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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千界     星际猎宝生活txt下载     星际猎宝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巨影(五)

    安迪的建议一出,王颖莞尔;贺志胜马上反应了过来,精神一振;孙友良也明白了,合手搓了搓。

    乔微微笑了,看向安迪:“你又用这一招。”

    安迪摊摊手:“有效就好。”

    梅朗先生也赞同:“这主意不错。”作为一个以帮助平民为天职的传教士,梅朗执着,却并不死板——若是死板,他怎么可能长年在战乱地区从事人道主义工作,有十条命也挂完了。

    所以梅朗一点儿也不介意向魔鬼送点好吃的作为贿赂。毕竟,一旦有所回报,那可是以人命为单位的!

    安迪一乐,而后他收敛了笑意,倾身问梅朗先生:“那儿有什么盛行的特色菜吗?”

    安迪熟悉当地,不过职业使然,安迪的活动范围比较大、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比较短,这里一段时间那里一段时间;而梅朗先生的教堂是固定的,所以他在更小的范围内了解得更深入。于是这两人开始商量着写下清单,以当地风味为主,另外世界各地的经典美味也来了一些。其中,后者不用他们考虑,酒店中西餐菜单上点几样定个数目就行。

    孙友良则打电话到服务台,联系订餐,因为数量不小时间又早,与酒店一贯的工作节奏不符,需要特地交涉一下,最后主要的菜目改为从附近一家地方特色餐馆订购。

    米教授一开始只觉不可思议;不过惊讶了一小会儿之后,米教授连连点头。

    田帅跟着高兴了没几秒钟,担心了:“这里的做法不算正宗吧?都本土化了!”

    “恐怕是的。”王颖耸耸肩,“不过风味正宗与否只在其次,好吃就行。劫匪们也是人,他们会喜欢被人拍马屁的。”

    田帅一愣,哭笑不得:“你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吗?!”

    “‘拍马屁’有什么问题吗?连行贿受贿都还远着呢。”

    “……好吧,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儿童基金会提供的面包和水,易于保存、方便简单,显然是奔着人质而去的。

    当然劫匪也能够取用。随心所欲地取用。因为目前,不管是帝国首相还是联合国主席,都管不了他们。

    但不管取用了多少,这并不意味着劫匪们会为此感激。在他们看来,一天里给人质们发放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已经是他们大发慈悲、绰绰有余了。

    不过这也是必要的。

    一方面,不给吃喝可不行,因为饿极了人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足够维持生命的食水,人质才会安份,才会寄希望于外面的军警、而不是恐慌混乱暴动。

    另一方面,给多了也不行。饥肠辘辘、头昏眼花的人质,比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更容易控制。

    在这一个问题上,儿童基金会的人考虑的角度不同——尽管他们不会奢求劫匪释放所有人质,尽管他们把拯救的努力集中在少数几个儿童身上,但他们无疑担心人质因为没有食水而受到损伤、甚至导致本可以顺利获救的人出现伤亡。

    因为,毋庸置疑的是: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耐得住断食断水三天,尤其身带心血管疾病的那些。二、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这些享受惯了和平的人们,行为更容易失去理性;而失去理性,在面对持有枪支的劫匪时,很可能导致送命。

    能做多少做多少。

    所以他们昨晚送进去的面包跟矿泉水成箱成箱,多了一点……

    这也是今天他们被打出来的一部分原因。

    然而,没人能说他们是咎由自取!

    而这一次送进去的套餐,很不一样。

    歌剧院里没有厨房。

    劫匪们带足了干粮。但无论多么美味的干粮,在连吃至少三顿之后,都不会再吸引人的食欲——何况干粮跟美味往往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这种时候,谁送来好吃的,谁就受到欢迎。至少看门的几个家伙就很痛快地用对讲机往上通报了。

    儿童基金会是个国际组织,资金使用有严格的章程。“给劫匪送套餐”这种支出可谓奢侈,而且往往不被人们所理解。所以,尽管帝国分会的负责人庄女士一听就懂得了这样做的目的与好处,却为如何入账感到为难。

    时间不等人。米教授做主,这边直接认下了费用。

    而后,扬仗着他的亚洲人面孔,跟着过去了,备着跑腿。而乔、安迪、伯纳、黛娜、米教授,以及两个未成年人,则留在酒店里等候。

    目前,歌剧院四周被政府牢牢控制,外国面孔与太过年少的面孔一旦出现就会引起高度瞩目,因为这两者都显而易见地既不是军警也不是政府工作人员——而这种不必要的高调对营救田旭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过,贺志胜自己以及他领着的人,也只能送人送到封锁线。而后贺志胜、孙友良与扬,都就地等候。

    梅朗先生进去之后,在里面呆了足足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出来。

    但没人责备这一点。甚至都没几个人在意这一点。因为梅朗先生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的脸上犹带泪痕,小腿上鲜血淋漓,是割伤与大面积擦伤,用一条割下来的秋衣布料止了血——这会儿是冬天。因为受到惊吓,加上吃得太饱了,这个男孩呆呆的。而当医护人员上前接手时,他紧紧抓着梅朗先生的外套不放。

    梅朗先生不会汉文,只能向他微笑;青年医生与中年护士一起安慰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

    而后梅朗先生被官方负责人叫走,要求他提供歌剧院内的情形。

    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梅朗先生才得以坐车回酒店。

    门铃一响,田帅豁然站了起来。米教授也按着桌子,不自觉地起了身。

    梅朗先生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田帅,安抚道:“你的哥哥没有受伤,我已经见过他了。不过目前还没法让他出来,还得谈。”

    扬是这一行四人之中最轻松的:“另外,我们还收获了一个男孩。”

    梅朗先生欣然点头,向米教授解释道:“那个孩子是唯一受伤的孩子,他们让孩子们与我试毒吃东西。而后我建议给那个男孩清理伤口,除了吃的我们还带了些药品进去。不过他们直接让我带了他出来。就像,嗯——赠品。”

    “受伤的孩子容易引起一些事端。他们处理了一个小麻烦。”安迪了然,“他们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梅朗先生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接过黛娜递上的热毛巾道了“谢谢”、擦了擦脸与手:“还行。你不能指望太高。”又无奈耸耸肩:“唯一的问题是,我真不该在进去之前吃早餐。”

    帝国有一句俗话,“吃顿好的再上路”,常用来指死囚临刑前的断头饭,也可以指军人们上阵前的壮行餐。

    作为亡命之徒,作为生命进行最后倒计时的武装分子,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大餐,显然太愚蠢了。

    而就算劫匪的首领坚决拒绝这种“糖衣炮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得不考虑手下们的情绪问题。在劫持了整个歌剧院接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在神经高度绷紧了接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很少有人愿意放过这份福利。

    所以梅朗先生被留在了剧院里,还被勒令吃掉一大盒子热腾腾的食物,喝掉大半杯混合饮料。这些食物与饮料是从五六份套餐里这里挖一块哪里倒一点凑成的。

    劫匪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好玩,也不是为了折腾梅朗先生——他们只是在试毒。

    而作为一个致力于帮助难民的传教士,梅朗先生陷入过各种困境、吃过缺食少水的苦头,不止一次。所以梅朗先生真心认为,他的“花色套餐”算是很不错了——看看,有蔬菜,有肉,还是热的,而且是新鲜的,不是回锅饭!

    嗯,高品质!

    相比之下,四下沉默的人质们极为饥渴的目光,更让梅朗先生不舒服。尤其是那些来自孩子们的,而后是来自青少年的、来自女士们的。

    梅朗先生清楚食物没有问题,于是他顺从地吃了几口之后,当机立断……向劫匪建议让孩子们一起来!

    至于惠及更多,那是不可能的。一者,套餐虽然多送了一些,但总量有限;二者,劫匪们不会让成年人吃饱喝足,因为成年人的体格更健壮、更有威胁。

    而接待梅朗先生的劫匪同意了。让谁试毒对他们而言并无不同,两者一起更快更好。

    当然,他们很清楚梅朗先生今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救人,还是救人。不过,梅朗先生迄今为止在他们那儿已经从事人道工作多年,所救下的儿童、所帮助的母亲、所施予的医药数不胜数。而且以后还会继续。看在这些份儿上,他们不想伤害梅朗先生,也不会在这种对他们而言无害的小事上与梅朗先生锱铢必较,甚至没有冒犯梅朗先生的欲望。

    因为他们尊重乃至敬重梅朗先生。

    劫匪几十,并不是每一个都知道梅朗先生、都知道什么叫“尊重”。但至少他们的头儿懂得这个。而要想成功策划一场地点这么举世瞩目、规模这么大的人质劫持,单纯就行动难度而言,一点儿也不容易。所以劫匪头儿的脑袋,分毫不比某位局长或者总经理蠢笨。他明白,今天给梅朗先生一枪托容易,可明天受到损失的,就很可能是他的同乡、他的故乡。

    他今天之所以手染鲜血,之所以在这儿亡命,一不为钱财,二不为美女。

    他为的是故乡。

    故乡的和平,以及独立。

    田帅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再像昨天那样一味憎恨劫匪:“你说,谈判能成吗?我是说官方的谈判。”

    王颖漠然给了三个字:“不可能。”

    田帅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皱起了眉:“那这事儿最后会怎么样?强攻?”

    “嗯。”

    “不是吧……”

    “还能怎么办?利益冲突。”

    “嗐,不都是一国的吗!”

    “真的吗?首先,那儿的地界问题一向有争议——停!你说服我没用,得说服他们才行。我只是在称述既定事实。第二,从国家的高度而言,需要牢牢掌控那块战略要地。但从当地人的角度而言,他们只希望外来的军队滚出去。”

    田帅闭嘴了。

    王颖凉凉道:“你站在官方立场不奇怪,但你不该认为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立场。”

    田帅哼哼。

    王颖继续道:“而这冲突是不可能调和的。一个是十四亿八千万,一个是几百万。”

    田帅默然了良久,而后轻声道:“牺牲品?”

    王颖沉沉点了点头。

    田帅瞅瞅王颖,瞄瞄同一个房间里的其他人,悄悄握住了王颖的手。

    与此同时,乔他们正在商量晚上的事。

    梅朗先生临出来前,表示还会接着送饭。

    而劫匪头目的考量又复杂了一些。一方面,他乐得用免费的——考虑到那个男孩以及梅朗先生表露出的意向,至少是近乎免费的——套餐来安抚手下的焦虑与暴躁;另一方面,却又并不想让自己的手下被热腾腾的美食夺去太多注意力。

    所以他让梅朗先生中午休息、晚上再去。

    乔定下了傍晚行动的主旨:“晚餐要比早餐更丰盛。不过,时间上,我们——不妨稍微晚一点。你跟他们约了几点了吗?”

50、巨影(六)

    田帅听得清楚,不禁神色古怪,看向王颖小声奇道:“稍微‘晚’一点?”

    王颖微微一笑:“吊吊他们的胃口。”

    田帅又惊讶又担心又好笑:“心理战术?吃到嘴不容易,味道就格外好?于是他们会对梅朗先生更有好感、会更好说话?”

    “是的。”

    “……好吧,这就是‘专业人士’!”

    “你到底站在哪边?怎么听起来好像不乐意似地。”

    “没有,绝对没有!”

    乔、安迪、梅朗先生、贺志胜与米教授五人商量了一下时间。乔建议安排在下午七点;米教授认为这个时间太晚了,担心惹恼绑匪。尽管乔与安迪不认为会有这么显而易见的可怕效果,但他们体谅家属的心情,最后还是调整了一下,改定在了下午六点半。

    考虑到眼下这个时节的朱京傍晚五点就天黑,下午六点半开晚饭也不算早了。

    接下来,休息的休息,准备的准备。

    而田帅旁听了行动安排,眼看大家分头散去,傻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犯愁了——这会儿才上午十点不到,还得将近九个小时,他要怎么熬啊!

