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机会
8月26号。
星期六,上午。
晴。
营房旁的白杨在风里枝叶轻摇,沙沙作响。
知了拖着慵懒的长音,孜孜不倦地叫着,一声又一声。
明亮提拎着两根绿豆冰棍从小卖部出来,一根自己咬了一口,一根递给田帅。
田帅没精打采接了过来,撕了包装纸,舔了一下。
明亮看不下去,给了田帅一记:“什么死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吗。”
田帅缓缓斜了明亮一眼,“喀嚓”咬了一块冰,“咯吱咯吱”嚼了吃了,慢吞吞开口:“胡怡这几天总是跟李斌在一块儿忙活。”
明亮眼睑一扇,蛮不在乎地“嗯”了一声,继续吃他的冰棍。
田帅端详了明亮一小会儿,“哼哼”哂笑,往椅背里一倒,恶狠狠咬冰棍。
明亮先吃完了,叼着小木棍走神,不知不觉间把小木棍吮得干干净净。
而后明亮拿下小木棍玩着,转头问田帅:“那个李斌,什么来头?”
田帅睨了一眼明亮片刻不停的手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那!”
“少废话!”
“他说他爸是公务员,妈妈是教书的。”
“噢。你们几个班委都忙活些什么呢?”
“找人写广播稿,就是那个拿分的。还要拍照,搞个‘军训剪影’。”
“唔。”
“哎,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
“磨蹭什么啊,再想人都名花有主儿了!”
明亮踢了田帅一下:“少乌鸦嘴!”
田帅给了明亮一脚:“我在给你当军师!”
“还军师!指望你?黄花菜都凉了!”
“狗咬吕洞宾!”
“先搞定你自己那位吧!”
“别给我提她!”
两人正踢来踹去、推来攘去,明亮突然一顿,望着田帅侧后方不动了。
田帅赶紧连踢了明亮两脚,捞了个够本,而后才跟着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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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教官、两个生活助教与十几个学生,正朝上坡那条路走。
李斌、薛达胜、刘克与尚青云等男生围着两个教官讨论着什么。
稍后的胡怡、严嘉、高静与钱楠四个人则兴奋地说着另一个话题,间或转头问一句王颖。
王颖瞧上去没什么兴致,回答不是一点头,就是摇摇头。
还有一个黄思慎,哈欠连天跟在王颖侧后,走路都不看脚下,从沥青地到水泥路时,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栽去!
幸亏王颖反应快、一把托住了黄思慎的胳膊。
明亮大奇:“那就是你那个王颖吧?她跟胡怡不是两个系的吗,怎么都凑到了一块儿?”
田帅倒不觉得奇怪:“胡怡之前说过,想要找个外系的班搞联谊。”
“咱们过去看看?”
田帅有些犹豫,没有立即起身。
明亮推了推田帅:“走啊!”
田帅恼火,瞪了明亮一眼:“见色忘友!”反而扣住椅子背、死活不肯动了。
然而胡怡已经看到了田帅与明亮,当即含笑回头瞧了一眼王颖,冲田帅卖力招招手:“喂,田帅!”
一大半的人闻声望了过来。
田帅不好不过去,明亮趁机推了田帅起身。
高静与钱楠冲王颖嘻嘻笑、嘿嘿乐。
王颖无语。
黄思慎一个小哈欠打到一半,瞧见田帅与明亮,还没意识到;等到哈欠打完,看到侧前的王颖,黄思慎微微一怔,突然明白过来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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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钱楠与黄思慎极为默契地往队伍前方拥了过去,把王颖拉在了后边、丢给了田帅。
王颖瞧着三个舍友冲她暧昧奸笑的模样儿,哭笑不得;转而看到田帅,不知怎么地,就觉得难过。
田帅跟尚青云、胡怡他们好好儿地点头打招呼;转而一朝王颖,立马绷起了脸。
王颖没吭声。
明亮眼神儿老往胡怡那边飘,人却是跟在田帅身旁。
田帅一开始还暗暗催了明亮一回,明亮没去;田帅哂笑了一记,也不好硬生生明着来,便没管了,一个劲儿斜睨王颖。
这点小压力!王颖当作没察觉。
田帅憋不住了:“喂,板着脸干什么!谁欠你钱了不成?!”
王颖无奈:“没谁。”
两句话换了两个字!
田帅更不忿了:“那是昨晚上失眠了?!”
歪打正着!王颖便没回嘴。
田帅意外;转而想起王颖的父母是因为桥梁坍塌遇难,心里一软,火气去了一大半:“这是去干什么呢?兴师动众的。”
“去半坡那个草地,教官练大倒功给我们看。”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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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队列、军体拳,倒功难度更高了许多,当仁不让是整个军训的关键重点——至于打靶,那固然是最后的压轴戏,同时却也是娱乐节目……学生中一大半戴着近视眼镜,能打几环?!
由于难度高,虽然按计划,倒功安排在第三周,但事实上,第二周中,教官们普遍已经开始了这一项目的教学。
尽管如此,学生们要学的,只有最基础的“四倒”——前倒、后倒、侧倒、卧倒。
这四倒,这个驻地的军人们习惯称之为“小倒功”。
此外,还有跃起前倒也即大前扑、跃起后倒、前空翻后倒等等,“大倒功”,属于进阶动作,难度更高,危险性也更高,不在军训内容的要求之中。
不过,不用学、学不了,并不是说不能看、不能开开眼界。
这一小群学生,就是奔着瞧热闹去的。
去半山坡。
那里有一小片草地,在两棵大树之间,仅仅八九个平方米大。
据说,最初是营房前方绿化花坛里用剩的多余草皮铺的;后来因为位置关系,鲜少有人踩踏,日积月累下来,竟然长得非常茂盛厚实,成了上好的演练场地。
而教官们周末无事,大多也乐意与学生们一块儿玩耍,打发时间。至少法01的吴教官、数03的张教官,并不例外——军营生活,单调而紧张、规律而枯燥。而除去教官这层身份不提,他们也是年轻人。年轻男人。
比学生们大了两三岁的年轻男人。
所以,有男生羡慕他们的体能与身手,有女生在一旁鼓掌欢呼,也是一种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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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这会儿,日温还没爬到最高点。树荫浓密,山风习习,就算出了汗,也痛快。
胡怡、高静她们看得高兴。
史泽龙、薛达胜,与数03的刘克、赵凯、张成文,前两天学“小倒功”时既肯吃苦,又有悟性,已经把基础四倒掌握得很不错了;这会儿气氛热烈,他们好胜心起,便跟着教官学大前扑。
王颖无意出这种风头,只是看,还有点儿走神。
田帅记着昨晚的仇,既不肯说好话去哄王颖,又不肯挪窝,自己跟自己气了一通,自己也觉得无聊了……
于是田帅左右瞅瞅,望了胡怡那边一眼,斜睨了身旁的王颖与明亮一回——突然一把推了明亮出去!
明亮猝不及防:“干什么?!”王颖也意外,回神看这两人。
田帅瞥了王颖一下,冲明亮眉飞色舞咧嘴乐道:“送你个表现的机会。”
02、遗恨
王颖不赞同地看了田帅一眼。
田帅正等着呢,可不逮了个现行:“看什么啊?!”
王颖无奈道:“这个有一定危险性。他既然不想上,怎么能勉强他?”
“瞎操心!”田帅不乐意了,很不乐意!“操的什么心!”
王颖不想吵嘴,于是不吭声了。
田帅没得到回应,只觉有去无来,好大不乐意,于是也不吭声了。
他们两人这几句话之间,余敏和蒋燕燕从上坡下来,发现有好几个同班同学在这边,当即拐了过来。
而明亮已经与李斌他们打过了招呼,与两个教官招呼了一句,当下加入了其中。
这一来,就看出不同了。明亮动作干净利落,几乎赶得上两个教官了。
法01班的学生们认识明亮,因为之前明亮给他们做了一场“募捐外援”,更因为这名字太好记了!此刻见到明亮身手利索,乐的乐鼓掌的鼓掌。
田帅嘿然一乐,趁着明亮对着他这边,冲明亮挑挑眉得瑟——多亏了老子给你这机会啊!
王颖目光微微一凝:“他练过?”
“聪明!”田帅对明亮的好身手与有荣焉,正要接上一句什么,一偏头瞧见王颖专注盯着明亮看,又不乐意了!再度闭嘴。
王颖看了田帅一眼,斟酌了一瞬,没有问。
田帅瞥了王颖,哼了一声气儿,也不开口!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偏偏一片沉默。
还好王颖瞧出了苗头,小声问起了另一件事:“明亮喜欢胡怡?”
田帅点头应了一声:“胡怡还没主儿吧,你帮我问问?”
王颖又端详了明亮片刻,微觉不妥,便不置可否。
胡怡虽然热情,但在迎接新生的大巴上,也不是没试探过王颖的家境;而且真要论起来,最初在软卧车厢里那一个照面,只怕功不可没。可见胡怡十分珍惜她的热情。而明亮的人瞧着不像他的名字那样明朗明亮,王颖并不认为胡怡会喜欢,所以王颖没答应:“他们已经认识了,由他们去吧。”
田帅意外:“嗨?!不是吧!举手之劳啊!”
王颖无意说明亮不好,因为那样肯定会令田帅愤怒、招来争执,故而王颖又一次不吭声了。
田帅连喷了两下气,更不开口!
结果两人又不说话了。
直到一帮人相约去买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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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起身拍拍草屑,高静与黄思慎赶着前面的钱楠走了:“颖颖,你们俩慢慢儿来噢!”胡怡正与他们的吴教官说话,也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嘿嘿乐。
王颖一怔!
田帅一下子乐了,大感这俩姑娘有眼色,坐在地上泰然不动,慨然冲她们挥挥手!
王颖低头看田帅,不知第几次无奈了。
田帅抬眼瞅王颖,一脸纯洁无辜,肚子里好不得意!就说该送到营房门口嘛!这不有效果啦!
殊不知高静正小声跟钱楠、黄思慎八卦:“那谁,叫田帅是吧,长得是不错,可是架子很大啊!瞧着脾气不好。”
黄思慎点头:“帅哥脾气大多不好,这也是难免的。从小被宠的呗。不过,颖颖觉得行就行了。”
高静还是有点担心:“我还是觉得颖颖适合温柔大度的,她对黑侠都挑成那样儿!”又忙着笑话黄思慎:“思慎,你听起来很有经验啊~”
黄思慎摆摆手,淡淡一笑。钱楠乐了:“你是不是还记仇啊?记着她说黑侠不好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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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呼啦啦去了小卖部。
田帅拍拍屁股,慢吞吞站起身来,悠哉悠哉往前踱了几步,一看王颖没跟上来,回头不满:“喂,你戳在那儿干什么那!”
王颖沉默。她以为昨晚之后,田帅不会再找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虽然很没好气,但也只是很没好气而已!
按田帅的脾气,难道不是该再也不理她的吗?
田帅不满了:“回魂了!叫你那!”
王颖看田帅。而后王颖悲哀地发现,她不想看到田帅——不是不想看到田帅本身;是不想对着这个人,想起他所属的阶层、想起那些事。
田帅若有所觉,隐隐感到不妙,嗓门小了下来:“走了。”
王颖转开了目光,没看田帅:“对不起。”
田帅意外:“说什么呢。”
“昨天晚上,对不起。”王颖转开了脸,“只是,理智上,我知道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没有直接关系;但感情上,我无法把你跟他们彻底区分开来。”
田帅皱眉:“什么意思啊?!”恼完这一句,田帅突然明白了,结果他更恼火了,“你直说你迁怒不就得了!”
王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是的。”
田帅一噎,转而怒了:“你凭什么啊!”田帅极想踢王颖一脚!然而与此同时,田帅也想拥抱王颖。因为王颖看上去……很可怜?!两者角力之下,田帅什么都没做,只剩愤懑:“我怎么了你了!”
王颖有片刻没吭声,而后王颖轻轻开口道:“不止你。”
“什么?!”
“不止对你。”
“什么‘不止对我’?!”田帅一奇,转而明白了、更愤怒了,“噢,不止我一个?那又怎么了?!难不成你就有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什么意思?!”
“不是故意针对你一个。不是你的缘故。是我的原因。我——”
“你什么?!”
王颖咬紧了牙,片刻后对着下坡的树挤出了回答:“我没办法!”
这一刻王颖神色冷硬决然!一副平光眼镜遮掩不了那么多。田帅瞧得清楚,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王颖,良久没有说话;而后田帅肩膀微微一垮,泄气了,一肚子的恼火与愤怒一眨眼全跑光了!
