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莫负寒夏TXT下载莫负寒夏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莫负寒夏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莫负寒夏txt下载     莫负寒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天亮了,木寒夏睁开眼睛。透过半掩的窗帘,看着外面刺目的光。

    那光也落在林莫臣的脸上。他还睡得很沉,手牢牢固定在她腰间。短发垂落间,那从来桀骜的眉眼,此刻却显得格外平顺。睡梦中的脸,却像是带着一点微笑。

    木寒夏伸出手,触摸他的鼻尖和颧骨。

    即使是多少次在他身边醒来,这感觉依旧真实,又不真实。

    人的感觉,或许是最不理性的东西。每每当她凝望着他时,都能感觉到某种涩而甜的悸动。她依然会感觉到,这样一个男人,是自己无法掌控和看透的。却也是令她迷醉和割舍不了的。

    她的手指沿着他的眉骨、脸颊、脖子,一点点触碰着。他睡得很沉,半点没有察觉。看来他跟当年一样,还是个贪睡的男人。木寒夏想着想着,笑了,放下手,不再滋扰他。也没有下床,怕吵醒他。她拿起手机,看看邮件,刷评友圈,看新闻……安静地在他身边,消磨清晨的一点浮闲时光。

    没多久,床头的闹钟响了。林莫臣动了动,没睁眼,眉头轻蹙,沙哑的嗓音对她说:“关掉。”

    木寒夏把闹钟关了,推了推他:“喂,该起了。”他眉目不动,将她抱到胸口上。木寒夏笑了:“你是小孩子啊你。”

    林莫臣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睡衣领口里,沿着她的锁骨和胸口,一寸寸地开始亲。手也开始不规矩。

    这么折磨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轻吁口气,放过了她,但依然搂着她,两人靠在床上没动。木寒夏全身都软了,一时也不想起床。

    人也许都是贪恋柔情的。他和她现在每每短暂的相处,似乎变得越来越贪恋彼此。就像中了某种毒一般。木寒夏不去深想,她感觉得到,相信他也很清楚,并且纵容那情愫滋生。

    “我刚才看新闻和朋友圈,股市最近越跌越惨。”木寒夏问,“风臣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我怎么会让风臣有事?”林莫臣答,“放心,我们退得很快,没有大的损失。”

    “那就好。”木寒夏放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那现在这个时间点,要是有人进股市,是不是特别傻?肯定赔钱。”

    林莫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瞬间已看透她的心思。他答:“是的,特别傻。等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自己走进了屠宰场。你如果想投资,把钱交给我打理。放着这样一个老公不用,等什么?”

    木寒夏:“不用,我只是问问而已。”

    他却又说:“我也愿意把所有财产都交给你随意使用支配。”

    木寒夏开始说“不用”,后来被他亲了几下,忍不住笑了。

    ——

    其实木寒夏问林莫臣有关“是否入市”的问题,是有原因的。因为一早上,她的手机都被“为国护盘”的消息刷屏了。

    对于这次股灾的真相,各方的猜测,甚至明明暗暗的证据,也越来越明显了。据说是有不明势力,暗地里在做空大陆股市,目的在于掠夺中国近年来经济建设的成果。

    1997年的香港金融保卫战,木寒夏也看过资料。当时也看得热血涌动。没想到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大陆了。这种举国浩劫的事,一直离普通人很远。这一次,却几乎跟每个人息息相关,就发生在生活里。

    “为国护盘”,这个话题初一看是挺傻的。现在大盘跌成这个鬼样子,你们这些散户进去,能护得住什么啊。大概就像林莫臣所说,“等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走进屠宰场。”最先炮灰掉的,肯定就是散户。

    可是随着木寒夏接触到的这方面的消息越来越多,身边亦有越来越多的朋友返身入市,她竟也感觉到某种久违的热血情怀。有些事看起来是傻,可难道因为傻,就不去做正确的事吗?她在几个留学生的微信群里,现在每天看到大家,尤其是男人们,在群里讨论入市护盘,共抗外敌。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图名也不图利。哪天如果股市跌得惨了,就看到大家在群里苦中作乐、长吁短叹:“今天又给国家捐了辆奥拓。”“**,你捐的奥拓,我捐的奥迪。”但是并没有人有怨言。

    不光是民间,一些有国家背景的投资公司,也被要求以巨额资金重返股市,参与护盘。而每当“xx公司以xx亿资金入市”的消息传出时,这种平铺直叙的字句,却总是振奋人心的。

    但林莫臣不是热血青年,是冷静的资本家。他说这样特别傻。或许,她是真的傻吧。

    于是这天上午,木寒夏跟陆樟一起工作时,忽然心念一动,问他:“你最近有炒股吗?”

    陆樟答:“本来没有。前天丢了三百万进股市。”

    “为什么?”

    “为国护盘啊。少爷我可是铁骨铮铮,有钱任性。”

    木寒夏被逗笑了,难得也肉麻了一把,说:“还是徒弟像我。你买的那支股票?”

    陆樟跟她说了几支股票,然后说:“我问过做投资的朋友了,买这几支,更加稳妥。怎么师父,你也要入市?”

    木寒夏点点头。过了没多久,她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七八十万,放进了股市里。她生性豁达,既然决定买了,就不管了,也不看。倒是自称“铁骨铮铮”的陆樟,工作一有空档,就刷手机,然后幽幽地说:“草,又为国家捐了十万。”“师父,我又捐了五万。”惹得木寒夏忍俊不禁。

    而“e-show”网站,这段时间一直发展得很顺利,维持稳定的、逐步攀升的销量。是以陆樟在方宜集团里,几乎都是抬着下巴走路的。木寒夏的心情也很好,网站的发展比她预期的还要好。不过她知道,真正的关键转折点还没有到来——风臣的“私人订制”项目,最近就要正式上市了。

    这天傍晚时分,木寒夏去医院看张梓。他是个乐观的人,虽然病得虚弱,脸色也不太好,却依然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新闻。看到木寒夏来,他的眼中浮现笑意。

    木寒夏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他说,“我看到新网站了,e-show特别成功。你太棒了。”

    木寒夏微微一笑,在张梓面前便不掩锋芒,淡道:“还有更棒的在后面。”

    张梓只是温柔地笑。

    暮色是漫长而柔和的,窗外的北京城像是一幕繁华而静止的画卷。木寒夏坐在床边,用调羹一勺勺给他喂温水喝。

    电视新闻里传来主播的声音:“今天下午5点,风臣集团发言人宣布,今晚12点,’私人订制’网站将正式上线。这是电商领域最引人注目的事件,而风臣与方宜同样瞄准服装行业,双方的网站是否会在将来展开市场激烈争夺,格外引人关注……”

    张梓一怔,对于木寒夏的计划,他也只知道个大概。问:“林莫臣也要进这块市场了?那你们……”

    木寒夏静默片刻,抬起头,那目光竟格外沉静:“我现在等的……就是他也进场。”

第107章

    同样是暮色笼罩的时分,林莫臣站在风臣大厦的楼上,望着外面的风景沉思。

    他的女人,大概是世上最像他的人。如今面临风臣的大举进攻,她会如何应对?

    她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还藏着后招,是什么?

    明明在想杀伐果断的事,他的胸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柔情。再联想她在夜里的********、臣服舒展,只觉得这样的她,比六年前更吸引他的注意,挑起他更浓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不,其实她还是六年前的她。虽然现在更成熟性感,但当年,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桀骜不驯的。否则怎么会狠心离他而去?

    林莫臣嘴角浮现自嘲的笑意。

    孙志在这时敲门进来了,大概是筹备工作很顺利,他也显得满面红光,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说:“董事长,网站马上就要上线了。即将对竞争对手的网站造成巨大冲击,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可就顾不上了。”

    林莫臣答:“放手去做。呵……难道她会愿意看到,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打不过?”

    孙志笑了,说:“遵命。回头万一把e-sho打惨了,有人生气,还劳烦董事长安抚好自家后院。”

    林莫臣双手插在口袋里,立在窗边,淡淡地答:“她不会。也不需要。”

    孙志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或许是情绪比较振奋,又或许是因为林莫臣在他面前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情感,他想了想,居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些好。以前我就想说了,感情的事吧,不能单方面太自信。当年吧,我是看着你俩在一块的,然后你就派她出差,安排她不分昼夜地加班,聚少离多。她跟着你就没尝到什么甜头。后来……是吧?这些年你一直守着等着,现在人回来了。但到底是在竞争阵营里。你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再影响感情,那是因为你心里全是她。可她呢?她是怎么想的,是吧?”

    林莫臣听得一怔。

    孙志说完就后悔了,但也全都是肺腑之言。这时看到林莫臣的脸色已经冷下来:“滚蛋。”

    “私人订制”在孵化之初,就有风臣集团商业地产的数十万会员,和高端房地产项目的庞大业主群,作为客户储备。再加上这段时间轰炸式的推广宣传,以及集团投入的巨额补贴资金,上线第一天,业绩即突破千万。虽然略低于集团的预期,但也算成功了。

    第二天,销售额突破000万。

    第三天,000万。

    ……

    上线一周,累计销售额逼近个亿。

    与此同时,e-sho网站的销售额原本还维持稳定增长,但因私人订制的大面积风靡,在这周末,业绩停止增长。第二周,业绩有小幅下滑。但依旧维持较高数字。

    这可愁坏了方宜项目组的人,更是愁坏了陆樟。须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又不知道木寒夏暗地里已经跟林莫臣同居了,只道自己现在和师父并肩作战,林莫臣却是对立方。这令他心里一直暗爽着,并且暗暗期盼着那两个人的心,越走越远才好。

    谁知道林莫臣的项目大获成功,隐隐还有扫荡他们的势头。陆樟生生冒出一种,自己的压寨夫人,就要被大马贼抢去的挫败感。

    这天傍晚,陆樟看着销售数据,又有些气闷,来回在木寒夏的办公室里踱着步。反观木寒夏,这些天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始终沉得住,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别晃了。”木寒夏说,“晃得我头都晕了。”

    陆樟“哼”了一声,难得来了句文邹邹的话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木寒夏笑了,看了眼门外,说:“关上门。有些事,差不多该跟你说了。”

    陆樟看她一眼,听话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拉上了窗帘。然后坐在她面前,眼神幽深。

    “还记得吗?当初开始做这个项目时,我就对你说,我本来打算等悦家模式全国推广,积累了足够多的客户资源后,市场足够大时,再上马。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我等不及了,只能仓促开始。”木寒夏说,“我也说过,哪怕踩着竞争对手,也要上去。”

    陆樟点了点头:“踩,赶紧踩。”

    木寒夏不理他意气的话语,沉吟了一下说:“现在,林莫臣替我把这块市场蛋糕做大了。”

    陆樟一怔,他有点不明白。

    木寒夏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他看来,有些意味不明。

    “我也跟你说过,e-sho仅仅是张梓的闲暇之作。我今天就带你去见他。”

    “我们的日营业额已稳定在e-sho的两倍,有效客户注册数量是他们的4-5倍。他们想要反超,近期应该是不可能了,但依然会紧紧跟随。中高档电商服装这个领域,我们已坐稳领导者位置。他们是第二名。”

    听孙志这样汇报时,林莫臣的心情有些微妙。

    愉悦感,是源于与生俱来的对成就感和利益的追求。以及,对她的征服。

    但也有些许柔软怜惜的心情。孙志之前的那番话,多少对他有些触动。他觉得今晚必须拥抱她,有些话,在夜里需要对她诉说。

    这样拿定了心思,他离开风臣后,就驱车到了方宜集团楼下。想要接她下班。

    晚霞染红了天边,他坐在车里,摇下车窗,让夏日的风徐徐吹过。这一刻,心情是平静的,也是温柔的。

    虽然此刻,并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对付他的后招。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因竞争,对他心生些许埋怨。

    其实有些心思,并没有被孙志说中。却更加讳莫如深。他对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像过去一样自信吗?

    并不是。哪怕已经可以在夜里痴狂地拥抱她,他却并没有感觉已经完全把握住了她。但这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她。

    就在这时,他远远看见,木寒夏从大厦里走出来,身后跟着陆樟和何静。三人的表情,都是沉肃的。尤其陆樟和何静,那两人在林莫臣眼里,根本藏不住事。脸色太过郑重,显然藏着极大的心事。而木寒夏脸色平静些,但显然也在思虑着,以至于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他的车。

    显然这个时候,林莫臣并不适合上前。他静默地看着那三个人上了车,然后驶离方宜,驶离他的视野里。

第108章

    活得再纯粹的人,也逃不过人生的爱恨情仇。张梓的故事也是如此。

    他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华裔,出身良好家庭。从小就是这样温谦豁达的性格。他热爱读书,是旁人眼中的书呆子,一直升到美国最好的大学读博士。但实际上,他的生活看着简单枯燥,思想和灵魂却与他读过的书一样,厚重精彩。

    他今生唯一的女朋友、未婚妻,是他的大学同学。木寒夏看过她的照片,很美丽。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与他同为普林斯顿博士,并且与他真挚相爱。木寒夏几乎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多么美好聪颖的女子。

    他们毕生研究的方向,是可穿戴式智能设备。如现在风靡全球的苹G公司的iatch,就是这种设备。只是功能相对简单。而他们研究得更加深入尖端。

    十年前,他们的研究出第一代产品,打算推向市场。当然这是一个艰难的事,你没有资金,而美国各种新兴科技多不胜数,你要如何让投资方、大众看到你这款产品的独特价值,脱颖而出呢?

    如果他们只是简单地把这项产品卖掉,也能大赚一笔。但张梓和他的未婚妻,是两个理想主义者。他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希望将这款对人类生活真正有价值的产品,得到最好的推广。所以他们从没想过卖。

    他们当时还有个合伙人,是多年的朋友,负责商务和营销。多次劝他们卖掉,或者与拥有庞大财力、但是口碑不佳的公司合作,都被他们拒绝了。

    后来,在张梓和未婚妻去照婚纱照的路上,出了车祸。未婚妻当场毙命,张梓重伤昏迷了数月之久。醒来时,那项产品技术已经被合伙人偷走,注册了公司,并推向市场。

    ……

    “后来呢?”陆樟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望着床上那个瘦弱沉睡的男人,低声问。

    木寒夏答:“后来,那个人也没有把这项技术经营得很好,发展了一段时间后,就以1000万美元的估值,把技术卖掉了。”

    “那人现在呢?”陆樟问。

    木寒夏轻笑了一下:“挥霍一空,穷困潦倒。”

    陆樟“哼”了一声:“那也弥补不了他的罪恶!”

    木寒夏:“是啊。”

    ……

    弥补不了,又怎样?

