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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莫负寒夏txt下载     莫负寒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番外一(作者有话说补500字)

    番外一请你听听我的歌

    那是2011年,木寒夏离开的第三个年头,风臣成功上市。

    公司大了,人多了,来来去去。但是林莫臣作为董事长兼ceo,会直接接触到的人,却越来越少。左右也不过孙志、周知溯,其他高层管理者,还有总裁办的几个。

    年底,北京大雪纷飞。公司盛大的年会结束后,总裁办的一些人,拉着几个领导要去ktv唱歌。孙志和周知溯来请林莫臣。

    林莫臣自是不去的,他上一次去ktv还是什么时候?哦,2008年秋,也是和木寒夏在北京。那晚程薇薇来了,那晚他俩窝在包房角落里,都没有唱歌。那晚他第二次伤她的心。

    “不去。”他拿起大衣便要离去,可孙志和周知溯两个老男人也耍起了横,非把他架了出去。人在商场走,总也会有些柔软的情绪的。对林莫臣来说,这份柔软就是身旁的这些兄弟。

    到底还是去了。

    金碧辉煌的vip厅里,他独坐一隅。虽不言语,虽脸上始终带笑,但依旧如这些年来的每一刻,气场强大,难以靠近。职员们敢去敬酒,敢打趣几句,但他不愿唱歌,却也没人敢反复地请。

    周知溯也是个老练城府的,这种场合只为联络员工感情。也不唱歌,和林莫臣偶尔小酌一杯,自得其乐。孙志却玩得很开,跟他们摇骰子、喝酒、唱歌,洒脱自在。

    是什么时候出了神?

    是有人点唱了他们第二次见面,超市里放着的那首《十年》?还是有年轻腼腆的女孩,脸蛋微红眼眸清亮地喝着酒,然后点唱着他没听过的歌?林莫臣突然就想到了那年同样腼腆的她,她坐在他的身旁,不肯唱歌。虽然他想听。

    林莫臣忽然笑了。

    后来他才发觉,自己对她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譬如她父母双亡之后的几年,到底过得有多辛苦。她在的时候,他从不仔细过问。譬如她似乎很喜欢听歌,却从来不听她在人前唱歌。

    还是去问何静,才知道的。何静虽有伤感,提及这一点,也笑了。

    “因为阿夏唱歌难听啊。别看她长得好,唱歌就跟几岁小孩一样跑调,她哪里好意思唱给别人听!我手机里还录着她曾经唱过的歌呢,每次听我都说她是魔音贯耳。”

    何静手机里的音频,被林莫臣拷贝过来。

    听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听得发笑。

    多想在某一天,听她亲口唱给他听?

    而她,也从未听过他唱歌,从来没有过。

    “给我点一首歌。”他忽然开口。

    偌大的包房里,静了一下。

    周知溯看他一眼,孙志目露温和笑意。其他员工惊讶之后,全都低声欢呼。

    老板居然要唱歌了。

    有人想,再难听待会儿也好好好鼓掌。

    伴奏响起时,大家都静下来。很熟悉也很平静的旋律。而这时在孙志和周知溯的推搡下,林莫臣笑了一下,站起来。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惊了。

    低沉、醇厚、温柔至极的嗓音,是那个冷漠又强势的林莫臣吗?他的歌声竟然好听动人成这个样子。

    现场响起一片惊讶的喝彩声和掌声。而林莫臣的神色始终平淡,看得出来,他非常认真,非常平静,也非常投入地在唱这首歌。而所有人受他的神色和情绪感染,也迅速安静下来。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底。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

    “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

    有人听哭了。真的有女孩,仅仅只是一首歌,仅仅只是他沉静如水的眼波,那喃喃如在耳边低诉的歌声,就听得眼眶湿润了。他唱得太用情,连最五音不全的人,也听得出每一句中的深情。在这一刻,他分明独自沉迷,眼中哪里看见其他人。没人知道,他在看着谁。甚至有人在想,董事长是不是唱哭了。可望过去,林莫臣的眼睛里,只有深渊般的漆黑颜色。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一曲终了,林莫臣放下话筒,静立了几秒钟,坐下。

    众人仿佛这才从惊觉,齐声鼓掌喝彩。而知道内情的人,都只是微微地笑。

    原来他有一把令所有人惊艳不已的嗓音。他一定曾经深深地爱过什么人,才能唱出这么令人潸然泪下的声音。

    ……

    这是唯一的一次。从此之后,再也没人听过林莫臣唱歌。

    再也没有过。

    番外二求婚

    没有鲜花,也没有单膝下跪,更没有盛大的砸钱的场面。

    是在一个宁静的早晨,木寒夏醒来后,被林莫臣拉进怀里。然后他从旁边拿出个黑丝绒盒子,递给她。

    木寒夏接过打开,很简单素净的款式,但那颗钻并不小。简洁而闪耀。

    “戴上。”他亲她一下说。

    “你就想这么让我戴上戒指?”她笑道,“没有鲜花,也不下跪,诚意呢?”

    “诚意都在这里。”他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要我下跪吗?”他作势要起来,木寒夏忙拉住他,神色略有些扭捏:“不用了。”

    正文未完,作者有话说还有免费的五百字,继续往下看——

第122章 番外二 那些年(一、二)

    番外那些年

    (一)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林莫臣抵达纽约时,正是圣诞节。

    那时风臣的影响力,还没有现在这么大。林莫臣要在美国了解什么人的消息,也得托朋友打听。辗转就拿到她的住址、她的行踪。

    正是暮色降临时分,林莫臣把车停在路口。漫天大雪里,对面就是她打工的咖啡馆。降下车窗,隔着满是雾气的玻璃,他看到灯火温暖的咖啡馆里,吧台之后,她如同初见,穿着服务生制服,站在一群不同肤色的客人当中,在忙碌。

    她的长发高高绾起,面容清丽,笑意爽朗。为方便劳作,她的袖子是挽起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胳膊,和纤细的手。

    林莫臣看着看着,眼眶便湿了。但身旁还有朋友,他以手按住脸,面无表情,呼吸慢慢平静。

    朋友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下班了。换下了制服,换上的是件深色毛衣,素色外套,长统靴,长长的围巾和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从咖啡馆推门出来。

    “要去见面吗?”朋友问。

    “暂时还不是时机。”林莫臣答。

    她越走越近。

    她低头从车前经过。

    林莫臣一直静静看着。

    待她走出了十多米远,林莫臣忽然松开安全带,推门就追了上去。朋友瞪大眼睛,明明刚刚还说不是时机……

    木寒夏行走的前方,是个岔路口。林莫臣便抄近道,站在岔路口上。天已黑了,异国的路灯也是昏黄的,大雪从他的头顶落下,落在他的发梢肩头。他看着她走近。

    木寒夏一直低着头。

    她怀里还抱着很多东西,做晚餐的材料,论文资料,新买的毛巾,今天从网上下载打印的风臣的近况资料……她一直看着路,没有看任何人。

    哪怕身旁这人,身高体型特别像那个人。她更加不会抬头看。

    她与他擦身而过。

    那时的她,正在努力为在新的世界站稳脚跟而拼命,哪里有闲暇,去注意路上的一个行人。她更加不会给自己任何缅怀过去的机会。

    毕竟她已经不要那个人了。那个人也不要她了啊。

    ……

    而林莫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雪。

    才一年多的时间,她却没有认出他。而他终于没有,伸手去留住她。任她又去往那个渴望了许多年的世界里。

    她的梦想还没完成。他是爱她的男人,就让她走。

    他知道她这一年多,从未让任何别的男人靠近。

    那爱它若是深入彼此的骨髓,你就不曾真正离去。

    (二)

    第二次见,依然是在纽约,mk投资公司总部。

    伯特的身体,一直恢复得很不错。他视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上天额外的恩赐。所以他更开朗热心地结交朋友,也开始做慈善。而林莫臣和木寒夏,都是他的好朋友。

    那是阳光明朗的一个上午,林莫臣坐在伯特的办公室里,手边只有一杯咖啡,没有别人。等了一会儿,对面墙上的窗帘升了起来。那是一面深色玻璃墙,单面透光。从里面可以一览外面办公区的景色,但是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

    他看到木寒夏跟着伯特,走进办公区。

    朱颜未改,笑意更轻。

    她快毕业了,即将在美国求职。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她了。他的风臣已经上市。她不闻不问,不曾回国。

    比起上一次的遇见,林莫臣已平静了许多。他慢慢地喝着咖啡,看着这个女人。看她的头发更长了,发型也更时尚,真正像一个旅居异国的华人女子。她眉眼乌黑,身姿挺拔,一举一动不再像当年都带着跳脱的气息,而是沉稳有涵养了许多。但是那张在他眼中美丽至极的脸上,依然有非常清甜灵动的笑容。

    林莫臣忽然感觉到某种压抑的气息,从胸中升起,牵扯着整个胸腔和身体。他突然明白,走过再多的地方,站在再高的位置,得到或实现再多的事业目标……他也不曾真的平静,不曾真的忘情。

    然后他就自嘲地笑了。就在这一扇隔断缘分的窗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低头跟老伯特交谈,看她四处转了一圈,参观办公室的环境,看她后来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神色若有所思,不知在想着什么,想着谁。最后看她与老伯特告别,********,下楼,走入纽约街头拥挤而茫茫的人流中,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老伯特推门走进来,有些怒其不争地说:“既然知道她今天也会来我的公司,为什么不跟她相见呢?亏她当年那么好的对你。”

    林莫臣没说话。

    老伯特知道这小子现在已不是当年的折翼青年了,那次的挫折,只令他的性子更加沉稳、老辣和冷酷。现在他的风臣是中国最被看好的企业,老伯特也要倚重他,才能在大中华区获得更好的经营收益。

    于是老伯特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还爱她吗?”

    他说:“爱。”

第123章 番外二 那些年(三)

    (三)

    那一年,江城的冬天,格外冷。大雪覆盖了所有高楼、森林和湖泊,唯有长江水缓缓而下,两岸凝雪,寒意彻骨。

    林莫臣的车,停在一幢老旧的居民楼下。两名随行助理,在车旁等待着。只有林莫臣,一袭黑色大衣,深色围巾,跟着何静上了楼。

    何静有些局促,也有些卑微的样子,自从多年前林莫车和木寒夏在江城初遇,她其实是一直有点怕这个男人的。现在,他已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家,她更觉窘迫。但好在,林莫臣一路基本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着她上楼。

    “阿夏每年都给我写几封信的。”何静说,“大多都是说她在那边的生活。偶尔也会提到你。”

    “是吗?提到我什么?”

    何静顿了一下说:“她刚去的那段日子,还是很舍不得你。挺可怜的。”

    林莫臣静默不语。

    到了门口,何静掏出钥匙开门,同时试探地问:“你说想看那些信……你现在已经这么好了,你和她之间……”

    “我和她之间,还没有完。”

    何静一怔,想起曾经听木寒夏说过的,两人的种种,突然有些难过。她本来收下了林莫臣给的一笔钱,又答应他来取与木寒夏有关的所有东西,心中还是愧疚的。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或许是帮了这两个人呢?

    “都在这里了。”何静把一个小纸箱递给他。林莫臣双手接过,里面的东西不多,二十多封信,几张明信片,还有几个小玩意儿,林莫臣一看明信片上的字,就是属于她的。

    “谢了。”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拿着箱子,转身离去。

    何静站在楼上,看着他下楼,旁边的助理想接过箱子,他手一偏避开,上了车。车开远了,暮色一点点降下来。何静回到屋里,拿出林莫臣给的那个牛皮纸袋,看着里面厚厚的几叠钞票,有点发愣。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反应过来,冲到窗口,可是只见茫茫大雪一片。

    糟了,木寒夏最近寄来的那封信,也在里面。

    ——

    天黑了,林莫臣坐在酒店顶层套间的床上,大衣脱了扔在一边。信也散落了满床。

    其实,最近他的一切顺风顺水,风臣的发展也特别顺,年利润不断突破。他刚刚三十而立,也算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心情着实也不错。想到年后就去美国找木寒夏,心中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倒了杯红酒,拿起第一封信,仔细地看。信纸都有些发黄了,是她在2009年10月,刚出国时,寄给何静的。

    “……一切总算是顺了,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其实不是特别重的病,只是病得急,为什么却觉得元气大伤,好像大病一场。

    我的房东叫张梓,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有个这辈子最爱的人,可是死掉了。他一心一意都是她,然后每天都是钻研技术。有时候我看到他突然想,自己是幸运的。

    至少我深爱的那个人,还好好的活在地球的另一端。他那么聪明又厉害的人,我知道他会越来越好。

    只是,他已经不属于我了。”

    ……

    他抽出看到的第二封信,是一年之后,木寒夏忙于学业的同时,开始在外打工。

    “一切都好。你说结婚了,我真的太高兴了。礼金已经汇过来了,一定要收下。我不是跟你客气,将来你有孩子,我可是要做孩子的干妈的。真的很对不起,没有回来观礼。等以后,我在这边站稳脚跟了,就回来看你。等着我……

    我昨天在咖啡馆下班的路上,看到一个人,很像他。我没有多看。我觉得自己挺蠢的,居然还会想起他。不过现在,我已经平静多了。他现在是好是坏,与我也已经无关了。阿静,我想这是对的。我出国、离开他的决定是正确决定。才会有我现在平顺的生活。

    我会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过几年就回来,等我。”

    ……

    不知不觉,林莫臣已喝完了一瓶酒。他感觉脑子有点涨,某种柔软而眷恋的情绪,似乎慢慢覆盖他的心。可又似乎有某个空洞,正在他的心中不断扩大。他擅长自控,此时的感觉却是矛盾而无法主宰的。酒精加重了这种失力感。他隐隐知道不该再往下看,因为年岁失去得越多,人必然走得越远。可是他不能停下。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封信。落款日期是两个月前。

    “阿静:

    见字如晤。

    看到你在信中说,婚后与他相处得并不愉快,我也很担心。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毕竟我也没有经历过婚姻生活。但是我后来认真想了想,既然已经结了婚,曾经认定过彼此是过一辈子的人,那作为女人,就尽量努力,化解矛盾,让彼此相处得更好。

