庭,迟早要被他吞噬。”安檐道。
这个,凌青菀倒也不意外。
那道士是想杀他们的。
被从前的长青道士害过的门第无数,如今他化身为无为道士,将自己从前的踪迹全部抹去,甚至用胡子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但是,一个人的秉性是很难移除的。假如这无为道士将来看中了什么,他还是会通过害人去谋取的。
而且,他现在行走的,是更高级的官员门第和权贵世家,更有可能看到他心动的东西,他动手是迟早之事。
安檐杀了他,算是解决了一个隐忧。否则,不知多少人家要遭殃。
无为那个人,着实太过于危险。
安檐说着话,就将凌青菀送回晋国公府。
“我的狗,周又麟他没有再讨要吗?”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凌青菀突然想起来,问安檐。
她一直很担心周又麟要回去,让她空欢喜一场。
“他答应给了我,就不会再要的。”安檐道。
顿了顿,他又道,“汝宁长公主府和建平侯府准备结亲了,又麟他也很高兴。”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
她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我......我想去找石庭,问问他下次怎么对付怀庆长公主。”凌青菀又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罢,小心翼翼看了眼安檐。
虽然安檐答应过凌青菀,不会再干涉她的行动,但是凌青菀仍有点担心。
他很爱菀儿。只怕不愿意她和石庭有太多的接触。
安檐目光不变,温柔中带着几分鼓励:“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公务在身,没空陪你。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果然真的给凌青菀自由了。
凌青菀心里颇为感动。
“安郎,你真是个好人!”凌青菀道,“你放心。我行事会稳妥的。”
安檐微微颔首。
他心里。也有几分喜悦。他看得出卢九娘的心思,知道她很感激。越是这样,她就会越注意自己的言行。反而比强行约束她更有用。
安檐就放心了。
他轻轻握了下凌青菀的手,道:“我很放心。”
“......莲生能再给我用吗?”凌青菀问安檐,“她真的很好,带在身边能护我安全。又是女人。在内宅也不妨事,可以日夜守护我。”
凌青菀很喜欢莲生。
莲生的冷峻。和安檐如同一辙。她总是穿着软甲,倘或她不说话,旁人会以为她是男人。她长得比较英气,除了声线。其他都不像女人。
而且,莲生忠心耿耿,办事能力过人。
安檐没有害卢九娘之心。那么莲生自然也会忠心卢九娘。况且,信任是相互的。既然安檐信任她,她也可以信任安檐的人。
“好,我回头再派她来。”安檐道。
他也没有客气。
彼此这样心照不宣,不需要刻意的去解释什么,让凌青菀觉得很舒服,安檐也很踏实。
他轻轻搂住了凌青菀的肩头,对她说:“这几日太冷,滴水成冰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让凌青菀心头发暖。
她点点头,也叮嘱安檐。
下了马车,安檐送凌青菀进去,到了景氏跟前请安,正巧凌青菀的大哥和大嫂都在,跟景氏说着什么。
“檐儿,留下来用膳。”景氏对安檐道。
安檐则回绝了:“晚些时候还要去趟营地,改日再来打扰姨母。”
景氏笑了笑,让凌青城送安檐回去了。
安檐从晋国公府出来,拢了拢身上的风氅,阔步向他的马车走去。
苦寒严冬,微风都一把把利剑,携着寒气往人脸上、身上扎去,肌肤生疼。
安檐坐在马车上,沉默良久。
他记得自己令人将无为道士关起来,无为道士怕安檐伤害他,就阴冷冷的说:“你莫要当我是无名小辈!小道的本事,你且轻看了。
我若有不测,你安檐从此断子绝孙,且死于非命!一次能侥幸躲过,至少还有三次。四次横祸,你必死无疑!”
他被关着,到底是怎么布阵的,安檐不知道。
他也去钦天监请教了,问能否被人布阵杀害,改变他的命运,还有要怎么破除等。
钦天监的术士大笑:“大人,您是听多了说书先生的胡说八道吧?”
安檐就知道,这位术士不靠谱。那术士自己都觉得逆天改命不可能,道士会风水术,也只能给人看看八字而已。
而无为道士的本事,是几百年来罕见的。他估计真的在安檐不知道的地方,布下了杀阵。
最终,安檐还是选择杀了他。
无为道士太危险了,留着他将来还有其他祸端。况且,卢九娘日夜难安,怕自己被无为害了,心里对安檐有点抵触。
故而,安檐不再管了,直接杀了那道士。
但是,他知道那道士的本事,心里也有几分隐忧:“诅咒我断子绝孙,四次横祸,也是够狠的......”