    王颖同样为一整个白天用来做什么感到犯愁,于是跟她最近的黛娜吩咐了一声,让把读卡器与“天使蛋”的芯片取来,顺便收拾一身衣服——昨晚与今早换洗的衣服是就近买的。

    至于是谁过去拿,王颖无所谓,也相信酒店里的三个老伙计自己能协调好。

    田帅正在一旁,一听马上巴巴地添道:“还有我还有我!衣服跟小提琴!唔,游戏机也带上,再加个电脑。”

    黛娜乐了,转转钥匙圈,打量打量田帅,笑得暧昧又调侃:“也在劳拉那儿?”

    就外型而言,黛娜是个挺拔健美的成熟女人;就气质而言,黛娜有一种硬朗的野性魅力。与她相比,田帅完全还是个孩子!所以田帅讷讷了一声“书房里”,脸红了,一半羞的一半恼的,因为白白同居了这么久、没吃到肉……真惭愧!

    两个女的一起看田帅。

    而后王颖向黛娜送过去一个唇角翘起五度的假笑。

    黛娜马上投降,结束娱乐、迅速出发了;王颖继续看田帅,乐了。

    田帅则火了,低吼:“你怎么也笑成那样儿!”

    王颖一怔!转而哭笑不得!

    她其实也很纯情的,一点不比田帅更有经验!真的!

    前提是,不考虑那些“二手记忆”……

    不过,不到十秒钟后,王颖突然欣慰了,带着沧海桑田的感慨,由衷欣慰了——因为王颖发现,同样是想起“二手记忆”这桩事,自己的心态已经跟几个月前的很不一样了。

    然而田帅误解了王颖的表情!“很得意?!你很得意是不是?!哼!!!”

    这天午饭之前,田帅在套房的客厅里打了几个电话,跟同学说了临时有事、踢球不能去了,又向辅导员请假;而后田帅练了琴。

    学琴多年,小提琴几乎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一支曲子一旦开始,田帅不由自主就进入了状态。指下起伏的琴弦、流畅的音符,令田帅心中的担忧与焦躁安静了不少。

    而王颖则在一旁编写程序。

    午饭后两人午休睡觉。

    王颖睡得不多,一个小时不到就起来了;但田帅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冒头。这也是个熬时间的办法,何况一切顺利的话,田旭还能赶得上来这里吃顿晚饭,到时候田帅肯定很高兴,连带折腾……而折腾是需要精力的!

    所以王颖就没去叫田帅。

    下午三点半不到,田帅起床了。

    二十分钟后,田帅软磨硬缠叫上王颖,去了行政套房。黛娜之前呆在他们的套间里,此时见保护对象全部转移,当即也跟了去。

    休息充分的贺志胜看到田帅,安慰了田帅一两句。孙友良正在忙,不在客厅里。扬与伯纳在,两人招呼田帅与黛娜玩牌。田帅兴致不高,不过却飞快应允了。

    下午五点左右,田帅渐渐没了玩牌的心情,最后把打到一半的牌塞给了王颖,附送讨好一笑。

    王颖莞尔接了手。

    下午五点十分,客房服务到了,大家吃晚饭。

    下午五点四十多,田帅一声不吭地把梅朗先生、贺志胜、孙友良以及扬送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合上,站着发了片刻呆,胡乱抓抓头,跟着王颖回到套房里,在客厅窗前兜了几个来回,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继续发呆。

    晚上七点不到,扬先回来了。

    开门的是离门口最近的安迪。

    田帅起身盯住了扬:“怎么样?”

    扬冲安迪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意思是“这会儿我怎么知道”;不过他理解这种担忧,所以他看看田帅,考虑了一瞬,笑了笑道:“那些家伙把梅朗先生跟晚餐放进去的时候,动作可快了。”

    田帅点点头,意识到现在谁也还没消息,又坐了回去。乔不明白扬为什么先回来了:“怎么了?”

    扬耸耸肩:“黄女士,就是先前那个红十字会的黄女士,带了个女人,说是同事,要求与梅朗先生一起进去。那位女士大约三十不到,我试了一下,恐怕是同行,所以贺先生他们两位对此并不赞同,梅朗先生也不乐意。但封锁线在官方手里,最后还是一起进去了。而后贺先生与孙先生去找他们的老朋友了。我两边都没法儿跟,那边手机信号又屏蔽了,就先回来啦。”

    米教授皱眉。安迪抬了抬眉毛。乔神色不动,点点头,赞许地拍了下扬的肩膀。田帅支着耳朵听,听懂了,于是也就更担心了。王颖对田帅爱莫能助。而黛娜则在窗前欣赏外面的灯火夜景,时不时瞄一下两个未成年人。

    扬的心情不错,因为他尽到了他的使命、得到了头儿的夸奖,同时又不像田帅与米教授那么担心田旭;不过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哼小调,当下在沙发里坐下来,伸开了腿、戴上手机耳麦听音乐。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田帅一直坐在沙发里没挪窝,不过半个小时里换了八次姿势。

    而后门铃响了。

    ——这可比早上快了太多!连试毒的时间都不够!

    所以田帅蓦然抬眼、死死盯住了房门!

51、巨影(七)

    安迪再次开门。

    门外,一个年轻的酒店男侍推着餐车。餐车上是一整套的咖啡壶与杯盘,还有咖啡豆,以及砂糖盒等伴料。

    田帅长出了一口气,往后一倒陷在了沙发里。

    乔察觉了田帅的动静,看看田帅,解释了一句:“我们叫的咖啡。”

    米教授自己也紧张了一回,此时又想起来了:“是的没错,因为今天晚上很可能会晚一点。”

    对乔与米教授等人而言,速溶咖啡固然也能提神,却实在不是什么好喝的饮料。相当于让喜欢纯豆浆的人喝豆粉与糖精冲成的“豆浆”。所以在无奈之下,他们会将就;可如今既然在酒店里,还有时间,他们就要了一壶好的。

    侍者把东西送进房间。米教授也正等得心焦,乐得亲手煮咖啡来熬过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于是便让侍者回去了,自己动手。

    等到咖啡好了,它的香气也溢满了客厅。米教授干脆服务到底,挨个问过。大家凑趣,都要了一杯。米教授就端着一盘咖啡逐一送到位。这些事他在家里也常做——只不过给孩子的大多是果汁与牛奶等饮料——所以一点也不笨拙。

    王颖道过“谢谢”,啜了一小口,还没放下杯子,门铃响了。

    米教授刚把给田帅的一杯咖啡搁在茶几上,闻声手一僵。田帅正一半羡慕一半夸赞地说米教授“怪不得莉莉姐的手艺比大姨的还好,中西融贯,原来源头在……”,听见铃声,脸色也变了,嗫嚅着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这儿”。

    安迪看了他们一眼,第三次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梅朗先生、贺志胜与孙友良。

    田帅不死心,还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第四个人,有气无力地倒进了沙发背里。

    安迪一见,神色就变了:“发生了什么?”连忙把三人让进来。

    屋里的人这才发现,梅朗先生走路的姿势不对,一瘸一拐的;另外,他的衣服也换掉了。

    乔当即让出了位置,方便梅朗先生就近落座。

    梅朗先生摆摆手,示意乔与安迪去问贺志胜,自己疲惫地坐了下来;坐下后角度一转,梅朗先生看到了米教授,缓缓道:“明天早上我会再去。”平静而坚定。没再说别的。

    米教授大为动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帅撑大了眼睛,望着梅朗先生,良久没有挪开。

    王颖并不觉得意外,伯纳他们三人也不惊讶。

    安迪担忧地拍拍梅朗先生的手臂:“不急着下定论。我们先得确定情况还没变得太坏。”至于变得太坏了怎么办,安迪没直接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乔为梅朗先生倒了一杯现成的热咖啡,而后转向了贺志胜,严厉质问:“那两位女士到底搞了什么鬼?”这是贺志胜一方的责任——合作双方,乔他们负责找到合适的中间人、进行妥当的谈判,米教授这边则负责出钱与联络。

    贺志胜嘴唇动了动,颓然长叹:“是我们的错,只是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的整个计划。现在何女士已经牺牲了。黄女士则进了手术室。”

    乔比划了个无奈的手势:“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详细地。”

    劫匪放谈判者进去的时候,并不允许这些人携带武器、通讯器材与摄影器材等物。从一开始的各国大使,到后来进去的黄女士,再到梅朗先生,均是如此。

    不过,各国大使坚持带了武官进去,也并不是白费。壮胆远在其次——能胜任大使一职的人,均有足够的镇定与沉着去进行这样一场谈判,何况进去之前,专家们会给他们不少有用的叮嘱与帮助——关键是,各国武官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事人员,能够从专业角度观察歌剧院内劫匪与人质的分布,估算劫匪数量,出来后,再把这些情报汇总,就是一份宝贵的资料。

    一旦发起强攻,这足以左右战局。

    当然,外面封锁线上的军警,也尽了一切努力在侦察歌剧院内的情形。

    因为这个缘故,黄女士要带那个女人进去,贺志胜与孙友良虽然认为对谈判没什么好处,但还是退让了一步、妥协了——他们问过,回答是没携带任何东西。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

    “他们连你们也隐瞒?”

    “……这场行动并不归田旭的父亲直接指挥。”

    “那至少也是皇室坐镇吧?”

    “是的。但……皇室很庞大。”

    “行了,我们明白了。她带了窃听器?”

    “是的。她的口香糖,里面裹着微型窃听器。很小的窃听器,半粒大米都不到。她的使命是——”贺志胜做了一个吐痰的动作,“找个机会将口香糖吐在地毯上,最好是在‘蝎钩’呆的房间内。我们知道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去了。”

    “口香糖导致那帮家伙开枪了?”乔猜测了一句,皱起了眉头,“就为了这个?看来他们的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这很危险。还是他们发现了窃听器?”

    “他们发现了窃听器,仪器的警报响了。”梅朗先生捏揉着鼻梁末端,“我没看清那是什么仪器,但可以确定体积不大,就装在‘蝎钩’外套的口袋里。”

    乔皱眉:“这样。能探测到最新的窃听器,体积还这么小……那可不好搞到!真不知道他们哪里弄来。”

    梅朗先生放下了手,端起了咖啡喝了几口,这才继续:“他开的枪,‘蝎钩’。开枪的时候很镇定,也非常冷酷。先打了四肢,而后才射击了心脏。”

    “那黄女士呢?”

    梅朗先生叹了口气:“她也不知情。但‘蝎钩’仍然给了一枪。我也一样,不过子弹打偏了,只是擦到了小腿。黄女士腹部中弹。应该能抢救得过来。”

    贺志胜感激补充:“多亏梅朗先生把黄女士带出来。”

    梅朗先生摆摆手,又转头跟安迪道:“所以我认为,明天早上还可以去一趟——我自己,没有其他人。”

    安迪这一次没有反对。乔也微微点头。

    劫匪还没歇斯底里,甚至很有理智,并且对梅朗先生依然保有一定的尊重与好感——否则“蝎钩”不会放过梅朗先生,更不会同意让梅朗先生带了黄女士出来。之前打伤的人质可一个也没被放出来,除了早上梅朗先生带出来的男孩——所以梅朗可以与他们去谈,但不能再与别人一同去。

    田帅听完,呆了一会儿,跟王颖道:“为什么让一个女的进去装窃听器?”

    “因为‘蝎钩’与大多数劫匪都是男人,女性不容易引起他们的警惕与敌意。”

    这一晚田帅失眠了。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田帅翻来翻去,烙饼似地;翻到十一点二十多分,田帅起身去洗手间,一开门却发现王颖、黛娜、伯纳与扬正在客厅里忙碌。三台笔记本开着,都是伯纳他们带来的那种,不是米教授的、更不是他的。除了扬在翻看阅读板,其他三个一人一台电脑。

    田帅微微发懵,不过此时此刻,这四个人没睡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但同时田帅也有点儿恼火,因为王颖跟伯纳他们三个在一块儿,而不是跟他在一块儿……

    田帅走到王颖近前,见王颖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在王颖身旁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看电脑屏幕,却发现是个英文论坛:“这是在干什么?”

