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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医嫁txt下载     医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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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6章雪中送炭

    小景氏的一番话,让景氏心里起了涟漪。

    若是纪王的儿子真的能立为皇储,该有多好啊?她憧憬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可能有点失态,连忙收敛心神。

    她回眸,就见女儿在愣神。

    “菀儿......”景氏轻轻喊她。

    凌青菀恍若不觉。

    她紧紧蹙眉,拧成一道褶皱,神态痛苦。

    景氏吓了一跳,拉住了凌青菀的手,高声道:“菀儿!”她攥着凌青菀的手,很用力。

    凌青菀吃痛,瞳仁里缓慢有了些神采。

    “你怎么了?”景氏担忧问道,“哪里不舒服?”

    凌青菀的心,好似拧成了一团,闷闷的疼。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非常难受,心都堵住了。

    “......娘,我好像见过汝宁长公主。”凌青菀道,“为何她那么熟悉?”

    景氏不解:“在姨母家见过几次啊......”

    “不是,不是......”凌青菀也解释不清,“在其他地方见过。很久之前......”

    景氏疑惑看着她。

    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上次的病,还没有好吗?

    烧坏了脑子吗?

    这可怎么办啊?景氏心里着急起来,好好的姑娘性情大改,因为变得更加可爱了,景氏也没有多心。

    如今看来,还是应该找个太医,再认真瞧瞧才好。

    “明日请龚太医,给你诊脉可好?”景氏柔声道,“娘瞧着你不太舒服......”

    母亲对凌青菀很好。

    她的好,凌青菀甘之如饴。凌青菀内心深处,很渴望这种感情。她心疼母亲,不忍母亲担忧,就点点头,顺着母亲的意思道:“好。”

    十月二十一,又是一夜的雪。

    早起推开窗棂,极目望去,积雪盈丈,皑皑白色。庭院的树木,好似被轻柔细腻的纱幔轻拢,整个世界浮华敛去,素净纯洁。

    凌青菀坐在妆台前,揉了揉发疼的头,无精打采。

    她又做了一夜的梦。

    梦的开端,仍是那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喊她姐姐。

    “除了姐姐,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凌青菀又急又难过,忍不住回应。

    说点别的,凌青菀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

    可是,那个声音听不到凌青菀的话。

    那个声音里的绝望,似张漫天洒下的大网,罩住了凌青菀,然后勒紧,勒得凌青菀只剩下一口气。

    她听到那个声音,就好似昨日瞧见长公主的眼睛一样,心里一个劲发酸,眼泪止不住。

    她自己哭得厉害,惊动了值夜的丫鬟踏枝。

    踏枝把凌青菀推醒了。

    那时候才刚刚丑时初。

    凌青菀望着空空的账顶,久久难以入眠。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睡着了。

    入了睡,仍是在梦里。

    这次,她梦到了一个男人。

    她立在书案前,整理自己的医书。

    她有很多医书,堆满了屋子。

    男人从背后抱住了她,他手背强壮有力。他的呼吸,醇厚清冽,就在她的耳边。她脖子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酥痒,让她整个人似踩在云端,有点眩晕。

    她的心都醉了,四周有桃蕊的浓香浮动。

    “这些书,都看完了?你若是不用心,下次又要把我治死了。”男人的声音磁腻低沉,在她耳边暧|昧说道。

    “我没有治死你,不过是腹泻。”她道。

    “......太医给我用药,怎么不腹泻?单单你的药腹泻。”男人回答。

    “下次不给你治!”她不悦。

    “不行。”男人低笑着,板过了她的肩膀,让她对着他。

    他身后,是敞开的大门。春日骄阳明媚,落在大理石的地面,泛出谲滟的光。

    男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

    他一直在低笑,很温柔。

    他看着她说:“除了我,谁敢让你治?治死了,我也乐意。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不要?”

    “不要......”二个字尚未从她口中说完,男人的唇就落了下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他重重吮吸着她,让她透不过来气。

    透过彼此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肌肤上的温热,轻轻阖上了眼帘。

    梦到这里就断了。

    凌青菀叹了口气。

    太滑稽的梦,特别是那个男人。

    她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哪里来的男人?

    “太医,太医......”凌青菀轻声呢喃着,手敲着梳妆台。

    正在给她梳头的挽纱好奇问:“姑娘,什么太医?”

    凌青菀回神,说了句:“没什么。”

    她记得梦里男子那句话。他说,太医不会治坏他,但是凌青菀会。饶是治坏了,他仍愿意让凌青菀治。

    凌青菀有医术,这个是真的。

    那么,那个男子也是存在的吗?

    京里能请到太医的门第太多了,到底是谁?

    凌青菀揉了揉疼得欲裂的脑袋,没有答案。

    梳妆洗漱完毕,她去了正院,跟母亲用早膳。外头仍是大雪纷飞,她穿了木屐,丫鬟踏枝打伞。

    “二姐!”一进门,就瞧见她四弟在院中嬉耍。他没有穿蓑衣斗笠,只是套了件灰鼠鹤氅。

    雪浇了他满身。

    母亲的两个丫鬟站在屋檐下看着,没有阻止他。

    四弟已经堆了个不小的雪堆。

    “不冷吗?”凌青菀问他,“还在下雪呢,别弄脏了。”

    “我要堆匹雪马。”四弟道。他不再理会凌青菀,只顾去把雪堆起来。

    凌青菀无奈,站在那里等了下,又问:“今天不去学堂?”

    “今天休沐。”四弟抽空回答。

    这时,大哥进来了。

    他笑着问:“都站在院子里作甚?”

    凌青菀指了指四弟。

    大哥高声道:“桐儿,进屋吃饭!”

    “不。”四弟道。他回答的时候,从来不高声,就是很平常的告诉大哥,我不听你的。

    大哥只得哄他:“吃过饭,我帮你堆。”

    四弟这才直起腰,站在那里疑惑问大哥:“真的?”

    大哥点点头。

    四弟终于肯进屋了。

    母亲一直立在门后,冷眼看着他们。他们进屋,母亲依旧是一脸清冷的神色,低声说了句:“摆饭吧。”

    母亲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吼骂,而是冷着脸不开口。

    方才凌青桐进屋就去玩雪,母亲说先吃饭。凌青桐不听,母亲就生气了。

    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沉默。

    大哥试图缓和气氛,说了好些有趣之事。

    “大哥,你今天也休沐吗?”凌青菀问道。

    大哥道:“正是呢。”

    “今儿的雪这样好,咱们出去玩,如何?”凌青菀道。

    母亲终于开口了,道:“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如何是好?今天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说说话,岂不安静?”

    凌青菀哦了声。

    大哥也笑了笑。

    凌青桐呼呼喝着米粥,没理睬。他和母亲,两人谁也不理谁。对于母亲的冷漠,凌青桐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不在乎。

    他今年十三岁,介于懂事和不懂事之间,有时候能把母亲气得半死。

    母亲神色更冷了。

    凌青菀埋头吃饭。

    大哥还会不时缓和下。

    早饭毕,丫鬟收拾好了碗筷,又端了热茶上来。

    四弟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说:“娘,我走了。”

    大哥一把拉住了他,笑道:“整日到处跑,都野了。今天哪里也不许去,跟着我!”

    四弟蹙眉。

    母亲的神色更冷了。

    “......上午,咱们先把雪马堆起来,做事难道半途而废么?”大哥笑着说。

    四弟无奈,只得答应了。

    果然,他们上午真的堆雪。

    院子里的雪,越来越深,却被他们踩的乱七八糟的。

    凌青菀立在屋檐下,捧着小暖炉,看着他们,不由轻轻挑了挑唇角。

    “菀儿,你进来。”母亲道,“别吹了寒风。”

    凌青菀只得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来了位太医,给凌青菀诊脉。

    太医说凌青菀有点血虚,开了些当归、黄芪等益气补血的药,就告辞了。

    没什么大病。

    今天凌青菀气色甚好,肌肤红润白皙,景氏也放心了。

    太医走后,院子里的雪马已经堆好了,足有一人高。

    凌青菀又笑了。

    景氏无奈摇头,脸色却缓和了些。

    二门上的小丫鬟,跑进来告诉景氏:“大奶奶,姨太太家的表少爷来了,拉了两车东西......”

    景氏不由笑了。

    她连忙叫人将表少爷请进屋子。

    “是三表兄吗?”凌青菀也问。

    景氏微笑,道:“多半是檐儿吧。”她觉得来的是老二。

    凌青菀立马就明白了。

    母亲的笃定,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暗示。母亲和姨母只怕早已商量,将她许给二表兄的。

    所以,有机会到凌家来,姨母都会派二表兄,让二表兄和凌家多有接触,将来好结亲。

    凌青菀的心底黯了几分,她没说话。

    片刻后,果然是二表兄安檐进来了。

    安檐是大内御前侍卫,长得高大英武。他曾经在太原府的舅舅军营中从军五年,今年五月份才回京的。

    听闻圣上很器重他。

    因为从军的缘故,他今年十九岁,还没有说亲。

    他不苟言笑,眉梢带煞,让他看上去比真实年纪大两三岁,像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稚嫩的男孩。。

    凌青菀袖底的帕子,紧紧攥了攥,她眼神微凉。

    “青城。”安檐进了院子,先看到凌青城和凌青桐还在堆砌雪人,先喊了凌青城,“这是作甚?”

    凌青城回头,笑道:“二哥,你怎来了?”

    “下雪了,庄子上送了好些银碳,我娘让拉一车给姨母。还有些野味和米,给你们尝尝鲜。”安檐说明来意。

    他微打量这雪人,眼眸的光微柔,有一分淡淡的笑意。

    安檐觉得这雪人有趣。

    他这样的木头人,竟然喜欢雪马。

    “天这样冷,正愁没有好的碳。多谢姨母想着我们,辛苦二哥了。”凌青城客气笑道。

    他们表兄弟感情不错。

    “檐儿,进来说话。”景氏在门口喊着。

    安檐叫了声“姨母”,就和凌青城、凌青桐一起,进了屋子。

    他的眼睛,始终没往凌青菀身上看一下。

    凌青菀暗暗舒了口气。

    安檐的到来,让母亲无瑕旁顾。四弟凌青桐趁大家不防备,偷偷跑了。

    凌青菀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点难过。为什么四弟和他们这样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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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烧伤

    第017章烧伤

    安檐到凌家送东西,景氏留他吃饭。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似搓绵扯絮般,到处白茫茫的。庭院的树木,被压得弯了,虬在一旁。

    “好,那我叨扰姨母了。”安檐很痛快答应了,他并不介意凌家对他的友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凌青菀一眼。他只和凌青城、景氏说话,眼睛不瞥凌青菀,更不会把话题引到凌青菀身上。

    凌青菀没有因为安檐的冷漠而生气。

    她反而有点高兴。

    安檐不喜欢她,甚好。

    上午,安檐就和凌青城、景氏聊天,说到了一些琐事。安檐在太原府的舅舅身边待了五年,所以景氏会问他很多关于太原府的事。

    特别是外祖母,景氏问起来就没完。

    他们说着话儿,凌青菀一直沉默坐在一旁,没有插嘴。

    “......明年开春拜年,我只怕是没空回太原府了。你外祖母多次念叨菀儿和桐儿,不如你们兄妹去趟太原?”景氏对安檐道。

    她想让安檐送凌青菀和她弟弟去太原府看外祖母。

    凌青菀微讶。

    家里有长兄啊,干嘛要让表兄送?娘,您这也太明显了吧?

    “三弟也常念叨外祖母。等过了年,我向宫里告半个月假,送他们去一趟无妨。”安檐道。

    遇到和凌青菀有关的,他也不抵触。

    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和景氏寒暄,并没有因为话里提到凌青菀,就看凌青菀一下。

    他似乎对凌青菀这个人的存在毫无兴趣,根本不屑瞧她。家里的丫鬟,也是这样的存在,很少让人注意到。

    安檐对凌青菀的态度,就像主人对待丫鬟一样,漠视到完全像没有她这个人,只当是个摆设。

    凌青菀却因此心情不错。

    “那再好不过了。”景氏愉悦道。

    让孩子们自己去舅舅家拜年,这是之前就和小景氏安夫人商量好的。

    小景氏也告诉过安檐。

    景氏提到这话,安檐丝毫不惊讶,仍是客气和景氏、凌青城说话,心里不起一丝涟漪。

    他连余光都没有瞟一下凌青菀。

    而后,景氏问到了安家的长媳周氏,和她满刚一岁的儿子。

    “......大嫂这几日也有点不舒服。”安檐道,“请了太医问诊吃药。”

    他说起别人生病,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口吻。可能是性格使然,让他像个木头人,一板一眼。

    景氏微讶:“是什么病?”

    “一点小风寒,有点清泄。”安檐道。

    小风寒加腹泻,不是什么大毛病,景氏就放心了。

    快到午膳的时辰,凌青城去坊里的酒肆,打些好酒回来吃;景氏亲自去大厨房,安排午膳的菜。

    明明可以安排小厮和丫鬟仆妇去忙碌的,大哥和母亲却要亲自去,不知是太看重安檐,还是专门留个机会给凌青菀和安檐说话。

    屋子里就只剩下凌青菀、安檐和景氏的丫鬟、婆子们。

    东次间里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两个大丫鬟坐着做针线,温暖如春。凌青菀在一旁,拿着母亲的针线也做起来。

    她针线活很好,比她母亲做得还要出色。

    安檐坐在靠西边的太师椅上,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因为屋子里的寂静而不适。

    他没有主动和凌青菀说话。

    凌青菀心里对他有防备,自然也不会找他说话。

    所以,大哥和母亲的苦心是白费了。

    很快,凌青城先回来了,东次间的气氛一松。丫鬟们似乎也松懈了,有了些细碎的笑语。

    “......上次菀儿还问二哥呢。”凌青城跟安檐说了几句话,他见安檐始终不理睬凌青菀,只当他是害羞,主动提了这么一句。

    凌青菀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进了肉里,疼得心惊了下。

    瞎说,我从来没有提过他。

    大哥,我还当你是好人呢。

    凌青菀把扎出血珠的手指轻轻擦去,心里怨念的想。

    “问什么?”安檐道,口吻依旧平淡,不严肃,也没有笑意。

    他终于扭头,看了下凌青菀。他的眼波平静,没有半分涟漪,淡漠落在凌青菀脸上。

    凌青菀低垂眼帘,不与他对视。

    “问二哥手背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凌青城笑道。

    安檐右手的手背上有道疤痕,形状似蜈蚣,几乎布满了右手,把整个手面覆盖住。

    所以,他的右手看上去很狰狞。

    凌青菀并不知道他手上有疤,所以伸头看了眼。她一眼就看得出,这是被烧的。

    于是,她笑了笑,道:“明明是大哥你想知道。二表兄这道疤,是烧伤的。”

    安檐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他也认真看了眼凌青菀的脸。

    “是吗?”凌青城笑。

    安檐道:“是,是烧伤的。当年在军营里,不小心烧了。”

    烧得这么厉害,应该不是意外吧?可能是某次的事故,因为提起来于事无补,安檐懒得说。

    他不爱炫耀。

    凌青菀觉得他这点还不错。虽然像个木头人,倒也有几分品性,不肤浅。

    她微微笑了笑,继续低垂脑袋,任由大哥和安檐说话。

    安檐回过头,也没有再看凌青菀。

    午膳的时候,景氏让丫鬟去找凌青桐来吃饭,但是丫鬟找了半天,都说凌青桐出去了。

    “不等他。”景氏笑笑,“他饿了,自然就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凌青菀正巧坐在安檐对面。

    安檐依旧是把凌青菀当个摆设,目光从来不经过她的脸。

    他不是讨厌凌青菀,而是,压根儿就看不到她这个人。讨厌的话,至少还有点情绪,她这个人在他心上;而无视,完全是融不进他的世界。

    凌青菀微笑。

    安檐用完了午膳,准备回家,然后去约朋友打马球。

    凌青城很喜欢马球,当即跟着去了。

    家里只剩下凌青菀和母亲。

    雪仍在下,庭院被大哥和四弟踩乱的雪地重新被填平,一望无垠。触目雪白,好似京城缩小了,小得一眼能望穿。

    那纷飞的雪,宛如杨花柳絮,翩翩惊鸿。

    “娘,您想把我嫁给二表兄吗?”凌青菀和母亲躺下歇午觉,她突然道。

    景氏一愣。

    从来没有姑娘家这么问话的吧?

    她侧脸,望着女儿细嫩瓷白的脸,道:“不害羞,小姑娘家怎么问起这话?”

    凌青菀脸上,没有半点羞赧。

    景氏有点吃惊。

    凌青菀抿了下唇,声音有点委屈道:“娘,二表兄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热乎气......”

    景氏失笑。

    不过,景氏并不太意外。凌青菀又不傻,安、凌两家的意图非常明确,一般人都看得出来。

    凌青菀明白,也不足为奇。

    景氏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曼声道:“菀儿,你还小。你二表兄这人,不言不语的,心地却是很好。你跟了他啊,娘不用担心你吃苦。”

    “吃什么苦?”凌青菀问。

    “......像你三表兄,倒是个俊俏能言的。但将来少不得房里左一个,右一个的。你有些左性,不晓得奉承,到时候岂不是自己难受?”景氏道。

    凌青菀了然。

    原来母亲以为她看上去了安栋。

    母亲觉得安栋风|流多情,将来爱妾成群,怕凌青菀不知道贤惠,会闹起来。

    “娘,我不想跟三表兄,也不想跟二表兄。”凌青菀道,“为何非要跟安家的表兄?”

    景氏笑了笑,道:“孩子话!”然后侧身去睡了,打断了话题。

    安家,既是正二品的权贵门第,多少人盼着高攀?小景氏从来不把那些人看在眼里。

    安家,凌青菀又是姨母家。姨母从小就疼凌青菀,哪怕凌青菀做得不好,姨母也不会挑刺。

    没有比安家更适合的。

    安檐的模样、秉性,每一样都符合景氏对女婿的要求。所以,这件事是定下的。

    凌青菀说什么也没用。

    凌青菀又轻轻喊了声娘。

    景氏装作听不到。

    凌青菀就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安檐那眼底的冷漠,凌青菀心头就凉了半截。

    难道母亲看不出,安檐不喜欢凌青菀吗?