    伊人已逝,珍贵的技术已不知流落何处。世间许多美好的事,大抵都这样因罪陷落。但是再宽厚豁达的人,也会有执念。这些年,张梓不舍昼夜,一直在研究。哪怕命运的另一轮狙击袭来——他身患癌症——也不停止。终于,让他做出了更好的、更完美的可穿戴式智能设备。

    “这就是那个东西?”陆樟望着木寒夏手里的东西问。

    “是的。”木寒夏递给他,示意他戴上。

    陆樟接过一看,是一块手表和一副眼镜。别说,手表是全黑的金属面,看起来柔润光滑,很有质感。眼镜也是,流线造型,透明的银灰色,看起来做工不输大牌墨镜。他身为一个时尚尖端的人士,都觉得很喜欢。

    他戴上后,木寒夏打开手表上的开关。陆樟轻轻“噢”了一声。因为手表液晶面亮起,然后就显示几个功能模块:健康、行程、娱乐、e-sho、……而他的眼前,突然跳出几排文字,竟跟科幻电影里的智能眼镜一般:

    体重:70公斤;身高:180cm;心率:97;血压:10mmhg,85mmhg;肌肉率:80%。

    基础健康测量结果:优秀。

    “酷……”陆樟轻叹一声。

    木寒夏微笑说:“你再试试’行程’功能。”陆樟按她的指示,在手表按下相应按键,于是眼镜里就跳出他今天的行程图——当然,因为他刚戴上,所有行程还是停留在医院里。而当他在手表输入导航目的地后,眼镜里就跳出目的地的各种介绍,以及规划好的导航图。

    “酷,太酷了。”陆樟又感叹了一声。他几乎已经想象出自己戴着眼镜开跑车的拉风场面了。

    娱乐模块,可以与网络连接,直接观影、打游戏。

    “先给我预定一百台。”身为游戏达人的陆樟说,“送给我战队的兄弟们。”

    木寒夏失笑,又解释道:“另外,手表和眼镜,也是可以独立使用的。只是眼镜展示更炫酷直观而已。这也便利于用户在一些不方便使用眼镜的场合,使用它。譬如运动。”

    最后,到了e-sho功能模块。陆樟已大致猜出这个模块是干嘛的,看着木寒夏。她也点点头,说:“这相当于e-sho功能的一个终端,与网络连接后,直接可以通过眼镜三维展示。”

    陆樟的脸上浮现深深笑意:“太棒了。”他想的是他~妈的祭出这件大杀器,说不定又能从“私人订制”那里扳回一城了。谁知却听到木寒夏说:“不过,这个终端功能并不是封闭,我也可以对其他网站,包括私人定制开放。”

    陆樟:“为什么要对他们开放?!”

    木寒夏微微一笑,眼眸清澈:“因为这样,就是双赢的结局。”

    陆樟还是很抗拒:“为什么要跟他们双赢?”

    木寒夏:“你以为我们有很多选择?必须跟他们双赢。而且……我也希望双赢。”

    陆樟心里已有些模糊的念头,关于木寒夏回国以来这整套的计划,以及她说过的一些话:她需要庞大的客户群、林莫臣已帮她把蛋糕做大……这时就听她徐徐说道:“当张梓研究出这款最终产品时,他已没有什么钱,也没有身体。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把它推向市场。他说如果自己死了,就不知道心血又会落到谁的手里。”

    走廊里灯光柔和,何静还在不远处,替木寒夏办理医院的一些手续。木寒夏便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墙上,看着陆樟:“他也说过,要把这款产品留给我。但是我说:不用。我一定会帮你,把这款产品推出去,一举推到所有需要它的人面前。”

    陆樟的心里一阵震动。这是这个女人,第几次带给他这样的感觉?为她简洁话语间掩不住的豪气,也为她如同男子般的重情重义。

    “哦……”他的心底已然柔软一片,也不再计较她要跟老男人去双赢,他问,“那接下来,怎么推?”

    “我回国之后,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如果按照常规手段,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培养出目标客户群,而且没有品牌没有大笔资金,根本做不到。所幸我认识了你的父亲。他真的是位有情怀的善意的长辈,愿意支持我做件事。所以我跟他达成秘密协议,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的协议——我帮方宜做商业地产,既能帮你们打开新的市场,我也能基于方宜的平台和客户群,去推这款产品。第一期准备销售的产品,也已经生产下线了。不过……你父亲怕你嘴不紧沉不住气,所以今天我才对你说。”

    陆樟轻轻“切”了一声,却也没有怨言,认真听着。

    此时木寒夏的眸光却有片刻的凝滞,然后说道:“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所有的商业,所有的利益追逐,从来都只有一条法则:建立从我的产品,到我的目标客户群,最短最准确的路。我一直铭记于心。

    现在,e-sho和私家定制两家网站的客户加起来,恰好就是最有可能购买这款产品的目标客户群。我们不需要再从庞大的消费者人群中,把他们找出来了。他们就在眼前,最短的路就在我们眼前。

    我会在明天,在e-sho网站全力推出这款产品。所有e-sho和私人订制的注册用户,都可以以第一期最优惠的价格购买。我的确要厚脸皮借私人订制的力,借他们的品牌效应,但我借得坦坦荡荡。

    你如果问我能否一举成功,能否让这款产品红遍全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真的实现张梓的梦想——其实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相信他的法则,这已经是最短的路,最准确的定位。

    所以我一定能成功。”

第109章

    夜里十点多,林莫臣在停车场里坐了一会儿,回到风臣大厦。上楼时,经过电商事业部所在楼层,他按下电梯,走了出来。

    这一层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人都留下在加班。林莫臣走进来时,门口的几个人,有的还没认出来,有的却马上站起:“董事长!”

    这一下,整片开放办公区里的一百多号人,都惊动了。

    “董事长好。”“董事长好。”大家全站了起来,林莫臣微笑颔首,询问了一下网站的情况,得到的全都是信心满满的答复:“董事长放心,在线销售业绩依然十分火爆,大伙儿通宵加班加点。一定保证网站顺利运营,实现公司制定的销售业绩目标。”

    这么大晚上,孙志并不在。但是负责具体项目运营的几位经理都在,闻讯也都迎了出来。他们也都受宠若惊,毕竟林莫臣在集团里,是比铁血CEO周知溯,威望都还要高的人。他现在亲临巡视,说明这些天大家的辛苦和努力,董事长都是知道的。谁能不受鼓舞?

    林莫臣看到包括项目经理在内,不少人就在办公桌上打了个铺。林莫臣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是为了项目,都在公司过夜不回家了。很多人的桌上,还放着盒饭、咖啡。那是打算通宵了。

    “辛苦了。”林莫臣拍拍几个员工的肩膀,“希望不久的将来,你们会认为,为这份共同的事业,为我们的风臣这样去奋斗,是值得的。你们也会得到衬得起自己才华的丰厚回报。”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带上了笑意。员工们自然都听懂了,一下子全都欢呼鼓掌:“谢谢董事长!”“噢耶!”

    在他们的兴奋目送中,林莫臣离开这一层。电梯快速上行,他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去。

    楼道里是黑的,顶楼套间依然只住了他一人。他打开这一层的灯,瞬间彻亮,直通走廊尽头。他走回房间里,在宽阔得足以容纳五、六人的大沙发坐下,然后抬起头,望着窗外。目光掠过云霾厚重的夜空,掠过这城市里浮动的光影,以及她还暗着的那扇窗口。

    静静坐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打给何静:“喂。她在做什么?”

    医院里,何静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了几步,到了僻静无人处,才答道:“我们还在医院里。”

    林莫臣非常轻地笑了一下:“是张梓的病情又不好了吗?”

    何静愣了一下,她并没想到林莫臣对张梓的事,似乎了解得很清楚。她抬起头,远远地隔着病房的玻璃,看到木寒夏和陆樟,都坐在张梓的床边。陆樟一副很温和的表情,木寒夏则握着张梓的手。而张梓脸上带着虚弱的笑。

    “没有。他的病情一直就那样,算稳定吧。”

    林莫臣便沉默着没说话。

    直觉告诉何静,这情况不太妙。她虽不是个多聪明的女孩,却算得上机灵,也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当日与木寒夏重逢,她就没有提,自己这些年跟林莫臣的一些联系。而木寒夏对她是绝对信任的,什么事也不避她。只是公事上,因为她的职位比较低,有些事木寒夏不会跟她多谈。

    所以明天的计划,何静只零零碎碎听到一点,大致知道木寒夏要有非常厉害的大动作了。这令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忧心。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林先生,寒夏她明天一早,会有新的大计划执行。但是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你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林莫臣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夜色是这样的宁静,木寒夏凝望着张梓,说:“就在明早七点,我们会推出它。”

    张梓虚弱地笑了笑,那是一种特别平静,但又让人感到明亮的笑。

    “谢谢你,寒夏。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刻,让我看到她的梦想实现。”

    木寒夏的眼眶微微湿了,说:“那岂止是她的梦想。也是你的,也是我的。我曾经觉得,人生好像没什么梦想了。你让我重新看到了它。不仅是我在帮你,也是你在帮我。”

    两人再无更多话语,只是同样平和地笑着。陆樟在旁边,沉默听完他俩的对话,却只觉得心头激荡,难以平静。

    木寒夏替张梓掖好被子,说:“那你先睡。明晚我带个你最喜欢的抹茶蛋糕过来,就不遵医嘱一次,让你尝一口。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陆樟这时开口:“张先生,你好好休息,睡好点。有什么事,让人直接给我们打电话。晚安。”

    他这样和善服贴,令木寒夏笑了。张梓也笑了,答:“谢谢你,晚安。”

    他俩离开了。张梓对护士说:“护士小姐,明天早上7点,可不可以叫醒我?”

    护士很意外:“为什么?”

    张梓微笑答:“因为明天一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让我死而无憾的事会发生。我想亲眼看到。刚才那些,都是我最真挚的朋友。他们付出了很多努力,让它实现。我很想……亲眼看到它。”

    灯火在道路两旁延展开,陆樟驾车行驶在夜色中。听后排的两个女人,一直小声说着话。他的心情有些柔软,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见完张梓后,见过木寒夏许他的那份深情厚谊后,陆樟的心情,就一直平静不下来。

    什么东西滚烫着,什么东西让他心疼着。他特别想对木寒夏说一些话,说他的感受。但是何静一直在旁边杵着,令他开不了口。

    这时木寒夏说:“我有点饿了。咱们去吃点什么?”何静说:“我也饿了。”

    他们三个,连晚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陆樟忽然调转方向盘,开上另一条通往繁华商业区的路。木寒夏说:“你去哪儿啊?”陆樟单手支着下巴,答:“带你们去吃点好的。吃饱了我们再发动最后的总攻。师父,别拒绝,人总是要吃饭的。”

    木寒夏笑了,何静也露出向往神色。

第110章

    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的餐厅都关门了。陆樟带她们去的,是市中心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人家也正要打烊,陆樟去跟老板说了两句话,整间店的灯光又重新亮起,几名专门为他们服务的厨师和服务生又重回岗位。

    他们在靠窗的一张榻榻米旁坐了下来,周围是高高的屏风和素净的垂帘,形成封闭私密的空间。陆樟没有点清酒,而是自己去拿来两瓶白酒,据说是老板的私人珍藏。各色生鱼片和烧烤端上来之后,他给三个人都满上。木寒夏很坚持地拒绝了,因为她明天一早还要主持大局。也不许他们俩喝。

    可是陆樟哪里肯听。他就是特别希望发泄一下心中被激起的情绪。他说:“师父,这杯酒,我是替张梓喝的。明天也算是他的大日子,对吧?我要祝他万事顺利,亲眼目睹自己的理想实现!”说完他就一口干掉。

    木寒夏没有办法,陆樟的真性情也令她感动,只能随他去。可何静今天情绪似乎也不太对头,陆樟倒给她的酒,居然拿起,一口喝了。木寒夏颇感无奈,她是顾得上大的,顾不上小的。才低头吃了几口东西,再抬头,他俩居然已经你来我往,干掉一小瓶酒了。

    所谓私人珍藏的酒,那不是浪得虚名。过了没多久,何静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木寒夏无法,只能由着她去。反正明天的事,她和陆栋那边已筹备周全。再转身看见陆樟,还在自个儿一口一口喝酒,那张脸也喝得通红。木寒夏想制止,结果他根本不理,仗着人高手长,把杯子举得老高,让她够不着,然后低声说:“Carol,你别管。我有分寸。”

    木寒夏索性不管了,继续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陆樟说道:“师父,今天的事,让我特别、特别感动。”

    木寒夏放下筷子。转头就见他往后靠在墙壁上,眼睛是闭着的,脸庞绯红。那模样像个真正的成熟男子,却又像个孩子。

    他说:“我爸……虽然是个厚道的人。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商言商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活了二十几年,好朋友是有几个。他们要有什么事,我肯定也尽力帮助。但真能让我做到你这个份上的人,没有。师父,我特别想问,你为什么对张梓那么好?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在朦胧的光线里,凝望着她。

    有些事,只有细想,才知艰难。他想起木寒夏当日回国,自己的刁难和轻视。想想她这样的女人,孑然一身回到国内。蕴藏着这样一个商业奇迹般的大计划。而陆栋只在幕后,她一个人在前方。没有任何人帮助,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忧,然后一步步走向那个堪称伟大的目标。

    是的,伟大。这就是陆樟想到的词。无论是她恢弘而巧妙的商业计划,还是她完全无私的情怀,都令陆樟觉得伟大。这样的伟大,他在现实里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想她怎么能这么坚韧,这么豁达的活着?她这样一个柔美的女人,怎么能成长为现在这样闪闪发光的模样?

    对于陆樟的问题,木寒夏只是温和一笑,说:“中国有句古话:士为知己者死。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值得的事,它就值得。更何况,张梓的发明,是真正能造福普通人的好东西。”

    陆樟望着她美好的容颜,突然觉得心软,突然觉得疼痛。他脱口而出说:“那我呢,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像他一样需要你,你会对我同样好吗?”

