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6 五爷一家亲
五爷的宅子就在朝阳门内，面积比不过恭王府但是基本上接近醇王府的面积！
五爷今天回到京师之后就闭门谢客了，很多官员想要见他都吃了一个闭门羹，可是没想到后半夜三点，五爷府的后门就来了一群恶客。
老礼亲王为首，郑亲王、睿亲王、多罗诚顺郡王……再加上一些不是铁帽子的王爷，一共七人，集体来拜门了！
这些门房可不敢拦，赶紧跑如内宅把刚刚入睡的五爷奕誴给吵醒了！
“不见……谁都不见，这时候来找我给我找麻烦吗？”
“哎呦……我的好王爷啊，京师到处都是各方的眼线，这七位王宫大员来拜门，您不见他们就不走！”
“这要是在门口逗留时间长了，让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了，回头肯定都是谣言……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不好听啊！”
奕誴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黑着脸点了点头，管家这才回到后门迎接诸位王爷进内书房。
大冷的天儿，几位王爷穿着翻毛的皮裘，带着海龙的帽子，一个个裹的跟狗熊一样走进五爷的内书房。
书童正把压好的煤炉给重新拨旺，泛着黑色光芒的无烟煤，又夹进去几块！
有求于人，这些王爷一个个都谄笑着，郑亲王承志给五爷拱手行礼“哎呦……五王叔也太简朴了，这铸铁煤炉都是京师普通人家用的，您王爷之尊怎么用这个？”
“回头我让奴才给您送一个顶好的白铜炭盆，上下两层打造的通体光润，点上银丝炭，再丢下一片沉香，那整个屋子都异香扑鼻，没有一丁点烟气的……”
承志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五爷奕誴冷哼一声“呵呵……本王可没有那个福气！我就是守着自己俸禄吃饭，也没有好奴才给我赚银子去！”
“那么好的炭盆你自己留着吧！我可无福享受！觉得我这铸铁煤炉不好用，嫌弃烟气大？”
“那就请回吧！我这里庙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大菩萨！”
郑亲王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臊的跟猴屁股一样“啊……我……嗯……这个……哎呦……”
就跟牙疼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礼亲王看他尴尬长叹一声“老五啊！别难为他了……他也是吃了奴才的亏，这不也愁的睡不着吗？”
“睡？他还想睡！铁厂夜校六名工人命丧黄泉，永远睡着了……你承志后半辈的觉就别睡了，那六条性命替你睡了！”
这话可太狠了，承志红的脸都黑了，一跺脚他委屈的说道“五叔！我真冤枉啊！杀人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可能让他们杀人去！”
“广亮是我的奴才不假，但是他去铁厂做什么我真的不清楚！就算他给我孝敬了一些土特产，但是咱们这些王爷谁还在乎那点小钱呢？”
“我是真心想让奴才们为皇上分忧，把差事干好了……至于说贪银子的事情，我不敢说清如水，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赚人命银子！”
“钱多少是多？够用就行了……今天这件事疑点太多，不是五叔您想的那样！”
“哎呦……你还有道理了？你说说我听听……”奕誴冷笑道。
承志也豁出去了“当着诸位王爷，我就明说了吧！他广亮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杀人！就算辛剑他们找到一批夜校的学生当证人，可是这外面的证人是不是比他的多？”
“老百姓就这样，你只要不杀人，不霸占他们媳妇去，只要多少还给他们留一口饭……这些人就不会造反的！”
“所以广亮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必要，他没有这个动机！”
“现在六名工人死了，谁是最终得益的人啊？呵呵……我就把话明说了吧，笑道最后的还不是咱们的陛下，还有华族的肖乐天吗！”
“这点伎俩，几位叔叔哥哥兄弟们，就看不明白？”
“不过就是借六条工人的命，来打压咱们！到时候把我也给圈禁了，陛下权势就更盛了！”
“肖乐天看着他的徒弟把咱们一点点都折腾死了，他们师徒俩就直接把大清国给分了呗！”
话说到这，五爷一阵风一样冲过去，啪的一声就是一个漏风的巴掌“你小子不要命了！你发羊癫疯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
五爷脸都吓白了，承志捂着嘴巴子眼泪汪汪的嘟囔道“我说的话不好听，可是事情就是这个事儿啊……”
“你们自己去品，自己去品品这里的味道……这天下还是咱们八旗的吗？你们说还是吗？”
屋子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个个阴沉着脸，五爷奕誴退回椅子就好像浑身被抽掉了筋骨一样。
他伸手指着椅子“你先坐下！我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清河了，审讯的结果一旦出来了，清河那边会给我发电报的！”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好半天礼亲王世铎开口了“老六……走了吗？”
奕誴楞了一下低着头说道“还没走呢，现在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牢房里，说是明天一早押回西陵去！”
世铎摸了一把眼泪“哎……我想他了！我想老六了……西陵那边冷不冷啊？看他今天穿一身破棉袄，我就心疼……”
“呜呜呜……”老礼亲王捂着脸就这么哭了起来，这哀伤的气氛让屋子里的人都感同身受，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郑亲王承志噗通跪在五爷奕誴的面前“呜呜呜……五叔……咱们八旗是一家人啊！咱们是一家亲人啊！”
“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不能啊……呜呜呜……”
五爷奕誴看着抱着腿的承志，眼眶也红了，想一脚踢开可是又下不去脚！
就在这时候，洋人的座钟打到了凌晨五点，随着座钟的响声外面管家跑了进来“王爷……清河的电报来了！”
“审讯了一夜，那些杀手全都招供了……广亮没有给他们下杀人的命令，是这些杀手错误的估计了形式！”
“他们擅自动手的！马铭、那三宝甚至那个辛剑……都全程刑讯，十多个杀手连续出了上百份供词……”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广亮是冤枉的，广亮就是贪银子的罪过，没有杀人的罪过！”
啊！屋子里一阵轻松的惊呼，那郑亲王承志干脆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的喊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冤案啊，冤案！”
4497 到底是谁做的？
“胡闹！胡闹！简直是大胆妄为！这是谁下的命令，谁让辛剑这么干的？”
清晨的元首府，肖乐天刚刚从后宅返回办公区，刚进书房就遇到了这么窝心的一个消息，四天王还有项英蔡璧暇等等，十好几名高官都来齐了。
桌子当中就摆着那一份春十三娘的电报！
肖乐天进屋子之后就愣住了“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集合过来了？早饭吃没吃？没吃……那个项英啊，你去让后厨多准备一点……”
项英没有动地方，却尴尬的说道“元首……北京城发来的电报，十三娘发来的……您还是先看看吧！”
肖乐天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打开折叠好的电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看完就炸锅了！
“谁的手笔？谁干的？这是谁下的命令？混蛋……胡闹！”
电报直接就被拍在地上了，肖乐天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了，他烦躁的在书房里打转，伸手指着一个个华族顶级高官。
“王怀远……是不是你？”
“项英……你怎么不说话了？”
“罗火、萧何信、司马云……哑巴了吗？”
“蔡璧暇……你刚刚离开京师就发生这种事情，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一个个的质问，一个个的摇头，谁都否认是自己下的命令！
肖乐天毕竟是一国首脑，克制的功力还是非常强的，很快他就镇静了下来，他挥了挥手“项英……去告诉外面不要给我送饭了，也不要来人打扰……”
皱着眉肖乐天在窗户边上眺望远方的大海，尽量深呼吸压制自己的情绪，好半天才开口“我之前说过什么？王怀远你重复一遍！”
“是！”王局立正毕恭毕敬的说道：“辛剑所负责的京师互助会，不承担任何中情局的任务，仅仅是联络普通工人感情所用……”
“十年的时间，互助会要在京师工业区发展一万名受过基础教育的工人，让他们拥有新的思想，让他们从感情上贴近我华族的理念……”
“这是互助会唯一的任务……”
“呵呵……你背的倒是一字不差，可是眼下这局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想不到啊，告御状啊！一个人单挑十路总管，向整个八旗亲王体系宣战？”
“牛啊！真是牛啊！你现在告诉告诉我，这辛剑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王怀远苦笑着说道“事实证明，这个辛剑还就是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们向元首保证，这件事真的没有人下命令，春十三娘知道事情闹大了，昨夜北方局开始内部严查，结果根本就没有查到任何人曾经有过命令！”
“甚至连干扰都没有，要不然北方局怎么也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呢？”
“我请求即刻登船去京师，我去亲自调查一下……”
肖乐天摆了摆手“不能去！此刻最紧张的不是咱们，而是满清，载淳和满清的贵族重臣们恐怕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咱们华族的阴谋！”
“咱们任何一个人出现在北京，反而会让他更紧张……”
肖乐天苦笑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们不会骗我的，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一场误会……先等一等春十三娘后续的情报……”
“蔡璧暇，你跟大家伙说说你离开京师前，铁厂的具体情况！”
“是……”蔡璧暇开始向众人介绍京师铁厂还有铁路工地所发生的一系列暗无天日的事情。
地方上拉壮丁，王宫贵胄盘剥工人，黑道纠结白道设黄赌毒来榨取民众财物！
工地里面贪污横行，就连最简单的土方都有人贪污，明明算好的是三万方的挖掘量，可是那些朝廷的账花子们就能做成九万方。
多出来的那些土方，所需要的费用，也就被很多人私自瓜分了！
在场的人都听傻了，都知道满清黑暗，但是谁都没想到会黑暗到这种地步，罗火小声骂了一句“靠……拉壮丁这种事情我信，可是他们怎么能把三万方土给算成九万方呢？这是一座山啊！”
蔡璧暇冷笑道“工部那些混账东西，骗皇帝有的是办法……满清的贪腐已经成了一个系统的顽疾，他们上上下下一群人一起来骗皇帝！”
“因为载淳根本就不可能亲自去丈量土方，三万和九万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概念！”
“还有铁路的消耗，光枕木这一项他们就能贪走多少银子？损耗啊，他们可以报告损耗啊……”
蔡璧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去年七月份，在杨村南库房，一共有一万两千根枕木被烧毁！”