    “娘,二表兄不喜欢我。”凌青菀忍不住,又说了句。她还使劲推了推母亲。

    景氏没有转身,只是轻轻笑了笑,道:“他喜欢的。你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凌青菀哑口无言。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这个月,日子平静如水,凌青菀自己的梦境,也没什么进展,没有让她多想起什么。

    家里的亲戚,她不记得任何人,包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二房、三房;而自己梦境里,出现的人和事,又少得可怜。

    有个妹妹,有个男人,但是他们长什么样子,凌青菀仍是看不到,他们的容貌记不起来。

    倒是那个男人,越发清晰了,除了不记得脸。他做过的事,凌青菀渐渐记得更多了。

    是个很疼她的人。疼得入骨,几乎把她当成掌心的宝贝。

    而后,就到了腊月初一。

    景氏忙着过年,也要准备凌青菀的三姑姑出嫁的事。

    凌青菀的三姑姑今年十七,早年就定下了婚事,明年三月出阁。很多事,都要提前准备。

    晋国公府是凌氏主持中馈。

    腊月初一,宣平侯安家,就是凌青菀的姨母,叫人给凌青菀送了生辰礼。

    “大奶奶身体有恙,夫人走不开,不能亲自来下礼。夫人说,恭祝表姑娘安好。”送礼的妇人说。

    景氏忙问:“你们家大奶奶怎么了?”妇人口中的大奶奶,就是姨母的长媳,凌青菀的大表嫂。

    一个月前,安檐来送东西,说大表嫂因为风寒,有点腹泻。

    难道还没有好吗?

    “清泄。”妇人道,“已经一个多月了,越发难治......”

    景氏惊愕。

    “我明日去瞧瞧你们大奶奶,告诉你们家夫人一声。”景氏道。

    妇人道是,回去了。

    凌青菀打开姨母礼物的礼单,慢慢看着,笑问母亲:“娘,今天是我生辰吗?”

    景氏笑,道:“又傻了?初五才是你生辰呢。咱们后天过......”

    凌青菀抬头,不解道:“不等初五过?”

    景氏支吾了下,道:“不等了。初五日子不好,还是初三过吧,初三日子好。”

    过生日,不应该是出生那天的吗?怎么过生日,还要看日子啊?

    凌青菀就缠着她母亲,问个不停。

    ***

第018章 往事

    第018章往事

    凌青菀第一次听说,过生日不是出生当天,反而是选日子。

    腊月初五又不是什么忌讳。哪怕真的是忌讳之日,也是当天啊,这才是生辰的意义。

    提前过是为了什么?

    凌青菀满心疑问。

    一夜大风,吹得远处的树枝簌簌作响,似鬼魅呜咽。凌青菀怕自己又做梦,就赖在母亲这里睡。

    母女俩梳洗后躺下,值夜的丫鬟留了盏灯。

    昏淡的微光,从绣着四季繁花的幔帐里透进来,帐子里影影绰绰的。

    “娘,为何我要初三过生辰?”凌青菀问。

    狂风拍着窗棂,吱呀作响,从远处的树顶呼啸而来。床幔被吹得轻摇。

    景氏原是不打算和女儿多说的。

    转而又想到,姑娘快要嫁人了,且不可像从前那般小女儿之态。有些世俗,应该让凌青菀知晓。

    故而,景氏声音微低,细细和凌青菀说起来。

    她第一次试图把凌青菀当个大人。

    “你的生辰,就今年初三过,以后还是初五过。去年腊月初五,昭慈卢皇后薨殁,今年她的忌日,咱们避一避。”景氏道。

    凌青菀了然。她不知道卢皇后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听到这话,她轻轻嗯了声,不再多问。

    先皇后的忌日,若是非不避开,也没什么。朝廷不强求民间避开先皇后的忌日。

    今年避开一下,也无可厚非。

    没有凌青菀预想的事情,所以她知道答案后,有点兴致乏乏,拉了拉被子掖好,准备阖眼打盹。

    “卢皇后的妹妹,三年前的腊月初五殁的。腊月初五这日子,不太好......”耳边,又想起了母亲轻柔的声音。

    凌青菀微讶。

    原来今年避开初五,还有其他讲究?

    “卢皇后还有个妹妹吗?”凌青菀问。

    不知道为何,说到这话,她心里倏然有点发紧。一些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可偏偏又想不起来。

    她微微蹙眉。

    “是啊。”景氏道,“卢皇后的妹妹闺名一个玉字,长得真白,像块玉一样。我见过两次,都是在你姨母家里。”

    凌青菀沉默听着。

    景氏继续道:“卢玉早年就和汝宁长公主的独子定亲了。三年前,腊月初六本该是她大婚的日子。

    不成想,她姐姐初四接她进宫。她当晚失踪,初五下午才在后湖里浮起来......”

    后湖是宫里的湖,很深。

    宫中的污水从后湖排出来。后湖不仅仅深,而且脏。淹死在后湖,沉了一天才浮起来,是非常受罪的。

    有点惨。

    凌青菀感觉脖子被人掐住,有点透不过来气。

    她紧紧依靠着景氏,抓住了景氏的胳膊,声音低沉又急促喊:“娘!”

    景氏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低笑道:“胆子还是这么小。”

    然后,话题就打住了。

    凌青菀轻轻舒出一口气,感觉很多的东西在她的心头蔓延。

    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娘,后来呢?”凌青菀问母亲,“卢皇后的妹妹,是谁害死的?卢皇后是怎么死的?”

    景氏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听你姨母说的。这些话,你且不可与他人提及。”

    “我不会的,娘。”凌青菀保证。

    景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卢皇后的妹妹淹死了,卢皇后也当是有人害她妹妹,就在宫里大兴灾狱。

    五妃八仪总十三人,死在卢皇后手里十人整。她是杀孽太重,才疯了的......”

    在当朝的皇宫里,正一品妃子五人,从一品贵仪等八人,是内命妇里地位比较高的。

    这些妃子们,娘家也是有权有势。

    卢皇后两年时间里杀了十人,等于得罪了十族。

    她会死,那是必然的!

    况且,杀害她妹妹的,最多一人,她却要了十个人的命,断了十族想靠女儿权倾朝野的梦想。

    她必死无疑,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

    凌青菀感觉后背发凉,一阵阵寒意往心头钻。

    “......卢皇后,她后来发疯了吗?”凌青菀道,“她不是病死的吗?”

    “外头当然说她是病逝。”景氏道,“你姨母说,她是自己投缳的。故而,她死后面目全非,为她整理仪容花了好些功夫,才应付了卢家的人。”

    凌青菀下意识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突然感觉脖子勒得厉害?

    她耳边,隐约又听到了那个绝望又凄厉的声音,用尽全力呼喊着:“姐姐......”

    凌青菀一个寒颤。

    “后来呢?”凌青菀依偎着她母亲,又问,“后来如何?”

    “哪还有什么后来?”景氏道,“卢氏乃是太原望族,天下五姓之一,卢皇后的叔叔和长兄,仍在朝为官。圣上很器重卢氏。”

    “我是说,卢皇后......她为何要初五投缳。”凌青菀问道,“是她妹妹初五去世了?”

    “不知道。”景氏道,“卢皇后进宫十年,无儿无女。你姨母说,她和圣上感情淡薄,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到底为何非要初五投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她这么一去,正巧和她妹妹同一天忌日。旁人提及,多少有点惊诧,自然会问起她妹妹。只怕是还没有查到她妹妹的死因吧?

    兹事体大,若是太原卢氏一脉知晓卢皇后乃是自缢,不会善罢甘休,连卢玉的死也要翻出来。

    圣上和汝宁长公主,都不希望卢皇后自尽之事被外人知晓,极力隐瞒。若不是你姨母,我又岂会知晓?

    你且得记住,莫要告诉外人。这是你姨母千万叮嘱我的,我只告诉了你。你记住娘的话了吗?”

    凌青菀嗯了声,道:“记住了。”

    帐内陡然沉默。

    耳边,隐约听到了北风呜咽。

    凌青菀觉得很难过,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极力忍耐着,不知不觉,眼角却流淌过了热泪。她一时间很难过,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卢皇后妹妹从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有三个月的身孕。假如她没有去世,汝宁长公主都抱孙子了,哪里像现在这样,独子远走他乡,膝下荒凉?”景氏感叹道。

    “什么?”凌青菀惊问,“卢皇后的妹妹,未婚有孕?”

    未婚有孕,是件伤风败俗之事。

    景氏咳了咳,道:“卢玉和长公主府的亲事,原是定在建平八年五月的。若不是卢玉有了身孕,也不会提前到建平七年的腊月。”

    说罢,景氏觉得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平淡,可能给女儿错觉,以为未婚先孕没什么大不了的。

    故而,景氏加了几句:“卢玉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深得帝恩。她从小跟着卢皇后进京,大半时间养在卢皇后宫里。

    她和汝宁长公主的儿子,是青梅竹马。似他们那样的人,旁人不敢妄议。

    若是其他人家,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有了身孕,那是极丑的事。娘家、夫家都要被人嘲笑,爹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自己也落不得好名声。”

    寻常百姓,是不敢妄议天家的。

    所以,卢玉有了身孕之后,长公主府立马准备迎娶她。

    往后,再遮掩遮掩,说孩子早产之类的,事情就过去了。

    凌青菀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回答。

    她陷入沉思,若不是热泪从眼角滑落,有点微烫的异感,自己也不会回神。

    回神之后,惊觉流了一脸的泪,凌青菀疑惑不解。

    “菀儿,你怎么了?”她母亲终于发觉她不对劲,连忙爬起来问道。

    凌青菀哭着说:“娘,我害怕。您说淹死、投缳,我害怕。”

    景氏紧紧抱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你这孩子,非要问,又害怕!这么胆小,以后如何是好啊?”

    凌青菀从小就非常胆小,这点景氏知道。

    所以,景氏不疑有他。

    安抚了半晌,凌青菀才止住了哭。除了害怕,她想不到另外的原因,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她哭了半晌,景氏喊了丫鬟,重新打水给她净面。

    重新净面躺下之后,景氏又柔声问她是否害怕,然后母女俩睡了一个被窝。

    景氏一直搂着她,

    凌青菀靠在母亲怀里,格外的踏实。

    她甚至还问母亲:“娘,汝宁长公主的儿子,去了哪里?这些年,他娶亲了吗?”

    “没有娶亲,那孩子深情得很。”景氏笑道,“他去了南边戍守,两三年没有回京了。不过,汝宁长公主着急,听说过了年就要把他调回京师。

    他和你二表兄交情颇好。假如他过了年真的回京,下次去安家,你兴许能碰到呢。他跟汝宁长公主长得很像。儿子像娘的,心地都好。

    你哥哥小时候还像我,现在就不怎么像了。倒是你四弟,长得跟我像......”

    景氏的话题,从汝宁长公主儿子身上,转移到了自家的孩子。

    提到自己家的兄弟,凌青菀心情也好了很多。她非常喜欢哥哥和弟弟,他们都对凌青菀很好。

    她问起母亲,大哥是不是从小老成等。

    母亲一一告诉她,还说了很多大哥小时候的趣事。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景氏带着凌青菀,去安家看大表嫂。

    大表嫂腹泻,已经一个多月了。原本以为是小疾,请医吃药,没什么用心;而后,总是不见好,这才重视起来。

    认真治了二十来天,毫无用处,姨母担心极了。

    ***

第019章 巧遇

    第019章巧遇

    腊月初二,是个寒风凛冽的日子。

    天阴霾着,如块墨稠盖住了天,压抑得很难。

    呼啸的北风,似把锋利的刀,刺入厚厚的棉衣,让肌肤冷寒。凌青菀到了安家的时候,袖底的手已经一片冰凉。

    凌青菀和母亲到姨母家时,姨母正在大表嫂院子里。

    三表兄安栋也在。他今天又没有去宗学。

    姨父和二表兄安檐不在家。

    “太医怎么说?”景氏问小景氏,“一个月前就听闻风寒腹泻,怎么至今未愈?”

    小景氏攒眉:“谁知道呢?”

    “是痢疾吗?”景氏低声问。

    痢疾是比较严重的病,有些时候腹泻到了虚脱的地步,就难以挽回了。

    “不是。”小景氏回答,“就是小腹泻。她看上去还好,我也没怎么用心。这几天突然变坏了......”

    大表嫂周氏,一个月前因为风寒,有点腹泻。

    而后,一直在吃药。

    因为她的腹泻不是特别严重,一日三四次,也不是稀得特别过分。所以,她自己也不怎么留心,以为是小事。

    吃了十来天的药,仍是不见好转,她告诉了姨母。

    姨母又给她换了位太医。

    换了太医之后,吃了七八天的药,也好了几日。不成想,药还没断又复发。

    这段日子,都换了四个太医。

    姨母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心里焦急起来。

    大表嫂自己的形容,也一日日憔悴。特别是最近几天,眼瞧着枯瘦下去,把姨母吓坏了。

    汝宁长公主昨日也来瞧了,跟着吓一跳。

    母亲和姨母说话的时候,安栋悄悄冲凌青菀招手,让她到里屋来,大表嫂喊她。

    凌青菀就低声跟母亲说:“娘,我去里屋......”

    景氏点点头,继续和姨母说话。

    大表嫂的里屋,凌青菀上次来过。满屋药香,温馨如水。凌青菀感觉亲切,她很喜欢药的味道。

    大表嫂半躺在床上,穿了件银红色的斜襟短袄,面色苍白,眼睛大而无神。

    “妹妹。”大表嫂这样叫凌青菀。

    她从来不喊凌青菀为表妹,或者菀儿,或者二妹。单单“妹妹”二字,异样的亲昵。

    “......你们来了几时?”大表嫂问凌青菀。

    凌青菀道:“我们刚到。”

    然后,凌青菀仔细询问了大表嫂的病情。

    大表嫂一一告诉她。

    问完了,凌青菀笑着道,“大表嫂,我能替你诊脉吗?”

    大表嫂微讶。

    安栋也吃惊。

    “菀儿还会诊脉么?”安栋笑着说。

    “嗯,自己看书学了些。”凌青菀道,“我就是试试......”

    她声音软软的,温柔恬静。凌青菀长得秀气,五官很讨喜。特别是她细声细语说话的时候,更是有种忠厚温婉,叫人难以拒绝她。

    大表嫂道:“好啊,妹妹试试无妨的。”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凌青菀从外头进来,手指有点冰。她先放在唇上呵了下,再搭在大表嫂的手腕。

    安栋在一旁笑了。

    凌青菀神态认真,仔细诊脉。

    大表嫂的脉息,沉而细。她泄泻已经有一个多月,是最近才转为严重的。

    凌青菀又深按,继而收回了手。

    “怎样?”三表兄安栋问。

    安栋性格和善,喜欢和女孩子亲近。周氏四年前嫁入安家,安栋才十二岁,整日跟着周氏身后,嫂子长、嫂子短,像自家兄弟。

    所以,他和周氏感情好,从来不避讳什么。

    他没有姊妹,这是他的遗憾,故而他跟表姊妹也异常亲近。

    周氏生病,安栋跟着母亲,常在这边照应,也是平常的。

    “妹妹,诊出什么了?”周氏也笑着问凌青菀。她声音很轻,中气不足。

    凌青菀道:“我哪里懂,不过是试试。表嫂,太医们怎么治的,是健脾利湿,理气疏肝,还是补肾固涩?”

    周氏和安栋都惊讶。

    治疗腹泻的这几种方子,凌青菀一个不漏说了出来。

    腹泻的原因很多,治疗的方法也很多。比较常见的治疗,都是从脾、肝和肾上着手。

    一般腹泻,都是因为湿热之邪引起的肠壅滞,气机不畅。想要止住腹泻,一般疏肝和脾、理气导滞。

    或者直接补肾堵涩。

    泄泻,大半跟脾肾有关。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

    “......都用了。”良久,大表嫂回神,笑着道。

    凌青菀说的方法,太医们都用了。

    看来,这位表妹真的念了不少的药书。

    大表嫂自己也念过药书。她读医书,和其他贵女读医书的用意不同。她乃是汝宁长公主的侄女,根本不需要去巴结卢皇后和她妹妹。

    她读医书,不过是因为卢皇后的妹妹酷爱学医。而卢皇后的妹妹卢玉,将来要嫁到汝宁长公主府,成为周氏的堂嫂。

    大表嫂想和未来的堂嫂有点话题,故而想学。

    大表嫂的父母已经去世,她和她的兄弟姊妹们养在长公主府。长公主府就是她的娘家。

    长公主又只有一个儿子。

    将来,长公主府肯定是卢玉当家。大表嫂未来的依靠,也是卢玉。故而,她愿意和卢玉关系亲密些。

    学了两年,甚至还请了位老大夫教她,结果什么也没学会。

    学医太难了。

    不知道卢玉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爱好。

    如今,凌青菀这么张口就来,让大表嫂既惊讶又佩服不已。学过的人都知道艰难,就越发感叹凌青菀厉害。

    “菀儿,你可有良方?”安栋笑着问,“那些太医,什么法子都给大嫂用了,没啥用。你既然知道,有方子吗?”

    安栋笑容倜傥。

    他很多时候孩子气。倘若旁人说这话,可能是虚伪应付凌青菀,可安栋却是认真的。

    “什么方子?”姨母正巧这个时候进来了。

    凌青菀的母亲景氏也跟着进来。

    景氏坐到了周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就把安栋和凌青菀的话打住了。

    安栋就没问再追问凌青菀的方子。

    片刻后,丫鬟熬了药进来。

    姨母要亲自喂大表嫂。

    姨母没有女儿,她把媳妇看得很重。大表嫂又懂事又温柔,更得姨母喜欢。

    大表嫂也没有拒绝。

    一碗药喝完,又来了位大夫。

    里屋挤满了人。

    大夫诊脉,不能这么多人搀和。

    姨母扭头,对凌青菀和安栋道:“栋儿,你带着菀儿出去走走,等会儿再回来。”

    安栋道是。

    凌青菀看了眼大表嫂,想说什么,可是太医已经进来,她只得退出去。

    离开大表嫂的院子之后,安栋对凌青菀道:“我得了只猫,全是黑的,眼珠子是绿色的,可有趣了,你要不要去看?”

    凌青菀颔首。

    两人慢慢往外院走。

    安家的庭院,修建得格外讲究。青石铺成的道路两旁,摆满了腊梅的盆栽。

    盆栽的花盆埋在土里,看上去像是种的。

    腊梅足有一人高,或白或红,潋滟妩媚,浓香萦绕。虬枝梢头的梅,傲雪盛绽,灼灼谲滟。

    “......太医给大表嫂用药,健脾的药用得多吗?”凌青菀突然问安栋。

    之前,安栋一直在说话。但是凌青菀陷入沉思,压根不知道安栋说了什么。

    她在想大表嫂的病情。

    “啊?”安栋被打断了,想了想,道,“用啊,胡柴、黄芪、白术,还用了荔枝,不都是健脾扶元的药吗?”