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
不管是为了被无为害死的人报仇,还是为了卢九娘,安檐都值得冒险。
***(未完待续)
第150章 部下的身份
第150章部下的身份
凌青菀会过安檐,知道无为道士已经身死,心里安定了很多,至少她不用担心在成亲之前激怒安檐而被赶走。
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她爱上了安檐。
可是,她一点也不嫉妒安檐对凌青菀的好,这一切都是凌青菀应得的。
而她自己,也不为这种单相思而苦恼。可能是到了生命的末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她心里知道挣扎也是徒劳无功。既然这样,还不如好好把剩下的日子过好。
别让安檐失望!
也许自己离开之后,安檐偶然也会想起她,觉得她并非一个不堪之人,能想起她一些好处。
她报了仇之后,安檐还能记得她,记得她这段荒谬的经历,觉得她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对卢九娘而言,这个短暂的第二世就完整了。
次日,莲生又到了凌青菀身边。
“我很抱歉,不该将你赶走的。”凌青菀对莲生道,“你在我身边尽职尽责,是我的错。”
“大人说,是他不想我在姑娘身边,妨碍姑娘;姑娘又说,是您要我走的。如此说来,姑娘和大人相互维护,感情笃厚。
莲生身为下属,知晓大人和姑娘如此情深,感动不已。姑娘对大人好,莲生就会对姑娘好。”莲生道。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不变,依旧冷漠着一张脸。她尽可能压低了声线,显得僵硬些,但是她的嗓音也有几分阴柔。
她年纪不大,说话也热心。虽然语调是冷的。
凌青菀就笑了。
“莲生,你今年几岁?”凌青菀问她。
莲生微愣。顿了顿,她才说:“十五。”她没想到凌青菀会问她的年纪。
凌青菀则心想,莲生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怪不得声音掩饰不住娇嫩。
只是,莲生的面皮比较黑,看上去有点年长;她又因为太高大。五官坚毅。看不出女相,凌青菀还以为她二十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安大人身边?”凌青菀问她,“你几岁开始。在大人身边的?”
凌青菀之前一直没有问过莲生这些私事,因为她觉得这是安檐的人,她不需要对莲生给予关心。
但是现在,莲生是她要过来的人。她就认真问了莲生好些事,对她算是有个基本的了解。
“家乡灾荒。我逃难出来的,被陈统领捡到了,留在身边做个小丫鬟,服侍陈统领。而后。陈统领见我痴长个子,又偷偷学他们习武,有些天赋。容貌丑陋,身板却结实。就开始教我武艺,跟男人一样。
陈统领被安大人降服了之后,愿意跟随安大人,我们就都跟着大人,誓死效忠。去年大人回京,我们就跟着大人回京了。所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边。”莲生说道。
而后,她又想了想,“从十一岁开始,我们就都在大人身边了......”
凌青菀微微愣了下。
她知道莲生口中的陈统领,是安檐身边的护院之一,叫陈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忠厚老实。
安檐很信任陈观。
但是,莲生说“降服”,让凌青菀微讶。
她知道西边民风剽悍,土匪众多。舅舅他们也需要时常出去剿匪。
“难道庄子上那些人,都是土匪出身么?”凌青菀心想。
她既然想到了,凌青菀就直接问莲生:“你们之前是做什么的?”
“马贼。”莲生道。
她语气很平淡,好似马贼跟普通生意人一样,只是谋生的手段,既不骄傲,也不自卑。
凌青菀就笑了笑。
“那陈统领,他是你们当家的吗?”凌青菀又问。
莲生点点头,道:“是。”
凌青菀就不再问什么。
第二天,凌青菀带着莲生,去找石庭,想询问他计划到了哪一步,接下来怎么办。
对付怀庆长公主可没有那么轻易。
“急不得。”石庭道,“我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凌青菀问道。
对付一个长公主,是非常困难的。
长公主府侍卫林立,派人去刺杀很难成功,一旦不成功就会打草惊蛇,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而且,刺杀长公主的话,朝廷也会追究,说不定要查到主使人身上。
所以,暗箭不行。
在怀庆长公主身边放个人,将她毒杀?除非像卢玉和卢珃那样,身处在太后掌控之下的后宫。
太后在宫中多年,而且蛰伏很深,轻易不露半点。卢珃进宫不过八九年,势力远不及太后的深厚。
卢珃肯定也想铲除太后的势力,只可惜太后早就预防那一天,故而以念佛为由,不插手宫里的任何事,只在暗中用双眼睛盯着卢珃,以退为进。
太后的人全部蛰伏,卢珃饶是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太后最后轻易得手了。
卢珃和卢玉被毒杀,乃是因为太后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凌青菀和石庭在怀庆长公主府,没有这样的条件。
现在安排人或者收买人去毒杀怀庆长公主,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可能行事不成,凌青菀和石庭还可能被逼供出来。
刺杀或者毒杀这种明面上的计策,是行不通的。
利用怀庆长公主的罪状,将她绳之于法,用律法将她杀害?