    木寒夏微微惊诧地看着他,静默片刻,答:“会。”

    陆樟笑了。那是个非常开心非常灿烂的笑,他端起白瓷小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谢你,Carol。”

    木寒夏原本也在微笑,可他今天举手投足间带着太多情绪,令她刹那已隐约查知了什么。于是她静默不语。

    他拿起了酒瓶,就要往嘴里灌。木寒夏伸手阻止:“别喝了,明天一早也是对方宜的重要时刻,你真的打算醉酒缺席啊。”陆樟转身躲开,继续喝。两人本就是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这样一撕扯,木寒夏的身子一歪,而他反应很快,怕她摔倒,一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得很近,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和酒气,他也闻到她身上清淡温暖的气息。木寒夏的反应很平静,起身要推开他。可是在陆樟灼烫的视线里,竟这样近的瞥见她柔软的红唇。一滩苦水没过心头,更强烈的,是滚烫而懵懂的渴望。他的手臂突然收紧,让她没能离开,反而离得更近。他低头就吻了下去:“Carol……”

    木寒夏伸手就挡住他的脸,也挡开了他的亲吻。她知道他现在醉得不清,干脆一肘子捶在他胸口,用足了力气,陆樟吃痛松开手。她趁机起身,脱离他的怀抱,往后退了好几步。

    何静还趴在桌上睡。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安静极了。陆樟低着头,没说话。木寒夏心沉如水,看着他。

    “没事。”她缓缓地说,“我当你酒精上头,一时把持不住。”

    陆樟静了一会儿,答:“我不是把持不住。”

    木寒夏心头一震。

    他抬头看着她,那眼神是愧疚的,也是真挚的,是痛苦的,也是渴望的。

    “师父,我还有没有机会?哪怕是一点机会?尝试的机会,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好。我喜欢你了,我就一颗心,一颗心只对一个人。以后我对你,会比任何人都好。你信我吗?可以吗?”

    尽管已有所察觉,木寒夏的心还是震动难平的。然而她静默片刻后,说:“陆樟,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

    她的语气太冷静也太无情,陆樟只觉得一阵愤慨涌上心头,哪怕这是早已有所预知的结果,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脸色变得冰冷,语气却更加低沉:“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寂静。

    然后木寒夏答:“没有。你永远只能是我的朋友,徒弟。”

    陆樟的表情似哭似笑,然而他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戾气十足地答:“我做不到。做不到,又怎样?”

    木寒夏缓缓地答:“做不到,这次的事了,我们的情分也尽了。”

第111章

    陆樟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决绝,这么绝情。前一刻她还说将来能为他肝脑涂地,但是半点涉及爱情,她竟不给他留一丝希望,一点活路。她要逼他放手,哪怕明知他放不了手,也要逼他从此绝口不提,不能有任何肖想,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太狠了。她竟然这么狠。

    原来她有多善良正直,就有多心狠。

    陆樟只觉得阵阵巨恸,混杂着剧烈的晕眩感,往脑袋里,往他心里钻。他又难过,又羞愤,还感觉到隐隐的自卑。他一下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就走了出去。木寒夏见状起身,他却立刻吼道:“你别过来!”他人高腿长,刹那就冲出了帘子,冲出了餐厅。木寒夏这里还有何静要照顾,立刻喊道:“老板,快出去看着他。”

    老板也是陆樟的朋友,赶紧领了两个人出去。可是外头月黑风高,哪里还有陆樟的身影?

    原来陆樟出门后,一摸口袋,才发现车钥匙也拉在里面了。路边恰好有出租下客,他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出租车司机一下子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还不太乐意:“哥们儿,我这车还是新的,不拉喝酒的。下去,下去。”

    陆樟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红钞,就砸了过去:“闭你~妈的嘴!”

    司机:“……去哪儿啊?”

    陆樟靠在座椅里,深深吸了口气,说:“去香山别墅。”

    陆樟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隐约记得,他家里今天其实还有个聚会。他现在醉得不轻,可是越发不想一个人呆着,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往有朋友在的地方去。

    出租车停在半山别墅门口,他脚步有点飘地下了车,果然听到里面音乐声沸腾。他忽然笑了,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朋友们都在。

    一路走进去,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还有人戏谑:“呦,小陆不是要去奋斗青春,放我们鸽子吗?怎么又肯来啦?”

    他也不生气,只是笑。如曾经的那个自己般,放肆又顽劣地笑。这里可真吵,真热闹。他跌跌撞撞地在泳池边的人堆里坐下来,跟他们一起玩骰子。

    一直输,输了就喝酒。越喝越晕,越喝越想到她的每一句话,心如刀割。其实岁的陆樟,不见得对木寒夏爱得多深。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去爱一个人。不止爱,还有一个男人,对一个比他阅历更深、更成熟的女人的仰慕。所以他痛得格外真切,格外挫败。

    迷迷糊糊,也不知喝了多少。周围的人好像散了,又好像没有。后来有人察觉不对劲了,低声说:“小陆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这么拼?”

    有人答:“莫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听说他新做的网站,被风臣压得死死的。”

    这几句话,陆樟却听得分明。他抬起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急怒攻心,大吼道:“去你~妈的,林莫臣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明天、明天……”

    夜是这样的深,这样的长。后来喝过什么酒,对面站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陆樟也记不清了。只觉得这个深夜,如同漆黑一片的深渊,终于把他给淹没了。

    凌晨两点,方宜集团。

    何静一觉醒来,只觉得特别想上厕所。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发现这里是木寒夏的办公室。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薄毛毯。而木寒夏坐在桌前,一盏孤灯亮着,她的神色专注,显然是在为明早的大事,做最后的准备。

    何静飞快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然后重新在沙发坐下,看着木寒夏。她觉得歉意又心疼,说:“抱歉,我喝多了,还让你把我弄回来。”

    木寒夏抬起头,温和一笑:“没事。多喝点热水,要不要再睡会儿?”

    何静哪里好意思再睡,摇头:“我陪你。陆少呢?”

    木寒夏顿了一下,说:“跑了。”

    何静吃惊。木寒夏也不想多谈,说:“他也喝多了,跑回山顶别墅了。刚才我有打电话过去,跟他朋友确认了。没事。”

    “哦。”何静叹了口气。

    木寒夏也想起,昨晚与陆樟之间发生的一幕一幕。她承认自己有些怜惜他,但她的心,依然是沉静如水的。她亦不是个十分擅长处理男女关系,能够既圆滑又成熟的,不让对方受伤,又能做到独善其身。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许会被不同的人喜欢。但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觉得快刀斩乱麻也许更好。

    两个人都静了一会儿。何静问:“你明天的计划,不能对林莫臣说吗?毕竟你们现在已经……”

    木寒夏答:“不能。”

    “为什么?”

    木寒夏沉吟了一会儿。要怎么跟何静解释呢?她大概并不理解两个集团之间的战略博弈关系。

    木寒夏说:“何静,这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两个集团之间的事。明天我要做的事,可以这么跟你说,最大的得益方,是方宜集团和我。甚至也许是,得到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风臣和方宜这两家大集团,都是国内商业翘楚,虽然没有交恶过,但在很多方面,依然是有竞争的。换作是你,如果你是风臣的人,你愿意拿出自己的客户资源,不求回报地帮助方宜一跃而上,获得巨额的利润吗?”

    何静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明白了。但是想起今晚林莫臣电话里的语气,又觉得不安。

    见她懂了,木寒夏也不再多说了。她低下头,继续看资料。可因为何静的话,心思却飞到了林莫臣身上。她扫了眼手表,现在这个时间,他大概已经安睡了吧。

    其实有些事,她并没有对何静详说。一是这次的计划,她早与陆栋有约定,会绝对保密,也不会泄露给风臣等竞争对手。二是她也想过,如果真对林莫臣说了,希望他拿出客户资源配合,他身为董事长,要推动全公司来配合方宜,那让他如何自处?索性她先把计划推出去,看起来像是利用了风臣一番,但实质上不会对风臣造成任何伤害,并且可能对销量也有带动。也不会让林莫臣在公司和她之间为难了。

    他那样精明绝顶的人,明天一看,就会懂。

    他会懂她的。

    木寒夏继续工作。而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某个瞬间,她感觉到疲惫,靠在椅子里,望着晨昏交替的天空,大地正渐渐露出它原本的轮廓。许是因为太疲惫了,许是因为大战在即,人的心反而会变得空旷。她忽然想起了从前。

    想起了自己去海南跑荔枝,而林莫臣横插一刀,令她功亏一篑,一个人在夜里痛哭。也想起去政府投标那次,他用那样深邃难辨的眼眸凝望她,低头亲吻她的脸颊,然后带着他们共同的奋斗目标,驱车离去。

    想起那么多日子,他们热烈地相拥着、厮磨着、亲吻着。

    也想起那晚,他站在酒店的廊灯下,拥抱亲吻着薛柠。

    ……

    最后想起的,却是自她归来后,无数个黎明,无数个傍晚,他站在车旁,抬头对她微笑的样子。而每每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的,或许不再是青涩的甜蜜与冲动,而是沉寂多年的灵魂,依然会为他悸动的声音。

    她想,林莫臣,愿你懂得我。

    愿今后每一天,每一个晨昏与黑夜,我们都是重逢之后,彼此珍重的模样。

    作者:我的微博有转发当当网一个投票,我在“新锐作家榜”请大家帮忙投票,每天可投三票0日截止,谢谢!——此评选已截止,新读者不必再投,谢谢!

第112章

    清晨6点。

    木寒夏站在方宜集团电商项目组的办公室里,身旁是上百名项目组成员。并不是所有的进攻都是澎湃热闹的,在木寒夏数月来的领导和掌控下,他们正安静、紧张、耐心地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陆栋没有来。但是他就在楼上,关注着事态的进展。陆樟也没有来,木寒夏已无暇顾及他了。

    窗外天边,浮云涌动,金光骤现。木寒夏想,是个大晴天。

    6点50分。

    木寒夏特别平静地在座位上喝着咖啡,而每位职员的电脑上,显示的都是即将推出的网站页面: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介绍、超大力度的优惠政策、动态演示方案……那是凝聚着所有人心血,也凝聚着她心头之血的东西。她知道张梓今天一早,一定会上网看产品上线的盛况。她会让他看到。

    7:05。

    产品正式上线。

    e-sho网站,即使在夜里和清晨,也有相当高的流量。是以当产品的动态介绍以最大版面,出现在屏幕上时,工作人员们立刻在后台看到了不错的点击量。

    100、1000、5000、0000……点击量在以指数频率攀升,每个工作人员都凝神以待,而木寒夏亦放下咖啡杯。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室里,竟没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成交了第一笔!”

    “成交了十笔!”

    “成交了一百笔!”

    ……

    销量统计员,用略显兴奋的声音,报出实时销售数字。周遭的气氛仿佛也随之涌动。木寒夏的手里玩着支圆珠笔,微微一笑。她要的,她剑指的,岂止是区区数百数千数万笔订单而已?

    “怎么回事?后台数据不动了!”有人惊讶出声。

    “我这里也不动了!”

    “我这里也是!”

    木寒夏抬起头,看到技术部的经理已经站了起来,冲到那几台电脑前。然后更多的人站了起来,神色震动而惊惶。

    “怎么回事?”有人拼命敲着键盘,但屏幕上始终无法打开e-sho网站。

    “查服务器!”技术经理低吼道。

    木寒夏站了起来,看到所有人的电脑上,都是报错的页面。而销量统计员都慌了:“木总,刚才的那些订单数据,也都丢了!全没了!”

    整间办公室已乱成一团,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张望,有人在焦急地商量。木寒夏站了起来,她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急切的情绪忽然从她心中涌出,非常不详的预感瞬间没过心头。她一把抓住技术经理:“怎么回事?”

    技术经理沉肃答:“木总,我们的系统崩溃了。按理说不该这样,这非常不正常。我们正在修复!尽全力抢修!”

    木寒夏松开了他,镇定下来。她等,没关系的。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只要尽快修复好就没事。

    她的手机很快响了。她看一眼,陆栋打来的。她接起,低声解释了几句,挂断。

    又过了没多久,陆樟打来了,她没接。

    修复一直在进行。

    10点的时候,网站依然没能正常打开。技术经理黑着脸跟木寒夏汇报,他们是被人黑了。这次的数据丢失非常严重,很可能短期内网站都无法上线了。而方宜的官方网站上,已有不少顾客在吵吵闹闹,要求网站退还订货款。

    10点15分时,木寒夏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她当时正站在窗前,听完技术经理的汇报。她盯着手机,足足等它响了十几声,才接起:“喂?”

    是相熟的护士,略带哽咽的声音传来:“木小姐,张梓先生刚刚抢救无效,过世了。”

    木寒夏放下手机。此时此刻,身边的一切,透明的玻璃窗、忙碌的办公室,外外边的流云和日光,还有身后那无数焦头烂额的人们——突然都令她觉得不太真实。她好像并不能太真切地感受到,功亏一篑的挫败,和好友逝世的悲痛。这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真实的。

    她转过身,再次叫来技术经理,嗓音格外平静地问:“中午之前,能修复吗?”

    技术经理沉默。

    她点点头,说:“不要紧,让大家继续努力,辛苦了。好东西一定会得到市场认可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那我先出去一趟,你替我盯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技术经理欲言又止:“木总你……”

    木寒夏朝他温和地一笑,转身离去。

    夏天是真的到了。天这样蓝,云这样白。道路看起来,也显得格外洁净宽敞。木寒夏开着车,她开车从来都慢,今天却已濒临超速的速度,穿过这个城市。当风拂过脸颊时,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想起跟林莫臣初识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天就是这样的蓝,荔枝正是成熟时,他在晴朗的蓝天下,走进乐雅超市,走到她的面前。他在宽广的夏夜里,蹲在她的面前,戏谑地朝她微笑。

    木寒夏突然就哭了出来。她用手擦掉眼泪,可是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一个声音特别用力地在她心中说,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可若是真的呢?若真的与他有关呢?她还要怎么周全?她周全不了了!

    一直开到了医院门口,连车钥匙都忘了拔。她懵懵懂懂地走进去,见了护士,见了医生,签了很多字,最后到了个安静而幽暗的房间里。所有人都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她。她看着床上被床单覆盖着的尸体,忽然软倒下来,趴在床边,不动了。

    护士的声音模糊还在耳边:“张梓先生看着电脑,等了三个多小时。后来发生急性心梗,去世了。”

    “他走得很快,并不痛苦。”

    “他没能留下遗言。”

    ……

    木寒夏拉开覆盖在他脸上的布,看起来和睡着了并没有两样。周围是这样寂静无声,可木寒夏感觉到的,却是巨大的剜割般的钝痛。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挚友。还有信仰,还有承诺,还有恩义,还有一直以来对善与恶的无畏坚持。

    她终于埋下头,痛哭出声。

    木寒夏在中午过后回到方宜。她走进自己办公室时,技术经理、陆樟、何静等几人,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木寒夏的脸色看起来特别沉静。但是红肿的双眼,却是掩不住的。何静也得知了张梓去世的消息,眼里含着泪水。陆樟的脸色显得苍白,沉默不语。

    “查清楚了吗?”木寒夏问,“是什么原因?”