好像全闸大开的水库一样,积累了数天的暴雨山溪,不过片刻,统统放完。
田帅走向王颖,试着搭上王颖的肩。
王颖对田帅本身并无反感,加上歉疚,没有拒绝。
田帅小心扳过王颖来:“你那会儿——事故处理,很不公平?”
“呵!”王颖忍不住哂笑,“事故处理?!”短短四个字,说不出的讥诮。
田帅沉默了。他专业念的法学呢!好歹偶尔也瞄一眼法制频道之类,怎么会不知道?!现实情况中,这类事故处理中不对死难者家属动用保安甚至警察,就算很好了;但真要依法而言,是应该追究相关人员刑事责任的。
然而,民告官,谈何容易!压根是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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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的风从两人之间掠过。
田帅明白了七八分:“所以你支持黑侠?”
王颖一点头。
田帅想了想,缓缓道:“他做的事,唔——寻常人做不到。我表哥他……唉,反正那也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都第四第五个了吧?我也糊涂。”
王颖又点点头,望向田帅,忽然觉得伤心:“不止。”
“什么不止?”
“不止这些。”
田帅感到不妙:“颖颖——”别说!
03、一见
王颖蓦然转开了目光,眼神冰冷:“我也在车上!”
死伤遍地、血肉模糊!
亲眼目睹!
亲身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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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此刻的神色瞧着平静,其下却掩藏着狂野乃至……
田帅看不全、看不清楚,却直觉悚然、心头一惊!
王颖察觉了,当即视线一垂阖上眼转开了脸。
两人俱都无言。
良久之后,田帅咕哝着叹了一小口气:“你怎么这么直接。”
“这样不好?”王颖微微忡愣,回忆了一瞬,不待田帅回答,轻声接着道,“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但那次事故告诉我,该说的、该解释的,一定要说出口、解释清楚。不要拖延。否则,或许下一刻,你就会后悔。”
田帅无言以对。
王颖轻轻捉下了田帅的手。
田帅抓住王颖的手、盯着王颖。
王颖却没看田帅,只是低头看着两人扣在一块儿的手;片刻后,王颖轻轻道:“是我不好。我们——就这样吧。”说着亲了田帅一下,放开田帅、径自走了。
田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两三秒钟后才确定发生了什么!田帅想对王颖生气,气不起来;田帅想为这个吻高兴一下,高兴不起来。
结果田帅好奇地摸了摸脸上被亲的地方,鼓了鼓腮帮子,戳在原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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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
明亮去找田帅。
田帅正烦闷,见了明亮眉宇间的愉悦之色,又羡又妒,不由没好气:“干什么啊?”
“吃了火药桶了?”明亮弯起嘴角轻轻一撇,“我说你跟她到底怎么了?这才几天呢?‘七年之痒’压缩成‘七天之痒’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蜂蜜水,嗯哼,蜂蜜水!”
田帅大为恼火:“她讨厌我家里——”蓦然顿住了,“我没跟她说过……”没说过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讨厌当兵的?做生意的?”明亮不解,转而皱眉,“还是说——”
田帅摇摇头。
明亮一奇:“不是?”
田帅闷不吭声了。
明亮确认道:“都不是?”
田帅瞥了一眼明亮,不说话。
明亮瞧出了猫腻:“你是不是又闹了个乌龙?”
田帅忿然:“那能怪我吗!那是她的问题!”
明亮无奈,又幸灾乐祸:“这话你该跟她说。”
田帅狠踢了一记床脚:“不解释!老子不解释!”说完想起王颖的直接坦白,不由一怔,随之犹豫了。
明亮瞧得清楚,送了田帅一声嗤笑。
田帅大没好气,瞪明亮:“你找我干什么?”
明亮收了笑,闭嘴了;顿了顿,一清嗓子道:“拷两个游戏。”
田帅瞧了明亮口袋一眼,当即翻出他的宝贝机子,抛去明亮怀里:“拷啊!”
明亮压根没带游戏机,微微尴尬。
田帅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你拷啊!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跟我客气什么呢,啊?!”
被这样子笑话,尴尬过了上限,明亮反而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假笑了一记:“我忘带了!”慨然将机子递还给田帅。
田帅无语接了。
这回轮到明亮变本加厉:“怎么啦,不行吗?!”
田帅摇摇头,光棍道:“行,怎么不行!”一挥手赶人,“那你可以走了,回去拿机子吧!”
“噢,我——”明亮脸皮一厚,“不拷也没什么。我还有事儿问你。”
田帅了然嗤笑,抬头四十五度,瞅窗子上方,端架子。
明亮恼羞成怒,蹿身扑过去动手:“你个猪头!叫你鼻子里插大蒜!”
田帅哪里肯吃亏,两人滚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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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最终还是把他知道的、关于胡怡的所有信息,告诉了明亮——当然,是在摆够了款儿、打闹够了之后。
次日。
8月27日,星期天。
晴。
田帅头一晚翻来覆去,入睡晚,睡着了之后倒是酣然无梦,结果一大早就醒了。田帅躺不住,转念想起马拉松,索性起来去早跑;这一去还没到操场,老大远就发现瞧见王颖一个人在压腿,有条不紊、从容舒缓。
田帅一喜!紧接着,田帅为此一怔,当即暗骂自己犯贱。不过到底还是过去打了招呼:“不是说不跑吗?”
王颖转头看到田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压个韧带,保持一下。”
“噢。”
而后田帅一趟上坡回来,发现操场已经空了,王颖不见人影;田帅心头黯然一沉,又恼火又怅然,转身重新跑上了坡去。
这天早上,田帅只觉极限来得特别快,还特别难熬。
田帅跑了两个来回加大半个上坡,停了下来,走到岔路口,又走下坡,一路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耐去跑马拉松半程。
而后田帅想凑个十公里,又跑了半个上坡加一个下坡;可惜,由于前面节奏控制得不好,体力浪费大、损耗多,到底没能接着继续。
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田帅除了跟同学聊天、玩他那个宝贝游戏机,就是去了两趟小卖部;王颖则一直呆在营房里。
两人没有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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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是周一。
高静她们瞧出了端倪。三个舍友这些天相处下来,都挺不错的,谁也不想破坏这份关系,所以均小心避开、没有提及。
然而234、236的几个女生,说认识吧,认识;说熟悉吧,却不熟。加上她们这间营房里还有八个数02班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班,但军训两周下来,拜田帅的殷勤高调所赐,哪怕最迟钝的,也都知道田帅跟王颖的事、认识田帅那个人了,这就打探得多。
王颖虽然遗憾难过,却不在意这些,只是轻轻一笑,淡然置之——比起她所经历的,这点小小的幸灾乐祸,又算得了什么?谁恶意谁没人品,心里记下、从此远之就是,何必浪费口舌?
不值得!
倒是余敏听得烦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问!”
王颖意外看余敏。
后者正跟蒋燕燕说话,没看王颖。
王颖不禁由衷莞尔;继而想起余敏对黑侠的好感与观点,心中缓缓生出一股羡慕与怀念。
这个女孩子,爱憎鲜明,从容坦荡,实在不错。
而说一句大言不惭的,她以前……
——也是这样儿的。
哪怕没有十足十,也有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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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的拉歌联谊晚会结束得早,因为教官们留出时间让学生们回去练倒功。
女生们在床上练前倒。上铺不便,下铺加上四个体操垫,大家轮流来。
王颖出去洗手间。
余敏瞧见了:“哎,王颖等等我!”
这女孩不是那种跟谁腻乎起来就一起上洗手间的。所以王颖大奇:“怎么了?”
余敏没说话,推着王颖出了营房,瞧着营房里的人听不见了,才问王颖:“那个明亮,你认识吧?是哪个系的?”
“……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吗?”
“唔,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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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补上了上个月25号的加更!
呼!
04、颁布
王颖心下微叹:“航天航空学院。具体什么系不清楚。”
余敏欣然一乐:“谢啦!”
迎面有一个隔壁营房的女生过来,王颖便没立即开口。
两人走了四五步,王颖见四周没人了,这才轻轻添了一句提醒:“他家里,至少有点小钱。”
王颖并没有特地去查过明亮的背景。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一者,明亮与田帅如此交好,两人经济条件不可能相差太大,而田帅那辆Scott仅仅车架就差不多得五位数了,整辆车至少上万,高了数万;二者,明亮衣裤一般,但那运动鞋实在不错。
这么做或许对明亮不公平,但王颖才不管那些!
为了余敏当初点评黑侠的那几段话,王颖对余敏颇有好感、甚至可以说在心里记了余敏一份人情……
所以王颖绝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余敏两眼一抹黑地栽进单恋里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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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敏几不可察地一滞:“这样啊……”笑意褪去、看向王颖,一颔首认真道:“谢谢。”比之前那一声郑重许多。
王颖回以一笑:“不用客气。”
余敏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田——唔,那天我看他身手很漂亮。这么说来,没准是反绑架训练咯?”
王颖微微一笑,附合应了一声:“我看也没准。”心下却是大叹!
余敏想到的是田帅与她王颖的家庭背景吧!
但刹车了、没有问。
聪明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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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余敏对王颖的态度还是一样。
不过王颖留意到,余敏倚着被子躺在上铺,戴着耳塞听音乐、对着数学书发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一页未翻。
之后两天王颖过得平静,除了晚上还是睡得不好、总是失眠大半夜。
不过失眠也有失眠的好处——不怕突袭!
八月二十八号凌晨一点半,教官们吹了紧急集合的哨子。
王颖彼时正阖眼养神,连浅眠都没有,听见响动,无语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爬下了床,去门边一抹开关、打开了营房所有的日光灯,接着回到自己床铺前穿好迷彩服、鞋子,扣上帽子,还撕了一张湿面巾将就着“洗”了把脸,这才戴上眼镜、不急不慢走了出去——学生的半夜集合不要求打好背包,只要求衣冠整齐。
结果,王颖哑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挤进了前十!
全连前十!不是全排。
张教官为此特地夸了王颖两句——当然这并不是王颖独有,比她早的三个男生也得到了赞赏。
而王颖到的时候,各个教官用力吹着哨子,对着自己面前一只手数得完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无奈!有些个还直摇头。
这突袭不是他们选时间,是他们的上级选时间,所以事前并无一点儿口风。学生们白天训练累、夜里睡得沉,哪里反应得过来?!
而在大会堂巡逻军事理论课的那个中校,就站在营房前的屋檐下,耷拉着嘴角虎着脸,默不作声看着。
就在这漆黑而一团混乱的夜色下、操场上,王颖遥遥看到了田帅。
两人视线相遇,田帅飞快撇开了头。
王颖也转开了目光,没再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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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号下了一场雨。
不大,不过持续了十一二个小时,降水总量还可以,不仅仅打湿了地皮,还令营区里山坡上下几道天然的溪沟中,潺潺淌起了浅浅的水。
雨后天气凉爽多了。军训按计划进行、内容不变,但学生们普遍觉得轻松了许多。
接着过了八月三十一号,又一眨眼,就是九月一号了。
九月一日并不是高等院校开学的时间,也不是军训结束的日子——然而,却是《财产申报法》颁布的日子。
这一天同时也是星期五。
中午吃完饭,回营房休息的时候,王颖翻出了手机,看新闻。
《财产申报法》虽然还是试行版本,虽然这一颁布要等到帝国新历296年1月1日才生效,但各大媒体网站,都对此进行了高调报道。
帝国人口总计十八亿四千万,其中至少有十八亿人,为此欢欣鼓舞。
因为他们盼了几十年了。
随着手指轻按,一条条相关新闻挨个而现。
王颖面上却不见喜色。
钱楠好奇:“你在看什么呀?这么严肃。”
王颖没回答,只是把手机一转,给钱楠看。
“哟,《财产申报法》?!”钱楠讶然,“太和山那帮老头子开窍了?!还是吃错药了?!”
余敏听见了,跟着翻出手机上网一瞧,乐了:“黑侠肯定很高兴!”又对钱楠道:“别把那些老头子一棍子打死,他们之中有的人已经彻底没治了,可也有人想要改革的。毕竟到了他们那个地步,钱啊权啊都没法更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帝国繁荣富强才是他们想看到的。这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普遍会有的抱负,就跟我们当初想考上好学校一样。而要帝国长盛不衰,谁都知道该干什么。”
钱楠正忙着高兴,欣然同意:“这倒也是。”
高静浏览了,想了片刻:“你们说黑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看,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哈?!”钱楠一讶,马上皱脸,“不要啊!”