    凌青菀笑了笑,道:“你记得清楚。”

    这些药,的确是用作健脾扶元的。

    安栋哈哈大笑,很享受凌青菀对他的夸奖,道:“是吧?我记性可好了。”

    凌青菀失笑。

    安栋虽然已经十六岁了,很多时候仍像个小孩子。他的天真单纯,是从他的一言一行里透出来的,没有半点假装。

    他们俩说笑着往外走,正巧碰到了二表兄安檐。

    安檐昨夜当值,今天上午值岗到下朝,就可以回家了。

    他回来之后,准备进内院去见母亲。给母亲请安,然后去睡觉。

    正巧遇到了凌青菀和安栋。

    安檐脚步微微顿了下,想着要不要从旁边的回廊绕过去,避开他们。安栋却发现了他,大声喊“二哥”。

    凌青菀也看过来,脸上的笑意全敛。

    安檐的拳头紧紧攥了攥,眼帘微沉。

    他木着一张脸。

    不过,他平常就不苟言笑,故而他冷着脸,也没人发现。

    “二哥今天回来得早。”安栋笑着道,“娘在大嫂院子里呢。”

    安檐颔首,道:“我去瞧瞧。”

    然后就快速绕过安栋和凌青菀,径直往里走。他脚步飞快,完全当没瞧见凌青菀。

    凌青菀想见礼,都没机会。

    她暗地里舒了口气。

    安栋觉得他二哥素来如此,也没有多想,带着凌青菀,继续往外走。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吹嘘自己的记忆力。

    凌青菀又被他逗笑了。

    两人往外走,凌青菀问了很多大表嫂的病情。

    大表嫂的病情,太医们诊断的时候,安栋都在旁边。他卖弄他的记忆力,故而一点一滴告诉凌青菀。

    ***

第020章 祝由

    第020章祝由

    凌青菀跟着安栋,到了他的院子里。

    飒飒寒风更烈了,窗棂、门扇咯咯作响。正屋与东次间相连的银红色毡帘,被透进来的风吹得摇曳款摆,如水纹荡漾。

    屋子里放了防寒帘幕,地龙温暖如春。

    安栋让丫鬟把那只黑猫抱过来。

    黑猫已经成年了,安静依附在丫鬟的臂弯。它通体黝黑,毛发凉滑温软,一双眼睛熠熠,似绿色的宝石,发出清冽又高傲的碎芒。

    是只孤傲的猫。

    “这猫真好。”凌青菀赞叹,“玄猫乃辟邪之物,宫里的贵人们喜欢养,只是寻不到毛发这样纯黑的猫。”

    “是吗?”安栋不知道,微微讶然。他见凌青菀双眸发亮,看着那猫垂涎,就笑道,“菀儿可喜欢?若是你喜欢,抱回去无妨的。”

    安栋非常爱惜这只猫。

    但是只有妹妹开口,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凌青菀的。

    安栋有很多亲近的女孩子,但是凌青菀血缘最深,关系最近,他什么都舍得给凌青菀。

    他生性就大方,又疼爱妹妹。

    凌青菀轻轻咬了下唇,有点犹豫。她既想要,又怕夺人所好。她沉吟一瞬,然后道:“猫是尊贵的东西。我抱一下吧,若它也喜欢我,我就抱走;若是它不愿,就算了。”

    安栋笑:“那你试试看。”

    凌青菀说得不错,这猫的确有点脾气。

    安栋这满屋子丫鬟,除了正抱着它的紫榆,其他都被这猫挠过。就连安栋自己,手上也是血痕累累。

    它着实太美了,从外形到神态,都似位慵懒又妩媚的佳人,所以安栋舍不得丢,当祖宗一样供养着它。

    现在,它已经不挠安栋了。

    但是其他人,仍是绕不过去。

    “你小心些......”凌青菀伸手去抱的时候,安栋连忙提醒她。

    凌青菀颔首。

    她素白的手,柔软凉腻,从黑猫的小腹处伸过去。那猫胡子微微动了动,然后轻垂着眼帘,温顺乖巧任由凌青菀抱过它。

    安栋满屋子的丫鬟,都惊呆了。

    “这猫居然不挠表姑娘......”

    “表姑娘厉害呢。”

    “三少爷这会子大方,回头要心疼哭了。”

    丫鬟们悄悄腹诽,都惊讶看了过来。

    安栋既惊讶又喜欢,笑着道:“菀儿,初五喜欢你。你抱回去玩吧。”

    这只猫,是去年八月初五得的,故而取名叫初五。

    “初五......”凌青菀轻轻抚摸着这猫的毛,呢喃着这名字。

    猫儿似通了人性,嗷呜一声,似乎在回应凌青菀的呼喊。

    安栋和他的丫鬟们,更是吃惊了。

    “这猫......它和表姑娘有缘呢。”丫鬟紫榆道,“它平素不是挠人,就是不搭理咱们。到了表姑娘怀里,乖巧得讨喜。”

    此刻的初五,仿佛没了方才的傲气,一脸温顺依偎在凌青菀怀里。

    凌青菀很喜欢。

    “三表兄,多谢你馈赠至爱。”凌青菀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也可以给你。”

    “咦,从前看中我的东西,都是哭闹着要去,如今怎么同我客气起来?”安栋笑道,然后溺爱的摸摸凌青菀的头,“送你了,只要菀儿喜欢。”

    凌青菀矜衿欢喜,对安栋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

    安栋也很高兴。

    这只猫,凌青菀就一直抱着,用它的肚子取暖。

    猫儿也乐意让凌青菀取暖,乖乖躺在她的手上,眼神仍有几分清傲,亦有几分温顺。

    “我从前好像也养过猫,还养过狗。”凌青菀想。

    但是,现在她的猫和狗好像都不见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许,根本没有养过,只是她的错觉。

    反正最近的错觉太多了,凌青菀都有点麻木。

    管它呢。

    “......大表嫂和大表兄感情好吗?”凌青菀突然问安栋。

    安栋笑道:“可好了!大哥很疼大嫂的,每每回来,他们俩都是黏在一处,娘都不让我们去叨扰。成亲四年还如胶似漆的。

    就是上次,大嫂听说大哥训练将士时,胳膊意外的受了点轻伤,难过了好几天。”

    凌青菀心头陡然就明白了。

    她问:“大表兄什么时候回京啊?”

    “明年三月。”安栋道,“你怎么问这个?”

    大表兄今年二十二岁,比凌青菀大很多,和凌青菀不熟。从前,凌青菀有点害羞,到了安家也只是和安栋玩得比较好。

    她突然问起自己不熟悉的大表兄,让安栋有点不解。

    “......你能给信阳府写封信,让大表兄尽快赶回来吗?”凌青菀问安栋。

    “不行啊,军中自有军中纪律。大哥在京西南路的刺史军营中,不像二哥当初在舅舅军中。军中有规矩,什么时候有假,才能走。”安栋道。

    军中纪律严明。

    当然,也可以告假回家的。特别是像大表兄安枫,乃是二品大员的儿子,他想要回家,信阳刺史不敢为难他。

    只是,姨父经常教导孩子们,在外要谦虚好学,谁敢打着尚书府的名头招摇,就要家法伺候。

    安栋兄弟几个,还是很怕姨父的。

    所以,安栋不敢私自写信,让大哥回京。

    他知道凌青菀的意思,是让大哥回来看大嫂。只是,大嫂生病有太医呢,大哥能顶什么用?

    “你让大哥回来吧。”凌青菀道,“这件事瞒着姨父姨母,更要瞒着大嫂。一旦大哥回来,大嫂的病就好了。”

    安栋失笑。

    他觉得凌青菀此刻,也像个孩子。

    这话,就特别孩子气。

    “大哥又不是大夫。”安栋道,“他回来,除了着急,也于事无补啊。菀儿放心吧,汝宁长公主也派人去寻找有名气的神医,大嫂的病迟早要痊愈的。”

    凌青菀微微垂眸,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儿,低声道:“三表兄不是才说我会医术,此刻又不相信我啦?”

    她甚是委屈。

    安栋忙道:“没有,我相信菀儿的。”

    他为难想了想,“只是,大哥回来做什么呢?他无故回来,爹娘要骂我的。我现在整日不去学堂,我爹也睁只眼闭只眼。若是犯了大错,往后就难得这么清闲了。”

    他是怕受罚。

    凌青菀就笑了。

    她抬眸,眼波清湛,似不谙世事的天真,看着安栋道:“三哥,你知道祝由吗?”

    安栋点点头。

    祝由是巫术之一,常用在医学上,用符咒来消除疾病。在乡下,祝由婆比赤脚大夫还有灵验。

    但是,城里的郎中医术更好,所以大家比较相信郎中。

    凌青菀突然提到祝由,让安栋愣了下。

    “《黄帝内经》,是比较古老的医书,里头提到过‘祝由术’。如今,祝由早已被人怀疑,但是我学得点皮毛。

    你瞧,大表嫂的病,久治不愈,太医们方法都尝试遍了,兴许换个法子能好。假如你听我的话,我用祝由术让大表嫂好起来,岂不是你的功劳?”凌青菀笑道。

    安栋愕然。

    “你会祝由术?”他反问凌青菀。

    凌青菀肯定点点头。

    安栋就往她脸上瞧。瞧了半晌,也看不出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胡编。

    “我当然想大嫂病愈的。”安栋最终道,“她一日日消瘦,看着很可怕。但是你的祝由术,为什么非要大哥回来?我来代替,不成么?”

    安栋非常在乎家人。

    像他大嫂,也是他的家人之一,他也为嫂子的病提心吊胆。不过,照如今这么拖下去,吃药没什么起色,大嫂的病只怕凶多吉少。

    已经请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还是无效。

    接下来,能碰到比太医更厉害的大夫,就要靠运气了。而运气这种东西,比祝由还要玄乎。

    “你不成!”凌青菀道,“必须要大表兄,而且要他在十五之前赶回来,且要死死瞒住家里和大表嫂。”

    “为什么是十五啊?从信阳到京里,去信就要五六日,再回来就也要二十天。今天都初二了,十五不能赶到的啊。”安栋道,“干嘛还要瞒住家里?”

    “祝由是很神圣的。”凌青菀道,“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你若是信我的,就立马给大表兄写信,越快越好。”

    安栋狐疑看着她。

    凌青菀的话,安栋半个字都不信。

    然后,凌青菀又道,“你去信这段日子,家里仍会给大表嫂请大夫的,又不耽误她治病。多个法子治好她,难道你也不愿意尝试吗?”

    这话,彻底打动了安栋。

    的确啊,给大哥写信,无非是将来安栋挨骂,却不影响大嫂治病,甚至还可能真的是另外一个法子。

    万一凌青菀的祝由真的有效,那么大哥默默回来,大嫂痊愈,父母岂不是要对安栋刮目相看?

    安栋的确没有雄心壮志,不像他两个哥哥能吃苦。但是,每个人都喜欢一鸣惊人的感觉。

    安栋心思就活泛了。

    他当即坐到了凌青菀身边,紧紧挨着她,低声问道:“菀儿,你先告诉我,到底怎么祝由?若是我瞧着有趣,我都依了你的。”

    凌青菀说祝由是神圣的,故而安栋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神圣。

    凌青菀微笑。

    屋子里的光线微黯,丫鬟们都站在远处,只有安栋挨着凌青菀,似亲密的恋人。

    她脸上,有种朦胧的光,让她的神态格外庄严神秘,安栋竟然在心头对她产生了种信任和膜拜。

    凌青菀刚要解释,突然东次间的银红毡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携带凛冽寒风。

    是二表兄安檐。

    凌青菀愣了下。

    安檐瞧见他们俩,靠得那么近,似耳鬓厮磨、喁喁情话,顿时脚步就愣在那里。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栋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僭越了,还笑嘻嘻道:“二哥,你怎么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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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朴质

    第021章朴质

    安檐陡然而至,凌青菀着实没想到。

    自从知晓母亲和姨母的打算后,凌青菀看到安檐,心里就发凉,恨不能立马起身避开。

    不过,这是安家,凌青菀若是起身离席,不免骄纵。故而,她收敛好情绪,静静微笑,不露异常。

    安檐的怔愣也是一瞬。

    而后,他踏进东次间,表情清冷对他弟弟安栋道:“我下午和几个朋友去打马球,上次你借走我的那根鞠杖,还要用吗?”

    “不用。”安栋笑道,然后喊了一个小丫鬟,“去里屋把那根鞠杖拿出来。”

    安檐是来拿自己东西的。

    安檐此人,寡言冷漠,看上去似块冰。

    凌青菀打量他一眼,心突突的想:“他的心一定也是冷的。若是嫁给他,要捂热他这么个人,需得多累啊?”

    她想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子,呵护她,而不是让她处处迁就。

    想到此处,凌青菀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很快,安栋的丫鬟把鞠杖拿了出来,交给了安檐。

    这是根很普通的鞠杖,弯月鞠杖头,白木杖身,朴实简单。

    京里流行打马球,鞠杖是打马球的必备器具。京里的贵族们,喜欢装饰他们的赛马和鞠杖。

    像鞠杖,杖身镀金,杖头、杖尾装饰宝石,璀璨华贵。

    像这种普通的鞠杖,已经不常见了。

    凌青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起身很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安檐用这么质朴的鞠杖,凌青菀没想到。

    正巧,她和安檐的眼神撞到了一处。

    安檐捕捉到了她的好奇,犹豫了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仍是冷着脸,拿着自己的鞠杖出去了。

    “我二哥打马球,只赢不输。我几个朋友都说,他的鞠杖是施了法的,所以我借过来玩了几回。”安栋笑着跟凌青菀解释。

    凌青菀失笑,点漆眸子含笑,问道:“赢了吗?”

    “赢了!”安栋高兴道,“你别看他那根鞠杖不装饰,实则很重,比我们的鞠杖重多了。我拿到手里,心想完了,定然挥不起来。

    最后上场,挥起来的确费劲些,可是百投百中,真是神物!让他送给我,他不肯,我就赖着不还他。”

    凌青菀忍俊不禁,笑靥明媚。

    安栋很孩子气。

    “......君子不夺人所好。”凌青菀道,“你若是喜欢他那根鞠杖,问他是在哪里打的,自己去打一根,不是一样?”

    “他从太原府军中带回来的。”安栋懊恼道,“难不成我专门跑去太原府打鞠杖?我爹非要骂死我。”

    安家想从太原府弄东西回来,不是难事。可是马球终归只是玩物,千里迢迢去弄鞠杖,的确会挨骂。

    玩物丧志呢。

    “上次听我娘说,过完年要二表兄送我们几个去太原府,给外祖母拜年......”

    “真的?”凌青菀尚未说完,安栋便神色大喜,“那太好了!我一定去!”

    凌青菀又笑起来。

    安栋心情不错,眼眸璀璨明亮,跃跃欲试。

    他心情很好,凌青菀又趁机道:“你打算给大表兄写信么?假如大表嫂病情有变,咱们可就去不成太原府了。”

    安栋心想:对啊,还要一个月就过年了。假如大嫂不能痊愈,他们怎么可能去太原府呢?

    谁还有心思去玩?

    不仅仅太原府过不了,年也过不好的。

    安栋非常喜欢热闹。

    “好,我来写。”安栋咬牙道,“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假如出了事,你也要帮我顶些。”

    凌青菀哈哈笑起来,道:“好,我帮你!”

    她第一次这么开怀大笑。

    她甚至亲自帮安栋磨墨。

    安栋就看到她的手,纤细白皙,似块无瑕的玉,隐约泛出清辉。安栋从来没见过这么细嫩的手,当即捉住了她的手。

    凉软细滑,像上好的绸缎。

    凌青菀一怔,差点打翻了墨盒。

    “做什么?”她神色一敛。

    安栋惊喜笑道:“菀儿,你的手真软,像绸子一样。”

    他眼神纯净,没有半点杂色,单单是瞧见了稀罕东西的惊喜,没有色|欲。

    凌青菀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是踮起脚尖,重重拍了下他的额头:“好好写字。再分神,我就要拿戒尺打你!”

    再柔软的手,也是有几分力气的。

    安栋的额头被她打得一阵刺拉拉的疼,轻轻吸了口气,果然不敢再走神,按照凌青菀的意思,给信阳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都是凌青菀口述,安栋书写的。

    在信中,安栋让他的长兄安枫腊月十五之前,必须赶到京城。然后,又着重写了大嫂的病情。

    “菀儿,是不是有点过重?”安栋看完,觉得写信应该对病情轻描淡写才对。

    可是凌青菀的口述,是把大嫂写得病入膏肓。

    大哥瞧见这封信,肯定要吓死了。

    字面上就病入膏肓,又明知半个月赶不到京城,还如此要求,大哥只怕以为大嫂真的不行了。

    “......要不,重写吧?”安栋自己读了一遍,感觉不妥。

    凌青菀却笑道:“放心吧,这样才管用。祝由术神秘,不能妄议。”

    她堵住了安栋的话头。

    安栋就不再说什么。

    而后,凌青菀亲眼瞧见安栋把书信封起来,再喊了管事,动用姨父的关系,把这封信十万火急送到信阳府去。

    安栋反复叮嘱管事,不准告诉大人。

    凌青菀松了口气。

    她再三叮嘱安栋:“这事,你也不用告诉姨父姨母,更别告诉大表嫂。否则,大表兄回来也无用,到时候你就白费劲了,还要挨骂。”

    安栋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子。

    凌青菀说的,他都明白,于是他点点头:“放心放心,祝由术神秘莫测,我岂敢乱说话?”

    万一不听凌青菀的话,大嫂的病不得好,安栋也难受。

    大嫂像他的亲姐姐一样。

    况且,大嫂总是不好,安栋过年也不能出去玩,太原府也去不了呢。

    两人这边忙碌了半天,把信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已经到了晌午。

    姨母那边,派了个大丫鬟过来请凌青菀和安栋去吃午饭。

    外头仍是寒风呼啸,吹得衣袂飘扬。

    凌青菀跟着安栋,去姨母的正院用午膳。

    她进门的时候,姨母瞧见凌青菀的面颊,被寒风吹得泅开了一抹冷红,让她皎皎眉眼更是璀璨妩媚。

    她穿着的风氅,宽大厚实,越发衬托她腰身纤柔曼妙,娴静里透出雍容。

    她手里抱着那只黑猫,映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的白皙。

    “菀儿真是长大了。”姨母心想,“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从前的凌青菀,五官精致,清秀里带着几分稚嫩。如今,纤细的腰身开始玲珑有致,眉眼也多了份娇柔妩媚。

    少了女孩儿的青涩,添了女人的明艳。

    姨母很满意。

    “娘,太医给大嫂开了什么方子?”安栋一进屋,就问姨母。

    姨母微笑的脸,顿时就添了几分愁色:“这次开了补中益气汤,说你大嫂乃是气虚脾弱。”

    之前就有太医说过,周氏是脾弱。用药了之后,一点用也没有。

    这次,虽然换了方子,但仍是照脾弱来治疗,不知道可有用。

    姨母忧心忡忡。

    “大表嫂的确是气血脾弱导致的腹泻,太医没有说错。”凌青菀笑着开口道,“姨母宽心......”