“当时，朝廷震怒，下旨彻查，最后发现是看守库房的两名小吏，晚上偷偷抽大烟，弄明火导致的！”
“最后这两名守库房的小吏被砍头示众！”
“但是十三娘的调查可不是这样的！其实在着火之前，库房大量的枕木都已经被搬运走了，那里面也就有三千多根充门面……”
“那两个小吏就是替死鬼，两条贱命，工部和户部的官吏就贪走了一万根枕木，回头找个木材商转一下账目，又接着卖给朝廷！”
“就这一笔，十万的油水他们就瓜分了！这种事情太多了，北方局档案房都装不下……”
说话间，书房的门被敲响，电报房的人送来了最新的情报，一份又一份，春十三娘的最新调查报告如雪片一样的飞了过来。
看完后续的报道，肖乐天长叹一声“该死的……弄了半天，还真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误会！全都是偶然事件，最后撞在一起却变成了一场必然！”
肖乐天那是多聪明的人，当情报量足够了之后，这场冲突的前因后果他就全都搞清楚了！
整件事情，其实一个黑幕都没有，一个幕后黑手都没有，完全就是局势给推出来的！
仔细分析一下多方势力，哪一个派系也没有做这种阴谋的动机啊！
华族会做这种事情吗？肖乐天肯定不会，因为此刻正是华族和满清的蜜月期，大清国内那么多堡垒都没有修成呢，肖乐天其实比满清还需要和平的时间！
4498 难查的真凶
肖乐天这种成熟的政治家不会下这种命令，那么项英这些狂热的冲锋队员呢？答案一样，他们也不会下这种命令。
因为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啊！项英他们虽然狂热但是不是傻子，谁都不会在力量最微弱的时候去闹事儿！
辛剑总共就发展出一百多名肯学习的工人，够干什么的？致远号刷一遍油漆需要的工人都不止这点人，更别说推翻满清了！
这种时候贸然发动辛剑闹事儿，其实最后还就是给载淳提供增加威望的机会，到最后还是同治帝平息事态。
也就是说华族内部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情！
肖乐天思索片刻“洋鬼子的可能也要排除出去，目前在京师建立使馆的这些国家里，并没有那个国家的执行力有这么强大，能够渗透到民间，去做这种基层的组织工作！”
“英国很强大，但是他们也只能针对高层的官员设立阴谋，他们并不能把手伸到民间去，因为他们没有基层组织能力，这是清国不是欧洲！”
“并且，辛剑也不会听这些洋鬼子的话，这一点我还是很确信无疑的！”
“那么会不会有人借刀杀人呢？满清内部一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故意在辛剑面前暴露这些让人愤怒的罪恶，故意挑逗辛剑告御状呢？”项英追问了一句。
“很好！你这个问题非常好……”肖乐天搓了搓手“那么我们可以猜一下，究竟是谁呢？谁会想到利用辛剑来制造这样一场政治风波呢？”
肖乐天冷冷的笑道“首先不可能是郑亲王承志那一批人，他们会自己砸自己的锅吗？那些人都是死要银子，其他什么都不管的，而且他们很狡猾……”
“你们看看情报上所说的，广亮等十路总管，确实没有任何欺负华族工人的情况发生，说句难听的，他们基本上都是躲着辛剑走！”
“就算在饭馆酒庄遇上了，也非常客气……因为这些人不傻，他们知道辛剑的后台是我们强大的华族！”
“排除掉这些腐朽的王公……那么你们猜猜还会有谁？”肖乐天问道。
萧何信这时候开口了“难道是同治帝？他设下这个局，故意借辛剑的手来铲除这些王公贵胄？”
司马云却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太可能……同治帝已经清洗了鬼子六那一批人，现在才一年多时间，难道又要清洗一批？”
“再说了，承志这群人只是贪银子，可没有一点谋反的意思，载淳这一点还是能看清楚的！”
王怀远点了点头“没错，另外有一点请大家思考一下，刚刚蔡璧暇已经说了，其实京师铁厂和铁路这两项大工程里，很多贪腐案件，同治帝是根本不知道的！”
“他或许知道有人贪污，但是同治帝绝对想不到会贪到这种地步，在他的眼睛里局势其实还是很好的，至少八十分啊！”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下面有这么黑暗，又和谈展现给辛剑然后借刀杀人呢？”
不是那些脑满肠肥的王爷，也不是载淳自己，那么会是谁？这时候蔡璧暇突然说道“难道是慈禧？”
“这个女人，对权利非常贪，同治帝亲政对于她来说不是个好消息！这个女人总想控制载淳，会不会她在背后搞的鬼？”
有点意思了！这场分析越来越有意思了，众人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么说倒是有点可能性，但是慈禧如今党羽已经被剪除很多了！她靠谁来执行呢？”肖乐天反问道。
“慈禧的兄弟？那个御前大臣就是有名无实，胆小鬼一个恐怕难以依靠……”
“辛酉政变的那些人盟友，死的死，圈禁的圈禁……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已经和慈禧闹翻了！”
“指望那个面首伊思哈？都已经丢了，生死不知……就剩李莲英是嫡系，可是他孤掌难鸣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肖乐天摇了摇头“另外一点，我一直认为慈禧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平衡人物，她最擅长的其实就是平衡朝廷上的势力，然后从中取利！”
“这种依赖华族工人借刀杀人的计策，不是这种女人能想的出来的？”
蔡璧暇也恍然大悟了“啊！没错……慈禧就是这种人，完全无视民众的存在，也不考虑人民的力量！”
“因为他瞧不起人民，瞧不起普通老百姓……她要是搞借刀杀人，也只会借官员和贵族们的刀！”
“她的眼睛里只有这些人，普通穷人对她来说就是空气一样……”
书房里的人分析来分析去，利用排除法一个个把可能的对象都排除掉了，结果最后人们突然发现，可供选择的人没有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难道……难道整场冲突就是一个误会吗？”
肖乐天无奈的说道“分析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认定这是一次完全的意外了！辛剑就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就是看不惯八旗欺负百姓！”
“所以他要告御状，但是告御状之后的局势谁都没有控制好，就弄出了一场人命官司！”
“哎……我早就说过了，人民的觉醒是一件非常漫长而且负责的工作，普通人都是按照惯性来生活的！”
“家庭、环境、社会……共同打造了一个人的三观，只要这三观形成了，就会一直伴随着他一生！”
“哪里是那么好转变的？辛剑总以为打抱不平就能感化那些民夫，可是最后还是亲人的血逼得这些人说实话了！”
“可是这点血也是不够的，更多的工人都是冷漠无比，只要死人没有死到他们家，他们也不会起来抗争！”
“我为什么不让辛剑他们擅自行动，互助会为什么就是一个纯粹的慈善机构？最终的考虑就是在这！”
“看看，辛剑这次遇到的事情已经证明了我说的一切！”
“想要改变落后大清国内部，更加愚昧落后的底层民心……除了教育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趁着满清搞工业化，急需一批有知识的工人，这么一个契机，把我们的教育体系牢牢的楔进去，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告诉所有京师铁厂的华族工人们！从今天开始，他们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培养人才，好好教书！”
“眼下可不是发起革命的时候！所有条件都不成熟啊……”
“去吧，给北方局发电报……告诉春十三娘，好好保护咱们的工人，至于满清的事情咱们不要管了！”
“蔡璧暇你赶紧给载淳发电报，告诉他这件事跟华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谨守中立！”
“然后你再辛苦一点，去吧，赶紧回京师去！”
4499 找到三位嫌疑人
最终肖乐天的决定是以不变应万变，对满清直接表态中立，并明白的告诉你这件事儿和我华族无关！
把自己完全摘干净了，静静的观望京师的局势。
华族这些大佬们，除了蔡璧暇可以去京师协调之外，剩下的这群人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往大陆那边跑了，免得刺激了满清的那点玻璃心！
彻底做好决定之后，已经九点多了，肖乐天让大家散会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肚子里很饥饿，找厨房要了一碗都已经坨了的米粥，一点咸菜凑合着垫吧一下。
正吃着呢，房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传来蔡璧暇报告的声音。
“你怎么又回来了？嗯……项英也回来了？还有事情没有汇报完毕吗？”
项英和蔡璧暇站在肖乐天面前，两人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师傅……我俩刚刚私下分析了一下，觉得咱们的分析不够全面啊！”
“真的一点嫌疑人都没有吗？难道真的就是一场误会？”
肖乐天放下粥碗“嗯，你们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好了，不用犹豫……”
“是……我们觉得，这件事里还有三个人有嫌疑，他们有可能采用了借刀杀人的计策，利用了辛剑的同情心！”
“谁？”肖乐天问道。
“第一个是庆三爷！没错，我俩绝对庆三爷的嫌疑很大，他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
“因为三爷是满清中少有的真心维新派，他对工业革命的力量极为推崇，他甚至比同治帝还希望铁厂和铁路修通！”
“看见下面的人如此无道，可是他身为满清中的一员又惹不起那些王爷，怎么办？我觉得他会有意识的让辛剑看见真实的黑幕！”
“三爷的手下遍布工厂，让辛剑‘偶然间’看见一些什么东西，也是很容易办到的！”
肖乐天笑了，但是没有发表什么态度“接着说，还有谁？”
项英皱着眉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鬼子六奕䜣了！我绝对不相信，这个辛酉政变的执行者会这么简单被载淳斗败了！”
“师傅您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们在战略上要蔑视满清，但是在战术上要绝对重视满清！”
“奕䜣这种皇族可以说从生下来就是在阴谋里面泡大的！而且他曾经参与过夺嫡啊！这种人的智商情商能低的了吗？”
“别说咸丰朝了，奕䜣可是从道光朝就开始培植自己的嫡系势力，明面一套背后一定还有一套人马！”
“他就这么容易的被击败了？我绝对不相信……奕䜣暗中藏起来的力量，行借刀杀人的计策，大过年的给载淳抹黑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肖乐天还是没有发表什么态度，紧接着又继续追问“第三个怀疑对象呢？”
蔡璧暇开口了“我觉得，惇亲王嫌疑也是很大的！”
“哦！侠王五爷？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蔡璧暇很自信的说道“道光帝的子嗣里面，现在最有权势的就是五爷奕誴了，满清皇族血脉里面就没有省油的灯！”
“争权夺利都是写在骨头里面的！他此刻已经是众王的领袖了，怎么才能进一步控制满清的王爷呢？”
“那就故意弄点事情出来，让这些人害怕，十路总管出事儿之后，背后的那些王爷因为恐惧，只能求他来帮忙过关！”
“如此一来，这些王爷对惇亲王的依赖度就会加大！他也是受益人之一……”
啪啪啪……肖乐天不由的鼓起掌来“很好……非常好……能挖到如此之深，不亏是我教出来的……”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分析出来之后，准备怎么做呢？”