黄思慎抓抓头搁下书,也跟着看新闻了:“黑侠那么做挺危险的,我支持他退休。”
钱楠一听,恋恋不舍叹了口气:“对哦……好吧,我也支持。”
高静看了看一直默不吭声的王颖:“颖颖,这下你不用担心黑侠贪污了。”
王颖搁下了手机:“我想,不会这么快。立法是立法,执法是执法。”
黄思慎皱眉搁下书,抓抓头发:“这话没错!帝国宪法还规定,公民们人人生而平等,享有一样的受教育权呢。你们说,我们跟朱京的学生,哪里一样了!”
余敏从书中抬起头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已经运气很好了。你想想贫困地区,那里义务教育段的学生,连营养合理点的午饭都吃不到,每天蒸个白米饭,肉都不见一块。”
蒋燕燕接口道:“听说岭西那儿的山区里,小学生初中生吃得最多的是米饭蒸黄豆。蛋白质跟磷脂还行,钙质铁质不够,个子都长不高。”
高静摇摇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不过,黑侠还要继续吗?”
余敏也有些担忧了:“这也是没办法。黑侠现在就收手,反对申报法的人,马上就会重新嚣张起来;支持者推行难度剧增,法令很可能名存实亡。”
“是啊,那些吸血鬼、贱骨头,不治不老实!”王颖点头,“不过我想,她可能不会再这么勤快了。”
“不是吧?”钱楠又惊讶又好笑,“黑侠也会偷懒吗?一周点名一次已经不算多了。全国五十七个行省,挨个敲打一遍要一年多呢!”
余敏则问王颖:“王颖,你认为黑侠会怎么做?”
王颖含笑反问余敏:“你说呢?”
余敏也微微笑了:“随机点名?”
王颖当即赞同:“我也这么认为。”
高静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突袭,破坏总量不怎么样,但却是最有威慑力的。因为人们会害怕。之前我看到有个精华贴给黑侠提建议时就这么说。那帖子好像是军事迷写的。”
黄思慎一挑眉:“就像279年联邦突然炸了我们使馆一样?”
余敏耸耸肩:“没错。”
王颖平静道:“联邦的确比我们强大。何况那一次联邦联盟站在同一个利益立场上。那是内金地区四分之一的战略空间,涉及全世界十分之一多的陆地储油。”
高静呼出了一口气:“还好现在海油开采越来越容易了。”
“这是技术进步的必然。联邦也不吃亏,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每年也有那么多科研投入,原生创新怎么就不行呢?世界百分之十几的投入,百分之一的申请。”
“体制问题。”
“哎,等一下!”钱楠喊停,“不是说每年好几万篇论文,占世界百分之七到八吗?”
余敏对着书谑然一笑,叹了口气:“那是论文数量。比如说,以前很流行的MP3。最初它是在德国的实验室里诞生的,那就是原生创新;后来很多厂家生产它,那相当于论文数量。在产业界,在初期,这种模仿还很有效;但在科研领域,第一就是制高点!”
钱楠直挺挺往床上一倒,捂着脸呻吟:“噢,天哪……”
黄思慎直摇头:“没办法,人才就像种子,要健全均衡的体制土壤才能茁壮成长,开出漂亮的花,结出甜美的果。可惜——”清清嗓子,唱了起来,“我们家就在黄土高坡~~~”
她有一条好嗓子,而且受过正规训练。这一声嘹亮调侃,惹得大家都乐了。
余敏笑得厉害,笑着笑着举手提议:“不说那些了——至少现在有个好消息!我提议,我们庆祝一下吧?”
“为了《财产申报法》!”
“是的。也为了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为了十八亿四千万帝国人,在从封建子民到现代公民的路上,又跨出了一步!”
“好!”
“怎么庆祝?”
“晚上喝一杯?”
“小卖部的那种汽水?”
“可乐雪碧什么的也有卖。”
“下酒菜呢?”
“牛肉干?”
“我还有两筒薯片。”
王颖望着兴致勃勃的女孩子们,由衷欣然、由衷愉悦。
能活下来……
也挺不错!
那个时候有多可怕、多黑暗,眼前这一刻,就有多美好、多明亮!
05、小庆(一)
六个女生运气不错,星期五晚上,数学系并没有安排军事理论学习。
教官领到食堂,吃了饭就自由解散了。
16号楼236的四个女生自成一小团,与235的不熟;而234室除了余敏和蒋燕燕,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是首都师范大学少科班上来的,朱京本地人,白茉莉,才十四岁;由于年龄差的关系,白茉莉与新的同班同学不大有共同话题,倒是同她一起考入朱京大学理学部的少科班同学玩得好。
另一个女生李婷,也是朱京本地人,一者与高中同学、现在的男朋友如胶似漆,跟舍友接触不多;二者其父亲在帝国宣传部任职,所以李婷对黑侠的行事保留了意见。
这样一来,当晚的小聚会也不会邀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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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一号,农历是八月初七。
六个女生带着饮料零食,还有防蚊水,去半坡的草地那儿开小派对。
吃的喝的放在铺开的报纸上,手电筒倒插在草丛里当地灯照明。
汽水、雪碧与可乐。
“干杯!”
王颖呷了一口可乐,瞅瞅女孩子们,三分恶劣七分期待地提醒大家:“七点到了。”
“看手机看手机。”
“今晚还会有‘点名’吗?”
“不知道,不过怎么也该出来说一声吧?”
“哇!”
“OMG!”
“老天!”
“不是吧?!”
高静正忙着开她那两筒薯片,闻声奇了:“怎么了怎么了,黑侠又干了什么?”
“命运之轮!为了庆祝《财产申报法》颁布,最新推出——命运之轮!”
“五十七个行省投骰子啊!”
“一次性点名八个!”
“抽奖卖彩票咯!”
高静忙忙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新闻,一看不由讶然:“搞什么飞机?!为什么弄了个‘命运之轮’?黑侠也玩游戏吗?”
钱楠叹了一口气,给高静瞧自己正在浏览的那一条消息:“你看这个——‘当初不幸遭难,全无准备、猝不及防,无疑乃是强迫中奖。然而如此盛事,怎么能只有百姓点灯,却无州官放火?岂不大为不敬!’”
高静轻轻一缩脖子:“怨气很重啊!”
王颖又喝了一口可乐,含在嘴里一小会儿,才咽下去。
黄思慎歪头想了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是当然的。要是换成我,我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然后黑侠就要收手了。不过他说会‘一如既往地关心’那些当官的,在每个季度的末尾,跟大家打个招呼。”
“话说为什么抽八个?”
“2的3次方?”
“每次八个,每个季度一次,一年四次,总共三十二个,比原来每周一个要少。这是让步吧?”
余敏点头同意,欣然赞道:“黑侠果然很有自制力!他这么点名抓贪官,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累得半死,还很危险。既然《财产申报法》已经颁布了,那就是时候逐步退出了,把这个任务移交给检察院、移交给制度,移交给所有的帝国公民。”
王颖冷不丁来了一句:“说不定她改行弄钱去了。”
高静无奈,轻推了王颖一下:“你又来了!”飞快将手里德克萨斯烤肉味的薯片筒塞给了王颖,“吃吧吃吧,多吃点!味道还是不错的!”
王颖微微失笑,当即接了薯片。钱楠大乐,拍拍高静:“赤裸裸的贿赂啊!封口费。”
余敏倒是不以为忤:“赚钱怎么了?钱,既不坏也不好,那就是个经济工具,彻底中性的,白纸一张,关键是看人怎么得到它了。盗窃抢劫、贪污贩毒,这些路子上来的钱,是脏钱;劳动工作,技术创新,这样来的钱,光明正大,好得很!”
王颖不由一乐。
钱楠好奇道:“我倒是很想知道,黑侠怎么弄钱。去瑞士银行里挖死亡帐号?”
黄思慎一挥手:“卖软件拿专利费不就行了。”
高静按着手机,调出软件下载页面:“照我说,这个共享平台上的东西,说不定就有黑侠的。”
“八成有!”蒋燕燕略一想,又补充道,“还可以找系统补丁,然后给微软发一封匿名匿踪的电子邮件,叫它汇一百万过去。”
余敏煞有介事道:“一百万怎么够,少说也要一百零一万。”
黄思慎想了想,又问:“能不能监控股票市场啊?防火墙对黑侠而言不是问题吧。提早算出价格,然后买进卖出。”
“外汇市场也行。不过那个要截取各大银行之间的保密线路信号,还得汇总,难度不小。”
“那得比交易平台更快,不大容易吧?”
“只要信号能拿得到手,汇总速度倒是不会慢——黑侠的技术在那儿摆着;但运算量会很大,需要服务器组。”
“运算量怕什么,租用一下我们院里那个星河四号,万事OK!”
“用不了一整个吧,一小部分就够了。”
“我觉得黑侠不会用星河四号。星河系列都不会用。我们的这些设备,租用价格贵;东洋的便宜不少。”
“天竺的更便宜!”
“他们的质量与服务不能跟东洋的比。不过——唉!我们的也不能比。”
“话说,黑侠会老老实实缴纳租费吗?”
“……”
“……”
“……”
“一开始可能没钱,但后期应该会吧。毕竟又不缺那点钱。何况黑侠弄个身份很方便,而且对科研机构也没什么恶感。”
黄思慎看王颖一直没说话,探身拍拍王颖膝盖:“王颖,你觉得呢?”
“我觉得?”王颖捏着咬了一角的薯片想了一瞬,“我觉得,都被你们说完了。”
大家都乐了。高静感慨万千:“果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余敏十分向往:“最最神奇!”
王颖淡淡接口:“也最残酷。”
“残酷?”
“联邦扔了两个原子蛋,东洋全体投降。成千上万的畸形儿出生。我们当初参与核试验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薯片吃完了?”高静探头看了看,从报纸上爬去对面,扒拉过另外一筒,殷勤塞给王颖,“这里还有!味道不一样的!”
王颖无语,钱楠乐了。高静拍拍干净手,嘿嘿一乐,继续之前的话题:“哎,你们说,黑侠一年能赚多少?”
“一千万?”
“好羡慕啊~”
“我看恐怕不止。”
“是啊,要几个亿就几个亿吧?”
“哎,那么多!要是送我一个月的收入该多好!”
“那你就以身相许?”
“去你的!”
“我看就以身相许吧。而后跟他要一年的收入管着。”
06、小庆(二)
“算了吧!我就是歪歪一下那么多钱,不是歪歪黑侠那个人。网上宣称想要以身相许的美女还少么。而且,说不定黑侠是个组织呢!那可乐子大了。”
“那些都是无脑货。”
“但是很漂亮!我是女的看着都心动啊!”
王颖突然来了一句:“照片后期处理过了。”
高静闻声看了王颖一眼,夸张呼了一口气。
“而且黑侠绝无可能考虑她们,因为里面肯定混着警察间谍特工。”
“不过——监控股票市场,那不犯法吗?”
“法律规定了这种事吗?”
“不知道。估计没有。但那些有权有势的家伙,一旦认为黑侠妨害了他们的利益,就会通过政策法规,禁止这个!”
“不怕!等他们讨论通过,黑侠早已经捞够了。”
“就是,怕什么!”
“这个不一样。揭发贪官是合法的,虽然会招来危险,但至少公开而言的话,黑侠占了道义上的制高点;然而如果违反了法令,那就是黑侠没道理了。”
“我看还是没什么不同。黑侠要是被发现了,无非两种可能——要么直接被枪毙,真死;要么被抓住了,假死,关起来给情报部干活!”
“这倒是!”
“我也同意!”
“那可真惨。岂不生不如死?”
“我认为不至于。脑力劳动这个东西,毕竟需要主观积极性,不能总是逼着干,还是得哄着。”
“是啊,只要肯做事,吃喝玩乐、住的用的,都不会差;如果端端架子、讨价还价一下,物质上估计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美女搞不好也有。就是没有人生自由。比如,旅游只能走国内路线,还得申报。不过,作为补偿,警车开路,司机保镖、专用导游,最高规格!”
“对哦!”
王颖突然道:“说不定黑侠喜欢帅哥。”
“……”
“……”
“……”
余敏失笑:“也是,有这个可能。”
黄思慎回想了片刻,道:“概率不算太小,男同性恋——我记得看过一个社会学报道,说在男性人群中,该比例是百分之二到五。也就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到二点五。”
王颖接了一句:“情报部的特工可以献身了。”
“天那!”
“你太邪恶了,颖颖!”
余敏与王颖观点一致,当即表示支持:“怎么啦,我看那也没什么啊!对那些特工而言,总比去异国他乡出任务的更安全。007那是神话故事,看过《谍影重重》没有?那才叫写实!很凄惨的!
“而特工之中,有人天性喜欢冒险;有人已经怕了想退下来了,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人诚心实意愿意为国做贡献。后面两种都是合适的人选。
“再按照思慎说的,百分之三到五的概率来看,帝国那么多特工,抱有后两种立场的人员里面,肯定有不少同,此外还有双。这些人之中,九成九会有一部分符合黑侠的审美观!然后就可以开始相亲了。”
“相亲?!我的天!”