    姨母冲凌青菀笑道:“你真的学得了医术么?”

    凌青菀轻轻嗯了声,没有否认。

    姨母道:“姑娘家学点医术,这是大本事。整日针黹女红,又有什么用?那些事,丫鬟仆妇都能做......”

    凌青菀心底讶然。

    她着实没想到,她的姨母竟有点“离经叛道”。饶是如此,姨母的想法,凌青菀很喜欢。

    女子不能做官,读书用处不大,不过是陶冶情怀;琴棋书画,也只是风|月之顾;针黹女红,仆妇丫鬟们都能做,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单单学医,哪里头疼脑热,都能明白,这才是有点用处的。

    虽然世俗并不把女子医术视为美德。

    姨母说,医术是大本事,这让凌青菀对姨母的好感更深了。姨母这一句话,就拢住了凌青菀的心。

    “......你别助着她。”凌青菀的母亲对姨母道,“又不是请不动大夫,要自己学来做什么?”

    若是从前,卢皇后在世,还能讨得她的欢心。

    如今,卢氏姊妹去世,京里学医的风潮早已褪去。再去学,就显得过时,叫人嘲笑呢。

    姨母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凌青菀和母亲用了午膳,再跟着姨母,去看了一回大表嫂。

    大表嫂半躺在床上,撑起笑容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凌青菀和景氏就告辞了。

    凌青菀果然把那只黑猫抱回来,惹得姨母看了安栋好几眼。

    大概是好奇安栋如此大方,舍得把这只猫给凌青菀。

    景氏也很喜欢这猫。她伸手摸了下这猫,这猫立马要弓起身子发怒。

    幸而凌青菀及时抚摸它,它才乖乖任由景氏摸了两下。

    景氏也吓了一跳,不敢再招惹它。

    从姨母家里回到昭池坊,已经申时末。

    深冬的黄昏,来得特别早。刚到申时末,夜幕就悄悄展开。她们母女的马车进入自家街道的时候,和正巧出门的马车堵住了。

    是辆四匹马拉着的宽大马车,几乎占满了坊里的整个道路。

    这么气派的马车,除了新搬来的石官人,其他人也用不起。

    两辆马车正巧遇到了,都进出不得。

    “要不,我们走回去吧,反正就几步路。”景氏撩起车帘,瞧了眼外头,就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她们母女正要下车,对面马车上的人,先一步下来了。

    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姿矫健从马车上跳下了。他退到了自家的丹墀上,朦胧的灯笼光笼罩周身。

    他穿着玄色风氅,被寒风吹得飘扬,气质雍容华贵。宽额深目,挺鼻薄唇,下颌的曲线纤柔,是个俊美非常的男子。

    他的马车,被几个小厮拉着回了自家的门口,给凌青菀母女让出了道路。

    凌青菀的马车,从石家门口路过。

    景氏好奇,打起车窗帘,看了眼那个年轻人。

    凌青菀也趁机瞧了眼。

    而年轻人,并不看她们,神色淡淡,周身似萦绕着白雾,清冷,高贵,又影影绰绰,似樽雕像。

    “他就是石庭啊。”景氏感叹道,“这样年轻,跟你哥哥差不多大。”

    凌青菀点点头,道:“看着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

    “这位石官人,最近做了件大事,你听闻了不曾?”景氏突然笑起来,问凌青菀。

    凌青菀整日在家,她从哪里听说?

    “没有,什么事啊娘?”凌青菀问。

    ***

    很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昨天出去了趟,没有存稿,明天还是早上七点。求推荐票!!

第022章 情志

    第022章情志

    深冬的夜,遍地薄霜,似琼华曳地。

    用了晚膳,凌青菀赖在母亲处歇息。

    她和母亲并头而睡。

    母亲就和她说起了石庭,她们回来时遇到的那位邻居。

    “......他开了间药铺,名叫‘天一阁’,号称非死症不治,出诊五千两。”母亲告诉凌青菀。

    这非常狂妄。

    整个大周天下,就没有这么贵的大夫。五千两银子,是笔巨款。在良田才五两银子一亩的大周,五千两银子等于上千亩的田地。

    哪怕是王公贵胄,都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看病。

    “看来,他并非真心想从医。不过是借着从医,做个噱头,赚取名声罢了。”凌青菀笑道。

    母亲颔首,同意凌青菀的话。

    “看不出来吧?”母亲笑道,“石官人瞧着那般斯文,竟如此张狂,真是人不可貌相。”

    母亲用“斯文”一词形容石庭,凌青菀觉得不够妥帖。

    凌青菀见过石庭两次,他容貌谲滟,俊美异常却毫无阴柔之气。浑身上下,似有白雾萦绕,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神秘莫测。

    说他清冷、孤傲,更适合些。

    “兴许,他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凌青菀道,“若是能起死回生,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也值得的。”

    景氏又颔首。

    天下能人异士很多,景氏也不轻易否认石庭的本事。敢到京城来显摆,自然是有几分能耐的。

    景氏倒好奇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她们母女没有正式和石庭见面,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闲言碎语,故而话题有限。

    很快,她们的话头就转到了大表嫂周氏的病情上。

    “......几天前请的大夫,用了药之后,喝下去反而泄泻得更加厉害。”景氏忧心道,“你表嫂自己,都有点害怕喝药了。她跟你姨母说,不喝药反而稳妥些......”

    “她的病,喝药没有太大的作用。”凌青菀笑道,“请个祝由婆到家里,祝由一番,就没事啦。”

    景氏瞠目。

    鬼神之说,景氏是相信的。她信佛,是个虔诚的信女。若是得罪菩萨,景氏觉得去烧香拜拜,的确有用。

    可是祝由婆,就是故弄玄虚了。

    乡下人穷,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请医吃药?故而,他们小病扛着,大病就请祝由婆,祝由一番。

    城里看得起病的人,几乎是不信祝由婆的。

    哪怕真的久病不愈,也是请和尚或者道士念经作法。

    “......祝由婆,那都是骗人的。”景氏柔声道,“菀儿从哪里听闻祝由婆的?”

    “倒也不是骗人。”凌青菀笑道,“黄帝内经就有祝由记载啊。人的情志受害,会引发疾病。所谓情志病,通过祝由,移精变气,消除了病因,自然就好了。”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

    找不到病因,用再多、再好的药,都无济于事。所以,需得找到病因,对症用药。

    大表嫂不是大病,只是她的病因,没有被太医们找到,所以用药无效。

    “什么?”景氏好奇,“什么情志病?”

    凌青菀最近说话,总是很怪异。

    “黄帝内经的《素问》篇提及,七情伤,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等。

    思念过度,就会出现脾气郁结,伤及脾,则运化无权。有人无法进食,有人则腹胀便溏。

    大表嫂一开始,就是腹胀便溏,不是泄泻。但是,她自己重视保养,就请了太医,太医当成了腹泻。

    太医们给她服用了不少健脾、补肾等药。这些药存积体内,无法运化,又添了层郁结,从而泄泻得更厉害。

    若是想要大表嫂好起来,就先解除她的思念,让大表兄从信阳府回来,再给她用祝由术,就是画个符,让她相信这符足以治好她,她脾伤的病因解除,又心有寄托,再慢慢用健脾的药调理,才会好起来。”

    凌青菀说了一大通。

    景氏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她算是明白了凌青菀的意思:凌青菀是说,周氏的病根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她是思念自己的丈夫过度。思念让人心情郁结,运化无权,越发伤及脾,从而导致大便溏稀。

    “真的吗?”景氏将信将疑。

    “当然啦。”凌青菀道,“要不然,那些太医的药,怎么无效呢?我给大表嫂诊脉过了,不会有差。

    三表兄也说,大表嫂和大表兄感情深厚。前段日子,大表兄受了点伤,大表嫂就日夜担心思念,故而成疾。

    军中纪律严明,她不敢说让大表兄回来的话,日夜不安,就腹胀便溏。然后,她自己以为是泄泻,请了大夫吃药,让药力全部蕴育体内,越发病重了。”

    景氏倏然坐起来,惊讶看着凌青菀。

    她恨不能拿灯往凌青菀脸上照照。

    这孩子是怎么了?

    如此晦涩的医术,她怎么说起来娴熟至极?

    景氏想到了上次在程家,程太夫人被太医诊断为置板,然后凌青菀不声不响治活了她。

    足见凌青菀的本事!

    所以,她现在这番话,景氏信了三成。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你姨母说?”景氏道,“你应该提点你姨母才是。”

    “这不妥。”凌青菀笑道,“不能告诉大表嫂她的病因,否则她就不相信祝由术啦。她不相信,祝由就没用啊。

    况且,提前告诉了他们,大表嫂就会知道大表兄要回来,难以达到惊喜过头的目的。若不能突然大喜,她的脾弱郁结也难以一下子冲开。

    所以,我让三表兄给信阳府写了信,催促大表兄尽快赶回来。这样,大表嫂会惊喜不已。到时候,我再画张祝由符,贴在她的床头,让她的病情移精变气,她就能不药而愈了。”

    让大表兄回来,大表嫂的病因先解除;再用祝由符,让大表嫂以为有符咒相助,添增她的信心。

    这样,她就能自己好了七八成。

    等她自己好了七八成,再用健脾扶元的药,才能管用。

    情志病,就是心头的病,不能在她病因尚未解除的时候用药,否则永远无法起效。

    “你......你已经让栋儿写信了?”景氏愕然。

    “是啊。”凌青菀道,“我原想跟您商量的,可是大表嫂的病,不能再耽误了。况且,我有把握的,娘放心。”

    景氏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娘,咱们等十五日再去姨母家,到时候我给大表嫂治病。”凌青菀笑道,“娘,石官人一病五千两,我治一个病,应该收多少钱?”

    这话,惹得景氏大笑。

    景氏轻轻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孩子,如今越发自作主张了,还浑身铜臭!好,娘看你这回如何收场!”

    话是这么说,担心凌青菀无法收场,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担忧。

    景氏居然相信凌青菀。

    “铜臭怎么了,辛苦付出,就应该所有回报啊。”凌青菀笑道,“空做好人,旁人才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呢。娘,越是价格高,旁人越是趋之若鹜。”

    无偿付出,不能赢来尊重,世人反而会觉得你不值钱;越是出价昂贵,外人越是信任你、尊重你。

    所以,凌青菀觉得石庭的“天一阁”,迟早会开业的。

    等他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他的天一阁生意会非常好,虽然他的价格乃天下郎中之最高。

    景氏则难以置信凌青菀能说出这番话,还甚有道理,她又轻轻捏了捏凌青菀的小脸,笑道:“这一病,倒通透聪慧了。”

    凌青菀笑起来。

    一夜安睡。

    夜里仍是大风呼啸,似呜咽、如低泣,有点阴森恐怖。凌青菀不由自主往母亲怀里钻。

    她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突然换了布景,不再是阴沉冰凉、昏暗幽冥的地方,而是春暖花开。

    一株高大的杏树,枝头堆满了粉嫩新蕊,暖风缱绻,落英缤纷。粉红色的晶莹花瓣,落满了女孩子的肩头。

    一大一小的声影,在树下挡千秋。

    大些的姑娘推送着千秋飞起,坐在秋千上的小姑娘,摆着小腿儿,笑声似阳光铺满,她嫩黄色的衣裙迎风起舞,如彩蝶蹁跹。

    小姑娘的洁白脸颊,比初绽的杏蕊还要娇嫩细腻。她眼眸清湛,笑声如铃。

    “姐姐,姐姐......”

    小姑娘甜甜喊着。

    “玉儿,你慢点。”大些的姑娘回答着。她的声音很轻盈,一如她的心情。

    春日的骄阳,从婆娑摇曳的枝头照进来,温暖明媚。

    她们俩心情都极好,满地的笑声,犹如那落下的花瓣。花瓣铺满了地面,似锦缎华丽奢靡。

    “姐姐......”

    “玉儿......”

    凌青菀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只记得这两个声音,一大一小。她心情舒畅,精神极好。

    故而,她坐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温暖金黄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轻尘在光束里起舞。

    “原来,她叫玉儿。”凌青菀终于知道那个绝望又凄厉喊她姐姐的人,叫玉儿。

    玉儿。

    凌青菀不记得到底谁是玉儿,也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什么事。

    独自坐了一会儿,凌青菀掀起床幔,准备下床。她想喊丫鬟过来服侍,却见里屋空空无一人。

    凌青菀有点吃惊。

    母亲的里卧,平常总有丫鬟的。

    凌青菀留了份心,当即没有出声,脚步轻盈下了床。

    她慢慢靠近梢间。

    果然,她听到了一点声音。

    母亲和大哥在梢间说话。

    每每大哥来找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都会把丫鬟们全部遣散,两人神神秘秘的。

    凌青菀有点好奇,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故而,她轻轻往梢间那边靠过去。

    “......我要接她回来,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凌青菀听到母亲的哭声。

    她微微怔了怔。

    哪个她?

    什么苦?

    凌青菀微讶。

    接着,她又听到了大哥的声音:“娘,您别太伤心了。您还有菀儿呢,您想想菀儿......”

    凌青菀脸色骤变。

    她想到上次自己还在病重,隐约问母亲,妹妹呢,母亲吓得把药碗跌了......

    难道,并不是荒诞的梦?

    他们家真的还有隐情吗?

    她真的有个妹妹吗?

    她的妹妹,到底在哪里?

    ***

第023章 生日

    第023章生日

    凌青菀偷听到母亲和大哥的谈话,心头微怔。

    她茫然惶惑。

    而后,梢间的声音渐渐歇了。

    凌青菀轻手轻脚,退回了床上躺着,假装熟睡。她想记起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全是空白。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为她梳头,她从铜镜里看到母亲慈祥的脸;她也记得,大哥偷偷藏了蜜饯给她吃,看着她一脸温柔;她还记得,她的四弟时常跟二房的孩子打架,一身泥土,却冲她微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

    仅仅如此。

    其他的,就没有了。

    记不起来了。

    “......菀儿怎么办?”她耳边,哥哥这句话久久不歇。

    什么她怎么办?母亲到底想接谁回来?母亲说“她”,还是“他”?

    凌青菀思索半晌,然后床幔一撩,朝阳倾泻满床。金色阳光照在金钩上,闪耀着炫目光线。

    倏然透进来的光,让她不适,她下意识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却被另外一只手拽住了。

    “菀儿,起来了。”大哥声音醇柔,含笑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慢慢睁开眼。

    窗棂和门都打开了,满屋子璀璨金芒,让凌青菀的眼睛微微发疼。她眯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喵的一声,一团黑影突然窜进来,钻到了凌青菀的怀里。

    凌青菀欣喜,轻轻抱住了它。

    这只猫有双墨绿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分外好看。只是,它神态高傲,性格乖佞,除了凌青菀,旁人不敢动它。

    “已经巳初了,小懒鬼。”大哥笑道,然后指着初五问凌青菀,“这是安栋那只猫?”

    “是啊......”

    “这猫很古怪呢,我听说是从宫里跑出来的,安栋非不承认。”大哥道,“谁碰着它都要挠人,以前安栋还抱到宗学里去炫耀,他的书童和他自己,被挠的满头满手的血痕,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

    安栋很喜欢猫。

    这只猫,也是别的权贵讨好他,送给他的。具体哪里来的,安栋不知道。

    不过,刚刚得到的时候,他让小厮抱到宗学里去,给同窗们瞧瞧,显摆显摆,结果反而被挠的惨不忍睹,成了笑话。

    “从宫里来的?”凌青菀好奇。她的手,轻轻拂过这猫的背脊,好奇打量它。

    它眼眸盈盈如水,似通了人性;毛发油亮乌黑,软滑细腻,似批了件青稠。

    “......我也是听同窗说的,谁知道真假。”大哥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凌青菀的丫鬟踏枝已经进来,准备给凌青菀更衣。

    大哥就退了出去。

    片刻,凌青菀更衣完毕,坐在梳妆桌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头,大哥复又进来。

    那只黑猫,乖乖伏在凌青菀的大腿上,神态慵懒,阖眼打盹。

    “娘呢?”凌青菀问大哥。

    大哥早已编好了说辞,笑道:“田庄上的管事来了,娘去了外院和他们对账。”

    快过年了,家里事物繁忙,大哥这个说法也过得去。

    凌青菀知晓他们有隐情,就点点头,没有追问。

    母亲直到晌午才回来,眼睛红红的,又哭过了。

    她上次就这样。

    “外头的风这样大?”凌青菀装作不知情,笑着对母亲道,“娘的眼睛都吹红了。”

    冬天的日头,是靠不住的。

    早起时朝阳温暖明媚,还以为今天是个好晴天。不成想,到了上午就起风,层云流转,遮住了骄阳,天又阴了下来。

    有点冷。

    “可不是嘛。”景氏顺着女儿的话道,“腊月一出门,被冷风灌得就跟只红眼兔子似的。”

    凌青菀哈哈大笑起来。

    丫鬟和婆子们也跟着笑了。

    满屋子温馨笑语。

    景氏暗中松了口气。

    说好了今天给凌青菀过生辰,景氏回家后更衣,换了件家常的长袄,亲自下厨给凌青菀下长寿面。

    她亲自揉面。

    凌青菀抱着她的猫,跟着去了厨房。她看着母亲娴熟将面团揉发,然后擀出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丝。

    下面的汤,是昨晚熬好的鸡汤,放了当归、人参等补品,散发出淡淡药香。

    凌青菀喜欢药的味道,吸了口气道:“好香啊娘。”

    她怀里的黑猫,嗷呜一声,似乎应和凌青菀。

    景氏大笑,指着凌青菀和黑猫道:“一只馋嘴猫,又一只馋嘴猫!”