    可是,在婚姻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是首要的。不要让他真正伤害到你,否则,我可是都不会放过他的。

    我又汇了点钱过来,希望能解你的燃眉之急。但如果,你们俩真的过不下去,他的品行真的有问题,你想离婚,我只想说,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我不能在你身边陪你,请你爱护好自己。

    对不起我没有回国看你。

    ……

    看到你说你的爱情,我想我的经历,并不能给你太大的参考意义。可是人生在世,并不只有爱情而已。

    几个月前,我去了趟南美的哥斯达黎加。那里有一个小镇,有大片的热带雨林。这是我这几年来,去过的最棒的地方。我和几个年轻人,跟着当地导游,参加夜游团,我们在深夜里看野兽出来觅食,毒蛇、蜥蜴……那是我从前闻所未闻的奇异经历。在深夜里,你会听到大风吹动雨林的声音,他们叫它’树涛’,非常安静又非常震撼人心的声音。

    后来,我玩了一个叫canopy(大概是这个名字)的项目,在很高很高的山上,身上绑着滑索,然后俯身滑下来。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感觉。我滑了足足几公里,星星仿佛就在我的身旁,伸手就能碰到。大地上,雨林看起来就像一朵朵的小西兰花,那么遥远,那么静谧。有人是坐着滑下来的,有人是躺着的。同行的人里,只有我是张开双臂,一路大喊着,滑翔下来的。教练甚至还因此夸了我。其实我非常害怕,因为太高了,人就像是从高空坠落下来的。可又非常刺激,非常好玩。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脚下,而我又是如此渺小而值得尊重。

    当我落地时,腿都是软的,要人扶着才能站稳。可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林莫臣。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却在那一刻想起。因为我突然觉得释然了。人生这么大,世界这么大。他终究只是个过客。我被他辜负也好,曾经深爱过他也好,那都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他帮助了我成长,他曾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应该感到感激,就够了。

    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当我想起他,心中已没有任何感觉。”

    ……

    林莫臣放下酒杯,又拿起。信纸从他指间滑下,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深重晕黑的夜色,没有星星,也没有半点晴朗的迹象。

    房间酒柜里还有几瓶酒,他拿出来,又喝了几杯,面色冰冷,心也愈发的冷。

    自木寒夏出国后,他几乎滴酒不沾,再重要的场合也不破例。可这晚他却不知喝了多少。可是曾经刚回国的那个青年,喝醉酒时,懵懂而狂傲。现在的他,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喝了酒,却越来越安静。

    最后,他靠在床边地上,身边散落的全是信。他找出那一封,目光又落在最后那行字上。泪水瞬间逼近男人的眼眶,他把信猛的揉成一团,丢远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的不是满室狼藉与窗外的雪。看到的,竟是自己的命运。

    当他俯瞰自己的命运,突然明白,那个女人,明明是纠缠最深的那根枝桠。她在夜色中蜿蜒,她在梦境中徘徊。她纠缠的不仅是他的爱情,还有事业、理想和灵魂所求。

    若是得不到,若是寻不回,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第124章 番外三《寒夏》《倾城》联合番外(上)

    (1)他们

    未见他们之前,木寒夏发现,林莫臣对妹夫的评价十分高。

    “他也许会取得比我更大的成就。”林莫臣这样说。

    “为什么?”

    “他在我当年的年纪,连意气用事都没有。又有家族企业打底。怎么会做不好?”

    木寒夏讶然。林莫臣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我一开始不怎么喜欢他的原因。心机太深,作为男友完全不可靠。我本来希望林浅找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她性子娇纵,一辈子压着对方才好。反正有我在,她这辈子也不会缺钱。”

    话说完了,就看到木寒夏一直在笑。

    “笑什么?”林莫臣也低笑着问。

    “我一开始……也打算找个老实忠厚的男朋友。”

    林莫臣伸手就拥住了她:“想得倒美。我都拦不住厉致诚。谁又拦得住我?”

    ——

    对于即将要见木寒夏这件事,林浅其实是有些惴惴的。因为在她心中,这个女人实在太神秘,在哥哥心中的地位也太高。这么说吧,她的存在,他们的纠葛爱情,林莫臣连她都不说。而且一提及就立刻黑了脸。唯有有过的直接评价,是某次醉酒后说:“她是我的女神。”

    林莫臣的女神啊!林浅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女人会有的模样。清冷高贵吗?美艳倾城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否则怎能把哥哥这样的人抽筋剥骨?林浅甚至想象过,哥的性子某些方面其实有些小幼稚,莫非那个女人的年龄其实比他大很多,当年是一段忘年的姐弟恋?哥哥被人玩弄了抛弃了,那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她一直窝在沙发里入神,脸还泛起了些红晕。厉致诚走过去,抱住老婆:“在想什么?”

    “想木寒夏。那个被我哥捧在手心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厉致诚还真没太大兴趣。在他看来,林浅对哥哥太过盲目崇拜,所以看不透一些事情。其实从林莫臣的一些细微末节的言行里,轻易就能推断出:这不过是一个男人,辜负了一个女人,然后死心塌地想要追回的故事。林莫臣拉不下脸跟妹妹说而已。

    厉致诚问:“现在他们进展如何了?”

    林浅笑答:“我哥还是很厉害的。木寒夏回国好像才半年,已经同意结婚了。他们这几天就要领证。要不是咱们出国旅游,早见到了。我哥总算达成夙愿了。”

    厉致诚笑了一下。

    林浅:“你笑什么啊?”又是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没什么。”厉致诚答,“只是想起,我当年想和你在一起,就得在短短的时间里,把一个亿做成两个亿。想和你结婚,就得扫除所有竞争对手,站上行业第一。你哥哥让我的那张结婚证,得到还真不容易。他自己倒是毫不拖延,半年就到了手。”

    男人清清冷冷的语气,令林浅想笑,又觉甜蜜,说:“这有什么好比的?我哥一个人苦了多少年啊。我们当时虽然没领证,可我不是瞒着他,主动搬去跟你同居了?什么便宜你都占了,哪里吃过亏了?”

    (2)日本

    越与木寒夏相处,林浅越发现,这个嫂子的性格,其实跟哥哥有很大不同。她全无哥哥的冷傲脾气,还很直爽坦诚。很多事,林莫臣都不跟林浅说,大男子主义十足。但问嫂子,都会说。于是两个女人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

    这日,在飞往日本度假的航班上,林浅刚好跟木寒夏是一排。两个男人在后座。林莫臣提出过换位子,林浅死活不肯,而厉致诚纵容不管,木寒夏最后也笑着投了反对票。于是林莫臣只能坐在新婚妻子的身后,看着亲妹妹黏糊着她。

    呵……

    “嫂子,我哥是怎么把你追回来的?”林浅问。

    木寒夏笑了笑,想着就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答:“他的确是一片真心。”她说得平和,林浅却很心疼哥哥,当然真心了,这些年他都快成禁欲狂了好不好。

    “他是不是死气白咧地缠着你?”林浅小声问。

    “嗯……”

    他们在日本,住的是两幢自带温泉的和式别墅庭院。这晚抵达后,木寒夏还在房间里洗澡,林莫臣步出庭院,就见隔壁院子里,妹妹妹夫正在泡茶喝。他欣然走过去,林浅立刻奉上一杯给他,嘴还特别甜:“哥哥,试试我现在泡茶的手艺。”厉致诚揽着她说:“她现在泡得不错。”

    不知是否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莫臣喝了一口,的确微苦甘醇,入齿回香。刚想表扬几句,结果就听林浅说:“哥,听说你在北京,还天天追着寒夏姐跑步呢?我以前苦口婆心拉你去锻炼,你可从没理过我。”

    林莫臣看她一眼。

    “不管跟谁去,锻炼身体总是好事。”厉致诚搭腔。

    “他可不止陪人锻炼身体而已。”林浅慢吞吞地说,“明明是竞争对手吧,人家一回来,直接放弃不抵抗。还把前些年得罪寒夏姐的人,都给假公济私地收拾了。我就想起当年了,我谈个恋爱,这不准那不准,不偏向你这个准妹夫也就算了,还带着外资回来收购你,美其名曰是要考验你。哥,我是不是你捡回来的啊?呵……听说还偷偷截了人家从美国寄给朋友的信呢,我可真没想到我哥会干这样的事……”

    “林浅。”厉致诚打断她,低声嘱咐,“这种事……别说出来。”

    “哦,好吧。”

    厉致诚又抬头看着林莫臣,微笑说:“大哥,她开玩笑的。我们俩心中,一点都不在意你……厚此薄彼,重色性情。”

    林莫臣都被他俩的一唱一和气笑了,茶叶懒得喝了,起身说:“林浅,要宠你一生一世的人,本来就不是我,是厉致诚。寒夏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跟你们不一样。再说,男人宠自己的女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看一眼厉致诚,妹夫这种存在,本来就是用来鞭策调教的。哪个男人会跑去宠自己的妹夫?傻冒么?当然,如果换一个人当林浅的亲哥,只怕早被厉致诚玩得死死的了,可惜遇见的是他,呵……

    两个男人眼神交错,厉致诚含笑未语。林莫臣又说:“林浅,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林浅本来就是跟他撒娇开玩笑的,哼了一声,又笑了,没说话。

    林莫臣走回了自己的别墅屋,林浅盯着他的背影说:“才说几句呢,他怎么就走了?”厉致诚答:“看来是嫂子快洗完澡了。”林浅:“我哥他真是够了!搞得这么痴情,占有欲还这么强,我这个妹妹被他道貌岸然地管教了这么多年,真的很难适应好么?”

第125章 番外三《寒夏》《倾城》联合番外(下)

    林莫臣拉开木门,恰好看到木寒夏穿着日式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UU小说,www.uu234.com他迎面就把她抱住,低头亲她。有点重,还咬,像是惩罚。

    木寒夏:“怎么了?”

    “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林浅了?”

    木寒夏望着他:“她是你妹妹嘛……”

    “以后别跟她说太多。”

    过了一会儿,木寒夏才觉出味儿来:“林莫臣,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林莫臣根本不说话,平淡的表情,强势地亲她。

    于是木寒夏很确定了:这个男人,分明是在妹妹面前,死要面子啊。

    大家休整完毕,就一起去吃午餐。新鲜的日本料理,三文鱼、北极贝、牛肉刺身、味增汤……厉致诚是军人,而且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身材,饭量也不小,生鱼片一盘一盘地干掉。林浅本来就喜欢吃日料,也放开怀抱大快朵颐。

    倒是木寒夏才吃了几筷子生鱼片,就被林莫臣拦住了:“生冷的少吃。”又夹螃蟹,也不让吃,说:“这东西寒。”最后要了些熟鱼和肉给木寒夏。木寒夏样样都依他,并不反抗,看得林浅只觉哥哥太肉麻。

    反倒是厉致诚瞧出苗头,问:“有计划了?”

    林莫臣点头答:“在备孕。”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说得木寒夏微赧,又觉甜蜜。林浅亦是大大的惊喜,说:“太好了,给我家厉承澜生个弟弟,以后姐弟俩可以作伴。”

    厉致诚淡道:“薄家小子和季澍不是抢着跟她作伴吗?不过以后有了大哥嫂子的孩子,就让他们靠边站。”

    两人说话间,林浅注意到,林莫臣微微噙着笑,木寒夏也在笑,目光温柔。林浅正要移开目光,却注意到两人的手在桌下,一直牵在一起。林浅心头一暖,可也留了个心。于是直至这顿饭吃完,她才发现,哥哥竟然全程都握着木寒夏的一只手,在无人查知的角落里,没有松开过。

    午饭后的节目是滑雪。厉致诚虽然以前滑过的次数不多,但任何运动,他几乎都能轻而易举的掌握,动作也算娴熟漂亮。林浅一直是滑雪高手。木寒夏出国后也滑过几次,滑初级道勉强合格。待到林莫臣穿戴好装备后,很平静地告诉大家:“我没有滑过。”

    木寒夏:“那之前商量的时候,你怎么没提?”他是美帝回来的,见多识广,木寒夏以为他肯定会滑的。

    林莫臣答:“学学自然就会了。”

    那倒也是,他那么聪明。木寒夏想。

    “那谁带我哥滑?”林浅问。

    木寒夏说:“我不行的,我自己技术都堪忧。”

    林浅说:“我也不行,我哥那么高的个儿,摔了我可拖不动。”

    两人同时看向厉致诚,厉致诚静默了一下,笑道:“大哥,那我来带你滑?”

    林莫臣:“可以。”

    四人走出山腰上的小木屋,林浅拉着木寒夏,笑着先滑走了。此时,天空湛蓝高远,雪意森然。两个女人在雪地里划出两道流畅的弧线,身影苗条婀娜。厉致诚和林莫臣注视着各自的女人,都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厉致诚:“我想,你并不想要我牵着你的手滑下去。”

    林莫臣:“谁要你牵了?”

    厉致诚笑了笑:“但是我先下去,你一个人确定可以?需不需要我叫救援员来?”

    “不必。”林莫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滑雪杆,淡笑道,“该来的人自然会来,不需要你操心。”

    厉致诚就真的没再管他,滑雪杆在地上一借力,竟似飞鸟一般,灵活而迅速地滑远了。

    木寒夏和林浅滑得并不快,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林浅还教给她一些技巧。不过木寒夏挂念着林莫臣,不时回头。结果没多久,就见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高处滑下。

    那么矫健的身影……

    自然不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林莫臣。

    等厉致诚滑到两人面前。

    木寒夏:“他呢?”

    林浅:“我哥呢?”

