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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迟莯     如玉医坊txt下载     如玉医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春光

    不曾想,林瑞却是找了李仁川提了亲事,不是为了自己,却是为了那个怯弱不堪,丝毫不如自己的李贞娘。

    只因了她是李府的嫡女,至高无上的地位。

    以及可以帮林家东山再起的能力。

    谁知李仁川只是一笑了之,黝黑的脸上,那般的神情再明显不过,如今你林家早已今非昔比,贞娘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怎能让他的心头肉受半点委屈!

    “那时只不过我与令尊的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李仁川的笑容别有深意,一面打点了林瑞些许银两。

    那一瞬林瑞的眼神是些许的闪烁,他不过是奉了母亲之命而来,一脚还未跨入李府,早已羞得面色通红,李仁川的拒绝,毕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却松了口气,与其他日被自己的岳丈大人压着喘不过气来,不如及早了了此事,更何况……

    林瑞不再多想,双眼瞄了一眼分量不轻的金银,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却还是恭敬地告辞,并未接了银子来。只是出了门时那脚步轻微有些踉跄,遇着台阶时也来不及手脚,险些磕倒。林瑞挠了挠头,白净秀气的一张脸是愈发的通红了。

    耳畔传来隐约却是张扬的笑声,他循声望去,只一眼便见了众人簇拥着的姑娘,亭亭玉立,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面若白玉,正嬉笑着望着自己。那张脸便是愈发的绯红,林瑞只觉得嗓子眼渴得难受,胸腔里升腾的热气漫上了脸颊,滚烫得仿佛如在七月一般。

    李苒儿只笑得更欢,不过嬉笑道,“这台阶可是伤到了公子?”

    “不过是……不过是林瑞不小心罢了。”林瑞支吾着说道,眼神飘渺,不敢再看那笑靥如花的女子。

    李苒儿却在心里暗暗道,原来他便是林瑞,他便是与她的姐姐贞娘指腹为婚的公子,那一刻,她神色自若地望着他,只是娇媚地笑着。

    而在李苒儿的心中,便是那时,漫天的妒意在心底缓缓地滋生着,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心灵深处,缓缓地将她吞噬了。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那一日起,那个名唤林瑞的少年踏入府中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似乎谁都注意到了,李府的二小姐与三小姐之间,有什么,始终是不一样了。

    李仁川起初还颇有微词,轻轻皱着眉头瞧着那个踏入府中的男子,可渐渐的,他却发现与林瑞走得近的,不过是李苒儿,他终于放下心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李贞娘的病,从那时起,也便是愈发的重了。

    不是不知道李苒儿多次陷害着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敌意,只是为了林瑞,贞娘纵使心里有再多的苦,却也渐渐化作了难言之隐,只是憋在心中,就像是厚重而阴沉的阴云,压在她的心头,她的呼吸,便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反抗过。

    那时李苒儿故意剪坏了她绣的鸳鸯,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些恶毒的话语,贞娘含着泪,夺过了她手中的剪子,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心血。

    李苒儿却拿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之中,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姐姐,我不过是想瞧瞧你绣的鸳鸯,为何你要如此……”

    贞娘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微微侧身,林瑞僵在门口望着她二人。

    下一瞬,他揽过哭得梨花带雨的李苒儿,柔声安慰着她。

    说了些什么,贞娘是记不清了,她只是低头看着那一滴滴鲜红的血滴在了她的鸳鸯上,渐渐化作了暗红色,是妖娆的色彩。

    她只觉得,脏。

    而自那时候起,林瑞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挥之不去的厌恶,就像是看着一副肮脏的刺绣。

    也是从那时候起,贞娘只觉得怕了,再不敢看李苒儿一眼。

    李苒儿也就愈发的得意,从此以捉弄贞娘为乐,得寸进尺,似乎恨不得她就这样死掉一般,她只当林瑞是爱自己的,只当自己身为庶女却拥有嫡女的地位,也就愈加的肆无忌惮。

    她不知,有些事情,或许她永远无法知晓。

    洛城最大的客栈里,此刻是灯红酒绿,人群在极度的奢侈与繁华之中穿梭,觥筹交错之间,逗留的不过是片刻的诡笑与见不得人的交易。

    而在天字一号房,无人打搅的角落里,喧哗掩盖了寂静,也淹没了那娇媚的呻吟与低沉的喘息声。

    床上是不着寸缕的二人,林瑞只将头埋在女子的发间,忘情的吻落在她光滑细腻的脖颈上,眼神幽深,一只手扶着她一头披散下来的秀发,另一只手心里却是滚烫的灼热,在她娇嫩的身躯上游走着。她只觉得浑身颤栗着,只是娇喘连连,眼神妩媚。

