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合力
四点三十八分。
胡怡找到了王颖的摩托车,掀掉防尘罩,开锁发动。
四点三十九分。
赵晰给王颖短信了物资情况,以及钱晶晶、严嘉、薛达胜、田帅四人的号码——人手是王颖要求的,人选乃赵晰决定的,全是赵晰认为比较热心的同学。
专用账户没有;布幅赵晰这边有一条大红的;募捐箱在院学会生活动室或许可以找到。
此时,王颖已经与打印店老板互加QQ、传送了打印条目过去。
四点四十分。
“老板,你知道哪里有条幅卖吗?就是打标语用的、长长的红布条。另外,宣传幅呢?不用大,半人高,塑料膜展开的,或者三夹板的。
“横幅你阿姨的书店里有好几条,但是是紫红色的?没关系。能借我们吗?太好了,谢谢老板!二手书店,在澡堂那边?理发店、电子用品店上面的二楼?找得到,我这里有校园地图。
“老板,能不能再麻烦你打个电话,跟书店老板说一声?我这边马上可以有人过去拿。好的。很快的,也就六七分钟的事,最多十分钟。”
同时,王颖点开BBS上的校园地图,结果发现政法学院距离宿舍区约有两公里远,当即给赵晰回短信否决了这一条。
四点四十一分。
赵晰打通了男生宿舍的电话,召集大家去女生宿舍搬桌椅——本科生宿舍七层,没有电梯,法5的男生被安排在五楼与六楼楼,要搬客厅的桌椅下去,远不如女生宿舍方便。
王颖则短信了钱严薛田四人,询问他们的位置、交通工具,以及随身是否带钱。
四点四十二分。
王颖开始在电脑上罗列超市购物清单。
钱晶晶回复了短信。在宿舍,楼下有自行车。
王颖拨通了钱晶晶的手机。
四点四十三分。
王颖请钱晶晶骑车赶往二手书店取横幅。考虑到新生不熟悉校园,王颖保持通话、以方便为钱晶晶指路。
同时,王颖继续罗列清单。
四点四十五分,田帅第二个回复。
在宿舍南边的足球场看人踢球;身上有钱,但只有一百多块;有个Scott——强调Scott没有后座、带不了人。
王颖对着“Scott”无语了一瞬,回短信请田帅去学生服务中心的邮局,买两个邮政打包箱,并且让工作人员用胶带从底下到上面、整个儿封闭好,最后在上方开一个口子;此外,有发票的话,记得要一张;之后,联络赵晰。
田帅瞅着最后一句直撇嘴:“不就几块钱么,当我捐了。”
四点四十六分。
王颖检查了一遍清单,用手机拍照;想了想,还是编织了一下短信。
赵晰带着一卷布幅,离开宿舍。
四点四十七分。
胡怡给王颖发来第二条短信。
王颖当即回了清单照片的彩信,并且发送了文字短信,而后是第三条消息——“记得要小票。我这边手机占线,有事回短信。买完东西跟赵晰师姐联络,她那边也该好了。”
四点四十八分。
严嘉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胡怡拎着一袋子标语走出打印店,去超市。
田帅走进服务中心,看到了前方胡怡所拎的塑料袋里的大字,当即赶了上去:“哎,法5的?募捐?”
“啊。你也是?”
“是啊。胡怡叫我去邮局,居然拿邮包纸箱做募捐箱。你呢,打印店?”
胡怡脸色古怪了起来:“还有超市。”略一想,把袋子交给了田帅,“我去超市慢,你买两个纸箱快,这个你先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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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四十九分。
钱晶晶到达二手书店楼下,与王颖结束通话。
四点五十一分。
薛达胜回了短信。
王颖没理。
四点五十六分。
田帅捎着箱子与白底黑字,到了宿舍区内西侧的第七食堂正门口,与赵晰等人会师。
大家开始布置桌椅、分派工作。
此时学生与家长已经开始进出食堂,不时有人缓步瞩目。
四点五十七分。
钱晶晶带着条幅抵达第七食堂正门口。
赵晰、新生们与几个家长自己带下来一些固体胶、双面胶与透明胶,此时便开始粘贴条幅。
由于时间仓促,大家商量了几句,省略了剪字这一步骤。
四点五十九分。
胡怡骑着摩托车赶到第七食堂门口。
胶水、透明胶、美工刀、活页笔记本、签字笔、塑料绳。
五点整。
两个募捐箱上贴好了名字。
赵晰当仁不让抢到了第一个,抿起唇小心往左边一个里塞入了一张一百的。
黄萱曼的父亲买了一箱矿泉水回来,分了一圈,塞给女儿一瓶,见状往右边一个塞了五张一百的,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戒烟一个月,戒烟一个月。”
大家都乐了。其他人随之捐款。胡怡也跟了一笔。
五点零四分。
第七食堂门口的条幅挂好了;田帅带着第二套条幅与一半文具去西侧的第九食堂,那儿薛达胜等人已经布置好了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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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零八分。
又有两个新生加入第七食堂门口的募捐行列。赵晰看看人手充沛,让新生们自己商定班次,轮流吃饭。
五点十二分。
田帅踩着桌凳挂完横幅,跳了下来,摸出手机给明亮打了个电话。
五点二十三分。
明亮混在人流里,老大远看了看食堂门口的田帅,嘿嘿一乐,从宿舍走过,走侧门溜进了第九食堂。
五点二十六分。
陈睿与校学生会财务部长以及两个交好的干事来找胡怡。四人带着一大卷条幅彩旗、两个新旧成色不一的募捐箱、一袋子文具,还有各自的工作铭牌。
见到募捐工作已经开展得有条不紊,陈睿十分意外,毕竟胡怡的电话是四点半多打的;转而,陈睿大感欣慰,高兴之下,把新生们好好儿夸赞了一番,又宣布请客——当然,得等一切忙完之后。
几个机灵的新生将校学生会的铭牌看在眼里,跟胡怡旁敲侧击。也有几个凑去找赵晰打听。
五点四十八分。
明亮吃完饭,这才懒洋洋出现在第九食堂正门口,跟田帅嘻哈了一顿,捐了钱,替下了田帅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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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五十。
清点工作在学生服务中心校学生会办公室内结束,这里有验钞机。
由于除了学生家长,还有一些老生目前在读暑期课程、集训,或者做项目等,结果款项远高于下限估计,总计达五万一千八百三十七块。
这里面,不包括八十五块假钞。
善款装入牛皮纸信封,封条。胡怡在封条上签名。田帅也跟着签了一个。黄萱曼跟着凑了回热闹。陈睿好笑,没阻止他们。
接着,陈睿写了代管收条,又代表校学生会签字。
赵晰代表张慧娜签字,并保管收条。
而后信封搁入手提保险箱。保险箱搁入固定式保险柜——新生们讶然发现,保险柜内已然躺了另一个手提保险箱!
手提保险箱的钥匙,交由陈睿收起;保险柜的钥匙,还给财务部长保管。
诸事了结,陈睿连声招呼大家去吃宵夜。
10、夜宵
月亮比半圆胖,比满圆瘦。
几个家长纷纷告辞,相约回宾馆酒店。
陈睿留了一回,见他们诚心让新生自己聚一聚,也就没多说。
有两个新生舍不得父母,决定跟着送一送,却反而被自己的父母赶了回来。
一行人走在路灯与月色之下,去吃夜宵。
新生们好几个在暑期里逛过BBS,于是有的想去学校北门外,试试在学生们之间小有名气的烧烤店;有的则想去食堂地下私人餐厅。
他们讨论不出来,就去问赵晰哪个好。
赵晰心情极好,连声道:“都好都好,两个我都喜欢,你们挑吧!”
陈睿无奈了。
你丫的当的什么生活助教!都不考虑考虑实际问题,还真跟新生彻底打成一片了!
陈睿笑眯眯又听了一会儿,眼看一伙人没拿定出一个主意,当即道:“今天大家刚来报到,又忙了一晚上,都累了,要不,选个路近一点的吧?”
也是!
于是这帮人又回到第七食堂。
胡怡没参与讨论,一路忙着拨打王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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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陷在客厅沙发里,浏览着崭新的数学教材。
这些以前从不曾学习过的东西,现在一点不用看,已然了若指掌。
然而这其中的代价……
——谁会想要、谁会愿意?!
更讽刺的是,这些知识……
之前成了复仇的武器!
现在又成了发泄余怒的凭仗!
王颖怔怔出神了,视线越过书本上端,投向了阳台外的夜色。
灯火之外,夜色黑漆漆,无边无际。王颖的眸子也黑漆漆,深邃无底。只是不知何时,眼眶中渐渐开始泛起水光模糊。
手机响。
王颖蓦然惊醒,看了一眼手里的书,狠狠砸去了墙角!
而后王颖探身拿起手机来一看,不由微微无奈,不过眉眼间也柔和了几分,当即接了起来。
那一头,胡怡十分兴奋,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一两成是由于善款多于王颖的估算,八九成则是由于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募捐。
这份高兴与满足传达到这一头,王颖也随之有了微微的笑意。
如果说之前只是出于妥协,那么现在,王颖对傍晚那三四十分钟的贡献,开始觉得有点儿值得了。
胡怡很快分享完毕,接着力邀王颖一起去夜宵。
王颖一句话浇灭了胡怡的蛮缠,顺带还赚了一把歉疚过来:“我在家里,走过去要半个小时吧——摩托车还在你那儿。”
胡怡“哦”了一声,悻悻然道别,挂了手机。
与此同时,大家已经进了食堂、下了楼梯,在地下一层的朱桦餐厅,占了唯一的一张椭圆大桌,还添了几个座。
薛达胜夸胡怡:“这次多亏了你,胡怡。”
胡怡听了不由小得意了一把:“哪里哪里。”但随即,胡怡一抬头看到了薛达胜的面色,却是高兴不起来了,语气一硬:“哪里有!”
陈睿坐在了胡怡旁边。
“别谦虚了!”薛达胜挨着陈睿右手边坐了下来,“哎,我看啊,明天班会,你竞选班长吧?”
言不由衷。
陈睿听出来了,淡然不语;胡怡也听出来了,由于还没决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钱晶晶困惑,看了胡怡一眼,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婉谢了黄萱曼的邀请、选了远离胡怡的位置落座。
赵晰探手拿过了菜单,故意调侃:“陈大会长,你请客哦?那我们点啦?”
陈睿半起了身,双手捧了赵晰的饮料、往赵晰面前送了送,笑眯眯狗腿道:“学姐请。”
赵晰当即接了:“别这么客气别这么客气,折寿了折寿了。”
新生们没全看出来之前那一节;就算看出来的,到此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陈睿便问了赵晰要什么,而后又给大家点了一串东西,又让新生们自己添自己喜欢的。
这里毕竟是校园内的餐厅,跟食堂比是昂贵,跟外面比却低廉。一共十八个人,连饮料带吃的,四百块能全给填到十分饱了。陈睿也算是胡怡的家长,所以请这么一顿,师出有名,不怕招话。
但新生们已经不好意思了:“吃不完的吧?”
好些人附和:“就是啊。”“太多了。”
胡怡咕哝:“跟他客气什么!”可也不会标榜说自己表哥多有钱。
陈睿一点不急,扫了一眼男生,引手一请田帅:“连翅我来四个小意思,你能干掉几个?”
田帅看了一眼陈睿的体恤,当即心中有数,得意洋洋毫不客气道:“一打那是起码的!”
新生们讶然看田帅,而后哄然笑了。
这么一笑,之前的拘束也没了。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选着东西。还有两个新生傍晚五六点在别处,赶来参与募捐较晚、没顾得上去饭,胡乱啃了点面包之类,这会儿就要了鸡腿饭与鳗鱼饭。
大家边聊边等东西上来,互相认人认名字、输入彼此的手机号码。
严嘉想起来了,嗔怪胡怡道:“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我在自行车旁边等你派任务等了好一会儿呢。”
胡怡忙道:“我不知道。短信是我朋友负责的,电话也是她打的,我叫她来帮忙,她懒得过来,说给我们做什么‘联络中心’,直接把我变成了跑腿的!连摩托车都是她的呢。只不过她用了我的名字。她那里有个什么虚拟号,可以一边电脑上发短信一边手机打电话,大概太忙了,左右开弓地,没注意到吧?”
严嘉释然:“虚拟号?那是什么东西?”
胡怡摇头:“我不知道。回头我去问她。”
钱晶晶也释然了,悄悄舒了一口气。
至于薛达胜,他只是回了短信、又没盼过任务,而且这会儿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这一节,倒是暗暗埋怨胡怡那个朋友——外系的事,掺合个屁!
李斌与史泽龙口渴,盼饮料,结果发现吧台那边服务员把他们这一桌的东西装了整整四大盘!两人等不及了,去帮着端了两大盘子回来,这会儿听了个尾巴。李斌好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明亮也好奇:“哟,天生RL啊!她叫什么?”明亮暑假里刚刚玩上网游《魔兽世界》,RL是指Raid-leader,玩家团队推BOSS、攻城大战时的指挥官。
胡怡正忙着与新同学解释,没听清楚明亮的话,更顾不上回答,只是仓促分给了明亮疑惑的一眼。
明亮抿了下唇角,不问了,喝了一大口雪碧。
田帅看了一眼明亮,谑然笑了起来,眼看胡怡说得差不多了,伸长手点点胡怡面前的桌子:“哎,被你抓差的那女生,叫什么来着?也是我们系的吗?”
胡怡解释完最后两句,回头对田帅道:“王颖,数学系的。”
陈睿正有一点不高兴王颖抢了胡怡的风头,听着恶意调侃了田帅一句:“怎么,看上人家了?”
田帅当即想起了短信里嘱咐要发票的那一节,立马不屑:“怎么可能,那就一鸡婆!”
胡怡刚问了钱晶晶薛达胜的名字——之前分别在两个食堂门口,这会儿才认识——听得这话,顿时恼了,一记眼刀飞向田帅:“你说谁呢?!”