    “查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入货渠道。”

    “……乔让查的?明天要用?”

    “对谈判没什么影响,但对灰石公司可能影响不小。”王颖起身走向沙发,从点心盘子里选了个驴打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那些武装分子有渠道弄到这么先进的设备,对公司在那一带的业务而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更严重一些,有可能会威胁到人员的安全。因为这样先进的设备,全世界也就那么几个军事大国拿得出来,比一般的军火更难以到手。难得多了。不是他们该弄得到的。所以得尽快打探清楚。”

    “这样。”田帅跟着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跟着捏了个驴打滚吃,“那如果找到了,能不能把这个当作条件,用来跟‘蝎钩’谈判?”

    王颖意外看田帅,莞尔。黛娜也意外,笑了,给了田帅一个“答对了”的媚眼。扬唇角一弯。伯纳也是一乐:“这正是用途之一,所以今晚加班。不过,从亡命之徒手里要人质,威胁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那些家伙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很容易就作出一些‘不那么理智’的事。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尽量不要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更稳妥,比如让梅朗先生出面。”

    田帅一听就懂了:“也是。”

    话音未落,王颖的那台电脑“叮咚”一声响起了提示音。

    王颖刚掂起一根姜丝排叉,才咬了一小口,闻声整个塞进嘴里、忙忙起身过去。

    伯纳侧身先帮着看了看,期待道:“是论坛邮件。”

52、巨影(八)

    这个论坛供业内人士使用。买消息的人开帖,卖消息的人会回贴,又或者用论坛邮箱回复联系。

    乍听起来,上这个论坛与寻常上网没什么不一样,但其实大有不同。

    第一,论坛登入页面是经过伪装的,能进去的人要么在黑客的领域有几把刷子,要么得到了正确的网址、已然注册的账户与密码,不管是花钱买的还是同伴送的。

    第二,论坛向每一个帐号提供收费的IP伪装,水准还不错,至少足以难倒九成九的论坛用户。

    第三,上网的双方一般都对自己的IP地址进行了伪装,所以即使技术比论坛服务提供者还好,想要追寻买卖消息的人所在的位置,也未必能成。

    第四,灰石这样的公司固然没有隐藏的必要,可以大摇大摆、开诚布公地收购消息,但那些一边买消息一边又不愿意泄露身份的“业内人士”,往往会上一次论坛、换一个地点。

    最后,这种论坛不止一个,互相之间也算有业务竞争。不过全世界而言,最常用的也就那么四五个。

    所以,一听是邮件,黛娜与扬都来了精神。

    而王颖打开邮件一看,立马骂了一句娘——邮件里只有一句话:“我看到你的帖子了”,署名是“蓝鹫”。

    田帅还是第一次听到王颖爆粗口,顿时诧异,瞪大了眼睛瞅王颖,而后谑然乐了。伯纳不解问王颖:“不跟他聊聊?”

    王颖发现了田帅的反应,不好意思了一瞬,冲田帅翘翘下巴,回答伯纳道:“这家伙不可能知道。他八成想买二手货。”说着丢开了电脑起身。

    伯纳不禁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挪到王颖的位置上,沉吟片刻,回了一句话。

    王颖看了眼伯纳,又看了看黛娜与扬,最后还瞅了瞅田帅,发现四个人都等着回答,考虑了一瞬,简短道:“他是这里的人。要是知道,早报上去了。今天晚上那位女士也就不会殉职了。”

    “这里?官方?”扬嗓门高了四度。王颖点头。扬长叹:“噢——不!”黛娜撇撇手,耷拉了一下眉毛。

    伯纳得到了回复,失望丢开:“果然是来凑热闹的。”愈发不解:“可我更好奇了,你怎么知道蓝鹫是这里的人?”

    王颖回了他一个假笑。

    这就是无可奉告的意思了。

    于是伯纳不问了,大家继续工作。

    王颖毕竟是老板,虽然是小老板,但怎么也不领薪水,与伯纳他们一起干活只是因为彼此熟悉、只是作为安全事务学习的一部分,所以王颖去洗漱了,准备睡觉;丢下三个雇佣兵熬夜赶时间。

    田帅精神正亢奋,跟王颖互道了晚安,回了趟房间拿出他的收藏版游戏机打起了通关——客厅里有人作伴,比卧室里好。

    扬趁着王颖在洗手间,向田帅凑了凑:“嘿,你去问问劳拉吧,问问她是哪里来的消息。”

    黛娜与伯纳没说话,不过也很期待。

    田帅考虑了半秒钟,判定这笔“美男计”买卖是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不乐意了:“凭什么呀!”

    扬神秘微笑,缓缓撩起外套,从后腰拔出一把枪:“问来答案,这个归你——等我回去的时候。”

    田帅惊讶至极,也有点儿心动了,一按暂停键:“你有这儿的持枪证?!”帝国不允许一般公民持有枪支,得特批。

    王颖刚好从洗手间出来:“贺叔弄来的吧。毕竟,谁也说不清‘蝎钩’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在歌剧院外面。”

    既然是贺志胜办的,这枪也就不是扬带入境的,而是贺志胜给的了;等到扬离开时,自然也要还给贺志胜,因为这把枪在南方大陆没有对应的合法证件,是“黑枪”。

    田帅恍然大悟,冲扬忿忿哼了一声:“空手套白狼!”扬脸一垮,哀怨地看向王颖:“你就不能晚点出来吗?!”黛娜与伯纳哈哈大笑。

    王颖一笑不语,回房间睡觉去了。

    田帅用鄙视的目光把扬扫描了足足一分钟,而后继续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田帅困得厉害,不过他挂念着梅朗先生“送早餐”的事,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了。

    洗漱,喝了些温热的水,与王颖一同去酒店的健身房早跑。

    而后田帅心不在焉吃了早餐,占据了行政套房的沙发一角,魂不守舍地等待:打游戏,通关刷新记录——低分记录;玩牌,连出昏招,被伯纳跟黛娜杀得片甲不留,最后两个雇佣兵都开始有一点儿不忍了,更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牌友,他们玩起来十分无趣。

    伯纳收拢了牌没洗,搁到了一边。黛娜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要喝点什么吗?”

    田帅熬时间熬得难受,一点儿也不想牌局中断:“接着打啊!”

    “噢——”黛娜长叹;伯纳无奈看田帅,还夸张地往一边儿挪了挪。

    田帅明白了,扯扯嘴角,突然灵光一闪,摸出钱夹掏出一张一百的,诱惑两个雇佣兵道:“我们来点彩头?”

    黛娜乐了。伯纳也是好笑,黛娜与伯纳对看一眼,伯纳问王颖:“你来吗?”王颖无语一摇头。黛娜就重新坐了下来,也摸出了钱来:“行,我们继续!”

    米教授轻轻摇头,不过并没阻止他们。

    田帅不解伯纳为什么要问王颖;但他这会儿正焦虑不堪,加上昨晚没睡足,思维比平时迟钝一点,何况伯纳利索洗了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分发,田帅就没问了。

    三个人玩一副牌,一局只需几分钟时间。田帅注意力不集中,基本上打一局牌看一眼时间,加上黛娜与伯纳是老搭档,有默契,虽然不会互让但却很会合作卡田帅,田帅很快就一气输出去八百块——这还是他手气不坏。

    而后田帅现金不够了。王颖给了田帅一点支援,都是崭新的一百块;田帅不大想把王颖的新钱也输出去,打起了点精神,后面几局赢回来几次。

    黛娜手气最好,赢得最多;伯纳小赢了一点,够买几包好烟的。

    而后田帅终于玩不下去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这都过了九点了。”说着起身去窗前,张望外面的马路。

    黛娜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小遗憾、夸张地瞥了田帅余下的赌金一眼,收拢纸牌装进盒子——赢家服务;伯纳冲王颖乐,抖抖新票子:“我们总算赢到你的钱了!”

    王颖一笑。

    米教授问田帅:“要喝点东西吗?”

    田帅转回身,点点头,走向米教授。

    米教授这次没叫咖啡,只是在房间的茶盘那儿,选了一个袋装茶泡了。田帅也胡乱冲了一个,而后对着热气袅袅的杯子发呆。

    而后门铃响了。

    田帅正端起茶杯,闻声手颤了一下,差点泼出热水来,忙忙又放下茶杯。米教授好一点,去开了门。

    是乔与安迪。

    田帅失望垂下头,揉揉太阳穴。

    王颖走过去按着田帅的肩,同时发现乔与安迪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昨晚伯纳他们三个——还有凑热闹的王颖——梳理了那个探测器的情况。要知道这类东西、这么小的体积、这么好的性能,在全世界也就那么几个款型;而它们可能的出产国,一个手数不数得过来不好说,但肯定个位数。所以真要找出来源,范围不大,难在确认是哪一条渠道。

    黑市买卖军火这种事,最容易的是允许在民间流通的武器。白市卖的是“正品”,黑市买的是“水货”。“正品”警察见了也不能没收,“水货”一般与正品没有区别,只是来源渠道不合法,没有对应的证件,好比车子没有拍照一般。

    其次是大规模装备的非法武器。虽然非法,但东西多,这里不行那边行,总有漏洞,总有办法弄到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核料。

    最难的,则是高精尖的设备,尤其是里面的新品。因为它们数量少,装备范围小,而且掌握在最忠诚的军人手中,还管理严格。

    “蝎钩”的探测器属于第三类。

    伯纳等人完成的是确认范围的工作,同时也逐一校对了灰石公司通常联络的各色渠道,发现统统没有经手这份买卖——这倒也在意料之中。

    今天早上乔与安迪送走梅朗先生一行后,接手了刚刚新鲜出炉的情报,而后以此为基础,用他们的人脉去打听消息。

    这部分工作是伯纳他们无法胜任的,给了号码也没用,因为电话那端的人很少会卖他们的帐。当然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会攒起人脉。只是未必能像乔的、安迪的这么丰厚。

    而此时,安迪从他的一位老交情那儿得到了答案:“那是个赠品。”

    乔挥挥手示意安迪暂缓,起身去窗前看了看,拉上了窗帘。伯纳与黛娜检查了一遍房间——尽管他们之前检查过。乔没说话,写了一行字,给众人挨个看过,而后一拨打火机点燃,搁在茶杯里,仔细烧了个干净。

    ——“他们带的不是炸药,至少主要不是炸药,是‘小太阳’。”

    田帅彻底懵了,想起了什么,看向王颖。

    王颖毛骨悚然!自从重返人间之后,第一次毛骨悚然。

    乔端着杯子去洗手间,把灰烬冲了个干净。安迪严肃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又转向王颖,“詹姆斯兄弟公司的飞机九点三十五分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正在这时,米教授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套间内的肃静,七个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手机上。

    米教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贺志胜。”咽了口唾沫,接了起来。

53、巨影(九)

    除了米教授,谁也听不到手机那端的声音。

    但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到米教授的表情,看得到米教授松了一口气、泄出了疲惫,而后在接二连三的应声之间,露出了笑意。

    王颖察觉自己手下田帅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而后又过了一秒多,田帅看看米教授,看看王颖,笑容恍惚,仿佛梦游一般:“我哥出来了?”