“啊……”二人稍微一愣，对啊，应该怎么做呢？是告发？还是打压？或者说谈一谈合作一起搞事情？
项英和蔡璧暇很显然没有想好这些后续的事情，一下子就卡壳了！
肖乐天笑着让他俩坐下“有些事情明白不了，就要糊涂了！不是说所有的事情，每一件都要搞的非常清楚的，不是说所有的阴谋我们都要去破，去挖掘利益！”
“任他千变万化，我们要有一定之规啊！如今我华族最重要的战略是什么？就是积蓄力量，把我们一个个工业区搞起来，把工业区之间的物流系统弄通畅！”
“这个时代想赚钱，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我们的工业生产啊！有了钱，我们才能造更多的海军战舰，研发最新的科技！”
“牢牢的抓住这个主干，而不要节外生枝！你俩真以为，王局他们判断不出谁有嫌疑？关键是判断出来有什么必要吗？”
“你们猜测出几种可能，那么手下人为了判断你们的这种推测，就要调动无数人力物力！你们知道这需要多少钱吗？”
“我们华族家大业大，也不能浪费资源啊！而且很多调查都是需要下面的兄弟用命去换的！”
“为了一点，跟华族利益纠葛不大的情报，就让兄弟们去拿生命冒险？”
“你俩啊……还是没有听明白，其实那几个老狐狸早就开碰头会了，你看他们说话的倾向性就知道了！”
“他们几个压根就不把问题往嫌疑犯身上引，就是咬定一切都是误会！其实说到底，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对我们华族影响不大，没必要花钱死人的去调查！”
肖乐天叹了一口“也是很无奈啊……华族最终也到了要讲帝王心术的阶段了，上上下下说话都要来回试探，需要领会，需要猜测了……”
会议室内一时之间陷入沉默，项英和蔡璧暇还是稚嫩了一些，好半天项英才红着脸嘟囔道“对不起，让师傅失望了……”
“你也不要自责，这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你们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很厉害了！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跟傻子也没什么两样！”
“你们的进步已经快得很了！不要想一口吃个胖子啊……”
蔡璧暇噘着嘴说道“那……那就这样了？不继续追查下去了？不挖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辛剑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危险从来不会消失的！”肖乐天捧起了粥碗继续扒拉了两口“自从他接受了这样的任务，就代表他接受了和危险并存的这种生活！”
“这是没有办法的……我们能做的不是打个鸡蛋把辛剑他们给包起来，这样他们就安全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分析一下力量！”
“只要我们能摸到矛盾冲突的主脉，那么在执行中就可以趋利避害了！”
4500 元首如刀，雕刻灵魂
“你们都是亲眼见过巴黎公社运动的，那种恐怖的力量相信你们记忆犹新！”
“力量既然已经出现了，就不会消失，工人运动的规模未来会越来越大，为什么呢？因为工人运动本来就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体两面！”
“你们记住了，这就好像是硬币的正反面一样，你不能因为不喜欢一面就把他丢掉，你是丢不掉的！”
“比如说人头是阴面，字是阳面，那么有一个人不喜欢阴面怎么办？你以为把阴面磨平了就没有了？”
“错了，阴阳是共生在一起的，是对立并且协调统一的！你磨掉了人头，其实阴面还是存在的，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形状而已！”
“哪怕你有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子，把阴面刨开丢掉，新的阴面也就重新诞生了！”
“资本家和工人就是这样的概念，就好像奴隶主和奴隶，地主和佃户一样……都是共生的一体两面而已！”
“要消亡会一起消亡，要发展就会一起发展……”
“欧洲的资本家无论怎么打压工人，也不过就是那个企图磨平了硬币阴面的可怜虫而已，他的所有压迫努力，不过就是让工人运动变幻一下新的形式罢了！”
“事实证明！未来世界的工业进程是不可阻挡的，工业规模会越来越大，科技会越来越高，那么资本家也就越来越赚钱！”
“可是当资本家实力越来越强大之后，同样的工人阶级也会越来越强大！”
“道理很简单，因为工厂需要工人来做工，资本家赚钱越多产业越大，那么工人数量也就会与日俱增！”
“而压迫终将会引发反抗的！工人规模越庞大，斗争也就会越激烈！”
“孩子啊，这就是时代发展的方向，浩浩荡荡不可阻挡！除非资本家能够想出一种不依赖人工就能赚钱的新兴科技，不过这样的黑科技要出现还早得很呢！”
“现在到未来二百年，全都是一个主基调，就是资本家需要越来越多的工人给他们赚钱，但是同时也会面对越来越猛烈的工人运动的反扑！”
“你们好好想想，如今德国的鲁尔工业区不过就十几万工人聚集在一起，我可以这样判断，五十年后这片工业区就会扩大十倍，那时候就是一百万到两百万甚至更多的工人汇集在一起！”
“同样是游行示威和抗议，十万人是什么规模？一百万人是什么规模？”
“不仅仅是德国，以后英国、法国、美国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这个世纪难题是无解的！”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华族虽然也是资本立国，我们将来也会有无数的资本家，但是不要忘记我们是中国人啊！”
“中国人的传统哲学是讲究阴阳，讲究平衡的！这是一场在鸡蛋上跳舞，在平衡木上行走的游戏！”
“巧妙的让对立的力量达到平衡，一起共同向前发展……这是只有我们中国哲学才特有的擅长啊！”
“不要相信西方的海盗文明，他们永远不懂阴阳，不懂平衡妥协，他们只会一派强大了拼命的想干死另一派！”
“就好像那个死活要把硬币的阴面都给磨消失的傻子一样……他们以为屠杀镇压工人，这个力量就会消失了？”
“大错特错啊！这就是一群傻子……同样的，未来工人力量也不要总是幻想把对立的资本家都杀光！”
“因为说到底还是硬币的一体两面，阴阳是拆不开的！”
“我们的互助会先进入清朝草创的工业体系中去，就是为了给未来的冲突埋下伏笔的！我为什么生气辛剑的肆意妄为？”
“不是因为他做错事儿了，也不是怕他影响了我们和满清的之间的外交关系……我是很遗憾他没有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啊！”
“你才工作多久？你才发展处几个学生？京师铁厂到现在还没有开炉炼钢的，现在汇集的都是一群盖房子的农夫！”
“说到底，这些农夫的对手盘应该是地主阶级！想要和地主阶级斗争，最大的武器不是你的夜校啊！想跟地主斗，我们应该动用的是土地这个武器！”
“夜校新思想的工人，将来的对手盘是资本家！但是你铁厂都没有运行呢，还没有盈利呢，资本家群体都懵懂的在朝堂上发愣呢！”
“这不就是一场混乱错位的战争吗？你用我储备出来的对付资本家的武器，拿出来对抗地主了？”
“还是在如此弱小的时期！你不失败谁失败呢？”
“我让互助会渗透进去，其实就是提前埋下一座桥梁，等候未来京师工业区拥有二十万、三十万甚至一百万工人的时候……”
“等到那种狂暴的力量需要爆发的时候，我们提前埋伏下的桥梁、道路、引水渠……就能很顺利的引导这股力量，冲向我们需要他们冲到的地方！”
“这项工作非常艰巨，而且消耗的时间还很长，你们必须要理解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和不容易啊！”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现在明白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这是肖乐天当时对项英和蔡璧暇所说的原话，这两位高徒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而蔡璧暇紧接着坐船回到了京师，这一番道理，她悄悄的告诉了辛剑，辛剑永远不敢想象，自己会得到一次让元首单独训话的机会。
开始是感动，但是等到他一点点分析理解肖乐天的教导之后，辛剑嚎啕大哭，深夜里如同狼嚎一般！
“呜呜呜……啊……我错了……我错了……”
“是我害死了王蚂蚱啊……是我的错啊……我就是个傻子……”
“呜呜呜……我就是个傻子啊……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人……走向成熟之路，永远都是这么的痛苦，这么的撕心裂肺！
经过这件事之后，辛剑大病一场，足足一周的时间高烧不退，而且上吐下泻，吃什么吐什么！
一周的时间，他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等到病好一点之后，人都瘦的成骷髅形了！
但是也正是这一周，让辛剑整个人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如同化茧成蝶一样，重生的辛剑不再浑身戾气，不再急躁冲动，他好像打磨掉了棱角的卵石一样，隐隐的散发出玉石的光芒！
笑容取代了之前斗天斗地的那种蛮横的表情，此刻的辛剑居然有了一丝学者的气度！
真如后世史学家所说“元首如刀，专管雕刻灵魂！”
4501 卷宗里的罪恶
之后的几天，华族紧急发表声明，宣布自己和这场恐怖的凶杀案没有任何的联系，也绝对保持中立态度！
为了表示诚意，华族命令辛剑立刻离开案件审讯小组，并给了他和那些华族工友一个月的长长假期。
华族声明，京师铁厂的凶杀案，属于清国自己的内政，华族不会干预，也不允许任何外部国家肆意干预！
这份声明让波诡云谲的京师局势立刻安定了三分，世人都在看肖乐天的表态，只要华族不干预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有章法可遵循了！
所有人都害怕肖乐天的天马行空，元首出招实在没有套路能预测，任何事情只要肖乐天掺合进去那就好不了，就会乱的很！
现在肖乐天表示中立了，而且私下里传来的消息，元首已经严令四天王和华族高层，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去京师。
这就是最好的稳定人心的消息，京师那些人绷紧的情绪一下子就送了一大截！
审讯其实第一天就结束了，案件清楚明了后期再怎么补充也没有什么新意，不过就是从那些杀**腿子的嘴里，撬出了十路总管平日里盘剥百姓的证据！
载淳异常的沉默了起来，每天都收到厚厚的一沓案件卷宗，京师铁厂这摊深水里面的龌龊渐渐的浮出水面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狗奴才贪污了这么多银子，更没想到他们鱼肉百姓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多少的夜晚，养心殿里都传来了载淳的咆哮，触目惊心的卷宗彻底逆了龙鳞！
中原之地的花子帮几乎云集在京师，勾连青帮漕帮等地方帮派，向京师贩卖人口，不仅仅是花窝棚里的女孩子，甚至还有成年的男丁猪猡！
山西、山东、河南甚至更远还有陕西包括关外的一些年轻人，被这些花子帮骗走、偷走、拐走、买走……然后汇集在京师铁厂。
十路总管提供官场的洗白业务，不论你是怎么来的青年猪猡，他们总是有办法搞到‘正式’官凭文书！
有的孩子才十四岁，就被药拍晕了，给贩卖到京师铁厂，十路总管手下有这样的奴才专门管这些猪猡。
其实就是奴隶，随便给他们起个名字，然后给伪造一份官府的文书，直接就在铁厂挂号干活了！
别小瞧十四五岁的孩子，同治帝给的工钱高，一个孩子每天还有六十文钱呢！
这些打手们抽走四十文，剩下的二十文足够这些猪猡吃喝了！而且每天都要把这些猪猡奴隶集中在一起居住，谁敢逃跑抓住就当着别的猪猡奴隶当场打死，或者活埋！
就是这么残忍的手段，京师铁厂这种猪猡奴隶的数量已经逼近一万人了，这就是十分之一的比例。