    “嫣然,嫣然……”林瑞的声音是异样的沙哑,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话里是灼人的热意。

    李嫣然不过是娇嗔着,指尖划过他苍白的锁骨,无声地回应着。

    林瑞噙着笑,那般滚烫的吻,缓缓地下移,小心翼翼地便将绝色的美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鸳鸯夜月铺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鸾凤双栖桃花岸,莺燕对舞艳阳天。

    李嫣然微眯着双眸,伴着嘴角娇媚的吟哦,嘴角却勾勒出一抹异样的笑容。

    良久,云消雨散,一屋子的春色却久久地消散不去。

    李嫣然躺在林瑞的怀中,玉手贴着他饱满的胸膛,似是无意般画着圆圈。林瑞的眸子低垂着,似乎是睡着了。

    夜色愈发的浓重,夜空像是撒上的黑墨,阴沉沉着终于落下了雨来。

    李嫣然不过是觉着一丝凉意,却只是笑了笑,只打着一把折纸伞,走进了夜色之中。

    迎面却走来了一位白衣女子,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发间不过简单装饰着珊瑚珠排串步摇,施施然而来,正含笑望着自己。

    李嫣然漆黑色的瞳仁里是点点的星光,却不作停留,只与女子擦肩而过。

    她却还是听到了,女子淡然的话语,声音飘渺,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她不过是唤了她一声。

    “红莲。”

第十六章 造访

    洛城的街巷迎来一阵震天的敲锣打鼓声时,天色不过才蒙蒙大亮,那声音震耳欲聋,搅人清梦。彼时楚慕染正帮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把着脉,又淡淡含笑说了些什么。

    老者却提了音量,沟壑纵横的黝黑的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你可是说什么?”

    她又一连说了几遍,老者便问了几声。

    慕染也不恼,只铺了纸写下要说的话,又拿过了几贴药材送到了老者的手里,老者连声道谢,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铜子,“我说大夫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年纪大了,究竟是赚不了什么钱了,如今也就剩了这些钱,您……”

    那点点鼓声隆冬,愈发的近了,楚慕染只觉得耳膜一阵钝痛,不觉微蹙着柳眉,只一瞬,遂无奈地笑着将几个铜子又塞回了老者的手中,他干枯瘦削的手指硌地楚慕染的手生疼。

    老者却依然坚持着。

    沈氏便是这时进来的,头上带着涵烟芙蓉髻朝阳五凤髻,绾着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

    ;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手腕处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裙边系着豆绿官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外罩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她身后是金灿灿得几乎烧灼了人的瞳仁的几箱金箔,刺得那老者都禁不住闭上自己的眼睛,只伸出手挡着,手中的铜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多谢神医救了我家女儿,这些不过是小小意思……”沈氏笑得嫣然,小小的屋室里映着满室的流光溢彩,她噙笑的眼睛里,楚慕染不过也是凡夫俗子,又怎的不会为了这些银两动心?

    只是她却是想错了。

    慕染依旧神色淡然,并没有理会沈氏,只是俯身弯腰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铜子,轻轻地落在了老者的掌心,她只是轻轻地搀扶着老者,送了他出门,又嘱咐了几声,看着老者伛偻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这才倒步回了门内,“夫人可是来瞧病的?”