田帅意外,看看这么一大帮人,暗叫不妙,赶紧赖皮:“我说了谁了?”
胡怡没动真火,只是不忿罢了,所以声音不大、调门不高,只是连珠炮飞快:“还鸡婆,谁鸡婆了?!你才鸡婆!”
“……好男不跟女斗!”
“东洋人输了二战也说他们爱和平!爱死了和平!爱得吐血!”
哄笑。
田帅也无奈笑了,还挣扎:“谁说的?!”
“《大和新宪》里写的!”
陈睿看着胡怡跟新同学斗嘴,止不住地乐,只觉自己这表妹精神抖擞,嗔怒之间,竟然更好看了!英气勃勃,帅呆了!一时间很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一点儿也不急着解围。
七嘴八舌的热闹间,陈睿没留意田帅,也就没发现,自己右侧隔了四个位置是明亮,而明亮也望着胡怡。
望着胡怡此时此刻格外熠熠生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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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散场后,胡怡与舍友说了一声“我得去还摩托车,今天先在我哥哥家里住了”,和陈睿两个摩托车“嘟”开回家。
胡怡去家属六号楼下原先的位置停了摩托车,快步走向亮着车灯给她照明的陈睿。
“哥,我在想,要不要去竞选班长。”
“怎么,突然野心勃发了?”
“之前没考虑,现在觉得吧,好像也不错——就像这次。”
“不用急。大学里班长一年一轮,有四次机会。不过,一个人只能当选一次。”
“为什么啊?”
“一个是大学里跟中学不一样,学生自治度高,活动比较多,班长为同学服务,全压在一个人肩上,影响学习;另一方面嘛,就是毕业了,找工作了,简历上若能写一条‘大学期间曾任班长’,好看!所以大家分分。”
“这样!那哪一年的班长当着最好呢?最有滋味!”
“你要想热闹、要想搞活动,还是大一。新生感情好,热情足。大二大三,选课已经开始不一样了;到了大四,宿舍不在一起的,一个学期也未必碰见一次。”
“好!我明天去竞选!就这样定了!”
11、得瑟
这天晚上,与之前的日子里一样,王颖睡得并不好。
早上五点不到,王颖彻底醒了、再无睡意,合着眼在床上躺到五点四十,起床收拾了床单、枕套与棉毯,捎去往纳物框里一丢,洗漱喝水。
刷牙的时候,王颖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的女孩,不由关了“嗡嗡”低响的电动牙刷。
一室寂静。
两个女孩对视良久,同时缓缓抬手、同时按在了镜面上,按在了一起,挡住了彼此的目光。
眼神。
这眼神实在不像一个学生。
六点整,王颖出门,沿着绿荫在校园内绕,跑了一个十公里,而后到音乐厅南边,在僻静的树林里、在柔软的草坪上开筋抖骨,练习格斗与摔功;接着回家拉上客厅所有窗帘,温习反关节术。
帝国长拳、东洋柔道等各种格斗套路,在冷兵器时代诞生时,的确是战场上杀人用的;但到了眼下这个坦克装甲车满地跑、导弹隔海漫天飞的时代,它们在民间传授时,已经被补充了许多健身性、观赏性的动作。
与它们不同,反关节术是犀利、简洁的制敌手段。全球而言,在民间,只有极少数人掌握;在军队里,则是特种兵与“编外军人”的必修课。
所以王颖认为,作为一个朱京大学新生,练习这个并不适合让路人看到。
而后王颖洗澡,将换下的衣服与床单等物一同丢给洗衣机,出门骑着摩托车赶到二手书店。
二手书店这边,除了一幢二层的小小商业楼,还有一幢四层的食堂,原先是第四食堂,也称西园食堂,现在改名“溢香西园”。
毫无疑问文绉绉的书面语很难口头流行。而因为两者之间留出了大片空地供学生们停放自行车,这里被学生们叫做“饮食广场”。
溢香西园除了食堂,也有像第七食堂地下一层那样,由个人承包的餐厅,只不过在一楼,窗外花木繁茂、绿树成荫,也算小有景致。
这个餐厅名为“会英馆”。
学生们不知把这名字嘲笑了多少次,但对其提供的油条与豆浆赞不绝口。会英馆的厨房是全开放式的。炸油条的过程欢迎观看;而豆浆不掺粉,别处极难买到,要家庭制作才有。与食堂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杯装豆浆一比,味道实在不一般。
当然,价格也不一般。
好在,是对学生而言的“不一般”。所以这餐厅很受校内教工与校外来客的欢迎。
王颖吃了豆浆泡油条,进眼镜店挑了一幅暗红的钛合金弹性全框眼镜、选了浅茶色的变色平光镜片。
结果,配完眼镜,王颖发现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集合时间——数学系新生在宿舍区汇合、跟随生活助教去参观数学科学院的集合时间。
王颖不愿意提早去宿舍区。
家长们走了不少,可也还有不少来一趟朱京不容易,又或者不放心自家儿女,尚且留着。
而新生报到期间,学校周围宾馆爆满,学校照例特事特办,不仅开放了体育馆体操房、美术馆闲置的展厅,安排家长们留宿,还允许家长在新生的宿舍里暂住——截至军训开始为止。
所以新生妈妈在女儿宿舍住了一晚的也不是没有。甚至有同班新生“交换父母”的——女生的爸爸去男生宿舍休息,男生的妈妈去女生的宿舍休息。
于是王颖在饮食广场逛荡,去二手书店看了看。
此时胡怡刚刚起来。打着哈欠走到客厅,一看挂钟时间,不由尖叫一声!当即敲次卧的门喊陈睿,却发现陈睿已经出门了!
胡怡马上打陈睿手机,得到的回应却十分调侃——“我忙呢,没空给你当保姆,上大学了,一切自理”。
胡怡大为恼火:“谁稀罕你了!上个月我自己去蒙古转了一圈,你还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呢!可我还没买摩托车啊!代步工具!”
陈睿语塞,还理亏——这事他给忘了!
“要不,你问问王颖?她可能还没出门吧?“
胡怡重重一“哼”掐了手机,赶紧拨了王颖的。
“喂,颖颖,你出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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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在饮食广场。怎么了?”
“陈睿那家伙已经过去了——我没车子!昨天下午太热,晚上又去募捐了……”
胡怡说到这里缓了缓,正琢磨着怎么提,那边王颖已经开了口:“我回家拿个东西,正好捎你。”
胡怡哪里还不明白,感动得几乎要泪流满面:“你太好了颖颖!我爱你!”
王颖眼皮狠狠一跳!赶紧一伸手、让手机远离耳朵!
胡怡还在大发感慨。王颖小心拿近一点,听听差不多了,逮了个机会插了一句:“我大约十分钟后到,你早饭吃了吗?家里有吗?”
胡怡蓦然惊醒:“没吃,还好家里有!”又腻乎了两句,匆匆挂了手机。
王颖微微呼了一口气,摇摇头,出了二手书店,下楼去取摩托车。
胡怡飞快刷牙洗脸收拾整齐,一溜小跑去开了冰箱,拿了切片面包、又抓了盒牛奶,三口两口吃完,重新漱口;而后瞧瞧时间,发现还有好几分钟富裕,就从背包里翻出班长竞选演讲稿看了一遍,对着大镜台温习了一回。
这篇竞选稿并不长,才一分钟不到而已。它在昨晚写成,已经被反复彩排了四遍,并且有陈睿当观众兼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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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十八分。
胡怡在家属区六号楼东边与王颖碰头,坏坏笑了:“颖颖,你到底拉了什么东西在家,啊?”
王颖递给胡怡一个摩托车头盔:“这个。”而后戴上了自己的。
好冷的幽默!
胡怡无语看王颖,慢吞吞接过头盔,恨恨往自己头上一罩!
早上八点二十四分。
学生宿舍区14号楼南侧西头,法学系的四个班集合了一大半。
他们将会骑自行车过去。自行车是大学校园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新生大多数已经买好了,尚不曾购置的几个可以蹭同学的车后座。人少座多,绰绰有余。
李斌也有一个公路赛车,美丽达勇士系列的。此刻,李斌正在打量田帅的座驾。
而王颖捎着胡怡到了,稳稳停了车。
李斌问田帅:“这车到底有什么好?”
田帅一乐:“骑着就知道了。”说归说,一点儿也没有让座给李斌试一试的意思。
王颖把这一幕瞧了个正着。
胡怡摘了头盔还给王颖,结果发现王颖正看田帅。
田帅昨晚夜宵时说王颖“鸡婆”那一节,胡怡这会儿可还没忘呢!
所以胡怡蹙眉瞥了田帅一眼,无奈了,还不甘,勉勉强强问王颖:“你瞧着他不错?”
不是吧?!
不要啊!!!
看上谁不成啊?!
王颖轻轻一摇头:“我过去了。”
“噢。”胡怡目送王颖掉转车头离开,眉毛一扬,琢磨了起来。
直到钱晶晶招呼胡怡,胡怡才回神走向了新同学们。
12、黑侠
九点出头。
胡怡他们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王聪他们也参观院系,见了班主任老师与系主任,而后各自召开第一次班会。
班会由生活助教主持。
赵晰先让新生们自我介绍,而后为班委选举打气了几句,并且申明:“按照一向的惯例,这次竞选的是代理班委。因为大家还不熟悉。到军训结束,会有一次全班确认投票,如果做得不好,要下来让位的。有风险,明白了吗?”
有好几个学生失笑。田帅夸张捂额:“还代理!那为什么不干脆等军训结束?”
“因为军训期间班干部就有事情要做;等结束了才选,事情就没人做了。可是现在选呢,大家都不熟悉,说不定投了票又后悔。所以有这么一个弹劾程序。我们当年也是一样的。
“再重申一次,大学里班委是为同学服务的,当然也锻炼自己。不过,跟我这样的生活助教不一样哦——我们属于勤工俭学岗,每个月有钱领的。
“好了,有谁愿意吃这个苦?上来吧。”
胡怡果断起身,走上了教室前方的授课台,转身看看新同学们,还没开口,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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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数学科学院数学系95届03班的新生们正在自我介绍。
王颖静静坐在第四排过道旁的位置上。等到前面的同学说完了,王颖起立,交代了短短一句:“我叫王颖,籍贯南东行省明州市。”就坐下了。
他们的生活助教,叫尚青云,是个研一的男生。
尚青云听了这自我介绍,有些疑惑又不确定,便翻开新生名单看了看——果然!王颖,南方大陆。
这个学生得重点关注。外籍学生跨国求学,生活上肯定有不习惯的地方,人际交往也不如本国学生自如。
所以等到自我介绍、竞选投票、宣布结果完毕,大家散会的时候,尚青云就赶上了王颖:“怎么只说籍贯?”
王颖暗嫌尚青云多事,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没有答话。
尚青云觉着棘手了,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南方大陆风景漂亮吧?我交换生那会儿差点就过去了,不过后来去了联盟。”
王颖重新往前走,一边与尚青云同行一边回答:“当然。城市整洁美观,人们生活富足。”
“比这边好?”
“总体而言,是的。”个别而言,哪里都有区别、都有阶层。
“那你怎么来了这边?”
王颖又一次止步,转头看向尚青云:“个人选择。”
镜片挡住了冷冽的眼神,但是挡不住绷紧的下巴线条。
所以尚青云头大了,忙忙扯了个话题:“呃,国籍的事,我会保密。”
保密?
保得住么!
王颖点了一下头,淡淡丢下两个字:“谢谢。”开锁上车。
尚青云未免不悦,只是他问话不妥在先,加上负有助教的责任,还是指了指王颖的摩托车,道:“对了,你十七岁吧?我记得南方大陆好像十六岁就可以考驾照?我们这边是十八周岁。转驾照什么的,有需要的地方,尽管跟我联络,院里能开证明。”
王颖收了车锁,转头跟尚青云解释:“我的监护人给我在这边找了个律师,他已经办好了。”语气温和了不少。
尚青云目送王颖开车走人,后知后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因为晒得厉害、还是因为交谈气氛紧张得厉害……
尚青云摇摇头用家乡方言嘟哝了一声,而后摸了手机看看时间并回复了四条短信,接着拿了自行车去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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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号周四这一天的余下时光,王颖独自在家,午睡,看书、看新闻,玩游戏、玩自己——在铺着褥子的地板上倒立、徒手走路,滚过来、滚过去。
午饭是家属区超市门口的食品屋里买的凉皮,晚饭乃微波炉转的玉米。
就是不去宿舍区!
而胡怡很快与新同学熟悉了起来,并且组织人手,安排募捐的后续事宜:购买条幅与竹竿,准备宣传资料,等等等等。
此外,胡怡他们还敲定了周六去医院探望正在做疗程的张慧娜。
不知不觉天黑了,不知不觉天亮了,不知不觉,又一个下午来临了。
8月11号,星期五。
早上,王颖去学校机房,敲定了下一个祭刀的贪官;午睡起身后,王颖在家玩了小半个下午,估摸着家长们也该走完了,便到饮食广场吃了晚饭,而后去了宿舍——先到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塞满了整个背包,而后去16号楼。
果然,只剩极个别的新生家长还在。
而235室的家长们,都已经走了。
高静、钱楠,与234室的蒋燕燕、余敏在客厅里,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围着两台宽屏笔记本电脑,一边吃零食、喝东西,一边聊天。
王颖还没进宿舍,就从走廊上、从大开的门口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滋味复杂。既因为这些女孩子的天真散漫而莞尔,又倍感苍凉遥远。
“嗨!”黄思慎端着一盆子甩干的衣服绕过王颖,止步打量了一回,“王颖?是王颖吧?我们屋的对吧?你总算出现了!”
四个女孩闻声看向走廊里。
高静冲王颖一笑,煞有介事摇头晃脑:“不晚不晚,还是赶上了的。”
黄思慎进屋:“是啊,刚好一起看‘黑侠’!”