    她心情好了很多。

    很快,面煮好了。

    景氏让自己的丫鬟,端给老太太、二房、三房和三姑娘,另外她让凌青菀的大哥亲自送一碗给祖父。

    热腾腾的面送出去,很快,三婶就亲自来了。

    “菀儿今天过生辰?”三婶笑道,“我还以为要等到初五。”

    “不等了,初五未必有空。”景氏笑道。

    三婶送给凌青菀一个小匣子,是支镶嵌了红宝石的金簪,金光熠熠。

    “光金子,大约有一两。”等三婶走后,景氏掂量这簪子,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这礼送给小孩子,算是重礼了。

    三婶和景氏的交情不错。

    景氏把玩掂量,又给凌青菀瞧了几眼,就把金簪给了凌青菀的乳娘葛妈妈,“帮姑娘收起来吧,别弄丢了。”

    葛妈妈接过,恭敬道是。

    而后,老太太和二婶、三姑姑那边,都是派了丫鬟,送了生辰礼过来。

    她们没有亲自过来。

    老太太送了一匹银红色的缎子,二婶送了两方巾帕,三姑姑送了两双绣花鞋,是她自己做的。

    “......娘,三婶送的礼,是重礼了。”凌青菀看完大家的礼物,感叹道。

    她方才接过那支金簪时,不以为意。如今和祖母、二婶、三姑姑的礼物一对比,三婶的确是很豪阔。

    景氏嗯了声。

    “我嫁到凌家的时候,你三叔才一岁。而后,他大了些,总是跟你爹爹。你爹爹那个人啊,心思最是纯善,很喜欢你三叔,当他像儿子一样。

    我也是看着你三叔长大的。而后,他渐渐大了,你父亲走后,他就不怎么到我跟前了。

    再后来娶了媳妇,老太太那边又管得紧,就越发少了来往。可总归比其他人的情分深些。”景氏道。

    三叔今年二十五岁,景氏嫁到凌家也二十四年整了。

    景氏刚嫁过来,年纪小,身体又不好,总是难以有孕,调养了六年,才生了凌青城。

    正是因为成亲之初没有孩子,景氏和她丈夫很疼爱粘着他们的小叔子,把他当儿子一样。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孩子跟长房来往,以为长房存了坏心。

    三叔年纪小,不懂这些,祖母骂也不听,整日往长房跑。后来,凌青菀的父亲去世了,三叔也大了,不好再总往寡嫂跟前凑,就和长房生疏了。

    不过,三叔对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仍是很好。

    三婶也跟他们亲近。

    母亲瞧见三婶送给凌青菀的生辰礼,比其他人重多了,忍不住感叹。

    “哦......”凌青菀不记得这些事。

    她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他们孤儿寡母,其他人都是祖母的嫡系。

    而祖母,跟长房不睦。

    故而,凌青菀静观其变。如今看来,三房还不错,至少三婶是个大方的人。

    晚上的时候,凌青菀的大哥,送了凌青菀一本书,书名叫《四指禅》,乃是专门记录妇儿科医案的书。

    “多谢大哥。”凌青菀大喜,翻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

    她想连夜看完,又怕母亲不让,故而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敲她的后窗。

    凌青菀回神,不由笑了。

    推开窗棂,果然是四弟垫着脚站在窗下,手里拿着个石青玉的盒子,递给凌青菀:“二姐,她们说,娘今天给你过生辰。这是我送给你的。”

    她们,是指他的丫鬟们。

    他不等凌青菀去接,直接放在窗台上,连忙跳下去。

    凌青菀要喊他,他已经隐入茫茫夜色里。

    她打开匣子来瞧,是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

    “这个,可以三婶送的金簪配着戴。”凌青菀心想。

    她仔细把盒子收起来。原本也想交给乳娘的,可转念又一想,最终还是自己放在枕边。

    凌青菀的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心里暖融融的。

    放下盒子,凌青菀重新上床看书。

    她看到了深夜,丫鬟踏枝和挽纱劝她歇息,凌青菀没有理会,只是道:“再添点灯油过来。”

    丫鬟们劝不动她,又不敢深夜去打扰景氏,故而都陪在一旁,跟着熬夜。

    凌青菀直到丑时末,才把那本《四指禅》看完。看完之后,心里总是难以平静。

    四指禅里记录的医案,个个精彩绝艳。

    第二天,凌青菀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身。

    到了腊月初五当天,家里提也不提她的生辰。

    凌青菀也没有理会。

    她最近又找了些医书,对着画符。

    “姑娘,这是作甚?”乳娘和丫鬟都吓住了,觉得凌青菀变得神神叨叨的,居然自己画符。

    画符需得高深的道行,否则反受其害。

    凌青菀自己用黄纸画,画坏了撕掉,让乳娘和丫鬟们看得提心吊胆的。

    “我画个祝由符,回头给大表嫂带过去。”凌青菀解释道。

    一开始,画得不好,总是感觉别别扭扭的。一连画了十天,凌青菀画的祝由符,已经和庙里请来的平安符相差无几。

    到了腊月十五,她跟着她母亲,又去了姨母家。

    ***

第024章 呛声

    第024章呛声

    凌青菀和母亲到了安家时,大表兄安枫已经风尘仆仆从信阳赶到了京师。

    安枫昼夜不息,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匹,用八天的功夫跑完一个月的路程。

    所以,他削瘦、神态疲倦,又满眸焦虑,坐在妻子的床边。

    大表嫂一直哭。她泪流满面中,也带着难以遏制的惊喜。这些日子,大表嫂的泄泻更严重,瘦得脸颊颧骨凸起。

    她苍白如纸,脆弱不堪。

    “枫儿?”景氏瞧见安枫,讶然。

    惊讶之余,景氏回眸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知道是凌青菀教唆安栋写信,让安枫回来的。

    不成想,安枫居然真的回来了。

    凌青菀安静立在众人身后,清隽眉眼安静无波,不与母亲对视。

    “姨母。”安枫起身给景氏见礼。他着实太累了,站起来脚步有点踉跄,两腿酸痛难忍。

    昼夜不下马,辛苦可想而知。若不是安枫从军多年,并不说累死马,他自己先要累死了。

    “快坐下,快坐下!”景氏道。

    她甚至自己搀扶安枫。

    有个丫鬟连忙帮衬,扶安枫坐在周氏的床畔。

    大表嫂的里屋,安家的人都来了,姨母、安栋和安檐皆在。

    姨母眼里有泪,心疼儿子,又担心儿媳妇;安栋局促不安,不时给凌青菀递个眼色,想让凌青菀出去,两人私下里商议几句。

    凌青菀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安檐原本一脸肃然。余光瞥见了他弟弟和凌青菀在眉来眼去,他冷漠的眸子越发冰凉。

    “大表嫂,我自己画了张祝由符,贴在你床头可好?”凌青菀突然走到大表嫂的床边,出声道。

    她声音清冽,在屋内响起。

    大家都看着她。

    “古时医书上说,符咒禁禳之法,用符咒以治病。大表嫂的病,用药效果甚微,不如用祝由符试试?”凌青菀又道。

    她说得格外认真。

    她自己画好的祝由符也拿了出来。

    众人看过来,这符用黄纸画成,符咒写得很神秘莫测,隐约透出几分灵气。

    符画得好,就有这个效果,看上去很灵验。

    “菀儿,你莫要胡闹。”景氏连忙道。

    景氏有点尴尬,她还以为凌青菀在家说笑呢,不成想她真的拿了自己的符咒到安家来。

    “娘,我不是胡闹。上次我还治好了程太夫人,您忘了吗?我这符咒,肯定能治好大表嫂的。”凌青菀回眸,一脸慎重看着母亲。

    她语气分外肯定。

    “好,妹妹贴上吧。”躺在床上的大表嫂,声音虚弱道。她怕景氏骂凌青菀,连忙应下。

    大表嫂周氏此刻,心情极好。她日思夜想的丈夫,从信阳赶了回来,解了她浓浓的相思苦,所以她不忌讳凌青菀的祝由符。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而且人也没那么难受。

    况且,周氏瞧见那符,心头倏然清明。她跟那符咒有眼缘,觉得那符看上去很灵验,兴许真的有用呢。

    周氏也相信这些。

    “嗯。”凌青菀道,“我亲自贴,你们没有学医,不通祝由术,贴的不灵。”

    小景氏和安枫面面相觑。

    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怕凌青菀心里不舒服。因为凌青菀没有父亲,小景氏和安枫对待她,总是温柔宠溺,又是亲戚,生怕惹得她不快。

    丫鬟们搬了梯子,拿了浆糊给凌青菀。

    凌青菀亲自爬上了梯子,把那道祝由符,贴在周氏的拔步床正上面。

    大家都在看她。

    安檐也瞧着她。

    从安檐这个风向看过去,有几缕阳光正巧洒落在凌青菀的身上,让她浓密乌黑的青丝泛出青青光润。

    她肌肤凝雪,皓腕映辉,腰身修长又纤细,侧颜精致妩媚。

    安檐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下。他低下头去,不再看凌青菀,只是拳头慢慢松开了。

    “这是做什么?”门口,传来一个疑惑的中年男人声音。

    凌青菀从梯子上爬下去。

    她知道是姨父来了。

    果然,她的姨父,身后跟着一名年迈的大夫,进了屋子。

    “这是作甚?”姨父抬眸,瞧了眼那道黄纸符,浓眉微微蹙了蹙。

    这道符娴熟精致,应该是道行高深的道士画的。姨父不介意家里去拜佛求符,毕竟是个法子。长媳病得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什么法子安家都愿意尝试,姨父也不反对。

    但是让凌青菀去贴,是怎么回事?

    凌青菀是亲戚家的小女孩儿。

    姨父安肃自己没有女儿,又知道妻子和大姨子的约定,凌青菀迟早他的儿媳妇,故而也把凌青菀当成家人。

    明明几个儿子都在,却让女孩子去贴符,让安肃眉头深蹙。

    他看了眼小景氏和安檐兄弟。

    安栋心里有鬼,立马垂头。

    安檐一脸冷漠,完全不在意他父亲的目光,只当看不见。他并不是对父亲有意见,仅仅是他的性格使然。

    “菀儿说,她会祝由术,这是她自己画的祝由符,要贴在床上。”小景氏解释道,“这不,才贴好。”

    安肃吃惊,回头看了眼凌青菀。

    凌青菀眼如清波,纯净无畏,冲安肃微笑了下,叫了声姨父。

    “你自己画的?”安肃问。

    凌青菀道是。

    安肃又看了眼那道符,这功力臻熟,不容小觑。凌青菀不过是姑娘家,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祝由符?”跟着安肃进来的老大夫,声音有点僵硬道,“这都是骗人之术。”

    “怎么骗人?”凌青菀立马道,声音清亮,“孔圣人还说,‘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

    这就是说,人如果没有恒心,就不能做好巫医。这就意味着,巫医是一群有恒心而且医德高尚的人。

    “......上古秘术,如今会者寥寥。你们自己不会,就说是骗人之术?”凌青菀继续道。

    安肃哈哈笑出声。

    那位老大夫,顿时满面尴尬。

    安肃其实并不是认同凌青菀的话,而是凌青菀突然背出几句论语里的话,让安肃惊喜。

    “大夫来了,咱们先出去吧。”景氏连忙道。

    然后,她把凌青菀拉了出去。

    安栋和安檐兄弟,也跟着出来了,只留下安肃、小景氏和安枫在里屋照料。

    一出里屋,安栋也笑起来,道:“菀儿现在好厉害,说话引经据典,咄咄逼人!”

    姨父安肃自己是读书人出身,他说话时喜欢引用圣人之语。所以,方才凌青菀那番话,且不论正确与否,都深得姨父欢心。

    “女孩子家,这么不饶人!”景氏则道,声音有点严厉。

    凌青菀笑嘻嘻依偎着母亲,道:“娘,我也是想大表嫂赶快好起来,才出言急促。”

    景氏顿时不忍心,表情柔和下来,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啊,爱显摆吧!”

    景氏很疼凌青菀。

    安檐瞧着这一幕幕,眼底多了几分暖意。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看凌青菀,却不那么紧绷着了。

    他们几个人,就在东次间坐下喝茶,等里卧大夫问诊。

    今天请的大夫,并非御医,而是从登州请过来的名医。那位大夫姓张,擅长内科。

    “腹泻,或湿热蕴结肠中,或寒湿内盛,阻遏脾阳。”张大夫给周氏诊脉之后,对安家众人道,“既然吃了不少健脾扶元的药,都没用,那就改改,用清热除湿的方子吧。”

    小景氏听了,沉默不语。

    清热除湿的方子,御医早就试过了,毫无作用。

    这位张大夫,医术自然是有的,并没有鬼才。但是周氏病情特殊,他也没找准病因。

    “那有劳神医了,您赐一方子吧。”安肃不动声色,喊了丫鬟,带张大夫去开方子。

    张大夫拱手道是。他快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对安肃道:“侯爷,小人再有一言:奶奶的病,理应用药。祝由虽然是上古秘术,可上古秘术,至今还有几人会?且不可耽误了。”

    他觉得祝由术没用。

    若是安家依靠这种秘术,可能会害死病家。

    张大夫如此反感祝由术,是有原因的。早年,他看了一位病家,也是久病不愈,可即将到了病末,再吃药即可痊愈。

    偏偏,那家人相信祝由婆,断了药。病家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儿,原本病不致命,结果却因为断药而生生病死,无能为力。

    “多谢神医提点。”安肃道。

    安肃乃是政客,他对待外人,素来喜怒无形于色。所以,他明知这位张大夫没什么新的见解,依旧对他很客气。

    张大夫开了清热除湿的药,就告辞了。

    “怎么办,这方子之前孟太医开过。”小景氏拿到方子,对安肃道。

    安枫和周氏,心都沉了下去。

    “这位张大夫,在登州名气高,虽然和上次孟太医的诊断一样,用药还是有点不同,且试试吧,不管有用与否。”安肃道,“汝宁长公主半个月前就去江南请名医,过几日就会到。”

    然后,他又对儿子和儿媳妇道,“你们莫要慌神,一切有我。哪怕我无能为力,还有长公主,还有圣上。”

    周氏道是。

    周氏的腹泻,比一个月前严重了很多,但是仍不少痢疾那么可怕的腹泻。

    所以,她自己明白,自己的病情尚不够危急,不会要命的。

    而且,她丈夫回来了,她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心情极好。

    安肃和小景氏把张大夫开的药方给下人,让人去抓药,道:“先吃着吧,我们不通医理,医嘱还是要听的。再吃几天,等江南的名医来。”

    周氏和安枫道是。

    安肃夫妻就从里卧出来。

    凌青菀和母亲,跟着安肃夫妻、安栋、安檐,从大表嫂的院子离开,去了姨母的院子。

    “栋儿!”安肃突然声音一提,喊安栋,“你大哥说他收到你的急信,匆匆回京,可是真的?”

    “是真的。”回答的,却不是安栋,而是抢了先的凌青菀,“姨父,是我让三表兄写信的。”

    一旁的安檐侧眸,看了眼凌青菀。

    ***

第025章 痊愈

    第025章痊愈

    凌青菀话音一落,斗室默然。

    “无妨,回来也好。”姨父安肃最先开口,笑着对凌青菀道。

    他知道凌青菀的母亲景氏要道歉,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对小景氏道:“时辰不早,摆饭吧,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写信让安枫回来的话题,算是揭过去了。

    姨父不想怪凌青菀。

    安栋暗中舒了口气,给凌青菀递了个感激的眼色。

    凌青菀笑笑。

    “姨父,我想吃荔枝干,不知城里蜜饯铺子可有?”凌青菀却走到了安肃身边,细声道。

    安栋刚刚松下的心,又是一提:妹妹,你太得寸进尺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开口啊!

    回头父亲想起贸然给军中去信的事,咱们俩岂不是倒霉?

    不要触霉头,不要害我啊。

    安栋重重咳了声。

    凌青菀没理他。

    姨父却笑了,道:“有,让你姨母派人去买。”

    小景氏也笑了,喊了个丫鬟,让去给凌青菀买荔枝干。

    这点小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西市还没有闭市,有家叫脯香苑的铺子,蜜饯做得最好了,让管事去西市买。”姨父又道。

    他对这件事,还是挺上心的,没有半点敷衍凌青菀。

    小景氏颔首。

    大家吃了饭,荔枝干就买回来了。

    姨父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等姨父一走,母亲少不得数落凌青菀。

    “......她也是担心表嫂,心是好的。”姨母连忙阻止了景氏,“况且,我这些日子整夜梦到枫儿,甚是想念他。他能赶过来,我很高兴。”

    “你们都宠着她,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景氏仍有愧色。

    她女儿从前不这样的。

    小景氏和安肃一直很疼凌青菀,凌青菀心里明白,却从来不恃宠而骄。

    公然呛声老郎中、让表兄急匆匆回京、还让姨母派人去买点心,这些事,不像凌青菀的做派。

    如今,她都做了。

    景氏有点担心这孩子。

    “这没什么。”小景氏笑道,“是你太管束孩子了,把孩子都养得怂了。那也不好。”

    小景氏回眸,对凌青菀他们道,“菀儿,你跟着兄长们出去玩,我和你娘有话说。”

    她们姊妹已经半个月没见面,总有些私话。

    凌青菀、安檐、安栋三人就从正院出来。

    一株株梅树,绽放嫩蕊,细风卷过,寒香浮动。冬天冷,连照在身上稀薄的日光,都带着稀疏寒意。

    凌青菀袖底顿时一片冰凉。

    “我去大表嫂那边。”凌青菀对安栋和安檐兄弟道,“两位兄长若是有事,也去忙吧,不用陪我。”

    “我没事,我没事。”安栋立马道。他粘着凌青菀,有很多话跟凌青菀说。

    安檐则淡淡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折身往外院走,看都不看凌青菀一下。

    安栋则拍着胸脯,跟着凌青菀,道:“吓死我了!没想到,我爹这么轻易饶过了咱们。菀儿,还是有你好。”

    “我说了帮你顶事,算顶住了吗?”凌青菀转颐问他。

    安栋大笑,道:“算,算!”

    他笑声豪迈,爽朗大声,不远处的安檐听到了。

    安檐脚步微顿,而后,阔步走了出去。

    凌青菀跟着安栋,到了大表嫂的院子。大表兄安枫梳洗更衣,正在大表嫂里卧的炕上小憩。

    安枫睡得很熟。

    “......这是姨父给我买的蜜饯。我这几日,牙口不舒服,给表嫂吃。”凌青菀把蜜饯拿出来,对大表嫂道。

    大表嫂微笑,道:“多谢妹妹。”

    她示意丫鬟接下。

    凌青菀却打开了纸包,亲自捻出一颗,送到大表嫂唇边。

    大表嫂微讶。

    她最近吃什么拉什么,毫无胃口。这荔枝干有点甜腻,大表嫂更是吃不下的。

    只是,现在当着满屋子丫鬟婆子,不吃凌青菀送过来的,怕凌青菀脸上下不来。

    大表嫂素来会替人考虑,不好叫人难堪的。

    故而,她吃了。

    她刚咽下去,想要道谢,却见凌青菀又递了一颗过来。

    大表嫂只得又吃了。

    一连吃了五颗,凌青菀才收起来,把纸包放到大表嫂枕边,笑着对她道:“表嫂若是饿了,让丫鬟服侍你吃。”

    “辛苦妹妹。”大表嫂道。

    凌青菀见她没什么精神,起身道:“表嫂,我们先去了,你休息吧,我改日来瞧你。”

    大表嫂颔首。

    送走凌青菀,大表嫂胃里有些不舒服,让丫鬟端了杯茶来。每每吃了东西,不过半个时辰就要泄泻一回。

    泄完了,倒也没事。

    “去净房准备好......”大表嫂周氏对心腹丫鬟道。

    丫鬟也知道周氏的病情,晓得她不管吃什么,接下来就是腹泻。故而,丫鬟道是。

    净房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亵|衣也准备妥善,丫鬟回到周氏床边,又端茶给她。

    “表姑娘和从前不太一样。”丫鬟对周氏道,“今日穿了件豆绿色的澜裙,那颜色真艳。从前婢子们还说,表姑娘从来不穿艳色的衣裳呢......”