年轻的男孩子当猪猡，出卖力气给这些人赚钱，花窝棚的女人更悲惨，她们只能出卖皮肉来赚钱给这些人。
哪里有那么多饥荒的平民卖儿卖女啊？这都是说出去的障眼法，其实花窝棚一千多妓女，有三分之二其实都是偷来的，拐来的，绑架来的！
没有那个女孩子敢反抗，胆敢反抗告发的都被活活浸猪笼，淹死在清河的水下了，一具具尸骨震慑的其他姑娘不敢反抗，她们只能活活的在这里干到死。
每天赚来的钱九成都被这些打手拿走了！
猪猡和花窝棚每月就能贡献出十多万两白银，这些沾着血的铜钱和银元，一层层的往上汇总。
打手、杀手、地痞……这些是最基层的，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十路总管手下的奴才！
没有错，广亮这些人是王爷的奴才，但是王爷的直属奴才其实已经算大爷级别的人物了！
他们自己在京师有宅院，城外有小庄园，有田地有三妻四妾一大家子人，更有管家、奴仆、自己家生子儿的奴才。
这些人被王爷委任成一路主管，那么手下的奴才也会跟着沾点油水的！
广亮他们的管家、奴才们，各司其职，有的负责土石方的贪污，有的负责木材的贪污，有的负责花窝棚的皮肉钱，有的负责监督猪猡并每天收钱……
还有的就是控制铁厂的菜霸、肉霸、煤霸……等等垄断工人生活物资的霸王！
在这之后还有大烟馆、赌局、高利贷……零零总总的只要是捞钱的门路，都有他们的身影！
载淳看到最后，气的手脚都哆嗦了，嘴唇都气白了，他知道底层黑暗，可是从来没想到会黑暗成这个样子！
“朕能怎么办？朕拿这个帝国应该怎么办？”
“你们口口声声说八旗都是一家人……可是你们就是这么给一家人拆台的吗？”
“这是往死里坑朕啊！”
“二毛……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今夜难得的是二毛来陪伴同治帝，其实从欧洲回国之后，二毛的地位就已经超然了，他更多的任务是提供元首和同治帝之间沟通交流的一个私下渠道。
很多不能明着说的东西，可以通过二毛来传达！
二毛此刻的身份已经不是简单的用华族间谍来形容了，他就是一个公开的间谍，而这间谍如果公开了，还能活下去，活的很好。
这就说明间谍已经改变了身份，变成了情报联络官，甚至也可以说他们是在野的外交官了！
此刻大清国内，就算是再狂热的满清守旧派也不敢对二毛喊打喊杀，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这些满人还是明白的！
二毛身份超然，所以也就不怎么管具体的工作了，伺候同治帝的更多是大小四喜二人的责任，以后满顺身体健健康复，他也会逐渐开始回归！
只是出于载淳和二毛的私人感情，二毛一个月大概有一两天的时间在同治帝身边伺候，也正是有二毛的存在，还能让载淳找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卷宗二毛也看过一些，对于这些社会的阴暗面，从草根里走出来 二毛更有发言权！
“哎……陛下问我该怎么办？您这可算是问错了人了……”
“说实话，这些卷宗上的黑暗，我都亲眼见过，甚至亲身的经历过……”
“陛下您不信吗？哎……紫禁城这座温室里长的花朵，哪里知道民间的险恶啊！”
4502 刚愎自用
“我家离着西陵不远，是很普通大山沟里的孩子，家里只有几分菜地，平日里种菜贩卖，父母还得佃几亩田来种地……”
“我们这样的家庭脆弱的就跟夏天的蚊虫一样，一点点小事儿就会家破人亡，父亲种地积劳成疾有病了，母亲实在养不活我，就只好让我挨这一刀当太监去……”
“哈哈……我那时候才多大，根本就不知道挨这一刀意味着什么，我童年的记忆就是一个字……饿！”
“我饿啊……我从小打到就是不停的去寻找吃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草里长的，我几乎什么都尝试过……”
“后来听说，把尿尿的地方一刀割了，就能换来一辈子不挨饿！我恨不得自己就用菜刀割掉了……”
载淳只知道二毛说他入宫之前，让肖乐天救过，从郑太监的手里救了一条命，但是二毛净身之前的事情，他可是第一次听二毛说。
以前小时候，他也问过，但是二毛那时候还很惧怕紫禁城里的森严规矩呢，他绝对不敢对小皇帝讲真实的民间黑暗，只能把田园风光里好的一面说一说。
讲一讲自己给地主家放羊时候的有趣儿事情，比如说搞恶作剧，把羊粪蛋藏在黑枣里骗地主家的傻小子吃。
还有夏天抓萤火虫，河里面摸鱼，山野的各种小鸟和动物……
二毛是载淳了解民间的第一扇窗户，可是那时候二毛铺出来的则是染色的玻璃，他自动给载淳过滤了很多的黑暗。
今天，二毛不想藏着掖着了“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出路的，你知道能读书的孩子至少得达到什么标准吗？”
“最起码读书的孩子家里得有五亩地，是自耕农而且家里人口还不能太多，父母这才能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呢！”
“都说读书改变命运，但是陛下您知道一支毛笔的价格在我们农村，就能换半口袋地瓜啊！”
“我们的人生其实是没路可走的，自我阉割换入宫吃口饱饭，那时候想想居然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
“可是没想到，我一个毛孩子想进宫，都遇到了老太监的盘剥，张口就是五两银子啊！陛下，哈哈……我家要是还有五两银子，可能去挨刀当太监吗？”
二毛摇了摇头“我不是埋怨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是向陛下诉苦，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这么苦了其实跟我那些发小来比，还是幸运的呢！”
“跟我一起长大放羊的刘家哥哥，后来听说被家里卖到山西煤窑去挖煤了！”
“大我四岁的隔壁姐姐，一头乌黑的大辫子可漂亮了，那时候贴了一手的好玉米饼……最后呢？哈哈哈……”
“她爹妈为了给她哥哥置办结婚的礼金还有盖房子……十两银子就给卖到城里给人当小妾了！”
“哪里是小妾啊……我后来专门派人去打听过，隔壁姐姐其实就是卖到京师八大胡同了，她爹妈害怕丢脸，害怕别人戳脊梁骨，这才说是当小妾呢！”
“如今我在京师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了……我发动多少人去找这个姐姐？都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陛下啊，千万别信什么盛世的鬼话……就京师铁厂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大清国内每一天都在上演，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
载淳脸都白了，咬着牙反驳道“也……也没有这么不堪吧？”
“哈哈哈……陛下啊！我这是命好，有幸飞到天上了，看见了更高层的景色，底层百姓能看见什么？”
“如果您不信，那么就请您让户部调档，易县从道光年间，究竟因为水旱免过几次钱粮？”
“我曾经查过的，光我出生之后，其实朝廷就免过三次的……为什么我们家一次都没有过？”
“无论水旱，官府逼着纳粮的差人一次次的往村子里去，村里的地主老财，回头就逼我们掏粮食！”
“哈哈哈……这些比逼死人命扎来的钱粮，陛下您说都到哪里去了？”
“朝廷免了，可是地方照样收，谁敢不给？我记得隔壁乡有几家地主联合几名秀才，想去京师告状……”
“但是这群人根本就没出易县的地界儿就被西陵的护军抓走了，就说他们私盗皇陵树木，暗通土匪……最后两人掉了脑袋，其他的人也都发配充军了！”
“怎么这西陵的护军都可以插手民政了？你说他们从中有没有分到银子？当年企图抢虎妞虎夫人的琏二爷，怎么就那么有钱？”
“陛下啊！这大清国要比你想的黑暗一万倍，您还真以为天下太平呢？”
紫禁城里也只有二毛这个异类敢如此跟皇帝说话，丝毫没有情面，把载淳怼的哑口无言，脸一阵儿白一阵红！
“你……那你的意思是让朕严办了？”
二毛苦笑一声“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告诉陛下这些事情，其实目的是相反的，我不希望陛下严办严查！”
“呵呵……因为我不希望陛下最后败在那些人的手上！您要知道，他们的势力太大，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一两个人……”
“陛下啊！您还年轻，您还小……眼下真的是斗不过他们的！”
二毛今天真的是拿出朋友的热肠来苦劝载淳“我不想溜须拍马，我也不想对陛下说漂亮话……我只想告诉陛下，您得等啊，耐心蛰伏……”
“您不能永远弄险，光靠运气是不行的！”
载淳脸色一愣，渐渐的有些难看了“你……你一直认为，我是靠运气走到今天的？你就是这么看待朕的？”
二毛听出了皇帝的怒火但是他不想退让，他想说真话“没错！陛下您一次次在斗争中胜利，靠的六分都是运气！”
“您所面对的对手，总是阴差阳错没有对您痛下杀手！要知道这些朝廷里的守旧力量，势力远比您想想的要大！”
“您知道吗？每一次我都为陛下捏了一把汗啊！太侥幸了……”
“够了！”载淳烦躁的说道“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朕？别人质疑朕无所谓，你怎么也来质疑朕了？”
“朕做的哪一点不对？朕亲政之后，推行工业计划，西北大胜，沙俄和法国退却……吸引他国资金……”
“这才让朕有了充沛的财力进行改革，训练新军！”
“御林新军和拐子马，还有改编的西山营，都是朕手里的强军！这一切难道不是真的功绩？”
“在你眼里这都是运气？这就是运气？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载淳一下子还上来脾气了，不容二毛说话，就把他给轰了出去。
4503 御前会议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京师铁厂的案件也审理的差不多了，今天载淳召集军机处高官还有几位八旗铁帽子王，集中到养心殿来，共同商议。
养心殿西隔间内，为君难的牌匾下，载淳坐在御座之上，下面沾满了这些大清朝的顶级权贵，西隔间的面积不大，很多王宫都排队到了东暖阁里！
养心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如此规模的朝会了，群臣知道今天要讨论的事情很严重，所以一个个都吊起了十足的精气神！
这些人都是多年的官场老油条，知道今天气氛不对，早上他们就没敢喝茶喝水，早饭都不敢吃多了。
都是提前熬了一宿的参汤或者燕窝汤，补足了精神就怕今天连轴转开上十几个小时的朝会！
这要是在朝会上饿晕了，或者水火无情非要跑茅厕，那可就是君前失仪了！
平日里皇帝脾气好，这都是小事儿，但是今天要是谁出幺蛾子，可就触霉头喽！
有哪些年迈体虚的还会在袖子里藏一些老参的须子，关键时候也能振奋精神！
气氛果然极其压抑，载淳从八点上朝之后就一言不发，太监把誊录出来的案情简报，一份份的塞到大臣们的手里，这些官场老狐狸看完之后很多人额头都冒汗了！
他们相互交流眼神，心说陛下这是要兴大狱？就是一个凶杀案，怎么这案情卷宗里，挖的这么深？
贩卖人口、贪污腐败、黄赌毒……所有的供词都集中到了简报中，这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啊！
礼亲王、郑亲王等人吓的汗出如浆，他们就等着这份简报呢，如果陛下的简报中只有凶杀案的案情，这就说明皇帝是想压着办案子。
可是如今是把所有阴沟里的腌臜一勺烩了，这是要办泼天的大案子啊！
越是这时候，人们越不敢开口，为君难内一片死寂，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大四喜看了皇帝一眼，载淳冲他微微点头，大四喜赶紧唱喝道“卷宗都瞧清楚了吧？诸位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位大人要说两句吗？那位啊……”
连着喊了三遍，下面的朝臣们一个个脖子反而更缩了，看着都跟一个个王八一样！