    “对,没事了。”米教授正要说什么,乔拿过了他的手机,“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贺先生,请尽快送梅朗先生去机场,我们那边会头。”而后乔干脆利落挂了电话,对米教授道:“这个暂时归我保管。”

    安迪拨通了梅朗先生的手机,走开几步解释去了,但他并没把情况全部告诉梅朗先生,只说事情紧急,让梅朗先生见谅一回,到了机场再详细解释;而后安迪又拨了扬的手机,嘱咐扬不惜一切,带着梅朗先生尽快赶到机场,另外如果可以的话,叫上另外三位先生——安迪对贺志胜与孙友良的信任不足以令安迪托付他们这么大的事。乔也是类似,只是他总要与合作者打个招呼,不能不告而宣。

    米教授不知所措:“这是干什么?”

    乔却顾不得他,对王颖正色道:“我们要想顺利远离危险,必须得控制好消息。”又对米教授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先离开这里再说。”

    王颖一点头:“我明白。”

    乔向田帅伸出手:“请让我代为保管你的手机,就这几个小时。”

    田帅皱眉,看看伯纳与黛娜,知道来硬的不行,不情愿地交出了手机,一边道:“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这里危险到必须逃命,那么难道不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吗?通知政府。如果你们不愿意露面,可以走我父亲那条线。我在这里,他不会来硬的;等到了南方大陆,他就够不到了。”

    “我们会把消息找一个合适的方式告诉他们的。”乔回答得严肃,“但要等我们上机、起飞、离境之后。如果你担心其他人,那么就跟我们一起尽快行动。”

    田帅有些明白又不明白,乔忙着打电话联络庞他们,示意王颖搞定田帅与米教授;王颖无奈对两人道:“官方一旦知道了,第一反应无疑是控制知情人员。那对我们而言很危险。”

    米教授对乔他们的信任在一分钟前刚刚飙升到了一个难得的高度,因为田旭获救了,所以米教授在最初的震惊与忿然过后,考虑了片刻,迅速作出了选择,对田帅道:“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后才能考虑是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

    此时乔已经通知了庞,不过没挂电话,问王颖:“你有什么要拿吗?别客气,反正他们说他们正在你家照顾你那几盆花,不过我猜这群小兔崽子还把你的冰箱掏空了。”

    王颖无语了一瞬,接过了手机:“帮我带上那些仿生小机械的芯片。不用全部,但最好每样一个。”田帅凑过来连着指自己鼻尖。王颖说完就将手机递给了他。

    “书房里西北角那个墙柜里,有一个方方的盒子,三十几厘米长,带上它。柜子里还有背包什么的,以及衣服……尽量带一点吧。楼下车棚东南角,有一辆Scott的公路比赛自行车,车架是绿色与黄色的,很醒目,千万要带上!嘿,是多了点,不是有车吗?我请你吃大餐,好吧?感激不尽!五个人?!你这是——”田帅别开头愤愤吐出两个字“敲诈”,而后转回去对手机道,“行!我同意!”

    乔失笑。米教授也微微笑了。田帅又高兴带上了他的宝贝、又不满被敲诈:“他答应了。”正要挂机,被王颖拿了过去。

    乔好奇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伯纳也好奇。黛娜挤眉弄眼。

    田帅眼神一溜:“还不走吗,不是说赶时间?”

    “噢,我们离得最近,先到了也得等他们。”

    而王颖则接着道:“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以及她的哥哥,这会儿应该都在学校里。你们想办法把他们弄到机场。女孩优先,她的哥哥其次。”说着转向了田帅,“田帅,现在你们班在哪里、上什么课?”

    田帅目瞪口呆了一瞬,木木道:“星期一早上第二大节,政法学院德明楼,432,法律史。”

    “女孩现在在政法学院德明楼432室,上法律史课。叫胡怡。照片与姓名我马上传给你们。另外,你们到了地方给我个消息,我试试让她溜出教室来见你们。小心她的手机,那玩意功能很多。她的哥哥叫……”

    而田帅终于反应过来了:“嘿,我想带上明亮!”

    王颖示意田帅稍等,与那边说明了陈睿的大致身高等外型特征,约好呆会儿给陈睿的地点,把手机递给了田帅,遗憾道:“其实你可以悄悄告诉我的。”

    田帅不解:“有什么区别?”而乔已经转向了田帅,用前台小姐、客服电话的调子道:“想让灰石公司为您解决私人事务?没问题。只要价钱合适。”说着略看了一下王颖,王颖已经连连摇头、捂额别开了脸,并没生气。乔便笑眯眯向田帅抛过去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闪闪发亮的笑容:“当然,我们会给您打九折,直升VIP待遇!”

    田帅干笑了一下。王颖给了田帅爱莫能助的一眼。

    米教授愣神了片刻,哭笑不得,不过却是一口答应,还连连道:“在商言商,在商言商。什么价?”又安慰田帅,“这钱可以让你的朋友出,现在我们就是先帮他垫一垫。”

    一行人离开酒店,开车去机场。

    田帅坐在王颖身旁,很无语地瞅着王颖指挥人“绑架”胡怡、陈睿跟明亮。开车的是黛娜,她与副驾驶座上的乔都听得很高兴。黛娜跟乔赞叹着开玩笑:“那几天里面她学到了这么多?真打击人。你不能再教她了,否则我们的生意会跑掉的。”乔回了一个“名师怎么能不出高徒”的得意微笑,而后道:“别担心,她不会专业从事这一行。”

    庞他们之前两天已经熟悉了整个校园,王颖也成功把胡怡忽悠出了教室,还从胡怡那里问到了陈睿在哪儿,并且欣然地确认了胡怡与陈睿均没有家人——狭义上的家人,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在朱京。

    更多的,王颖管不了了。

    当亚瑟与巴力在储物柜那儿不着痕迹地胁持了胡怡时,王颖再次给胡怡然打过去了一个电话,正干脆利落道:“不管你信不信,整个朱京现在都处于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险威胁之下。我现在还无法解释,只能说与歌剧院有关。反正你就当去南方大陆渡假几天吧;陈睿那边,也有人过去了,让我们一起祈祷他会中美人计。最后,很遗憾,时间关系,我只能顾到你们俩,因为你们俩都在学校里,刚好离得近。”

54、巨影(十)

    胡怡又惊又讶,还哭笑不得:“啊?那……”一旁的巴力瞧着胡怡的神色舒缓了开来,知道王颖已经解释完了,不耐烦地关掉了胡怡的手机、把它扔进了储物柜、一把阖上柜门。

    胡怡瞪巴力!

    亚瑟无奈给了巴力“你就不能对年轻女士温柔点”的一眼,跟胡怡歉然摊摊手:“你的手机太高级了。放在这里比较好,免得路上再丢。”

    而后两人半硬半软地带胡怡下楼,开车离开了。

    与此同时,学生会办公室外,迪里莉刚刚成功与陈睿搭上话,并引着陈睿走过隔离机动车的水泥墩路障,走向车子可以出入的、通往东校门的主干道。

    庞则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摄像头对着这边,也没人注意他们,从侧后不急不慢地接近陈睿。

    还有一个罗曼,一边在驾驶座上等,一边留意四下,一边还迅速查阅着GPS——唉,他来这里之后,还没开车去过机场呢!

    六分钟后,胡怡在校门外的路边换车上了罗曼他们这一辆,而迪里莉则上了亚瑟与巴力的车,三人调头去拐明亮。

    这会儿,明亮也被忽悠着溜出了教室——被田帅。

    田帅从王颖那儿现学现卖,一边与明亮讲电话,一边笑得贼极了。

    乔跟黛娜玩笑道:“他瞧着也是个好苗子。”

    田帅抽空问乔:“那能给我算工钱吗?”

    “当然。”乔答应得很痛快,而后稍稍一顿吊了回胃口,接着道,“不过那样你就得交培训费。”

    田帅一扁嘴认输:“好吧,还是不用了。”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况还不错。

    十点十分不到,王颖他们登上了飞机,开始等待。

    十点二十八分,庞他们的车到了。陈睿虽然有胡怡解释了几句,却是恼火万分,只是强自忍着;待看到明亮,意外极了,倒把恼火忘了大半;再看到田帅与王颖,陈睿呆了一呆,彻底冷静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头问庞,“这真的是绑票吗?私人飞机,嗯?!”

    庞吊儿郎当笑了笑:“我可没那么说。”罗曼无奈看了他一眼——但你这么暗示了!庞没发现,因为他忙着跟王颖表功邀赏:“欠债一笔勾销?”

    “行。”王颖答应得很痛快,“不过那是你一个人欠我的,而这次是你们五个一起帮了我大忙——嗯。要不,你欠我的勾销两成,余下八成转给他们四个,而后你们慢慢商量去?”一边说一边招呼胡怡、陈睿与明亮坐下喝东西,“今天这事说来话长。”

    明亮瞧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没说话。田帅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坐到窗舷旁,免得他正对着胡怡两边尴尬。陈睿假笑:“那你就慢慢儿说。”胡怡跟王颖半开玩笑道:“如果你让我跷课只是为了找人陪你去潜水——”拖长了尾音,没有说下去。

    王颖一缩肩给了胡怡一个“我好怕怕”的讪笑。胡怡一抖,连连摆手:“算了吧,装得一点都不像。”王颖正色道:“先喝点东西不?而后再从头开始讲故事。要来点点心吗?我饿了。”

    与此同时,巴力冲庞捏了捏拳头,咧嘴笑了,问罗曼:“你还记得那是多少吗?”罗曼乐了,煞有介事道:“让我想想。”

    庞沮丧了,与王颖道:“算了,不勾销了,劳拉,比起欠他们我宁愿欠你,至少你不会催债。”

    王颖慷慨道:“这样。那我给你砍掉一半好了。”

    庞“噢”了一声,又意外高兴、又有些不满,结果表情茫然了一瞬间。巴力他们都乐了,倒也没人妒忌庞有“奖金”。因为那笔欠债本来就不可能还,只是一个游戏输掉的小小后果而已,被王颖用来敲诈庞——用得着了,就勒索庞跑个腿、倒个饮料之类。

    十点四十一分。

    田帅兴奋地在舱门口一把抱住了田旭。安迪有点好笑,同时很不满,往一旁推了推田帅:“让让,让让!先让梅朗先生进来坐,再慢慢儿抱,抱个够。”

    田帅这才发现田旭身后还有人,其中一个还是伤员!田帅惭愧了,连忙放开田旭退进机舱。梅朗先生倒是没生气,他明白田帅的心情,因为他见得多了;而且他这几天的辛苦并没白费,捐款支票就在他口袋里,这令他深深欣慰——支票收款人是梅朗先生的教堂,捐款人是田旭。今天早上梅朗先生继续了昨晚被打断的谈判,用这张支票告诉“蝎钩”,让田旭签名而后放掉田旭,对他们而是乃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因为那意味着,在“蝎钩”的家乡,在那片被和平抛弃的土地上,又有几万儿童与妇女将得到最基本的健康与教育保障。

    而乔已经去驾驶舱通知了飞行员:“人到齐了,我们出发。”

    飞行员开始联络起降塔台。安迪高高兴兴地梅朗先生迎了进来:“真是太棒了!”梅朗先生笑了,颇为感慨地点点头。庞起身拥抱了扬,扬与他们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架飞机的办公区内有两对两两相对的四人座,中间均有圆角方桌子,它们位于同一侧;旁边另一侧是长沙发,与四人座一起合用,足以召开商业会议,老板们与秘书们的座位都在了;四人座与沙发的两头,则是四对一对一的沙发,中间也有小桌。

    朱京的机场满负荷运营了好几年。不过,型号的关系,私人飞机往往比一般客机体型小——哪怕两者均是跨越大洋、长途飞行的“大飞机”——又因为安全等考量,有专门的停机坪。两者相加,起飞调度就比较容易。所以不到十一点,他们的飞机顺利升空。

    飞行员技术极佳,杯子里的咖啡都没荡漾起一点波纹。

    乔不太明显地松了很大一口气。梅朗先生不解,但亚瑟正为他检查小腿上的擦伤是否需要重新上药包扎,桌子上被医疗箱占了好大一块,梅朗先生就没立即问。胡怡则一个劲儿瞅着王颖看。

    王颖朝乔他们示意了一下:“我这里只有内容概要。他们那儿有整个故事。你直接听现场吧?”