王颖跟女孩们笑了笑,跟在黄思慎后面走进了客厅。
余敏晃了晃手里的上好佳海苔味鱼果儿,自己抓了几个,也不管剩下还有大半,整包塞给王颖,一边往嘴里丢鱼果,一边调侃:“王颖,你知道你这种卡着点儿抢东西吃的行为在我们那儿叫什么吗——叫‘长腿鹭鸶’!”
王颖尝了个鱼果,搁下背包,往外掏零食:“我也凑个份子。什么‘黑侠’?”
“有瓜子吗?有啊!”余敏接了瓜子立马撕袋,“太好了!刚刚吃完!”
蒋燕燕把一大瓶可口可乐与一大瓶雪碧递到王颖面前:“你有杯子吧?没有我那儿有一次性的。”
钱楠在她的笔记本上玩扫雷,刚才只是笑了笑,没嚷嚷,此时诧异抬头道:“就是揭发贪污的‘黑侠’啊!每周周五晚上朱京时间七点整,准时爆料,跟新闻联播抢收视率!很有名的,你不知道?!”
王颖刚刚把第二个鱼果送进嘴里,闻言慢了一拍才咬下去:“知道。为什么叫她黑侠?”
钱楠乐滋滋解释:“因为他署名‘DARKNESS’啊——黑暗!本来叫他什么的都有,‘网络包拯’、‘杀手黑客’,现在他的粉丝团倡导,改叫黑侠了!”
高静认真道:“我倒是觉得,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更有可能是一个团体。”
“我也这么认为。”余敏磕着瓜子,“不过那个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粉丝!”
13、反对派
王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住问:“你们都喜欢她?!为什么?”
“是啊。”
“没错!”
“这不都摆在你面前了吗?”
余敏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舞剑造型:“因为他‘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然后马上收起造型吃瓜子。
女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王颖跟着微微失笑,略换了一个坐姿:“说不定黑侠只是为了泄愤呢。”
高静囧了,还不满:“哎呀,你怎么老说他的坏话啊?!”
余敏慨然一挥手:“那也没关系!我不看他为了什么、只看他做了什么!当年半岛战争,难道每个军人都乐意去?大多数战士绝对不想,还有小战士害怕得哭了呢——人生在世,有几个不怕死?他们也是没办法,是服从命令。可他们上了!哭着也上了!他们承担了作为军人的责任,为祖国打开了战略空间!这就值得我们敬佩。
“这个黑侠也是类似。
“作为公民,我们每个人对我们国家的繁荣昌盛均负有责任,也就对当前的政府负有监督与劝诫的权利和义务——国家不止政府,爱国、不等于爱当前政府!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我们一则没有那个能力与权利,二则有能力也不敢做,因为怕打击报复,怕‘被精神病’。
“可黑侠不一样!他有非常好的技术,能够在隐蔽自己、保护自己的同时,揭发贪污、打击贪官。于是他就站了出来,他承担了这个责任,他去做了!”
余敏蓦然高举杯子,向两台笔记本电脑、向今晚刚刚出来的新帖子慨然致敬!
用的可口可乐……
高静与钱楠鼓掌。黄思慎挥她手里吃到一半的德芙巧丝棒。蒋燕燕含笑望着余敏。
女孩子们的神色七分玩笑,还有三分,却是认真。
而后余敏郑重宣布:“我长这么大,尊敬的人有,崇拜的人还没有过——不过现在,我崇拜他!”
“咳!咳咳咳!”王颖刚好喝了一口可乐、正往肚子里咽,当即呛着了!咳得脸都红了!
高静、钱楠、黄思慎与蒋燕燕都嘻嘻哈哈乐了。
余敏哭笑不得,推了推王颖:“喂,很好笑吗?你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钱楠高高举起了手:“敏敏,我支持你!”
高静跟着举了一下双手:“我也是!”又刷新帖子去了。
蒋燕燕点头。黄思慎幸灾乐祸看王颖。
王颖忙忙扯了个理由:“我只是觉得,电脑技术好的人,一般比较宅,不是很适合拿来崇拜……”
余敏不解:“什么意思啊?”
王颖解释道:“黑侠很可能脸色苍白,高度近视,木讷内向,还缺乏运动、有啤酒肚,甚至于——不大讲究个人卫生。”
余敏摆摆手,极为大方:“没关系的——反正他又不会出来荼毒我们的眼睛!隔着网络,形象不是问题。”
黄思慎乐了:“身高不是距离!”
高静紧跟着凑热闹:“性别不必介意!”
钱楠马上接了一句:“年龄不用考虑!”
蒋燕燕乐呵呵给自己添了些雪碧:“纯粹就是精神上的尊崇与仰慕,无关男女,就像对哥伦布、对爱因斯坦、对居里夫人、对武则天一样——谁管他一天刷几次牙、几天洗一回澡呀!”
王颖微微失笑。
高静抓过可乐拧开了盖子:“哎,你到底什么立场啊?”
王颖毫不犹豫:“铁杆、死忠!”
高静满意了,先夸张地往王颖的杯子里添满可乐表示夸奖,而后才给自己倒。
钱楠则不解:“耶?那你还说他不好?”
“爱之深,责之切。而且黑侠有这样的能力,目前在网络上无人可挡,一不小心就容易过火——我很担心她。”
“这倒也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权力的集中总是滋生腐败’。”
余敏看法不同:“我倒是觉得没那么危险。那一句话说的是政府,说的是一个组织,规模很大的那种。而黑侠只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用道德规范组织的行为,那是没效果的,必须用制度,因为劣币驱逐良币;但对一个人或者成员只有十来个十几个的精英小团体而言,只要使用得好,道德足够了。”
王颖仔仔细细听完了:“你是说,你希望并且认为有很大的可能,黑侠的人品足够好、好到她会节制自己?”
“嗯。这不一周才一个嘛。”
“对啊。”钱楠也点头,“他有这么好的技术,把贪官账户里的钱弄到自己手里,八成也做得到。就算直接转帐不行,匿名勒索好了,绝对没问题!可他没有。他只是揭发贪官。所以我看啊,他肯定很爱国——爱自己的祖国。
“这样一个人,我们可以信赖他。就算不是绝对信赖,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没有问题。而且,黑侠的粉丝团与一般追星族的粉丝团不一样,里面不乏阅历深厚、理智明理的人,写了公开信提醒他,他肯定看见了。”
王颖听到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一样,“嘭、嘭、嘭”地;可又不一样,因为此刻,那颗心脏好像在往外撞,撞得她胸口发热发酸发胀。
这令王颖忍不住道:“可是,你们怎么敢保证她没有中饱私囊呢?再说了,她这么做未必是因为爱国,相反很可能是因为恨——恨那些贪官。”
高静无奈了,抬手一遮眼睛做不忍睹目状:“唉呀你又来了!”
余敏没在意,轻松道:“那么我们退一万步说好了——首先,恨贪官与爱国有什么矛盾吗?其次,联盟联邦也有贪官,他怎么不去恨那些个、怎么只恨我们帝国的?你看,因为他爱自己的祖国啊。”
钱楠连连点头:“就是啊!你自己都说了,‘爱之深、责之切’,黑侠对帝国也一样的。”
众怒难犯,王颖看看左右,赶紧举手投降。
女孩子们乐了,玩笑着拆了一包王颖贡献的金帝牛奶巧克力四散分吃,就此放过了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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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王颖依旧难以入睡。
尽管如此,王颖的心情却比以往舒展了不少。
因为启动“黑暗计划”以来,王颖第一次发现,这事竟然也能带来喜悦!
让人觉得幸福的喜悦。
而后到了凌晨两三点这样,王颖终于睡着了。
睡得比前几个月里的任何一天都好。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王颖起晚了。
之前的日子里,王颖在清晨只有醒得太早、没有醒得太晚的,所以一直不曾设订闹钟;结果就是,八月十一号周六这天,王颖起床时,已经快八点了。
晨练来不及了。好在王颖并不是专业运动员,每天练来保持而已,所以可以搁到下午傍晚再补。
这一天,是8月12日,周六。
朱京少雨多晴,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三伏天。
王颖起床洗漱,开了一张支票装信封里,下楼去食堂吃饭前,给胡怡打了个电话。
结果,胡怡正好也在食堂。连带钱晶晶、严嘉、黄萱曼,田帅、薛达胜、李斌。七个,挪了一张四人桌拼出了个八人长桌。
他们又不是王颖,还是贪睡的年纪,今天按照日程去医院看张慧娜,所以这会儿正在第七食堂一楼集合、连带吃饭。
王颖便去了同一处,把信封递给胡怡。
胡怡接了信封茫茫然一怔,一边已经拉王颖坐下:“一起吧一起吧!”一边撑开信封口看了看,而后才明白是什么,哭笑不得收了起来。
如果换成昨天早上,王颖九成九会直接来一句“你们讨论,我不在这儿吃”,转身离开食堂、改投超市的熟食小部去。但经过昨晚五个女孩子的那一通“洗礼”,有些东西已经不大一样。所以王颖犹豫了一瞬,道:“我去买早餐。”
王颖走向窗口。胡怡跟同班新同学介绍王颖,又与李斌换座,好让王颖回来坐自己身边。李斌直接往旁边挪了一个。
而后他们接着聊起了之前的话题。
等王颖端着牛肉米粉回来,正好听到严嘉大发感慨:“黑侠的技术也太厉害了!昨晚那个姓程的开发区区长,在我们那边很‘有名’的,可没想到他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啊!”
李斌不放心道:“他这样很危险。”
田帅冲这两人唱反调,一个都不放过:“厉害?厉害怎么不把那些贪污犯一网打尽?!危险?这都大半年了,一直没抓到,那就是抓不到了!照我看,没准还是贼喊捉贼——不对,警察喊抓警察!”
钱晶晶担心:“他可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大意疏忽了啊!”
胡怡点头:“是啊。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尤其帝国之内,公安、国安、军队,皇家、大公司,哪个都不会少。”
田帅咬着包子、喝着牛奶,指点江山:“所以啊,照我说,他应该先积累资料,而后一次性解决。速战速决,这样才安全。每周一例,拖得长了,容易出事。”
黄萱曼没说话,不过神色赞同;严嘉点头,李斌也点头。钱晶晶同意,胡怡也觉有理。薛达胜想了想,道:“他可能是为了出风头?或者,攥取人气资本?”
王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好笑,坐下来开吃。
田帅前面刚刚说了“不危险”,后面又说“容易出事”,自己跟自己矛盾——典型的“为了反对而反对”。
显然,这一位的心理年龄,正处于叛逆期。
可是田帅看到了!看到了那笑容!
太熟悉了!
怎么瞧怎么轻忽!怎么瞧怎么居高临下!
当他三岁小孩啊?!
田帅气血上涌!肚子里暗骂不已,面上笑得阳光灿烂,堂而皇之开了火:“哎,王颖是吧,你怎么看?”
15、建议
由于新入学的本科生都要做这么一份测试、都要去咨询室认一认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老师们这几天工作量很大。
事实上,这种繁忙会一直贯穿整个军训期间的所有周末,并且在开学之后持续数个周。
故而新生第一次与咨询老师聊天,一者时间受到限制,二者是以宿舍为单位的。
全班一起,人太多;挨个儿来,工作速度太慢。四个人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小型集体咨询。
接待王颖他们班的咨询老师三十过半,是男的,姓庞。
咨询房间不大,不过布置得温馨轻松。采光明亮,窗台上摆着一盆生机勃勃的吊兰,沙发与茶几都是米色、黄色这类温暖而不浓重的色调。
高静、钱楠与黄思慎对大学新生活有期待,也有随之而来的焦虑。
而另一方面,庞老师职业素养不错,姿态放松、倾听真诚。
所以三个女生一开始拘谨,慢慢就打开了话匣子,黄思慎说着说着,甚至哭了——她想念的不是数学系,而是建筑系。但朱京大学建筑系,乃是整个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分数线随之极高。黄思慎的高考成绩很好,却还不够顶尖。
结果就是,要么不来朱京大学,去别的学校念建筑;要么来朱京大学,念别的系!
“如果我是朱京人,我就能进建筑系了!我已经那么努力了!高三的时候,我们天天十二点睡、六点起!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有户口?!这大学是拿全国的税办起来的,又不是用朱京市的地税办起来的,凭什么这样子?!”
王颖心中古井无波;听得多了几句,甚至生出一股微微的不耐来。
黄思慎大概是第一次遇到重大挫伤吧?从小如珠似宝,又一直聪明勤奋……
真想两全其美,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复读一年、再搏一次,才是正理!
吃不了那个苦、没有那个决断,就不要埋怨!论投胎,父母双全、家境小康,已经够好了!整个帝国,一大半的女孩子,比你命薄!
不过王颖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高静眼圈也跟着红了:“其实,我跟你类似——我想读的是金融。不过我又比你好一点。金融的基本功是数学,本科数学,研究生再转,也不错。底子扎实。”
钱楠也难过:“我倒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数学就数学了。可我哥哥,我伯伯的儿子,从小玩到大的堂哥,去年考得不好,复读一年又不好,去了二本。我们两个小时候玩得很好,但现在不好了。伯伯以前总拿我给他当例子,我们中学又在一个学校,弄得他很没面子。我也觉得欠了他似的。”
庞老师不断递纸巾。
他其实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他只能做个倾听者。
所以王颖不说话。从头到尾只是陪客,同在一边,却静静无语。
三个女生说到后来,或者支着膝盖、或者倚着扶手,都向庞老师的方向倾了过去、侧了过去。
庞老师获得了她们的信赖。她们正在寻求倾诉。
王颖则深深坐在沙发里,姿态挺拔而舒展。
其间庞老师还有功夫看了王颖好几次,含着期待,以目光邀请王颖参加“讨论”。
王颖对此置若罔闻。
而后时间用完了。
高静、钱楠、黄思慎都觉得舒服多了,向庞老师道谢、告别。黄思慎更是下定决心,继续努力学习、考个好成绩,一定要成功转系——新生有机会转系,但建筑系想进的人多、收的人少,会有个残酷的淘汰。
王颖则去开门了。
然而就在此时,庞老师开了口,温和地叫住了王颖:“王颖,刚才你一直没怎么说话——”确切而言,是一字未发。这在每年与新生的会面中,很不寻常!极少数学生成熟得厉害,不会当着同学的面倾诉已经发生了的、让他们感到需要找人分担的事,但至少也会表达一下他们各种各样的期待与担忧,并且与同学互动几句。可这个女孩,除了进门时礼节性的问好,之后一直沉默;偏偏看问好时的情况,又不是内向害羞的性格!“要不要,约一个时间聊聊?”