“不是吧!”
“或者制造一场‘邂逅’?”
“无所谓了。黑侠那么聪明,难道还会看不透么。把氛围弄好一点就行了。”
“敏敏……你的大脑回路怎么长的?”
“我只是在推测!推测!!推测!!!”
“不过,其实还真没说错。特别是对混口饭吃的那些人而言。监视黑侠、当米虫,总比死翘翘的好。”
“唔,这么说也是。说不定他们还可以收养小孩。”
“多养几个,反正不差钱。”
“是不用花钱吧?”
“花我们这些纳税人的钱。”
“特别拨款。”
“秘密拨款。”
“犯得着么!黑侠挖两个死亡账户就够用了。”
“你们说黑侠万一被抓了,会乐意这样子吗?”
“不好说。生命最可贵,而自由从来就不是无限的。”
“是啊,搞一桩别墅,挺不错的。”
“再挖一个游泳池,圈一块农场,种有机食品自己吃。还可以雇两个专用大厨,交一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养两三个小孩……唔,怎么样?”
高静这一问正好看向王颖。
王颖便略想了一想,道:“再加一条狗。”
“什么品种?”
“唔……哈士奇吧。”
“那个好像很淘气!”
“没关系,让它住外面。”
“两条怎么样?可以生小狗。”
“小狗送人?狗狗一窝好几只,生起来很快的。”
“不是有农场吗?训练它们,叫它们放羊去。”
“虽然上司凶狠了点,总喜欢拔枪指着你的头——空枪!保镖太勤快了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肯休假——只肯内部轮班!不过这样子的生活,怎么也不能算最坏的情况!”
“是啊,不错了。不可能十全十美。”
“对了,你们说,让黑侠选,他会选哪里?海边、湖边?华山、黄山?南方、北方?这边冬天太长了,不好种东西。”
“照我说,在最喜欢的地方来一幢别墅,比较喜欢的地方弄一个备用的渡假屋,而后高兴了还可以去风景区暂住。”
“还有打猎。”
“打猎有一定危险性,不大可能会让他去吧?”
“是啊,那么有价值的脑袋呢!”
“有保镖呢。”
“特种部队的?”
“特种部队的能对付得了熊吗?”
“空手单挑,没门;给一把枪,搞定。”
……,……,……
五个女生讨论得兴致勃勃、快快活活,而且越来越离题、越来越离谱了。
王颖“喀嚓喀嚓”咬着薯片,偶尔插一句嘴,大多数时候,吃得津津有味、听得津津有味。
而后钱楠搁在腿上的手机来电铃响,机身随之闪光、旋转了起来。
王颖随意看过去一眼,目光在上坡方向、路边的灌木与草丛间,微微一顿。
钱楠接电话。蒋燕燕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余敏吞下口中的饮料,一脸不妙道:“洗手间在山下。”
王颖插了句嘴:“路对面那块营区里也有,但只有男的。那儿没女兵。”
蒋燕燕皱起了脸。
黄思慎看了眼时间:“要不,我们早点回去了吧?”
别人还没说话,蒋燕燕先表示不同意:“还这么早!再说了,我觉得我坚持不到山下。”
余敏眨巴了一下眼:“那——你就近解决?”
蒋燕燕大惊:“不是吧?!”
“那还能怎么办?”钱楠一清嗓子,“何况其实——这里是野外。”
高静正骇笑,闻言反对:“是营区吧?”
钱楠摇头:“野外。围墙只圈了山下那儿,这儿就是有一条路经过而已。估计山下挖了防空洞藏了什么东西,而山上有个雷达站发射站之类的吧,所以需要一条水泥路。”
“你观察得真仔细。”
“那么大一个包包,谁看不见啊。我瞧着他们也没想要藏起来的意思,反正入口那边闲人莫入。”
余敏望了眼四下,一指上坡方向:“燕燕,那些草好像长得不错。关键是,那种草比较干净,没什么小虫子。”
王颖一下子笑了。
07、敲诈
高静瞧见了王颖的神色,大感不妙,倒仰了开去:“你怎么笑得——笑得这么奇怪?”
王颖微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钱楠连连点头:“很奸诈的样子。”
王颖却已经释然:“那也不算是坏事。”
——能够有表情、有情绪波动,就是好事!
蒋燕燕老大远地对着草丛晃晃手电,胆怯道:“太黑了!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王颖随手抄过离自己最近的手电,起身:“我来给你照明。”说着又找了跟一米来长的树枝,“顺便打草惊蛇。”
黄思慎不确定道:“这会儿还有蛇吗?”
高静取了一条牛肉干吃:“有的吧。夜里还有十多度呢。”
王颖拨草入林,径直朝她刚才发现有异的地方走去。
如果是一年前的王颖,决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现在,这世上能令王颖有所忌惮乃至感到惧怕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双眼睛。眸子里映着手机与手电的光亮。但不像猫狗的眼睛那样儿绿莹莹黄莹莹;另外,眼间距大约在三四厘米之间。
所以,很可能是个人。
这里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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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在预料的位置,看到了一丛两米长、半米宽的“草”。
王颖微微笑了:“别过来。”
“怎么啦?”
王颖戳戳那一丛“草”的前方,树枝叉到了坚硬的圆形物体。王颖用力一戳!那圆形物体动了动,朝上转了个八九十度,露出一张涂满了黑绿褐三色油彩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狭长,其余五官由于伪装油彩与林子间昏暗的光线,压根看不清楚。
王颖轻轻一勾唇,树枝最后戳了下钢盔,轻轻拍了一记狭长眼的肩膀,当作打招呼。
狭长眼睇了眼树枝,无奈又不满;又抬眼看看王颖,确定王颖没有尖叫与害怕的意思,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一些,冲王颖扯了个鬼脸。
蒋燕燕探头问:“是什么东西?”
王颖转头跟后面的女生道:“有只大耗子,也不知在这儿多久了。”偷听六个女生聊天,真是不要脸!还打算接着偷看女生上WC,无耻至极!
那狭长眼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摁低钢盔,瞅了下王颖,耷拉下眼皮子,没吭声也没动。因为油彩的关系,瞧不出有没有脸红。
余敏奇了:“耗子?死了的?怎么没被蛇啊猫啊的吃掉?被耗子药药死的,有毒?”
蒋燕燕急了:“不是吧?!”
余敏又好奇:“个子大不大?”
王颖坏坏一乐:“谁知道他怎么死——”这都还没死呢!说着树枝一拨,挑开迷彩布条,看了看肩章:一杠一星,少尉。“唔,已经长大了,个子不小。”
狭长眼忍不住失笑,一口白牙,一边双手合十小幅度拜了拜,而后指了指下坡的方向,请王颖离开。
王颖谑然添道:“而且牙口很好。”
狭长眼攥紧拳憋回了笑,狠狠瞪了王颖一记!
王颖轻轻一扬眉,在身体的遮挡下,伸手冲狭长眼搓了搓拇指与食指——拿来!
狭长眼瞪圆了眼!
“烂掉了吗?”
“是不是已经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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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笑得更坏了:“怎么说呢。反正身上全是一条一条的东西——”迷彩布带跟军用伪装油彩!
高静又拿了一小条牛肉干,一听没胃口了,几乎尖叫:“虫子?!”钱楠货真价实地尖叫了:“蛆?!”
狭长眼微微一抖,翻了一记白眼。
黄思慎恶心得不行,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
蒋燕燕忙不迭转身:“换个地方换个地方!”
王颖冲下坡那边一指,给了狭长眼一个疑问的表情;狭长眼比了个“零”的手势。王颖便道:“下坡那边应该没有吧。”
“肯定没有!不然那都什么概率。”
“颖颖你还干嘛?”
“我在想,要不要埋掉这只大耗子——还是把他弄出来?”
狭长眼狠狠瞪王颖!
王颖轻轻冷笑。
狭长眼面色一僵,马上改成了堆笑。
“那么恶心的东西,弄出来干什么啊?!”
王颖理所当然道:“扔去垃圾桶啊,防止吓到别人。”一边又冲狭长眼搓了搓手指头。
狭长眼强咽下一口气,迅速而隐蔽地掏了下口袋,掏出了十五块钱。
王颖微一撇嘴,缩回手。
狭长眼赶紧又掏了一下,这回变成了二百六十八块!
王颖当即冲狭长眼比了一记中指!
——辣块妈妈的!居然藏私!
狭长眼飞快摸出了皮夹,冲王颖打开,还抖了抖——空空如也。全在这里了!
王颖点点自己裤袋——之前去了小卖部,王颖带着钱包。
狭长眼看了眼王颖鼓起的迷彩裤口袋,明白了,又掏了一次,无奈摊手给王颖看——这回是个打火机跟大半包烟。烟是威师,部队里特供的;打火机倒还行,不是绝大多数军人用的塑料货,而是ZIPPO的,黑哑漆款,估计是私人小礼物,还有八成半新。
王颖当即指了指打火机——这个其实对王颖而言,也不值什么,更无吸引力。但总比二百六十八块人民币或者空手而归的好。
狭长眼慢吞吞看了一眼王颖,弹起打火机。
王颖一把抄到手里,唇角微微一翘,给了狭长眼“算你识相”的一瞥,回去了。
狭长眼盯着王颖的背影,狠笑了一记,白牙森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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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蒋燕燕顺利解决了问题,长出一口气。
六个女生五个被大耗子恶心到了——虽然她们谁都没见过——所以没有再呆多久,又聊了几来分钟,一起收拾了东西,下坡回营房去了。
王颖走在下山的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应和着大家的聊天,摸出打火机抛了抛,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心里头疑惑。
不是疑惑那个少尉为什么趴在那儿——无非站岗的暗哨,或者侦察训练、自己单位里的对抗小比赛。至于演习,那个不大可能,若是的话,早都拉出去了;而演习中的“军火库”、“指挥部”之类,也不会放在有学生军训任务的营区。再考虑到那少尉为了保密不惜掏出二百八十六块钱的贿赂,对抗小比赛的可能性很大。没准还是晋级赛,事关前途的那种。
王颖疑惑的是……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勒索一个当兵的?!
难道说,对军绿色的厌恶已经“爱屋及乌”了?
不等王颖得出结论,她们到了宿舍。
白茉莉一见王颖,立马道:“王颖,教官让你去找他。”
王颖不解:“什么事?”
李婷刚好回来,见状矜持笑道:“放心,是好事!去了就知道了。”
白茉莉只是个转口信的,闻言好奇,问李婷:“哎,到底什么事呀?”
事情好不好,各人立场不同,判断也随之不同。而对王颖而言,看到李婷与看到田帅有一种相同的效果。所以王颖没有再问什么,向白茉莉点个头:“谢啦。”直接转身过去了。
08、诱拐
张教官给王颖看一份通知:“你的军训成绩很好,可以进‘淘汰营’了。有没有兴趣参加?在你们的寒假、暑假里。”
“谢谢。”王颖歉然,“但是,我没这个打算。”
张教官很不解:“这是这几年刚有的新项目,跟军训加强令前后脚下来的。通过这个训练的学生,毕业后如果想走特招入伍,只要政审没问题,还没听说有哪个不收的。”
王颖点点头:“当军官挺不错。”指了指自己的迷彩裤道:“问题是——我不想。”
张教官明白了:“你不想进入体制内?不过,这只是一个资格,不是说毕业了一定要入伍。多手准备多条路。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种挑战。”
当作挑战?没有必要。
“我想,从这个训练中,肯定能学到东西。”王颖平静道,“但是,人的精力有限、时间有限。每个方向都要准备,最后只能哪个方向都干不好。暑假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实习,也可以去旅游。我既然没有这个打算,就不在这上面投入了。把这个机会给想要它的人吧。这次军训,我已经很有收获了。”
“也好。”张教官挺遗憾,毕竟碰上一个身手有底子、作风如此利落的女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身为王颖的教官,他虽然不会因为王颖通过淘汰营而得到明确的奖励,但却会很有面子。“那你选的方向是什么?”
“还没想好……赚钱吧。”
“做生意?”
“做——”王颖沉吟了一秒半,心中想法渐渐明晰,目光也随之坚定了起来,“新技术。”
旁观者清。张教官为王颖欣然,玩笑道:“我等着看你发财!”
王颖意外一怔,马上又应了下来:“好。”一摸口袋,“啊,对了教官,我‘捡到’一个东西。这里没有警察叔叔,上缴给你吧。刚好。”
张教官疑惑:“呵?”