    技术经理答:“对方的身份追查不出来。但是木总,我和几位经理都商量过了,我们都觉得是风臣做的。他们的IT技术人员是全行业顶尖的,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并且是直接得益方。”

    木寒夏静默不语。

    何静瞬间睁大了眼睛,陆樟的脸色更加阴霾。

    “是谁走漏了消息?”木寒夏问。

    大家都是一怔。

    技术经理率先答道:“木总,不可能是我这边出问题。你知道的,我们的人,全都是你和董事长几个月前挑好的,要么是方宜最忠诚的员工,要么是新招的干净背景员工。而且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是全封闭的,员工连家都不回。要出问题早出问题了。不可能是我的人。”

    木寒夏看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目光扫过陆樟和何静,然后就注意到,何静的脸色极不自然。木寒夏的心一沉。

    “你们先出去。何静留下。”

    何静的脸色更难看。技术经理转身走了,陆樟没动。

    木寒夏抬眸看他一眼:“出去。”

    陆樟的脸色微微一变,终于还是掉头走了。

    屋内就剩下两个女人。

    木寒夏问:“怎么回事?”

    何静抬起涨红的脸,看着她。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木寒夏,有些陌生。太冷静,也太冷酷。仿佛直到这一刻,何静才真正意识到,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好友,还是个冷毅果敢的商场中人。这让何静有些慌,也有些难受,她答道:“阿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有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计划?”

    何静愣了一下,眼神却变了又变:“我跟……林莫臣提过。”

    木寒夏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为什么会跟他提起?”

    何静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昨天晚上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又去找张梓……我只是跟他说,你明天会推出新的计划,但都是为了朋友。我是想要你们两个好!可是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木寒夏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里也有了湿意,但是她压了下去。

    “他打电话给你?”她缓缓地问,“你们经常电话联系吗?”

    “不、不是的!”何静大声说,“阿夏你别误会,只是偶尔联络,而且他也从不问你工作上的事。”可是在木寒夏锐利的目光中,她越发感觉到无所遁形,然后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对不起阿夏,你离开的那些年,我还接受过他给的……一些钱。我实在是……过得太难了。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才给我钱的,也知道不该拿,但是……后来那些钱都被我的前夫挥霍一空了……”

    木寒夏只感觉到眼眶阵阵发胀,刹时许多烦闷情绪,也没过心头。

    “那么他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她问。

    “他……拿走了所有你写过我的信,还有经常问你的消息,任何有关的消息。”

    木寒夏沉默了许久,说:“昨天你告诉他计划后,他是什么反应?”

    何静怔忪,然后低声答:“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木寒夏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等候许久的陆樟直接拦住了她。他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说不出口。

    木寒夏抬起湿红而执拗的眼:“让开。”

    陆樟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问:“你要去哪里?”

    “风臣。”

    陆樟心头一震,抓住她的手:“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木寒夏的嘴角却浮现很淡的笑:“松手,陆樟。毛都没长全,我去哪里,都不需要你。”

    陆樟哪见过她如此张狂冷傲的模样,一时间又羞又怒,手也被她挣开。站在原地,闷声不语。旁边其他几个经理,闻讯也赶过来,木寒夏的目光冰冷扫视过他们,然后独自走向电梯。

    “谁都不许跟!”她背对着他们说,“我一个人去。”

第113章

    此时正是下午,风臣大厦一楼灯光璀璨,偶有人来,偶有人去。木寒夏踏入时,偌大的厅中寂静肃穆。她走向前台,前台小姐笑问:“请问有什么事?”

    木寒夏答:“我找林莫臣。”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个眼色,又问:“你找董事长?请问你有预约吗?”

    木寒夏笑了一下,说:“我见他,什么时候需要预约了?打电话通知他,他会见我。”

    前台小姐见她衣着考究、来历不明,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旁边响起道声音:“寒夏?”

    前台小姐:“孙总好!”

    木寒夏转过头,看到孙志。他的西装搭在手臂上,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两人目光一对,刹那似乎都在彼此眼里,看到某些不寻常的意味。

    孙志笑了:“你来找他有事?”木寒夏没答,径直走向旁边,通往楼上的闸口,说:“刷卡。”

    孙志愣了一下,拿出工作卡,替她刷开。木寒夏笔直走进去,孙志追上,说:“寒夏,他今天一天的会,要不等他晚上回家你们再好好谈?”到底还是添了句:“别冲动。”

    木寒夏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孙志,我只问一句:是不是你们做的?”

    孙志静了静,笑了:“你说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懂。”

    木寒夏脸色一寒,转身已进了电梯里,冷道:“别跟着。”

    孙志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拳捶在墙壁上,轻轻地骂了声“操”。

    电梯高速上行。

    木寒夏就这么盯着门上的数字,一直往上跳:4、44、45……她始终安静而漠然地看着,直至到了顶层。

    电梯门开,这一层单设的前台小姐恰好放下电话,看着她,大概是已得到了孙志的嘱咐,没有询问也没有阻拦。木寒夏一直往里走,到了最深处也最僻静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这里连灯光都是清冷的,偌大的一片区域,奢华精致,空空荡荡,只有他的一间屋,一扇门。门口沙发上坐着两个男人,看着像是正在等待他的接见。门旁办公桌后坐着个年轻男人,应是林莫臣的助理。

    木寒夏说:“我是木寒夏,我来见林莫臣。”

    她不认得助理,助理却认得她,立刻殷勤笑道:“您来了,请稍等,我马上去知会董事长。”

    两人说话间,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却同时抬头,看向了她。木寒夏的反应也很敏锐,目光扫过两人的脸,又落在他们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上。一人是“风臣集团-电商事业部-高级项目经理”,另一人是“风臣集团-信息技术部-资深工程师”。木寒夏心中一动,而那两人在她的目光逼视下,一瞬间眸光似乎都有些闪动。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一时间竟有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时助理已经敲开了门,木寒夏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不等助理通报,已越过他,走了进去。

    助理一怔,默然替他们关上了屋门。

    此屋朝正南,一室通透明亮。落地窗外映着的,是这城市辽阔静美的风景。素色的沙发,深灰色的帘,以及黑色办公桌,一如他简洁而深挚的风格。

    他就坐在桌后,西装革履,贵胄天成。抬起头,看着她。

    情侣几日不能相见,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势。木寒夏望着他依旧俊朗的脸庞,胸中如堵巨石,突然间难以言语。

    周围这样静,空气里还有轻微的檀香浮动。他静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笑了:“Summer,找我有什么事?”

    波澜不惊,沉敛温和。

    木寒夏:“是啊,我找你,有事。”

    两人又都静了一会儿,他没有再看她,而是看着别处,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着。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什么都没做,木寒夏看着他的样子,却忽然心口一疼,刹那竟有放弃质询,转身离去的冲动。可刚才门口那两个人的眼神,孙志的欲言又止,还有张梓躺在病床上,被白布覆盖的样子,都那么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的胸中滞涩无比,却还是开口了:“E-sho网站被毁,张梓死了,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莫臣侧头看着她,那目光沉澈如水:“节哀。”

    木寒夏说:“我节不了哀!是谁在算计?是谁令我功亏一篑,令他含恨死去?你说,是谁?”

    林莫臣静了片刻,忽的笑了:“你以为是我?你来质问我?”

    虽早有预期,但见他如此反应,木寒夏心中某处还是骤然一松。可她发现,这并不能减轻她任何哀痛和怨埋。因为她听到自己开口问:“你敢说……跟风臣没有任何关系?”

    林莫臣静默。那眼眸深厉如寒雪。

    空气里,像是有某种令人哀伤的气息在蔓延着。木寒夏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她说:“林莫臣,你好自为之。”转身便想离去。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响起,“木寒夏,这句话什么意思?”

    木寒夏滞了一下,答:“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再谈了,就当我情绪不对,你暂时也不要来找我,让我冷静下。”

    可话音刚落,他已从桌后起身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木寒夏,就算张梓死了,你的E-sho垮了,两家公司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可这跟我们俩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们俩这些天,这么好……”

    “怎么没关系?”木寒夏猛地回头看着他,看着他冷峻无比的容颜,“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张梓?你知不知道他对我的恩?对我的意义?我的感觉……我这些天的感觉,就像一直吊在悬崖下,努力往上爬,如履薄冰、步步小心。终于等我爬到悬崖边了,可是你的人,一脚就把我踢下去了!全毁了!我现在什么都得不到了!”

    林莫臣一直牢牢钳住她的手腕,神色却有些震动,人也气笑了:“你回国就是为了张梓?就是为了他?那我呢,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的哪里?”

    木寒夏心中绞痛,咬唇不语。

    他还在笑,冷冷的轻轻的笑:“你说你回国后感觉就是一直吊在悬崖下?这就是你的感觉?对一切的感觉?木寒夏,我的Summer……已经不同了,跟七年前完全不同了啊。在你心中,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比我林莫臣重要了对不对?张梓比我重要,梦想比我重要,什么他~妈的都比我重要。我这些天当看不见,等你去做要做的事。你不说,我就不问。因为在我心中,还有什么比你重要?可是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算什么?算什么?你真的还爱我吗?还爱吗?”

    木寒夏眼中的泪一下子渗了出来,只觉得他的话像一把把的小刀,全都插进她的心里。她难受极了,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

    “不是……”

    “不是什么?”林莫臣逼视着她。

第114章

    木寒夏抬起手,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低声说:“林莫臣,你曾经是我的梦想,并不是现在的你已不重要,而是很多路,人生的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走了。”这句话一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话说得清冷自持,听在林莫臣耳里,却全无熨贴温暖之意。他轻笑了一下说:“我等了多长的时间,却等不来你的全心全意。你说你在悬崖下,那么从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在下面了。知不知道……当我知道投资是你拉回来时,那一刻我是什么心情?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我恨不得去杀人。而要杀的那个仇人,是我自己。”

    木寒夏怔忪地望着他。

    “我开始等。我从来没等过任何人。我开始等你。我对自己说,这一次换我,看你光芒万丈的活着。那样才能感受到,你曾经对于我付出的心。可是Summer,你人回来了,心为什么还不回来?你把我的心当成什么了?为什么不肯认真地像当年一样,看它一眼?现在为了别人,你想丢又要丢吗?”他说,“Summer,有些念头,你动都别想动。”

    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冷又狠,木寒夏听懂了,她只觉得委屈又难受。这世上,也只有他能让她这样委屈难受了。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的心不是他说的这样。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对于她这一生的意义。可是要怎么分辩,两人间的疏离和她的自我保护?

    “不要再说了。”她狠狠地把手抽回来,转身欲走。林莫臣再次将她抓住,冷道:“还是要走?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就只会一走了之?”

    木寒夏霍然转头,张梓死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徘徊不去,她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跟林莫臣谈感情的恰当时机。可他就在眼前,就在逼她表明一颗真心,她脱口而出道:“林莫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以为我当年舍得走?舍得跟你分手?你说我的心回不来,你说我没有全心全意对你。可是你要我怎么做到?我这些年,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没有你。我一个人读书,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所有的事。生病时除了张梓没有人在意,失败时没有别人鼓励。无论多茫然,可还是只能一个人走下去。因为我没有别的路了,别的路,我们曾经的那条路,被你断了。我以为你已忘了我,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可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一直在等待,让我回头。知不知道我的感觉,就像已经死去的希望,又被人挖了出来。

    你问我想不想要,我想要。你说你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草,难道我不是?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握住今生这唯一一根稻草。我承认我不敢付出,我承认我犹豫又害怕,总是不敢跟你走太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我们俩,是不一样的人。你永远利益为先,你永远冷静又有心机,即使对我也是。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真心,可是跟你相处时,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想,你这样做,是真心,还是有意?是情之所至,还是想要令我陷得更深而已。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

    你觉得我这次不应该怀疑你。可电商是关乎风臣命运的大事,我明白要公平竞争,可是我也忍不住会去掂量,我在你心中,会有风臣重要吗?而且你也说过的,你说如果在商场相遇,你对我绝不手软。

    股市大跌,我虽然不懂投资,但是会拿出积蓄,去为国护盘。我身边的朋友,也都在这么做。可是你说这样是傻。风臣的钱,你的钱,早就安全撤出,明哲保身,冷眼旁观。我跟你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你要我怎么百分之百的信你?信你今后都会百分之百待我,再也不会放弃我,再也不会离开我。哪怕天塌下来,哪怕倾家荡产,哪怕生死相隔,也不会停止爱我?可是林莫臣,曾经的木寒夏,就是这么对你的。什么也没有阻止过我对你的爱。所以,林莫臣,你现在要我怎么做到,像以前一样爱你?”

    一口气说得太多,木寒夏只觉得已花光所有力气。她含着泪,可脸上又带着凄凉的笑。她缓缓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强留。他只是那样深深地望着她。三十三岁的林莫臣,已贵为商界大佬的林莫臣,应该不会再有眼泪了吧。可是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两汪深而寂静的潭水。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知道再说什么,都只是将彼此的心伤得更深。她也怕他再说出任何令她承受不了的话语,于是她沙哑着嗓子,先说道:“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总是辛苦,总是太难。也许我们都该重新考虑,是否……真的还要继续在一起。”

    讲完这番话,她就朝门外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不能多呆了。可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他异常清冷的声音响起:“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木寒夏站住没动。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他说。

    木寒夏心口一疼,抬头望着别处,压下泪水。

    “你爱也好,恨也好。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说,“这一次,别想分手。”

    木寒夏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孙志瞅着林莫臣的办公室里一直静悄悄的,也不敢贸然进去。转头看着身边那两个经理,又是一阵气急,抓起手边的文件就砸过去:“谁让你们俩干的?谁让你们俩连夜不打招呼就干的!闯了多大的祸知不知道?”

    那两人的脸色也是又红又白,那IT资深工程师梗着脖子答:“孙总,我们连夜收到消息,他们会有铺天盖地的大动作。难道看着他们踩在我们头上?做就做了,他们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电商项目经理也说:“孙总,即便知道,他们不是要推服装新策略,而是要推电子产品,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上位。这件事如果成了,方宜实力说不定会一跃在风臣之上。今后我们在别的方面,还怎么跟他们竞争?他们借我们的客户成事,怎么能忍?谁能忍?难道我们就白干了?”