    厉致诚略带歉意地说:“我想带他,但他无论如何不愿意,让我先走。”这个解释,木寒夏和林浅都是信服的。林浅说:“那怎么办……我哥那个运动神经,你们懂的。”

    “你们先下去。我去陪他。”木寒夏立刻说。林浅还有点不放心,厉致诚却已将她的手一牵,点头:“嫂子,那就辛苦你了。”

    林浅还没回过神,就被厉致诚拉走了。两人往下滑了一段,厉致诚忽然改变姿势,从背后抱住了她,两人缓缓往下滑。这样亲昵的姿势,他的胸膛和体温,令林浅心头也是一荡,低声说:“干嘛这样?”厉致诚在她耳边答:“这才是我想象的滑雪场面。”

    “可是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了?”林浅问,“寒夏姐的技术,带我哥会很吃力的。”

    “别傻了。”厉致诚说,“那不就是你哥想要的?要不他会答应来滑雪?”

    林浅:“……我说,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能不能不要这么坏?”

    木寒夏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林莫臣下来,就脱下雪橇,拎在手里,往山上走。没多久,就见雪地里有个人正爬起来,不是林莫臣是谁?此刻他距离起点……十米不到。看样子刚摔过。

    木寒夏忍着笑,走过去扶住他:“没摔疼吧?”

    “摔疼了。”他抬头看着她,眉毛上还沾着一点雪,面容却更显清朗。那双眼里有醇亮的笑意。

    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怎么回来了?”

    “你干嘛不让厉致诚带?”

    “我怎么能让一个男人牵着手滑下去?而且他还是我管教过的妹夫?”

    木寒夏又笑了,自己也穿戴好设备,然后牵起他的手:“先说明,我的技术也就那样,别期望太高。”

    “没关系。”他淡道,“有你保护,就好。”

    林莫臣的平衡能力倒不渣,他也擅长观察学习,所以也不至于摔得太厉害。但两人一个是半桶水,另一个是新手,滑了一段,还是牵着手摔了好几跤。木寒夏摔得浑身疼痛,林莫臣摔得也不轻。

    有一次摔得最重,林莫臣先倒地,腿和背都砸在地上。木寒夏也被他带得摔倒,臀部直接落地,都摔麻了。然后两人并肩躺在雪地里,木寒夏说:“摔得我疼死了。”

    “哪里疼?”

    “腿,腰、屁股……”

    他侧头看着她:“没关系,晚上我给你揉。”

    “……嗯。”

    天空好蓝,雪好凉。两人静默凝视了一会儿,林莫臣伸手把她抱到自己怀里。木寒夏趴在他的胸口,一起看着高高的天空,两人都微微笑着,只是想,人生原来可以这样幸福了。

    (3)温泉与森

    林莫臣是说要给她揉摔疼的地方,但是木寒夏没想到,是这么个揉法……

    天空深黑如同无底洞,星光散落其中。院子后面,就是露天的独立温泉,此时雾气蒸腾,朦胧如梦。

    当木寒袭推开门,就见林莫臣已泡在池子里,手臂搭在边缘,抬头看着她。

    那目光叫她心都微微颤抖。

    “怎么还不下来?”他说。

    木寒夏脱掉浴袍,里面穿的是泳装,沉进水里。池子不大,他在那头,她在这头。她笑着说:“是挺舒服的,水很暖。”

    他不说话,起身游了过来。

    ……

    “别脱……”她嗓音微哑。

    “没关系,这里的水很干净,也没有别人会来。”他埋下头去。

    “舒服吗?”他轻声问。

    水波,温度,雾气,灯光,男人的手和唇舌,它们叠加在一起,带给木寒夏前所未有的刺激。他又开始疯了,她想。可是跟多年前一样,哪里拦得住?

    过了一会儿,他把她托了起来,让她的身体抵在池边。手也开始在各处加重力道揉。木寒夏嘤咛:“轻点……”

    “疼吗?”

    “不是疼……”

    他于是笑了,低声说:“不是说好了,要给你揉的?”

    ……

    他随着越来越热的水波,一次次地晃动着。木寒夏的身体被他托高,又被他哄着,也跟着他的节奏动。她的体力本来就好,腰肢细软柔韧。林莫臣的手紧紧握着,不舍离开。后来他还是觉得水里不够流畅,用浴袍裹着两人,进了房里。

    木窗是开着的,透过素白的窗纸,月光非常安静地照耀着。当木寒夏最后软在林莫臣怀里,他的呼吸也那么喘急,却低头不断亲吻着她被汗打湿的每一寸皮肤。然后当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么清淡幽暗的景色,却令人觉得目眩神迷。

    (4)弱水

    次日早晨,林莫臣推开木门,站在门廊下,就见隔壁的厉致诚已经起了,坐着在泡茶。

    “林浅呢?”林莫臣遥遥地问。

    厉致诚静了一瞬。

    他再怎么沉稳练达,也不好对大舅子说,是自己昨晚做了什么,令人家的妹妹是今天起不来。于是厉致诚淡道:“还在睡。她一向贪睡。”

    林莫臣也并未在意,点头。本来就是来度假的。

    厉致诚又问:“嫂子呢?”

    林莫臣也安静了一秒钟:“她也在睡。”

    两个男人于是都没说话。

    后来,厉致诚拿出棋盘,两人无声对弈。阳光越来越亮,照在薄雪覆盖的小山上。旁边的茶香弥漫,两人你来我往,厮杀惊心动魄,无旁人知晓。

    到一局棋快下完了,才听到厉致诚的屋里,隐约有动静。而林莫臣的屋里,似乎也有人起床的脚步声。

    厉致诚低头凝神看着棋局,忽然说:“放心我会一直珍惜林浅。她当我是个保安经理时,就一心一意护着我。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林莫臣看他一眼,落子,然后说:“你嫂子也是。她在我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为我奔走。等一切都好了,她却离开。现在才肯回来。”

    两人又你来我往,下了几个回合。然后兀自都笑了。

    “大哥,不用再下,我赢了。”

    “呵……你确定是你赢?”

    ……

    是啊,那样的女人,如何不让我心动?

    大抵心有城府的男人,反而更渴望得到女人的怜惜。

    这世间弱水三千,莺燕无数。我江山在握,哪里会看在眼中。

    却唯有她,如此与众不同。

    她看见我的脆弱。

    唯有她,痴痴怜惜着,明明比她更强大的我。

    ——

    从日本回霖市后快一个月,某天早晨,木寒夏起床后,神色就有点不对劲。脸有点红,又有点走神。

    林莫臣察觉了,问:“怎么了?”

    “我的例假晚了一个星期没来。”

    他慢慢笑了:“哦?”

    “昨天买了张验孕棒……林莫臣,我好像中奖了。”

    ——《莫负寒夏》网络版(完)——

第3章(一更)

    木寒夏微微愣住。

    那天虽然跟他呆了一段时间,但夜色灯光朦胧,看着他也像隔了层薄薄的暗暗的纱。现在不同了,他站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短发一丝不乱,西装笔挺利落。里面是件黑色衬衫,没打领带。

    他的双手插在西装裤里,下巴微微抬起,那双眼睛,如同那晚般,冷凛而静深地打量着她。

    而木寒夏对他的第二印象,也跟第一次一样: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一个“傲”字。笔墨也许很淡,但写进了骨子里。

    “木小姐。”他缓缓开口。

    木寒夏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不知为何,木寒夏觉得略略有点爽。这才恍然大悟露出笑容:“呀,是你,我想起来了,伤全好了?”

    他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木寒夏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望着他的眼睛说:“恭喜你。”

    他扫她一眼,又看了眼周围环境,然后说:“找个地方,坐下聊。”

    “我走不开呢。”木寒夏说,“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静了几秒钟,忽地笑了:“营业员?”

    “嗯,说了我没骗你。”木寒夏背着双手望着他,“别忘了加前缀——漂亮又机灵的营业员。”

    他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因为她的幽默感和厚脸皮而发笑,而是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柜台里她做的那些饼干。居然好像在评判她的手艺似的。

    木寒夏大方地取出几块,递到他面前:“尝尝,算我的。”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木寒夏无法不注意到他的手,因为跟她身边的男同事们太不一样了。他手指很长,白皙,骨节削瘦,没什么肉。

    “味道怎么样?”她问。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答:“都包了。”

    木寒夏一怔,还真是阔少范儿啊,承包了她一篮子5块5一斤的饼干呢!她一笑说:“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包了,最多给你半斤。”

    她手脚麻利地给他称了包了,他就站在柜台外,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木寒夏把饼干递给他。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木寒夏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脑子里倏地冒出个念头——他不会要给她开张支票,感谢她的恩情吧?

    好囧,但是又有点忐忑激动……

    结果他真的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木寒夏眼角余光瞟着他的动作,脸居然慢慢烫了起来。

    然后他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到了她面前。

    木寒夏微怔,是张名片。

    薄而硬的淡金纸,没有香味,也没有任何花纹。上面用黑色简洁的新宋体印着两行字:

    风臣商贸有限公司。

    总经理,林莫臣。

    公司的名字她没听过。而林莫臣这个名字,三个字都瘦瘦长长,隐隐有力,却让人觉得,就该是他的名字。

    头顶的灯光,依旧莹亮而洁白的照耀着,糕点的香味热烘烘地围绕在空气里。木寒夏的双手在围裙上轻轻擦了一下,擦去油腻,才接过他的名片。

    “来我的公司,做行政助理。”他说。

    木寒夏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要给她的,是一份工作。

    “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中涌起阵阵感动的暖流。

    像是料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淡淡笑了:“慢慢考虑。”

    “不……”木寒夏打断了他,脸上是抑不住的甜暖的笑,头却摇了摇,“谢谢你林莫臣,看得起我。但是不用了,我还是想留在乐雅这里,谢了。”

    林莫臣没说话。

    木寒夏原本还在自己开心,心想要不要再送点饼干给他,忽然察觉他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

    他又用那冷冽而沉静的目光看着她,整个人的气场,似乎又渐渐冷下来。

    “你说你更愿意留在超市,做业务员?”他问。

    木寒夏笑了,心想我马上要调到管理部门去啦,嘴上却严肃地答:“嗯,我最喜欢做业务员了。”

    他又不说话了。但是木寒夏明显也能感觉到,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僵了。她心想这人的脾气还真够拽的,他不是来表达感谢的吗?她婉拒了他也没什么,他黑什么脸啊。

    但是她向来大人有大量,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木寒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戴着墨镜,只露出鼻梁和下巴,脸上没有笑。明明那么清峻的一个人,却立刻有了几分冷酷的味道。

    然而木寒夏更没想到的是,他又说了几句话。

    “三个月内,我会打垮这家店。在那之前,你都可以来投靠我。这就是我对欠你的人情的报答。”

    ——

    林莫臣走后不久,就有人来叫木寒夏:“孟总召集市场部开会,叫你也去。”

    木寒夏赶紧跑到厕所,换下满是奶油味的制服,穿上T恤长裤。望着镜中素颜的、有些紧张的女孩,她仔细把头发再次绑好,又整理了一下那身廉价但是干净的衣服,这才走出去。

    怕迟到,她一路小跑,上了楼。到会议室门口时,停下脚步缓了缓,装作特别镇定沉稳的样子,喉咙却已跑得有些发干。门是开着的,里头已经坐满了人,孟刚就坐在主位。像是若有所觉,他抬起头,望向门口。木寒夏恭敬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低着头走了进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孟刚移开目光。像是在他这儿,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有人在抽烟,有人在低声交谈。木寒夏手里拿着个本子和笔,低头盯着空白的本子,感觉还有点像在做梦。

    人很快到齐了。

    孟刚伸手轻叩桌面:“开会。”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木寒夏屏气凝神,也跟其他人一样,抬头直视着孟刚不怒自威的容颜。

    孟刚沉声说:“永正新店下个月开业,讨论一下对策。”

    ——

    林莫臣从乐雅超市离开后,直接驾车去了医院。

    程薇薇住在VIP病房里,还有程家的两个佣人伺候着。林莫臣走进去,她就挥了挥手,让她们先离开。

    林莫臣在沙发坐了下来,程薇薇朝他咧了咧嘴。只是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右腿也打着石膏,这个笑容露得颇为费力。

    “见到帮我们的那个女孩了?”程薇薇问。

    林莫臣长腿交叠,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看着她:“是的。”

    “给了支票,也算不亏待她了。”程薇薇说。

    林莫臣不置可否。

    程薇薇看他一身西装笔挺,虽然脸色还有些重伤之后的苍白,依然显得英气逼人。她忍不住感叹:“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我们明明是一起出车祸,你已经可以到处走了,我还得住院一个月。”

    林莫臣拧开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淡道:“Vivian(薇薇安),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捆绑关系。你的意思是,合作方被你连累出了车祸,还要跟你伤得一样重,才算公平?呵……你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程薇薇其实也是故意调皮一下,抿嘴笑了笑:“好了好了,Jason,跟你开玩笑的。说正经事,本来我是请你来帮我出谋划策。现在我还得一个月才能出院,你知道集团那帮老爷子,还有他们的小子们,还有我的那几个姐夫,都盯我盯得挺紧。这家店投资很大,我一定不能让其他人插手。所以,师哥,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林莫臣不说话。

    程薇薇目光诚恳地直视着他:“你可不可以把手里正在筹备的新公司,你的风臣放一放,全权代替我,管理一下新店?”

    林莫臣笑了笑,目光扫过她还吊在半空中那条腿。程薇薇立刻轻轻“哎呦”一声,装可怜以显示自己的伤还很痛。

    林莫臣说:“我什么时候,看起来像一个会为女人赴汤蹈火的男人了?更何况你还不是我的女人。”

    程薇薇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盘旋了几圈,才压下去。她一脸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知道了,师哥。说你的条件吧。”

    林莫臣看着她:“开局之后,我的产品进永正系统,利润抽成你再让五个百分点。”

    程薇薇一阵肉痛,咬牙道:“成交。”

    林莫臣微微一笑。

    此时正是傍晚,阳光从窗户透射进来,笼罩住他和她。他的眉眼神情都很淡,似乎从程薇薇在大学里托人介绍认识他开始,这个男人无论在哪里,无论身后已搜刮了多少财富,都是这样孤傲而果决的姿态。

    程薇薇的目光,从他那深邃的双眼皮滑过,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再到他宽而削瘦的肩,最后移开。

    “抬一下贵手。”程薇薇语带调侃地说,“乐雅这几个月的销售数据报告,就在你旁边的桌上。”

    林莫臣拿过来,低头翻看。

    程薇薇说:“师哥,我知道这件事也不好做。你在国外狙击的都是更新的、自由度更大的行业。可是我们超市行业,商业模式固定,利润微薄。而且我只有一家店给你,只能打价格战。但是可以向你保证,我已经向总部申请了最大限度的资金和政策支持,新店用的也是信得过的人。希望你可以尽量放开手去做,不要有觉得为难的地方。”

    她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又识大局,以为林莫臣多少会有几分赞许感激。却没料到他连头也没抬,淡笑道:“我有什么可为难的?价格战,我闭着眼睛都能打。”

第4章(二更)

    你见过的最大力度的超市折扣是多少?