    她这么一说,周氏也想起了。

    凌青菀最近的穿着打扮,的确比从前华丽了很多。不仅仅是衣着,她脸上肌肤也有淡淡红润,精神抖擞。

    “......凌家妹妹她,眼睛里都有几分喜悦。从前,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如今倒没有了。”周氏道。

    丫鬟点点头,同意周氏的话。

    景氏和小景氏姊妹俩感情非常好,所以凌青菀常到安家,安家的下人都了解她了。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安枫就醒了。

    丫鬟退了出去。

    周氏问安枫:“上次受伤,听说躺了半个月?伤口在哪里,我要瞧瞧......”

    安枫上次伤得挺重的。

    周氏听说之后,整日整夜的想,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打那之后,她渐渐不对劲,人也无精打采。

    没过多久,她开始泄泻,一直至今。

    安枫当即解了外衣,把自己的伤口给她瞧。

    周氏哭了一场,安枫不停的安慰她,亲吻她。两人浓情蜜意,依偎着说了半晌的情话,互诉相思之苦。

    而后,安枫幼子的乳娘,把孩子抱了过来。

    安枫甚是想念儿子,抱着孩子亲热个不停。

    这么一来,净房准备好的热水,都变得冰凉。

    周氏的丫鬟觉得不对劲,就进来看一眼。

    自从生病,周氏哪怕吃小半口糕点,都要泄一回。这次,吃了好几颗蜜饯,怎么还不如厕?

    一进门,丫鬟就见安枫正在逗孩子,周氏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着他们父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精神很好。

    丫鬟又不着痕迹退了出去。

    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嬉闹了一下午,柔声细语了一下午,周氏提也没提如厕之事。

    丫鬟心里大喜过望。

    这是好了吗?

    因为什么?

    直到晚膳时分,宣平侯回府,派人请安枫去外院说话,孩子也困了,被乳娘抱回去,屋子里安静下来。

    周氏也昏昏欲睡,有点乏了。

    心腹丫鬟上前,柔声问她:“奶奶,您饿吗?”

    周氏倏然感觉有点饿了。中午吃了五颗荔枝干的蜜饯,把胃口吃开了,现在的确有点饿。

    “有点.....”周氏道。

    说罢,她脑子突然一激,整个人愣了下。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我方才没有如厕,是吗?”周氏压抑着自己的狂喜,问丫鬟。

    丫鬟重重点头,眼泪都下来了:“奶奶,您这是大好了!”

    大好了?

    周氏的喜悦,再也控制不住,她唇角扬起,笑出声来。

    “奶奶,这是表姑娘的祝由符咒保佑了您?”心腹丫鬟大喜之余,望着床上的符咒,道。

    上午请来的大夫,开的方子还没有用,因为老方子还有两贴药,明天才吃完。

    周氏吩咐吃完了之前的药,再用新药。

    周氏对药已经不指望了,甚至很抵触,觉得没用。故而,他们根本没有改变方子。

    唯一做过的,就是凌青菀在床头贴了道祝由符。

    “只怕是了......”周氏又惊又喜,同时心头震惊,凌青菀居然真的有巫医之术?

    “表姑娘不是送了蜜饯吗?”周氏又道,“再拿来,我再吃几颗。兴许这蜜饯也有效呢。”

    蜜饯被丫鬟放到了一旁。

    丫鬟连忙去拿了。

    这次,周氏吃了一大半,几乎吃完了。

    她胃里填得满满的。荔枝干很甜,有点腻,她让丫鬟那些咸菜给她。

    “奶奶,您还不能乱吃东西。”丫鬟道。

    但是,周氏觉得没事。

    丫鬟只得拿了。

    周氏和丫鬟也不太清楚情况,故而暂时不好张扬。若是误以为好了,回头又复发,惹得公婆和丈夫失望。

    这晚,周氏睡了个好觉。

    次日起来,她神清气爽,没有之前的昏沉、发晕。周氏甚至自己下床了,能走几步路。

    肚子里也是很平静,没有往常那种隐隐的疼痛感和坠涨感。

    “我这是大好了?”周氏大喜。

    她没有再瞒着,自己先告诉了丈夫,再派丫鬟去告诉了公婆。

    她公公上朝去了,婆婆小景氏当即赶到了周氏的院子里。

    一番询问,小景氏确定周氏九成是痊愈了,也是大喜不已,连声念阿弥陀佛。

    “登州的张大夫,还是有些医术的。”小景氏感叹道,“不枉千里迢迢请他来。他还在客栈,回头请他复诊,我让侯爷重谢他。”

    “娘,张大夫的药,我还没吃呢。”周氏道,“我昨日只早起吃了一次药,还是从前的,不与张大夫相关。是表妹的祝由符。”

    小景氏惊愕。

    “你没吃张大夫的药?”小景氏难以置信,反问道,“就......就好了?”

    “就好了,娘!”周氏恬柔笑道,“娘,表妹的祝由符,救了我的命!”

    小景氏抬头,瞧见贴在床头上的祝由符,惊愣了半晌,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去姨太太家里,把姨太太和表姑娘请过来。”小景氏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立马就派人去晋国公府。

    祝由符到底怎么回事,谁给凌青菀的,小景氏要问清楚。

    这是大事。

    ***

第026章 奇妙

    第026章奇妙

    小景氏派人去晋国公府请凌青菀母女,小厮回来禀告说:“姨太太家里有客,一时走不开,需得下午才来。”“什么客?”小景氏问。

    小厮回答:“说是亲家太夫人......”

    小景氏猜想,肯定是程家太夫人。凌家有哪些亲戚,小景氏一清二楚。

    “告诉门房上的人,姨太太和表姑娘来了,无需通禀,直接请进来。”小景氏道。

    小厮道是,退了出去。

    没等到凌青菀母女,安肃和安檐父子却先下朝回来了。

    下人说大奶奶病愈,安肃有点吃惊,带着安檐去了长子的院子。

    果然,周氏腹泻戛然而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

    跟当初莫名其妙病了一样。

    “是什么个缘故?”安肃问道。

    他的长子安枫,连忙回答,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安肃听罢,知道长媳没有换药,仅仅是凌青菀的祝由符治好了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床头:“祝由符......”

    安檐也抬眸看,表情复杂。

    “黄帝内经记载,祝由乃是巫医秘术,并非不可取。”安肃笑道,“兴许,菀儿学得真传,也未可知呢。”

    他竟然相信凌青菀的医术。

    “世间高人,讲求缘分。菀儿这符咒画得精致,灵气萦绕,必有高人指点,她定然是得了机缘......”安肃心想。

    不知为何,安肃甚是骄傲。

    “嗯,我儿媳妇颇有能耐。”他这样想。想到这里,他看了眼第二子安檐。

    安檐被父亲看得糊里糊涂的,表情不变。

    小景氏和安枫则微讶,都转颐看了眼安肃。

    安肃微笑。

    中午午膳,周氏腹中空空,吃了碗面条。

    汤汤水水的,她全部吃了下去,还想吃第二碗,被身边的丫鬟劝住了:“奶奶,您才大好,且莫要吃坏了胃口。”

    周氏颔首,不再吃面了。

    但是,她想吃荔枝干,就是昨天凌青菀送给她的。

    小景氏听闻了,立马派人去脯香苑,重新给周氏买了荔枝干。

    周氏吃了二十颗,仍没有腹泻感。

    安家众人皆松了口气。

    周氏病了将近两个月,可能从此就痊愈了。

    不得不说,凌青菀的祝由符,真真神奇,远胜过药石。

    安肃夫妻也带着孩子们,回了自己的院子,没有继续在长媳院子里逗留。

    长子安枫送父母回去。

    二子安檐和三子安栋坐了一会儿,各自起身告辞,安枫仍留下,和父亲说些军营中事。

    说了片刻,话题又转移到周氏的病上。

    “没想到,表妹这么厉害!”安枫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请她来治了。”

    “当初也不知道她有这能耐。”小景氏道,“你姨母素来谦虚,说起你表弟、表妹,总说孩子们愚钝。

    你表妹自己学医,也是两三年的事。当时你姨母说,为难她,买了好写书,看了两天就不看了。哪里知道,她竟学有所成?”

    “的确厉害!”安枫赞道,“菀儿性格温柔腼腆,谁知道竟这般能耐?我且想问问她,那个祝由符是如何画的,怎如此灵验。”

    “我早年就说过了,菀儿这孩子秀外慧中,乃是福家之女。”安肃笑呵呵道,“果然是聪慧过人的。”

    安肃很喜欢凌青菀。

    安枫笑了笑。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事,安家上下都知道。哪怕安栋经常口无遮掩,让姨母被凌青菀许给他,也是玩笑之语。

    “老二怎么了?”安枫提到了凌青菀,就想到了他二弟,“他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似跟谁置气......”

    “他不是总那样?”小景氏疑惑道。

    二子安檐年少老成,素来就冷着一张脸,跟谁都不亲热,像个木头人。

    以前,他跟小景氏、安肃还能说几句话,而后去了军中五年,回来之后,总感觉他跟家人很陌生。

    小景氏有心和他亲热些,怎奈他无动于衷。

    渐渐的,大家都习惯了他一张冷脸。

    “不是。”安枫肯定道,“我上次回家,他还是挺好的,跟平常一样。这次回来,看得出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小景氏听了,心里咯噔了下,有点内疚,又有点惭愧。

    她自己的儿子,她丝毫看不出孩子的异常。

    她转颐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安肃也是微微蹙眉。足见,安肃和小景氏一样,也看不出老二到底哪里不同。

    唯独安枫知道。

    他们兄弟俩,从小就亲密。

    “我也说不好。”安枫道。他和安檐谈了几句话,看得出安檐情绪很低落,但是具体说他到底是哪里不好,安枫也说不上来。

    “......对了,他都不怎么看菀儿。”安枫突然道,“他和菀儿闹脾气了?”

    安檐素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他对凌青菀还不错。

    他去年五月才回京,小景氏和景氏已经在商议他和凌青菀的婚事。

    为此,景氏常带着凌青菀到安家。

    安檐见到凌青菀,两人也会说上几句话。中元节的时候,安檐、安栋还跟凌青菀、凌青城兄妹出去玩。

    听说,当天夜里,凌青城和安栋刻意丢开凌青菀和安檐。

    事后凌青菀到安家来,并没有生气,反而多了份羞赧。

    那晚,两人肯定说了些话,彼此也算有了点默契。

    再后来,凌青菀生病了。

    她病中,安檐还去探望过。而后不知怎的,他们俩竟越发陌生起来。

    具体缘故,谁也不知道。

    “我听你姨母说,菀儿答应给檐儿做个剑穗。那些日子,她整日在家跟一位穗子扎得好的妈妈学。后来她生病就耽误了,至今也没见到。”小景氏道。

    安肃就哈哈笑起来,道:“两个孩子,闹些脾气罢了。檐儿太倔,也不知道哄哄菀儿,我回头骂他。”

    “还是别馋和。”小景氏道,“谁知道他们闹什么?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吧。咱们搀和,他们下不来台,真闹翻了怎么办?”

    安肃又是笑,点点头。

    小景氏和安肃都非常喜欢凌青菀,特别是安肃。

    他自己没有闺女,只有三个儿子,就特别羡慕旁人家的姑娘。

    只是,他不敢明言。当前这世道,儿科薄弱,孩子夭折多过。像先帝,生了十一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当今圣上和九大王。

    若是安肃出去说,自己儿子太多了,没有闺女,估计旁人听了,都会以为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多少人没有儿子呢。

    安肃是想把凌青菀当闺女的,恨不能宠溺得她无法无天。只是他的大姨子,总是讲究规矩,安肃又不好得罪她。

    他们正说着,丫鬟进来通禀,说:“姨太太和表姑娘到了。”

    小景氏连忙出去迎了她们母女。

    ***

    从登州来的张大夫,给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治病之后,并没有离开京城,他还在等着复诊。

    想到宣平侯府那位表姑娘的祝由符,张大夫还是有点生气。

    “堂堂侯府,正二品大员,居然相信祝由这种东西,简直荒唐!”张大夫腹诽,连带着也腹诽起宣平侯安肃来。

    他觉得安肃愚昧,没有二品大员该有的睿智。

    张大夫一连等了好几天,侯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张大夫想赶回登州去。

    五天后,侯府终于来人。

    来者,是宣平侯的长子安枫。

    “......拙荆顽疾,辛苦张大夫千里救治。如今拙荆已经大安,这些薄礼,请张大夫笑纳。还有十天就是过年,我们也不敢多留您。您若是匆忙,近日即可启程。”安枫笑着对张大夫道。

    安枫常年在军中,高大英武,黝黑健壮,看上去像个莽夫。

    可是他这个人,说话带笑,言辞和悦,很像他父亲安肃的做派,和他的外表丝毫不同。

    安肃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儒雅,故而安枫也带着几分儒雅。

    “这么快就好了?”张大夫倒有点吃惊。

    他这个人,医术是有的,医德也有。故而,他知道自己的药,不会起效如此之快,才有一问。

    “是啊。”安枫笑着道,“不瞒您说,您的药,拙荆尚未用,着实轻待了您。”

    “为何?”张大夫蹙眉。

    他对周氏的病,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开的方子,也算是对症啊。

    宣平侯府不用,那么他们怎么治好周氏的?

    张大夫对这点比较感兴趣。

    “贵府奶奶的病,是哪位神医开的方子?”张大夫认真问道。

    他没有动怒,而是真心好奇。

    他这个人,也算有点涵养。

    安枫就解释给他听:“是我表妹,上次您也见到了,贴祝由符的那位表姑娘。”

    “这......”张大夫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脸震惊。

    祝由符可以治好病?

    荒唐!

    “前几天,表妹来复诊,也有解释。”安枫耐心道,“她说,拙荆乃是情志病,并非普通病。黄帝内经有言:忧思伤脾。

    脾弱就会导致泄泻。

    我几个月前,因训练将士受了些伤,躺了半个月,拙荆听闻之后,整日忧心忡忡,对我甚是思念,故而成疾。

    诸位太医,都没有想到此种病因,给拙荆用了将近两个月的药,都药不对症。

    拙荆连服药两个月,都没有效,反而添重了她的病,心里对药石起了憎恶。任何药入喉,她都抵触,因此药石起不了作用。

    表妹写信,催促我回京,又瞒着拙荆。拙荆大喜过望,‘喜胜忧思’,拙荆病因就去了。

    她仍有脾虚,却不信药石,当前给她用药,难以起到疗效。表妹说,荔枝可以扶元健脾,所以她哄拙荆吃下荔枝干。

    而后,她又诓骗拙荆说,她擅长祝由符,从而让拙荆以为,真有巫医救治,添了拙荆的信心。如此,拙荆吃了好些健脾的荔枝干,又不再忧思,还相信有巫医辅佐,就不药而愈。”

    安枫不停顿,一个劲把事情说给张大夫听。

    张大夫一路听下来,一开始还摇头,而后,渐渐被震惊住,惊讶不已;再听到后来,心里折服,连连点头。

    他之前还骂安肃愚昧,如今看来,他是自己愚昧不堪了。

    治病,先找到病因,所以凌青菀让安枫即刻回京;再因为病家饱受药石之苦,知道病情抵触药石,就借用巫医说辞,给病家信心。最后,她不开药用的荔枝,反而用甜食荔枝干,达到健脾扶元的作用。

    治疗的过程,既抓住了病因和病家的心理,又出奇制胜。

    张大夫听罢,久久无言。

    他整个人被折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荒唐的祝由符,原来都是张大夫自己学艺不精。要不然,他应该看得出那位表姑娘的用意。

    最后,他对安枫道:“令妹运用医术,不拘一格,因病用方,故有奇效。若她是男子,迟早要名镇一方!”

    安枫笑了笑。

    他很赞同张大夫这话。

    凌青菀治病之神妙,在于她的出其不意。若不是医术娴熟,也难以运用自如。

    假如她是男人,不久必然要天下闻名的。

    张大夫带着他对凌青菀的敬意,和安家送给他的礼物,心甘情愿离开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反复问了安枫,那位表姑娘的名讳。

    安枫没说。

    这是张大夫唯一的遗憾。

    ***

第027章 太原

    第027章太原

    凌青菀治好了大表嫂周氏的病,赢得了安家上下一片感激。他们颇有疑惑,凌青菀到底是怎么学会的医术,却没人当面问凌青菀。

    只剩下高兴了。

    就连汝宁长公主——就是周氏的婶母,也亲自登门看望凌青菀,送礼酬谢。

    凌青菀瞧见汝宁长公主,就不停打量她。

    “菀儿!”景氏轻咳,“你这孩子,怎么傻傻的......”

    回神间,凌青菀看着汝宁长公主发愣。

    汝宁长公主笑容和蔼,双目慈善。她含笑而语,声音温柔又亲切,丝毫没有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景氏道:“表姑娘同我有眼缘,这是咱们娘俩的缘分。”

    说罢,她接下腰上的一块羊脂蝉花玉玦,送给凌青菀,道:“这块玉佩,我常年佩戴,是我幼年时太皇太后所赠,如今赠给菀儿姑娘吧。”

    景氏大惊,连忙拒绝。

    凌青菀却觉得这玉玦眼熟,非常眼熟。

    她恍惚中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多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她有点惶惑。

    景氏重咳,又不好从凌青菀手里去抢,一脸尴尬对汝宁长公主道:“让长公主破费。小女不懂事,冒昧收下您如此贵重之物......”

    她说了很多客气话。

    汝宁长公主既然拿了出来,自然不是敷衍的,故而她笑笑,说自己很喜欢凌青菀,又说凌青菀治好了周氏,也是周家的恩人等等。

    景氏再三道谢。

    凌家摆席,请长公主用膳,景氏把二房、三房、三姑娘和老太太,都请了过来。

    她们全部兴高采烈的来了。

    景氏想到上次凌青菀生辰,她们打发下人来送礼,不肯亲自来,如今请长公主坐席,她们倒来得齐全,不由在心里好笑。

    宴席上,二婶母表现得很热情。

    长公主性格和善,也一一和她应酬,很亲热的样子。这让二婶母误会了,以为长公主很喜欢她。

    当天长公主告辞,没过两天,二婶母居然给长公主下帖子,想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府根本无回应。

    这件事,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下人们都知晓了,背后嘲讽二婶母,都笑得半死。

    连凌青菀的乳娘和丫鬟们也听说了。

    长房素来和二房不和,听闻如此闹剧,岂有不笑的?