载淳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宝鋆、李鸿藻、翁同龢、英桂……惇亲王、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
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权贵，此刻都哑巴了一样连头都不肯抬！
咳咳……载淳轻咳了两声“怎么了？难道诸位爱卿都不认识字了吗？连案情卷宗都不会看了？”
“朕问你们呢？有什么话说没有？全庆……你可是刑部尚书啊，豫亲王啊……你可兼着京师警察总局的差事呢……这案件你们就不发言说两句？”
载淳干脆直接点名了！
豫亲王本格还有全庆身子一哆嗦，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临到头上还是差点吓的坐在地上。
全庆不是什么红人，他当刑部尚书连三年都不到，他上一任是宗室棉森，已经因病去世了。
执掌刑部三年，就遇到了一连串的改革，这刑部尚书当的其实蛮窝囊的！
噗通一声，全庆跪在地上“陛下……奴才……奴才执掌刑部时间太短，才不到三年，这些案件……实在是不清楚啊！”
“奴才无能，奴才是废物……辜负了皇上的厚爱，奴才有罪！”
得！这家伙够痛快，直接说自己任职时间太短，潜台词就是我控制不了这大清国的司法系统，皇上您可就别逼我了！
载淳气的嘴角一哆嗦：“这是什么鬼话？三年刑部尚书你却说什么都不清楚？朕弄条狗放在哪个位置上，三年了他也得会闻味道吧？你连条狗都不如吗？”
全庆咣咣的磕头，脸都吓的煞白了“奴才不如狗，奴才对不住主子，奴才不如狗……”
完蛋！这都直接承认自己不如狗了，还说什么？载淳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豫王本格，豫王脸一苦跪在地上眼泪直接掉下来了“陛下啊……奴才刚刚经营京师警察总局一年多，万事都是草创，有监督不利的责任……”
“求陛下体谅奴才的苦衷……京师偌大的地界，奴才手下警察一共才七千多人，整个顺天府那是多大啊，根本就不够用……”
“放屁！顺天府你不够用，难道一个清河铁厂还不够用吗？你连一点轻重缓急都不知道？”
“朕现在问的是你，案件应该怎么办！谁听你说什么人手不足的屁话？”
“啊？哦……是是是……案件怎么办？案件怎么办啊？这案件……”豫王本格眼瞅就傻了，脑子都不够转弯的了。
到最后干脆憋出了一句废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王法办啊……”
哎……群臣里面一片惋惜之声，心说这豫王实在是弄不明白形式，这话怎么能说呢？
载淳冷笑了起来“好……好好好！豫王这句话说的真妙啊，按照王法办……诸位爱卿都听清楚了吧？”
“贩卖人口、贩卖大烟、谋财害命、私设赌局、欺行霸市……一桩桩一件件，咱们就都按照王法办吧！”
豫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原来皇帝问的不是什么案子怎么办，其实说了半天其实问的是大家要把这个案子办多大！
哎呦……豫王一拍脑袋“陛下……陛下容奴才多说一句……不能办这么大啊！这不就成了兴大狱了吗？”
“奴才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奴才就是说了，杀人偿命，把那几个杀人的凶手正法了，这案子也就结了！”
豫王可算是说了一句明白话，他身后的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等人赶紧走出班列“陛下！奴才等附议……还是诛杀首恶，别兴大狱了！”
载淳早就知道这群人会这么说了“呵呵……别兴大狱了？那群丧良心的犯法的时候，是不是就等这句话呢？”
“果然都是你们的好奴才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敢包庇！”
载淳从御座上站起来，走到这些权臣中间死死的盯着他们的眼睛一个个的问道“不兴大狱？为什么？给朕一个理由……”
“礼亲王、睿亲王、豫王、郑亲王……一个个的低着头算怎么回事？抬头回答朕的问题啊！”
“躲什么躲！”
4504 京师要乱
载淳积攒了好多天的火气总算是喷发了出来，他指着这些王宫贵胄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有脸说不要兴大狱？”
“看看这京师铁厂已经黑到什么地步了？”
“看看这一份份的口供，你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吗？这天黑的都透不过光了，你们平日里还跟朕说什么同治中兴的鬼话？”
“宰猪猡，花窝棚……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张嘴就说什么穷人生多了养不起，卖儿卖女，都是鬼话！”
“朕一个个的审问去，要是有一个是被拐走的，是被偷走的，你们谁来负责？谁来顶这个罪过……”
“那么多大烟从哪里贩运来的？朕三令五申，京师铁厂不许一两烟土流入，怎么会有那么多黑大烟馆？”
“赌场里逼迫工人赌钱，放利滚利的高利贷……这些事儿都是谁办的？”
“如今口供一个个都查出来了，你们还有脸跟朕说什么不要兴大狱？凭什么？凭什么！”
载淳已经把手指戳到郑亲王承志的鼻子上了“你还有脸开口？那广亮是不是你的奴才？这么大的黑锅，有没有你的份儿？”
承志知道今天自己好不了，早晚都有这一刀，他咣咣的磕头哭着说道“呜呜呜……陛下，奴才冤枉啊，真的冤枉啊！”
“这口供里都说了……就是那十几个打手们擅自杀人，才造成王蚂蚱他们死的，这还真不是广亮下的命令！”
“而且其他的犯罪，也没有直接证据就说是广亮干的啊？”
“奴才承认，这广亮有御下不严的罪过，但是这罪不当死啊！”
“奴才用命发誓，铁厂里的事情跟奴才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朝廷给我有王爵的俸禄，祖上留下来的田产庄园也足够我花的了，我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
“求陛下明鉴！奴才真的冤枉啊……”承志咣咣的磕头，呜呜的哭泣“奴才怎么敢徇私枉法？早先我那个王叔是怎么死的？我记得是清清楚楚啊！”
“奴才胆子再大也不敢犯王法了，奴才真的不敢啊！”
这些王爷都是一丘之貉，清河铁厂的黑暗他们都有责任，这时候只能一起求情了“陛下！奴才等也愿意给郑亲王作保！”
“整件事都是手下奴才们御下不严，让那些江湖草莽里的匪徒给蒙骗了，这才有了这次惨案！”
“我们都是大清国的王爷，都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真的不敢砸锅的，陛下圣明这点事肯定能看清楚啊！”
里面的铁帽子王开始求情了，屋子外面的其他王公们也随声附和起来，京师里这点黑色产业其实那个人没有份儿？
这些黑钱已经形成产业了，就比如说广亮这一路总管，他自己是郑亲王的奴才，分润了一路总管的黑产。
可是他广亮手下的人，就都是自己的人吗？这里面就没有别的贝勒、贝子的家人亲眷托门路进来发财的？
八旗讲究有酒又肉一起吃喝，什么是亲戚？这就是亲戚关系，你得相互关照着！
你广亮一个月就赚一万两，我的奴才过去了赚个千儿八百的你总得给啊！
就这么相互勾连，黑网是越来越严密，保护伞是越来越多，就在这种关键时刻保护伞可就起作用了。
载淳一听整个养心殿里一半的人都在求情，这心头的火就蹭蹭的往上拱！当时就想发作，他真想把这一屋子的肮脏都给掀翻了。
可是眼角余光却发现了自己的老师翁同龢正拼命给他使眼色！
深呼吸几口，载淳说道“翁师傅、李师傅……朕也得咨询一下你们的意思啊！”
李鸿藻紧锁眉头思考片刻说道“陛下！京师铁厂如此黑暗也确实让人震惊，臣实在是没有想到……”
“我们文官清流没有做好地方采风的工作，御史们失职了，请陛下赎罪！”
“但是……如果陛下要兴大狱，臣倒是有几句话要说……这大狱好兴，朝廷的脸面可就要丢了！”
“陛下曾经游历过欧罗巴，这见识比臣要多得多……陛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这世界，言路已经因为报纸而开，千里之外的事情民众也能轻松知道！”
“咱们朝廷要是自己把这黑锅给掀翻了，全天下的百姓会怎么看？西方各国使节怎么看？周边的藩国又怎么想？”
“朝廷也要脸面啊！”
文官开口说话就是有分寸，就是好听，郑亲王、礼亲王他们本来对这些汉臣没什么好感， 可是此刻却都满眼感激的看着李鸿藻。
翁同龢也开口了“陛下……戒急用忍，越是事情大，就越要有耐性！京师铁厂的案子咱们当然要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真的要是兴大狱了！臣倒是有另外一层想法……李大人刚刚说的绝对没错，朝廷脸面是重要的，但是还有一件事儿请陛下真的要仔细琢磨！”
“真要是把人口贩卖、黄赌毒、贪污土方木料……甚至很久以前的案子全都翻起来了，这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啊？”
“百姓都是不知足的！这么给他们撑腰，会不会增加他们很多不切实际的念头？”
“要是养出毛病了，以后朝廷再管理是不是难度会增加呢？”
“需知道，这民众心中对朝廷应该是有敬畏之心的，咱们不能把这层敬畏之情给丢了啊！”
哎呦！翁同龢居然向着满清权贵说话了，郑亲王礼亲王他们恨不得散朝之后就请这两位汉臣喝酒去！
真是会说话啊，这两点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载淳也楞住了，琢磨着这些人的话突然心中涌出一股寒意“之前二毛劝自己的事情，居然真实的发生了，这群人势力居然如此之大，连李师傅和翁师傅都帮忙说话了！”
载淳坐回到御座上，突然抬头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惇亲王奕誴“五皇叔……您怎么一言不发？这件事您是怎么考虑的？”
惇亲王走出来拱手行礼“陛下！今天朝会众位大人恐怕都水米未进了！让御茶房送些茶汤暖暖身子垫垫饥好不好？”
“陛下您也累了，稍微休息一下……”
载淳听出了五叔话里有话“好吧！赏大家热茶汤喝，五叔陪我去梅坞透透气……”
梅坞的石桌上也摆放了两碗御茶房的茶汤，这种糜子面磨成的茶汤撒了厚厚一层芝麻，嗅起来香气扑鼻。
载淳给五叔推过去一碗“五叔啊……朕这心里堵得慌，实在是堵得慌……”
奕誴并没有喝汤而是跪在载淳面前脸色巨变“陛下！这件事不能兴大狱，真的不能啊！”
“在您审理案件期间，臣的家里已经被踏破门槛了！所有涉案的王宫贵胄，都有厚礼送来，就是求臣来说情的！”
“这是礼单，请陛下过目！所有礼物臣都锁了起来，回头请陛下都充公吧！”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您知道吗？京师八旗内部已经开始串联了……”
“他们甚至要游街示众！这次事情处理不好，可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4505 旗人要叩銮
惇亲王说的没有错，今天这些京师八旗子弟还就要闹一件大事儿！
就在前门大街，无数胡同里的茶馆、酒肆戏园子里，今天一大早就坐满了八旗纨绔子弟，按理说这种场景天天都一样，八旗子弟一早上起来就泡茶馆那都是惯例。
很多时候他们可以一泡就是一上午，然后在茶馆里几个想好不错的约上中午一个东道，美美的喝个痛快，下午再去泡澡堂子！
晚饭过后，你爱听戏就听戏，爱去八大胡同就去逛去，一天到晚就是这么潇洒！
不过今天这些八旗子弟可没有往日的那股玩世不恭的潇洒劲儿了，一个个坐在这些社交场合内，都眼观鼻鼻观心，喝着苦茶眼睛时不时的往外面张望！
茶馆老板那是多精明的人，都是市井里的人精，一看就知道气氛不好，今天喝茶的人里面居然有一些是王府里的高等奴才，平日里都是轻易见不到的大爷！
六部都能平趟的一些王府的供奉！
这些人平日里都在王府和衙门中来回办差，很少来街边的茶馆，王府里的好茶可有的是！
但是今天他们就来了，而且显然是这些旗人里的头目！
靠近门口的桌子是地位最低的旗人，他们负责把想进店喝茶的汉人百姓都轰出去“滚滚……滚蛋……今天这里爷我们包场了！”
“是旗人吗？不是旗人就滚……”
所有正常喝茶的客人都被轰走了，茶馆俨然成为了他们聚会之地。