    全单95折?买满50返5元,15元封顶?

    现在,乐雅的市场部员工们,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为了应对永正的开业,他们需要以多大力度的促销,来打击对方?

    “永正每次开业优惠,都在95-98折。”一名主管说道,“这次应该差不离。”

    另一名经理说:“不过,我们得承认,永正的购物环境和服务质量比我们好。我们的店开七八年了,他们是新店,装修好。而且营业员素质抓得好。”

    “近期得把店内陈列和清洁,还有营业员素质抓一抓。”有人附和道。

    “他们搞促销,我们也搞促销就是。”有人说,“周围的顾客都到我们这里买惯了,不信他们能把客源都抢去。”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木寒夏仔细而飞快地记录着。以前她是自下而上仰望,如今身在其中,才发现乐雅这些干部,都挺务实,且经验丰富。不多时,就讨论出许多切实可行的应对举措:加强超市整洁度和美观度要求,对营业员进行一次高强度的职业化培训,并且最近狠抓生鲜产品质量。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某些产品,明天开始都不许上架……

    她偶尔间抬头,看见孟刚同样安静地听着,有些意见,他会当场拍板定下来;还有些,他则不置可否,或者直接出言质疑切中利弊,他的意见总是简洁明了,也充分照顾下属们的颜面,大家也都服气。

    最后,市场部经理说:“孟总,我看就定95折,就在永正开业那周做。我们现在每天流水是200万左右,做一个星期也要投入100多万,应该足够了。”

    孟刚沉思片刻,同意了。

    说到底,在任何市场上,守都比攻容易。同样的折扣,同样的东西,顾客当然愿意去习惯了的那一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公司,努力想要成为某个领域的第一个。这就叫先发制人。

    ——

    木寒夏的家,离超市不远,但是是在一片城中村里。

    傍晚,她下了公交车,走过一片坑坑洼洼的土路,用手捂住嘴,避免吃太多灰。再绕过几幢拆迁后的废墟,就到了一座又破又旧的筒子楼里。

    这里很多人都搬走了,楼舍空了大半。还有些人留住着,譬如木寒夏。

    家在顶层六楼,她脚步麻利地上了楼,开门后,把背包一扔,就直接倒在沙发上。

    “哎……”她长长的,似喜似悲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爬起来,望着斑驳的白墙上,父母并排放着的遗像。天已经麻麻黑,屋内一片黯淡。她盯着他们,开始自说自话:

    “妈,我牛逼了。今天我们孟总,把我提成市场部助理了。今后就是正式的办公室职员,不是营业员了。”

    “这么想来,比我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也差不了多少嘛。他们原来成绩都没我好。”

    “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是一直不好,在慢慢变好嘛。”

    “明天一定得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爸爸妈妈,也给你们烧点纸,女儿现在也是白领,不算穷人了。”

    ……

    “你们为什么都走了,我好想你们。”说着说着,她就哭了。只哭了一小会儿,她就擦干眼泪,躺在床上发呆。

    她想起了今天会议的情形。这样的会议,她还没有发言的机会和资格。但她想起林莫臣,还有他丢下的那句狠话,总觉得隐隐不妥。

    她突然又想起,市场部的人提过,林莫臣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

    哥伦比亚大学,也曾是她梦想的学府之一——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木寒夏心念一动,起身到了电脑前,打开QQ。

    “猴子,在吗?”

    猴子是她的一个高中同学,现在就在哥伦比亚大学所在的纽约市求学。

    直到快十二点,大洋彼岸的猴子才上线:“在啊,老班长,今天怎么想到联系我啦,有什么事吗?”

    木寒夏微微一笑,回复:“没事就不能联系你?最近过得怎样?”

    猴子:“很好啊,你知道我的,在哪儿都能茁壮成长!”

    木寒夏:“哈哈,好样的!我是有事,跟你打听个人,叫林莫臣,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

    猴子:“不认识啊……跟我们一届的吗?”

    “应该比我们大几届。”

    “虽然不认识,但既然班长有求,小的必然赴汤蹈火也要打探清楚。放心,都是华人圈子,而且我在哥伦比亚大学也有朋友,我先去问问。”

    木寒夏:“多谢多谢!”又发了个大大的笑脸过去。

    过了一会儿,猴子才回复:“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木寒夏也停了几秒钟,才回答:“挺好的!”

    猴子立刻发了个手舞足蹈的小人过来,木寒夏看着,忍不住笑了。

    ——

    第二天,木寒夏正式调往市场部。

    其实工作地点,就是从楼下换到楼上,但内容截然不同。整洁宁静的办公室,每个人都在电脑前忙碌,或是开会,或是跑超市和供应商,井然有序。

    经理把木寒夏简单介绍给大家,就让她跟着一位大姐干活。大姐给她分配的也都是些整理复印的简单工作。木寒夏谦卑、勤快、听话,嘴又甜,但是并不谄媚,讲话也风趣。一天相处下来,不光大姐,其他同事也觉得这新来的小姑娘挺灵的,没有某些营业员身上的粗笨气,挺招人喜欢的。

    到了傍晚,小职员木寒夏按时下班。今天是必须约何静去狠搓一顿了。两个姑娘搭乘公交车,到了江边的夜市,要了一大堆烧烤,还喝了啤酒。末了,两人吃得肚肥腰圆,并肩靠在江滩上,望星星。

    “喂……”何静斜眼看着木寒夏,“老实交代,你现在工资涨到多少了?”

    “七七八八加起来……”木寒夏嘿嘿一笑,“比原来翻倍了吧。”

    “哇!”何静惊呼一声,作势一记重拳打在她脸上,“讨打!你干嘛要说出来。”

第5章(二更)

    两人一个劲儿地笑着,过了一会儿,木寒夏站起来,走到黑黢黢的水边,望着对岸璀璨的灯火。那是江城最繁荣的、望不到尽头的大厦高楼。

    一股豪情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是——宇宙之王——”

    何静都快笑趴到地上了。河堤上有路人经过,也只当她们是两个疯癫的小姑娘。

    离电影《泰坦尼克号》上映,已经有整整十年了。可不知怎的,这句台词就冲到了木寒夏嘴边。

    何静却在一旁打趣道:“我看你是思春了吧?是不是也想要有一个Jack啊?”

    木寒夏答:“当然,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Jack,肯为我放弃一切,跳进无底漩涡,我是一定会爱他的。”

    何静“啧啧”两声,却见她站在光影交织的水边,转过头来,脸上微微漾起笑:“但是,我不是Rose,我不会独活。我会跟他一起跳下去,尾生抱柱,绝不分开。”

    ——

    夜深了,两人坐公交回到超市楼下,何静倒另一趟公交回家了。木寒夏喝得稍稍有些兴奋,本打算回家,一抬头,却瞧见街对面的永正超市,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

    白色崭新的建筑,楼顶立着“永正YourMart”几个黑色简洁的大字。现在吧,木寒夏怎么看永正,怎么不顺眼。觉得他们这个建筑风格,虽然看起来挺时尚的,但是比起乐雅的大红色,明明少了很多喜气嘛。

    夜深人静,有点冲动。木寒夏决定去踩踩点。

    穿过马路,越过还未修葺齐整的草丛,就见不远处的大楼下方,还亮着几盏灯,有几个工人走来走去。木寒夏做神色淡然路人状——事实上也没人注意到她——她从楼的侧面走过去,绕过了这群工人,就到了楼的背面。

    这是一片新修的停车场,空空荡荡的,只停了一辆车。木寒夏认出那是辆卡宴,别说,车打理得还挺漂亮的,埕亮漆黑,一尘不染。看来永正的哪位大领导,人还在这儿呢。

    一楼有扇卷闸门开着,从方位判断,很可能就是进货仓库。木寒夏刚想“误入”一下,看看他们都屯了哪些重点库存,结果就听到楼梯里响起脚步声。

    木寒夏飞快地跑到一边,躲到了墙根下。

    一个西装革履的高瘦男人走了出来。

    林莫臣。

    木寒夏微微一愣。

    只见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不急不缓,走到车旁,掏出车钥匙,“滴”一声,开了车锁。

    木寒夏人缩在墙后,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就在这时,他忽然站直了,然后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木寒夏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背靠着墙,心突突地跳着。周围光线黯淡,草儿在她脚边轻轻摇动着。很静,没有别的声音,他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也没有上车离去。

    木寒夏深深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于是转身,放轻脚步,沿着楼宇侧面的小路,悄悄往外走。

    路黑,不太看得清,她好像踩到了大铁板,又踩到了泥。管不了那么多。正庆幸越走越远了,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笑声:“啧……”

    木寒夏心里一慌,脚下就没踩稳,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起伏不平的坑,一下摔倒在地,还摔了个狗吃屎,“咳咳……”连咳几声,满脸的灰。

    手肘和膝盖都疼死了,她想爬起来,鞋跟却卡住了,正皱着张脸,就听到脚步声平平稳稳地从身后靠近。那双长长的西装腿,已走到了她面前。

    林莫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木寒夏抬头看着他,脸倏地红了,不吭声。他的眉目在夜色里显得清俊而模糊,眼眸却沉沉亮亮地打量着她。

    “一个小小营业员,不仅不弃暗投明,还想学做商业间谍?”

    木寒夏被他说得心头一跳,瞪着他:“谁说我在做商业间谍?我只是恰好路过。”

    林莫臣回头瞥了一眼:“夜里九点,正好从我的仓库路过?”

    木寒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正好鞋跟拔出来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淡淡地转移话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呵呵,你就知道,三个月一定能打垮乐雅?”

    林莫臣也站起来。

    小路很狭窄,墙又高,他这么一站,瞬间比木寒夏高出很多。木寒夏顿时就有点想往后退,离他远点。可是气势上不能输,于是忍住没动。

    却没想到,他低头看着她,身影笼罩住她,微微笑着答:“当然。要我把全盘计划给你看吗?”

    木寒夏一愣。啊?

    他却已自顾自讥笑出声:“呵,我看起来像是个满腔热血只顾报恩的男人?”

    木寒夏:“……”

    这人!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捡块砖,拍在他脸上啊!怎么会有人嘴巴这么毒啊!

    “呵呵……”她冷笑还击,“不好意思,我们乐雅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转身就走。

    林莫臣站在原地。此时月光清浅,夜风徐徐,他刚要也离开,一眼却瞥见她的身影。简单的格子衬衫,里头是件白T恤,牛仔裤。从背后看,那长发是乌黑如瀑的,腰极细,腿十分修长匀称,不自觉地吸引男人的目光。然而比起他身边圈子里的那些女人,这个女人实在太黯淡,也太渺小。渺小普通得像一颗尘埃。

    一颗坚硬的,原本跟他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小小尘埃。

    ——

    木寒夏一回到家,就听见QQ响了,猴子在线。

    木寒夏问:“怎么样?有消息了?”

    猴子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问:“班长,你先跟我说,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人啊?”

    木寒夏:“我现在在的公司,跟他有些业务上的关系。快说啦。”

    猴子:“哦……反正班长,你要是遇到这个人,一定要离他远点。最好绕路走,让你们公司也绕路!”

    木寒夏呆住了:“为什么啊?”

    猴子:“因为他是个传闻中非常可怕的男人!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听说很多跟他做对的人,都被他玩得破产了!”

第17章(一更)

    木寒夏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烈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前方大片大片的荔枝林,叶绿果红,一挂挂坠满枝头。她轻轻笑了,想:要是真能成功,那就跟做梦一样了。

    她此刻的感觉,就像行走在悬空的钢丝绳上。她是个孤掷一注的赌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自己跟自己来了一场豪赌。

    张玉磊站在离她几步远处,望着她。他们是高中同学,已经有几年没见。但有的人,想起都能令你觉得信任和温暖。对于很多人来说,曾经的天之骄子木寒夏,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尽管她现在落魄。

    张玉磊清楚记得,那时她常穿条白裙子,头发干干净净梳在脑后,站在同学中,明媚而狡黠的笑。现在,她笑容依旧,明媚依旧,但眉宇间,总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那是一种冷冽而寂静的改变。

    “浙江的水蜜桃,湖北的香菇,海南的荔枝,果然名不宣传。”木寒夏回头笑望着他,“大磊,把你们家荔枝园下个星期的产量,都给我吧。我还要拿下周围其他几个荔枝园的产量。”

    张玉磊听得吃了一惊,他之前就知道木寒夏不过是超市的一个小小营业员。

    “你……你拿?你想干什么?你……哪来的钱?”