王颖站在那儿、瞅着门上观察窗的小布帘,脸儿一黑!
装得太过了?!
不是说心理咨询从不主动干预个案吗?!
王颖回头正要说“不”,高静、钱楠、黄思慎三个,却已经鱼贯擦身出去了。
走在最后的高静,嘻嘻一笑,轻轻推了推王颖,还替王颖拉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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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老师诚恳地望着王颖。
王颖回头看看庞老师,心底里很无奈。但夺门而出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王颖只得走回到沙发前坐下。
却不开口。
庞老师之前做的是听、听、听,偶尔才接口引导两句。不过,此刻面对沉默是金的王颖,庞老师不得不主动出击:“是不是觉得单独留下来不大好?”
王颖看向庞老师。庞老师的关切是真的。虽然是职业化的、训练出来的,但的确真诚诚挚、发自内心。
称职的咨询师拥有一颗敞开的、温暖的心。
王颖经过了那么多,在这点小事上压根无所谓;而庞老师的态度,也令人难以对他生气。结果王颖更无奈了:“这倒没什么。前面几组就有人延时。只是——说什么呢?”
庞老师略想了想,温和道:“就说说这个学校吧。我是在首都师范大学念的本科。那里可小了,不到这里的五分之一大,更别说还有水景了。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好不好?”
这么明显的诱导性问题!
王颖微微一笑,却到底心中萧索:“还行。还不错。”
这回答已经是额外看在庞老师的面子上了。庞老师不解道:“我自己很喜欢这里的。交流、访问去过不少学校,不过最喜欢还是这里。当然,不少学校校园比这里更漂亮。皇家大学、联盟联邦的大学。可能我工作时间长了,有感情了。你呢,更喜欢皇家大学?”
“没有。”
“那考进了这么好的学校,还不高兴吗?”
怎么可能高兴!
王颖之前考上的虽然也是重点大学,却与朱京大学无法比。而且专业也不同,是中文系,打算毕业了去中小学当个老师的。
如今选数学系,是因为王颖对原先的中文已经失去了兴趣。而数学系的课程内容,对她而言是现成的知识储备;数学系学生这个身份,又方便接近星河四号。
至于选择朱京大学,乃是因为父母曾经艳羡过。
王颖在他们在世时,没能争气到那个地步;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在,除了烧纸钱,或许上朱京大学念个书,也是个告慰?
这样的心态,如何愉快?!更别提欣喜若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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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颖不可能倾诉这些,不过另一方面,王颖也不愿意敷衍这位尽职尽责的老师。所以王颖有一瞬间缄口思索,而后慢慢儿道:“上大学,就是为了好文凭、好工作、好前程,可这些东西,对我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庞老师微张嘴吸了点气,深感棘手。这话让一个八十几岁的迟暮老人来说,还差不多,劝起来也容易——年纪都这么大了,没什么大病大痛地,能吃得下、睡得着,就是福气!
可王颖才十七八九!
“文凭、工作、前程,不仅是意义不意义的问题,还关系到一个人在社会上立足的本钱。”庞老师说得不快,一边说一边观察王颖的表情,见王颖神色无波,暗道“估计是个不愁用度的千金,这么劝行不通”。
这类学生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一辈子衣食无忧固然是好事,但人有了闲暇却没了追求,也就精神空虚。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容易迷茫——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庞老师当即就顺着前面的说法拐了个弯:“你喜欢数学这个专业吗?我一直认为能把数学学好的人,特别聪明!不仅smart,而且cool。我是文科生。当年高考的时候,最烂的就是数学。更烂的还有物理。所以才学了文科。”
居然连自贬都用上了!
王颖认真想了想,诚实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太特殊!“本科生的课程,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负担,同时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所以我……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最后一句,是大实话。
逼宫的大局已定。崭新的《财产申报法》已经定案,颁布的日期已经拟定了。就算再有反复,王颖还攒了几个“炸弹”!
庞老师当即建议:“那么提前毕业怎么样?或者申请免修,去蹭别的课?”
王颖茫然:“提前毕业了又能干什么?”
“要是我——”庞老师认真想了想,“去旅游?周游世界?周游世界太贵了,还是周游全国吧。像我,我大学里四个寒假、四个暑假,连实践带旅游,去了蒙古、西藏、东北、东海跟南海,睡过毡包、亲手烤过全羊、看过雪山、看过黑土地、砸过海蛎子,还爬过椰子树。不过爬不上去。”
王颖讶然,旋即莞尔!
阳光映在王颖的眸子里,之前就好像石头掉进了深潭一般,什么都看不到了;直至此刻,才终于泛起了一点明亮。
庞老师看着暗松了一口气,乐道:“这些地方,你不想去瞧瞧?”
王颖思索了片刻,一点头:“有点想。”
庞老师再接再励,鼓动道:“不仅这些,还有很多其它的事,不妨去试试。比如——谈恋爱!放眼全国,要想再找出一个同龄男生这么多、质量这么好的地方,可不容易了!”
这建议!这调侃!
王颖失笑:“没错。确切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皇家大学的,数量质量都不相上下;但是,不是一个调调。”
16、针锋
庞老师与王颖又聊了几句,聊的都是想去什么地方、想玩什么、想吃什么之类,其间委婉劝王颖多结识几个朋友——找几个玩伴,出去玩时,能一起同行、能有个照应。
聊着聊着,在庞老师的引导下,他们由远及近、又大至小,说起了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庞老师还是拿自己的真人实事当引子。没办法,碰上这样的个案,他还能怎么办?!“大闸蟹。我大姑妈早上刚送来的,现在就搁在办公室里,活的!不过中午还得吃食堂,要等晚上回家。”
王颖失笑,也想了想:“可乐跟红烧鸭子。”
这搭配……有点奇怪!
庞老师也失笑了,当即就道:“这两个容易多了。可乐,超市、报亭里都有;红烧鸭子,家属楼那边的菜场有卖。”
而后他们结束了延时谈话。王颖离开了房间,顺便叫234室的余敏他们进去。庞老师抓紧时间休息了片刻,调整好状态迎接下一拨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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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先前去洗手间用冷水敷了眼睛,此刻正走向钱楠,见王颖也出来了,笑了:“幸好我们还没走,一起吃饭去吧?”
黄思慎在高静之后出来,见到王颖,又隐蔽地看了看从另外一个咨询室里出来的几个男生——那里面也有眼睛红红的——不由道:“我还以为你要花半个小时呢。”
王颖已经决定中午就去买了:“我今天中午吃红烧鸭子。菜场里有现成的。”意思是要回家。
钱楠好些,只是还有些惆怅,坐在走廊的沙发里等她们,此时便道:“我想吃匹萨。”
高静略一想:“我也不大想去食堂,学生中心超市里那个凉皮好吃,前天我试过一次。思慎你呢?要不我们宿舍里聚餐?匹萨第九食堂地下一层有;鸭子么,啊呀,反正颖颖你有摩托车,买了来很方便。不要三缺一啊。”
的确,有摩托车在,从本科生宿舍去菜场,一个来回都用不了十分钟。
王颖就点了头;黄思慎也赞同:“我还没想好吃什么,不过我要跟你们一块儿。”
四个女孩说好各自买各自的东西,而后宿舍客厅一起聚餐,钱楠还定了个时间,而后她们就一起出了咨询楼、分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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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说不上愉快高兴,甚至还留了点怅然伤感。但是十分轻松,且又温馨,气氛不错。
之后王颖午睡了一觉。睡得甜美是不可能的,不过养神打个盹而已。
下午四点多,她们一起下了宿舍,去买东西。
明天一早就要大巴拉去军训了,日用品必须得准备好。生活助教尚青云与左右房间的学姐均叮嘱过,日用品,部队里超市也有,但不如学校的品种多,尤其女孩子用的东西。
至于零食,那边有卖。也可以适当带一点,但不能太多——太多了会被没收;只要不多,学生毕竟不是士兵,教官通常不会计较。
因为没收了也很麻烦啊,还要逐一记录,等到军训结束再原样返还!
学生又不隶属他们管,总不能就这么归公了吧?!年年军训,年年没收一卡车零食,这种事,说出去难道还会很好听?!
名不正,言不顺!
除非哪个学生带了一旅行包的零食……
那正好,也不用数数了,整个包儿丢进小黑屋里一锁,等军训结束了再物归原主!
高静还买了创口贴、散瘀的膏药,以及一些防暑的非处方药。
王颖没买:“有医务室,现成的。”
钱楠暑假里玩疯了,胳膊上轻度晒伤了一点,近期对高强度的阳光抱有高强度的警惕;加上体育不好,对军训就额外紧张:“还是自己备一点吧。反正以后也能用。”
王颖便不提了,仍旧没买那些,只是选了一些牛肉干之类,而后踱去糖果货架前,挑了一盒吉百利的纯牛奶,一盒德芙的巧丝。
田帅正好提着个满是文件夹之类的购物篮路过,看到王颖不由意外,旋即“哼哼”假笑一声,走了。
王颖莫名其妙。
高静也过来选巧克力,一旁看了个正着,先给抿嘴笑了:“颖颖,那男生你认识?”
的确认识。王颖就点了个头。
高静笑得更暧昧了。
而后胡怡、严嘉与李斌跟着冒了出来,李斌的篮子也里是文具——班委用品,主要是这次募捐需要;胡怡与严嘉的篮子里是她们自己的东西。
“嗨,颖颖,这么巧。这是你班里的同学?”
王颖就把两边的院系说了一句。此间田帅与严嘉点个头先去结帐了,李斌犹豫了一下,没走。王颖便为李斌、胡怡与高静做了介绍。
胡怡一边打招呼,一边看看眼前的王颖,看看那边还有点气鼓鼓的田帅,心下大乐!
高静跟胡怡八卦:“哎,那个男生刚才冲我们颖颖冷笑。为什么呀?”
“我也不是很清楚。”胡怡摇摇头,转眼看向王颖,轻声道,“他‘早上’倒也没什么;刚才接了个电话,心情就不好了,但也没冲着别人这样儿。”
王颖有点无奈:“那电话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说不定前女友?”
王颖无语看胡怡。
胡怡一乐,拍拍王颖的肩:“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先走了啊!”乐滋滋拐去了膨化食品那边。
王颖迷上田帅,那可不妙;田帅卯上王颖,这就很妙了!
活该!
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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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更糊涂,也好笑,又忍不住摇头,与王颖、高静道别一声,先去结帐了。
高静一个劲儿冲王颖乐,还把田帅从头到脚打了一回分。
王颖看着高静,都替她脸庞发酸!笑成这样子,肌肉不累么?正好东西也买齐了,王颖摇摇头,也排队结帐去了。
因为说好了全宿舍的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王颖出了超市,就找了个花坛坐等——花坛旁沿都是木凳。里面种花养树,外面可供小憩。
结果发现田帅与李斌也在等。守着两大袋子文具,等两个女生。
王颖拎着东西想绕过田帅、找个离他们远点的位置,李斌却挪了东西,开口招呼王颖:“一块吧?那三个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田帅跟着挪了东西。
王颖见状,就没托辞了,搁了东西:“五个。”
李斌不解:“什么五个?”
“我们宿舍集体行动。还有三个在里面。”
李斌乐了!
王颖没吃下午茶,肚子饿了,坐下来便拆了那一盒巧丝,自己取了一条,递给李斌两条——田帅坐在李斌另一边。
李斌道了一声谢便接了,分给田帅一根,拆开吃。
田帅不大自然,还是吃了。
李斌吃得快,起身去丢包装纸。田帅突然跟王颖道:“黑侠那么做,会牵涉多少人,他就没想过?”
王颖不答反问:“牵涉?不要告诉我你是在为她拿来开刀的那些人鸣冤。”
“不是那些。可他那么做,会——导致很大的震荡。还会影响到很多其他人。”
“相关官员的前程、联姻这些东西?”
“……嗯。”
“官场哪天不争斗。再说了,你认为她会在乎吗?”
田帅恨恨:“他没权利改变别人的生活!他又不是上帝!”
王颖哂笑:“那制度引起的贪污腐败就有权利让无辜的公民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再说了,这压根只是个副作用,不是她的行动目的。我没把她当作上帝;倒是你,难道把她当作了神仙?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兵不血刃、手到擒来!”
李斌扔完东西一转身,瞧着不对,赶紧回来打圆场:“说什么呢?气氛很热烈啊。”
17、触动
不知是因为李斌开了口,还是因为无法反驳王颖,田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颖也就没再说什么。
之后高静、胡怡她们陆续出来,两拨人各自吃饭去了。
当晚,王颖在宿舍走廊里看到一个阿姨。衣着朴素整洁,没有化妆,面相瞧着倒也年轻,不怎么显老。
这个阿姨王颖面熟,是她们隔壁233房间的。或许不放心女儿,或许还有别的缘故,多留了几天。
只是,此刻,这个阿姨端着一盆抹布肥皂等东西,站在233门外。
王颖见状就明白了七八分,主动上前问了一句:“阿姨,怎么了?”