有人丢给老板一个装银子的荷包“今天茶馆我们包了，你去门口守着，只需旗人进来喝茶……小伙计也去后院烧水，没人叫就不许进来！”
“哎……哎哎……几位爷放心，小的保证把门户守好了……”
踹好了银子，茶馆老板亲自跑到当街，就在棉帘子外面拦着其他想喝茶的顾客“对不住了，老哥几个……列位爷啊……今天在旗的大爷包场了！”
“实在抱歉，您明儿再来……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了！”
茶馆里面此刻已经开始了会议，领头的那几位爷不客气的说道“都是自己人了，咱们也得把话说在头里！”
“今天咱们不是造反，也不是不给朝廷和皇上面子，咱们就是求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呢？那就是广亮等十路总管大爷的生死！”
“前前后后的事情，爷们儿们都清楚了吧？死了六个工人，是他娘的华族教出来的学生，那华族的工头居然告了御状！”
“没说的，杀人要偿命，理所应当！可是广亮大爷他们没有死的道理啊！杀人又不是他们下的命令，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一点错都没有，广亮大爷他们没下令杀人，凭什么要偿命？”人们起着哄的说道。
“呵呵……这次听说要兴大狱，还要把铁厂里面的事情都给翻出来，我绝对朝廷这就有点不讲情面了！”
“你们说啊！自古王法都是讲究民不举官不究！你说有宰猪猡的事情？可是有猪猡告状吗？那些猪猡幸亏咱们给他们一碗饭吃了！”
“在京师铁厂，他们交了保护费，剩下的一天还有二十文钱可以攒下呢！干嘛不够吃喝？没有咱们提供条件，他们在老家就得饿死！”
“咱们这是行善啊！一个猪猡吃四十文，给他们留下二十文，咱们都是活菩萨，你们说对不对？”
“没错！一点错都没有……还有那些花窝棚的女人，骂的一个个在家里也是吃闲饭，到时候卖给谁家当媳妇，生一堆孩子然后天天还挨饿！”
“到天子脚下，不用干活，腿一劈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是多享福的日子？没有咱们提供方便，她们能赚这个钱？”
“呸……在老家吃黄土，挨恶婆婆的打吧！打死都不用偿命！”
“现在朝廷要找这些毛病，可是这两群人谁告状过？有出头告状的吗？”
“开个大烟馆，赌场就是罪过了？贩卖点肉蛋菜也是贪污？”
“冤枉啊！咱们冤枉啊……就算咱们旗人不赚这个钱，汉人就不赚了？呸……那群汉人官儿也都心黑着呢，他们捞银子比咱们更狠！”
“京师铁厂就这样，把咱们轰走了，不过就是换一批汉人来捞银子……万岁爷就是白操心，回头都让那群人给骗了！”
“所以说了……今天无论如何，得保住广亮他们的性命！怎么着也不能掉脑袋！因为这压根就不是死的罪过！”
“都听我的，现在是洋人钟表九点半……等到十点半的时候，如果宫里没有好消息传过来，咱们就一起动身，过大清门，去千步廊！”
“咱们在华表和金水桥那边跪门去！咱们去午门外叩銮！”
“洋人管这个叫做游行示威！咱们不能退让了，再退让旗人可就没有活路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角落里也有胆小的声音传出来“兄弟们啊！这叩銮游行，会不会激怒陛下，到时候杀咱们的头啊？”
“瞧你那个胆小的样子！咱们又不是造反，咱们就是让皇帝留口饭吃！”
“之前鬼子六他们搞的那些才是造反呢，那是直接和皇帝作对……我们今天这是什么？这就是告诉万岁爷，这铁厂的利益，不给八旗分最后也是便宜了汉人！”
“啥是八旗啊？八旗就是一家子，有钱一家子花，一家子赚……你不让旗人赚钱，非要把钱都给汉人？”
“咱们去叩銮，就是要陛下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功臣之后，别把我们最后的一丝活路都给绝了啊！”
“你们放心吧！这件事儿各位王爷都清楚，甚至后宫的太后都提前知道了，没有人拦着，咱们就放心大胆的办吧！”
这些八旗子弟们，相互打气相互鼓舞，看着怀表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们紧张的手脚都冒汗了！
“快看……日升茶馆已经有爷们走出来了，咱们是不是也出去？”
“走走走……已经十点十分了，不管那么多了提前出发，前门大街集合……咱们去紫禁城叩銮啊！”
前门大街正在做生意的小伙计们，叫卖声戛然而止，他们震惊的看着从左右的胡同里钻出一群一群熟悉的面孔，成百上千的旗人大爷汇集在了一起！
“哎呦……这是怎么了？这些爷怎么都聚在一起了？”
4506 叩銮逼宫
胡同里出来的旗人越来越多，这边钻出五十，那边出来八十，甚至有的大一点的胡同不断流的钻出来一百多。
很快前门大街就拥挤了一千五六的旗人，而且人数还在继续增加！
京师百姓本来见识就广，对时局的敏感性就高，一看今天这架势就知道有可能要出事儿了，这些店铺只要不是不开张不行的，今天干脆上门板吧！
商家拼了今天歇业一天，也不能冒这个风险啊，真要出事儿了，汉人买卖家小胳膊小腿儿的可惹不起这些大爷！
呼啦啦这群人走到前门，守城的兵丁吓傻了“哎哎哎……这……这是干什么啊？诸位爷这是要干嘛啊？”
“滚开！你拦着爷我们进内城啊？那条王法不许白天走前门了？”
“哎……这个……”守城的官兵一想也是啊，白天前门洞开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走，贩夫走卒都可以走，更何况这些旗人大爷了。
可是你走就走吧，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呢？有心拦着，可是前面这些人都是耳熟能详的体面人，都是八旗里面带着爵位的贵族，谁也不敢惹啊！
就这么稍微一犹豫的过程，呼啦啦的旗人先锋已经冲到大清门了！
“哎呦……列位，列位大爷啊，这里您可能不能进……”
“放屁！看见这是什么了吗？这是腰牌，也我户部有差事呢，你敢拦着……滚一边去！”
腰牌在守门的士兵面前一晃，紧接着就是一个大巴掌抽过去，打的兵丁原地转了三圈“哎哎哎……这怎么就打人了！”
今天这场叩銮行动，完全是京师八旗中层贵族所主导，这些中层贵族都是各旗下面的领军人物，很多也是王爷的手下。
这些人大部分集中在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这些中层爵位里面，而他们往上的伯爵、子爵甚至公爵王爵，则是朝廷里暗中策划的那一批人！
这些人基本上就构成了清朝八旗贵族体系的中坚力量了，这些人属于上下承接的阶层，往上可以通天，往下可以渗透到基层大地。
平日里你看他们都是泡茶馆喝花酒的废物？但是一旦有人组织起他们了，这些人就会爆发出让皇帝都恐惧的力量！
大清门的这些兵丁根本就不敢拦着，或者说也拦不住，因为冲门的先锋们几乎个个都有差事，不是六部就是宗人府、内务府等等衙门。
这些人都有过关的腰牌，人家走大清门合理合法！
最开始这几百人冲进去了，人流也就一拥而上了，后面的旗人就算没有腰牌你也没法拦着了。
过了大清门就是千步廊，这都是这群人走熟了的地方，千步廊两侧一间一间都是六部的办公室，无数四五品的官员都被这声势给震慑住了，一个个走出房间傻愣愣的看着。
这么多旗人走到金水桥前，这可就不敢再往里冲了，拐子马的骑兵定期来回的巡逻，一看冲进来这么多人立刻组成战马墙，从左右就压上来了。
御林新军也开始紧急集合，在金水桥前组成阵列！
金水桥后可就是禁区了，没有紫禁城的腰牌你是进不去的！
噗通……噗通……一个个旗人跪在长街上，脸上挤出便秘的表情，突然他们开始嚎啕痛哭。
“万岁啊！求万岁爷给我们八旗一条活路吧……”
“万岁爷啊……十路总管冤枉啊……旗人冤枉啊……”
“呜呜呜……万岁爷！求您睁眼看看咱们旗人吧……他们都活不下去了！”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旗人从天街一直向后都跪倒大清门了，后面还源源不断的往里进人呢，一旦进来就找地方跪下磕头。
领头的喊什么，他们就跟着喊什么，这千步廊办公区里也有大清邮政局的办公室，里面也有大清时报的记者常驻，一看这新闻到手了，赶紧拍照记录下所有一切。
此时此刻，养心殿的梅坞里，载淳脸也苍白了起来，惇亲王把逼宫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跟小皇帝说了一遍。
“陛下啊……臣也是早上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些人之前曾经有过暗示，但是臣以为他们只是说着玩而已，哪里想到居然是真的！”
“臣恳请陛下一定要冷静，这次十路总管的案子，已经让京师旗人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他们这是害怕皇帝抛弃他们啊！”
“这几天，给臣送礼的八旗贵胄们，都有同样的表示……他们认为广亮等人有错，错就错在杀人上了，但是这贪污之罪并不当死啊！”
“银子旗人不贪，就会被汉人贪走，陛下断了旗人的财路，难道是要让汉人赚银子吗？”
哎……这还真是那个时代人们的真实想法，载淳听完这些话心都凉了！
贪腐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贪腐的文化根深蒂固，就是天下万民从上到下，都认为贪腐是应该的，是没错的，这才是最最可怕的地方。
晚清时候就是这样，所有的官员无论民族国家，其实都认为贪腐是应该的！
这京师铁厂已经汇集了如此多的银两，那么就一定有很多银子渣在运转过程中被磨下来，而这些残渣就应该让官员们分润！
皇帝把旗人都弄死了，难道要让汉人赚这些银子渣吗？
这些人为什么拼死保护广亮等十路总管？因为这是他们的底线，他们要的就是能够分润到你载淳统治这个帝国所磨下来的银子渣！
你载淳不给我你想给谁？给汉人，还是华族？或者你要给洋鬼子？给英国人吗？
这是生死的利益，是不可能退缩的底线，朝廷皇上的产业，不让满人贪污那就是你皇帝要抛弃八旗祖宗家法了！
看看，这就是那时候旗人们的真实想法，从上到下就没有任何一个旗人转换一个思维模式！
“就不能不贪污吗？就不能让这大清的工业干干净净的运行吗？”载淳的思想依然还是有些单纯。
五爷奕誴苦笑着说道“陛下啊！这时候不是坐而论道，思考人心的时候……没有时间了，您得早下决断啊！”
“朕……就是想不通，难道朕惩办了旗人贪官，就是要让汉人贪污？这是什么道理？这上哪里说得通呢？”
“哎呦……陛下您别想这个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就在叔侄二人犹豫的时候，二毛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数千旗人集中在千步廊金水桥外叩銮！”
“他们喊着口号求放了广亮等人一马，求陛下刀下留人！”
“啊？他们真的敢叩銮？混蛋……多少人？”
二毛抹了一把汗“小两千了，看这样子还在往这里聚呢！陛下您得赶紧拿主意，是驱散还是镇压？”
“或者……或者先稳住一下他们？”
载淳气的浑身发抖，他伸手指着外面对惇亲王说道“惇亲王，你先出去安抚他们一下，尽量劝他们回家去……”
“就算朕给他们答案，也不可能今天给，谁也休想逼迫朕下决定！”
惇亲王点了点头，扭头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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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7 乱上加乱
载淳已经做好让步的心理准备了，但是不能是今天，不能是眼下，他的皇帝威严不能因为一群人叩銮就受到挑战。
难道皇帝还怕你们这些人的威胁吗？
此刻养心殿内也乱了，很多王公大臣么偷偷的看怀表，知道时间都差不多了，嘴角露出冷笑。
而这时候养心门外还有太监侍卫急匆匆的跑来跑去，宫里奔跑都是有讲究的，你必须有重要的事情才可以跑起来，而且还不能发出声音。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感觉到压抑，太监和侍卫脸上的惊恐表情骗不了人，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很快群臣们就发现了惇亲王奕誴也从梅坞那边绕了出来，直接跑过影壁向外冲去！