    木寒夏微微一笑,抬手给了他一拳:“怎么,看轻我了吧?难道我就没有来跟你谈生意的时候?是这样的,我现在没做营业员了,在市场部。如果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就回去跟领导谈,直接从你这里采购。”

    张玉磊想了想,没有马上说话。虽说现在他的父亲还在管理荔枝园,但他基本也接手大小事务了。只要价格没问题,他是能够拿主意的。而且私心里,他还希望能给木寒夏便宜一点的价格。虽说木寒夏这个要求有点突然,但她办事,他从心底却是信的。

    于是他点点头:“好,但是要尽快。你知道海南荔枝市场很大,现在又是盛产季节,每天的出货价格都不一样。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准确价格,只能在当天的实时价格上,给你个小折扣。”

    木寒夏感激地望着他,说:“我知道。谢谢你。”

    海南荔枝产地出货价瞬息万变,她当然知道。这就是她这趟来海南的原因。

    两人在荔枝树间穿行着,脚踩着被太阳晒得发硬的泥土,张玉磊听木寒夏不疾不徐地说她这次的全盘计划——

    “我在市场部做助理的时候,每天跟数字打交道,很多很多的数字,销售市场数据、供货市场数据、产量数据、供应商数据……慢慢的,我发现了一个规律。你知道的,很多季节性、地域性强的商品,我们超市并不会从产地直采。比如就说荔枝,还有其他水果,还有散装大米这样的。要是每种商品都要派专人去外地采购,那得派多少人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譬如荔枝,我们就是从江城的供应商那里买。而供应商就是从你们海南采购的。这中间,就存在一个价差。”

    张玉磊点头:“是的。但是你现在想要直采,就得自己承担中间的运费、人工,你占不了什么便宜啊,为什么要做?”

    木寒夏笑了笑说:“谁说占不了便宜?我每天就盯着那些数据看,我发现了这中间有问题,拿去跟部门那些老同事商量,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还觉得我没事找事。但是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这样的供求市场上,藏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般情况下,我们改为直采,也多赚不了多少,对不对?因为其实中间的供应商,本来也没赚多少,这是市场价格自动调节机制。

    但是,我研究了最近五年,这个季节,也就是这二十来天,海南荔枝出产价格日变化图,还有供应商给我们的价格图,发现了一个规律。你们这里,价格每天在变化,随着产量达到峰值,价格也会逐步走低,后面越跌越低,越跌越快,对不对?供应商给我们的价格图,也是这样的走势。但是,因为中间的供应商鱼龙混杂,又隔了地域,供应商市场没有那么规范、信息畅通,他们的价格调节速度,并没有你们及时,至少存在3-5天的滞后。”

    张玉磊听得心头莫名一震,他好像有点明白,木寒夏说的“机会”,藏在哪里了。

    木寒夏的那双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澄。张玉磊看着她,却仿佛看着另一个人。她说:“我看过了,今天海南的产地价格,还是7块2,而江城供应商的供货价是8块4,我们乐雅和永正的销售价,都在10块左右。按照这几年的销售规律,结合天气预报,下周,海南很可能迎来销量高峰,实时出货价会跌到5块以下。而江城的供应商价格,至少要在3天后才会调整。我要抓住的,就是这个短暂的时间差、价格差,直采荔枝回去。”

    张玉磊问:“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木寒夏答:“永正,乃至江城所有超市,还在卖10块。只有我们一家突然卖5块,完全想象不到的低价,你觉得顾客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会觉得不可思议然后疯抢一空,然后江城所有其他超市的荔枝,都会卖不出去。只要我能做成这一件事,乐雅就能重新获得顾客的注意,绝处逢生。”

    ——

    傍晚的海南,是潮湿而闷热的。木寒夏住的是间很便宜的快捷酒店,洗了澡之后,就换上宽宽大大的T恤和短裤,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靛蓝的天。

    张玉磊执意要让她去家里住,她没肯。一是不好意思打扰他太过,二是张玉磊家,到底还是他爸做主。就这么住到他家去,对后面做生意,不一定有好处。

    今天她得到了张玉磊的口头承诺,在他的帮助下,与附近另一家荔枝园,也谈好了。只要明天再谈好两家,她就可以跟市场部经理汇报自己的全盘计划。

    虽然她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但她有把握,这个计划,经理一定不会轻视,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孟刚。而孟刚一定会同意,并且尽全力推动这件事。

    不过,孟刚再派别人来海南谈采购,必然来不及抓住眼前的价差空间。所以只能依赖她。

    那样,她就会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只是,一切都会如同设想般顺利吗?她的心里,也恍恍惚惚的。

    那晚差点被孟刚侵犯后,她的心里,就藏着一股孤勇。在想出这个对策后,这份孤勇就驱使着她,一直向前,不顾一切。不去想身前身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不去想自己是多么渺小卑微的一个角色。她豁出去了,就想做成这一件事。他~妈的别人的人生是人生,别人的欲望是欲望。那她的,她的难道不是?

    ……

    然而木寒夏并不知道的是,这家酒店里,还有另一个,从江城来的住客。

    窗外暮色弥漫,落下的太阳,只留下一点残余的光,将天空染得晕晕沉沉的。林莫臣站在房间里,心情有点不太愉快。

    他从没住过这么简陋的酒店。棉布床单,两根面条一样挂着的窗帘,还有仔细看就会发现细小污渍的地板。他多看周围一眼,就会有点隐隐的恶心。

    但是没办法,那个女人住在这里。

    对于他突然抛下永正的事,飞来海南的举动,程薇薇表示很不理解,在电话里说:“Jason,你做事一向稳重可靠,但是这次突然丢下我拜托的事不管了,我实在无法理解。”

    林莫臣答:“我能清楚判断,什么事对我是最重要的。永正后续的营业计划,我都已经安排好,即使人不在,它也会自己向前运转。如果你无法理解,那是你的问题。”说完就挂了电话。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木寒夏。想到这一点,林莫臣的嘴角冷淡地勾起。人在商场,光是靠脑子吗?不,很多时候,靠的是直觉。那天听到木寒夏跟何静的说话,她提到“供求市场”、“数据”、“机会”。林莫臣就隐隐觉得不妥。再听她说“要在永正的包围圈撕出一条口子”,那正是他不希望出现的事。所以,他怎么可能放任这个祸患,在眼皮子底下继续发展。须知越是渺小的人,越容易干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所以他跟了过来。跟了一天,大致也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了。

    酒店一楼,还有个特别小的院子,种了几棵树,还算幽静。这时天已经黑了,林莫臣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就看到院子对面的房间,门开了。木寒夏走了出来。

    林莫臣微微侧转身体,站到了窗帘后,注视着她。

    她似乎有点出神,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手不安份地拨弄了两下树叶花草,看起来心情很不平静。最后,她在张残缺的石凳坐下,正好背对着林莫臣的窗,隔得非常近。他甚至能看清她耳后的皮肤,白皙细腻,在院里柔黄的灯光下,显得朦胧。

    许是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站得太久,林莫臣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焦躁之意。但是他依旧无声无息,凝视她不动。

    她坐了一会儿,从脖子上拉出一个吊坠,托在掌心里。林莫臣看到,那是个用红线穿着的小玉佛。

    她闭着眼,双手合十,轻声说:“妈妈,你一定要保佑我。这是我翻身的唯一机会,保佑我顺顺利利,不要出任何差错。保佑我立下这一功,这样无论我留在还是离开乐雅,都会有人看得起我。我不想再做营业员了,不要再被人轻视侮辱了,我想要往上爬,爬到我这辈子能到的地方去。”

    说完之后,她放下手,像是要故意放松,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回房间里,关上了门。

    院子里忽然变得静极了。地上的月光清稀如水,楼宇的上方,云层暗黑而模糊地堆积。林莫臣忽然唇角一勾,笑了。

第18章(二更)

    两天后,木寒夏在深夜接到孟刚的电话。

    他说:“木寒夏,我连夜听了你们经理的汇报,同意你从海南直采荔枝回来。”

    木寒夏答:“好。”

    “具体的事,经理会跟你沟通。”

    “好的。”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两人似乎都无话可说。木寒夏坐在床上,抬起头,望着窗外特别暗沉的天,就像无边无际的深潭,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亮起来。

    “你总是让我意想不到。”孟刚说。

    木寒夏忽然无声地笑了,说:“孟总,如果没有其它事,我先挂了。”

    “等一下。”他的嗓音在深夜里微微有些哑,“这件事办完了,回我身边来。”

    木寒夏心里轻轻一抖,就跟被人掐了一下似的。她的声音里忽然带了笑意:“孟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什么时候,又去过你的身边了?”

    然而孟刚半点不急不慌,隔着电话,木寒夏都能想象出他沉稳老练的模样。他答:“木寒夏,小姑娘,你今天能走出这一步棋,我就知道,你不会把那天的事,看成一个死结。你既然既往不咎,我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以你学历和背景太低,在乐雅干了三年,才爬到现在的职位。难道你就想这么放弃?你以为我又真的舍得,把你赶到无依无靠的地方去?回来后,就继续在市场部干,这次的功劳,我会给你升职加薪。至于我俩之间的事,你不愿意,我再也不会提。这样,还不行吗?”

    木寒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答:“孟总,谢谢你的宽宏大量。”她的语气难辨是真心还是讽刺,孟刚静默不语。

    然后木寒夏就挂了电话。

    虽说孟刚这个电话,打得木寒夏心里发闷,后半夜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她还是立刻去找张玉磊,敲定最后的合作。

    太阳灿烂地挂在天边,又是晴朗的新一天。木寒夏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终于与几家种植园,都签好了纸面协议。其中张玉磊家的采购量最大,足足五卡车,约定好今天傍晚,就统一发货运往江城。

    万事俱备,只差这临门一脚。

    下午,张玉磊开车把木寒夏送到了火车站。木寒夏照旧是一个背包,轻便洒脱。许是即将大功告成,她的眉梢眼角都显得轻快很多。张玉磊却望着她这几天,明显被太阳晒黑了一点的皮肤,有点心疼地叮嘱道:“班长,路上小心,吃的都没来得及买,别舍不得钱,买车上的盒饭吃。”

    木寒夏不太在意地拍了拍背包:“里面还有面包呢。”

    张玉磊皱眉:“那哪儿行呢?要坐20多个小时呢。听我的,别亏待自己。”说到这里又笑了:“你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成了,你就翻身了,今后,应该也不差钱了吧。”

    木寒夏也笑,朝他一拱手:“承你吉言。”

    周围人来人往,拥挤杂乱。广播里开始播放她那趟车检票的讯息,张玉磊目光温暖地望着她:“去吧我的老班长,一路顺风。”

    木寒夏没有动,而是轻而郑重地握住他的手,说:“玉磊,你一直是个仗义的大好人,我心里都记着呢。这次,谢了。货的事,一定要帮我看紧。拜托,不能出半点差错。我真的……就看这一次了。”

    张玉磊心中十分动容,点头答:“你放心,今天下午六点,所有荔枝一定会按时装车发货。我拿信誉跟你担保,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列车开了。从湿热的海南跨海,慢慢进入陆地。山川与城市,浮光掠影般经过。木寒夏坐在靠窗的位置,到天黑时,也不觉得饿,没有什么胃口。她不时拿起手机看,直至六点半,终于收到张玉磊发来的短信:“搞定!十辆卡车,已经开上高速了。”下面还附了张照片,一长排卡车在夕阳之下,满满的装的全是荔枝。

    木寒夏整颗心都放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是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终于回到了清凉安定的所在。内心泛起层层喜悦,无声地浸透胸怀。她往车窗上一靠,嘴角露出笑容。过了没多久,就因为累极,沉沉睡着了。

    那头,张玉磊办完了这件事,也是浑身轻松。他站在晴朗而漆黑的天色里,望着自己一望无际的种植园,决定去巡一圈。这几天为了帮木寒夏,也耽误了他不少工作。

    到晚上九点多,他刚从种植园出来,就有人来给他报信了:“玉磊,刚才有位姓林的先生来见你爸,说是想买下我们的所有产量。”

    张玉磊听得疑惑:“未来几天?但是我们所有的货都已经发去江城了啊。”

    来人的表情也有点古怪:“他说他要花双倍的价格买回来。现在老爷子正在招待他喝茶。你要知道,双倍价格我们是大赚,他可是亏定了。”

    张玉磊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嗡”地炸了一下,姓林、双倍价格、就在木寒夏刚刚离开的关口……他拔腿就往家里跑:“不能卖给他!”

    在张玉磊一路狂奔的时候,他的父亲张子强与林莫臣,正坐在家里的客厅里,气氛宁静和谐。

    张子强一辈子都在做生意,前几年跟几个兄弟来了海南种荔枝。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也颇有家产。他是一位朴实而精明的中年人,虽说这一两年,生意都交给儿子打理,但并不代表他对一切不闻不问。

    就像此刻,突然到访的这位年轻男人,衣冠楚楚、气度不凡。张子强就知道,这个人自己必须见。

    林莫臣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喝着张家的上好茶叶,就像聊家常似的,不急不缓地道明来意。而张子强听完后,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好,如果林先生真的能付双倍价格,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批荔枝,我愿意转卖给你。只是货,今天下午已经发出去了,还得追回来。”

    林莫臣微笑答:“不用追。我的店也在江城,直接送进我的仓库。”

    张子强看他一眼,点头答:“好。”

    两人拿起茶杯,轻轻一碰。

    张玉磊气喘吁吁跑进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冲,大吼道:“爸!你不能把货送到他的仓库里!”

    林莫臣放下茶杯,眼神很淡地看了他一眼,竟似全不在意。他微笑站起来:“张总,50%的货款很快就会打到你账上,等合同签好货送到,我会再付50%。告辞。”

    张子强点点头,沉下脸看着儿子:“你说什么?什么不能送?你把货打折卖给那个女孩,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你不许再插手。”

    张玉磊又悲又怒,狠狠地瞪了眼林莫臣。后者却依旧神色清淡,嘴角甚至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隔了好几米,还能听到屋内张氏父子的争执声。但这已经跟林莫臣没关系了,他很清楚,张子强一定会把那批荔枝,送进他的仓库里。

    月色清朗,土地松软,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张家自建的房屋门口,也是一小片荔枝林。林莫臣穿行其中,这环境如此静谧清新,他的大脑里仿佛也变得格外清净。

    然而他就想到了木寒夏。想起的是那晚,两人被困在仓库里,周围昏黑一片。他看到她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很纤细也很无助的样子。

    林莫臣垂下眼眸。明天过后,她大概会哭。因为被他打到谷底,再也无力还击。

    想到这一点,他并不会感到心软或者后悔,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平静的空旷。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林莫臣站定想要避开,但是已经来不及。张玉磊狠狠一拳,已经砸在他的脸上。

    林莫臣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张玉磊这几年没少干体力活,力气不小。林莫臣却是养尊处优惯了,人又削瘦。这一拳只打得他鲜血直流,脸上、衬衫上,瞬间到处都是血迹。林莫车用手挡着脸,冷冷道:“你疯了?”