“我女儿吃饭去了。”阿姨尴尬,轻声细语地解释,“叫她给我留个门……她给忘了。”
不留门把钥匙拿到公用盥洗室,又能费多少力气?!不过得费个心记得,仅此而已。
王颖对那女孩心下不愈,不过并没说什么,只是道:“阿姨你从我们宿舍走吧,翻个阳台很容易的。”
宿舍的阳台只与客厅有一道门通行——如果每个房间都有门通往阳台,那就要开四扇门,不利于利用有限的空间——此外,隔壁宿舍的阳台两个两个连在一块儿,中间没有彻底隔开,只有一道半人高的矮墙。
如果放在商品房,这是给小偷提供捷径;但学生宿舍情况单纯,一旦发生偷盗事件,足以登上年度新闻前十头条,所以这么设计并没有什么妨碍,而且还方便那些出门忘了钥匙的家伙。
当然,也方便被女儿关在了门外的妈妈……
王颖端了凳子领了阿姨去阳台。
“正好,那边门开着。”客厅到阳台的门可以从客厅里锁死。
“是啊,太好了!”
阿姨很不好意思,当即盆子一放,蹲身打开了两个凉鞋的搭扣,穿着丝袜就往凳子上踩。
王颖无语,连忙拉住这阿姨:“凳子擦一擦就好了,不碍事的。不穿鞋子,那边怎么落地?”
阿姨更不好意思了;因为王颖坚持,她没再推辞,踩着凳子翻过半墙,连谢了好几声。
王颖微笑道了“不用”,拎起凳子回房间擦了,发了片刻呆,叹了口气。
除却那极少数例外不提,天下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深厚长久;而子女对父母的,怎么比都是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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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王颖九点钟早早上床。
总体而言,睡眠还是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与昨晚一样,半夜之后有一段睡得不错。
而后凌晨四点多,王颖醒了。
没有闹钟就在这个时间醒来,对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而言,实在罕见;但对现在的王颖来说,一点儿也不算早。
所以王颖摸过手机开机一看,十分满意;又躺了会儿,起身去洗漱、晨练;接着回家洗澡,把换下的衣服交给洗衣机。
朱京空气干燥又多尘灰,餐客厅外的阳台乃是露天的,一个月不回来,衣服不能晾在这儿;同样地,因为朱京干燥,装修时的家具清单里没有烘干机。
因此,王颖抗了衣架、去了书房,拉开落地窗帘,将衣服晾在了飘窗后。
而后王颖盯着最大的白色“锅底”皱眉片刻,揉开眉头,命令自己转开目光、望向了郁郁葱葱的树海。
如果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她过得好一些、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对吧?
王颖对此确信无疑。
所以,庞老师说得没错——应该去发掘乐趣。
发掘与寻找生活的乐趣。
只是……
现在的她,有那个意识,却没有那个兴致、那个精神。
大仇已报,斩草除根也已经到了尾声。然而,随之而来的快意,只不过那么一瞬间;紧追而至的,却是巨大的空虚与失落。
王颖疲然转身,走到办公桌后往椅子里一倒,呆坐了良久,突然朝桌子上一趴。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骤然间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哭泣。
没有抽泣更没有嚎啕,静悄悄地,几乎悄无声息,只是呼吸哽咽。
之前再难过再激愤,哪怕泪盈于睫,王颖都会把它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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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出门回宿舍前,在书房取纸写了个便笺,封了信;而后从客厅的小酒柜里挑了一个花雕。
给庞老师的。
黄酒性温,大闸蟹性寒。
所以花雕配大闸蟹正好——但愿大闸蟹还没被尽数消灭……只可惜厨房没有螃蟹,否则一同送上。
一个小礼物。
致谢。
为了回报善意而来的礼物总是让给予了善意的人心情愉快,而诚挚的道谢也会让道谢的人心情好。
此乃对送者收者均有利的好事,被牺牲的乃是这一坛花雕。
从家属区到本科生宿舍,略拐几步就能经过咨询楼。这会儿老师远未上班,倒是值班室有人。
王颖留下信与沉甸甸的小酒坛,返身出门,迎着阳光走下台阶,不仅手指上轻松了一公斤,心下也跟着轻松了一公斤。
摩托车“嘟”一下,再次出发。
主干道两旁挺拔浓绿的白杨树,齐刷刷向后跑去,一路洒下明亮的光斑无数。
王颖突然掀掉头盔,享受早晨的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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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八点,王颖拎着一个旅行包,与高静她们一块儿下楼,与同班同学集合;之后,去宿舍区前马路边乘车。
车子已经等在了那儿。
不是大巴,是运兵大卡。军绿色的车体,军绿色的大篷。乘客倒也晒不着太阳——但也看不到风景。
这令学生们既新鲜又紧张。
高静一乐:“我们也当一回兵!”
黄思慎好奇,踮着脚跳着脚往卡车上瞧:“座位是两边两条长凳子!”
钱楠打了个嗝儿。她早餐吃得急了。
唯独王颖见了反射性就暗暗蹙眉,又马上垂眼掩去了神色。
高静刚好见到了,不解又关切:“颖颖,你怎么了?”
王颖随手一指树下的车前草:“你看,它开花了。”
此时尚青云找到了他们班的车,过来招呼学生们过去。
王颖跟着在同学之间,走到了运兵大卡后方。男生们一窝蜂就上去了;其中几个甚至轻松上去又下来,闹着玩。
班长刘克在车厢尾部蹲了下来,冲余下的女生伸手:“来。”
余敏已经当先爬上去了。身形虽然算不上潇洒,但却很利落,见状无语:“用得着吗?”
高静与钱楠对看了一眼。
尚青云莞尔:“都是同学,拉一把有什么。”说归说,他自己却只看热闹不动手。
王颖见状就缓了缓,站在尚青云对面,跟着瞧。
他们数学系这一届的二班,一共二十九人。十个女生,234两个,235、236满额。高静、钱楠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黄思慎则很大方。蒋燕燕一笑点头致谢。
236室的王卉在王颖身侧,轻轻推了推王颖:“你不上去吗?”
王颖就快走几步一撑车厢底板,利索上去了。
刘克伸着的手等了个空,讶然赞道:“真潇洒!”
王颖微微笑了笑作为回答,却没有几分喜悦。高静拍拍身边空儿冲王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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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学生们起先还有些新鲜劲,后来就几乎打瞌睡了。
可是王颖睡不着。军卡特有的绿色勾起了不那么美妙的回忆,所以王颖只是望着后方不断跑走的楼房、不断泄去的马路,出神发呆。
若是早些年,帝国的大学生新生入学军训,并没有这么郑重其事。
那时候大多数学校,都是请来教官,在自己学校里搞个两三周、半个月就行了。
但现在不同。
自从机甲学初具雏形之后,三大政体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具有针对性。这样到了292年,帝国就颁布了一个《关于加强军训》的通知。
这是明面上的。
至于私底下的措施……
给她带来巨大痛苦、也带来复仇能力的那个基地,所启动的那么疯狂的“太公”计划,也许,正是其中之一。
太公,也即姜太公——这个传说故事中的人类,为助武王伐纣,不惜列榜封神!
可惜,姜太公只适合奴隶社会末期封建社会早期,不适合这个创新乃第一生产力的时代。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皇帝与子民的时代。
这个时代,属于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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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昏昏沉沉,脑袋一点点;点得厉害了,终于磕到了王颖肩头。
王颖索性搂了高静一把,让她倚着自己睡。
高静含糊了一声“颖颖你真好”,抱住王颖的胳膊,呷呷嘴没两个呼吸就真给睡着了。
留下王颖“唰”一下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把之前的严肃问题彻底忘了个精光!
18、军训
车出城区,又跑了一段,才到地方。
这里的建筑最多五六层高,没有摩天大楼,树木较多。四顾望去,三面是青山。
教官们跨立列队等在哨兵站岗的大门内。队伍前的上尉见到车队抵达,喊了“立正”,说了几句动员的话,下令解散。
教官们按照分配好的院系所班寻去,与随车而来的生活助教们碰头之后,握个手熟悉几句,一同领了各班学生去安顿。
一个班三十个人,正好一个排。营房已经腾了出来。
因为那营房平时没人用,难免积了灰。为了面子好看,这里的驻军在学生到来之前,已经帮着彻底大扫除了一回……
所以学生们一到,直接分配床铺、领取军训物资。
物资包括迷彩服一套、夏季常服一套、迷彩T恤一件,胶底军鞋两双。无花肩章一对、帽徽一个。
此外就是夏季用的被褥草席一套。
高静拎回被卷,开了袋子往床上一倒:“这些东西都崭新崭新,才睡一个月,就没用了,太浪费了。”
黄思慎往上铺爬,随口玩笑:“要不卖给收破烂的好了。”
钱楠一边铺一边点头:“这主意不错。糟蹋东西可不好。不过,这里有收旧货的吗?”
高静回想了一下:“我没看到。颖颖你呢。”
王颖刚刚将黄思慎的被卷开了封取出来递了上去。她本不想开口,此时无法,简短道:“也没看到。不过,会有人来收的吧。”
高静大奇:“谁会来?”
黄思慎有点嗅出来了:“什么价?”
王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高静恍然:“二十块一套?总不至于才五块钱吧。”
钱楠叹了一口气,老气秋横:“后勤一向油水多。我跟你们说呀,我们那高中,每学期都统一收钱、统一发作业本,每学期都写不完!你说他怎么就不让我们自己去买呢?难道还怕我们累着了?”
王颖轻轻一笑。高静直摇头。黄思慎笑不出来,咬牙骂:“腐败无处不在!都烂透了!”
高静没精打采一耸肩:“所以叫权贵资本主义嘛。”
钱楠冷笑:“是啊。就这样还想跟联邦联盟竞争……做白日梦去吧!”
高静一皱眉:“这倒不一定,它们也有它们的问题。”
王颖岔开了话题:“好了没?我们换了衣服,出去看看吧。快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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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学生们排队吃饭。
因为军训还没正式开始,教官们只是整理了队伍,但没有搞齐步走、拉歌之类。
食堂的伙食,油水十足,不过花样比学校里的食堂少,口味也单一,更不用说跟家里比了。
学生们忙了一上午,这一顿饭吃得挺香;同时又普遍对接下来四个星期要以此为食表示忧虑。
王颖对营房、食堂、厕所之类并没什么不满的——只不过区区小事,王颖无所谓。
倒是那军绿色实在碍眼,王颖怎么也看不惯。
当天下午,军训开幕式;晚上,一部分班级在大会堂上《军事理论课》。
会堂建筑很老了,内装修又新了几十年,能容纳一千多人,要供全体本科生上课就不够大,所以得各班分批次上课,由军事研究员滚动授课;等到结业时,还要统一考试。不过是开卷考。
这课中间休息两次,分为三小节,每小节四十五分钟。
一大半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也有人乃是军事迷,两眼放光,甚至还高高举手问问题;还有些人担心考试,拉起扶手上的横板,卯足了劲,认真做笔记。
王颖瞧着他们班的张教官还算好说话,就看了看前排的位置、左右的同学,挪了挪屁股,选了个掩护周全的角度,戴上无线小耳麦,腰板笔直坐在那儿玩PSP9000。
张教官很快就发现了。
只是,王颖手指按键时快时慢,脸上却一直面无表情。这样子,稍远一点看过来,没人能发现王颖在干什么。
加上王颖是女生,坐的位置又与走廊隔了三个女生……
张教官嘴巴动了动,又动了动,最终摇摇头失笑,却没说什么。
课间小憩的时候,王颖摘了耳麦,连带游戏机往兜里一揣,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出了礼堂没一小会儿,看到了胡怡。
胡怡也看到了王颖。
两边隔着十几米,王颖就冲胡怡挥挥手笑了笑。
胡怡却是一溜烟过来了,大叹特叹:“这课太无聊了,我刚才都睡着了!”
王颖失笑。
胡怡正想继续说什么,却发现王颖的军裤口袋鼓囊囊的;胡怡仔细瞧了一眼那形状,笑了,冲王颖笑了,笑得又欢快又谄媚,好像守着鸡笼的小狐狸。
王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游戏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这会儿、在大礼堂、这是稀缺资源!王颖不由好笑,明知故问道:“干嘛?”
胡怡当即就往王颖跟前凑了凑:“你带了游戏机?我没敢带!借我玩玩吧,就一节课!下一节课还给你。我那手机上才几个游戏,早腻了!”
胡怡的手机王颖见过,王颖也认得。那玩意瞧着其貌不扬、小巧玲珑,其实防水防震、二十一天超强续航、全球GPS定位,而且平时拨的乃寻常通话,有需要时却可以直接拨打卫星电话。
最后,它还兼职干高压防狼电棍的活儿。
所以那手机,真要论价格,足够买一辆小车了。
相应地,它的娱乐功能就比较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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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两手空空回去,上第二节课。
上课没十分钟,张教官匆匆从后面赶到女生这一排后方,从男生堆里探身敲了敲王颖的椅背:“哎,注意点啊,别玩了。”
王颖眨巴了一下眼,无辜抬头看张教官。
张教官这才发现王颖手里没东西,不由怔了一怔;不过张教官也没空琢磨为什么了,马上站直了。
因为一个五十左右的上校,背着手缓缓踱了过来。
这上校嘴角两边微微往下耷,眼睛不大,瞧上去又严肃、又凶狠。他走到王颖这一排,止步一停,扫了王颖等女生们一眼,又瞟了张教官一眼,继续往前去了。
等到上校走远了,张教官才呼出一口气:“那谁,你那游戏机呢?”
王颖超前努努嘴:“他手里拿的就是,我看见了。”
高静他们就吃吃笑了:“你借给别人玩了?”“颖颖你好心有好报啊。”“是呀,运气真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
张教官也觉得运气好,当即宽慰道:“没事,就当借他玩几天;等军训结束了,保准原样奉还。”
王颖微微笑了:“我设了开机密码。”
学生们乐得更厉害了。张教官不由汗颜,忙让大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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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课间小憩。
王颖照旧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胡怡逮着田帅与李斌在门口等人;一见王颖,胡怡狠瞪了两个男生一回,“嗖”一下蹭到了王颖跟前:“颖颖,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他们,他们居然把你的游戏机暴露了!”