    胡怡望了乔他们一眼:“我可以听?不用回避么。”

    安迪无奈说王颖:“你不能勤快点吗?不过——”转向胡怡绷起脸,“也行。反正你都上了飞机了。”

    胡怡失笑。

    陈睿这会儿反倒不急了。他的对面是田旭,田旭要了一盘曲奇饼干与热咖啡,吃了几块去浴室了——这架飞机的空姐没有一个是国内航线上常见的年轻小姐,全部都是三四十岁的女士,面貌也没哪个特别出色的,但都非常体贴,其中一位短发的空姐早早发现了田旭的疲惫与狼狈,问田旭要不要沐浴,并告诉田旭厨房略花一点时间就能准备好热食——此刻,陈睿无聊之下,很专心地审阅了一遍田旭的曲奇饼干。这些饼干形状与味道各不相同。最后陈睿终于挑选了一块,试着咬了一点。

    不到十分钟后,田旭冲完澡出来,他们转去了二号客厅,因为那儿有个小型影院,其中包括大尺寸平板电视机,方便乔讲解事情。

    空姐送上田旭的午餐——尽管这午餐早了一点——离开了客厅并且带上了门。

    乔环顾众人:“这并不是严肃的场合——”他的目光在田旭身上顿了片刻,不禁微有笑意。好几个人跟着一看,田帅更是乐了。没办法,自从看到田旭后,田帅的笑点降低了许多,并且毋庸置疑,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可惜,这抹笑意很快从乔脸上消失了。“但接下来要说的事很严肃。”

    田旭扯扯浴袍,回了田帅一个无奈而舒展的笑容,而后切了一大角牛排送嘴里——他出了歌剧院、尽其所知向封锁线的负责人提供了歌剧院内的情况,就被直接带来了这里,没有换洗衣服。而田帅的东西在行李舱,包括一袋子衣服。幸亏飞机上的浴室备有浴袍。清洗烘干但没人穿过的新浴袍。

    乔找到了信号转换器的接口并联上——这个把手机与无线网络等信号转换成非常用格式,在向乘客们提供信号服务的同时,不会干扰飞机导航系统——而后乔打开GOOGLE,键入关键词,搜出了一系列新闻:“这些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是关于可控核聚变的新闻。之前的几个月里,四个天才为这种可能性指明了理论方向,而更多的科学家加入进来,共同完成了工作,又很快开始设计实体模型。诺贝尔奖评委会真该把今后十年的物理学奖一次性颁发给他们。不过,我猜他们也没想到,这一切会这么快变成现实。”

    说到这里,乔一敲触摸屏。用力有点大了,但没人介意这一点,因为乔很快打开了一张图片,而所有的人都在忙着看图。

    这是一张清晰的照片。整张照片内只有两样东西:背景与垫子均是沙漠迷彩的作训服;中间有个一米来长、两尺粗细的圆柱形容器。

    该容器上下两端有顶板底座、有控制版面,但中段完全透明。在它的正中央,有一颗鸽子蛋大小、浑圆的亮光,明亮得刺目。

    乔望着那团亮光,眯起了眼睛:“看。小太阳。比设计的模型不知明亮了多少。”

    田旭咽下牛排:“确定这张图没经过加工?”

    乔一点头:“请巨海与铂铱合金检查过了。”

    这话一出,灰石公司的人全部了然信服,除了王颖淡然没有什么反应。田旭给了贺志胜一个疑惑的表情,贺志胜略一摇头表示不知道;田旭也没再问,他忙着吃牛排。而乔把几位客人的不解看得清楚,包括梅朗先生的。他正要开口解释,贺志胜想到了什么:“抱歉——你是说,这个东西在歌剧院?在朱京?!”嗓音绷紧。

57、避难(三)

    陈睿一笑:“公子哥儿。典型的公子哥儿。待人接物粗直大气,火起来了脾气也不小。”说话间看了明亮一眼。

    明亮避开了陈睿的目光,接起了手机,起身走到一边说电话去了。田帅在XaviX游戏机这边,与兄妹俩与明亮均离得远,当即转向王颖,头一埋遮住眼,小声哀叹:“太惨了,亮亮太惨了!”王颖好笑。刚好田旭进来,把田帅耍宝逗人的一幕从头看到了尾,恨铁不成钢地斜昵田帅。结果田帅直接给瞪了回去!

    王颖随之望去,与田帅轻声调侃道:“你哥生气了。”田帅哼声不屑:“他那是妒嫉!”王颖刮了下田帅的脸庞:“得瑟鬼,还马屁精。”田帅忿忿:“我说真的呐!”王颖狐疑,并且感到不解。田帅:“真不骗你啊,我哥他——”可田旭走了过来,拿起了一边的小球拍,盯着田帅看:“你们不玩了?我来耍耍。”田帅就没吱声了,拉王颖去了放着饮料的吧台。王颖笑得不行,任由田帅拖走。田旭直摇头,退出棒球游戏,换了网球的。

    与此同时,陈睿正继续给胡怡“普及常识”:“他是最小的儿子,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今年也有三十五六七了吧,未婚——注意啊,不是离婚,是未婚——挂着个闲职,环游世界,一门心思吃遍全球美食、泡遍各族美女。他家老爷子门生故交满天下,退是退了,能量还是很大。连带他到哪里,都有人做东。”

    胡怡骇笑:“吃喝玩乐,顺便做做中间人、帮哥儿们搭搭关系是么?”不过,因为唐应坤不是结了婚在外面偷吃,有资格玩,倒也不会叫人心生恶感,所以胡怡兴致勃勃地接着八卦:“姓唐——他爸以前当过华亭市的市长?”

    “对,就是那个唐市长。后来去省里当过厅长,抓经济;再后来又进了部里。”

    田帅拿了些冰块,挨个看酒架上的酒,看了看田旭那边,跟王颖努努嘴:“颖颖,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好姐姐不,帮我给我哥撮合撮合。”

    “嗳?”王颖很意外,“我能认识几个人,也就跟胡怡去充了一次数。那回你也去了不是么。”

    “我不是说朱京,我是说这边。”田帅直摇头,“我妈前几年还想让我哥找个华人,介绍的都是黑眼睛黑头发的;现在她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求我哥给我个找个嫂子。哪怕黑人!”

    王颖无奈:“这事要看你哥自己的意思。何况你哥也就三十……唔,冒头吧,条件这么好,急什么。”

    “条件好跟急不急没关系吧!他马上就三十四了。”

    “比你大了十七年?怎么差了这么多?”

    田帅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拎出一瓶果酒,没回答为什么。

    王颖看田帅不想说,也就没追着问:“说真的,我认识的三十冒头的女人,都是公司里的,要么白领,要么像黛娜那样儿的。前面一种,你哥自己认识的还少么;后面一类,我觉着吧,两边的生活经历,差别太大了一点。”

    “年龄差一点也没关系。”

    “四十的行不?”

    “嗐,往下。往下往下啊!”

    “哪能只往下不往上呢。”王颖戏谑了一句,而后正色道,“二十冒头的姑娘,各方面都不错的,能有几个喜欢嫁给比自己大十年的男人?至于那些把经济能力考虑得太重的,你哥会乐意么?”

    田帅没反驳,只是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妈急了,今年开年过年那会儿,连我都抓了壮丁。”

    “于是你就来抓了我?”王颖无奈,“你叫你哥多出去玩玩吧。旅游什么的。这世上单身的好女人多了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两个问题——”

    “说。”

    “你哥自己想定下来不?他要是不想,我们怎么用力也白搭。”

    “想。就是他见得多了,不想弄个只奔着他钱来的老婆。当然经济条件好是一种优势,这倒没什么不能发挥利用的。只是不能全看这个。”

    “第二,你哥交过女朋友没?”

    “那当然了!”田帅不满,“这有什么?都过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么纯洁啊!便宜你了!”

    王颖憋不住失笑:“我的意思是,他交的是女朋友,不是男朋友,对吧?”

    田帅这才明白,刚点了个头,还来不及抗议,乔的手机响了;与此同时,明亮也挂了电话,紧皱着眉头走回来:“额济纳基地临时准备发射火箭。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帝国内部的媒体不会报道,但其它国家的卫星观测到了。”

    那是帝国的火箭基地中,距离朱京最近的。

    乔接了电话,简短应了四声之后,道了谢,就结束了:“联邦与联盟一起向帝国提供技术支持。这事很快会上新闻。当然,不会直说。”

    凯文不解:“技术支持?”

    安迪指了指天花榜上的灯:“制作一个灯泡,需要设备;打碎它,却不需要任何特定工具。‘小太阳’也是类似。在点燃它的时候,需要专业设备发出一道超高强度的激光,或者微波加热。而在‘点燃’之后,控制反应速度、承受高压高热,就全仰仗磁场束缚——那个磁场束缚所消耗的能量,来自‘小太阳’本身。两者之间有一个脆弱的平衡。这也是为什么,那个‘透明圆柱体’本身并不散发巨大的热量,因为‘小太阳’的产能,都被它自己的‘外壳’消耗了。而磁场束缚,建立极难,打破相对容易;一旦打乱,反应就会失控。不过这个失控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在这个短时间内,把‘小太阳’丢进类似的磁场,虽然不能彻底阻止恶化,但可以再争取到一点时间——然而,也有更可怕的一种情况,那就是把‘小太阳’的‘壳儿’打破,而后将它丢进更多的核聚变燃料里。”

    凯文揉揉额角:“谁卖的这个‘灯泡’?真糟糕。”而后他起身,“我去外头露个面,免得那些家伙闹起来。”

    乔点点头:“小心点。”又问安迪:“能不能再问问那边,看看‘蝎钩’到底搞到了多少料?”

    安迪耸耸肩:“有消息他们会打电话过来。来源不止一处,太多了,时间不够。如果给我两个星期,才能大体摸清楚。”

    一时间没人说话。

    而后田帅小声问王颖:“地球末日?”

    王颖无奈叹了口气:“没准。情况还不清楚。”

    田帅懊恼:“还真让你说中了。”

    “什么?”

    “我后悔了。”

    “嗯?”

病假条

    发烧了。这会儿是38度。鼻塞喉痛,头胀疼。

    请假一天。也可能是两天。

    郁闷地下。

    10月15日。

58、避难(四)

    “该说的该解释的,一定要说出口解释清楚,否则没准后悔——这话不是你说的么。”田帅一开始口齿清楚,说到后来,变成了嘟囔,并且耳烧脸热,偏偏还瞅着王颖不放,“我还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赌气了……浪费时间!”

    这算表白么?