    张玉磊到底是个温儒的性格,打出这一拳,对他来说已实属不易。但他又不能如此善罢甘休,只站在这影影绰绰的荔枝林里,愤恨地瞪着林莫臣:“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怎么能在她背后插这么一刀?你于心何忍?”

    林莫臣掏出纸巾,神色淡漠地擦干血迹,按住鼻子,只露出那双幽冷的眼睛:“呵……她难道不是背着我,来海南给我设置陷阱?”

    张玉磊一时语塞,但立刻又说道:“那不一样!她马上就要被领导排挤走了,她是为了自保!”

    林莫臣冷冷一笑说:“自保?这位张同学,你是一心袒护她,有没有想过,她走这一步,有多狠多利落?呵,初生之犊不怕虎。她仅仅靠几条数据曲线,就找到了价格差和时间差,立志把荔枝卖出一个逆市价格。她如果成功,我几个月的计划效果,投入的几百万资金,都会打一个折扣。不仅顾客会有相当一部分回流到乐雅,甚至会伤害永正的信誉。顾客难道不会想,乐雅能卖5块,永正为什么还要卖10块,这不是在赚暴利吗?我有什么理由放过她?难道我是来做慈善的?”

    张玉磊的脸色又青又白,答不出来了。林子里变得静静的,只有月光稀疏地洒在两人脚下。

    张玉磊忽然感到一阵无力的难过,他蹲了下来,慢慢地说:“林莫臣,她跟我说起过你——她把你当朋友。”

    林莫臣静了一会儿,答:“我知道。”

    张玉磊霍地抬头看着他:“你这么做,她不会原谅你!”

    然而迷雾般的夜空下,他只看到林莫臣沉黑如水的眼睛。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拥有一副铁石心肠,跟他的眼神同样难以动摇。他的脸上,甚至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她会记住我。”

    木寒夏在次日深夜抵达江城。五月的夜风,还有些冷,她却毫不在意。她的心里就像揣着一团火,跳跃,忐忑。只等这团火真正燃烧殆尽后,她可能才会得到平静。

    她也没有困意,本该回家睡觉的,却不想去。索性搭了夜班公交车,直接去了超市仓库。还有四五个小时,天就亮了,荔枝也该送到了。

    超市有人值班,让她呆在了传达室里。她的手机在路上就没电了,这会儿才充上电。她抱着双膝,坐在冷硬陈旧的木椅里,身上随便搭了件外套。她抬头看着窗外还昏沉着的天色,一盏路灯,清冷的竖立其中。这景色莫名叫她心中有些不安。

    后来,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坐在不远处,在对她微笑。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只觉得熟悉而温暖。然后她低下头,也笑了。

    这是个微甜的美梦。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木寒夏揉着眼睛,望着窗外宁静的阳光,猛地反应过来,后背已经冒出了层层冷汗。

第70章(修)

    015年春。

    当木寒夏如今回望,她会发现这六年其实过得很快。快,大抵是因为忙碌。起初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忙于学业。毕业后,忙于工作。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来说,在美国杀入职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然而她做得很好,年年加薪,成果斐然。是商业营销领域的一枚精英。

    她有时候也会想,哦,她已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回到了她这一生原应该走的路上。

    可曾经,也有另一条路的。那条路不一定不好,那条路上的风景也许更加令人痴迷振奋……每当思极此处,她就令自己收敛心神。仿佛想起的,真的仅仅只是一条错过的路而已。

    然而时光已一年年过去,她从当年初到美国时的孤勇女子,成了现在,时时沉稳温和的女人。

    工作闲暇之余,她只做一件事:旅行。她本来就是个热爱行走的人,这些年,内心对旅途的渴望更强烈。她走过了美国许多个地方,她也去了南美洲、欧洲、中东……只是从没回过亚洲,没有回过中国。自己的故土,却像一块禁区,六年了,她无法回首。

    但于这个已经9岁,不再豆蔻年华的女人深处,她其实知道,终有一天,自己是要回去的。因为越漂泊的人,其实越恋家。她不会永远留在异国。所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因为工作、因为某些更重要的目的,需要回北京时,她也只是坦然接受。

    她在内心深处,深深地明白,已经物是人非了。

    北京那么大,商界那么广阔,她要碰上他,其实很难了。

    而六年来,那个从未出现过在她面前的人,大概,终于已是陌路,再也不会出现了。

    飞机平稳行驶在云层间,引擎沉闷的声响似远似近。木寒夏打了个哈欠,睡醒了,摘掉眼罩。头等舱的空姐走过来,微笑躬身:“女士,您看您要喝点什么?”

    “红茶,谢谢。”

    “好的。”

    不一会儿,茶送过来了。木寒夏捧着烫手的玻璃杯,从包中拿出一本杂志。这是她昨天在纽约机场看到后买的。

    慢慢地往后翻,就到了这本外文杂志对“中国风臣集团”的专题报道。

    她啜着茶,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下去:

    “风臣集团现任CEO周知溯先生,上月17日出席在田纳西州举行的中美企业家商会,与数位华商畅谈中国经济形势……

    风臣集团014年实现年营业收入00亿元,拥有员工5000余人……

    周知溯先生强调,未来风臣集团的主营方向依然是金融投资、房产、服装等领域,同时也会密切关注电子商业、高新科技板块……

    记者就周先生现场发言,提出问题……”

    整篇报道的主角就是周知溯,并没有提到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令人惊异的消息。

    一直看到最后一句话:“……我们期待风臣集团在新的一年的表现。”木寒夏合上杂志,就放在飞机上,不打算带走了。

    时间过得好快。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层层流云扑面而来。遥遥望去,下方的北京城,似乎还是老样子,四四方方密密麻麻,跟六、七年前没什么两样。但木寒夏知道,它必然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什么,都会不一样了。

    曾经是她在职场的真正起步地——北京,到了。

    方宜集团,是国内知名综合性上市集团。业务涉及房地产、商业地产、电子等。近年来发展趋于平稳。因为一些机缘,木寒夏在美国与方宜董事长陆栋结识。两人相交了数次后,才有了木寒夏这次回国之行——担任方宜集团下设一个事业部的副手。而事业部的负责人,是陆栋的独子、集团太子爷、年仅二十三岁的陆樟。

    至于木寒夏这一趟走马上任,承担的具体目的,暂时按下不表。

    方宜集团旗下商业地产事业部的办公室经理叫冯楠,负责行政接待等事宜。今天就是他具体跟木寒夏联络的。

    机场高速挺堵,冯楠的车开得有点慢。他在车流中小心翼翼往前挤,还得应付小老板陆樟的电话。

    “我说老大,我就快赶不上接人了,咱能回来再打电话吗?”冯楠说。

    陆樟在集团内部有“混世魔王”的称号,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说:“你去接那个老女人了?”

    冯楠:“对啊。”

    陆樟:“接个屁!”

    冯楠失笑:“大少爷,我知道你烦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但她是董事长钦点的事业部副总,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董事长可是交代过要让人家感受到回家的温暖,我能不去吗?”

    陆樟忽然又笑了,说:“行,你去接。反正她也呆不久。”

    冯楠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位少爷回头要跟人使坏了。不过人在职场混,谁都要留三分精明。这不是他能干涉的事,谁让陆樟才是董事长独子,将来的大老板呢?

    冯楠安慰道:“老大,你也别上火了,既来之则安之,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呗。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先挂了,到机场了。”

    陆樟嗤笑一声,挂了电话。

    冯楠站在接机口,手里举着个牌子:“方宜集团木寒夏”。等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前方走来个年轻又有风韵的美女。

    瀑布般柔黑的长发,鹅蛋脸,眼亮肤白。穿着休闲外套和牛仔裤,却显得气质大方稳重,神色从容。

    像个大家闺秀。冯楠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直至……对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冯楠心里卧槽了一声,不是吧。简历一寸照上,可没有这么靓丽动人啊。

    但他迅速换上笑容:“您好,您是……木寒夏木总?”

    木寒夏微微一笑,伸手:“你好,我是木寒夏。你就是冯楠?”

    冯楠忙跟她握手说:“是的是的,我就是冯楠,董事长和小陆总让我来接您。木总,您一路辛苦了,我们先上车?”

    “好的,谢谢你。”

    冯楠主动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带她往停车场走。见她虽然漂亮又年轻,但是谈吐举止都很沉稳,尤其嗓音温凉平静。既不摆架子,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换句话说,这是个有自己气场的女人。

    车一路往市区里开。这些年北京变化还是挺大的,木寒夏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冯楠察言观色,笑道:“木总,您有好些年没回来了吧?这些年北京变化可大呢。前几年南城还跟农村似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现在全建得漂漂亮亮的,房子也贵。地铁又通了好多条,京郊那些民营企业,全倒了。现在好的就是金融、地产、互联网电商……不过08年奥运那会儿,每年还有00多天蓝天呢,现在整天雾霾,您瞧瞧这天……”

    他一口流利地道的北京话,很健谈,说得又有趣。木寒夏听着听着,仿佛也能想象出这些年城市的变迁。所以听得很专注。

    一直开进了国贸地区。

    许是这里几年前就已达到北京繁华的巅峰,所以在木寒夏眼里,居然没怎么变样。当然,还是多了一些新的建筑和。车从一座她没见过的、银灰色的摩天高楼旁驶过时,冯楠说:“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风臣集团的总部大楼。您在国外,应该也听过风臣吧?”

    木寒夏答:“听过的。”

    “风臣集团还是牛逼啊,年年高增长,风光无限。领导人也有眼光。前几年楼市那么好,他们却开始拓展金融投资业务。结果这几年楼市不好,他们却赚翻了。听说去年光投资这一块,就赚了几十个亿。”冯楠说。

    木寒夏笑着没说话。她抬头看着那大楼,还真是,巍峨、时尚、气派,高耸入云,令人只能仰视了。

    见她似乎有些出神,冯楠想了想,又笑着说:“对了木总,我还听说过一个好玩的八卦,关于风臣创始人,也就是他们董事长的。你听过没?”

    “什么八卦?”

    “他们的董事长,是个奇人,很年轻就有这样的事业成就。但是这些年没消息了,听说是出家了,看破红尘,到庙里当和尚去了。”

    木寒夏微微一顿:“出家?不是说……只是辞职,不再管事了吗?”

    “嘿!”冯楠道,“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我觉得挺可信的。您听我分析啊,据说他们董事长今年才三十多岁,人长得也挺帅。可是这么大的公司,说不管就不管,而且好像也不爱女人,一直打光棍。您说一个年轻男人,不爱财不爱权也不爱色,那不就是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了吗?”

    冯楠心细,先带她去了一家江城菜餐厅,不急不慢地吃了午餐。木寒夏吃得还挺舒服和怀念的。然后他领她去看了套二居室,就在国贸。

    冯楠说:“木总,董事长交代了,您在国内的衣食住行,一切都按最好的来。不过我觉得长期住酒店,其实不太方便,太冷清了,也没什么私密性。这套二居室是酒店式公寓,离公司也很近,走路5分钟能到。您看您是想住这儿,还是习惯住酒店?酒店我也准备好了。”

    木寒夏四处看了看,这套房子装修得十分雅致舒服,床、衣柜都还是崭新的,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是冯楠用心准备过的。她觉得冯楠这人办事很得体周到,又能自己拿主意。于是笑道:“这里很好,谢谢你。”

    冯楠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心情也蛮愉快的。他虽然年纪轻,在方宜集团摸爬滚打也有几年了。他就喜欢给聪明又通透的领导办事,因为人家同样会看到你的聪明和用心。哪像陆樟,那叫一个我行我素喜怒无常,难伺候。他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不知道看到这么漂亮有气质的“老女人”,陆樟会作何反应?陆樟一向讨厌外人制掣自己,但对美女从来都是怜香惜玉的。这下说不定要为难了!

    “木总,您下午要不要休息一下,倒倒时差?还是有别的安排和需要,反正我全天候命。”冯楠又说。

    “不用休息了,我在飞机上睡了很久。”木寒夏说,“下午能不能去公司里看看?”

    “没问题。”冯楠答,“那我先下楼,您休整休整,好了就叫我。”

    冯楠离开了。木寒夏坐了一会儿,去洗了个澡,换了身相对正式但又不那么严肃的衣服出来。米色大衣,里面是简单的衬衣和长裤。再把长发盘起,最后走到窗边眺望。

    这里楼层很高,国贸的景色一览无遗。无数林立的高楼,包括远远的对面,风臣的总部大楼,整面恢弘的银色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微微发光。

    木寒夏脑海里,忽然响起冯楠刚才说的话:听说他们年轻的董事长,去当和尚出家了……

    她静默片刻,微微一笑。

    不可能的。那个人,是天生就活在名利场中的男人。他或许会暂掩锋芒,但不会真正抽身离开,这繁华的大千世界。

第71章(微修)

    虽然只是方宜集团下设的一个事业部,商业地产部的格局还是非常大的。下辖全国一百多家商城,为集团贡献1/的营业收入。在这个领域,是仅次于风臣的行业老二。不过据说这几年陆少爷不太管事,都交给下面的人担着。好在集团的商业地产模式很成熟,所以也算平稳运行着。

    事业部的办公大楼也在国贸,是幢青灰色的时尚建筑。木寒夏跟着冯楠,直接上了总裁专属电梯。

    这一层占地有千余平,装修得十分精致奢华,处处晃眼。木寒夏并不喜欢这样的风格,神色平静。这时冯楠说了句:“这一层是按照小陆总的喜好装修的,他什么都喜欢最好的。”

    木寒夏笑而不语。

    结果等他领她到了总裁办公室门口,却发现里面根本没人。门口秘书的桌子也是空的。冯楠有些无奈的看了一圈说:“木总,对不住,咳……小陆总上午还在上班呢,现在大概有什么事离开了。他的秘书上周刚被他开掉,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要不,我先带您去别的地方转转?我看他今天晚点会回来,因为他刚买的一套游戏装备还在办公室里,那是他的心肝宝贝,肯定还要拿回家里去。”

    “好。”

    冯楠带着她,跟其他两位副总见了个面,简单聊了几句,都还比较愉快。然后就按她的意思,下楼去看看方宜在附近的一座业绩最好的商城。

    此时已是下午,春日淡薄的阳光洒在街头。冯楠在商城楼下停好车,陪木寒夏一起往里走。这时,对面车道驶来一辆黑色卡宴,缓缓停进车位里。

    有些习惯,是这么多年一直跟随着木寒夏的。成了习惯,好像怎么改也改不掉,索性就随它去了。譬如无论在哪个国家、哪个地方,看到卡宴,她的目光总会停留,多看几眼。

    她扫了眼车牌,陌生的:京CL8M7。车内的人,她并没有留意。

    “木总,这边。”冯楠说。

    木寒夏跟着他,走进商厦。并未注意到,身后那辆卡宴的后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

    陆樟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听冯楠说,那个老女人下午来办公室找他了,却被他放了鸽子。而且他下午跟几个哥们去家会所里玩,还赢了他们十多万。钱不重要,关键是手气旺。

    他哼着游戏中的小调,双手插裤兜里走出电梯。此时天已经黑了,顶层还有几个员工没下班,看到他都忙笑着点头:“陆总好!”“小陆总好!”