19、晨遇
王颖失笑:“没事。等军训完了会还给我的。”
“这还能叫没事呀!”胡怡一摆手,“带过来不就是为了打发军训的吗?!李斌,我记得你也带了一个?”
李斌一笑点头,点完头补充了一句:“我那个是7000的,田帅带了个9000的。”
胡怡当即拍板:“那就田帅的!我的是8000的。”
田帅瞪了一眼李斌,很不甘心——没了游戏机这军训的日子可怎么挨啊!“姐姐,那也不能全怪我啊!那里面的夜鹰3,还没中文版呢!我不就吓了一跳嘛。”转而问王颖,“哎,你哪里弄来的?”
自己翻译的!不就一个语言转换的事儿嘛。
只是王颖不能坦白,也不爱撒谎,就岔了开去:“姐姐?她是你姐姐?”
“什么啊!”胡怡笑得乱颤,“他就这样,急了就到处乱认哥哥姐姐!”说着搭了王颖的肩,冲田帅招招手,“来,再叫声‘姐姐’来听听,不然我们不告诉你。”
田帅当然不肯喊。死活不!
田帅越不肯,胡怡越要逗田帅,两人就拧上了。
王颖乐得站在胡怡这边看田帅吃瘪,所以王颖就不吭声,只是瞧热闹。
李斌也不说什么;直到第三节课快要开始时,李斌才提醒了一声:“快要上课了。”
“上课了上课了!”田帅立马一个转身投奔大会堂去了!
王颖走在后面,悠哉悠哉问胡怡:“你住在几号营房?借我玩的游戏机,我呆会儿去你们那里拿?”
胡怡刚要答应,正好看到前面的田帅,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当即就乐滋滋道:“自然是我们给你送过去!你住哪儿?”
田帅脸儿一垮直翻白眼;李斌又好笑又庆幸,拍拍田帅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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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的PSP不仅是9000的,还是限量收藏版的。
所以胡怡押着田帅找王颖“交割赔偿”时,田帅不仅肉疼得要命,还很不放心,对王颖千叮咛万嘱咐——能放心吗?田帅深切指望着,这个东西过两年退休之后、搁起来放上十年几十年,而后来个身价百倍呢!
王颖听着田帅唠叨,开机翻了翻目录,抬眼看田帅。
田帅瞅着王颖,突然一咧嘴扯出了一个笑。
王颖不由莞尔,当即直接把机子还给了田帅:“这几个游戏我都玩过了。”
田帅一顿,眉头一开:“真不用啦?”
王颖点头。
田帅飞快接了过去,眉开眼笑冲王颖大乐:“谢啦!”一把揣起东西,“嗯,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就挥挥手走了。
胡怡意外,又笑得不行:“他怕你反悔呢!”
王颖也是好笑:“不就一个机子,至于么。”
胡怡看王颖:“就这么放过他了?干嘛这么心软。”
王颖不在意道:“反正我还有东西解闷。”
“什么东西?”
王颖斟酌了一瞬,开口说了其中两个,两个可以归入“出色”范畴,还没到“非正常”范围的:“霍奇猜想跟黎曼假设。”
“嗯嗯——哎,解释,我可不是数学系的!那两个是什么?”
“七个千年数学难题之二。”
“……每个悬赏一百万联邦币的那七个?我好像听到新闻报道过。”
王颖留心着胡怡的反应,轻轻一点头:“对。”
胡怡对着王颖足足瞧了四秒,而后胡怡挥挥手转身走了:“我回去洗洗睡了。解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啊。”
王颖一乐:“知道了,还早着呢!”
胡怡忿忿回头一哼,甩着胳膊大步走了。
王颖望着胡怡的背影,渐渐敛了笑意,心中极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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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四天,立正稍息向后转、跑步队列过障碍。
学生们一个个飞速变黑。有些个防晒霜没抹到位的,还晒伤了。
至于教官,他们本来就晒得黝黑的。
同时,学生们的饭量也变大了。食堂里的东西虽然并不曾变好,大家却也个个有胃口。
王颖倒是挺轻松,高静她们也觉得不算很累,但跟她们一片操场的班,第一天有两男一女中暑晕倒了。
张教官看得清楚,怕自己排里也出事,以“好好训练”为条件,当即将原计划十五分钟的休息延长了一倍,惹得学生们好一通夸赞。
这样到了周六,终于两天休息。不训练,早上虽然也要集合一下,但时间比前几天晚了一个半小时。
学生们大多多睡了一会儿。
王颖却早早起了身,去做她自己的训练。
学生住的这一片,浪桥障碍齐全、单杠双杠都有,就是操场破旧,一大半泥地一小半沥青,又被占用了不少,跑个八百一千没什么,跑十公里就嫌小了,总是在转弯,绕得头晕,不那么舒服。
至于前几天军训时,教官吹着哨子带全排一起跑的路线,则是“从营房到食堂”、“从食堂到大会堂”,诸如此类,更不方便。
王颖出来绕了七八圈,遇到了搬着文具、椅子,一列齐步走直线的四个兵。王颖一想自己还得练两个周末,就跟他们打听:“这里跑步哪里好啊?”关键是,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啊!
当兵的在军营里极难得见到同龄的年轻姑娘,本来的两三分好心这下子不知翻了几番,当即七嘴八舌给王颖指了一条路,仔仔细细介绍道:“沿着那条路往前跑,上了坡到了岔路口,转回来。”“一个来回二公里一,我们连长量过了!”“那山上没什么人,不过你不用怕,这一片儿都是我们的,有站岗的,没外人。”最后一个瞧着年纪小些,害羞,冲王颖乐,不吭声。
谁怕了!
“岔路那边不能去?”
“能去,就是路不好,没铺水泥。”
“多谢啦!”
“嗐,这有什么!”“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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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第二次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田帅。
两人隔着一角操场、隔着三四十米,看见了彼此。
田帅讶然吹了一声口哨!
王颖点个头当作打招呼,依旧转身、原路跑上坡去。
“喂!”田帅喊住王颖赶了上去,“你也跑,一块儿?”
这姑娘不扣他心爱的收藏品,就是好人!好人!大好人!
至于关于黑侠的争论,那不就事论事嘛。什么?“鸡婆”骂的谁?那个田帅早忘了!
再说了,跑步最无聊了,有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作伴,多好哇!
20、小曲
一开始,田帅还与王颖闲聊了两句。
“你也打算报马拉松吗?十公里还是半程?”
“什么马拉松?”
“十月份的那个啊!”
“不是。”
“噢。起得这么早,跑了多久了?”
“第三趟。”
之后田帅讶然发现,王颖的速度很快。哪怕不如专业运动员,至少也能进校田径队了——大不了二队!
田帅是冲着十月份帝国国庆的全市马拉松去的,凑热闹参与一把第一,自我证明第二,成绩压根不考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全程。
王颖又不同。换做以前,她也与田帅一个样儿。但如今她这具身体……眼下这个运动量,只是日常保持而已。
两人一路上坡。
田帅虽然之前没有这类锻炼,却仗着身量比王颖高了十几二十来厘米、人高腿长,与王颖齐头并进。可耐力运动日积月累很重要,田帅刚开始临时抱佛脚,怎么也不轻松。所以田帅就闭嘴了、顾不上说话了。
王颖更没有什么要聊的。
他们跑了两个来回,王颖开始第五趟。
田帅哪里肯丢这面子,何况是在女生面前,所以他一步也没拉下,但他其实想结束了——好累哇!这才第一天,四千,还是上下坡的,还不够啊?!
“还跑几趟啊?”您有完没完啊!
听话听音,王颖心知肚明田帅什么意思。可叹她如今这身板,也不是自己锻炼得来的,没什么好自豪的,甚至都不能深想……
所以王颖只是默算了一瞬:“上了坡我就结束了。你呢?”
田帅一下子高兴了!“一样!”狠喘了一口气,“上坡就到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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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岔路口。
王颖减速停下,抖腿放松了片刻,开始压韧带。
十公里下来,整个人都热开了,王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早就娴熟了,压得舒缓从容——其实跑个几百米热身就有同类作用,只不过未尽全功,效果远没这么好而已。
田帅走了几步坐下来歇息,一开始纯粹无心,闲看王颖忙碌。而后田帅发现王颖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伸展之间身体曲线都打了开来……不由暗喜!他瞧了片刻,转开眼望望四下又瞄了王颖几下,到底没好意思也不敢盯着看——怕出丑——就起身踱了开去,在附近溜达。
可是山林杂草哪里有女孩子好看?!
田帅也不想自己一个先回去,结果他逛荡了一小圈又回到了原地,拉开架势跟着王颖压,每隔三五秒乐滋滋瞅一眼,心下还振振有词——“我就是学习学习”。
王颖察觉了。可难道还能赶人不成?于是当作不知道。
按说王颖这个年纪,害羞是难免的。然而当时实验的不止王颖一人,联接更分单人进行、多人同时进行……结果就是,另外一些实验者的记忆,王颖这里也有了好些片段。
这事也不能往下想,否则压根没法儿活了!所以王颖只是专注自己的事,呼出腹中空气,最后一次抱腿贴面,而后起身放松,连带扫了田帅一眼。
田帅做贼心虚,赶紧奉承:“你真行!这都能去杂技团了。”
“你也压啊。”
“啊。”田帅懵懵然应了一声。
王颖唇角轻轻一翘,当即走了过去。
本来王颖也没打算跟田帅算帐。不过既然田帅自己送上了门来……
王颖弯身问田帅:“要帮忙不?”
田帅抬眼瞅王颖,心下大叫不妙!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不用”两字就是吐不出来!
两人对峙了两秒钟。
田帅委委屈屈点了头:“好吧。”
……
“疼不疼?”
答“疼”太没用、丢面子,答“不疼”还得继续往下压。
田帅踟蹰了一瞬,一咬牙:“不疼!”
“好,接着下去。疼吗?”
“似乎——有一点儿。”所以您老就高抬贵手吧,啊?
“什么叫‘似乎有一点儿’。缓缓地呼出空气,再吸回去一点。行了,继续。”
“……”
“疼不疼?”
“……疼!”
“是酸胀还是撕裂的痛?”
“酸得要命!”
“酸胀就没关系。集中注意力,适应一下。一、二、三。三秒。好,再来一个。一、二、三。继续往下走。”
“……下不去了!真下不去了!”
王颖暗笑,也不强求:“那就再坚持两个,然后来个倒计时。一、二、三。一个。一,二,三。两个。十——九——八——七——”
“……”为什么您越数越慢了啊!
“六——五——四——”
别看压韧带不用奔跑跳跃,但压到极限,整个人绷了起来,肌肉紧张,耗氧量非常大。就像蹲马步似的,听着容易,其实能蹲上几分钟就不赖了,那还没绷紧韧带呢。
所以就这一小会儿之间,田帅脸都涨红了,汗珠蹭蹭往外冒。
田帅就想起来。可是王颖的手牢牢摁在他背上。田帅往上略略一抬,王颖就加了一把力气;田帅不往上抬了,王颖倒也不往下摁。
“三——二——一——零!”
田帅听到那个“零”字的一瞬,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王颖松了手,为免田帅真给恼了胡怡那边不好交代,赶紧夸了两句:“好了,非常好。这样练一个月,就能劈叉了。”
夸奖谁不喜欢!田帅刚刚为前面一句高兴了一瞬,却又听到了后面的……田帅当即不乐意了,爬起来,揉着大腿直睨王颖——他一大老爷儿们,练劈叉干啥?!
王颖望着一只长尾雀子从路上低空掠过,脸儿略略一转,无意间把田帅的忿然瞧了个正着。
田帅忙收了忿忿,可马上又奇怪了——为什么要怕王颖?他长这么大,怕过谁啦?!所以田帅突然间大没好气:“没那必要吧?”
王颖微微一笑没回答。
当然没必要。反正帐已经跟田帅讨了,这点小是小非,又何必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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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回去。
半路上也有营房,只不过住的不是学生,是两年一期的义务兵。澡堂、厕所,都是成排的大间。一列黄铜水龙头齐刷刷戳在水槽上。
田帅此刻看到那哗啦啦的自来水,比看到爹妈还亲!当即直奔了过去,掬水洗脸,还喝了一顿。
王颖跟了过去,摘了眼镜洗了把脸。
义务兵周末也休息。未必是彻底放假,但空暇多了不少,打扫内务什么都方便。
结果他们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吆喝着唱小曲。公共水槽长,两边隔得远,那两个当兵的又玩得高兴,没发现背后有人过来。
“早上起来洗裤头,
多少儿女水中游。
不是你爹不要你哇~~~
只是没娘可收留!”
王颖一下子就乐了。
这才是真正的军营。学生们住的那边,房子对,人不对。
田帅起先也乐了,不经意间看到王颖,不由呆了一呆。
好像……
不大一样?
眼镜一摘,就——
就很不一样?!
王颖察觉了,抹了脸上水珠,戴上眼镜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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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两人各过各的。
王颖看到军绿色心底里就忍不住冒煞气,所以王颖对参观营区没兴趣,对军民联谊的打篮球等活动也敬谢不敏——篮球场正对的那面墙,漆的丛林迷彩绿——除了吃饭,王颖就是窝在营房里,借了同学的小说看,演算几个东西,读报纸翻新闻。
田帅只觉大腿发酸,韧带那儿还胀痛,打球就懒得去了。早上,田帅四处晃悠了一圈,小卖部里瞅了瞅;下午热,太热,田帅躲在营房里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机子一揣,跑去找了胡怡。
胡怡正与同学玩牌。田帅招手叫了胡怡出来。
两人走开一段,看看四下没人听得到,田帅才开口问:“哎,那个王颖,她家里——干什么的?”
胡怡乐了,心底下大叫“现世报”,嘴上却还要吊一吊田帅:“干嘛,当上警察了啊。”
田帅斜了胡怡一眼,自顾自往下问:“跟你家里一样?”