    孙志被他们说得无奈又气恼,林莫臣,乃至风臣的管理风格从创立之初起,就在强凝聚力的前提下,非常放权。个个经理都是独当一面,哪知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他太纵容了。他看着这两名爱将,其中IT工程师还是林莫臣专程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他叹了口气,说:“你们都等着,这事儿我也包不住你们了。”

    孙志又靠近林莫臣的门,听着里面依旧全无动静。他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却见这暮色笼罩的时分,房间里一片昏暗。模糊只见林莫臣坐在桌前的剪影,他的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按着额头,一动未动。孙志从来不是感性的人,可此刻的林莫臣,却分明令人感觉到一种深入骨肉的寂寞。

    “董事长……”

    “出去。”冰冷至极的声音。

    孙志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退了出去。

第115章

    夜空晴朗,木寒夏独自一人走在车流与行人中。路灯红了又绿,霓虹亮了又暗。她忽然有所感悟,这城市这么大,无论她停留多久,终究也只是过客。

    她看着公路与高楼,脑海中却浮现出与林莫臣唇舌相伤的一幕一幕。她觉得心中一片空旷,只余他模糊的样子,在其中流动。可当她望向稀落星空,又会想起张梓。然后悲哀和不甘,就像湖水一样,瞬间将她的心吞没。

    这困局,她已无力走出。

    天已经黑透了,方宜项目组的不少人还留在公司。陆樟和何静也在。他俩各怀心事,焦虑而沉默。如果木寒夏不回来,他俩根本无法安然度过这个夜晚。

    所幸她在夜深人静时分,回到了公司里。

    当木寒夏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陆樟直接从旁边的屋冲出来,尾随进去,还把同样想要跟随的何静关在了门外。

    木寒夏整个人都很沉静,她打开办公室的灯,也没有回头看他,说:“虽然今天失败了,但再过几天,就能修复好,网站重新上线。剩下的工作,你都可以主持。我已经跟董事长打过电话了,也道过歉了。明天开始,我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都交给你了,好好做。”

    陆樟静默无语。

    自昨晚醉酒向她表白,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就像在做梦。懵懵懂懂,突如其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大祸已经降临,悲剧直逼他的眼前。而现在,他爱的、他尊敬的、心疼的这个女人,已承担了所有。她是要引咎辞职吗?她要走。

    陆樟感觉到剧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滚着,可那剧烈无声无息。以前他以为,这世上于他,没有说不出口的情意,没有全无希望的爱情。他是天子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飞扬跋扈,聪明骄纵。可是张梓的死,如一记重锤捶醒了他,他现在已知道,没有希望了。这一生,这一份爱情,这一份歉疚,将永埋在他胸口。再也说不出口。

    夜色清冷,星光如水。木寒夏说完后,就在沙发上静静坐着。陆樟如一棵独生的树,站立了许久,最后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把脸埋在了她的掌心里。

    木寒夏低下头,看着这年轻男人耳后的黑发,和梗直的脖颈。她非常平和的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他的黑发。可渐渐的,却感觉到湿意,从他的脸颊,透到她的掌心。

    “师父,对不起……”他沙哑着嗓子说。

    木寒夏的指间已渐渐被他的泪浸湿,她的神色变得怔忪,静默了许久,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夜色已经很深了,这城市的灯光,似乎已熄灭了许多许多。剩下的,更显璀璨明亮。木寒夏倚在办公室外的窗台旁,何静小心翼翼地走近。

    “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木寒夏说。

    何静怔住:“你要去哪里?一个人去?”

    木寒夏点点头,露出有些悠远的笑:“以前答应过张梓,他如果死了……就把他的骨灰,带到一个地方去。”

    何静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哽咽不语。

    木寒夏侧头,温和地看着她:“你若怜惜他,就帮陆樟一起,把剩下的项目做完。”

    “我一定竭尽全力!拼了命……拼了命也会去做的!”

    木寒夏只是微微笑着。

    何静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十分难过,她哭着问:“那你和林莫臣……”

    “不是他做的。”木寒夏说。

    何静睁大眼睛,陡然间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又是喜极而泣:“太好了!那太好了!”可这时她才发觉,木寒夏并没有太多喜悦或轻松神色。她只是凝神望着窗外,然后问何静:“阿静,你说到底是什么,令两个人在一起?又是什么,让他们最终分开?是爱情,是信念,还是命运?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真正的爱情。可当我已遍体鳞伤失去方向,要怎么分辨,那依然是我毕生渴望的,值得付出一切去追寻?”

    ——

    同样的深夜里,林莫臣回到风臣楼上的套间里。只开了一盏孤灯,坐在窗前。

    孙志到底还是又跟了进来,语气软和地问:“还不休息?”

    林莫臣没答。

    “那两个人……怎么处理?”

    林莫臣抬头看着他:“该怎么处理,就送去怎么处理。”

    孙志心里咯噔一下,欲言又止:“可是,tommy还是你专程重金从美国挖回来的,郭阅也是跟了你几年的老部下,他们的行为是犯了法……”可是触及林莫臣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林莫臣问:“刚才让你核算的,我名下短期内可筹措的资金,一共多少?”

    孙志忐忑地答:“你个人名下,所有现金,可变现的短期债券、基金,以及前一段从股市里撤出的资金,一共87个亿。”

    夜色余光中,却只见林莫臣的容颜,深邃而寂静。

    ——

    木寒夏本来就睡得断断续续,到了后半夜的某个时分,忽然就醒了。抬头一看时钟,刚凌晨三点。

    她睁眼,躺着,没动。她无法抑制地想着他。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他的名字,她一时却不知是喜是悲。她亦不知是否还应该接他的电话,可手指已按下了接听键,将电话放到了耳边。

    她没说话,耳边只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在这寂静而孤独的深夜里。

    “还爱我吗?”他说,微微沙哑的嗓音。

    木寒夏以沉默回应。

    “我爱你。”他说,“木寒夏,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倾家荡产,哪怕生死相隔,我这一生,也不会停止爱你。”

    他挂断了电话。泪水没过木寒夏的脸,她就这么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月落星没,天那么黑,天又亮了。

    ——

    木寒夏打算把张梓的骨灰送去的地方,是贵州西部的某个村落里。其实那是她去过的、张梓没去过却向往的地方。他说过:“如果死的那一天,我希望自己被埋葬在一片宁静而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木寒夏去过那里两次。第一次,是当年从乐雅辞职、去林莫臣公司上班中间的那段时间。也是因为有朋友邀约,她才过去。相对于城市来说,那里偏远而宁静。整整一个月时间,她在那里吃着农家菜、住在农户家里,爬山、游览,教那里的小孩子认字读书唱歌。也是在那时候,年轻的她懵懂意识到,心灵的平静和富足,是现代都市人最缺乏的。所以在有了那一段经历后,或许重逢时,林莫臣只看到她黑了些,瘦了些,却不知她的心灵也被更广阔的世界洗涤过。及至后来跟着林莫臣打江山,她的豁达、坚持和聪慧,既源于本心,又得益于这段游历。

    第二次去,是在与林莫臣分手离开霖市、美国签证还没下来的时间。那时的她,是悲伤而没有任何神采的。她在宁静的村庄、广阔的天地间,独行独坐。一个人回忆,一个人痊愈。所以说如果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灵魂寄托之处,那么于木寒夏而言,有家之前,那地方是家。没家之后,那地方就是她曾经漂泊过的异乡。

    清晨,大雨。今夏的第一场瓢泼大雨,毫无预警地袭来。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会出去跑步。

    木寒夏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张梓的遗物,医院今天也会送过来。只要几天时间,一切准备好之后,她就可以动身了。

    这个早晨是宁静的,时间似乎也过得十分缓慢。她把要带的衣物,一件件都叠好,放进箱子。又把房间里有关方宜的工作资料都整理好,回头托何静带去。然后又把房间里打扫了一遍,打开窗,让雨夹杂着风,穿过整间屋子。可是时间还是过得很慢,她又打开冰箱。里面有林莫臣前两天送来的樱桃,还有他买给她的鲜奶,没有喝完。她静静的凝望了一会儿,拿出些樱桃,洗了吃。又喝了杯牛奶。无论那样东西入口,却都只觉得甜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涩。

    木寒夏是在上午九点刚过没多久,听到手机提示音的。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坐在窗边,拿起手机一看,是炒股软件。提示她之前放在股市的80万,跌得只剩40万不到了。而今天的股市,依然是一片暴跌之后的绿色。

    她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抓起来,在刚才看过的页面里翻找。那是条弹出新闻,之前一闪而过,她没有太留意。

    找到了。

    她盯着手机,没有动。

    窗外,雨声哗哗而下,风吹得窗帘不断的响。她就这么愣愣地在风雨之畔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所有声音仿佛才重新回到她的耳朵里,她的眼眶隐隐发胀。什么东西,好像在她的视野里无声旋转着。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她丢掉手机,急急打开电脑,查看财经新闻。

    是真的。每个门户网站、所有的财经模块,都能找到跟手机上相同的一条新闻——

    “今晨风臣集团董事长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

    ……

    “今日股市暴跌5%,风臣集团林莫臣携个人全部资金入市。”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风臣集团林莫臣携87亿个人资金入市参与护盘。”

    ……

    87亿,于整个股市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因为风臣一向是国内投资业翘楚,这次股灾又几乎是全身而退,而林莫臣本人一直以来更是个传奇人物。所以这一则新闻放出,几乎吸引了所有媒体的关注。

    木寒夏盯着那一行行平铺直叙的文字,忽然间只觉得呼吸滞涩。她合上电脑,抬起头,窗外的雨还在不断落着,什么都变得水濛濛的,看不清晰。对面的风臣大厦,在雨雾中也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她感觉到一阵闷钝滞涩的痛,痛得她茫然若失,痛得她肝肠激荡。那是他给予的,这世间,唯有他能给予。

    同样的雨幕下,林莫臣一人独立在窗前。任桌上的电脑怎么响着,不断响着,也没有接听。

    许多人在震惊,许多人在疑惑,许多人在担心,试图阻挠。然而林莫臣一概不理睬。

    当这样的一个男人心意已决,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回头。

    他就这么一个人站着,站在即将到来的倾覆之灾前。

    ……

    summer,我想要命运,令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莫要再伤心,莫要再不信。我要去做最傻的事了,让你可以看清,男人无法诉诸太多的一颗真心。

    等我。在你柔软而脆弱的壳里等我。

    等我做完跟你相同的事,手握残破基业,再去见你。

第116章

    正如新闻中所报道,林莫臣是拿自己的钱,在风臣投资开了个个人账户。再从团队里抽调了几个得力的人过来操作。所以这笔钱最后到底是赚是赔,目前看来风臣集团是不会受半点影响的。全由他个人承担。

    一向稳重老辣的风臣集团CEO周知溯,在出差回来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来找林莫臣。

    他说:“我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股市动向。你我也都认为,大盘这个走势,离反弹不远了。但现在看来,下跌势头并未完全止住。如果进入,并不是我们之前一直等待的最佳抄底时机。再看几天不行吗?你别冲动。”

    林莫臣答:“我是冲动了。但并不后悔。”

    木寒夏在雨幕前,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给林莫臣打了过去。

    然而无人接听。

    她想对他说,不是要让他拿自己的钱去冒险,不是要他跟自己一样犯傻。那天他们都那么冲动,她只是……想要他更理解她,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更理解他。

    但现在,已成定局,他只身入市了。

    木寒夏坐回电脑前,打开股市图。她其实从未认真看过股市、K线图等等。也不太懂,他曾经纵横驰骋过的这个领域。但今天这个时刻,当她看到股市的曲线不断跳水下行,一片惨淡的绿色,每一个单调的数字,每一段曲折的线条,于她眼里,仿佛都有了惊心动魄的意义。

    隔着屏幕,她就像是看到了他。此刻,他是否阻隔掉外界所有声音,指挥着自己的团队,在电脑前操作着?可股市这么大,现在她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只能看到几乎所有股票都在跌,看到有资金不断流进流出。她懂得那是做空和护盘的双方,正在搏斗博弈。这是一片没有硝烟没有声音唯有数字的惨烈战场。

    此时,是050点。

    这一天,股市暴跌7%。无数人在股市血肉成泥,赔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林莫臣即使是个人账户,47亿的总金额也不小。虽然今天他入市的资金只有10亿。但因为他在投资界的赫赫声名,他的资金流向和投资表现,也受到外界的广泛关注。这天傍晚,木寒夏看到了这样一段分析报道:“今日开盘后,林氏个人资金分批入市,所买入数支股票,股价均大幅拉升。同时亦有不少投资者追随,实现逆市上扬。但因午后大盘暴跌,受大盘整体拖累,林氏最终依然蒙受一定损失。我们将继续跟踪其后续投资表现。”

    晚上,雨停了。木寒夏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心仿佛也随着夜星悬了起来。她接起:“喂。”

    林莫臣沉静的声音传来:“白天在开会,给他们布置投资策略。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木寒夏静了一瞬,说:“你别这样,别投了,从股市里退出来。”

    林莫臣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既然进了,哪还有退的道理?男人一言九鼎,我会陪你护盘。别担心,我有分寸。”

    木寒夏抬起头,望见窗外清亮的星光。然后听到林莫臣在她耳边低声说:“晚安,Summer。”

    “晚安,莫臣。”

    木寒夏这一晚,竟觉得很累,疲惫至极,仿佛全身都松了下来,什么东西彻底释放了一般。她意外地睡得很沉,睡得很香。可是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睁开眼,看到天气彻底放晴,没有雨水,也没有乌云。

    她就这么躺了一会儿,起身换衣服下楼。

    楼下很宁静,花圃边也空空荡荡。除了她,没有别人。她沿着平日的线路,开始缓缓跑步。当路过风臣时,她抬起头,看到这座恢宏的大厦上,林莫臣的窗口是暗着的。倒是有另一个楼层,有一片区域,始终亮着数盏灯。

    第二天上午,木寒夏在医院办理张梓的身后事,空闲时立刻打开手机软件看盘。

    然而这一天看到的消息,却更令她心潮波动。是怎样的波动呢?信他,担心他,期待,感动?