且不说太后在朝,多少人忌惮怀庆长公主,没人愿意检举。而皇帝自己,亦是自身难保,更不可能与王氏势力抗衡。
到时候,王氏官员和依附王氏的官员保怀庆长公主,这些事就不了了之,还要令检举的官员被害。
怎么杀死怀庆长公主,千难万难。
凌青菀知道。没有半年的时间去安排,很难将怀庆长公主绳之于法;而太后那边,整日吃斋念佛,更是难以下手。
“你有什么妙计,请告诉我。”凌青菀对石庭道,“我们可以商量。”
石庭沉吟片刻。
“我很是信任你,九娘。”石庭对凌青菀道。“只可惜。想要扳倒一个插足朝政多年的长公主,危险重重。我不忍心你牵涉其中。”
“我没有时间了。”凌青菀道,“还有一年。我一定要走的!你得告诉我你的计划,我要知道进度。”
安檐对她甚好,卢玉很感动。所以,她也不能辜负安檐。她要把菀儿还给他,报答他的好。这是她答应安檐的事。
哪怕她爱上了安檐。也从想过自私的霸占安檐,去破坏他的幸福。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负他,不要令他失望。答应他的事,一定要做到。
石庭微微顿了下。
他谲滟的脸上,有了抹欣慰笑意。眸光熠熠看着凌青菀:“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走?”
凌青菀看着他。
不知为何,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王七郎。他的性格、他的语调。甚至他看她的眸光,和从前无异。可是,她偏偏不觉得这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也许,这是另一张脸,一张并非她欣赏的那种容貌?
也许,是因为安檐走进了她的心?
她变心了?
她倒也不为此难过。她爱王七郎的时候,倾其所有,甚至他对她说想要个儿子的时候,她愿意抛却自己的一切,与他无媒苟合。
她把自己能给王七郎的,都给了。
哪怕再来一次,她卢玉也不能做得更好。所以,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她不欠王七郎什么。
现在,她爱上了安檐,她愿意为安檐倾其所有。这是她的感情,执拗里有几分简单。
她非常自私,只会在乎一个人的感受。而石庭,不是她在乎的人。
“我不一定会跟你走。”凌青菀道,“假如报仇成功,我会选择消失;假如没有成功,我才愿意被你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继续报仇。
哪怕我愿意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你。若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趁机和我明说。你帮我报仇,只因我曾被你害死,你没有资格向我索取什么!”
石庭就笑了。他笑起来,绚丽灿烂,风流雍容。他有张俊美异常的脸,一笑就灿若春花,似叠锦流云。
王七郎没有这么俊朗,但是更顺眼些。
凌青菀不喜欢他现在的这副容貌。
“不喜欢我跟你开玩笑?”石庭笑着问她,“为什么?”
他明明笑着,语气温和,凌青菀却感觉严霜劈面,寒冷逼人。
“你喜欢安檐?”石庭顿了下,继续道,“真是个傻孩子,安檐他可不喜欢你!”
“他喜欢菀儿,他对我有诚意。”凌青菀道,“我要什么,我自己明白,你挑拨离间也是无用的。”
石庭复又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在乎的。”石庭道,“你不在乎他是否喜欢你,反正他喜欢你这个肉身,你就满足了。傻姑娘,你真是单纯。一个女人倘或喜欢男人,是非常自私自利,想要独占他的一切。
你以为你的不在乎,是种宽容体谅?你错了,傻子,你的宽容只是因为你尚未身在其外,没有入相思局。安檐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我这番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到底可要办正事?”凌青菀脸色一敛,沉声问他,“你没有正经话,我就回去了。”
“自然有。”石庭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可以都告诉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