    方才只将沈氏冷落着,她的脸色本就不是很好看,好容易盼着楚慕染回了室内,只是她依旧神色自若,看也不看几箱金箔一眼,一开口反而是这般叫人吃惊的话,沈氏一时又气又急,只讪讪地说道,“我只不过是为了小女的事情而来,是来谢姑娘的。”

    “不过是治病救人罢了。”楚慕染只是一笑置之。

    沈氏见楚慕染如此淡然,不免愈发有几分焦急,“姑娘,这些金箔银两……”

    “夫人还是带回去罢。”楚慕染只是淡淡含笑,“不过是悬壶济世,如玉医坊毕竟是个小地方,容不下这么多的富贵之气。”

    “这……”沈氏还没有见过这般将金银看作身外物的人才,一时犯了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想还是遂了楚慕染的意,将东西撤下,自己却不离开,不过是叫下人哄散了门口聚集的百姓,亲昵地拉过楚慕染的手,在一旁坐了下来。

    楚慕染挑眉,只看着沈氏,顺着她过去,并未多说些什么。

    沈氏这才松了眼神,叫下人拿了一柄茶叶过来,“这是上好的茶叶,产自浔阳,是皇上御赐的,只是李府上没有懂茶的人,也是白白糟蹋了;今儿个瞧见姑娘,只觉着一见如故,特地叫我加丫鬟回府上取了茶过来,不知姑娘觉着如何?”

    楚慕染听罢,只略略低头,果然是茶香四溢,百年难得一见。

    “确是不错。”她笑道,“慕染谢过夫人。”

    沈氏见她收了礼,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是不变的笑容,“慕染姑娘,你不知道我家的贞娘从小体弱多病,我这做娘的便是操碎了心,尤其是她这回终日陷入昏睡之中,迷迷糊糊总见不得好,我同老爷子便更是心急如焚,请了多少个大夫总不见效,还是姑娘医术高明,如今她那病症是好了大半,我们自然是宽了心,却还是寻了姑娘来,只为了讨些许良方,不知姑娘……”

    “不过是本分,夫人倒是言重了。”楚慕染说着起身坐到了书案旁,只写了什么递与了沈氏,“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这方子上有些许药材尚能疏通经脉,修炼精气,改变神情气色,适配镵石挢引,案扤毒熨,方是良方。”

    沈氏连声道谢,接过了房子,不过眼神闪烁,神色有些复杂。

    楚慕染有写了几笔,“这里有小姐忌服之物,夫人需谨慎着些,若只是服食少许也罢,积少成多,小姐可是有暴毙之险!”

    这下,沈氏眼前一亮,接过纸张的手有些颤抖,那道谢之声明显地加重了。

    又寒暄了几句,沈氏方才起身。

    李家人走的时候又是浩浩荡荡,引人围观,沈氏坐在微微颠簸的轿中,嗤之以鼻地瞧着手中的方子,毫不留情地将它撕毁,却将另外一张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了袖中,嘴角是恶毒的笑意。

    等到沈氏走后,楚慕染将一室的灰尘打扫了一番,目光终是落到了桌上的茶饼之上,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茶,她自语着,一抬手,却只是将它掷在了簸箕里。

    “倒真是糟蹋了。”苏钰不知何时进了来,一眼便瞧见了楚慕染之举,他不似楚慕染那般懂茶却不惜茶,苏钰本身便是爱茶如命之人,见这样白白糟蹋了,眼里不免浮现出一丝怜惜之意,咋舌几声,收不住自己的视线。

    “一壶好茶,抵你一条命,如何?”楚慕染神色复杂地望着他,那表情不言而喻。

    苏钰眼角微微一动,终是不说话了,只不过逼近了楚慕染,俯身在她的发间微微一嗅。

    楚慕染抽开了身,似是有些抵触。

    “你见过红莲了。”肯定的语气,苏钰的神情有些奇怪,眼里却有着淡淡的失落,只不过一晃而过,他便是神色如常地望着楚慕染,“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第十七章 送礼

    “我是见过她了,只是那时她不叫红莲罢了。”楚慕染只是低头翻阅着手中的薄册子,眼神淡淡的,声音也只是平淡无奇,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钰恍然,手中的折扇收起,“李嫣然?!”