王颖将打火机抛了过去。
张教官接在手里一看,乐了:“高级货色!”从迷彩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绿色的塑料打火机,亮给王颖看:“的确刚刚正好。”
王颖莞尔。
张教官“咔哒咔嗒”拨火、上盖,玩了一把新到手的打火机,不解道:“什么地方捡到的?”
王颖并不撒谎,坦然道:“半山坡的那片草地旁边。”
张教官若有所思了一瞬,抛了抛打火机,诡然笑了:“眼神儿真不错!”
-
-
次日,星期六。
清晨。
王颖早早起来跑步——不是王颖勤快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实乃因为她又醒了、睡不着!
结果王颖第一趟下坡的时候,看到了田帅。
田帅正在胡乱热身,也发现了王颖,慢吞吞撇开了目光。
王颖本来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见田帅装作没看见,也便有样学样,跑到路的尽头,又转身上坡去了。
田帅斜睨王颖、冲王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而后田帅也开始长跑,很快追上了王颖、冲去了前面。
王颖速度不变,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跑。
接下来的第一趟上下坡,田帅把王颖越拉越远。
第二趟上下坡,田帅被王颖慢慢儿赶上了。
第三趟的上坡,田帅被王颖超过了、甩去了后面;到了下坡时,田帅又重新追上了王颖,却不再赶超,只是缀在后面,“呼哧呼哧”跟着——长跑时前面有人领跑,跟着的人相对轻松一些。
第四趟上下坡,王颖顺利完成,如常结束晨跑;田帅也停了下来。
王颖本以为田帅会转身跑上坡,要停也找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就像一开始田帅超过她冲去了前面一样!此刻见状,不由微微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朱京空气干燥,田帅嗓子眼干得难受,咳了两下,喘着气沮丧道:“我上周试过了,也没跑下一万米。”
长跑之中,合理分配体力、按照自身情况控制速度,十分重要。前半段快一分钟,后半段就要慢两分钟。
所以王颖诚实道:“你体力不坏,是分配的问题。”
“你怎么分的?”
“前半段速度压一压,自我感觉轻松、可以坚持为上;后半段保持就行。总体而言,全程恒速,最后能有一个冲刺。”
田帅点点头,抹了脸上的汗,担忧道:“我想报半程,看来得好好儿练练了。”
“半程二十一公里?”王颖一奇,“没有问题。”
田帅狐疑瞅王颖,转而又乐了:“谢啦!”
王颖略一耸肩:“我跑十公里,耗时在一节课左右。我们学校男生体育课的三千米,十二分二十秒满分;按此折算成十公里,是四十一分钟七秒。你有这个速度,跑个二十一公里又能有什么问题?”
田帅一怔!“四十五分钟,你确定?我没见你掐表啊!”
“又不是比赛,用得着吗。”王颖一指田帅手腕上的心率带,“以前我用那个记过两次时间。”
田帅抬腕瞅了瞅:“这上面只有心率。”又眉开眼笑高兴了,满怀期待道:“那我可以报全程了啊~"
王颖无奈了:“显示屏上下那两节表带就是按钮。全程不仅仅是两个半程。”
田帅应了一声,试着摁心率带,一边瞄了瞄王颖:“你明儿早上还跑吗?”
废话!
王颖一点头:“只要天气OK。”挥挥手回去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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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间。
营房外的雨淅淅沥沥,营房里的学生们各干各的。
田帅给王颖发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短信,才三个字:乌鸦嘴!
王颖回得更简洁:迷信。
黄思慎在看书,端坐在桌子前,看数学教材、做习题集;余敏也在看书,却是半躺在床上、倚在被子上,一边塞着耳塞听着音乐,一边看数学教材与两本拓展读物——帝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所著的《系统学》,以及联邦著名的软件工程师与企业家,比尔.盖茨,所著的《未来时速》。
教材需要全神贯注,拓展读物放松大脑,余敏习惯交替阅读两者。
王颖也想看书,但目前王颖能弄到的读物都是已然“阅读”过了的。而由于“阅读量”巨大,过去一年之中出版的新书之中,绝大部分无法引起王颖的兴趣;寥寥几本令王颖觉得有趣的,则已经被看完了……
在来朱京大学之前,就被看完了。
因为王颖不能上门去拜访原先的亲戚朋友,想要了解他们的近况只能通过间接渠道;同时,王颖当时也还不便结交新的朋友。所以寂寞之下,王颖只能拿旅游、景色、阅读与游戏之类独自一人就可以做的事情打发时间。
结果此时此刻,王颖只能扁扁嘴,隐蔽地瞄了一眼这两位同学,默默妒忌了一回,取出便笺本与一张笔,“唰唰”写下了两行字:
新技术。
控制系统。
然而,科学发展到现在,可供继续深入开拓的方向太多了。哪怕限定与机甲控制系统有关、排除其它的,也还是有很多种产业值得发展。
箩里挑花看迷眼,王颖一时间想不出做哪个好,全无头绪。
就在王颖近乎当机的这会儿,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是田帅的:你今天干什么啊?
王颖回了三个字:写计划。
田帅很快又过来一条:什么计划?
王颖不好直接说是“赚钱计划”,便含糊打岔:就是日程。你呢?
田帅:我在看《锋芒》,科幻小说。你要看吗?
——名为《锋芒》的科幻小说?
王颖想了足足四秒钟,没在记忆里找到对应的书,当即有了兴趣,马上回短信:好,我要看。
田帅:去4302吧,教官让我帮他录入两个报告,办公室今天归我了。我把第一集六册都带去。这个看起来很快的!
王颖:“……”
还没等王颖回信,那边又过来一条:对了,你的牛肉干吃完了没?没吃完就带上啊!
王颖:“……”
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大对头的感觉?
09、拦路
八分钟后。
4302。
王颖拎着两包牛肉干,无语望着田帅搁在桌上的一摞六本书。
《锋芒》是小量印制的网络小说。非严肃作品。而当初那个基地的数据库,对收录的文献有一定的要求与标准。像《锋芒》这样儿的,自然没有资格列入其中。
所以,王颖没有“读”过《锋芒》,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田帅已经开了电脑,刚刚创建WORD文档、开始录入教官写的报告。一边盲打,一边还有空分心看顾王颖:“怎么啦?坐啊,站着干嘛。”
王颖瞥了一眼田帅,搁下牛肉干,拿起书:“我回去慢慢儿看。”说着就转身朝门口去了。
“哎——你!”田帅大为光火,强自按捺了下去,“你好歹给我留两本吧?!”
王颖止步转头看了一眼田帅,取了第五、第六册,回身放在了桌子上。
——不是吧?!
田帅大为皱眉!斜睨那两册书,又瞪王颖。
王颖重新往门口去。
田帅急了:“等一下!”
王颖又一次止步、回头。
田帅恼恨:“我自己也才看到第二本!”
王颖无语了一瞬,取了第一本,把余下的三本也都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走了。
田帅气极,咬牙切齿半晌,狠狠拍了一记桌子!然后忙不迭甩着自己的手,疼得连连倒抽气、脸都歪了。
-
-
《锋芒》讲的是两百年后,人类与外星人的星际大战。
王颖翻了个开头,就对这书所讲的故事失去了兴趣。
不过,书中涉及的“拟真游戏”,倒是给了王颖一点启发。
书中说,这种“拟真游戏”只需要一个眼罩,可以在睡觉时玩。不仅对睡眠没有影响,而且还有助益。
王颖看了直摇头。
谁都知道,人脑、脊椎,是人体神经系统中枢所在,两者联接紧密。要想大脑“奔跑”在广袤的虚拟世界里,人体却不做出任何动作、好好儿睡觉,那就必须截断人脑与脊椎之间的神经信号,免得让大脑兴奋之下,指挥身体做出“跑步”的动作、打扰睡眠。
而这种信号截断,乃是很危险的。日积月累,大脑与身体的联接就会出问题——这与电视看得过多、视力随之下降,是同一个道理。
以后,随着科学发展,肯定会有技术来解决这一关键问题;然而可惜,现在还没有。
这与机甲驾驶员不同。
王颖很清楚,目前,机甲的控制系统,可以大致分为两个大的发展方向:一种是手动命令,这需要驾驶员背熟一整套操作指令,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掌握各种组合命令;一种是动作拷贝,这需要驾驶员本身有很好的运动基础。
前者的缺点是反应较慢,优点是根本不需要读取驾驶员的神经信号,少了一套机载设备,成本较低。
后者的优点是反应较快,缺点是离不开一套特定的机载设备。该设备的作用是把驾驶员的神经信号综合处理,导入机甲操作系统——这个过程中,固然读取了驾驶员的神经信号,但也只是拷贝一份、拿出来用而已,没有对驾驶员身体里的神经信号本身,进行截断。
至于将机甲接受到的外部信号,用生物电子手段,转换成感官刺激,传递给驾驶员,那也是有选择、有过滤的。
譬如——
机甲在战斗中少了一条腿,处理得当,还能继续操纵、还能保持几成战斗力。这在实战中,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实战绝大多数是集体行动,在那些情况下,少了一条腿的机甲,至少可以作为固定火力点。
但若把这种巨大的痛苦,模拟成生物电子信号,导入给驾驶员……驾驶员不惨叫一声昏厥过去,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白白损失战斗力,还危及驾驶员的生命安全,怎么可能采用?!
所以说,神经信号截断,是连各国的军事研究所都谨慎对待的项目。
这样一类技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市场化、大众化。
王颖对此不是没有兴趣,但王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条件去涉足这一领域——太敏感了!不是被情报人员暗杀、就是被悄悄抓起来!
相比之下,倒是全息游戏,目前有相对成熟的技术基础。
全息游戏的基础,是全息影像技术。
这个技术已然诞生,只是设备成本还很高。
而如果以此为基础,作出全息游戏,那么,玩家就可以戴上专用眼镜,外接观看扩大的图像,获得与游戏角色一模一样的视野。
这意味着,你可以躺在电脑椅里,享受奔跑在森林之中的狂野快感!
甚至试试从百米悬崖上往下跳!
只是,这样的游戏,操作要求更高,现有的键盘条件十分有限,很可能需要一些改进。
或许,专用手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外,躺椅也可以改成专用健身椅。如此一来,玩游戏就与锻炼身体有机结合在了一起……当然健身椅的开启与关闭,应该与游戏的开启与关闭脱离,把选择权交给玩家。
唔,周边设备也会很赚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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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玩着笔,思考着她目前可以进行的“小计划”,偶尔“唰唰”一下,写下短短几个关键词。
高静与钱楠从食堂回来。
“怎么还趴在床上奋笔疾书?”高静奇了,“颖颖,颖颖?”
“唔……”
余敏失笑,帮着叫了一声:“王、颖!”
王颖蓦然回神:“啊,什么?”
钱楠乐了:“你不去吃饭吗?”
高静好笑得不行:“都十二点二十了,还不饿?”
余敏好奇,踮脚往王颖的上铺瞅了一下:“写什么呢,这么专心。再不去就没什么吃的了。”
王颖探向挂在床头的背包,摸出两条巧丝:“我不去了。”
“呵?”
“哈!不是吧。”
余敏耸耸肩,扒开自己的背包看了看,掏出一包达能三层高钙奶盐味,直接抛去了王颖床上:“给。只剩这个味的了。”
“谢啦!”
“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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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干掉了一条巧丝、两块饼干,喝了两百多毫升的水,而后王颖继续她的工作。
不过进食总是会把为四肢与大脑服务的血液,召唤到肠胃去。结果就是,到了十二点三十五分,王颖困了。
于是睡午觉。
午睡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王颖总体浏览了一遍上午写下的东西,离开了营房,走到了分支小路上阴凉的树荫下。
这里视野开阔,同时又没人打扰。
三点十二分,王颖拨通了她的“监护人”在朱京为她聘请的律师的工作电话。
之前,这位三十不到的秦先生与其说是律师,不如说更接近于保姆;不过现在开始,这位先生会有更多机会,来展现他的专业水平与人脉储备。
王颖不认为秦律师能够胜任往后的第一律师之位。但王颖愿意给一个机会,让秦律师成长到其所能够的极限。
看在之前的保姆工作一丝不苟的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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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完,王颖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雨后的空气,惬意转过身。
却看到小路尽头的岔口,一个年轻的军人一身常服,冷冷盯着她,堵住了去路。
鲜红的肩章上,一杠一星。
是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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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安慰
王颖不由莞尔。
这张脸,不认识。
但是——
这双眼睛,认识!