    她知道他在投资中是与众不同的,她知道他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决断力,力挽狂澜也绝非难事。但是她没想到,他在这样不明朗甚至看起来糟糕的行情下进入,却依然计划周全、步步为营。

    这一天,股市依然是跌的,跌掉了4%,但比前一天已经好些了。一片哀鸿遍野里,林莫臣所买进的数支优质股票,维持小跌,甚至几支还略有所上涨。而他亦宣布拿出10个亿,增持风臣的股票。

    大股东增持,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外界广泛关注。舆论纷纷猜测,林莫臣是否已对这轮行情看涨,并且对风臣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以至于这天收盘时,风臣自身的股票还逆市涨停。

    而他买入的另一支股票,虽然金额不多,只有000万,却也引起舆论关注。

    这支股票,是方宜。

    为什么他会买入竞争对手的股票?是未来即将有合作,还是看好方宜的发展?,10亿元的增持,可见其对风臣自身的发展非常有信心,那他怎么会买入方宜呢?联系到前期传出的消息——方宜即将推出新型可穿戴电子设备产品,人们纷纷猜测,林莫臣突然看好方宜,很可能是与这项新技术有关。于是媒体们也开始关注这项新技术的发展、何时正式推出。而对于此,风臣集团代表林莫臣个人的发言人,笑而不答,并未否认。

    ……

    这晚,木寒夏只收到林莫臣发来的一条短信:“晚安,好梦。”

    她抬头看着对面大厦上,亮着的那盏灯,回复:“谢谢你,晚安。”

    第三天。

    不知是股市真的到了底部,终于开始反弹,还是林莫臣这个人,当真是运势不可挡。从上午开始,连木寒夏都注意到,大笔资金开始陆续流入,多支股票频繁换手。

    然后整个大盘,开始涨了。

    一直涨。连震荡都是小幅的。像是蕴积着某种力量,又像是压抑后的终于爆发。最终收市时,大盘涨了5%。而林莫臣买入的所有股票,全部涨停。

    ……

    木寒夏是在这天傍晚,再去风臣的。

    搭乘的是总裁专梯,到林莫臣的办公室门口时,孙志悄声替她打开门,说:“刚结束会议,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现在在里面休息。”木寒夏点点头:“谢谢。”孙志只是微笑。

    林莫臣现在办公的地方,不是顶层董事长办公室,而是楼下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木寒夏推门进去时,就见一室落日的余晖,很静。这房间不大,素净简洁的文件柜、桌椅。然后就是一整排几台电脑,桌上散落着许多文件资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林莫臣就坐在书桌后,椅子往后放平了,他仰头靠在里面,睡着了。

    木寒夏望着他平静的容颜,还有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削瘦、白皙而平稳。她没发出声音,在他身旁的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安静地凝望着他。

    他的呼吸很均匀,眉头在睡梦中,似乎还习惯性地轻锁着。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必然是水也没怎么顾上喝。她看得失神,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那轻蹙的眉。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抓住了。他睁开眼睛,那双眼竟清明无比。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谁也没动。

    她说:“你没睡着?”

    他答:“刚要睡着,你进来了。”

    木寒夏把手指往回抽,可他哪里会放,伸手揽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拉进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木寒夏静默未语,也没动,抬头看着他。他已闭上眼睛,低头深深吻了下来。

    周围很静,两个人也都没动,一切似乎都是寂静而柔和的。可这却是个非常凶狠的吻。他扣着她的肩膀,掌握着她的后脑,瞬间撬开她的唇,与她撕扯纠缠。他吻得她连喘气的空隙都没有,夺去了她所有呼吸,像是要吻进她的身体深处去。

    木寒夏是那样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吻夹杂着男人爆发出的所有的爱和恨,不甘与渴求,欲望与执拗。他吻得她颤抖,吻得她生疼。而她亦跟以往每一次一样,无法抗拒。这个男人这样真切地就在她的眼前,拥有着她,爱惜着她。她无法不感觉到了被爱的喜悦,也感觉到被渴求的归属感。她伸出手,一寸寸抚摸他的轮廓。而他感觉到了,低下头,亦任由她触碰着,两个人的脸,轻轻地,又极亲昵地贴在一起。

    原来他们根本无法真正分离。她想。

    他们不会分离。他想。

    什么话也没有说。

    什么话也不用说。

    这样小心翼翼的彼此触碰了许久,她轻声说:“林莫臣,那天对不起……我……”她低头笑了:“我这几天,担心得不行。”

    他将她按在胸口,说:“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必担心,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你为我担心。”

    这话还真是自大得不行。两人又亲了一会儿,她说:“我这两天会离开……”

    他的手臂陡然收紧,眼眸也沉沉地看着她。

    “去趟贵州,完成张梓的遗愿。”她说,“我离开一段时间,我想我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想想那天我们说过的话,好好地想想我,也想想你。整理好心情,再回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问:“要去多久?”

    “也许半个月左右。”

    这时,外面也有人敲门了。木寒夏从他怀中站起来,他却抓着她的手没放。木寒夏温柔地望着他,他亦用那深潭般的眼睛,回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手:“好,记得回来。”

    这一次,请记得回来。

    我的Summer。

    ……

    这一夜,当木寒夏独坐在夜机上时,望着外面幽深的夜空,还有朦胧的星光。她想,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缠绵入骨的爱情。有的人,遇到了,错过了。有的人,放弃了,不敢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利益和真我的漩涡里挣扎、抉择。不是每个人,都会爱得这样痛并快乐着,这样轰轰烈烈起起伏伏地与一个人纠缠一生。

    是伤痛,是不幸,可是否也是万中无一的幸?

    而当她驻足回首,当他俯身相求,当真爱第二次来临。他要她去想,他不断地问,这一次,这余生,是要一人无声安稳凋零,还是要陪他放肆燃烧了?

第117章

    这个月份,北京还很热,贵州却已添了几分清凉。

    木寒夏在这几天,走了好些个地方。她去看望了曾经“打工”过的村落,然而已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也没人记得她。她在青山绿水畔独坐,乘渔夫的一叶弯舟,溯水而下。她抵达僻静古镇,坐在江边,看对岸一盏一盏的灯。

    当她走过蜿蜒小巷时,听旁边的店铺里播放音乐,歌词唱到:“珍惜最是难得,爱你让生命变辽阔。”她也会凝神停步,思绪如夏风般,随蔚蓝天空中的游云去了。

    有些心情,随着宁静的行走而变得明朗,变得开阔。她恍然察觉,自回国之后,与林莫臣之间的关系,便是对立的、冲突的、试探的,却又是彼此诱惑的、激荡的。而现在回望,是温和的,理解的,思念的。

    她想,曾经的那段漫长分离,令她再也看不到他。而他于她心中,永远停留在分离那一日,那一刻。现在,短暂的离别,却令她将他看得更清晰。

    或许这就是成长,这就是爱情。

    她在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把张梓的骨灰撒在一条清澈厚缓的河里,正如同张梓曾经把未婚妻的骨灰洒进密西西比河。他们是同样自由而相守的灵魂,愿意隔岸仰望。而他们的墓碑,最终会相依而立。

    随着时间的推移,木寒夏曾经崩塌的对于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信心,也渐渐重拾。情况的确是糟糕的,非常糟糕。内部团队信心涣散、外界客户一片质疑讨伐声,亦有国内做同类产品的公司,借他们这次的出事,大力宣传自己的产品,从中渔利。他们已失了先机,市场也受到部分侵占。但是没有关系,一切都可以再来。她再次坚信,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会被埋没。待她回去后,重头再来。终有一天,她一定会做到这个细分行业的第一。

    这天傍晚,木寒夏回到青年客栈,接到陆樟的电话。

    陆樟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沉静:“Carol,网站已经完全修复,所有准备工作也在重头再来。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了。”

    木寒夏望着窗外的烟雨,笑着说:“嗯,一定要做好。你性子粗,现在自己操盘,要揪细节,做好所有细节。我过几天就回来。”

    陆樟也低笑着答:“好。”

    木寒夏又问:“你这几天,是不是都不眠不休在做?”

    陆樟很淡地“嗯”了一声。

    木寒夏停了一下,却说:“也好,人生的成长,总是会有这个阶段。好好坚持。”

    “Carol。”他说,“我不是孩子,你也别再把我当傻小子了。”

    木寒夏只是笑。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跟林莫臣和好了吗?”

    木寒夏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笑笑答:“没什么。以后他如果对你有半点不好,方宜就跟他去干架。”

    天一点点黑下来,江河沉入夜色里,舟船寂静划过。木寒夏站在风吹不停的阳台上,拿出手机,查看股市新闻。这几天的股市涨涨跌跌,互有胜负,呈现的,更像是激情与惨烈之后的平缓波动。她想,林莫臣作为风臣幕后的掌舵人,也应忙得差不多了。

    她拍了张夜景照片,发给了他。

    他很快打了过来。

    “这是你住的地方?”他问。

    “嗯。你在做什么?”

    他笑了一下:“在收拾行李。”

    木寒夏心弦微颤:“去哪里啊?”

    “你说呢?”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他问:“今天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木寒夏便把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做过的事,一件件讲给他。他非常安静地听着,也不提任何问题。木寒夏讲了好一阵子,问:“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他答:“没什么。突然觉得,这样很好。你每天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以前你也知道不少啊。何静那里,我的信,不是都被你拿走了么?”这话多少有点打趣的意思了。林莫臣笑了,却说:“你还敢提那些信?”

    木寒夏没出声,她望着眼前模糊的细雨,然后特别平静也特别坦然地说:“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他答,“你不爱我这件事,我从来不信。”

    电话里变得悄然无声。过了一会儿,他唤了声“寒夏”,嗓音里隐有笑意。木寒夏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缠了你这么多天,曾经的那个敢爱敢恨、把林莫臣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木寒夏,好像终于被我激出来了。”

    木寒夏笑了:“你倒是比以前脸皮厚多了。”

    “我这一两天就来接你。”他柔声说。

    “之前不是说,就在北京等我吗?”

    隔着电话,他的低沉笑意,却像是要伴随着清风细雨,将她侵袭包裹。

    “Summer,对于一个三十三岁的男人来说,失而复得的女人,可以小小地放任。但如果他想念了,多放一天,都是犯蠢。”

    次日清晨,木寒夏醒来时,天已经放晴了。她就在客栈一楼吃了点清粥小菜,隔窗望着外面还潮湿着的宁静街道,只觉得心旷神怡。

    客栈老板也是个年轻女人,与木寒夏彼此印象都不错。她走过来说:“这两天还想去哪儿走走?”

    木寒夏答:“城里走得差不多了,附近的古镇也去过了。有什么推荐吗?我过两天还有个朋友过来,想带他一起去。”

    老板娘想了想,问:“遗江苗寨去过了吗?千户苗寨,很独特,风景也不错。”

    千户苗寨木寒夏也听说过,据说是依山傍水而建,秀美而宏伟。她听得颇为心动,再想到林莫臣大致从未去过这样的山村地方。远离尘世之处,两人若再相见,心境大概也会更浪漫美好。想到这里,她忽然自己笑了。林莫臣说她以前,把他捧在手心怕化了。其实自她回国之后,何时又真正罔顾过他了?他为她做的事,他曾经一人独守的过往,那一样没进她的心里?只是经历了最近的连番大事——两人在电商行业的竞争、张梓过世、网站被黑、股市动荡——两人间六年的隔阂、当年的心结,似乎都随之逝去了,放下了。她懂得认真的、重新去看他,而他依然坚定不移。

    “你如果去,就定个高处的客栈,这样能俯瞰整座苗寨的风景。”老板娘说,“另外,苗寨里有个几百年的古庙,很灵。可以去求平安符,带给家人和朋友。”

    木寒夏觉得感兴趣。人的情感,有时候是需要物件来寄托的。在这些天的心境之下,她觉得送这么个东西给林莫臣也很不错。想起他自当年回国创业起,虽然事业发展风生水起,但始终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若论有何牵挂,也许除了她,除了家人,这个男人从无半点牵挂。高处不胜寒,大概也没有太多人,真正地牵挂着他。

    在开了接近一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后,旅游大巴驶入苗寨景区。现在是淡季,又是工作日,放眼望去,整个寨子里人似乎也不多。

    木寒夏沿着曲折的石板街往里走,沿途是带有民族风情的小楼,背后是巍峨青山。整个苗寨,分布在两座山上,隔着一条窄江相望。大部分的建筑都在其中一座山上,景色自然也在那头。于是木寒夏按照之前客栈老板娘的指引,走过江上的一座小桥,在建筑较为稀疏的另一座山上,寻找住处。这样,对面苗寨的风景,就能尽收眼底。

    这一面山上没有公路,只有石阶小道。木寒夏爬上山,沿途经过许多客栈和民居都在揽客。她没有停留,直至接近山顶,回头望去。此时已是下午,阳光隐隐约约,那一条窄江碧透如玉,奔腾缠绕。对面的山上,薄雾弥漫,木质的苗家吊脚楼,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堆到山顶。宛如世外桃源,静美入画。

    木寒夏微微失神,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拍了张照片,发给林莫臣。

    她选择了山顶的一家旅馆。这里风景最好,自然也是最贵的,在民居里也算是整洁舒适。老板又是个女人,黑瘦而干练。不会太亲切,但是平和实在。木寒夏把行李放在房间后,去跟她聊了两句。问老板以前是干什么的,答曾是登山运动员。木寒夏有些意外,后来又问,那你们原来的队友,现在是不是也像你一样,也在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着。老板娘静了一下,只是笑:“他们基本都埋在山上了。”

    木寒夏想,原来每个人都有故事。这大概就是行走的意义。这样掩埋在世间的微小传奇,等林莫臣到了,要讲给他听。太多太多的事情,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地方,要讲给他听。

    吃完晚饭,木寒夏下了山,去对面的镇上逛了。也找到了那家寺庙,求了好几个平安符。一个给远在美国的老伯特,一个给何静,一个给陆樟,一个给孙志。

    还有两个,颜色相同的,给林莫臣和她。她把这两个放在钱包里,然后站在人丁稀落的街头,给林莫臣打电话。

    “你信这些东西?”他低笑。

    “我信啊。”木寒夏答,“我不信鬼神,但是我相信寄托了美好愿望的东西,会让人更幸福。”

    她答得平和,林莫臣安静了几秒钟,说:“好,等我过来,亲手交给我。”

    “你什么时候来?”

    “后天。”

    “我等你。”

    我曾说过总是看不清你的真心。

    后来,你也说看不到我的心。

    可是浮华落幕后,多么庆幸,我们依然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珍惜。

    木寒夏回旅馆时,看到老板娘一人站在玻璃前,驻足远望,不知在想什么。木寒夏没有打扰,径自回到房间里。来之前她就看了天气预报,这两天都是阴转小雨,气候湿润温和。想着即将到来的林莫臣,心中一片回归圆满的柔软。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后半夜隐约听到外头有些轰鸣的动静,但是没有清醒过来。等到天亮时,才听到窗外、屋顶,四处是落雨声。她起身拉开窗帘,看到一片茫茫水雾,瓢泼般的大雨,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

第118章 (一更)

    木寒夏打开台灯,没亮。她才发现停电了。走进洗手间想洗漱,断水了。

    她出了房间,去旅馆服务台。那里已聚集了不少客人,都在议论这场雨和断水断电。老板娘不在,只有个小姑娘在吧台后。

    “这雨下得真大,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吗?什么时候能停?”一个客人问。

    姑娘答:“不知道啊。山里的天气,说不准。”她的模样倒是挺淡定,像是见惯了这种情形。

    另一个客人问:“这要断水断电到什么时候?”