    王颖两肘支在吧台上,对着电视上被静音的女主播,微微失笑;而后王颖转头想说什么,却正遇上了田帅的目光,一时间就给忘了。

    “咳!咳!”乔大声清了清嗓子,“不早了,我去休息了。”

    安迪跟着起身走了。胡怡笑得贼兮兮,朝王颖小幅度挥挥手,一把拉上了还想再看一会儿的陈睿。田旭冲田帅摇摇头,无声笑着出了门。最后是明亮。

    剩下两人无语,还有些窘迫。只是田帅瞧上去显眼点儿,而王颖则面无表情。

    而后田帅仔细端详了一回王颖,欣然赞叹:“你瞧着不怎么担心。”后面还有一句“过了一道生死险关,果然比别人从容多了”,却是被咽下去了——车祸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说起来破坏气氛。

    王颖“唔”应了一声:“这次事关全球,大家都不想死,肯定会一起努力。我瞧着吧,应该不会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以她作为活例,可知“人造人”也不是喜欢“跟地球一起翘辫子”的家伙——至少大多数不是。而以那四位当下最红的科学家的大脑,以那些人的本事,应该能拿出技术方案、协调各方势力,最后处理好这件事。

    “这么有信心?”田帅微讶;不过并没细问这件事,因为他忙于望着王颖、一字一字道:“那我也不想再后悔了。”

    王颖看田帅。

    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尝试接吻。

    这天晚上的深夜时分,乔被一个来自他老朋友的、“还你一个人情”的电话叫醒;乔接完电话,叫醒了安迪,嘱咐安迪再打听一下消息,自己则又去叫了凯文与王颖。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四人在客厅隔壁的书房里打电话、上论坛,用各种方法联络各方人士,并且紧盯最新新闻。

    与王颖不同,田帅一夜好眠,睡得香甜酣美至极,直到早晨——不是因为灰石的四个合伙人在担忧的事,这事儿并没有向全体避难所人员公布;是因为田旭。

    田旭夜里发起了烧。

    不不不,这跟生化危机无关,也不是太空新病毒感染,这纯粹只是因为之前田旭在极度紧张与巨大恐惧之下,体力精神双重透支,也就是累着了,严重疲劳;加上歌剧院里虽然有供暖却毕竟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田旭过了三个晚上,难免有一点着凉;之前刚得救时,田旭就像绷紧的弦,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在飞机上有热水澡与热食缓了一缓,又马上投入了重大情况,一时间“弓弦”再次绷紧,所以也没露出来;但到了这会儿,该向家人报的平安报过了、该与之通风报信的朋友也打过电话了,三五天内没什么事要做,会发生什么不是他能支配的,于是田旭心神一松,他的身体就开始跟他算总帐了。

    王颖他们四个合伙人正紧盯消息,因为在这里的清晨、也即在帝国的凌晨时分,军方派出特战队发动了强攻;庞他们等公司员工则忙着半硬半软地留住家属与密友,阻止上班族上班、学生上学,并且开始严锁消息,具体表现主要就是盯着公用电话听非公司员工们打,严禁出现“敏感”词句。所有家属均由无关员工监督,从而进行交叉保密。

    当然,那些机灵的家伙用一些熟言熟语通知默契老友的,灰石的人也管不了。反正监督的重心与关键不在这一点上,而在于矿井的位置与入口。

    因为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他们这些人将共度接下来的灾难,而避难物资毕竟有限——昨天运下来的是派对物资,包括新鲜的肉与蔬菜等等,不是避难物资,后者是一直贮存在避难所中、并且定期更换的长保质期物资,包括军用压缩食品、纯净水、维生素复合片等补充食品,以及常用药品、制式衣物等等——所以矿井入口的详细地址,不能泄露出去。

    至于昨天的消息扩散,那是最后的一点努力……或许能令几个警惕性高的家伙及时躲进家中的地窖,从而幸免于难——如果灾难发生的话。

    所以中心区之内,有空的人只剩下陈睿、胡怡、明亮和田帅四个。而毕竟是亲兄弟,田帅当仁不让,跑进跑出充当了医生兼护士。幸好田旭的热度堪堪38摄氏度之下,可以不请医生,这就免去了目前情况下最不方便的一项;余下的措施,只不过服用点常备感冒药,并且卧床休息。

    陈睿则与胡怡在客厅玩保龄球——虚拟的,不是现场版的。明亮一个人,起先吃完早餐还回了房间,没到半个小时他呆不住,出来去看了看王颖他们四个,不好打扰,又转身踱到了客厅。

    在未知的命运面前,在整个地球的前途悬而未决的这一刻,明亮前所未有地放下了表白被拒带来的颜面损失;而胡怡也同样前所未有地把“健忘”这种能力发挥得近乎完美;至于陈睿,他在自家人面前固然会吐露几句真心的牢骚,但在别人面前,包括在明亮面前,一向温文可亲,这会儿自然也不例外,还格外真诚。

    结果这三个家伙最后凑在一起玩起了扑克。

    田帅看着田旭睡下,带上门出来,去看了看王颖,没呆上三分钟,就因为安迪的忙碌、乔的揶揄和凯文的戏谑而败退了,借着桌子遮挡飞快捏捏王颖的手,也逃回了客厅。

    又一分钟后,三人结束一局牌,田帅挤开陈睿与明亮,一屁股坐下来,加入其中。

    四个人第六局牌打到一半,乔出了书房,行过短短几步走廊,走进客厅,带着熬夜的疲惫与大半的释然:“临时火箭刚刚发射。”

    胡怡看看乔,看看乔身后的王颖,试探着问:“我们能上去了?”

    “如果它及时飞得足够远。”

    “怎么说?”

关于17号的病假条请15、16号假的解释

    后台发布vip章节,分为两个步骤:

    1、上传;

    2、发布。

    15号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烧糊涂了,病假条上传之后,没有发布。

    不好意思……

59、外客(一)

    陈睿大感不妙:“什么意思?”

    王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乔已经开启了客厅的家庭影院,把优盘插入了电视机一侧的接口:“看。”

    “这是我们估算的上下限。”安迪点着控制板上的触摸屏,向客厅里的所有人展示简图,“‘蝎钩’弄到的‘好料子’的量,最少到这里,最多有这么多。如果把它们全部投入到一个‘小太阳’里,并且这个小太阳不被约束、自然反应的话,相对应的持续时间,最少是三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最长是五十七个小时左右。”

    乔接了一句:“在约束下的反应速率,与不受约束时的相比,非常慢,前者除以后者接近零,所以约束下的同位素损耗,可以忽略。”

    凯文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道那个‘超级灯泡’是什么时候失去约束的,但它肯定已经失去约束了——否则也不会紧急发射火箭。我们也不知道官方用的措施能争取多少时间,只是不容乐观——当然也还不用绝望。”

    王颖总结呈词:“所以——等。”而后王颖摆摆手打着哈欠转身走了:“我去睡一会儿。”

    田帅一搭王颖的肩,跟着王颖走了;一开始田帅忙着乐,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对了,让亚瑟进来帮我哥看看?”

    王颖点头:“没问题。”而乔笑了,还给笑出了声。

    王颖打哈欠,站住了但没空儿管;田帅不解回头:“笑什么?”

    乔往桌子上一坐,乐得不行:“亚瑟的确是个不错的外科医生,但他对内科一窍不通。而且他对付感冒的方式,比较,嗯,富有特色。”

    田帅感到不妙:“什么意思?”

    乔悠然道:“他会推荐龙虾或者牛排之类,加上一杯马丁尼或者威士忌什么的。情况不大妙的话,那就再加个冰袋。”

    “哈?!”

    凯文也乐了:“我知道!那个什么——‘后勤’加‘补给线’,还有‘黑鹰’。”

    田帅彻底懵了:“‘黑鹰’直升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吃好的补充营养,这是后勤;酒精加速血液循环,血液供给身体各部分包括免疫系统各种营养素,这是补给线;两者一到,就能加快速度消灭感冒病毒。冰袋则可以防止高烧损害大脑,是救急的直升机。所以你看——按照‘亚瑟理论’,感冒就是病毒入侵人体而发生的一场战争。你要做的,是发动身体的免疫系统去打仗。防守、反击,并且获胜!”

    王颖听得点头;田帅则犯愁了,对这个理论无语耸起眉头,又失笑摇头:“有道理。的确是这样没错。”

    而后田帅推着王颖走了。

    乔谑然冲着田帅的背影扬声问:“嗳,你确定你是去找亚瑟吗?”伴着三四个笑声。

    田帅充耳不闻。

    田帅推着王颖一溜烟穿过走廊,路过王颖的卧室,没停。

    王颖忙道:“哎,那就是我的房间。”

    “知道。”田帅推着不放,“早饭吃了没?”

    “之前吃了一点土豆泥。唔——”王颖回忆了一下,“大概在五点吧,还是四点……”

    “吃了再睡吧。熬了大半宿了,补充点营养。”

    “饼干加热水就行了。”

    “别!千万别!我伺候您,啊。”

    王颖抬起眉毛看田帅。

    “你那什么表情!”田帅立马抗议,“放心啦,我刚给自己煎了一份,没问题的。”

    “……好吧。”

    田帅忿然叉腰,头一伸盯住了王颖:“嗯?!”

    君子审时度势!

    于是王颖飞快道:“我是说,那再好不过了!”

    “哼!”田帅给了王颖“算你识相”的一睨,而后下一秒他就绷不住乐了,“牛排,黑胡椒的,怎么样?我就吃的这个。”换别的做起来没经验!

    王颖一听,想到那喷香多汁的肉,还真觉得饿了:“好啊!”

    “几分熟?”

    “八分。”

    “稍等!”田帅搓搓手兴冲冲开工,开冰箱拿东西,点齐了牛肉与辅料,一溜儿放在手边,利索开火倒油,居然还像模像样。

    王颖一时间看得大为意外。

    不一会儿之后,田帅把牛排翻了一面,举着铲子洋洋得意道:“我今天早上刚刚发现,我很有烹饪天赋!”

    王颖瞅着牛排翻过来的那一面上、煎得半焦发硬的金褐色一大片,忍俊不禁——这就是“八分熟”,嗯?确定不是十六分熟?

    不过这一次,王颖没说什么去打击田帅。

    像田帅这样的家境与年龄,肯挽起袖子下厨,除去为了心底里的甜蜜之外,还能为了什么呢?

    所以王颖舍不得。

    她更愿意享受这一刻。

    反正田帅没有笨得烫到手,也没有忘记黑胡椒汁与盐,亦不曾放得太多。

    这就够了,不是吗?

    王颖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就被乔的电话叫醒了。

    当王颖简单洗漱,走到客厅时,除了田旭,能出入中心区的人都在了。

    乔坐在最靠近屏幕的地方,侧对着显示屏,也侧对着其他人;看到大家到齐,乔露出了笑容,指了指屏幕左边一半显示的分图像:“好了,这是那枚肩负前所未有的使命的火箭,火箭英雄,嗯。与一般的卫星火箭不同,这枚火箭不管卫星,也不管轨道,它唯一的使命是尽快远离地球。所以它现在已经离地三十一万公里多了。这是个好消息,挡住大量辐射的大气层就一千公里左右厚。”说着鼓掌。

    其余人也感到了喜悦,笑的笑,鼓掌的鼓掌。田帅还吹了声口哨,而后往后一跳坐上了桌子。包括王颖,虽然她只是微笑。

    乔也一同欣喜了一小会儿,而后乔收敛起笑容,肃然指了指右边。

    右边的分图像,播放的是一道银金色的身影。图像质量一般,距离远加上目标物在高速移动中,看不清轮廓。

    “不过,我们有一个不速之客。它是在八分钟前被发现的。不过我想,它发现我们地球,不像是仅仅几分钟。”

    客厅里一时寂静。

    “不明飞行物。”

    “何必呢?何不直说——外星人。”

    又是寂静。

    而后陈睿大奇:“这直播怎么来的?不是电视台的,没标志;官方那儿来的……呃,要是不方便,当我没问。”

60、外客(二)

    乔并不在意,坦然道:“没什么不方便。不是来自官方,是我们买的,从‘铂铱合金’那儿。至于他们,我想是从军事卫星上拷贝下来的。”

    陈睿与胡怡对看了一眼,明亮瞪大了眼睛:“盗窃——军事信号?!”