奕誴刚绕过影壁，就发现总理大臣富庆正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快速向军机处跑去，他追上去询问到“老三……你干嘛去？”
富庆一回头是惇亲王不敢隐瞒低声说道“电报局发来绝密的电文，只有我身上的密码本能破译，说是必须立刻送给我……”
“军机处不敢怠慢，只能来找我，我得赶紧去看看……王爷您这是？”
“别说了，金水桥那边旗人们开始叩銮了，我得去弹压一下，你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的让太监给我送一份过来……”
“得了，您抓紧去吧……”二人在军机处分道扬镳，富庆直接奔着电报房而去！
自从大清国电报网开始普及之后，紫禁城内就设立了一个电报房，就放在军机处，自此以后皇帝统治帝国也就多了一个渠道。
有了电报房确实很有好处，地方督抚还有朝廷的密探就可以很快的把外面的消息传送进来，过去官僚阶层堵塞言路的老办法可就不好使了。
这电报房的位置就在李拓房间的隔壁，当三爷跑进来的时候，这李拓放下笔墨偷偷在门框内偷窥，眼珠子转啊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爷可没空跟这些笔帖式章京们聊天，他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电报纸然后说道“所有人都退出去！”
手下不敢怠慢立刻退出房间并带上了房门，富庆从怀里掏出一个如同小孩巴掌大小的册子，翻开之后开始和乱码比对破译。
大清邮政总局，这是富庆一手建立起来的衙门，是朝廷把整个大清国的驿站邮传网络都托付给富庆改革之后，而逐步形成的产物！
富庆在改革大清国的邮路驿站体系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肖乐天的真传，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去裁员，而是保留了过去所有的驿站邮传的工作人员，甚至还往里新招募了一群嫡系！
就利用这些人，开始构件大清国的电报网！因为没有砸掉任何人的饭碗，所以这个改革看起来多花了一点钱，但是却很少见的无人掣肘！
没人捣乱其实就是最大的降低成本了，这一点很多人是看不透的！
富庆很用心，也非常聪明，他知道电报系统以后对帝国有多重要，所以在电报网建立的同时，他还给小皇帝暗中留了一个属于富庆直接管理的情报网。
几乎每一个城市，每一个驿站都有一些驿卒兼任细作，他们无时无刻不盯紧地方官员和其他异动，然后随时随时用专属密码向京师汇报。
而控制这一切的就是庆三爷，这个系统并不多花费资源，也没有什么执行能力，他就是一双眼睛！
他可以发现地方上的罪恶但是却没有任何干预的能力，因为他没有手脚没有执法的暴力机构，所以只能看看给上层汇报。
但是有了这么一双眼睛对于载淳治国来说也是非常大的帮助了，历史上多少皇帝其实都是深宫里的瞎子，都是让群臣给骗的团团转的傻子！
这样的一份电报看似简单，但是这可是庆三爷从黑幕重重的满清官场上撕开的一个口子，一个透气的天窗，这是很不容易的！
密码很快就转译完成了，其实刚转一半他脑门的汗就流出来了，等到最后庆三爷的手都哆嗦了。
他把翻译好的电报折叠起来，藏在袖筒里面，他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抽了一根烟定了定神，此刻这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让陛下怎么好啊？”
三爷这都吓傻了，惇亲王那边也晕头转向的，奕誴刚过金水桥来到天街就看见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啊，黑压压的一直到大清门都看不到尽头。
何止两千，三千都不止！拐子马们组成了三道战马墙拦住了这些旗人，后面御林新军把鹿角都抬出来了，把金水桥堵得死死的！
几个御林新军的军官正捏着铁皮喇叭喊的声嘶力竭的“退后……全都退后……任何人不许冲击金水桥，否则就开枪了……”
“你们这是犯王法的！念你们是初次，赶快退回家去……既往不咎！”
“散了吧……老少爷们散了吧……别让兄弟我难做啊……”
可是这些喊话根本就没有人听，前面几个年龄大的胡子都白了，他一把扯开皮裘露出干瘦的胸膛“开枪！有种你开枪……呜呜呜……皇上不要我们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万岁爷啊……您听听八旗的心声吧……您出来见见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奕誴气的火冒三丈，他冲过来抢过一个铁皮喇叭大吼道“放屁！奕涟你是可怜人？有你这样的穿着黑狼皮的可怜人？”
“你丫的家里养了二十六个十八的侍妾啊，你丫的都七十了吧？臭不要脸的，你还敢说你是可怜人？”
哎呦，这位还是奕誴的平辈儿！只不过看着样子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了！
人们一看是惇亲王来了，这下更来劲儿了，那奕涟领头膝行几步，用膝盖骨当脚往前蹭“王爷……王爷啊……您得劝劝皇上……不能不要我们旗人啊！”
“这是要干嘛啊？皇上就是让汉人给洗了脑了，皇上年龄还小啊……他分不清亲疏远近，您还分不清吗？”
“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向着一家人难道还要便宜外人？”
人群顿时鼓噪了起来“侠王……五爷……侠王……五爷……”
两三千人有节奏的喊着口号，向奕誴施加压力，惇亲王急的直跺脚“闭嘴！这是什么地方，喊什么江湖外号？闭嘴……”
“您是大清的侠王！您得为亲戚说话啊……”
“十路总管没杀人，罪不当死！天下是旗人的，咱们旗人贪腐也是有理的！”
“不过就是自己家亲戚占了一点亲戚的便宜……这还能有死罪吗？”
4508 风波又起
这些旗人纨绔就是一群人来疯，他们拥挤在一起讲着自己的道理，可是讲来讲去居然还讲出一套似是而非的道理。
“我们和皇上都是本家！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的事情能算贪污吗？”
“工人死了，那就找杀手偿命啊！杀手又不是广亮他们下的命令，那也不能让无辜的人去偿命啊？”
“你说贩卖人口？可是那猪猡和花窝棚的人也没有苦主出来告状啊？民不举官不究，那些穷鬼，来京师都赚了钱了，比他们在乡下赚的多得多！”
“六十文工钱，我们拿走四十文，他们剩下二十文，看起来好像他们吃亏了……可是皇上您得算一算，这留下的二十文难道不是一笔大钱吗？”
“这些穷棒子，在家乡谁能一天赚二十文钱？能混个吃饱饭都算烧高香了！”
“本来就没少拿了，一群贱命凭什么赚六十文？没有我们贩卖人口，他们能来京师铁厂享福吗？”
“非要治贪腐罪吗？按照辈分来算，皇上是我爷爷……我当孙子的偷了爷爷家一点钱粮，难道还要杀头？”
“有这么当爷爷的吗？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乱哄哄的，这群旗人本来口条就好使，从小他们也不干别的，就是耍嘴皮玩儿，斗嘴一个个都是行家！
惇亲王哪里架得住这么多长嘴乱哄哄的吵啊！就好像掉进养鸭棚子里一样，到处都是呱呱叫的声音。
“都闭嘴！都闭嘴！你们还想不想解决事儿了？这么乱让我怎么说话？都把嘴闭上……”举着铁皮喇叭，惇亲王吼的嗓子都要破了。
这才稍微压制了一下乱哄哄的场面，他喘着粗气说道“你们所说的，本王已经听见了，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原话转达给陛下的！”
“但是你们今天必须要散开！私自勾连，冲击皇宫这是多大的罪过？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规矩？”
“皇上是你们的本家不错，但是你们也是皇上的奴才！谁家的奴才敢如此无礼？呵呵……别到时候逼的皇上不用国法办你们，用家法办你们！”
这句话说的在场的人动容了，一听家法他们都害怕了，八旗主奴之间的家法可比国法更残酷。
架铁笼子炭火烤活人，冬天泼冰水活活冻活人，丢狗笼子里让群狗分吃……种种私刑都是不用经过国法的。
杀了你也是白杀，这是他们最害怕的！
奕誴一看这群人气势稍微压下去了一些继续说道“今天是大朝会，本来就是商议，谁说今天就要拿出最终的决断呢？”
“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也得审问一段时间，你们就算在这里逗留着，也没用啊！你们根本就等不到结果……”
“相反的，你们如此吵闹反而是取祸之道，广亮等人没准就因为你们而死，你们还得跟着吃瓜落！”
“散了，都散了！本王把丑话丢在这，我来这就是给你们最后一个台阶下！如果本王劝不走你们，以后可就没人来劝你们了！”
“拐子马听令！”
“在！”金水桥两侧此刻已经聚集了八百骑兵，一个个身披重甲全副武装等待命令。
“传陛下口令！再调八百拐子马……半小时后如果这些人不撤离，那就用马群把他们挤出去！”
“呵呵……踩死不论！”
“嗻!”关外的野人军跟你京师八旗可不亲，他们眼里只有皇帝的命令，皇帝让杀谁就杀谁，今天不让动刀子，就是用马蹄踩实在是太不过瘾了。
远处隐隐的又有骑兵汇集而来，这时候这群八旗闹事的人可有点害怕了，领头的几个互换了一下眼神高喊道。
“老少爷们们……咱们先撤到大栅栏去……反正也不远，在哪里听消息……”
“要是皇上还是非要杀人，那咱们再进来磕头苦求……”
奕誴看着这些人缓缓的往外退，这些打头闹事儿的他都认识，不用猜他就知道，京师这些铁帽子王还有其他王公们，已经联起手来要保护广亮了！
保护广亮就是保护他们自己，尤其是他们统治奴才的根基！
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主子连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奴才都保护不了的话，那么其他奴才会怎么想？
为了自己的统治基础，这些王爷也得下手了！
更何况，京师铁厂的肥肉实在是油水太大，如果这次让步了，那以后清国其他发财的机会还怎么抢？
人就是这么得寸进尺的，你今天对皇帝让一个铁厂的利益，未来你就会让掉一个工业区的利益，甚至全大清铁路网的利益。
今天必须向皇帝表明态度，必须要让皇帝知道，大清国你搞工业革命也好，农业革命也罢，你就是要上天去，也得把油水分给我们八旗！
这就是江山的根本，这就是你皇上都应该遵循的规矩！
奕誴看着这些人退出了大清门，那些心有余悸的官兵赶紧禁闭宫门，这可是大白天啊，关闭宫门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纷纷。
奕誴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没走远，很多人估计连前门楼子都不会出，如果今天朝会载淳非要动手杀人的话，那么这些人听见消息之后，肯定还得闹事儿！
哎……叹息了一声，奕誴扭头接过战马的缰绳，骑着马往宫里跑，一路疾驰来到隆宗门下马向养心殿跑去。
等到养心殿之后，他发现群臣们都在议论纷纷，同治帝并没有回来，仔细一问原来载淳还在梅坞！
从西侧绕路进梅坞之后，他一眼就看见脸色煞白表情凝滞的同治帝，富庆跪在地上正小声的分说什么。
“五叔来了……过来吧……给五叔看看，看看这大清国这晴朗朗的天啊！”载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话。
“怎么了？”奕誴小声问道。
富庆抹了一把冷汗“出事儿了，今天早上黎明前，通往天津的铁路工地发生了数次骚乱！”
“杨村南库房，被暴徒给烧了，杀了两个旗人主管……一万多根枕木被大火吞噬！”
“固安那边工地……深夜一群黑衣人袭击，目标都是旗人总管所居住的区域，他们洗劫了六万银元，杀四人，并驱赶工地所有工人……”
“这些人喊出的口号是……”
富庆都有点不敢说了“他们喊出的口号是……满人无道，旗人虐民，捻子重现，驱除鞑虏！”
4509 黑衣捻军
没人知道今年这大清国是怎么了，昨晚这些八旗纨绔串联起来要给皇帝施压，结果同一时间在凌晨的时候，京师铁路各个工地也都发生了离奇的袭击事件！