    “嗯。”他神色平淡地走过去。

    远远的,就见门口秘书的办公桌后,坐着个女人。他挑了挑眉。

    冯楠这事儿,办得不错。

    早让他找个靠谱又带得出去的秘书回来。上一个秘书,漂亮归漂亮,可傻乎乎的,特别老实,什么都要请示他。他都快烦死了,没两星期就找个理由把人开掉了。

    眼前这个就不同了,看起来大概二十六七岁,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完全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长得很好,衣服穿得也顺眼,有品位。看到他来了,她就放下手里的杂志站起来,那乌黑的眉梢眼角里,瞬间有了浅浅的温和笑意。

    机灵。

    陆樟淡淡一笑,嗓音也放得低沉蛊惑了几分,手指在她桌面上轻轻一敲:“去,先给我泡杯咖啡。”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走进办公室里。

    木寒夏眼中笑意未褪,往门内看了两眼,不急不慢地走向茶水间。

    “对了,你叫什么?我说英文名。”他的声音传来。

    “Carol。”木寒夏答道。

    过了一会儿,木寒夏端着杯咖啡走进来。陆樟已脱了外套,他很少穿正装,长袖T恤加休闲裤和一双板鞋,就坐在庞大无比的老板桌后,朝木寒夏招招手:“Carol,拿过来。”

    木寒夏把咖啡递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下。陆樟看到她神态沉静自若,动作不紧不慢,而且坐下后,手还往扶手上随意一搭,居然还挺有气场。

    呦,冯楠这回找的,还是御姐范儿的。

    陆樟满意地一笑,开始喝咖啡。

    “对了,Carol,你今天刚来,下午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女人来找我?下次她要再来,你继续挺我挡了。看样子你应该做过几年秘书吧,这些事不需要我教你吧?”

    木寒夏顿了顿,眼中掠过笑意,朝他伸出手:“你好,陆总,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木寒夏。”

    “噗……”陆樟一口咖啡喷得满桌都是。木寒夏眼明手快把手挪开。她有点想笑,但是面沉如水地忍住了。

    陆樟简直了,抬起头一脸狼狈地看着她,扯过纸巾胡乱一顿擦。木寒夏就在边上温温和和地看着。等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她脸上浅笑如常:“陆总,没想到你把我当成秘书了。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陆樟一脸难看:“你有病啊,干嘛冒充我的秘书?”

    木寒夏:“我从来没有冒充过。”

    陆樟一时语塞,想想也是,是自己先入为主,还差遣人家去泡咖啡。但他心里还是不爽极了,冷哼一声说:“随便吧。总之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愉快的。木寒夏是吧,欢迎你。随便你要怎样,我就不多奉陪了。”说完背起墙边的游戏装备,就走向门口。

    “等等,陆总。”木寒夏说,“明天上午九点我想给所有部门经理开个会,谈一谈今后事业部的发展。希望你能够到场,我也有些想法要跟你谈。”

    陆樟嗤笑一声,转身看着她:“这位木总,我直接跟你说,老子最烦老爷子派监工过来我的事业部,走一个还来一个。你爱咋的咋的,但是记住一条,这个公司,整个集团,将来都是我的。你真想在这里久干,最好听我的,别给我整一堆事儿。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气势汹汹,木寒夏却只在静默片刻后,微微一笑:“是不是这几年所有来帮你的人,你都是这样的态度对待?”

    陆樟冷笑不语。

    “所以你才一直没掌控住集团的任何实权?”她又说。

    陆樟一怔,没什么耐性地骂了句“神经病”,走了。

    下楼的时候,陆樟懒洋洋地靠在电梯里,想,这回还真是麻烦了。老爷子派来的不光是个老女人,还是个老狐狸精!

    陆樟的态度恶劣和出言不逊,木寒夏并没有放在心上。晚餐她并没有让冯楠再安排,而是一个人在公寓楼楼下吃了个简餐。饭后在小区里跑了几圈步,再上楼。这也是她多年来简单的生活习惯。

    夜深人静时分,屋外没有星光,只有建筑上的灯光折射进来。或许是因为到了陌生的房间,木寒夏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后来,迷迷糊糊的时候,不知怎的,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了今天看到的那辆卡宴车牌。

    京CL8M7。

第72章(微修)

    也许是因为到了陌生地方,木寒夏回国的第一晚,睡得并不好。天没亮,她就醒了,换衣服下楼去跑步。

    天还是黑黢黢的,又冷又静。跑了几圈,她感觉活力又回到自己身体里。经过风臣大厦时,她停下来,又看了几眼。高楼上的灯,彼此映照。风臣大厦也像个高大冷硬的巨人,站在晨色里。

    有些东西,她并不曾刻意逃避。譬如这些年,她也曾无数次想象,风臣会变成什么样子。可当昨天亲眼见到这座楼,她又觉得:啊,就应该是这样。

    很好,风臣很好。他必然过得也很好了。

    她转身跑远了。

    日出云开,暖暖的阳光照在国贸每一栋高楼的顶上。

    冯楠给木寒夏安排的办公室,就在陆樟的对面。洁净宽敞,装修精致,景色开阔。木寒夏很满意。

    冯楠却为了难,看了眼手表,说:“木总,已经8点50了,所有部门经理也在会议室等着了。陆总还没到,我们等还是不等。”

    木寒夏坐在老板桌后,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椅子扶手:“等。我先去会议室,跟大家见个面。”

    事业部除了木寒夏,还有两位副总。不过一位上了年纪,都五十岁了,只负责财务和行政,对木寒夏的到来,既没有太热情,也没有任何不满。倒是木寒夏言笑晏晏客客气气地跟他请教了几句,方宜在业内算是高效简洁的财务模式后,这位副总露出笑意,跟她多说了好几分钟。

    另一位副总本来分管运营和人力,但因为休病假,长期不在。所以木寒夏这次过来,几乎要把所有主要部门都接过来。

    今天因为是首次亮相,要压住场子,木寒夏还特意化了略略显老的妆。她谈吐不凡,又自成气度,所以会议室里的气氛,也算是很融洽愉快。

    只是等到9点0的时候,陆樟还没出现,大家就有点坐不住了。财务副总也不耐烦了,说:“寒夏啊,要不我们先开始吧。反正也没看他来过几次。”

    木寒夏目光徐徐环顾一周,温和地说:“朱总,我们再等等吧。陆总是我们的龙头,他不来,终归是群龙无首。重要的决定,还是做不了。他在场的话,了解了我们的想法,参与做这个决定,以后我们推动工作也更方便。”

    这番话说得体面又狡猾,大家都听懂了,意思是让陆樟也参与过程,免得他大少爷今后又乱唱反调。于是大家虽然无奈,但还是给面子继续等。

    没想到9点50的时候,陆樟真的来了。

    他推开门,目不斜视地走进来,在空着的圆桌首位坐下。然后冷着脸,翘起二郎腿,也不看木寒夏,只看着前方:“开会吧。”

    众人都不说话。木寒夏也打量着他。

    他换了套西装,虽然年轻的男人姿态桀骜,但西装衬衫还是非常笔挺,领带一丝不乱。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倒也英俊干练。

    木寒夏微微一笑,对大家说:“开始吧。”

    陆樟抬眸,斜了她一眼。

    其实他今天,完全是被父亲撵来的。与其受父亲语重心长痛心疾首的不断摧残,还不如来受她摧残。一大早老爷子就跟他念叨:“木寒夏是我在美国交流访谈时,认识的很不错的年轻人。她很有才华,也有领导力,在美国也运作过好几个成功的商业案例,人品也信得过。好钢用在刀刃上,我这次请她回来,一是希望她能帮我们打破商业事业部发展停滞甚至减退的僵局,二也是希望她能带带你。你看看,人家没比你大几岁,多稳重厉害。总之你这回要把她当师父看待,尊敬她、跟她学习。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错失了这个好师父,今后可别后悔。”

    陆樟嗤笑,没说话。但因父亲的话,却想起木寒夏昨天说的一句话:“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掌控住集团的任何实权?”

    说这话时,她平静地笑着。

    的确是有点暗藏野心与功名,蛇蝎美人的模样。

    结果父亲又想到了另一茬,说:“还有,寒夏年轻又漂亮,但是你绝对把自己的狗爪子伸到她那里去!你在外面怎么胡天胡地我不管,这是你的师父,不许打主意!”

    陆樟一听,差点笑出声:“爸你疯了吧?她都快0了,我得多想不开,才去染指一个老女人啊!”

    0岁的女人,皮肤肯定都起皱纹了。陆樟想想都觉得倒胃口。

    ……

    木寒夏低沉而不失柔和的嗓音响起,她开始主持会议了。陆樟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结果恰好看到她的脸。虽然她今天打扮得比昨天老气多了,但那双眼依旧是清澈乌黑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恰好照在她脸上。那皮肤竟显得莹润如玉,细腻白皙极了。

    陆樟看了两眼,心道:还真是老狐狸精。

    木寒夏见他老盯着自己,微微一笑说:“对于我刚才的提议,陆总有什么看法?”

    陆樟:“……”Shit!他根本没听。

    “你再详细地说明一下。”他面不改色地说。

    木寒夏也不烦他,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木寒夏说的,其实是个大致的工作方向。因为受到电商、整体经济环境影响,方宜旗下的商业地产,这两年营业收入一直在衰退。当然,比起风臣集团的坚挺业绩是不如的,但又比后面的其它公司要好。

    木寒夏提出,要对商业地产进行全面整改和优化,尤其是要进行主题和概念包装。唯有大刀阔斧地改革,才能止住业绩衰退,甚至获得逆市增长。具体的方案,她会协同大家进一步筹划。但今天要先统一这个工作方向。

    她说完,大家都沉默着。谁都知道要改革,不改革就得死。这几年商业环境变化太大了,前几年中小民营企业个个春风如意,现在大片大片地死,剩下的半死不活。没想到经济的影响,也波及了向来繁荣高端的商业地产。可是要找到一条创新的、并且行之有效的出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大家知道,木寒夏这次来,就是要掌控实权的。但她能不能坐稳位置,能不能真的推行自己的想法,还是要看她和陆樟之间的博弈。

第73章(小修,加小剧场)

    所以现在形势不明,大家都面上点着头,或者也说些客套话,但是谁也不急着表态。

    结果这时,果然就听到陆樟笑了声,说:“木总,我觉得你说得吧,特别有道理。什么改革啊,创新啊,概念包装。这些放在哪个企业,肯定都是对的嘛。可是……”他的脸色冷下来:“你真的了解方宜现在面临的经济环境?了解改革的难度?实话实说,在座的各位心中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商业地产的模式,那些商厦、购物中心、Shoppingmall,发展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好。你真的为方宜集团着想,考虑的就应该是精简规模、砍掉效益不好的店。更不要谈扩张和增长。我早就跟老头子说过很多次了,他就是不听。应该把精力放在发在电子商务上,把我们的品牌、供应商,都搬到网上去。这才是今后经济发展的主流。我们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你的想法,不过是加速我们方宜的灭亡!”

    他说完之后,大家都愣住了。因为以前吧,陆樟虽然玩世不恭,但有些事报到他那里,还是能拿主意的。偶尔来开会,也会说出让大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观点和决定。但是这样长篇大论、有理有据地跟人反驳,还是第一次。关键是,他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也不是完全的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嘛。

    陆樟察言观色,见众人神色微动,心中有些得意。

    木寒夏听他说出这番话,也有点意外。两人目光一对,陆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老狐狸精要使坏。

    木寒夏环顾一周,目光所到之处,原本涌动的气氛似乎也平静下来。她不疾不徐地开口:“陆总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同意,电商会是这个时代、以及方宜集团,将来不能回避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但是各位请想想,实体商业是我们方宜的根本。如果这块根本落后了、腐朽了,无法保持稳定增长了,我们又哪里来的资本,去支撑我们发展电商?所以,实体商业的振兴,其实也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啊。这么大的盘子,一百多家商城,数千名员工,都是你们一手做起来的,不能说放就放,说砍就砍啊。”

    大家纷纷点头。陆樟不出声。心想老狐狸居然打人情牌,女人就是会煽情。

    木寒夏话锋一转说:“另外,陆总说的发展电子商务,我其实也很感兴趣。现在几家电商已经霸占了国内的全部江山,不知道陆总想要做的电商,有没有具体方向,核心竞争优势在哪里?”