“不知道。”胡怡不负责任道,“反正她在家属区有住处。”
田帅松了一口气:“那就行了。”
胡怡处境相仿,对此深有同感,点点头:“是啊。”又好心道,“回头我帮你问问她?”
田帅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嘴。”
胡怡就乐了,坏坏地乐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给护上了?!
活该!
活该!!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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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星期天。
清晨,王颖照旧起来训练,讶然发现田帅已经在了。
21、五趟
“嗨~"
天蓝云白,树高风轻。
盛夏的清晨,明媚而灿烂。
挺拔颀长的大男孩,眉开眼笑。
王颖知道田帅在干什么。
可是……
重返人间之后,王颖见过很多笑容。微微的、大大的;谄媚的、诚恳的;淡然的,热情的;职业性的、随性而发的。
但是,没有这样纯粹直白的——只因为见到她,于是由衷快乐。
以前,王颖在父母那儿,常常看到。
如今,隔了铁火与鲜血,隔了地底与阳光,隔了数万公里的颠沛流离,隔了那么多难以入眠的夜晚……突然又看到!
这其间的冲击,不是亲自经历的人,无法知道有多大。
所以王颖足足有一秒半的时间,站在那儿,彻彻底底不知所措。
而田帅更乐了,美滋滋迎向王颖,瞅瞅王颖,对王颖的“突然死机”很满意!灰常满意!!满意极了!!!
——这姑娘被电到了!
“走啊!”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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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趟上坡。
田帅问了好多问题。
“你每天都跑啊?”
“不是每天。”
“那什么时候不跑?”
“天气不好,实在没时间,以及例假。”
田帅无语了,不仅冒出了几分尴尬,还有点脸热——十七八的小姑娘,不要这么理智冷静地跟同龄男生说“例假”两字好不好!就跟说“早安”似地!
“每天都十公里?”
“嗯。”
“怎么不报马拉松?我看你报半程没问题啊。好好儿练练,全程也可以上了!”
“没意思。”
“……哎,别呀!这个活动还是挺不错的啊!”
“‘十一’马拉松?”
“对啊。”
“庆国庆的那个?”
“嗯!”
“不要去。”
“为什么啊?”
王颖不方便直接说自己憎恶给运动员颁奖的政府官员,另找了一个理由:“玷污体育精神。”
田帅大为不同意:“哪就那么严重了!虽说那标语是无聊了一点,官方组织志愿者的效率的确憋死人……可人家怎么也出了赞助啊!”
牛头不对马嘴,鸡同鸭讲。
不过王颖乐得田帅误会,也不澄清。
结果两人直到折返下坡,田帅还在试图说服王颖。
王颖坚决不去!
田帅就退而求其次,跟王颖约好了军训完了还一起练长跑。
王颖对此没意见。
这个约定很实惠!毋庸置疑,练一回长跑,相当于约会半次啊!
当然,如果跑步不会出汗就更好了。那样长跑完毕就不用洗澡了,就可以一起休息、一起去吃饭,或许还一起压个马路、一起看个电影了……
田帅心满意足,转而又说起了国庆马拉松的事。
王颖还是不同意。
而后他们开始第二趟上坡了,田帅也终于闭嘴了。
不是田帅乖乖放弃了,是因为长跑有极限——田帅的第一个极限到了,没力气分心说话了。
好在田帅的体力还有储备,这第一个极限并不十分厉害。上坡还没跑完,离岔路口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就过去了。
于是田帅重新开始跟王颖聊天了。
不过田帅已经忘了之前的话题,这回说起的乃是选课的事——他们的院系不同,专业课不同,但全校性选修课是相同的。
王颖不由暗暗庆幸。
“你打算选什么啊?”
“不点名的。”
“……不是吧!”不要哇!选了不去,那不是糟蹋吗!关键在于——两人一块儿上课,也就是约会了啊!你不去,那不就废了啊?!
“怎么了?”
“别这样啊,太浪费了。专业课喜欢不喜欢都得上,选修课不挑自己喜欢的上,那不白白便宜别人吗?芭蕾欣赏怎么样,要不要去啊?”
“没兴趣。”
“舞蹈基础怎么样?”
“我没那个运动神经。”
“……这话谁都能说,就你不能!”
“反正没兴趣。”
“那音乐基础?那个教乐理的。交响音乐欣赏?古典音乐欣赏?戏剧欣赏?歌剧欣赏?你选吧!”
“……为什么都是音乐的?”
“还有摄影欣赏、美术欣赏、世界电影欣赏、经典广告欣赏,也不错。”
“也是艺术类的。”
“你喜欢别的?也成啊!是什么?”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没有喜欢的。”
“……我打算选交响乐,要不你也选这个?”
“什么时候的课?我们的专业课不一样,可能时间对不上。”
“忘记了。回去看吧。那个课吴老师上,他人很好的,上课就放交响乐,不点名……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交响乐我十窍通了九窍。”
“唔?”
“一窍不通。”
“……他上课也不管你干什么,只要不弄出响动就好了。你如果想要GPA,每节课都去上——”不要漏掉一个约会!“然后期末了好好写一篇论文,再跟他说一声,他会给你九十五分。”
“你怎么知道?”
“他带交响乐团啊,我们刚刚暑训了两周,听师兄师姐说的,绝对可靠!”
“你会乐器?”
“小提琴……我在二团!”
原来是替补!
王颖微微莞尔。
田帅略有些赧然;可是瞧着王颖柔和下来的眉眼,又觉得出个小丑也值得,于是老老实实接着坦白:“小时候霍老师说我乐感好,我爸就让我学了这个,不过一直练得不够。”同时生平头一次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应该更刻苦更努力!争取……
进一团顺便电死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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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趟上坡,田帅第二次闭嘴了。
第三趟下坡,田帅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第四趟上坡,田帅极限过去了,又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因为体力消耗了大半,不如之前轻松,说话简短许多。
第四趟下坡到了末了,田帅第三次极限了!
第五趟上坡,田帅苦大仇深!
第五趟下坡,田帅大乐!
而后他们停下来休息。
“这一共,一共多少米啊?”
“一万零五百米。二十一圈多。考虑到上下坡,还可以再加两圈。”
田帅大乐:“我还从来没跑过一万米!”
田帅脸色微微青白,强撑着站在那儿没坐下。
王颖瞧着有点担心,上回马拉松不是有人猝死了吗?王颖当即摘了手腕上的心率带,给田帅一系;过了十来秒,拿回来一看,登时放心:“没事,别坐下,走走就好了。”
而后王颖朝操场边的树荫下去,去压韧带了。
田帅撑着腰拖着沉重的腿脚跟在后面,暗骂王颖狠心;不过等田帅好不容易走到了树荫下,没歇上一分钟,他突然就缓回来了——短短几秒之间,田帅脸色一下子开始发红,同时汗珠争先恐后往外冒,浑身轻松了一大块!
并且也能开口说话了……
“你那是谁家的货儿呀,新出的吗?比我那个心率表小多了!轻巧,颜色也好,哪里买的?”
好罗嗦!
王颖摘了心率带抛给田帅看:“这么喜欢,送给你好了。”
这是玩笑。可是田帅翻来覆去地瞅,还真舍不得还了:“真给我啦?”
王颖微愕!
22、美好
田帅见王颖微讶,脸一下子红得几乎滴血:“我只是说着玩玩。”
话虽这么说,田帅却是不由自主摩挲了一下,才把心率带抛还给王颖。
王颖看得清楚,接住东西的同时,也立马明白了——恋物症!
就是不知道是广义的、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还是狭义的、幼儿园小朋友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被子奶瓶布娃娃的那种。
不过,相较于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哪怕是狭义的,这点小小的成瘾,又能算得了什么?
压根无所谓!
就算不提人命不人命的事儿,与她脑袋里的东西相比好了……天下恋物症者脑袋里装的那点小瘾头,即使全部加起来,也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王颖也只是微惊了那么一瞬,当即就抛开了:“我还有一个备用的,颜色一样。你要新的还是这个?”
田帅抿紧了唇瞅王颖,见王颖不是开玩笑也没有打探的意思,唇线慢慢儿舒开、整个人缓缓放松了下来:“就这个好了。”
“那行,它归你了。”王颖干脆利落,当即把心率带第二次抛了过去,还帮田帅找了个理由打掩护,“正好,你刚开始长跑没多久,戴着这个多注意一点儿,也有利安全。”
田帅接了东西,乐了,又瞧了眼王颖,三下五除二美滋滋扣上了心率带,还要嘴硬:“不就是一万米么,能有什么事呀!”
王颖正往下压腿,没回嘴,只是偏头略瞥了田帅一眼。
田帅脸上颜色刚刚浅了一点,一迎上王颖的目光,又给热腾腾地红回去了!连耳根也彻底遭殃!
王颖不由莞尔。
田帅恼羞成怒,心虚之下反而胖起了嗓门吼王颖:“看什么看!”
王颖本来没打算说什么,以免刺激田帅。不过既然挨了这一记吼……王颖唇角轻轻一翘,慢吞吞开了口:“怪不得你那么宝贝你的游戏机。”
田帅应声闭嘴!凶巴巴瞪着王颖,脸上几乎能煎鸡蛋了!一路红通通地烧到脖子根与锁骨、烧去了T恤圆领里头!
王颖连忙转开眼当作不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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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人均没再说话。
可田帅也没走!
王颖继续压韧带;只是王颖好奇又好笑,每十秒左右,便偷看一眼田帅。
而田帅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坚决不压韧带了!就只坐在一旁看。
瞄瞄、看看,瞅瞅、瞧瞧。
两人的目光偶尔对上一次,都是飞快挪开,一个比一个做贼心虚!
这样两三分钟之后,田帅既不放心,又憋闷得慌,只觉过了好些年,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你别跟人说。”
“唔。”王颖正搭着单杠压胳膊肩轴,闻言直起身来对田帅一耸肩,“难道我还能去找你爸妈告状不成。”
“……明亮那儿也不许说。”
“我答应了不说就是不说。不过——”
“不过什么?!”
“明亮?那谁啊!”
“噢,你还没见过……我哥儿们。高中一个学校同一届的。现在他在我们学校航天航空学院。”
“唔。”
然后田帅缓缓舒了一口气,摸摸手腕上的心率带,偷偷找了个空儿狠狠睨瞪了王颖一回,走到树干前坐下来,往后一靠,倚着树乘凉歇息。
山脉与森林的怀抱之中,夏季的温度本来就要比外面低一点,加上时间还早,空气还没热起来,山风习习吹来,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你手机号多少?”
王颖给了号。
田帅背了几遍记下来,跟王颖对了一下,而后报了自己的。
王颖只是一点头,默记了几遍,当即背下了。
田帅狐疑;他并没立即开口,等过了一两分钟,冷不丁考了王颖一回!听着王颖报上的号码没错,这才满意了、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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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地,澡堂没有开。不过,营房这边有一人来高的电热开水器,提供煮沸了的自来水供人饮用,所以要洗澡也没问题,只是麻烦了许多。
王颖洗了澡,搓了衣服,回到自己的上铺一掏手机,发现有陌生号码来的短信;王颖压根不看,径自输了田帅的手机号,退出来一瞧——果不其然,那陌生短信已经有了署名!
是田帅的。
王颖不由眉眼轻弯。
钱楠正好看到了:“颖颖,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颖瞧了钱楠一眼,微微一笑,没解释。
钱楠也不在意,看看王颖,一边继续在四本漫画之间挑来捡去,一边欣然道:“很少看到你这么高兴。”说着翻开了右数第二本,瞧了瞧目录,“嗯,确切而言,从认识你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高兴。”
钱楠说完,选定了手里那本,倚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享受漫画。
留下王颖对着田帅的短信,发了一小会儿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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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天早上九点的时候,王颖他们数学系有参观活动,去看了荣誉室等地方;下午,田帅他们系几个教官拉起了战友与学生们,组织了一回篮球友谊赛;到了晚饭后,两个系都要上军事理论课。
所以两人没时间特地出去碰面。
倒是在军事理论课的两个课间,见了两次。
第一次胡怡没出来;第二次胡怡发现了田帅的异常,跟着出来看情况,结果对着两人笑得那个不怀好意,还直摇头:“一千五百摄氏度熊熊燃烧的奸情!闪瞎了我的狗眼!蒸发了我脆弱的神经!融化了SI317合金!”
田帅坦坦荡荡没当回事,还热情推销:“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英俊温柔体贴,包您满意!哦对了,会开车会开船,飞机也快拿驾驶证了,水陆空三栖司机啊!”
王颖微微好笑。
可是胡怡眼尖,瞧见了田帅手腕上的心率带,这就顾不得田帅的玩笑了:“喂,这个东西——豆绿的,没错,是你送的吧?!”后面半句对着王颖去了。
田帅一怔,飞快瞧王颖,当即就把手戳进了常服裤袋里。
王颖有点担心胡怡逮住这事闹起来田帅受不了,便没有吊胡怡胃口,痛痛快快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胡怡没料到一向淡然的王颖竟是这个态度,不由意外瞅王颖。王颖趁机打岔:“我记得SI317合金的熔点是五千四百六十二度,怎么到了你那儿,一下子打了二七折?”
胡怡怔了怔,掏出手机调出计算器功能按了一通:“一千五百除以五千四百六十二……零点二七四六二……哎,颖颖,数学系的人都跟你这样儿?心算不用打盹?还给四舍五入了!”
当然不全是!不过奥林匹克数学盛行的关系,小学阶段训练过基础心算的必然不少,正好可以拿来挡一挡。
所以王颖坦然点头:“十个里面也有六七个吧。”
胡怡就脸一垮!