要知道京师到天津的这段铁路，采用的是分段修造法，也就是平地最好修路的地区要同时开始修铁路。
只有河流架设铁路桥还有一些绕不开的土丘开采土方什么的，需要时间慢慢的干！
很多时候都是平地的铁路已经修好了，却一直等待铁路桥和其他工程的完工。
完工一个节点，就把铁路连起来，这样的工程是效率最高的！
但是这种多点施工的方法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在这个没有机械化的年代，这样的工程必须要协调非常多的物资，提供足够多的劳动力！
这就是纯用人力堆出来的工程效率，要不怎么会汇集十万多民夫呢？
人多物资多，也就会造成混乱，很多贪官污吏从中上下其手，土石方、工人的伙食费、木料、石料……各种过钱的地方都是黑洞。
不仅仅是钱遭到损失，更要命的是从古至今朝廷都害怕一件事儿，就是民众聚集的多了就会出乱子。
中国是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国，从古至今重农耕的经济结构，就是要让人口如同撒胡椒面一样平摊到国土中。
这就造成了人口不会在某一区域过度的集中，哪怕城市规模也是在周围农业基础能够承担的前提下，不会有超多的人口。
人口密度不大，对于官府治理来说那是很有好处的！
可是一旦人口开始集中，就比如说水旱灾荒，战争流民，包括现在这种超级大工程出现，人数一多乱子可就没头喽！
青帮漕帮丐帮这些地方黑势力会渗透进来，捻子、白莲教等等邪教组织也会渗透进来，他们用小恩小惠来勾引民夫，他们集合成帮派来相互自保并掠夺他人。
各种江湖黑暗的力量开始泛滥，这些都是古代朝廷最为担忧的。
而今天京津铁路所遭到的就是让朝廷最为担忧的捻子泛滥！
捻子就是捻军了！捻子就是一捻一捻的意思，属于地方口语，意思就是松散的百姓需要靠捻子来集合组织到一起，抱团取暖才能活下去。
这些地方的捻子组织平日里靠着人多势众，就可以和地主强横的商谈地租，跟捕头差役等爪牙小吏们争夺自己的权益！
很多地主和县衙的差役，也害怕这些人作乱，所以只要不过分都会有所退让的！
这就是捻子存在于民间的生存基础，这可不是朝廷派大军就能镇压的！
想象一下，你跟地主承租土地，一年要上缴六成的地租，六成收入全都让地主拿走了！
但是那边邻居加入了捻子，由捻子的头目跟地主协商，居然能反一个跟头，地主拿四，佃户拿六，你说这好不好？
就算回头你再给捻子上缴一份的钱粮，你是不是也到手五成呢？比你四成还是要多一成，百姓都是讲究实惠的，有实惠他们就会信你！
包括跟官府打交道，这些地方上的组织者也能通过各种手段跟官府讨价还价，这样一来百姓自然就会拥戴！
捻子，白莲教这些地方组织，其长盛不衰的根源就在这里，同治一朝无论怎么镇压，也不过是把那些明目张胆造反的捻军给镇压了。
乡村里的小捻子，那些没有造反的其实根本就抓不过来的。
千防万防，朝廷其实一直害怕工地这些民夫被这些人给蛊惑了，所以查的非常严格，但是实在没想到就这么防着还是没有防范住。
二月二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京津铁路工地很多地方都遭到了蒙着面的黑衣人袭击，这些人下手极其狠辣，目标就一个杀的就是满人的那些管事、总管！
“满人无道，旗人虐民，捻子重现，驱除鞑虏！”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喊着这样的口号冲进了工地，冲入管事儿们所居住的房舍里，见人就杀，见钱财就抢！
杨村露天的南货场，一万多根枕木都是刚刚做过防虫处理的，黑漆漆的浸满油脂，结果全让这些人给烧了！
抢夺大量现金的捻子们，冲进民工居住的窝棚区，把大把大把的银元抛洒出去，引发了一场场的混乱！
“乡亲们！狗鞑虏欺压咱们汉人……在京师铁厂他们当着皇帝的面就杀了十好几名工友……”
“别跟狗鞑虏干了，起来造反啊！”
“这些王八蛋丧良心啊！米面菜肉甚至连煤块都是霸盘生意，坐地起价涨好几十倍的卖给你们！”
“他们这是拿你们当肥羊宰！反了吧，别给他们干了……”
“兄弟姐妹们！你们自己说说，你们里面有多少是被拉壮丁拉来的？那几个是自愿的？”
“有没有拍花子把你们卖到这里的？花窝棚的姐妹们都是怎么离开家乡的？”
“都是那些狗鞑虏干的啊！杀光他们……反了吧！”
人就怕闹事，很多工人本身就被欺压的有气呢，哪里叫得住有人怂恿，而且这还是大晚上人都睡迷糊了，还有人半空撒钱！
很多人来疯的工人吼叫着“起反了……起反了……”
“一二三……撬……一二三……撬……”
成组成组的工人，拿着撬棍来到刚刚铺好的铁路上，在黑衣人的指挥下，把昨天刚铺上去的铁轨全都给撬开了。
沉重的铁轨咕噜噜的翻滚到河里，换来一片万岁的吼声！
黑衣捻子们大笑着丢出一把银币“好好好……都是好兄弟……接着撬啊！还有银子赏！”
闹到最后，这群人甚至开始在铁路桥修建的工地里捣乱了，黑衣人冲击路桥工地，杀光了县衙的差役和看守的兵丁。
这个年头水泥是多珍贵的货物啊！朝廷想买都得同治帝舍下脸来求师傅，求华族从有限的产量里多拨给一点，还得加价呢！
这么宝贵的水泥，用放水油布包裹起来，然后再装入麻袋，小心翼翼的堆在防潮的仓库里，用多少取多少。
结果黑衣捻子们带着一群鼓动起来的民夫冲进去，扛着这些水泥就往运河里丢啊！
“去你妈的工业铁路……鱼肉我们汉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要……把水泥都毁了，钢筋也都毁了！”
干燥的水泥被刀子刺破口子然后丢入运河中，崭新的一点锈迹都没有的钢筋全都被推到河里面去了。
混乱的水面上还飘着几具八旗清军的尸体！
4510 无法抉择
整场袭击发生的很突然但是结束的也很快，凌晨四点多开始有预谋的袭击，到了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这些黑衣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就一个时辰，却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实在没人想到居然有人会冲工地下手，这工地本身就没有多少油水，现金并不多一处工地现金十几万也就到头了。
剩下值钱的都是扛不动的笨重货物！水泥、钢轨还有特殊防腐处理的枕木，确实很值钱但是这也太沉了，没人搬得动啊！
所以从始至终，朝廷就没有想象过这些地方会遇到这样有组织的袭击，朝廷所布置的防御力量其实就是抓抓小偷，防止一下工人打架斗殴！
仅此而已，所以并没有什么精锐，就是地方绿营的官兵还有各县的差役什么的！
可想而知，这些人防御这些蓄谋已久的捻子的偷袭，那还不是纸糊的一样，根本连一次有组织的反抗都没有！
一个时辰，捻子们留下了无数起火点，杀了好几十名满人主管，倾倒水泥和钢筋，破坏了一处又一处的铁路。
并且在工地的墙上还写了很多杀鞑子的标语，或者给京师工友报仇的标语！
等到地方的大规模驻军支援过来之后，各处工地早就一片狼藉了，很多闹事儿的工人都已经四散奔逃，留下的只有三分之一老弱病残，这些没有参加过暴动的人。
地方官犹豫了，他们在给朝廷汇报情况之前，必须要相互协商一下怎么措辞，怎么把自己的罪过推到最小。
但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大清国还有一个很超然的衙门，就是大清电报局，这个庆三爷的地盘！
那些各工地的电报员们，一个个吓的从床铺底下爬出来，一看电报线还好居然没有被破坏，立刻第一时间给三爷汇报情况！
这边地方的县太爷还没想好词儿呢，电报局早就把电文发到紫禁城里去了，变成了皇帝案头的一张纸！
载淳脸上所有的血色都已经被抽干了，他手脚冰凉，最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朕早就应该想到的，朕早就应该想到的！”
“这些无耻的总管，如此的盘剥百姓，怎么可能不激发名苑呢？这种事情就好像火山一样，你看似平静但是一点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是一场大爆发啊！”
“你们说说……不严办行吗？不严办这天下还得造反啊！”
“奕誴！你说……朕应该怎么办？难道就因为这些旗人叩銮，朕就要放过这些混账王八蛋？”
“他们都逼百姓造反了，捻子又给逼出来了……你们还说让我饶他们一命？”
奕誴跪在地上也吓懵了，他膝行几步抱着皇帝的腿哽咽的说道“陛下先冷静，现在事情都没有弄明白，铁路那边究竟怎么回事都没有调查清楚！”
“给朝廷一点时间，咱们先搞明白内幕再做决定好不好？”
庆三爷也爬过来了“陛下啊！王爷说的没错，眼下工地那边究竟死了多少人，损失多少财物，那些匪徒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咱们是一概不知！”
“两眼一抹黑，这时候不能因怒而贸然下决定！臣请陛下立刻下令散朝，奴才带人去下面调查，一定帮万岁爷查清楚！”
“等万岁爷把所有情报都搞清楚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惇亲王也说道“没错，臣还建议京师包括京畿之地，立刻接言，西山营和御林新军控制交通要道！”
“京师内部开始严查，晚间戒严也要加强！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法！”
载淳连续的深呼吸，闭上眼睛他突然想起来前几天二毛对他所说的话，他的心咯噔一下“好……大四喜你去传旨让群臣退朝，今日的事情以后再商议！”
“富庆你立刻带人去仔细严查工地的线索，统计情况……五皇叔你调动西山营控制好出入京师的道路和运河，严防捻子作乱……”
“传旨豫王本格……”
载淳一项项的传旨，都是关于京师安全和查案方面的，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跑了出去，直到最后就剩了他一个人。
载淳低着头一言不发，就好像老僧入定一样，他听见了养心殿内混乱的脚步声，他知道群臣正在退去，不一会的功夫混乱声都消失了，养心殿内死一样的寂静。
“二毛啊……还是你说对了，不让我闹大，是因为你觉得朕运气太好了……那么现在朕的运气是不是已经全用光了呢？”
“陛下！运气是什么？干爹说过，运气不说就是人分析出了局势之后，顺着各方力量的间隙游刃有余而已！”
二毛不知道从哪里有钻出来了站在小皇帝身旁倒了一杯暖茶“干爹说过，组成一个朝廷的不可能就是一种力量，那是很多力量共同构成的！”
“每一种力量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利益诉求，因为不一样所以他们的行动也就各不相同！”
“如同空气中一个个力量巨大的气旋一样，看起来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但是一旦冲撞在一起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个人的运气好，说到底就是他明确洞悉了所有力量运转的轨迹，然后鬼灵精一样的在这些气旋之间找缝隙，如同游鱼又如同飞鸟……灵巧的借力打力，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到自己想要的地方去！”
“这就是运气啊！干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也只懂了六七成……陛下问，我就给您重复一遍！”
载淳抬头看着二毛长叹一声“哎……难啊！为君难啊！八旗有他们的想法，而且死活不肯妥协，百姓还有百姓的思考，逼急了也要造反……”
“我该怎么办？要是轻饶了广亮这十路总管，那么民夫心中的怒火就无法平息，他们以后还会继续的闹事儿，比说捻子了，再闹出长毛来朕也相信！”
“可是如果严办了广亮这些人，给百姓出气了……八旗这些人就得疯了，朕又不能真的把他们全杀了，到时候天天叩銮，天天找太后诉苦，民间一个劲的编配朕！”
“这也是动摇朕的统治根基啊！”
“二毛……你说我该怎么选啊？”
二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选……但是我请陛下要留心，今天翁同龢还有李鸿藻他们所说的话，也是有深意的！”
“您难道就没有分析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