    乔看向明亮,悠然道:“我们仅仅购买了一点实况直播,知道这个‘有可能’是盗版货。不过也就这些了。”

    “当然。”明亮忙回了个笑容,“我只是难以置信——居然,居然有黑客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也很惊讶。”安迪小叹了口气,“照理说,很难,极难;然而仅仅从理论上而言,的确是可行的。因为不管什么卫星,它传回地面的图像,并不是一张一张的印刷物,而是电波、是编码,所以只要破译了编码,并截取信号,就可以——”安迪指了指图像,用力一摊手,“当然,想要做这种买卖,得有一些不太便宜的接收设备,还得有能耐不让官方找到老窝。”

    “……这个贵吗?”明亮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看向灰石的四个合伙人。

    王颖耸耸肩。安迪欣然道:“不贵,跟请大家看一场电影差不多。”

    “那他们能赚钱吗?信号追踪可不是小花费。”

    “看他们卖了多少份儿了。”

    “很简单。”乔接过了话题,“经过了这一次,‘铂铱合金’在黑客世界的地位,将至高无上。”

    所以这场买卖,不亏就等于大赚。

    “黑客,顶尖黑客……这就是世界顶尖黑客的实力!”陈睿点点头念叨了一回,还想讨论句什么,田帅蓦然打断了他们:“看!看这方向!他们去的是朱京?!他们想做什么?”

    王颖有一小会儿没出声,只是凝视着屏幕上那不明飞行物的轨迹;而后王颖后沉沉开口:“不,他们去的不是朱京。是——乌克兰,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石棺’所在地。”

    这回轮到安迪跳起来了:“‘石棺’?!他们想干什么?”

    田帅还一头雾水,明亮一个激灵,挤开陈睿与田帅,找出菜单里的参考辅助线,迅速给不明飞行物加上,并且调整了一番:“什么‘石棺’?那个——核电站?”

    “嗯。当年华约联邦的核电站。”王颖键入了关键字一搜,分屏幕显示的网页上很快出现了图文资料,“喏,出事后浇筑了大量水泥,吸收辐射、隔绝危害。结果像个巨大的石头棺材。”

    那会儿的数码存储设备尚且笨拙,体积大而容量小,所以相机仍然以底片为主流。众人看着扫描上传的老照片,一时间没有吭声。

    田帅依然没能完全进入状态,慢了那么小半拍,带着点茫然道:“泄露事故?听说过一点。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去了干什么。”

    陈睿悚然:“他们想干什么?!”

    明亮不敢置信:“破坏隔离层?!”

    王颖回答了,还很无辜:“不知道。”

    田帅失笑,瞅瞅王颖;明亮无法欣赏这种偏门的幽默感,焦灼之下,没好气给了王颖一眼。王颖没在意——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又遇到这种前所未有的冲击,不能要求太高。可田帅冲明亮小喷了一鼻子气。于是明亮彻底无奈了!不仅无奈田帅这会儿居然还有闲心计较这个,更无奈田帅重色亲友……女人果然是祸水!

    这两人正忙着瞪来瞥去,乔长出了一口气:“取样。看——他们抓走了一些东西。”

    田帅挠挠脸儿:“长期受辐射影响的动植物?那能用来做什么。”

    这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所以没人接腔。直到两秒钟后,王颖发现了这个小情况,好心递过去了一句:“做研究。”

    不明飞行物开始升高。看那陡峭的角度,是要离开大气层了。

    安迪放松了肩膀:“他们要走了。”

    凯文没这么乐观,凉凉提醒:“别高兴得太早,谁知道他们除了‘拿’之外,有没有‘扔’下什么小玩意儿。”

    乔用力一耸肩:“噢,我可不那么希望。看上去没有吧。”

    凯文仍然不放心:“这年头光肉眼看可不保险。地球产的可控核聚变一下子就蹦出来了,还只有水桶大,外星人的炸弹就一定大到你能看得见?!”

    安迪倦然按按太阳穴:“好了,别猜了。我说我们为什么要傻呆在这里?午饭时间到了,走吧走吧,去吃饭吧。我先盯着消息,记得给我带一份过来。”

    凯文接了一句:“牛排好了叫你。”还真就转身而去了。

    安迪忙忙道:“我要奶油焗通心粉和烤三文鱼!谢啦!”

    “没问题。”

    午餐的大厨是乔,其余人等打下手。除了跟进一手情况的安迪,以及出去安抚众人、有限通报一点好消息的凯文——凯文可不打算告诉所有人“外星人来了”!那样儿他就别想回来赶上午餐了,会被人揪住问上无数问题的。

    昨晚的派对虽然热闹,但准备匆忙,没有中餐。

    而此时,陈睿发现了泰国香米。

    于是中午有了米饭。

    田帅则找到了一盒豆瓣酱。他立马抓住王颖让王颖给他做一份菜。

    不过田帅也不知道他要王颖用豆瓣酱做什么菜。

    所以王颖上网找了找菜谱,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帝国南方的口味,烧了一份大豆肉丝茭白豆瓣酱。

    这是典型的中式菜,在连吃了几顿西餐之后,尤其显得珍贵。所以田帅早早警觉——菜一出锅,田帅就把它分成了两份:一小半归他自己,一大半给其他人,包括胡怡他们三个。

    末了田帅想起还有病号田旭,又从那一大半里分了一小碟出来……

    乔好奇,拿过王颖没用完的大半盒豆瓣酱,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

    而后乔点点头,把豆瓣酱刷抹到了烤鸡翅跟烤三文鱼上。

    之后的午餐,颇为愉快。中西交汇,各取所爱。因为带了“庆祝我们与地球劫后余生”的意思,乔额外多做了几样,所以菜色格外丰盛,远不是平日里的工作餐可以比的。

    凯文乐滋滋取够了牛排、烤鸡翅与水果沙拉,选了一瓶小量装的淡酒,端着盘子去换了安迪。

    安迪欣然享受了他心心念念的奶油焗通心粉,并且对新口味的烤鸡翅很有好感:“很不错。我是说酱料的风味。当然火候也很好。”

    乔大乐:“谢谢。”

    不过陈睿与明亮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们一个担心自家的公司受到冲击,一个担心航天业有遽然大变,都对外星人的到来颇为担忧。一边用餐,一边小声交换了几句讨论。

    胡怡一者还没接触太多公司的事,二者学的不是高新技术类的专业,对这些没明确概念。而田帅比胡怡更光棍,他不耐烦明亮跟陈睿在说的话题,跟明亮道:“先吃饭。就算外星人打地球,我们也不能不吃饭啊!”

    但明亮却紧张了:“对了,你说那些天外来客,对地球——会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打仗?”

    和平,还是战争?

61、外客(三)

    “谁知道啊!”田帅端起他那一小盘专属佳肴,用筷子拦住了大豆肉丝茭白,把大半菜汁倾入饭碗里,“不过,就这么个地球,他们飞船那么高级,能图我们个啥?倒是月亮上有不少核聚变燃料,那个什么氦3来着,据说可以开采?还有可能有点吸引力。”说着拌了饭,香喷喷吃了一口,而后嫌筷子不得劲,换了调羹,挖了一大勺送嘴里——避难所里的餐具都是不锈钢的;而不锈钢筷子又沉又滑,用起来不如竹筷轻巧灵便。

    乔点头接过话题道:“已经尝试性开采过一点了。技术构架上没问题,但设备费用太昂贵,亏钱,所以没有成规模。之前因为核聚变技术取得大幅度突破,于是加大力度在这上面花力气。按说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明亮还是有些担心:“说不定地球上有什么宝贝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王颖无声翘了翘唇角。

    安迪发现了,立马想起了蓝鹫的事,探身问:“嘿,劳拉,你知道点什么?”

    “我只是想说——”王颖无奈咽下了东西,“以人类的狂妄与无知,地球上的宝藏,我们大家尚且不认识的,只怕多了去了。不提核聚变,就说核裂变好了,无论是其理论提出还是其技术成型,迄今都不曾满一百年呢。”

    安迪还有些狐疑。不过乔岔开了话题:“这倒是。据估算,银河系有两千多亿恒星,而太阳只不过其中很普通的一个,连个子都不算大。所以照我看,地球也好,这上面的资源也好,实在不大可能有什么是稀缺珍贵乃至独一无二的。这比中彩票的概率还小得多了。”说到这里顿了顿,缓缓添道,“太阳系不是银河系的中心,更不是宇宙中心。”

    这一推论的逻辑基础简单又清晰,大家都很容易就接受了。之后一干人等没再讨论,专心对付面前的美食。

    然而乔响起的手机打破了这一切。

    “喂,亚瑟?”

    乔刚接起电话时神色轻松,之后马上就严肃起来;听到后来,更是脸色沉沉。

    安迪迅速解决了余下的一小半牛排,喝了点水当作漱口,擦嘴擦手。王颖加快节奏吃完了最后几口东西。

    “有个孩子跑出去了。”乔宣布了坏消息,“他听说了一些什么,担心他的好朋友波比——那是只拉布拉多猎犬,来参加派对前寄养在了邻居家里。”

    “噢……”

    王颖立刻就道:“仓库里有防护衣。”

    乔与凯文一同去处理这个突发状况。安迪与王颖轮班守候新消息。

    田帅则跟着乔与凯文出去了一趟,去看看贺志胜与孙友良。孙友良在飞机上时已经与家里通过了电话,嘱咐妻子带着孩子回老家躲一躲,尽管如此,却不能放心;直到火箭紧急发射出去,才算是大体安稳了。

    而贺志胜妻子孩子在老家小城里,不管是目前住的商品楼房,还是乡下老屋,都没有地下室,几个小时之内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所以贺志胜索性就没提;可瞒着归瞒着,担心那是难免的,所以与孙友志一样,直到火箭顺利发射,直到“小太阳”离地数十万公里,贺志胜才算大松一口气。

    结果就是田帅找过去时,这两人吃了东西正在睡午觉。还睡得很沉。

    乔与凯文则组织人手上去搜寻那孩子。

    不幸的是,此时小太阳正在“头顶上”。虽然不是“正中”,但也“照得到”——也就是说,万一在大家上去搜寻孩子期间,“小太阳”衰竭期到了,地面的人员会受到强烈的辐射,后果难以预料。

    数十万公里足以让地球远离核聚变时可怕的高温高热;但在宇宙中,这并不是一个多大的距离,不足以免除一切影响。

    所以这搜寻人员乔与凯文还不能直接点名——毕竟是冒着巨大的健康危险乃至生命危险。

    那个孩子叫哈尔。除了哈尔的父亲与母亲之外,乔第一个报了名。他自己也是父亲。而凯文就不得不留下了——安迪长年在外,王颖对公司的贡献压根不在管理这一方面,万一乔在外面遇到点麻烦,避难所里必须得有一个能镇得住局面的人。

    凯文相信安迪甚至王颖均有足够的手段可以约束好这帮“非专业人士”。但那就难免有所“波折”。他可不放心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们面对任何“波折”。

    之后庞也满不在乎地举了手。不过,虽然同样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黛娜却没报名。此外,还有与哈尔的父亲交好的三个同事。

    这支六个人的搜索小队换上防护服、带上步话机与信号枪等装备,出发了。

    载着他们的电梯刚刚上达矿井井口没多久,安迪发现“实况直播”的图像上多了一排数据,还在不断往下刷新。

    “铂铱合金怎么新添了一份赠送服务?”安迪嘴上开着玩笑,但行动可毫不含糊,“劳拉,过来瞧瞧,这是什么数据?”

    王颖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杂志午歇,闻声起身走向了安迪:“我也不懂。但除了‘小太阳’衰变,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提醒他们的客户?”

    “那这是广告咯?问问他们?”