王颖忙道:“生意做大了,当老板的又不靠心算,靠的是管理。这个你有优势。”
话题就此扯了开去,田帅轻轻舒了一口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回去的时候,田帅拉后胡怡几步,望着王颖抬手亲了一下心率带。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而灼热,与凝结污黑的鲜血是那么不相称。
王颖脚下不由微微一顿。
这是重返人间以来,她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
田帅已经乐了,抢先几步进去了,脚下打了个转儿,转身间冲王颖扮了个鬼脸。
23、嗓子
接下来,8月21日,又是周一。
军训训练继续进行。
因为从出早操到吃早饭,从队列到吃午饭,从军体拳到吃晚饭,从全连联谊到回营房,都是集体行动,两人能碰面的机会不多。
好在有手机可以发短信。
另外,院系不同的关系,两个班使用的场地,从来不曾分配在一块儿——都是跟自己系、自己院的挨着。
不过,去食堂、出早操的时候,偶尔也会碰上。
每逢那样的时候,两人从队伍里遥遥望见彼此,也觉得甜蜜。
这一星期除了队列,还要教军体拳;下周则有难度更高的倒功。
周一、周二。
一教军体拳,张教官当即就发现王颖练过一些,有底子。张教官立马大声夸了王颖两句,而后便把王颖叫到队列前方当模本儿使唤。
有王颖示范,张教官自己喊着号子就行,可以走来走去纠正同学们的动作,十分方便。
周三,中午。
数学系95届03班去食堂。
法学系95届01班的已经在食堂门口立正排队了,正和法学系95届02班的比嗓门——通过唱歌的方式比嗓门。一个唱的是《一二三四》,一个则是《咱当兵的人》。
更重要的是……
两个班都跑调儿了!
田帅对这种竞争游戏一肚子无奈,在短信里不知跟王颖叨叨了几回;这会儿一看数03班的旗帜到了,转头往队伍里一瞧,找到了王颖当即就脸一垮。
王颖莞尔。
张教官同行在侧,前看后顾之间,瞧见了田帅跟王颖的小眼神儿,不由暗笑。
毋庸置疑,田帅是个帅哥,班草级草,说不定还够得上系草院草;王颖充其量也就是清秀小美女。
不过王颖厉害!手上有底子。不是学过几个月一两年那种底子,而是深入骨髓的日积月累。行走坐卧之间,动作比旁人干脆果决。
乍看难以察觉,仔细瞧瞧才会发现这个女孩很特别,很酷!
这一点,张教官看了周一周二两天,便知道了;然而张教官毕竟是在部队里才学了那么一点、开了那么几次眼界,不是家学渊源,在此上眼力有限,结果就瞧不出王颖的具体深浅,也不方便试探,只能自己好奇。
张教官估摸着吧,就他自己这么个“表现优秀”的志愿兵,真要一比一对上了,空占了一身力气,只怕还打不过这小妞儿……
所以就更不能试了!出丑!自找麻烦!
不过,不能试,却可以调侃。反正每天都叫王颖出列示范,已经很熟了。而且这会儿,高静她们几个也在笑话王颖。
张教官就踱过去,朝法01班一努下巴,跟着调侃了王颖一记:“动作很利索嘛,下手很快啊!”
王颖意外,旋即微微一笑:“哪里哪里。”
可是部队里女的是珍稀动物,当兵的见到成双成对的,那艳羡妒忌要比同龄年轻人浓厚许多。张教官也不例外;此时他一时间没管住自己,多来了两句:“不要谦虚了,过份的谦虚就是骄傲!哎,给我们说说经验吧!”
高静讶然捂了嘴,闷笑得不行了;钱楠回头撑圆了眼睛瞅瞅张教官,又飞快转过了头去。
张教官话一出口,也察觉不对——这毕竟是学生、还是女学生,不是他战友!
而王颖总不能说是田帅黏过来、要问问田帅去吧?所以王颖略一斟酌,当即道:“这个其实,跟打军体拳是一个道理。教官你打得那么好,遇上了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还没碰到那个人而已。”
——拳打得好?好个屁!
不过,这回答倒是不错、很好!
张教官松了口气,失笑,又暗暗郁悴,草草点了个头:“借你吉言。”赶紧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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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的时候,吃饭是全体“坐下”、全体“开始”、全体“起立”的;不过现在第二周了,学生毕竟不是军人,吃饭也就不再卡得那么紧:拉进食堂时还是整个整个的队伍,一旦开吃,就自由了。
吃完饭则回营房,午休——若是没这个午休,就这些寒窗十二年、天天坐在教室里解题目的学生,早就扛不住军训了。
午餐都是份餐,不用学生自己领,食堂的师傅已经给一溜儿摆在了桌子上。今天中午是白米饭,蒜沫炒青菜,苦瓜炒鸡蛋,红烧鸡腿。
王颖慢条斯理解决盘子里的东西,瞧着舒缓,速度却不慢。
天气太热,饭菜油水充足质量却实在一般,鸡腿一看就是大棚养殖品,很可能激素超标,算不上养生美味,进食多了不好;而军训的体能消耗对王颖,对现在的王颖而言,并不是什么负担,也不需要营养补充。
所以王颖吃到七分饱就住手了,搁下勺子,看看田帅那边。
田帅更快,正坐在那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汤碗,跟身边的同学聊天,一见王颖看他,当即指了指食堂侧门。
王颖便起了身,与高静、黄思慎她们说了一句:“我先过去了。”
高静谑然含笑目送了王颖一眼,低头继续对付自己盘子里的红烧鸡腿。钱楠与黄思慎齐齐看了一眼那边的田帅,又瞧了一下这边的王颖,一个夸张地挥挥手,一个“吃吃”乐了,差点喷了饭。
王颖有点无奈,却也喜欢,莞尔一笑。
不是王颖爱好跟舍友报备恋爱情况,而是这些女孩子的反应,令王颖觉得……
——她的确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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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食堂侧门,在水槽里掬水漱了口,绕了点路,沿着树荫一同往营房走。
王颖以前话不少,但现在却不多了;而田帅的嘴巴没个空闲,一路跟王颖埋汰他们的教官。
三十个人唱歌,其中十四个男生,这一旦跑了调,田帅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得回来?偏偏他们的教官知道田帅是交响乐团的,不仅属意田帅领个头起唱,还特别注意田帅卖力了没。
所以田帅跟王颖恨恨得没完:“交响乐跟嗓门大小有什么关系啊?拉小提琴难道不是用手指吗?!”
王颖有点无奈,还好笑:“少说两句吧。”
田帅斜睨了王颖一眼:“干嘛,护上了?!我看你们那教官对你很不错啊!”
这都要醋?!
王颖失笑,也彻底无奈了:“你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再说下去伤声带。嗓子可是你自己的。”
田帅就没吭声了。
两人安安静静走了一段。
而后田帅闷闷咕哝:“我喉咙疼。”
王颖闻声看田帅。田帅两个眉头耸在一块儿,那表情太招人。王颖没忍住,“噗哧”一声!
田帅恼了!“笑什么?!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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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假的问题,今天在床上躺了十六个小时多。还好码出来了。
很抱歉这么晚……
补上加更之后,会想办法存稿的,那样就能定时更新了。
24、蜂蜜
接下来一半的路,王颖忙着哄田帅。
田帅倒没跟王颖记多久的仇,充其量也就半分钟,这里面还有一大半是拿乔端架子搞出来的;可田帅这两天军训的确过得不顺心,所以不管王颖怎么哄他,田帅一想到眼下才星期三……离周末那么远!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垂头丧气。
快到营房的时候,田帅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头一伸指着自己左额给王颖看:“你瞧,我都上火长痘痘了!”
在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中而言,田帅的皮肤很不错,没有满脸的青春痘也没有青春痘留下的凹凸和疤痕。当然这一周多下来,晒成了小麦色。而眼下,田帅光洁饱满的额头左侧,有个显眼的红包。足足黄豆大,比较平、不怎么凸出。
王颖微讶又好笑,仔细瞅了瞅,不确定道:“我以为那是蚊子咬的!是痘痘?”
田帅白了王颖一眼,茫然鼓了鼓脸,老老实实道:“说真的,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痘痘还是蚊子包——反正一觉醒来,它就在了!”
王颖不禁又给乐了。
田帅没好气!可王颖笑得并不多,在同龄人之间显得冷,所以眼前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珍贵。田帅贪看了片刻,也跟着眉眼一绽;又撑了没两秒钟,失笑:“你就幸灾乐祸吧你!忒没良心了!”
“风油精、花露水带来了吗?还有防蚊水。”
“有风油精跟防蚊水。”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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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帅乐得送王颖到营房门口,但王颖不想高调——目前也就同个房间的三名舍友知道她与田帅的事儿,隔壁的女生并不是全部清楚,男生那边就更不用提了。
所以两人快到营房时,恋恋不舍道了别,而后分头走了。
王颖回营房取了钱包,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军医正在接待一个中暑的男生。因为是训练快结束时出的事,教官与生活助教都过来了。
王颖一看有人,便没出声。
墙边有一溜四张椅子,供人诊者用的。
王颖直接落座,等他们完事。
男生中暑的情况比较严重,军医检查了一回,让男生服了解暑的药直接在医务室休息,免得后续有什么情况再跑来跑去;而后军医拉上了隔间的帘子,转身走向了他的办公桌。
而生活助教与教官谢过军医,一同离开了。
这三人均看了王颖一眼,教官更是看了两眼;连带休息的男生,在帘子拉上之前,也打量了王颖一回。
因为王颖的坐姿。
腰直肩平,端正精神,简直就是仪仗队的范儿。而且,不是传统社交惯例对女性所要求的并膝合腿的文雅姿态,是纯粹军事化的坐态——两膝自然打开,两脚大致齐肩。
王颖如今的警惕性比她那些小烦小恼的同学们高许多,怎么可能没察觉!王颖心下奇怪,低头检视了自己一回,确定鞋子衣裤均没出问题,便没再多想——这三个都是男人,她是女人,异性相吸,男人看女人,女人看男人,都再正常不过了。
王颖以前也就是个普通女生,绝无任何军旅做派。但车祸之后,最初的六个月内,王颖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身体,只是接驳了一些电子生物学设备,或者说“仿生肢体”以作日常使用。
那些“钢筋铁骨”能做的动作有限。王颖被困于其中,偏偏为了复仇又要好好适应、彻底掌握那具肢体……所以,王颖如今的行止习惯,比起当初那无忧无虑的女孩儿,的确有很大改变——张教官看出了特别、看出了不同,却但没猜对答案:王颖的动作习惯不是武术熏陶所致,是机械化了。
横平竖直,简洁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对这一点,王颖尚且没有自觉——在那么大的变故之后,这点改变,太不起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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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又看了王颖一眼,一边在心里揣测这女学生家中父兄的身份,一边点头致意,引手向王颖示意办公桌侧旁的木椅。
王颖回了一颔首,起身走了过去,重新落座:“我的同学嗓子疼,我来帮他开点蜂蜜与草珊瑚含片。”
军医歉然微笑了一下,态度格外温和:“这些不是处方药。这里有,不过费用得自己来。”
高等院校的学生在校就读期间是公费医疗,但公费医疗报销项目有限定。
王颖也不清楚蜂蜜与草珊瑚含片在不在其内。好在只是二十几块钱,军医说不能报,王颖就自己掏腰包买了,而后给田帅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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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颖拎了药,就给田帅发了短信过去;等到王颖走到营房边,正好看到田帅一溜烟出来,裤兜里揣着游戏机。
以前不知道,那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瞄一瞄田帅那鼓囊囊的裤兜,王颖就不由好笑——通常而言,谁会带着游戏机出来接礼物啊?那不累赘吗!
田帅瞧见了王颖那目光、那笑容,笑意一敛深吸一口气:“你什么——”
王颖忙把袋子塞给田帅。
“什么眼神儿啊……”田帅接了袋子瞅瞅里面的东西,很高兴,可又不完全满意:“干嘛买蜂蜜?当我幼儿园小孩啊!喉咙痛不是该吃川贝枇杷膏吗!”
王颖奇了:“凡药三分毒,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蜂蜜不一样,单纯就是糖份与维生素,没害处。你喉咙疼就别直接吞,太甜,有点儿刺激;记得冲了水再喝。”
田帅刚刚捉出了蜂蜜罐瞅,闻言也奇了:“川贝枇杷膏不好?”
王颖点头:“川贝母有微毒啊。款冬也有。它说是治咳嗽,但咳嗽是人体自我保护反射,清理气管里面脏东西的,本身又不是病。它把咳嗽强行治疗了,没解决根本问题,难道还很好了?”
田帅转转蜂蜜罐子,不说话了,只是对着看。
王颖不解:“怎么了?”
中午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田帅明朗俊秀的眉目间,不知为什么,却映出了一分怅然。
田帅轻轻道:“我小时候老咳嗽,老买枇杷膏……”
王颖欲言又止。
田帅瞧见了,收起蜂蜜,凑过去一点问王颖:“你想说什么?”
王颖无奈,略一耸肩:“可是,就算单纯只是治咳嗽,天然的蜂蜜也川贝枇杷膏好多了。事实上,天然的蜂蜜比市面上所有的止咳糖浆都要好。”
“……就这个?”
“这是医学实验论证的。”
“……然后?”
“文献可以查得到。”
“……还有呢?”
“其实糖果都能止咳。不过蜂蜜里面有维生素,有利于人体免疫系统,所以效果好一点。”
田帅脸一拉,“哼哼”了一声,走了。
王颖一头雾水,呆呆站在原地。
田帅走出没四米远,突然一个转身,拎着袋子冲王颖恶狠狠抖了抖:“谢啦!”
王颖还没反应过来:“不用客气。”
说这话的时候,王颖没在笑,又站得笔直,瞧上去就难免冷硬。
结果田帅顿了一下,拖拖沓沓走了回来,看看王颖。
王颖更糊涂了,回看田帅。
田帅略一瞧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又朝王颖蹭过去了一点,胳膊肘捅了一下王颖:“喂!”
王颖满脑袋问号。饶是她能心算火箭运行轨迹,对上这种情况,也只剩莫名其妙:“唔?”
田帅瞅瞅王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