少尉两手戳在裤袋里,跨立在小路正中央。人高马大又冷着张脸,瞧上去凶神恶煞。
可惜,吓唬谁也吓不到王颖。
王颖不急不慢踱了过去,压根不绕着人走,光明正大直接道:“让一让,借过。”说着看向了前方十几米开外、绿化带对面、大路上路过的学生与军人。
少尉不由对王颖的态度意外,随着王颖的目光偏头看去一眼,正好迎上那边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好奇打量的目光。少尉没好意思再堵着,偏身让王颖过去了,一伸手跟王颖要东西:“拿来。”
王颖彻底乐了,一边开步走,一边明知故问道:“什么?”
少尉恼火,跟上了王颖:“打火机!”
王颖闲闲道:“抽烟又不是好习惯。”
“多谢你关心我呀~”少尉唇角一翘,转而飞速冷了脸,“要你管!”
“你小学语文及格了没啊?”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说,我没那种坏习惯。所以——”说着拍拍两个空荡荡的裤子口袋,冲少尉一摊手,“没有。”
少尉无奈了,摸摸脸自觉这上面的皮不比王颖的厚,不得不放弃了斗嘴:“你们住那边是吧?”下巴一指营房,“不远,很近。现在过去拿。”
恼火加上习惯使然,少尉用了命令的语气。
王颖当即顶了回去:“谁告诉你在宿舍里的?!”
少尉不信,“哼”了一声:“别告诉我你扔了!”
王颖悠然一摇头:“怎么会扔掉呢,那也太浪费了。”
“那——”少尉奇了,“送人了?”
王颖微微一笑,转而飞快冷了脸:“那是我的东西,我把它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这是报复!
赤裸裸的现世报!
少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低了嗓门:“那是我……女朋友送的!你不是不吸烟吗,留着也没用!”
他中间含糊了一下,似乎漏了一个或者几个字,又似乎没有。
王颖看了一眼少尉,也不追问这一点,只是摇头:“早说嘛!还兜圈子。”
少尉恼火!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王颖卡着点儿道,“看在这份儿上,告诉你就告诉你吧——我把它上缴了。”
少尉正要怒,听到后面一句,强咽下了一口气,不解:“上缴?!”
王颖无奈看了少尉一眼:“是啊。那打火机是我‘捡到’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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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否则说出去,全副的丛林迷彩伪装,却去偷听女生聊天,还打算偷看女生解手……嫌丢不死人啊?!
虽然是他先到的那儿!
但八卦一旦传开,哪个不是热闹得轰轰烈烈,谁还会在意这一点?!
可惜,王颖的记录实在算不上纯良,少尉心有忌惮,瞅着王颖打量了一瞬、迟疑了片刻,才点了一下头。
“所以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没听说过?‘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
“……这里哪来的警察?!”
“那不还有教官嘛。”
“哪个教官?”
“张教官。”
“什么张?张什么?”
“弓长张。名字不知道。”
“……你几排的?还有,你怎么跟教官说的?”
“十六连三排。就是捡到了一个打火机呗。”王颖一挥手告别,走向了小卖部那边儿,“不用谢啦。”
少尉几欲吐血,盯着王颖背影大恨:“谁要谢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匆匆朝营房去了。
殊不知王颖正大为不解,心底里一个劲儿嘀咕:“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
难道是因为……
——拷贝到了其他实验者的记忆?!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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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进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出来找了个僻静的椅子坐了,叼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喝了几口,却是连汽水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如果说记忆拷贝导致了一些改变,那现在这个人……
——还是王颖吗?
她到底变成了什么了?!
王颖呆呆想了半天不得要领,除了愤懑孤独,就是自厌茫然。而后王颖搁下汽水使劲搓了搓脸。
“嗨!喂,叫你呢!”
一个人连跨带跳横穿过后方的花坛,踩扁了几棵小花小草、一屁股坐在了王颖身旁。
是田帅。
王颖大为意外!
田帅看看王颖,神色古怪道:“怎么啦,被男人甩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颖一个字也怠于说,直接朝田帅比了一个中指!
田帅对着那个中指一愕,语气却反而好多了:“那又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早上不是还很有精神吗!”
王颖此刻压根没有斗嘴的兴致,瞥了田帅一眼,还是不开口。
田帅瞅瞅王颖,突然三个指头捏螺蛳一般提拎走了王颖的汽水:“正好,我渴了。”说着拔掉吸管,直接“咕嘟咕嘟”给喝掉了一大半。
——喂喂喂,不是吧?!
王颖撑大了眼睛看着田帅,无语!
田帅一半惬意一半夸张地打了个嗝儿:“出了什么事了,死了爹妈似的……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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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王颖冷冷横了田帅一眼。
然而田帅会奔过来,是因为关心。虽然从头到尾没好气、虽然还无意说错了话,但那只是犯别扭、只是一时疏忽而已。
王颖不喜欢田帅的说话方式。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之后,比起计较这点小瑕疵,王颖更看重这份好意的关切。
所以王颖横过一眼就算了,没说什么,也没拂袖而去。
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叶在上方随风微动,漏下细碎的阳光。
“你运气固然不好,但也是不好里面的很好了。”田帅有片刻没吭声,而后他缓缓道,“能健健康康活着,本身就很幸福了。好多人连这个都没有。”
“我知道。”王颖往后一倒,倚去了椅背上,“但我——我愿意用我的健康,终生健康,换回父母。”
田帅轻轻点点头,默然了一小会儿,而后他转头看王颖:“可是你也清楚的,那不可能。”
王颖倦然一点头:“是。”多吐出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田帅略看了一眼四下。近处无人。田帅突然问王颖:“嗳,你初中哪里读的?”
“明州五中。”这问题莫名其妙,王颖听出田帅有后文,“怎么?”
田帅又喝了两口汽水,而后他转着汽水瓶子,小声道:“我没上过初中。小学只上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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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安慰(二)
“唔?”
“小时候受到过惊吓,幼儿园上到一半没法儿上了。小学去了两年,不能适应班级生活,只好又回家请私人教师。后来慢慢儿养好了,才进了西柏高中。也不全是考进去的,小提琴加分。就这样儿,进的还是普通班。”
王颖一怔,目光一动,落去了田帅左手手腕上——所以恋物症?
“是啦,你猜对了!到现在还有后遗症!”田帅缩起了手,偏偏穿的是短袖,再缩也遮不住手腕……结果田帅恼羞成怒!
王颖挪开视线,抬眼看田帅,发现田帅耳廓浅浅晕红了。
田帅自己也察觉耳脖发热、脸上发烫,更加用力地瞪王颖!
王颖微微忍俊不禁,继而一乐。
田帅又接着恼了没两秒,也给乐了,缓缓道:“那些年,我也觉着活着没意思。不过后来不一样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生命贵在折腾。你丫的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还一张苦瓜脸,太糟蹋了!”
王颖笑意微敛:“我也不全是考进来的。”
田帅奇了:“嗳?!加分?”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是外籍学生。进朱大的考试与高考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进来后,再通过专业测试、语言测试,从国际学生部转入数学系。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我进不了朱京大学。但要是可以选,我宁愿进不了。”
田帅默然了一霎那,打岔道:“外籍?”
明面上的身份,很多人都会知道。所以王颖此刻并不隐瞒田帅:“出了事之后,明州济慈会帮了很大的忙。那是我父母的同宗发起的慈善协会,首先看顾本家分家的老幼,其次看顾整个明州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创立者是从明州出去的人。现任的理事们,祖籍在明州,但出生、事业,都不在国内了,是接了他们父母长辈的班。
“父母双亡、遗孤没有成年的情况,很容易遭到侵权,甚至因为父母的遗产而与亲戚起纠纷。所以这一类人,也是济慈会重点照顾的对象。主要是法律支援。然后因为我的伤比较严重,后续治疗很麻烦,我现在的监护人知道之后,让我转去了南方大陆。之后就留在那边了。”
这个慈善会真实存在。只不过,几个月前,它得到了一笔一亿四千万的遗产……
遗产处于逝者生前创立的基金会监管下。该基金会位于联盟,它的任务是妥善地监管与打理遗产,并按照死者的遗嘱使用这些财产。它本身并不直接从事慈善工作。
基金会给予明州济慈会的善款,并不是一次性给付,是每年划拨五百万。此外,若遇灾害,特殊情况特殊拨款。用完为止。
不过,考虑到五百万只占一亿四千万的二十八分之一、百分之三点六不到,这笔年度支出完全可以从本金的孳息里面拨付。也就是说,没有太糟糕的连续意外的话,这项善款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随着全球经济冷暖转换,会有一定幅度的上下波动。
而随着遗产而来的,还有一个古板严苛的外国律师与他的两名助理,以及逝者的一堆要求。
按照法律,要想继承这笔善款,就得达成逝者的遗愿。
好在遗愿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繁琐了点:整改办公程序;规范工作流程;规范款项用途的公示过程;添加网站功能……
一言以蔽之,捐款人想要让明州济慈与国际接轨!
而事实上,在得到这样一笔善款之后,明州济慈会本身就会做出一些改进,现在仅仅是多了一个确定方案罢了。虽然罗嗦了点……
但拿人钱财,了人心愿!
况且,这可比俗称“要饭”的募捐容易多了、轻松多了。
王颖也没干什么坏事。只不过,在明州济慈会整理电子档案的过程中,早年的援助记录,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份……
谁会发现呢?
当时的工作人员早已经跳槽了,理事们则远在世界各地。后者向济慈会持续捐款只是尊重长辈的心愿而已,他们本身对明州并无感情。以往这边济慈会开个季度例会,那边的理事们都靠电视会议系统出面。而这次得到老乡的慷慨捐赠,理事们高兴了一把,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是遗产!这位低调的同乡大老板已经过世了,与之联络并没有什么人脉可以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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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不解:“那你为什么还来朱京上大学呢?南方大陆有很多好学校。”
“父母心愿。”王颖轻轻道,“而且,我自己也想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帝国是不是还那样儿。”
田帅无语了片刻,而后无奈了:“自找麻烦!真是闲得!”
王颖略一耸肩。
“那你看到了,结论是什么?”
王颖冷然:“还是老样子。好像还越来越糟了。”
田帅单手捂住了脸,偷瞥王颖:“好丢脸。太丢脸了。”
“是啊。”王颖看着田帅作怪逗人,微微好笑,转而却到底还是有些恨恨,“他们无耻!”
“不要管那些了!管不了的!”田帅一指两人前上方,“你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叶是绿的——”点点王颖脚边,“小草会开花。”
王颖跟着看了看蓝天、白云、绿叶、小草,而后看田帅。
田帅再接再励:“唔,这小黄花还挺好看。是野的吧?怎么跟花坛里那种红色的叶子一样?”
“这个是黄花酢浆草。那个是红花酢浆草。”
“不是三叶草?”
“不是。不一样。”
田帅起身过去,从花坛里的红花酢浆草丛中摘下了一片叶子,回来给王颖看:“我还以为碰上好运气了呐!”
那叶子是四瓣的。
“这个也有四叶幸运的说法。”
“真的?”
“其实就是抽叶芽的时候,DNA复制出错了。紫外线、化肥,都会提高这个概率。花坛里的花有人施肥,比野外的更容易出现四片叶子。”
田帅捻着叶柄转着叶子玩儿,嘴角微微抽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斜睨王颖:“这就是理科的思维?!”
王颖后知后觉发现刚才说的那些很扫兴。只是一时间,王颖也分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没吭声。
田帅伸手把叶子递给王颖。
王颖看看田帅,微微忡愣,小心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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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白工(一)
之后两人没再聊什么,只是坐在一条椅子上,吹着傍晚的山风。
王颖摸出餐巾纸,打开一张,把四瓣儿的酢浆草叶子搁在右侧,而后将左侧餐巾纸折覆上来;接着王颖取出学生证的IC卡与餐卡,一上一下夹住了餐巾纸与酢浆草叶,平平整整放进了钱包。
田帅看着王颖干这些:“做标本?”
“嗯。”
“我以前用旧报纸。”
“然后?”
“报纸上的字印上去了!”
“那什么年代的报纸啊,还铅字油墨。”
“单位的内部刊物。小范围发行的。不是大规模印制。设备忒老了。”
王颖应了一声,没有多问——既然对此过敏,那就避而不知的为上。
田帅瞅了王颖一眼,微微一撇嘴,也不说话了,喝光了瓶底余下的几口汽水,继而倚在椅背上、倒过瓶子来,百无聊赖地接舔了最后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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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晚饭开饭的军号响了,他们回去了。
这个星期天的晚上,数学系与法学系又一次有军事理论课。
王颖感激田帅;但事情过去才这么几个月,那是王颖人生中最重大也最糟糕的经历,而王颖在此之前只不过一个普通的中学女生……
所以王颖承认,她现在还无法以寻常心面对为政府工作的人。
于是课间的时候,王颖便没出去。
田帅在门口旁边转悠了一小圈,一嘟嘴,低头踱了两步,一脚踢开了拦路的小石子!