    “问吧。”

62、外客(四)

    果然正如两人所料,追踪图像上突然多出的数据,是“铂铱合金”新到手的一份东西。好在不是衰变数据,只是针对“小太阳”的天文观测数据,实时追踪的。

    安迪联络了一句之后,对方立刻回复了价钱——并非人工回答,而是由程序自动回复的,这就没法儿讨价还价。

    幸而以其价值而言,这份情报的定价实在不能算贵,应该是“铂铱合金”为了扩大影响力,让大多数情报需求者均能买得起的缘故。何况卖这种情报,能赚多少,一要看定价,二要看卖的份数。两者的乘积减去成本,才是盈利。所以天价出售固然是一条好路子,定位于大众价却也未必会少赚。

    安迪熟门熟路用线上银行卡付钱,并且打印了电子发票。

    之后,不到十秒钟,枯燥的数据立即变成了图文并茂的报表,还附了解释说明。解说不仅可以让电子合成音念出来,还可以自由选择语言——在联合国六种官方语言之中选择。

    报表来自八个世界顶尖的天文观测站。天文观测不是一个站点就足以胜任的工作,尤其是追踪观测,需要全球各地的站点一起协作、循环接力。所以这些天文观测站作为同行,彼此之间联络频繁,还数据联网。而现在,“铂铱合金”悄无声息潜入天文专业软件构建的网络里,无声无息拷贝了一份出来。

    王颖跟乔联络了一声,把电子有声报告从1号备用频道里发了过去。这样不用这边鹦鹉学舌,乔那边直接可以得到最新提醒。

    “紫外线辐射强度已经爬上了历史最高峰值的二倍……”

    安迪并不担心,乐观道:“这个问题不大。有防护服在,不会引起皮肤癌。”

    王颖蹙眉:“但官方没有向民众公布消息。”

    安迪耸耸肩:“一向如此。我们不能指望太高了。”

    “而我担心的是——”王颖迅速点击着触摸屏,在互联网上搜索有关于紫外线与皮肤癌的正规医学论文,“在这件事过去之后,医院里肿瘤科的病人会暴增。到时候,还能瞒得住么?”

    安迪一怔。

    “加上那个外星飞船。但愿没什么后文。”

    “……或许我们该收缩业务?”

    “裁员?”

    “不不不!远没有到那个地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担心局势问题,需要值得信赖的专业安保人士——”安迪打量了一下王颖的神色,“我们可以把外面的小业务砍掉。”

    王颖无语瞅向安迪。

    安迪给了王颖一个无比诚恳的笑容:“你知道的,工作离家近一点、代价是赚得少一点,这种事,总有人乐意。”

    王颖失笑:“包括你吗?笑得像只狐狸。”正要接着说什么,刺耳的警报响了。

    安迪一凛,连忙去看屏幕,“伽玛射线?”

    “对——”王颖望着那一行颜色鲜红、加粗跳动的字体,“γ射线流。”

    “不是说核聚变清洁环保吗?!”

    “可它现在失控了,而且没有水泥墙、没有铅板。”

    “等等!难道他们把这东西送出去的时候就没想到要包一层铅板?!”

    “或许有吧。但就算有,现在恐怕已经融化了……不,汽化了。”

    “见鬼!”

    “还好还有大气层。”

    “对啊!大气层——伽玛射线能穿透大气层?飞机上查的资料说……”

    “是的,以前不能。但以前从没有过这么近、这么大的辐射量。银河系恒星很多,离我们最近的是太阳,太阳离衰塌还有几十亿年。而大气层在单位时间内对这种射线的吸收能力并不是无限的。”

    “噢……”

    “乔他们还在干什么?”

    “他们发现那个小孩了。”

    然而这种时候发现小孩,很难说是好是坏。如果没发现,小孩固然会丧生,但至少出去搜救的大人可以及时回转、保全生命与健康;而现在……

    王颖默然了。安迪也默然;默然了片刻,摘下一个耳麦看看王颖。

    王颖一摇头——她没兴趣听现场。

    安迪耸耸肩,拿过打印的发票,卷起来,展开;展开,卷起来。

    王颖看见了,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屏幕上的图表,看着累积辐射量——目前累积的剂量还不大,虽然有损健康,但相当于挨了一记“伽马刀”,医学上治疗肿瘤用的、放射性的“伽玛刀”,事后多多休息、补充营养就行了;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

    就在这时,田帅过来找王颖。察觉到气氛凝重,田帅吞回了几乎到了舌尖的话,走到王颖身边,看向屏幕,却没看明白,因为图表说明选的英文,而英文中“辐射量”等词的缩写实在算不上常用词汇,并不在田帅熟悉的范围内。结果田帅迷糊了片刻,轻声凑近王颖耳边道:“我哥烧退了。这儿怎么样?”

    王颖点了点代表“累积辐射量”的竖轴上“一百雷姆”的坐标点:“希望在超过这里之前,他们能完事。”

    目前才十四雷姆。但上升的速度正在加快。田帅瞧瞧鲜红的函数线条,不吭声了。

    累积辐射量攀升到六十多时,安迪霍然起身,脸颊上肌肉微微抽搐,跟王颖狠笑了一记:“他们下来了!”说着大步出去了,手里牢牢捏着打印的发票。

    田帅抬起眉毛瞅着安迪出去,不大确定,转头问王颖:“是好消息吧,他怎么了?”

    王颖倒是有些明白:“是好消息。不过有人要倒霉了。”说着不禁微笑,一拍田帅的肩:“走,我们出去看看。”

    两人顺路与胡怡他们通报了一声,这一耽搁比安迪又晚了一些。结果他们走出中心区、走进大厅时,正好看到安迪站在一个两米左右高的壮汉前,笑得堪比牙模——牙膏广告模特——训得连珠炮一般。后者一个字也不敢吭,不过瞧着心情不坏。

    凯文抱臂立在一旁看热闹,很是幸灾乐祸。黛娜他们都习以为常了,有看热闹的,也有不忍的,但没人上前求情。

    最后还是乔换下了防护服,找了两瓶矿泉水,过去打了个圆场,安迪这才重重哼了一声,把账单重重拍在了那壮汉的肩上,接过乔递给他的矿泉水,打开灌了一气。

    田帅看得乐了:“那家伙惹到安迪了?”

    躺了三天。今天终于好了。

    很抱歉。或许,最好的道歉,是补更?

    今晚开始!

    不知道能更多少,尽力而为吧。

64、熟门熟路

    这一夜两人均睡得黑甜酣美。

    不同的是,田帅抱着王颖,而王颖抱着一团毯子。

    就像大虾米套小虾米,小虾米套海藻球——刚好那毯子是夏天用的,取了淡淡的冷色,乃浅浅的苹果绿。

    而后王颖在清晨窗外鸟鸣如潮的时候,醒了。

    自然醒。

    王颖起身的时候,推了一把田帅:“起来了,跑步去。”

    田帅翻了个身,因为怀里忽然变空变凉,用鼻音抗议了一声,而后他闭着眼摸到毯子,搂过来接着睡。

    一小会儿之后,王颖从浴室出来,又叫了田帅四五声。

    第一声还正儿八经;之后几下,就渐渐开始变成故意了。

    因为王颖突然发现,折腾这种时候的田帅,似乎……很有趣!

    田帅不堪其扰,没睁眼,一边胡乱朝王颖的方向踢了两脚,一边几乎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你自己去!我要睡觉!”

    王颖歪头瞅了田帅片刻,一乐,摸摸田帅的头。田帅缩了脖子撇开头抗议,可惜毕竟还迷糊,这就没能躲开。王颖去浴室绞了根温热的毛巾来,给田帅擦了把脸,而后是小臂。

    这回田帅迅速地、毫无困难地清醒了。

    田帅瞪王颖。

    王颖一脸无辜地回看田帅,而后憋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田帅也被勾得乐了,一肚子没好气跑了一大半:“今天还要跑啊?就不累?”

    温热的湿毛巾可以让人抖擞精神,但不会让人饱满体力。

    王颖轻轻一摇头。

    可是田帅觉着累!两个人一起办的事,怎么能只有一个人受累?!要受累也该是女人好吧?!所以田帅不乐意了:“真不?”

    “真不。”

    “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王颖一点也不喜欢。而撒谎也不是好用的招数。所以王颖把皮球踢了回去。“因为我睡得很好?”

    这一下子田帅被提醒了!“我也睡得很好啊!可是……哎,王颖!”

    王颖对田帅要问什么心中有数,而真正的答案并不是王颖喜欢的。

    不过……

    踩到一坨狗屎,是人都会自觉倒霉恶心。好在这种坏心情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减。六分钟内,大概还挺不高兴,心情指数负一百分;十二分钟之后,肯定淡然了许多,负三十分;十八分钟后,抛到脑后,零分;再过十八分钟,大体恢复正常,正六十分。

    类似的,王颖所经历的那一切,在最初的六个月里,固然影响强烈,在最初的一年后,固然余波未消,可到了现在,已经淡了。

    这里面,除了时间的功劳,也有田帅的一份。不容置疑的一份。

    所以与军训时不同,此刻念及前事,王颖从容多了。王颖甚至还幸灾乐祸地享受了片刻田帅的不安、恼怒与酸溜溜,这才悠然开口:“干什么?”

    田帅对这态度很不满意,他脸黑了:“你没什么要跟我说吗?!”

    “说什么?”

    “你!你怎么……怎么那么……”

    王颖看着田帅,不禁略略勾起了唇角:“那么什么?”

    “那么——”田帅深吸一口气,“熟门熟路!”

    王颖给笑了出来。

    田帅气得脸红脖子粗:“当我没问!”找了体恤往肩上一甩,捡起了牛仔裤,又寻内裤,却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

    田帅正怒火攻心,急于离开这个房间,所以找不到也不管了,直接套长裤。

    那可不算舒服。两人的视线角度不一样,王颖寻了两眼就看见了,把那小裤从毯子底下揪出来、递过去。

    田帅劈手夺走!

    王颖看看田帅的脸色,终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恶劣了……或许有点儿?

    “哎……”

    田帅飞快截断:“我不问你就是了!”这句话一出口,田帅肝疼,还眼睛酸热!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田帅又不是没遇到过!他从小就是那倒霉蛋!出身、背景……那些统统只是壳儿光鲜而已!所以此刻,田帅用力眨了下眼,撑住了,他甚至还有空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平静稳定、不颤不抖,只可惜中气不足,听着就发飘:“没错,我想知道。但是,你有权不说——别给我编故事!”

    王颖瞅着田帅没吭声。半秒钟后王颖发现,田帅妒忌起来远不如田帅琢磨报恩的时候可爱。可爱、性感、帅气、阳光、生机勃勃或者别的什么。远远不如。反正她更喜欢后者。于是王颖决定结束这一切:“其实,我跟你一样,以前也没有过。”

    田帅一滞,拧眉看王颖:“真的?”

    王颖直视田帅,坦然道:“真的。”

    “那……那你还——”田帅又气又委屈,倒噎了一记,“你什么意思啊?!不早说?!他妈的耍我很好玩?!”

    王颖没有火上浇油,跟田帅谄笑了一下,小声道:“我没见过你吃醋。”

    田帅怒指王颖,手抖,狠狠戳了两下,却是说不出话来;末了一屁股坐回毯子堆里,直喘气。

    王颖小心绕开田帅,过去取了床头的平板电脑——那是供卧室主人看最新新闻用的。现如今世界上有影响力的媒体都有第一时间发布消息的网站。而有时候消息就是一切——很快查到了想要的资料,汇总链接成为一个目录文件,而后把东西递给田帅:“只要看完这些资料,你就会跟我一样的。”

    这话说得有技巧——“看完这些资料,你会跟我一样”,与“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看了这些资料”,这两者之间,并不完全相同,有着微妙而关键的区别。

    可是田帅哪里分得出来!压根没看王颖,草草点了个头,套上裤子低头去了浴室。

    王颖眼尖,瞧见田帅偷抹了下眼,知道不对,慢了几步跟到浴室门外,站在那儿静静听声响。

    田帅出来的时候看到王颖,意外一顿,面色开始转晴,只是板着脸不开口。

    王颖凑过去:“还在气啊?”

    田帅假笑,擦肩走过,下巴一抬:“哼!”

    王颖不禁失笑,也没跟上去。

    田帅意外,略瞥了眼王颖。

    王颖正瞧着呢,当即道:“我想起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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