    “贾氏这人,行事有时候叫人摸不着头脑。”凌青菀的母亲听说此事之后,倒也没生气,只是无奈。

    二婶母娘家姓贾。

    景氏也觉得挺丢脸的,毕竟长公主是来看凌青菀,才到晋国公府。

    不过,这件事没有形成什么大笑话。

    晋国公府乃落寞贵胄,没什么话题。唯有你得势、高高在上,旁人才对你的事感兴趣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二婶母这般闹剧,亲戚朋友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故而没什么影响。

    不幸中的万幸。

    事后,景氏登门,去二婶母那边,明确警示了一番,让二婶母不要丢凌家的脸。

    二婶母恼羞成怒,气得在背后大骂景氏。

    景氏就当听不到。

    凌青菀很佩服她母亲:该严厉的时候,景氏从来不怕事;该装聋作哑的时候,景氏一向熟视无睹。

    所以,她执掌这个家,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儿。

    光阴快如梭,碧瓦添新霜,转眼间新年就到了,旧的一年悄然而去。

    晋国公府上下,围在一起守夜。

    凌青菀把家里人重新认了一遍,她努力把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记下。

    就连祖父也出来了。他已经快七十了,因为个子高,背有点弯。消瘦、苍白,表情默然,蹙着眉头,似乎很讨厌这种团聚。

    祖父不喜欢孙女,这是母亲过告诉凌青菀的,故而她没有往祖父跟前凑。

    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堂弟,都在祖父身边坐了。

    碧穹澄澈,繁星点点,午夜格外寒冷。终于挨到了子正,放炮之后,大家吃了些热腾腾的宵夜,各自回房。

    凌青菀回了母亲的屋子。因为冷,她连忙爬到了床上,濄在被窝中。

    她母亲却把大哥和四弟也叫了来。

    母亲给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荷包,笑着道:“新年了,娘祝你们步步高升......”

    荷包里放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

    兄弟俩接下,都道谢。

    “桐儿。”母亲见凌青桐又要跑的样子,立马喊住了他,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对大哥道,“城儿回去睡吧,明日早起还要拜年。”

    凌青城有点担心幼弟又惹母亲生气,故而脚步微停,有点犹豫。

    母亲轻轻咳了咳。

    凌青城不好再耽误,转身去了。

    母亲把凌青桐带到里屋,让他坐在临窗的炕上,也不避讳凌青菀,对凌青桐道:“你舅舅又来信,让你去太原府军中,你可愿意去?”

    凌青桐抬眸,看着母亲,问:“娘,您要我去吗?”

    不知为何,母亲眼睛突然湿了,声音陡然微哽道:“我当然舍不得你去。”

    凌青桐愣了下。

    躺在床上被窝里的凌青菀也微愣。

    母亲并非懦弱性格,像这样突然当着孩子哭起来,母亲很少见的。

    “娘......”凌青桐有点无措,低声喊着母亲。

    景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眼角的水光拭去,整了整心绪,这才继续道:“你总是不听话,又不爱读书,光顾着玩闹。把你留在家里,我管不了你,看着你不成器,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思前想后,还不如将你送到军中,让你舅舅苦心教导,总好过我慈母多败儿,耽误你......”

    说到最后,声音又是一哽,情不自禁湿了眼睛。母亲很舍不得孩子。

    “我不去!”凌青桐道。

    母亲都这样哭了,凌青桐岂会不知母亲的不舍?

    故而,他拒绝去太原府的军中。

    “你不去,往后可用心念书?”景氏有点欣慰。可欣慰之余,她继续追问幼子,想趁机逼他立下誓言,今年好好读书,不调皮捣蛋。

    凌青桐却低头沉默,良久不语。

    “那你到底要如何?”景氏又是伤心,又是生气,见他这样,声音微提,“你是要气死我!”

    凌青桐头更低了,就是不说话。

    景氏对这孩子,简直无计可施。她心底太软,舍不得送他去军中;可是他又不服管束,凌青城和景氏都压不住他。

    景氏以为他跟往常一样,不会再开口了,无可奈何准备让他回去,却听到他说:“我不去舅舅军中,可是我愿意去军中。”

    “这是为何?”景氏愕然。

    凌青桐低着头,不答。

    景氏突然脸色微变,神情不自然起来。她盯着凌青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凌青菀坐在床上,都远远瞧见母亲眼神微颤。

    她似乎很震惊。

    “姨母家的大表兄从信阳回来了,过了年才走。我愿意跟大表兄去信阳。”沉默半晌,凌青桐继续道,“我不去太原!”

    “你......”母亲想问什么,突然抬头看了对面床上的凌青菀,话头一顿,话就咽了下去。

    “我不喜欢念书,我不去太原!”凌青桐突然从炕上爬起来,丢下这两句话,立马跑了。

    母亲都来不及抓住他。

    “你慢点跑......”母亲追出去,叮嘱了一句。可是凌青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去太原。”凌青菀倏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

    “不,我不回太原。”电光石火间,凌青菀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稚嫩的声音,语气和她四弟一模一样。

    是女孩子的声音,是喊她姐姐的那个声音。

    凌青菀愣在那里。

    母亲回房,她都恍然不觉。

    “菀儿!”母亲喊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凌青菀回神,冲母亲笑笑。

    母女俩各有心思,都有点睡不着。躺下之后,凌青菀装睡,尽量均匀的呼吸;母亲则辗转反侧。

    梦里的事、四弟的事,让凌青菀脑袋昏昏沉沉的。

    “不,我要回太原府。我谁也不怕,回去跟婶母过日子,就是不想留在京里。”凌青菀听到这样的声音。

    然后,她又听到同一个声音说,“不,我不回太原,我宁死也不回去。”

    为什么?

    同一个人,为什么要说完全相反的话?太原府,到底跟凌青菀有什么关系?

    凌青菀头疼欲裂。

    最后,她几乎哭出声,是母亲把她摇醒了。

    天已经大亮了。

    “什么太原府,说了半天的梦话,就听到这个词。口音倒是学得很像。”母亲笑着问凌青菀。

    凌青菀又是一愣。

    上次,她的丫鬟说她做梦说梦话,是太原口音;如今,母亲也说她带着太原口音。

    而凌青菀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原话怎么说,她只会官话。

    她低垂着眼帘,任由丫鬟替她梳头,心思兜兜转转。

    “我大概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凌青菀想,“别告诉母亲,她会担心的。”

    医者不自医,凌青菀无法给自己诊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一直留心。

    将来若是有医术超群的大夫,她必然要去问诊。而太医们,连个情志病也治不好,凌青菀不信任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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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回京

    第028章回京

    凌青菀起床之后,梳洗一番之后,跟着母亲、兄弟,去了晋国公府外院的正堂。

    正月初一,称元旦(注1),是一年岁月的更始,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

    元旦此日,要隆重庆祝,宫廷举行大朝会,民间则要祭祀、放炮仗、拜年、贴桃符、饮屠苏酒、食素饼等。

    凌青菀跟随母亲和长兄幼弟,到了晋国公府的正堂。

    正堂展挂了祖宗的画像,设了香烛、茶果糕点酒水等,以为祭奠。

    尚未到时辰,故而来得人不齐。

    祖父还没有到。

    约莫等了片刻,祖父才来。他衣冠整齐,盛装锦服,带领着晋国公府上下,给祖宗上祭。

    祭祀之后,放起了长长的炮仗。

    “我弄了些‘火杨梅’,等会儿你们兄弟去放。”三叔站在丹墀上,轻声对凌青城兄弟道。

    火杨梅是一种烟火,以枣肉、碳屑为丸,系以铁丝燃之,花光四溢,华美绝艳,风靡一时。

    “真的?”四弟凌青桐伸过头,惊喜问道。他最喜欢放燎竹和烟火了。

    “自然。”三叔笑道。

    故而,炮仗放完之后,大家各自散回自己的院子,四弟就被三叔拐跑了。

    大哥凌青城没去,跟着凌青菀和母亲回了榭园。

    他们吃了素食饼和屠苏酒,也留了些给四弟,就忙碌起来。

    凌青菀和大哥帮着母亲换桃符、贴对联、挂千、钉面蛇、令如愿、撒麻豆,把元旦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我昨夜就让婆子们熬了五木汤,你们兄妹净面、涤发,延年益寿,青丝稠黑。”母亲对凌青菀和凌青城道。

    五木汤,就是用根旎檀、节沉、花鸡舌、叶藿、胶薰陆等五种木头,煎汤熬煮,用来洗澡、洗头,是元旦习俗之一。

    现如今,已经不需要真的去洗,只需净面,摸些在头发上,就算用过了五木汤,保佑头发稠密浓黑,身体健朗。

    “菀儿,我帮你涤发。”凌青城自己用完,对凌青菀道。

    凌青菀颔首。

    丫鬟把凌青菀的云鬟拆散,凌青城拿起一小撮发丝,沾上了五木汤,然后再用丝帕仔细拭干。

    丫鬟重新帮凌青菀挽上发髻。

    过程很简单。

    凌青城替妹妹涤发之后,又替母亲。

    忙完了,就到了中午。

    景氏又带着孩子们,去了老太太那边的正院用午膳。

    满满一家子人,景氏、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未嫁的三姑姑、祖父祖母,凌青菀兄妹三,二房的堂弟和两个堂妹,三房两个堂妹,整整十六人。

    大家分成了两席。

    席上,二婶话最多,甚至对景氏言辞不客气。她还记着上次她给长公主下帖子被景氏警告的仇,心里不痛快。

    景氏全当听不懂,慢慢吃饭。

    “......这羊肉没味,该不是猪肉吧?”二婶正喝着羊羹,突然道。

    猪肉,乃是低贱肮脏之物,哪怕平日里再穷,权贵之家也不会让猪肉上席。

    二婶这话,是对景氏的指责。

    同席的凌青菀看不下去了,立马道:“猪肉什么味儿,二婶倒清楚,我们却是不知道。”

    二婶被堵得哽住。

    对啊,若是没吃过猪肉,怎么猜疑这是猪肉味?

    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这是哪家规矩?”二婶转移矛盾,质问景氏,“咱们长辈说话,孩子插什么嘴?大嫂,你就是这样当家的。”

    “就是这样当家的。”景氏不疾不徐,淡淡道,“菀儿没指着三弟妹和三姑娘的鼻子说话......”

    景氏丝毫不像是吵架,声音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二婶气得变了脸。

    她还欲说什么,却见凌青菀斜睨着她,眼眸带厉,神态威严,噙着不容质疑的冷意,让二婶怔了下。

    那边,三婶不知说了句什么,景氏和三姑姑笑起来,气氛松懈,二婶的话就打断了,再去接上就输了底气。

    一顿饭,吃得不太开心。

    饭菜撤了之后,丫鬟们端了茶。

    祖父又回了他的书房,二叔、三叔和凌青城兄弟,都出去拜年了,家里只剩下几个女人,陪着祖母坐。

    祖母也不高兴,大概是因为凌青菀母女在饭桌上没给二婶好脸色。

    “......我听二弟妹的话锋,竟是不喜欢牛、羊肉,觉得味儿不对。如此,二房的肉就停半个月吧,让他们换换口味。”景氏若无其事,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脸色骤变,二婶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停了牛羊肉,让他们吃素吗?

    “况且,家道艰难......”景氏慢悠悠的,跟老太太算起账说,说起当家的种种辛苦。

    老太太被她气得半死,一口气喘不上来,恨不能破口大骂。好半晌,老太太才勉强平静开口,对景氏道:“既如此,这个家你莫要当了,交给老二媳妇吧!”

    二婶正在生气,听到这话,只差狂喜,脸上线条微动,努力控制笑意。

    “怎敢辛苦二弟妹?”景氏道,“她连猪肉、羊肉都分不清。”

    景氏在借力打力。

    二婶面容扭曲。

    三婶和三姑姑憋着笑。

    老太太也是气得半死。

    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妇、女儿并不是一条心,三婶和三姑姑聪明,偏向景氏。

    就这样,景氏愣是不动声色,停了二房半个月的肉,什么肉都不给他们。

    连菜和饭也减半。

    二叔先受不了,从外头买肉,自己要另外煮。可惜整个厨上都是景氏的人,而且二房没有小厨房,买了肉也做不成。

    外头饭馆的肉,且不说难吃,价格也高,凌家是落寞世族,二叔手头紧,哪里吃得起?

    所以,二叔逼迫二婶登门给景氏道歉。

    二婶忍气吞声,诚诚恳恳说了自己的错,表明以后不敢,景氏才重新给他们添了肉菜。

    “也是傻。”景氏评价二婶,“这家都在我手里,跟我置闲气有什么用?想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白吃这么多天素......”

    这就是为什么景氏从来不和老太太、**奶生气的缘故。

    她们说她们的、闹她们的,景氏睁只眼闭只眼,完全不放在眼里。

    真惹急了景氏,景氏断她们的口粮、裁她们的丫鬟、减她们的日用,到头来还不是得给景氏赔礼道歉?

    外院的男人二叔和三叔,可是都聪明着,丝毫不敢帮腔,怕得罪景氏。

    他们都知道景氏厉害。

    准确的说,是景氏的兄长和妹夫厉害,惹不得。

    凌青菀在一旁笑。

    景氏回眸,对她道:“傻笑什么,你以为当家这般容易?早年你姨父还只是从五品的官,跟着沐郡王,前途渺茫;你舅舅在军中照料军马,不过是小吏。

    那时候,我在凌家当家,步步谨慎,受了那老太太多少气?她可没少鸡蛋里挑骨头,偏偏你祖父不肯让她主持中馈,非要我掌家。

    如今,你姨父乃正二品大员,你舅舅是封疆大吏。娘在家里,这才有了底气,你可明白?”

    “明白了,娘。”凌青菀笑道。

    其实,这些话不用母亲叮嘱,她也知道的。

    当家哪里那么容易啊?

    一个家里,需得方方面面的权衡。唯有你的靠山和势力远胜其他人,才可以随心所欲诊治她们。

    景氏依靠着她娘家的权势,根本不需要把二房和老太太放在眼里。

    她平素不挑事,是她的谦和。

    但是老太太和二婶总是磕磕绊绊的,景氏一般都忍了她们。若不是二婶在元旦当天闹情绪,景氏也懒得理会她。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初八。

    这些日子,凌青菀跟着母亲,四下里拜年,也设宴招待来拜年的人。

    自然,去宣平侯府安家的日子也不少。

    凌青菀和安檐多次遇到。

    安檐仍是从前一样,当凌青菀不在,不看她,不理她。姨母有意让他们独处,都被凌青菀巧妙的避开了。

    安檐更是避之不及。

    正月初八一过,沧州王府又来人送信了。

    凌青菀的大姑姑,就是纪王妃,后天到京。

    他们原本是打算去年腊月到京的,可是腊月多暴雪,堵住了路,车马无法前行,他们被困在路上过了年。

    景氏很高兴,连忙收拾外头的跨院,甚至把榭园后面的抱厦,就是凌青菀住的屋子腾出来,准备给大姑姑住。

    虽然她知道大姑姑根本不会住在凌家。

    “你和你大姑姑长得像了。”景氏心情很好,笑着对女儿道,“她和你父亲像,你又像你父亲。我快十年没见到她,不知她如今的光景。”

    而后,她又想到上次小景氏告诉她的话。

    纪王妃这次回京,若是造化好,往后兴许就是太后呢。

    “菀儿,你嘴巴要甜腻些,跟你姑姑亲热些。娘家这些人,只有你们兄妹跟她血缘最亲了。”景氏叮嘱凌青菀。

    凌青菀道是。

    她也对素未蒙面的姑姑有点好奇。

    到了正月初十,纪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当了京城。他们先在别馆落足。

    尚未收拾妥当,纪王妃就带着她的儿子们,到了凌家,迫不及待要见见寡嫂和侄儿侄女。

    景氏让家里人全部到门口,准备了炮仗,热热闹闹迎接纪王、纪王妃。

    ***

    注1:“元旦”这个节日,就是新年第一天,是宋朝比较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但是咱们今天也用元旦,我怕姐妹们觉得违和,所以特别标注一下。

    解释来自bai|du.

    元旦,据说起于三皇五帝之一的颛顼,距今已有5000多年的历史。“元旦”一词最早出现于《晋书》:“颛帝以孟夏正月为元,其实正朔元旦之春。”

    从汉武帝起,规定孟喜月(元月)为正月,把孟喜月的第一天(正月初一)称为元旦,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

    (另外,这本书背景并非宋朝,因为我历史太薄弱了,怕写得不伦不类,基本上就是架空吧,但是一些规矩啊节日啊习俗啊,我尽量参考一二,争取不乱编。当然,也有瞎编的,像唐宋就没有少爷、老爷、某大人这些称呼,也不能亲戚通婚,我还是用了,都是为了架空的故事性,求考究亲们轻拍~~)

第029章 不贞

    第029章不贞

    燎竹阵阵,震耳欲聋。

    喧闹之后,纪王府的马车,终于停在晋国公府门口的场地上。

    一群人下了车。

    领头的是纪王,凌青菀的姑父;他身后,陆续下来四个男孩子,最大的和凌青菀大哥同龄;最小的八九岁,粉雕玉琢,白净可爱。

    随后,一个妙龄女郎,缓缓下了马车。

    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一下子吸引住了凌青菀的目光。

    凌青菀很喜欢绿色,而绿色太过于扎眼,女孩子敢穿在身上为数不多。

    这位女子穿着官绿色的风氅,清贵优雅,锦簇妩媚。她肌肤瓷白,圆圆的杏目,高悬的鼻梁,长得像纪王。

    是表妹,或者表姐吧?

    凌青菀微讶,她鲜少听母亲提及,姑母还有位和她年纪相仿的表姊妹。她只知道,姑母有四个儿子。

    那少女转身,搀扶着贵妇人下车。

    这贵妇人,就是凌青菀的大姑姑——纪王正妃。

    纪王妃盛服华饰,雍容华贵。她身材丰腴,面容白净。眼角有些细微的纹路,但是瞳仁清亮,似秋水澄澈。

    纪王妃的目光越过人群,首先落在凌青菀身上。凌青菀也在看她,四目一碰,彼此心底微动。

    她们姑侄长得很像。

    纪王府的人,顺着纪王妃的目光,都将视线落在凌青菀脸上。

    “和娘长得很像,定然是大舅舅家的表妹。”最年长的少年,低声和兄弟嘀咕。

    这边,景氏带着家人,连忙迎上去。

    纪王妃眼眶湿了。

    一番契阔,少不得哭泣一场。

    二叔、三叔带着凌青城兄弟,陪纪王在外院正堂说话,纪王府的两个年长的儿子跟着;纪王妃就带着她女儿、两个幼子,跟着景氏去了正院。

    他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态度冷淡,让纪王妃和她的孩子们颇为尴尬。

    景氏笑笑,道:“我备下了好茶,去榭园吃茶。娘这几日身上不利爽,别吵闹了娘静养。”

    她不着痕迹把尴尬化解了。

    纪王妃就顺势起身,跟着景氏走了。

    三婶和三姑姑陪着去了榭园,二婶留下来照顾老太太。

    “什么王妃,也值得这么显摆?”老太太冷哼道,“不过是肚子争气,生了四个儿子,又逢上纪王正妃命不好,早早去了。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得势,做了正经的王妃?”