胡怡揣着她自己的游戏机出来透气,正好看到那一脚,当下就乐了。
“哎,你‘一个人’干嘛呢?”
——这重音放得真妙!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不吭声。
胡怡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两步:“你们俩吵架了?”
田帅警告地给了胡怡一瞥,没精打采,还是不吭声。
“喂,吭气儿!”
“……”
胡怡不满了:“还男生呢!怎么这么不痛快?!拖泥带水的,吵架也活该!”
田帅肚子里叫屈,却不好跟胡怡分辩也不耐分辩,眉毛一耷拉踱了开去。
胡怡直摇头,一转身进了大会堂,找王颖去了,一路问人。
可惜没等胡怡问到数学系的位置,上课铃响了。
没戏可看了!
胡怡懊恼了一下,拔腿往自己班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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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课在王颖看来,似乎有点……长?
对田帅而言,颇为漫长。
对胡怡来说,更是漫长得不可忍耐——她急着找王颖挖八卦!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次课间休息,铃声一响,胡怡立马出发。
两分半之后。
胡怡找到了王颖,仗着自己是女生,堂而皇之从蒋燕燕等人膝前借过,一屁股占了高静留下的空位:“怎么闷在这里,不去外面透口气?”
王颖轻轻一摇头:“不去了。”
胡怡张嘴要劝、要挖八卦、要调侃嘲笑,然而却看到了王颖的侧脸、看到了王颖镜片后的目光。
平静、淡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坚硬与锋芒。
结果胡怡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换了:“十一国庆我想去逛街,你去不去啊?”
王颖应得干脆:“好。”
胡怡还想说什么,到底说不出来;胡怡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一拍王颖:“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啦。”
“拜拜。”
“拜拜!”
胡怡原路返回,越走越懊恼、越走越奇怪,懊恼自己没说正事,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说正事:“唉,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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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半夜拉练。
王颖的失眠这次帮了倒忙。因为军训中唯一的这一次拉练,时间是公开的:夜里十一点半集合,接着各营各连各排最后做一遍检查,三四分钟的训话后,十二点十分,准时出发。
如果是军人,并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检查打包的被褥。但学生们的身体素质一年不如一年,近视率一年比一年高,令教官们头疼。为了避免开拨后才发现问题,这个检查就做得十分仔细。
而王颖每天晚上能睡着的时间,一般在十二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结果就是,二十公里的公路行军,王颖打了近百个哈欠。
不过,由于体力充沛,除了微有犯困之外,王颖并没遇到其它问题。
回到营区,已经是早上五点多。
王颖用前一晚准备的一瓶热水兑水擦了一把身,洗了衣服,正好去食堂吃饭;吃完回来,王颖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一点多,深沉好眠,酣畅无梦——这可真是难得!
当天下午,全体休息;到了晚上,有军事理论课的院系照旧,其它院系自己安排。
周二,照常军训。
一眨眼到了星期三,令学生们期待已久的打靶终于来临了。
供学生们使用的不是什么好枪,更没有枪种比较、拆洗教程,连子弹都是预先给上好的,只是摆上老掉牙的八一杠,而后扣几下扳机。
子弹倒是给得慷慨,每人十发——这慷慨是相对而言的。因为据尚青云回忆,他们那一届就五发:那会儿还没颁布军训强化令,朱京大学新生军训还在学校里进行,打靶则拉去城郊靶场。是一个离学校较近的部队单位,不是在这儿。
王颖对此没什么兴致,趴下瞄准了一下,试射两发校准了手感,而后一口气把余下八颗子弹送进靶子中央,就揉着肩膀起身了——后坐力真不小!
这个时候,高静跟钱楠第一发子弹还没舍得打出去。
因为是野外靶场,堆砌掩体壕沟的关系,射击区与靶区都高高垒了起来——这样工程量比挖低整个靶场中间更小。
学生们射击时,教官全程看顾到尾;等到全排学生全部完事儿、重新集合,教官们就轻松了。
张教官在给两个战友派烟,等了一会儿,从负责管理靶场的军人手中,拿到了成绩单。
不少学生好奇,簇拥上前问自己打了几环。因为涉及其他学生的成绩、事关隐私,教官们不便让学生们自己浏览单子,只好逐一查阅、逐一回答。
王颖对此没有兴致,站在一边阴凉处歇息。
而后连长拎来了一包尚带余温的子弹壳,吆喝了一嗓子“十六连的,统统过来”。
大半的学生蜂拥而去。人群一稀,张教官转眼见了王颖,便招手叫过王颖过去,点着单子叫王颖看:“你看,满环!神枪手!简直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真不考虑了?”
王颖一笑摇头:“真地不了。”
张教官遗憾点点头:“去拿子弹壳吧。”说着想起什么,摸了口袋掏出烟与打火机,冲王颖一亮,嘿嘿一乐,“失主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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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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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白工(二)
烟是芙蓉王。
不过,打火机又变回了塑料壳儿的。
张教官他们是一期士官,只有连长才是个少尉。而一期士官的收入,与一级军官也即少尉,差了一大截。因此之前,张教官他们抽的都是五块钱的红梅、十块钱的白沙。
显然,那个狭长眼少尉为了要回打火机并且封口,给张教官塞了一包烟套交情。
所以王颖莞尔,也嘿嘿一乐。
一旁白茉莉小姑娘无意间刚好把这两人的奸笑瞧了个正着,背上微微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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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排演军训结业式。
星期五正式结业。
结业式上,除了队列表演与评比,还颁发了奖状与荣誉证书。主要是团体一二三等奖,以及军训优秀学员。
末了各班自己合影。
“茄——子!”
大多数学生喊得兴高采烈,可怜王颖实在喊不出来,跟着喃喃了一声。
相机轻轻一记“喀嚓”,完成了它的任务。
中午在食堂吃过最后一顿饭,学生们整理东西、准备乘车回校。
军装,自然归学生们。至于被褥、热水瓶等物,可以带回学校,也可以留下。
留下的话,不给钱……
学生们对此只剩摇头。
“部队里现在都这样儿?”
“唉,太平兵!”
“当兵两年,三十发子弹。”
“有的地方还十五发呢!”
“为什么两年三十发、十五发?不是二十、十吗?”
“新兵营打一次靶,之后一年一次,所以一共三次。”
“晕!”
“这都当的什么兵!”
“军训都要雁过拔毛,军车在路上横冲直撞,真是够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话不能全这么说。”余敏听不下去了,“高原上修路的工程兵,抗洪抢险、地震救灾的,也都是军人。”
“颖颖,你说呢?”
王颖厌恶军绿色;但平心而论,这事还是余敏在理:“首先,军车跟军车之间,有很大区别。总参、总政、总后、总装,下面七大军区,再下面各行省的省军区,再再下面各地的军分区。而这一级一级的军区里面,又各有司令部、政治部、装备部、后勤部、仓库、干休所、医院、卫校等等。太多了。所以,一个或者几个单位的人飚车,并不意味着所有单位的都飚车。不能一概而论。
“其次,作为军人,有事了他们能顶得上去,打仗了他们不当逃兵,这就行了。又不是外交官,更不是政治家,飙个车、喝个酒、泡个妞儿,很正常。我们不该要求他们形象完美。毕竟他们也是人。凡人。有宪兵管着呢。”
“那这些呢?”
“那也就头头脑脑们的事儿。”王颖一耸肩,“反正,像我们的张教官,是拿不到好处的。”
女生们默然。
而后高静咕哝:“我倒宁愿让教官拿了当辛苦费。”
余敏一哂:“怎么可能!”又叹道,“强化令一下,每个军训的大学生,中央都有特别拨款下来,营养费与置装费。四个星期,也就一两百吧,还是七八十?这钱,肯定是到不了我们手里的。让我们沾个手,已经不错了。”
钱楠诧然:“按照每人一百来算,一所学校,四千多的学生,这就是四十多万。”
高静轻轻添了两个字:“每年。”
“这才是关键。”
片刻的静默。
余敏摆摆手:“嗨,四十万,小意思了!又不是给一个人!各方面都要分润,落到单个人头上,四十万能有多少?通胀这么厉害,能买百十斤猪肉就不错啦。至少他们没卖武器没卖装备!谢天谢地!”
王颖一凛!转而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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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被褥的处理不满,但是大多数学生只是说几句,并没有带走这些东西,更没人去向生活助教、向上级军官抗议。
“得了,哪儿都一样!”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
“不提这些扫兴的了,我的相机还没怎么用过呢——跟教官合影,去不去?”
“去,当然去!”
“走啦!”
“别忘了跟教官要邮箱,你们记得提醒我啊!回头寄一份过来。”
“当兵的,能上网吗?”
“那就要这里的地址,用光碟拷一份。”
“当兵的,有电脑吗?而且光碟很容易划坏。”
“那就优盘。电脑他们办公室有。”
“当兵的,能用优盘吗?”
“优盘也不行?”
“防止泄密,不能用的吧。”
“是啊,听说连手机都管得很严。”
“行了——我洗出来再寄!”
“嘻嘻!”
“学生服务中心就有照相馆,挺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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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纷纷忙忙,下午一点多,学生们开始上车。
一开始场面还好,等到第一辆车开动的时候,大家突然伤感了起来,好些人眼圈红了。
王颖望着那些多愁善感的同龄人无语了一瞬、羡慕了片刻,转而开始暗暗庆幸摆脱了到处都是的军绿色。
而后王颖看到了车后送别他们的张教官。
比起女生们,男生们跟张教官混得更熟、玩得更好,此刻都用力挥手。
张教官一开始回以挥手,后来大概觉得盛情不过,“啪”一下立正,敬了个军礼。
标准严格,一丝不苟。
学生们纷纷还以军礼。王颖一笑,回了一个致意。
军礼——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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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五,是9月8号。
次日9月9号,星期六,农历8月15,中秋节。
紧跟着9月10号,星期天,教师节。
周六到下一周周一,因为周末加中秋节的关系,连休三天。
与此同时,周末两天,还是本科生与没有实践活动的研究生注册报到的时间。
所以,王颖回到学校后,讶然发现校园里变热闹了!
仿佛雨后春笋一般,自行车的数量翻了个番——之前不少提上了楼、搁在宿舍里。
宿舍楼底层那些车座上套着塑料袋子、浑身积满了灰的自行车,也少了一大半。袋子一掀、笼头一擦,有的甚至是被一桶水劈头盖脑一冲!而后它们就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除此之外,摩托车同样多了许多。不过校园内到处都是减速路障,又限速20公里每小时,它们再多也就是“嘟嘟”几声,飚不了车。
而球场、操场,则被占了个满满。打球踢球的多,旁边瞧的更多。
王颖新奇地打量着这一切。
整个校园内洒满了阳光,还涌动着这么多年轻人,嘈杂而热闹;与之前那个位于地下、井井有条的基地,对比鲜明强烈,令王颖感觉大不一样。
加上家长们已经统统离开,王颖没有顾虑,结果她站在第九食堂正门口前方四五十米处、花坛对面的报亭旁,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间把吃饭大事也忘去了一边。
与此同时,法9501的全体班委与一些学生忙着展开第二期募捐。还是在学生宿舍区的第七、第九食堂门口。不过,这次的准备工作比上一次精良多了。
胡怡负责第九食堂这边,很快发现了王颖,意外一乐,走了两步要去打招呼顺便看看能不能抓个壮丁,突然又改了主意,给田帅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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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看了消息,撇撇嘴嘟嘟嘴,有片刻只是沉吟、没有动静。
而后田帅揣起手机,跟同在第七食堂门口的李斌说了一声,出发了。
报亭位于花坛里,背西面东,南北铺了砖,方便学生们挑选读物。五点刚到,太阳还挺高的,不过报亭的影子已经斜了,挡出了一片阴凉。
王颖就站在西北角的阴凉里,深靛蓝的七分裤、短袖圆领白T恤,脚上踩着一双浅粉色的人字拖,闲看人来人往。
田帅笑了。他蹑手蹑脚绕去了王颖背后。
王颖没发觉。胡怡倒是看见了,乐了,睁大眼睛掩住了嘴。
田帅又近两步。
王颖在人流中发现了一个英俊的男生,多看了两眼。
田帅顺着王颖的角度望去,也瞧见了那个男生,心下不忿,当即轻轻探手、重重一拍!
剧痛!!!
14、白工(三)
田帅疼得倒抽气!又兼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骇得叫都叫不出来。
王颖慌忙放开田帅手腕。
田帅只觉右手手腕断掉一般!小心动了动,还好,骨头没问题!然而就这么几秒之间,田帅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上肿起了一圈印子,紫红紫红——瘀血!
田帅顿时整张脸都垮掉了:“你干吗呢啊?!”