    陆樟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答不出来。

    虽然这几年,他********想进电商领域,但苦于一直没找到好的方向。谁知这女人一下子戳中他的软肋,就好像算准了似的。

    木寒夏的确是算准的。以陆樟的性格,如果有了路子,哪里还坐得住,只怕早闹着要去做了。见他脸色更难看了,木寒夏见好就收,微笑对大家说:“这样,电商发展是长远问题,回头我再找陆总具体讨论。如果没有其它问题,我看今天的会就到这里。今天的主要目的,也是跟大家见个面。有进一步的工作计划,我们再讨论。辛苦大家了。”

    木寒夏亮相的第一天,整个事业部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新来的副总强势、漂亮、温柔,虽然没有压过陆樟一头,但至少没吃亏。

    未来事业部的权力走向,还很不好说。

    陆樟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领带已经被他扯掉了,双手插裤兜里,望着窗外。一人独处时,他其实很少会有桀骜不羁的神色,反而显得很安静。

    “咚咚——”有人敲门。

    陆樟没好气:“谁啊?”

    “是我,木寒夏。”

    陆樟翻了个白眼,干脆不搭腔了,也不理会。

    然后木寒夏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陆樟也不看她,走到老板桌后坐下,翘起二郎腿。

    木寒夏还是不动气,走到桌前,双手按上去。陆樟抬眸看着她。

    却看到她眼里深深沉沉的笑意。

    他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双看不透的漂亮眼睛。

    “要不要打个赌?”木寒夏说。

    “什么赌?”

    “你先全力支持我,三个月内,我们开一家新店,单店业绩会干掉同商圈所有竞争者,找到属于方宜的新商业模式然后,我再陪你去做,属于你的电商。”

    陆樟愣了一下,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小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干掉同商圈所有竞争者?你知不知道风臣有多牛逼?他们无论硬件、资产、服务、品质都是全行业最好的?我们保持行业第二的位置,已经很牛逼了好不好?”

    木寒夏静默了一下,答:“是的,也干掉风臣的店。。”

    陆樟沉默了。

    木寒夏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啊,那就让你试试看。”

    木寒夏回到自己办公室,冯楠敲门进来,送来张邀请函:“木总,后天晚上在国际********,有个重要商会。政府部门也会参加。”

    “好的,我知道了。”

    “另外,您和陆总的秘书,都在招聘,有合适的人选我再给您看。”

    “好的。”

    冯楠退出去了。木寒夏翻了翻邀请函,打算再看看商业项目的资料。

    办公室里很安静,她低着头,看得很认真。

    三个月内,我会打垮这家店。

    在那之前,你都可以来投靠我。

    ……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掠过。

    她笔尖一顿。

    探索新的商业地产模式,是为了方宜集团整体发展战略考虑。在其位,谋其职。与风臣集团在这个领域,会有一定的竞争,但她的所作所为,必然是正常的良性竞争。今天顺着陆樟的话,说要干掉风臣,只是为了激他。事实上两家的商业模式根本不同,也不可能对风臣这样强大、绝对的市场领导者,造成实质性冲击。

    商业地产是方宜的主营业务,对风臣来说,却只是他的三大业务之一,并且不及其投资生意贡献的利润大。换句话说,风臣的盘子那么大,即使方宜有所行动,高层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下面这一点小小的动荡。即使注意到了,估计也不会放在眼里。

    ————因出版精修,本章字数删减00,增小剧场补齐字数——

    小剧场之车牌

    那还是008年春,林莫臣刚拿下人生的第一块地,木寒夏也刚刚跟他在一起。

    有一次,两人又开着他那辆卡宴出去,木寒夏无意间瞥了眼车牌号,很普通的号码,于是问:“你这个车牌,有什么寓意吗?”

    林莫臣可是美帝归来的商人,淡道:“车牌还要什么寓意?”

    于是木寒夏给他科普:“当然啦,你有时候看到路上有什么尾号888,168的车牌,那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花大价钱买的。”

    林莫臣轻轻一笑。

    这鄙视意味可够足了,木寒夏也一笑:“其实我也觉得那样挺俗的。真的要有意义,也应该是别的有价值的意义。”

    过了一会儿,林莫臣说:“过些天忙完了,我去换个车牌。”

    木寒夏好奇地问:“啊,你换什么车牌?”

    林莫臣却不告诉她,只笑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74章(小修)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

    城市繁华的夜色,在落地窗外映成背景。徐徐的音乐里,在座的大多是成功男士。当然也有女性,上了年纪、看起来比男性还要强势睿智的女老板,抑或是老板们带来的年轻可人的女秘书们。

    木寒夏穿了条黑色的晚礼裙,但是不露背也不露大腿,剪裁顺滑贴身。长发简单盘起,绾一根水晶发簪。她站在厅内深处的小吧台旁,随意地吃着些点心。

    有男士注意到她,端着红酒过来,跟她轻轻一碰:“怎么称呼?”

    木寒夏微笑:“方宜集团,木寒夏。”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木寒夏说:“我去那边转转。”

    男士颔首与她告别。

    木寒夏走到无人的角落,倚在窗边,有些无聊。

    晚宴还未开始,放眼望去,沙发里,走廊上,圆桌旁,每个人都言笑晏晏、侃侃而谈。他们都同一类人,这个社会以经济价值衡量最成功的一类人。每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她都会看到有的人特别热衷、汲汲营营。也有的人显得生涩,努力融入。但更多的人,是坦然处之。

    但她其实一直以来,对这种需要长袖善舞的场合,都不太感兴趣。以前……以前跟着林莫臣的时候,那是刚接触这些场合,必须努力,努力地笑,努力适应,努力为风臣贡献哪怕一丁点商业价值。但其实内心,是觉得无趣的。还不如让她在工厂跟工人师傅们混在一起,抑或是在办公室里埋头设计营销方案。

    她这样有些自嘲地想着,又低头看了看表。晚宴就快开始了,陆樟还没到。这少爷,莫非要放她鸽子?

    今天下午,她还专门给他打了电话确认:“陆总,晚宴是晚上8点,正装出席,我们要推动事业部的转型,还需要许多部门和合作伙伴的帮助,这种场合很重要,你一定要到。”

    当时陆樟懒洋洋地答:“知道了。啰嗦死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出门了没有。但是木寒夏也不打算强求了。

    宴会厅就在一楼。她倚靠的窗边,外面是大片的花园,还可以清晰看到会议大厅的入口。她闲闲散散地站了一会儿,看到一溜黑色轿车,开进了会议大厅。

    旁边有人在交谈:“听说是风臣集团的人到了。”

    “他们CEO会来吗?”另一人说。

    木寒夏一直看着门口。

    也难怪众人关注。这几年国内经济形势不好,实力最为雄厚、表现佼佼者,当属风臣。所以风臣这个商业巨鳄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商界的目光。

    排在第一的是辆黑色奥迪。服务生小跑过去打开后座的门,就见一名西装笔挺的三十多岁的男士下了车。他生得方脸浓眉、面容深刻、气宇轩昂。木寒夏看过他的照片,风臣集团现任CEO周知溯。是个作风硬派、锐意进取,在商界非常响当当的人物。

    这时旁边的人说:“周知溯的车不是宾利吗?今天怎么降了格调,坐了辆奥迪啊。”

    他的同伴说:“嘿,没看到吗,他后面还有辆车。”

    “啊……不会是他们的……董事长吧,据说这几年从来不露面的啊。”

    木寒夏一瞬不瞬地看着。

    周知溯下车后,并没有马上往里走,而是站在原地等。后面另一辆车上下来个年轻男人,快步走过来,没让门童上前,而是亲自打开第二辆卡宴的后座车门。

    埕黑的车门徐徐打开,依稀可见后座坐着的那个人影。

    木寒夏看了眼车牌,正是前几天她在方宜商厦外见到的那辆:京CL8M7。当时她就注意到了,当时她想只是巧合而已。毕竟大概这个世上只有她,会把一个车牌,跟一些寓意联系在一起。

    林莫臣,L,8月7日生。

    木寒夏,M,月7日生!

    她转身离开窗边。

    北京的春夜,还是有些寒意。木寒夏已走到了宴会厅另一侧,推开门。门外,是寂静的花园。

    她走下台阶,清凉的风吹过来,却吹不散了人心中瞬间杂乱的情绪。她提起裙摆,虽然这个动作非常不合时宜,她还是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望着眼前黑而静的花花草草,还有云层弥漫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月亮。

    她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姓名和生辰而已。可归国那天,那辆车尾随自己的画面,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想,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与自己成陌路的商界巨子,到底是什么来意?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木寒夏竟浑身一紧,没有回头。

    却听到陆樟散漫的声音响起:“喂,你催命鬼似的要我来,自己偷懒跑到这里吹风?”

    木寒夏心情一松,笑了,抬头看着他。

    陆樟愣了一下。一是没想到她这么打扮还挺好看的,二是她突然对他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简直都不像那个女强人了。

    “在这里干什么?”他双手插裤兜里,站她边上。

    “没什么,透透气。”木寒夏站起来,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陆樟十分意外地看着她大大咧咧的动作,然后听到她平静地说:“我们进去吧。”

    陆樟轻哼一声,跟着她走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木寒夏的错觉,厅内的气氛,仿佛随着风臣的人的到来,也热烈了几分。她和陆樟站在一个小吧台旁,她拿过杯白水,慢慢喝着。陆樟挑了杯红酒,很是无聊地喝着。两人的斜对面,大厅拐角处,相对深静的位置,还放着几条长沙发。此时那里聚了不少人。

    “市领导已经到了。”旁边有人说道,“在那儿跟风臣董事长说话呢。”

    “他们董事长也来了?稀奇啊。不都几年没露面了吗?”

    ……

    木寒夏眉目不动。陆樟挑了挑眉,抬头望去。

    静了一会儿之后,木寒夏也抬头望去。

    灯光很静谧,繁复密织的沙发,彰显着雍容华贵。众星捧月的那两张沙发里,她首先看到周知溯,眉眼含笑地在说话。他的对面,坐着的应该是位市领导,衣着简朴、和蔼可亲。

    他也坐在那里。

    暗黑色的西装,白色衬衣,深灰色领带。干净的短发,白皙的脸。仿佛六年来没有任何改变。

    可仔细一看,还是变了。他已经三十三了,眉目颧骨比二十六岁时,都硬朗了几分。男人的轮廓更深了。可那双眼,却没变,深深的,黑黑的,仿佛海底的礁石,在这满室繁华金贵中,却仿佛有他独特的沉静与深邃。

    木寒夏想象过千万遍与他重逢的情景。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原来一切如此安静。她站在众人之后,安静地凝望着他。

    眼底,忽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意。她慢慢地呼吸着,平静地压了下去。忽然,又有些想对他笑,温和而平静的笑。

    像是,若有所觉。他的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抬起头,径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静静相对。

    这喧嚣大厅里,这纸醉金迷里,没有任何人察觉,他们的目光交汇。

    木寒夏望着他英俊如昔的脸庞。他的嘴角笑意还未褪,可她清晰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很静,静得像只在看她一个人,又好像根本就没将她看进眼里。

    然后他缓缓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人海之外的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木寒夏也移开视线,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入喉,四肢缓缓回温

    冷不丁身旁一直沉默的陆樟突然开口:“喂,Carol,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林莫臣在看我?他看我干什么?挑衅吗?”

    木寒夏一愣,转头看着他,笑了,说:“放心,他根本不需要来挑衅你。”

    陆樟白了她一眼。

    而此时,周围的一切交谈声,笑声,在林莫臣的耳里,都是有些模糊不清的。他垂着眸,不让自己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去看她的方向。

    她终于回到他视野里的方向。

    周知溯这时开口:“那边是方宜集团的太子爷吧?”

    林莫臣静默不语。

    旁边有人答道:“是的,陆樟。旁边好像是他们新来的事业部副总,叫木寒夏。是个海归。”

    对面的市领导也回头看了看,笑道:“老陆倒是大胆,不拘一格降人才,儿子和请回来的副总,都这么年轻。莫臣啊,跟你当初创业时年纪差不多吧?年轻有为啊。”

    “是的。”林莫臣答,“很有才华,比我更年轻有为。”

    这次宴会的规模不小,所以木寒夏拉着陆樟,在最末一桌坐下。陆樟自然乐得轻松。林莫臣自然是坐最前面的首桌,从后面几乎都看不到。所以直至宴会结束,两人也没再打过照面了。

    夜风徐徐,木寒夏打车回到公寓楼下。

    到底是心情有些起伏,想起刚才的惊鸿一瞥,想起那个含义晦涩的车牌。她有些失神,沿着公寓楼下的碎石小路,慢慢走着。

    到了楼门口,掏出门卡,刷开门,走进去。

    这高档公寓一楼都有个大堂,面积不大,但是装修精致,吊着水晶灯,还放着沙发和茶几,供人临时休憩。

    木寒夏走进去,就见沙发上坐着个人。

    黑色大衣都没脱,就这么坐在那里。长腿交叠,大衣袖口露出黑色西装。他低着头,拿着本杂志在看。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杂志,抬起头。

    木寒夏怔住。

    他也眸色幽沉地看着她。

    木寒夏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

    她想起来了。是在霖市,他们同住酒店的那段日子,刚在一起的时日。遇到陈似锦和她男友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坐在酒店的便利店门口,拿了本杂志在看,在等她。

    好像正是那个晚上,他们踏进了对手的陷阱。令天之骄子的他,也终于折翼。此后种种,历历在目。可现在隔了这么多年月,木寒夏想起那个晚上,记得最清晰的,无关乎阴谋,无关乎悔恨,却只是他当时耐心坐着等她的模样。

    和现在,一模一样。

    思绪瞬间收回,木寒夏已恢复镇定,他也面色沉静地站了起来。

    木寒夏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如何称呼他。片刻后,她微笑开口:“林董,好久不见。”

    林莫臣也静了一会儿,说:“好久不见……Summer。”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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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负寒夏介绍:
你终于回来,在我还没孤独终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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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林莫臣已是坐拥百亿资产的集团董事长,国内商界最年轻的大佬之一。
有人问他:“她究竟有哪里好,让你这么多年也忘不掉?”
林莫臣答:“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值得更好的。可这世上,谁能及我爱的女人好?”莫负寒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莫负寒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莫负寒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