    楚慕染终于抬头睨了他一眼,却是很快便将手中的折扇收起,不置可否。

    苏钰便不再言语,只是自己寻了一套紫砂壶茶具,将杯盏烫了一烫,一时间,二人竟都是无言,狭小的屋室里只是缓缓地在夜色之中酝酿着寂静的沉默。

    眼里的白纸黑字已经渐渐地模糊开来,像是化在水中的糖,渐渐地消失不见了,楚慕染微抿着薄唇,她不说话,这不代表,她的心中没有心事。

    楚慕染分明记得曾经在李嫣然的身上打点过,重生一世,贞娘最大的劲敌不过是自己的庶妹李苒儿罢了,李嫣然本就不该在洛城出现,更不该在贞娘的生命里留下足迹。

    她没有想过,红莲会扮成李嫣然的模样。

    只是她却早已料到了,红莲定不会让她如愿,这是红莲的游戏,也是她们只见的较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而已。

    楚慕染想着想着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平淡的笑容,有几分嘲讽,却也有几分不屑。

    恍恍惚惚的烛光之间,苏钰手中的象牙折扇轻轻地打着桌案,一下,一下,沉钝的声响在幽静的小屋里忽的回荡开来,他淡色的瞳孔里,是楚慕染娴静的模样。

    又过了几日,如玉医坊忽然关了门,虽然只不过处在巷弄里再僻静不过的一角,只是突然合了门,又收了帘子,忽的往来的人竟少了许多,偶尔有人皱着眉头造访,见着那紧闭的大门,门上勾勒着的繁芜复杂的花纹一片诡异,那眉头也就更深,却纷纷满面愁容地转身离开了。

    沈氏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丰润的玉手划过一匹光滑的锦缎,自从李仁川成了堂堂的李国公,送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仁川自然是不收的,只是横眉竖眼地喝了那些人回去。

    而踏进门槛内的各家的妇孺却渐渐多了起来。

    荣国府的荣夫人瞧着李国公府上渐渐有了势头,眼神却是有些闪烁,只是淡淡地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去一遭罢,李国公如今声名显赫,咱们虽然都是不好走动的,不过总宅在这儿,倒是要叫人嚼了舌根去!”

    底下的妻妾嫂媳纷纷附和着。

    那些人来的倒是趾高气扬,荣夫人不过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言语,那一身的雍容华贵却让沈氏只觉着自行惭秽,看着荣夫人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妒意。

    跟着的人只是几个丫鬟尔尔,却面露清高,就连喝的茶水都是从府上带来的。

    沈氏面露不悦之色,却不好多言,只是含笑,表面寒暄。

    荣夫人只坐了片刻便告了辞,暗想着李国公府也不过如此,心里愈发的飘飘欲仙,只留下了一匹自西域而来的锦缎,光滑细腻得犹如二八年华少女的肌肤,沈氏虽然对这位荣夫人颇有微词,只不过在瞧见锦缎之时还是忍不住双眼放光,也不推辞了这一份贺礼,“荣夫人实在是客气了。”

    “听闻李大人公正廉洁,也只送了匹锦缎,聊表心意。”荣夫人只是举止得宜地笑着,不等沈氏说话,只是转身上了轿,放下了帘子。她不说这匹锦缎的贵重,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只”,自己的高贵表露无疑。

    沈氏瞥见了她嘴上的几丝不屑。

    这样想着,手下的锦缎不觉粗糙了几分,刺得沈氏缩回了自己的手。

    李苒儿见沈氏如此,却是宝贝一般地搂着,嗔笑道,“若是娘不愿,就将它给了苒儿吧,我倒是欢喜的很!”这般精致的花纹,赏心悦目的花色,穿在自己的身上,衬着她白皙通透的肌肤,在林瑞的面前,定是好看,李苒儿不过是这样想着,不禁窃笑出声,眼角是抹不去的喜悦。

    沈氏不语,还在回味着荣夫人的神情。

    李苒儿忽的想起了什么,只是不经意间提及,“先前路过了那家医坊,我倒是想要瞧一瞧那神医的模样,却见确实是关门了,娘亲……”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氏止住嘴里的话语。

    沈氏眼角微微一动,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了上,“你是说,那如玉医坊,确实是关了门?”