    纪王妃从前只是个侧妃。

    因为纪王先妃早年去世,又没有留下孩子,而凌氏生了四个儿子,被纪王扶正,做了正妃。

    老太太却瞧不上她。

    归根究底,纪王只是圣上的叔叔,不得圣上器重。

    圣上有好几位皇叔,都留在京里做官,偏偏纪王去了遥远的沧州,音讯全无。

    这么多年被丢在沧州,空有亲王爵位,却无权无势。乡下进城的王爷,老太太根本没把纪王放在眼里。

    在老太太看来,纪王和他们一样落魄,甚至比他们更加落魄。

    “他们回京做什么?”二婶服侍老太太喝茶,低声问了句。

    老太太轻轻撩拨茶盖,道:“谁知道?管他回来作甚,不必多理会,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些年,逢年过节得了他们什么好处?”

    每每逢年过节,纪王妃送到京里的节礼,都是些普通东西,不贵重。

    这让老太太更加瞧不起。

    有时候,轻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比他地位高。像老太太,不管是自己娘家、儿子还是女婿,都不及纪王地位尊贵,却照样不妨碍她看不起纪王。

    ***

    “你们还住在榭园?”纪王妃一进榭园,但见院子里一株银杏树,盘根错节,树干两人合抱粗,不由感叹,“这树还活着......”

    这株银杏树,是纪王妃亲自栽下的。

    二十四年前,纪王妃去寺庙上香,瞧见银杏幼苗很好,向老和尚讨了一株,拿回来栽在长兄的院子里。

    那年,她才十二岁,长兄正好娶亲,景氏进门。

    一转眼,二十四年了,这株银杏树粗壮古老,岁月悠悠。

    “是啊。”景氏笑着回答,“等到了盛夏,这树冠似把大伞,院子里全是阴凉。王妃夏天过来乘凉。”

    纪王妃点点头,眼底有些泪意。

    其他人跟在她们身后,都没有接话。

    众人进屋,丫鬟奉茶。

    三婶和三姑姑略微坐了坐,彼此拘谨,说些客套话。

    片刻后,景氏就对她们道:“都去忙吧,让王妃净面歇息,改日再说话。”

    就这么直截了当把她们遣走。

    纪王妃巴不得。

    她满心的话,只想跟自己的亲嫂子说。至于跟过来的这两位,一个是继母的儿媳妇,一个是继母的女儿,谁都不贴心,她们在跟前,纪王妃满腹的话都没机会说。

    “王妃,我们先告辞了。”三婶起身,笑着道。

    纪王妃颔首。

    三婶带着三姑姑出门,纪王妃似松了口气,她的表情也变得温柔恬静,眸光盈盈。

    “这是祯娘,行三;这是四郎和五郎。”等三婶和三姑姑一走,纪王妃重新介绍起自己的孩子来,指着他们对景氏道。

    几个孩子都起身,重新给景氏见礼。

    “......这定然是菀娘!”纪王妃没等景氏开口,就冲凌青菀招招手,让凌青菀到她身边来。

    凌青菀对纪王妃第一印象很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她起身,走到了纪王妃身边。

    纪王妃拉住凌青菀的手,眼里水光浮动:“你长得像你父亲!十年未见,你出落得这样好。你父亲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说到伤心处,纪王妃的热泪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纪王妃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她的长兄,等于是她唯一的家人。

    晋国公是不管事的性格,不知道亲疏;继母进门早,自己生儿育女,对纪王妃连表面上的亲昵都没有。

    故而,她只有长兄。

    她嫁给纪王为侧妃,也是她长兄的意思。当年,她也是怪她长兄的,不乐意嫁到王府。

    不成想,后来有如此造化,纪王性格温柔体贴,对她呵护备至,特别是她生了长子之后,更是宠爱她。

    这一切,都是托长兄的福。

    想到此处,纪王妃越发难过,眼泪不可收拾。

    “姑母,您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凌青菀柔声道,“一家人团聚,是极大的喜事。”

    “是,是极大的喜事。”纪王妃轻轻擦拭了泪光,破涕为笑道,“菀娘说得对。”

    然后,她拉过自己的女儿赵祯,让她和凌青菀见礼。

    赵祯粉腮杏目,娇媚喜人。特别是她穿着官绿色的风氅,让凌青菀对她格外有好感。

    凌青菀对绿色的东西格外嗜好。

    姊妹俩相互见礼,彼此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善意。

    凌青菀长得很像纪王妃,所以赵祯第一眼就觉得这位表姐亲热异常。

    “祯娘是永康十二年七月初一,菀娘是永康十一年腊月初五,她是祯娘的表姐。”纪王妃道。

    纪王妃把凌青菀的生辰记得如此清楚,让景氏和凌青菀都颇为感动。

    景氏安排了午膳,招待纪王一家人。

    纪王妃最小的儿子——赵祎赵五郎,今年九岁,肌肤雪白幼嫩,像个女娃娃,特别可爱。

    他眼睛似乌黑的宝石,闪耀着明亮清澈的光,让人不由自主要融化在他的眸光里。

    他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他还喜欢粘着凌青菀。

    说着话儿,他就靠到了凌青菀怀里,依偎着她。

    “五弟可喜欢二姐姐了。”赵祯赵三娘瞧见了,不由笑道,“要不,你留在舅母家,不要回去啦?”

    “好。”赵五郎拖长了声音,非常兴奋道。

    纪王妃无奈摆头。

    她笑着跟凌青菀母女解释:“这孩子,就喜欢粘人。在家里,时刻粘着我。如今,他和菀娘投缘......”

    凌青菀的手,轻轻拂过孩子稚嫩柔滑的小脸,心顿时柔软得不可思议,道:“姑母,我也喜欢五弟。您初回京师,若是忙碌没空照顾他,我可以带着他玩。”

    纪王妃刚刚回京,定然一堆事。

    家里家外,肯定要忙个不停。

    “别惯着他,他是要入宗学念书的。”纪王妃笑道,“在家里请了先生,启蒙三年了,总是蒙混过关。这次,送到宗学里好好读。”

    景氏也道:“孩子还是要多读书,读书明理。”

    纪王回京,是因为皇帝想立堂弟为储君。纪王的几个儿子里,赵五郎年纪最小,尚可塑造。

    如果皇帝能力排众议,促成此事,赵五郎就是未来的皇帝。

    他接下来,肯定要接到皇宫去教养。

    哪里会跟着凌青菀玩?

    纪王妃知道这个缘故,所以拒绝了凌青菀的提议。

    凌青菀却舍不得放开这孩子。

    她好似对孩子特别有感情。

    纪王一家人用了午膳,就告辞了。

    “我也想要个孩子。”晚上,凌青菀躺在床上,回想小表弟那可爱的模样,突然有种对孩子难以遏制的渴望。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

    她尚未定亲呢,要什么孩子?

    结果,这晚她做了个诡谲的梦。

    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她梦里常出现的男人。

    这次,竟是在卧房,男人将她压在床上,两人赤|身|裸|体。他的唇,灼烫滚热,吻遍了她的全身。

    他手掌粗粝,布满了老茧,是个武士,在他全身抚摸着。他的掌心,也是滚烫的,拂过她的腰肢,攀上了她的胸乳,狠狠蹂躏着。

    她浑身酥麻,情欲灼热,有把烈火在熊熊燃烧。她的十指,深深陷入男人的后背。

    男人灼热的坚挺进入她的身体时,她轻轻哼了声,婉转迷乱。

    情到深处,激烈又快速,她似坐在船上,浑身荡漾卓。淫|靡的气息在帐内缓缓荡开。

    “他......他会杀了我们的。”她娇喘着说道。

    男人一把抱起了她,让她半坐在自己身上。她稠黑的青丝如注倾泻,洋洋洒洒在他的手背,撩拨得他更加燥热狂野。

    他的动作快速而激烈,让她细碎的喘气变得急促起来。

    “我会护着你。”男人喘着粗气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没事,谁也不能伤害你。”

    她心里的火,就烧得更烈了。她的手臂,紧紧缠绕着男人的脖子。

    “给我生个儿子吧。”他低沉着嗓子,在她耳边呢喃,“替我生个儿子!”

    他越发亢奋,将滚热撒入她的体内。

    凌青菀醒来之后,久久没动。

    那个梦,清晰得宛如发生过。

    这绝不是少女能做的梦。

    她哪怕再混沌,也明白了过来。她知道梦里那个男人,那个对她温柔百般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

    她在做一件令人不齿的事,令她自己感到羞愧万分的事,她在偷人。

    “这是我的将来,还是我的过去?”凌青菀情绪低迷的想。

    她彻底烦躁了。

    她这种不对劲的情况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让她如此烦躁,恨不能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理理清楚。

    “不,我不是这样的。”凌青菀绝望的想,“我是个忠贞的人......”

    她不会偷|情。

    梦里的那个男人,倏然就变得可怕起来。

    ***

第030章 邪祟

    第030章邪祟

    接下来几天,凌青菀夜里睡不踏实,不是哭醒,就是半夜睡不着,失眠到天亮。

    那个梦,对她的冲击太强烈了。

    她好似对自己有了种难以接受的新认识。她一直寻找记忆,来否定那些诡谲的梦境,和那个男人。

    故而,她精神萎靡,人变得浑浑噩噩的。

    她在记忆深处搜刮那个男人,还有喊她姐姐的那个声音,誓不想起不罢休。

    她再也不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想起一切,对凌青菀而言,变得急迫。

    不管是凌青菀的记忆,还是梦里的记忆,她都想记起来。哪怕不能全部记得,至少记住一个。

    但是,她做所的事情都是徒劳。任凭她怎么努力、使劲,最终仍是空白,什么也记不起。

    凌青菀几欲抓狂。

    梦境是飘渺的,而她十六岁之前的生活,除了母亲和兄弟,她全然忘记。

    这很严重了。

    继续视若不见,她以后的生活会出现很多的问题。凌青菀很执着,想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找回来。

    她这么折腾,一个人整日独坐,在窗边喃喃自语,跟疯了似的,把她母亲吓住了。

    母亲给她请了太医,开方吃药。

    太医来了,凌青菀没什么惊讶,很配合。可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她都在走神。

    她温顺看病、吃药,却时时刻刻心不在焉。

    景氏吓坏了。

    “......隔壁的石公子,不是开了‘天一阁’,非死症不治吗?菀儿这么奇怪,要不请石公子过来瞧瞧?”大哥凌青城道。

    母亲也把凌青菀的病情,告诉了凌青城。

    凌青城帮母亲出主意,他比他母亲还要担心。

    母亲沉吟,道:“天一阁不是号称出诊金五千吗?咱们一时也周转不到那么多钱。”

    母亲娘家的长兄和妹夫的确都是高官,但是并不意味着凌家富足。

    母亲自强,不愿意接受娘家和胞妹的救济,仍是守着晋国公府的旧家业过活。

    况且,五千两真的太多了,哪怕是在舅舅或者姨父那边,也是他们三四年的俸禄。

    当然,他们并不是只靠俸禄过日子。

    “咱们邻里邻居的,我去试探试探他的口风。”凌青城道,“京里的太医,还不如菀儿自己呢,请了也是白费,反而耽误菀儿的病......”

    程太夫人和大表嫂周氏久病不愈,太医们束手无策,却被凌青菀治好之后,凌青城就不太信任太医,觉得他们还不如个孩子。

    其他的郎中,也不稳妥,没听说谁医术高超的。

    倒是隔壁邻居石庭,出言张狂,不知根底,可能有点医术,虽然他的天一阁至今没有生意。

    “也好。”母亲道,“假如他真的治好了菀儿,我就是卖田卖地,也会凑出诊金给他。”

    当前,母亲最担心的是凌青菀,其他事都抛在脑后了。

    凌青城颔首,亲自去了隔壁。

    石庭不在家,而是在天一阁坐镇。

    凌青城回家套车,又去了天一阁。

    石庭起身迎接他到后面雅间坐下,慢慢说话。凌青城简单把妹妹的病情说了一遍。

    “凌郎君,我家公子非死症不出诊,而且诊金......”凌青城的话说完,石庭尚未开口,他身边的小厮却道。

    他的小厮十七八岁,虽然穿着不及石庭华贵,模样却周正,不卑不亢的,竟不太像做惯了下人的。

    凌青城连忙要解释。

    石庭却开口了,打断了他小厮的话:“咱们和晋国公府乃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理应相互帮衬,莫要多嘴。”

    小厮当即道是,退到一旁。

    “走吧,去看看。”石庭转颐,对凌青城道,“令妹非重症,不需照天一阁的规矩出诊金,凌兄放心。我平常问诊,都是不取资费的。”

    他把金钱的话题先挑明:他去看看凌家的姑娘,不收诊金,免得凌家觉得负担太重。

    “多谢石兄。”凌青城感激道。

    两人联袂而出,到了昭池坊。

    路上,凌青城和石庭聊天,也说了些家常。彼此论起序齿,才知道石庭和凌青城同年,只比凌青城大几个月。

    石庭也才十八岁。

    可是他言行举止,老成很多,像二十出头的人。

    凌青城有点惊讶。

    石庭到晋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黄昏了。正月的盛京,寒意逼人,连虬枝梢头稀薄的日光,都像一层薄霜。

    寒气四面涌入,锦服生寒。

    他拢了拢灰鼠风氅,跟着凌青城进了内院。

    凌青菀半躺在里卧临窗炕上,怀着抱着个暖炉,正在愣神。她衣着整齐,是件家常葱绿色的长袄,消瘦单薄,却没有梳头。

    浓密的青丝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的脸颊,一张脸凝雪白皙,小巧精致。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可惜,她眼神呆滞,没了半点灵气。

    景氏斜坐在一旁,陪着凌青菀。见石庭进来,景氏连忙起身,和他见礼。

    “这就是舍妹。”凌青城对石庭道。

    石庭颔首。

    凌青菀也回神。

    她认得石庭,有过两次惊鸿一瞥。

    石庭生得俊美,非她哥哥凌青城的俊美可以比拟。他肌肤白,而且细腻柔滑,比女子还有嫩白。可是,他双目深邃,浓眉入鬓,下颌曲线坚毅,美却没有半分阴柔。

    他的五官精致,整张脸叫人过目难忘。

    凌青菀只是见过他两次,且没有这么近,都清楚记得他。这次近看,他的容貌的确俊美无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清冽的气息。

    丫鬟帮凌青菀挽起袖子,给石庭诊脉。

    石庭伸出,搭在凌青菀的手腕处。他从外头进来,手指冰凉甘洌,似有一道寒气,顺着胳膊沁入心田。

    凌青菀微微怔了怔。

    片刻之后,他诊脉完毕,对凌青菀道:“姑娘歇息吧,在下出去开方子。”

    “您把我的病,当着我的面说说。”凌青菀道,“我自己也是学医的。只是医者不自医,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疾病,您说来我听听。”

    凌青菀并不避讳自己的病,她知道自己病了。

    但是,京里的太医们,没什么鬼才,连普通的情志病都治不好,何况是凌青菀这种情况?

    所以,上次来的几个太医,她没有开口询问。太医们开的方子,她也喝了,也只是安抚母亲的心。

    石庭听到她的话,没有半分惊诧。

    他的表情如旧。

    他平静的神色,似一副面具,永远不变。

    他看了眼凌青城和景氏,似乎在询问他们的意思。

    “......无妨,石公子直言。”景氏道,“我家姑娘的确通晓些医理。”

    石庭就点点头,道:“姑娘没什么大疾,只是阴气太重。”

    他这话一说,景氏和凌青城都蹙眉。

    凌青菀却是心头一震。

    他说她阴气重,不像个医者的话。但凌青菀想到自己那些诡异的梦,觉得他的话兴许是对的。

    “阴气重?”景氏反问,“这是为何?是宅子风水不好,还是她哪里沾染了脏东西?”

    “是姑娘的生辰八字,沾染了脏东西。”石庭表情不变,眼波平静似古潭,不疾不徐说着他自己的诊断。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诊断不像医嘱,反而像道士或和尚的口吻。

    “姑娘是哪一日、哪个时辰生的,去查查最近几年,那个时日,可有什么怪事。”石庭继续道,“请副祝由符,随身戴着。再送送邪祟。”

    景氏和凌青城脸色微变。

    他们都想到了石庭话里的意思。

    三年前,先皇后卢氏的妹妹卢玉,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什么时辰景氏不知道;一年前,卢皇后也是腊月初五去世的,亦不知道时辰。

    凌青菀就是腊月初五生的。

    会不会,她们去世的时辰,正巧碰上了凌青菀出生的时辰?

    凌青菀最近的样子,的确像中邪了,而不是生病。

    景氏脸色不好看。

    “祝由符?”凌青菀呢喃。

    医学上让病家送邪祟,并不是空口胡言,一般是碰到了情志病。石庭让他们家去送邪,又让她带着祝由符,不过是给她信心。

    “我是哪里的病?”凌青菀追问石庭,“您不必绕弯,可以直接告诉我。”

    黄帝内经上说,“淫|邪发梦”:正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

    石庭是大夫,他说送邪祟、请祝由符,肯定是凌青菀腑脏有疾。但是,不能告诉病家,否则没了神秘,达不到治病的目的。

    凌青菀医者不自医,她对自己的病诊断不了。最近她自己也把脉,诊断结果是自己的腑脏没有任何问题。

    “姑娘,在下已经说了,是生辰八字上的事,跟姑娘自身无关。”石庭道。

    他要紧不松口。

    然后他起身,对景氏和凌青城道,“祝由符我回去制,明日下午之前叫人送来。太太和凌兄弟无需忧心,及早送了邪祟,姑娘会不药而愈的。”

    然后,他就告辞了。

    凌青菀愣在那里。

    她母亲让她自己的乳娘葛妈妈照顾她,母亲就更衣出门,准备去安家。

    姨母小景氏知道很多宫里的事,她可能知道卢皇后和卢玉去世的时辰,景氏要去问问她。

    凌青城陪着母亲去。

    他们去了安家,回来时天色渐黑,还有一刻钟就宵禁了。

    安檐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眼瞧着就要宵禁,他这个时候跟来,是回不去的,今晚就要住在凌家了。

    “他来做什么?”凌青菀想。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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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嫁介绍:
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医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