    “不好说哎,我们这里动不动就停水停电的。”

    既然是山顶,姑娘说的必然是实情。大家又聚在这里,闲散聊了一会儿。又有客人从外面回来,带来消息,说附近几家餐馆都没有吃的了——因为断水断电。仅仅买到几个茶叶蛋,现在也卖完了。好在旅馆的厨房里还有个煤炉,可以供应少量热水。于是不少客人在服务台买了几盒方便面拿回房间。

    服务台这一层都是木板搭建的,面朝青山,是玻璃穹顶。有些客人回房间休息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出门玩了。木寒夏呆在这里,望着雨景。大雨一直下得很急,对面的山都看不太清。昨日所见隔开两座山的那条清澈缓慢的江,一夜之间水流陡涨许多,变得又急又浑浊。时而可见江中漂来衣物、木板等。这令木寒夏稍稍忧心,因为这说明上流很可能出事了。

    过了没多久,老板娘回来了。穿着厚厚的雨衣,长统靴,满身的泥,头发全被淋湿。木寒夏和其他几个客人都围过去问:“老板,怎么样了?”

    老板娘脸色平静,但语气也有点急了:“刚刚我下山了,我在山脚的另一家店,东西基本被冲没了。”

    大家都很吃惊,没想到灾情这么严重。木寒夏问:“损失大吗?人员都安全吗?”

    老板娘苦笑了一下:“损失肯定是大了,今年都白干了。我的服务员和客人都没事。”

    她简单说了经过。原来昨晚雨下到三、四点,老板娘就觉得不对劲。凭着经验,她连夜下山,和服务员一个个叫醒沉睡的客人,让他们到高处来。结果等他们离开没多久,客人都安置好,那家店就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了。

    “那批客人是报旅游团来的。”老板娘苦涩地说,“一开始还不肯走,非要我退今天的早饭钱。我真是……我大半夜哪里带钱啊。”

    众人哗然。木寒夏淡道:“真是拎不清。”老板娘冲她点点头。

    然而老板娘还带来了另外三个消息。

    一是据长居在苗寨的老人说,这是六十年不遇的暴雨。

    二是山脚有另一家店,据说昨天半夜被洪水冲走了一个人,凶多吉少。

    三是进山的公路塌方了,已经封了。何时能通,不知道。

    木寒夏又在这里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买了盒方便面回房间。食之无味,随便吃了点。雨竟完全没有减小的势头。木寒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灾,现在断水断电手机没信号,被困在山上出不去。不过这里地势高,相对安全。她倒也不怎么慌,就是想起与林莫臣的约定,心里总有些不安。怕他担心,也不知他是否已抵达贵州,原本是否已打算进山了。

    ——

    大雨滂沱,林莫臣坐在车内,看着前面的警戒线,还有数辆被阻塞的车。他拿出手机,继续搜索与这次灾情有关的新闻。

    “六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雨……”

    “数百游客滞留景区内……”

    “目前尚无人员伤亡。”

    网络上,还有一些道路塌方、楼舍被冲毁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夹杂着雨声,孙志收伞坐了进来,说:“问清楚了,这边的路是县道,经常塌方,下点雨就不行。这次的雨太大了,塌了不少地方,所以封了路。不过部队今天早上就已经进去抢修了。反应还是非常快的,最快的话今天下午能修通。但是也说不准。情况应该还好。”

    林莫臣点点头:“辛苦了。”孙志笑:“什么话。”

    这次林莫臣过来,孙志听说苗寨风景不错,本也带了全家过来旅游。谁知却遇到自然灾害,就把家人留在酒店,陪林莫臣过来接木寒夏。

    他们的车,还是专程让司机从北京开过来的那辆卡宴。林莫臣有自己的心思,原本打算接了木寒夏后,不回北京,而是直接回霖市。当年最早在霖市拿的一块地,风景最好的西北角,一直修着套别墅,给他和她留着。

    这趟回去,先把证领了。他一天也不想多耽搁。

    两个男人就这么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雨。过了一会儿,孙志给家人打电话,笑着安慰她们说没事。而林莫臣第二十次拨打木寒夏的手机,依然是信号无法接通。

    ——

    午后,雨势终于变小了,只剩簌簌细雨。这无疑是个好兆头。木寒夏又去了服务台,也有其他几个客人在。但是老板娘说,据山下传来的消息,路依然没有抢修通。而且运客大巴站已聚集了不少游客在等,但是大巴车还没开进来。

    木寒夏拿出手机,依然没信号。

    这时旁边一对小夫妇对她说:“我们刚才去了山顶的那个平台,那里有些地方,手机举高点,能有一格信号。”

    他俩也是从北京过来的,所以之前木寒夏跟他们还聊过几次。她致了谢,就打着伞,出了旅馆。

    沿着泥泞的小路,木寒夏一直往位势更高的地方走。路旁的小店全都关了门,也有其他一些被困的游客,在路上游逛着。等木寒夏走到最高处的平台,发现这里聚了不少人,都在俯瞰下面的情况。

    “看,那家旅馆被山洪淹了。”有人喊道。

    木寒夏抬起头,看到旁边另一座山的山腰上,有幢房子,几乎被泥石给围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倒塌,但是滚滚的山洪,正从房子里流出来。那幢房子的位置,并没有比木寒夏住的旅馆,低太多。她这才意识到,即使是在高处,但房子都是倚山而建,背后的山体如果不稳,也是有可能滑坡的。

    这让她越发不安。

    小雨一直下着,她走到亭子里,拿出手机,举高搜索信号。无服务,无服务,一直是无服务。

    她又换了个位置,继续举高。谁知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一看,打来的人正是林莫臣!她的心倏地一缩,惊喜交加,连忙接起:“喂?”

    电话一直没有声音。

    “喂?喂?”

    通讯连通着,但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否能听到自己。

    “林莫臣,我没事。你在外面不要担心,不要进山来。路通了我会出来……”话没说完,通讯中断了。

    木寒夏看着手机,举起又打。然而这次,无论如何没信号了,根本就拨不出去。她在山顶逗留了一会儿,只好回到了旅馆里。

    ——

    “路通了!”

    傍晚时分,木寒夏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旅店客人中有心急的,拖着行李就往外走。

    “你的车停在哪里?”有人交谈着。

    “就在山顶附近的停车场。”

    “我们也是,走吧。”

    很快客人就走了一半,还有些人在踌躇观望,不断向老板娘咨询。

    “现在走有危险吗?”木寒夏问。

    老板娘答:“不好说。不过路通了,应该是情况稳定了。但这种事,谁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有把握。”

    木寒夏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明天再走,情况会不会更好?”

    老板娘依然答不确定。

    “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山里的天气是说不准的。现在雨停了,路抢通了。但今晚和明天会不会下雨,还不知道。”

    “也就是说,如果再下雨,路又可能封起来?”有人问。

    老板娘点头。

    这时,之前跟木寒夏聊过的那对年轻夫妻,拖着行李走出来。女的热心地问木寒夏:“你开车来的还是坐车来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木寒夏想,如果再多滞留一天,又跟林莫臣联系不上,只怕他会冒险进山。而且现在路通了能出去,明天路还不一定是通的,情况也不一定会变得更好,说不定更糟。主意一定,她说:“我没开车,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那对夫妻答应下来,木寒夏立刻去收拾行李,跟他们走了。

    暮色一点点笼罩着苗寨。那对夫妻开的是辆两厢雪弗兰,从山顶的狭窄公路,开始盘旋而下。雨后的湿意扑面而来,此刻三人的心境,大概都与进山时完全不同。来时,是阳光明媚的,温和而惬意的。现在,江里的水还是浑的,路上有不少私家车,在跟他们往相同的方向行驶。远远望去,还可看见山脚的大巴车站,聚着一堆人。不知何时那些人才能回家。

    慢慢地,他们下了山,开始进入漫长的盘山公路。好在现在是淡季,他们出发的时间也比别的游客晚,所以路上车并不多。但是沿途,已可见到许多武警树立的滑坡警示牌,开始看到路上有一堆堆被清理到一旁的泥石。

    “开小心点!”年轻的妻子嘱咐道。

    “我知道。”丈夫答。

    三人都没有多说话。木寒夏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到六点,天也没全黑。即使出去开得比较慢,两个小时应该也能开出山区。到时候就能跟林莫臣联系,他肯定已经到贵州,甚至到苗寨附近了。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

    “路通了。”孙志说,“但是山里的天气说不准,现在通了,据说路上情况也还好。万一明天再下雨,发生滑坡,说不定又会封。”

    林莫臣抬起头,看到车外,道路已经通畅。对面车道开出来的车,远远比进去的多。应该都是刚从景区“逃”出来的。路旁,有几名武警在维持秩序。他们的前方,还有几辆抢险车和一辆救护车在往里开。一切都还显得平稳有序,只是几乎没有私家车在往里开。

    “我进山。”林莫臣说,“你……”

    “我跟你一起去。”孙志答。

    林莫臣便点点头,也没有多话。这种山路,孙志比他开得好,驱车平稳驶入了暮色里。一路上,几乎只有他们一辆私家车,与所有车辆逆行着。

第119章 (二更)

    情况比木寒夏预想的要严重。

    越往外看,看到塌方的地方越来越多。有的规模小,有的规模大。但是都已经被清理通车了。在一些崎岖的路段,还有武警立在路边指挥着,或停靠着抢修车,一切都还是有序的。

    最严重的一处,是一段公路。一面靠山,一面是悬崖。而靠近悬崖那半边,居然全都塌下去,没了!木寒夏他们都是城市人,几时见过这样的景象,当车慢慢驶过剩下的半边公路时,只觉得心都是颤巍巍悬着的。木寒夏甚至不能想象,如果道路塌方时,当时如果正好有车在上面行驶,简直不堪设想。幸好现在望去,似乎并无车辆伤亡。

    过了这一段,前方又是漫长的盘旋山路。约莫大部分私家车都已撤离,现在他们远远望去,前后方竟然都没看到一辆车。浓浓的暮色加重了这种孤寂感。这时妻子突然问道:“雨是不是开始下大了?”

    木寒夏心里一惊,仔细去听,果然渐渐有噼啪声落在车窗上。

    “开快点!”妻子催促道。

    “能快吗?”丈夫答,“地上还是湿滑的,这么多泥和石头,能快吗?”

    “还是开稳。”木寒夏说。

    三人都不做声了,但丈夫还是把车速慢慢提高了些,全神贯注地开着。

    雨真的下大了。

    天地之间,深山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的声音。雨刷“哗哗”地拼命摇动着,两柱车灯直射雨中,除了车轮碾过泥石的声音,他们似乎还听到隐隐地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鸣声、流动声。仿佛就在头顶,就在身后。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就在他们的正上方!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声音,那妻子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木寒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低头,双手护住自己。那丈夫紧咬牙关,凭直觉一个猛地急刹,堪堪停在了悬崖边——

    “隆咚咚——”滚动的巨响,就如同打雷一般,撞击着他们的耳膜。木寒夏猛地回头,才看到是一大片的碎石和泥流,从山上滚落下来,冲到路中间来了。好在距离他们还有一二十米,只是因为雨声听不清晰,令人以为很近。

    三人惊魂未定,却又都松了口气。妻子又哭又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丈夫安慰她:“隔得还很远呢。而且真要撞上了,我看也死不了人。没事。”

    但三人都吓怕了。车速变得更快了,他们已经开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再有一个半小时,就能出去了!

    ——

    “雨下大了。”孙志说。

    林莫臣抬起头,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天已经擦黑了,除了道路前方有辆维修车在缓慢行驶,没有别的车辆。

    “不能退了,往前开。”林莫臣说。孙志点头。

    孙志是搞房地产起家的,对地质多少有点了解。此刻见曾经塌方过的公路上,不断有大股雨水顺着坡流下来,那势头有点触目惊心。因为发生二次塌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加之他们刚才经过了一小段坍塌的公路,万一再遇到同样的事,就很糟糕了。

    孙志开始加速,也超过了那辆维修车。他手稳,反应快,年轻时走南闯北惯了,所以这种路也开得顺手。

    “那是什么?”孙志突然说道。

    两人抬头望去,前方几十米远处是个岔路口。右侧道路是通往苗寨的,左侧大概是通往某个村庄的。左侧路上堆满了泥石,几乎把整条路都堵了。山上还不断有小股的泥石流在往下冲。一辆小轿车陷在泥堆里。

    雨声里,隐约传来哭声。当孙志的车驶近,车灯打过,才看到路旁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满身的泥,一直在哭,大喊“救命救命!”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驾驶位试图发动车子,一个男的在车后拼命的推。看到有车过来,男的连忙起身,朝他们挥手。

    孙志忽然说:“我不停了。后面的救援车还有五六分钟就能到,雨这么大,我看这段路也挺邪乎的,搞不好会二次滑坡,尤其这个路口,真的不能多停。”

    林莫臣静默未语。

    车经过岔路口时,小女孩的哭声更清晰了。孙志目不斜视看着道路前方,林莫臣抬起头,就看到那男的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看着他们,满脸失望。而女的坐在副驾上,隔着雨帘,也望着他们的车。

    ——

    天黑了。

    后面半个小时的路,木寒夏这边一直开得很平稳。一路三人都没怎么说话,直至前方,堵车了。

    半天都没动。

    那丈夫下车去问前面的人:“怎么回事?”

    “说是前面出车祸了,有辆车掉下去了。”

    “啊,那死人了没?”

    “不清楚。但如果是开着开着掉下去,你想啊……”

    三人都听得心惊。

    木寒夏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黑得像个蛰伏的怪兽。她拿出手机,依然没有信号。试着拨打林莫臣,依然打不出去。

    她忽然感觉到不安。莫名的不安,莫名的焦躁。她很想快点出去,快点离开这里。也许是车祸的消息,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怎么,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知道出事的是什么车吗?”她问。

    “那哪里知道。”同行人答。

    她便没做声了。只是一直望着外面,望着前方。莫名的,始终睁大眼睛望着。

    等了半个多小时,车辆终于又开始慢慢移动。沿着一条盘旋山道,转了个弯,远远的,就见前方是个岔路口。停了辆救援车,还站着数名武警。

    “看样子情况还挺严重。”同伴嘀咕道。

    接近了,才发现这一段出山的路,跟他们前面看到的一样,靠近山崖的半边,全都塌陷下去了,只剩下靠山的另一半。大概有三十余米都是这样的,直至岔路口。全程拉着警戒线。好在这里山势并不是很陡,有几名武警,正打着手电,站在崖下七八米的山坡上,像是在实施救援寻找。那一片全是泥石和土块,掩埋着一辆车。

    “好像……还是辆卡宴。”同行的那位丈夫叹息道,“有钱人啊,太倒霉了。”

    木寒夏的太阳穴突地一跳,“刷”地降下车窗。那里是暗的,但果然,她一眼就辨出那是辆卡宴的残躯。

    不,不可能的。她想,林莫臣的车在北京,怎么可能开到贵州来?他来也是坐飞机,虚惊一场。正这么想着,突然就见有几名武警的手电,恰好掠过车头。雨幕那么朦胧难辨,她却依稀看到了车牌的轮廓:京a……27。

    京al8m27。

    “停车……”木寒夏颤声,然后变成了嘶吼:“停车!”