王颖大没好气:“这话该我问你吧!”
田帅理亏,没吭声了,只是站在那儿,闷闷揉自己的手腕,又摸摸肚子。
王颖心有余悸,惊怕之下,脉搏极快,一时间也顾不上说什么——她抓田帅手腕的那一下虽然又准又狠、弄出了乌青,但其实没什么,只是抓住偷袭者、固定位置用的,是擒拿手,不是杀招,毕竟人类的握力,并不足以捏断人类的手腕;向后的肘撞才可怕:那是冲着腰子去的,目标肾脏!
如果不是王颖出手的同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刹回了九成九的力道,田帅这会儿就该内脏破裂大出血、火急火燎送医院抢救去了!
胡怡哪里看得出其中凶险,只是老大远地瞧见田帅偷偷吓唬王颖却反而吃了个大亏,一讶之后乐得不行,笑得肚子疼,站都站不直了、扶着桌沿弯了腰。
钱晶晶没注意到报亭那边,此时见状不解:“怎么了?”
“哎,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黑带!”胡怡摆摆手,深吸两口气收了笑,撑起身来,“五点了,人多了,咱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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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亭里都有饮料与冰柜。
田帅买了个冰镇的脉动,冷敷自己的手腕;敷了一会儿,不疼了,就伸了手给王颖看,忿然控诉:“喂,我手都青了!”
——去,你命很大了!
但这话不能说。所以王颖只是翻翻白眼,不吭声。
田帅哼哼了一回,又敷了两下,一清嗓子跟王颖道:“我们今天第二期募捐,人手不大够!”
听话听音,王颖又翻了半个白眼,不接话。
田帅拉下脸瞪王颖。
王颖转开了目光当作没瞧见。
田帅脸儿一苦,眉头一耸:“就这手,还怎么发宣传单啊!”
王颖瞄了一眼田帅,被田帅那表情逗乐了,“噗”一声没忍住笑:“活该。”
“不就是开个玩笑吗!”田帅大为不满,“你动手也就动手了——可这也忒狠了!”
这倒是。的确太狠了。
不过王颖并不是故意的,事实上王颖同样被吓得厉害;王颖也不好解释为什么,只能道:“人吓人,吓死人!没听说过?”
田帅只觉倒霉,十分不满:“胆子这么小!”
王颖又不能解释,只剩再翻一下白眼。
田帅没听到回嘴,自觉占了上风:“你说吧——该怎么办?!”
王颖看看田帅,沉吟了一瞬,摸出钱包,抽了一张二十块的给田帅。
田帅懵然:“干什么?”
“冷敷费。”王颖指指田帅手里的脉动饮料,“还有明天开始的热敷费。”
田帅恼了,不拐弯抹角了:“你来不来帮忙?!”
王颖迅速揣起了钱,飞快摇摇头。
田帅右手一伸、手腕直直递到了王颖眼皮子底下:“到底来不来?!”
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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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僵持了半分钟。
而后王颖投降了。
田帅大乐,“呼啦”一转身往七号食堂去,两手闲闲往裤子口袋里一戳,志得意满,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似的。一边走,一边还转了转手腕偷偷庆幸——如果不是他“严重”负伤,就凭吓唬王颖这一条罪状!眼下肯定逮不到这个劳工……
王颖跟在后边,只剩无语无奈;而后走了一段,心下渐渐又浮起几分好笑。
胡怡忙里抽空留心着这两人呢,见状乐了!正好迎面三个男生一同来食堂吃饭,胡怡上前半步、轻轻一递宣传单,笑容尤在。
结果三个男生俱都目光一顿。一个微微一怔,接了;一个镇定平静,接了;最后一个脸上轻轻一红,也接了。
严嘉也看见了——看见了田帅,而后注意到了王颖。但严嘉没有笑,只是目送两人远去、消失在宿舍楼与楼间花坛里成排的银杏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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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一到地方,当即就从桌上小半尺厚的宣传单中取了一摞,足足有一寸半,横手递给王颖:“归你了!”
王颖默然,没说什么,只是接了过来。
“嗨,美女!生力军啊!”李斌冲王颖一点头,问田帅,“这位是?”
薛达胜讶然一挑眉:“你女——”
田帅连忙截断薛达胜:“外援,外援!”
李斌、庞成辉、薛达胜均笑了,笑得无声而暧昧。
黄萱曼、孙雨歌也笑了,一个忍俊不禁、抿嘴莞尔;一个“吃吃”地乐,花枝乱颤。
王颖倒没脸红害羞,只是突然觉得刚才下手轻了——当然当然,把田帅送进医院可不妙!不过,只是送去医务室的话,好像还是挺不错的,嗯?
李斌察觉情况微妙,打量了一眼田帅与王颖,清清嗓子,正色对王颖道:“谢谢你来帮忙。正好,我们这边这会儿才两个女生。”
孙雨歌笑过一通,招呼王颖站她的位置:“那我先去吃点东西,饿死我了!就二十分钟,而后来换班,好吗?”
黄萱曼一听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吃过点心了。”王颖点点头微微一笑。
孙雨歌高高兴兴进食堂去了。
王颖目送了孙雨歌片刻,心中止不住地羡慕。
真是幸福——这么一点事情就能高兴成这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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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起先还真地休息了几分钟——坐在桌子后面,与薛达胜一同守着募捐箱,继续用那瓶脉动冷敷手腕,一边敷一边还时不时横瞥王颖一眼,摆明了督工!
王颖并没消极怠工。接过传单之后,王颖先浏览了一遍内容,而后就开始派发。态度认真、微笑诚挚。
亲身遇到过厄运的人,怎么会不懂厄运的可怕?!
所以王颖对张慧娜,怀有真诚的同情与怜惜。
食堂刚开,人还不多。但捐款的比例不低。当然金额未必大就是了。时不时有学生走过去两步、往箱子里塞钱,田帅少不了起身与大家一同致谢;这样过了三四分钟,田帅不耐烦了,站起身就没有再坐下去。
正好李斌瞧着一切顺利,也打算去吃饭、以备回来轮班,田帅横竖是站着,就接了李斌的位置。
庞成辉瞧了一眼对面的王颖,一半好心一半看热闹,侧挪了两步跟田帅道:“哎,你站我这儿吧!”
15、中秋(一)
募捐中,负责门口递宣传单的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左右两侧均是男女各一。
这是为了保证不管来者男生还是女生、不管来者走哪边进食堂,都有异性可以递上传单,都“男女得宜”——这条天然有效的社交规律,是所有宣传活动都不会忽视的。
无论公益的,还是商业的。
胡怡她们并没这么有经验,但赵晰知道,第一次募捐时就指点过了。
不过,真要追根究底地论起来,赵晰也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从学长学姐那里、从社会活动的指导老师那儿,学来的。
所以之前,李斌站在黄萱曼对面、庞成辉则在王颖对面。
此刻,庞成辉这一挪,就把田帅让到了王颖正对面。
黄萱曼一乐,故意问:“哎,为什么非得田帅站那儿呀?”
王颖装作没听出来。
田帅似有若无瞥了王颖一眼,突然得意了起来:“因为我长得帅!讨个饭、来钱快!”
诸人绝倒!
王颖憋了一秒半,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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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到五点二十,孙雨歌吃完回来了。
到了五点半左右,又陆续有另外四个法9501的学生,解决了肚子问题,前来出工出力。
这样一来,人手就宽裕了。
所以五点四十刚过,李斌接了田帅的任务,拍了一记田帅肩膀、连带谑然瞧了田帅一眼,小声儿道:“加油啊。”而后正常音量道,“你吃饭去吧,这都当了一节课的木头人了!”
田帅就招呼王颖一同去。
王颖当即答应了——不去吃饭、留下来接着帮忙?那不是给人帮忙、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此时,王颖手里的宣传单还剩五分之三。不过,既然田帅不计较,王颖也就趁机“忘”了这一点。
两人进了食堂。
这个时间,已经是高峰期。一楼人满,各个窗口前的队伍排得老长。
田帅指指扶手电梯。王颖一点头。
两人就去了二楼。
电梯不徐不疾地上升,前后全是学生。
田帅侧身好奇道:“你怎么笑得那么甜?不止对帅哥,对女生也那样儿。”
最根本的缘故,说来苍凉;但除此之外,也有话可说。
于是王颖坦然回答:“他们家里条件未必比张慧娜的好。非亲非故地,这钱他们没有义务出。所以,既然他们出了,当然值得感激。”
“是这么回事。”田帅略一摊手,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不过,说真的,谢多了麻木!就没见你这么认真的。”
“的确麻木。上了十个,就开始腻味了;到了后来,脸都笑僵了。”王颖坦然承认,指了指田帅手里的饮料,“所以,我把那些钱换算成一堆具体的东西。十块,可以买四条巧丝,三包饼干,或者两瓶脉动还带找零;五十块,那就是十几瓶脉动,好大一堆呢。一张钞票,看上去小小的、轻飘飘的,一旦换成东西,就感觉很多了。说‘谢谢’的时候,也就有动力了。”
田帅失笑。
说话间,电梯到头。
田帅问得理所当然:“哎,你吃什么?”
“唔?”
“我请客,犒劳你。”
“不用,我们各自买自己的吧。”
田帅脸一拉:“那你请客!”
王颖无语愕然!
田帅手一伸,手腕上那一圈青紫几乎抵到王颖鼻尖!“赔偿我!”
王颖往后一仰,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了两三秒,眼看田帅拗上了,王颖就放弃了,在被人犒劳与付人赔偿之间,坚决选择了前者:“还是你请吧。好歹别让我做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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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请客,两人均是进了自选区,拿了一个托盘,各挑各爱、各选各菜。只不过,由田帅刷饭卡结帐而已。
这顿饭,他们面对面而坐,却各吃各的。
王颖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不具有身体、不能吃喝拉撒,因此现在的王颖,发自内心地享受任何她不讨厌的食物。吃饭的时候,比考试的时候、比点数钞票的时候,更要认真许多。
满怀庆幸,近乎虔诚。
——她又能吃东西了噢!
久卧病榻的人,有朝一日重获健康,必然会极为珍惜。王颖的心态,也是同样。
田帅不知道这些。只是,田帅瞧着王颖坐姿笔挺,偏偏专心致志对付红烧脊排、连挟一筷白米饭都那么认真,不由暗暗好笑,同时也跟着胃口更好。
王颖不经意间一抬眼,正好瞧见田帅嚼着东西瞅着她乐。
两人目光一对,田帅转开眼若无其事抓过饮料,喝了两口。
经此一次,气氛开始有些微妙。好在还没到尴尬的地步。
结果,王颖吃了个八分饱,心满意足;田帅扫荡完了他的饭菜,还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饮料,给撑着了。
离开食堂后,王颖去了宿舍,问了问明天中秋节的安排,记下晚上活动的时间,而后便回家了;田帅则接着去募捐,中间还跑了一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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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的活动在晚上,去湖边开茶话会。
一个班的人加上生活助教尚青云,在草地上席地而作,围成了一圈。零食饮料自己携带;表演节目、赢了游戏,另外有奖品——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奖品乃是班费购买。
男生先出了个四人小合唱。而后高静“啪啪”击掌两下:“我提议,请黄思慎同学对着月亮唱一首歌!”
钱楠大赞:“好主意!”
蒋燕燕笑得不行:“‘对着月亮唱一首歌’?!这话说得好!”
钱楠也乐了:“那不是狼么!”
王颖一笑;因为之前男生小合唱的时候,有人手机响了,此时王颖便摸出手机调成了会议模式。
余敏则忙着与黄思慎商量:“要不,就来一首《黄土高坡》吧?你先前那一嗓子,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当我点唱机呀!”黄思慎嗔了一句,落落大方站起身来,“好,那就《黄土高坡》!”
黄思慎走向圈内中央,清清嗓子。余敏跟王颖遗憾道:“这首歌我很喜欢。可惜高音吊不上去。”
王颖安慰她:“中音也能唱得很好,可以把调子往下降。关键是声乐训练。呼吸与发声。”
余敏无奈一扁嘴:“我是乐盲。”
王颖还是第一次在余敏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不由莞尔:“全校性选修课《音乐基础》,教授乐理。”
“嗳,这倒是不错!对了,你把选修课清单研究完了?还有别的好课吗?”
“不是,我没研究。这个是——别人告诉我的。”
黄思慎开唱。余敏看了王颖一眼,暧昧一笑,不再问了。
王颖搂了膝盖没吭声,只是难免想到田帅,心下浮起无奈与遗憾。
手机震动。
王颖心下一悸,暗道了一声“莫非说曹操曹操到”,摸出来一看。
真的是田帅。
——中秋快乐。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