    车猛的急刹住,她已推开车门,扑了出来。旁边有武警眼明手快,立刻把她拦住:“你干什么?”

    雨点砸在脸上,麻木的疼。四周黑沉如同深渊。木寒夏却忽然觉得天地间一片空旷,空旷得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她和那辆车的残躯,存在着。武警见她不动,刚松开手,谁知她连滚带爬,就翻下了悬崖。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她瞬间已摔得满脸满身的血,骨头像是已散了架,可她又爬起来,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她在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大哭着往车上爬。

    “林莫臣……林莫臣!”她哭喊着,嗓音哑得吓人。旁边一名武警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她乱踢乱打,武警连忙喊道:“人不在里面!不在里面!送去旁边的医院了!”

第120章 正文结局

    武警说的医院,就在附近的乡镇上。此时夜色已深,雨也渐小。木寒夏跳下武警的车,就往里冲去。

    医院里人不多,沿途有医生看到她,一惊,问:“挂号了没?你要去哪里?”木寒夏答:“我不看病!我来找人!”

    “可是你……”

    到了急诊部,木寒夏粗粗看了一圈,没找到人,问护士:“去苗寨的路上、出车祸的人,男的,叫林莫臣,在哪里?”

    护士想了想答:“你说的是那两个见义勇为的人吧?在里头包扎呢。”手往走廊尽头的诊室一指。

    木寒夏一愣,转身跑去。

    隔着几步远,就见诊室的门虚掩着。一个男人坐在灯下,手臂上缠着绷带,不是林莫臣是谁?孙志站在他对面,脸上贴着块纱布,一只手上打着石膏。

    木寒夏整颗心仿佛从高处骤然落下,浑身也一下子脱力,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今天真是死里逃生。”孙志说,“老子这辈子没信过命,今天信了。”

    林莫臣的眼睛里浮现一点笑意,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

    木寒夏望着他的样子,眼泪又冒了出来。刚想走近,却又听孙志道:“要不是你突然让我停车,去帮那一家人脱险,我们的车继续往前开,现在就在悬崖下了。”

    木寒夏怔住。

    而林莫臣静默不语。

    他也想起当时的情况。

    雨如豆粒,噼啪作响。隔着模糊的车窗,他望着那一家人的脸色。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说不清。然后在经过岔路口的一刹那,他开口:“停车。我们下去帮忙。”

    当时孙志虽然意外,还是把车停在通往苗寨的那条路路边。

    两人刚帮那家人把车推出泥泞,一切就在这时发生了。

    另一侧的半边公路,突然塌陷下去,掉落悬崖。包括他们的车。

    人若还在车上,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们,最后只是被山上滚落的泥石,砸出些皮肉伤而已。

    ……

    “当时为什么,突然让我停下?”孙志问。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中有疑惑。

    林莫臣看着他答:“当时忽然想起,寒夏曾经对别人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人做美好的事,就一定会有美好的回报。”

    屋内外的木寒夏和孙志,同时一愣。

    “我想要她平安无事。”林莫臣说,“我们顺顺利利结婚,生活下去。”

    他说得那样平静,平静得好像一颗石子无声没入水里。可木寒夏的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推开门,泪水模糊了视线。两个男人同时抬头看向她。

    孙志吃惊出声:“你……我马上去叫医生。”跑了出去。

    木寒夏走到他的跟前,看见了他那双幽深如湖泊的眼睛。她伸手抱住了他。林莫臣一时只有单臂能用,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怎么弄成这样?”他问。

    “没事……没事……”木寒夏摇头,笑着掉眼泪。只是抱着他,不松手。要怎么对他诉说,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呢?在那一刹那,她想起了那么多。

    想起多少年前的初遇,他在摇曳的路灯下,轻笑着对她说:“你如果走了,我就讹在你身上。”想起他也曾口口声声,冷漠果断,说:“我们都不是彼此的良配。”想起他在雨中,抱着她站在山坡上,说:“很早以前,我就想要你。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爱情。”

    也想起他背对着她,拥抱着薛柠的冷硬背影。想起回国那一日,他隔着电梯门,满目阴霾地说:“summer,我要的,是将来。”想起他后来抱着她说:“我想将你私藏,只为我一人所有。”

    ……

    他可知道,这个女人的前半生,最感动的事,是他这样一个男人,曾经抱着她说:“我爱你。以后我每次都推门,推开门,让你看到我。”

    后来,她丢失了这份感动。

    现在,她最感动的是,听到他说:“她说人做美好的事,就会有美好的回报。我想要她平安无事,我们顺顺利利结婚,生活下去。”

    ……

    她只是睁着泪目不言语。而他低头看着她,却像跟曾经每一次一样,隔着泪水,透过瞳仁,看清了她的心。他突然就低下头,那受伤疼痛的手臂也不管了,将她用力抱紧,吻了下去。两人吻得同样急促,同样激烈。你可知那是我压抑多年的心?你可知那是我找寻多年的,那一颗心?

    “我爱你……”她哭着说。

    “我爱你。”他重复,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永远爱你。”

    孙志刚领医生走到门口,隔着半掩的门,就停了步。夜那么黑,灯光那么柔和。那两个人浑身都是伤,却抱得很紧。没人能进入他们的世界了,没有人了。这世间有太多令人动容,令人心疼的爱情。而他们最令人动容之处,是最后依然要在一起。

    他们要在一起。

    ——

    半个月后。

    霖市已经入秋了,天气湿凉温和。木寒夏今天醒得有点晚了,睁眼时天已大亮。她有些懊恼,刚想起身,那人却已从背后抱紧了她,令她动弹不了。

    “放手。”她说。

    他的嗓音低沉温软:“再睡会儿。”

    “那你也不要从后面抱着我睡。”她说,“这样睡着不舒服。”

    他不放手,淡道:“我喜欢从后面……抱你。”

    言语间的停顿,却令木寒夏瞬间脸热。早知道的,其实她从几年前就知道的,这男人在外面有多老辣倨傲,在亲热时,就有多黏人。

    就像一壶清酒,慢慢地将她灌醉。每一天的时光,再酿成新的、只有他俩品得来的酒。其实她也早知道,两人有太多默契。他们是那么像的,她像他,却又不肯完全似他。所以他会在夜里在她耳边低语,说她是他的女神,也说她是他的私宠。他有千般甜言蜜语,却只说与她一人知晓。

    又缠绵了好一阵子,两人才起身。这别墅很大,两人住着空空荡荡。但他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他洗漱完换了衣服,就坐在花园里看报纸,等她做早餐。木寒夏把前一晚煲好的粥端出来,又煎了两个鸡蛋,热了牛奶。两人坐在一起,慢慢地吃。吃完之后,靠在一起晒太阳。过了一会儿,林莫臣又把她抱到怀里去。虽然还是各干各的事,他看报纸,她看手机。但他喜欢她靠在怀里的窝心感,而她并不抗拒,她是喜欢的。

    今天还有事情安排。两人度过了一小段安静时光,就准备出门。

    林莫臣一边在镜前打领带,一边问:“陆樟送了套别墅给你?”

    木寒夏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快,本来她还打算今天告诉他的。她点头:“是的。不过我不会收,太昂贵了,一定会退给他。但是……他不肯。”

    林莫臣“呵”了一声说:“我们的结婚礼物,一套别墅也不算昂贵。他如果死活不肯收回,就别勉强。捐出去就是。”

    木寒夏无奈地没出声。想起昨天陆樟在电话里说的:曾经说过,要带你看北京城最美的风景。听说你要领证结婚了,这套别墅景色不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徒弟给你的嫁妆。

    可是陆樟的这一番心意,遇到滴水不漏的林莫臣,注定是要枉付了。

    两人都不再提这件事,因为都知道对方一定会处理好。

    “可穿戴电子设备的事,陆樟推进得不错。”木寒夏又说,“下个星期,就要再次盛大上市了。媒体已经都通知好了,各种准备都很到位。”

    “嗯。”

    木寒夏拉住他的手:“回头帮我再把把关,看看整个计划还有没有问题,可不可以?”

    他反手抱住她:“这是求我帮忙?”

    “嗯……求你。”

    他笑了,低头咬她的唇:“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我也为你去摘。还问什么可不可以?”

    ——

    领证的过程很快。填表、交钱、拍照、交钱。及至两人手上各拿一本红通通的小证,走出民政局时,木寒夏还有点恍惚。

    坐进他新购的那辆卡宴车里,木寒夏打开证件,又看了看。刚才拍照时,摄影师要他俩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其实她还是很少看见林莫臣笑得这么开,白色衬衣,浓黑短发,清隽如昔的脸。只是那沉黑的眼里,今日满是笑意。而她好像还是老样子,那么开怀地笑着。

    阳光从树枝透下来,照在她的手上。还没看几秒钟,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将她的结婚证拿走。木寒夏看着他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揣进了西装口袋里。

    “还给我啊。”她说,“你自己有一本。”

    他发动车子,说:“交给我保管。”

    木寒夏笑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嘴角也浮现笑意,说:“以后别想我还了。反正你也用不上。”

    木寒夏说:“那如果我们吵架,伤了感情呢?”

    “那也不还。”

    “那你要是今后对不住我呢?”

    他静了一下,说:“大可放心,我怎么可能再对不住我自己?”

    过了一会儿,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两人无声亲吻着彼此,任车流在旁边,来了又去。

    回到别墅时,阳光正好。两人牵着手,徐徐地走。远远却望见,家中花园里有人影,还有小孩子的欢笑声。有人并肩而立,正在朝他们挥手。

    木寒夏怔忪,林莫臣揽上她的肩,微笑说:“是我的妹妹林浅一家。他们应该是从国外旅行回来了。忙不迭来看你。”

    木寒夏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们俩还没在一块,好像是在酒店楼下,林莫臣有一次非常笃定地对她说:“以后,你和我妹妹见面的机会会很多。”那时她还不明所以,却没想到,他也有说错的时候,直到这么多年后,她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了。

    她无声地握紧他的手,林莫臣侧目望着她。她想什么,他不用问,好像总是知道的。

    “寒夏,我也想有个孩子。”他说。

    她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答:“好啊。”

    ……

    ……

    你终于回来,在我还没孤独终老的时候。

    天不再远,地不再黑。

    我记得你缤纷如光的笑,记得你在梦中牵引我的双手。

    我得到过,我失去过。我痛哭过,我痴笑过。

    你是我人生最纠缠的枝桠,我怎么能放弃不求了?

    多谢你终于回来了。

    从此不负春秋与寒夏,

    不惧离别与牵挂。

    是你陪我终老了。

    ——《莫负寒夏》正文完——

    大家:

    打下这行字时,心中感慨万千。去年11月1日,怀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开坑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今天打下“正文完”三字,只觉恍然如梦。这本书,你们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感动,我也第一次在连载到一半时就赚取了你们全部的泪水(笑~)。愿有感动,愿有所悟。知有遗憾,知有不足。但只要今日完结时,你们觉得这本书值得一读,不悔读过,老墨便如这许多年来许多本书一样,已觉足够。煽情的话不多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下面说几个你们关心的事:

    1、这番话占据的字数,老墨过些天会放1000字免费番外在作者有话说补齐,不会让大家为此多花钱。

    2、番外:网络会有几个番外,更新时间待定。可等老墨微博通知。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可以在书评区提。但是我肯定不能都满足,看灵感了。

    3、出版:大陆会在5-6月份左右出版,届时微博亦会通知。港澳台地区和越南也会在近几个月上市。

    4、修订:你们的所有肯定和赞扬,老墨照单全收。你们的批评和指出的不足,老墨都有看在眼里心里。我会在2月,对部分章节进行修订,尤其增加回国后的对手戏和一些情节支线描写。有可能最后会多修出几万字。全部修订完成日,我会在微博通知。

    5、新书:下一本打算写个20万字内的悬疑爱情故事。甜文、萌文,这次是真的,相信我。接连三本书都有大虐,我自己其实也很伤。下本书我要放开手写,猥~琐无下限,请相信我。开坑日期待定,同样等我微博通知。这本甜文之后,就一定是《他来了请闭眼2——不孤城》(暂定名,看名字是不是就有点虐,哈哈哈)。

    6、缘分:前面也说过几次,我们能相聚于这本书的书评区,是前所未有的缘分。现在书结束了,缘分一定会散,但是多希望它不散。老墨现在已经没有官方qq群了,新老读者若还愿相聚,可关注新~浪微~博丁墨,或百~度贴~吧丁墨吧。新书、活动都会在这两个地方通知。愿我们新书再会。

    7、红包:为感谢大家厚爱,出版社会往我的新浪微博红包里充888元,老墨再充888,一共1776元,明天28号中午12点左右我会发,我只在这里通知一声哈,你们努力点记得抢到!每个人抢到的钱肯定不多,快过年了是我和出版社的一点心意!

    8、感想:既然完结,我真诚的希望,大家对这本书有什么感想,都可以提出。今天这章所有的评论,我都会逐一地看。虽然做不到全部回复,但是会尽量多回复。这是我们这本书最后一次大面积交流啦。

    最后,新的一年,愿你们开心,愿你们幸运,愿你们依然爱我,就像我爱着你们。么么哒~

    再见!

    丁墨

    2016年1月27日于武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8065/ 第一时间欣赏莫负寒夏最新章节! 作者:丁墨所写的《莫负寒夏》为转载作品,莫负寒夏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莫负寒夏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莫负寒夏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莫负寒夏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莫负寒夏介绍:
你终于回来,在我还没孤独终老的时候。
————
后来,林莫臣已是坐拥百亿资产的集团董事长,国内商界最年轻的大佬之一。
有人问他:“她究竟有哪里好,让你这么多年也忘不掉?”
林莫臣答:“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值得更好的。可这世上,谁能及我爱的女人好?”莫负寒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莫负寒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莫负寒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