    “听说关了有几日了。”李苒儿微蹙着柳眉,似有几分不解,“我记得娘亲曾经说过,那医坊不日自会关门大吉,却不知娘亲竟然如此神机妙算,还是娘,你究竟是耍了什么手段?”她说着只是嘴角含着笑,那模样是再好奇不过。

    沈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倒那是什么神医,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先前我在她那儿骗了些方子来,却也暗中在那茶叶中做了手脚,虽说那毒无色无味,毒性也发作的极慢,生怕被她识破了,如今看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楚慕染听着不觉脸色大变,心头一颤,“娘亲莫不是……”

    “这做人啊,就得狠!”沈氏说着眼里更是透出了阴狠的神色,“我既是找过了那女子,李贞娘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情,定是要怀疑到我的头上,如今我快她一步,将所有的事情栽赃在她的头上,那李贞娘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与你与我又有何干!”

    “娘亲实在是高明!”李苒儿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后怕,却还还笑着,直称赞着沈氏的高明。

    谁知这时候忽的有人急急地叩门,沈氏使了个眼色,李苒儿心领神会,匆忙收了锦缎,耳畔是沈氏不耐的说话声,“可是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奶奶,可了不得了!”那丫鬟说的急,声音里更是焦灼之色,“如今老爷不在府上,二小姐连着上吐下泻了几日,现今更是吐出了黑漆漆一大滩的血来,只怕是……”

    “怕什么?!”房门忽的大开,露出了沈氏森然的一张脸。

    那丫鬟心里一虚,慌忙跪倒在地,哭诉道,“只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沈氏与李苒儿只面面相觑,却是心下了然。

第十八章 复生

    “二小姐好苏绣月华锦衫配撒花纯面百褶裙,你们要记得为她梳了反绾髻朝月髻,配了这支宝蓝点翠珠钗,可是都记下了?”沈氏只是抹着泪,却还是坚持着将事情交代了下来,一抬头,却看见一众下人只是愕然地望着自己,她心头一惊,蹙眉冷声说道,“都看着我作甚,如今这些事情不记下,到了日后忙活起来担待了我的贞娘么?”说着又用帕子抹着泪,嘤嘤地哭泣着。

    又交代了一番事情,下人们这才各自散去。

    等离得远了,这才有人撇了撇嘴,小声地说着,“如今二小姐虽然说躺在床上,这人还没咽气呢,大奶奶却急着交代了后事,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

    “说到底,总归不是亲生的!”立即有人接过了话茬,轻声地埋怨着。

    沈氏的声音却冷冷地从远处传了来,“还有那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也是二小姐喜欢的,别忘了一并带上!”那声音尖锐的很,吓得几个丫鬟差点儿一下子打翻了手上的食盒,只惊慌失措地逃远了。

    到了日落时分,李仁川终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府上,不过此时的贞娘却已然是奄奄一息,说不上半句话来,沈氏在一旁擦着了,低声不断唤着贞娘的名字,贞娘却只是微微地合上了眸子,只纹丝不动地躺着,似乎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面色苍白。

    “我不过是离府几日而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仁川看着面前的贞娘,实在是难以置信,“夫人……”

    “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沈氏只泪眼婆娑着,“妾身不该自作主张去找了那如玉医坊的神医,贞娘是吃了她开的方子,这才……这才……”说到痛处,她已是哽咽着说不出了半句话来,李苒儿赶紧起身揽过沈氏,低声安慰着她,“娘,女儿知道,您也是不想的……”说着说着一行清泪划过,似乎也是一脸的悲戚之色,看着使人为之动容。

    李仁川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沿之上,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着贞娘憔悴的面容,“她不是神医么,为何还会出这样的事情?”

    “依我看,神医不过是个噱头,那女子定不过是个江湖术士罢了。”李苒儿见缝插针,“姐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定是那骗子害得!爹爹,您可要为姐姐做主!”

    李苒儿义愤填着,还想再说些什么,谁知沈氏却不着痕迹地狠狠拧了一下她的胳膊,疼得李苒儿差点儿惊呼出声,只是惊惶地瞧着沈氏。

    沈氏只推了李苒儿出去,“好了,咱们也不便留在这儿打扰你姐姐了,先出去吧,你姐姐也需要清静!你这班絮絮叨叨地说话,她可如何养病?”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贞娘与李仁川二人。

    “是爹爹的错么?”斑白的两鬓映得李仁川的脸愈发的沧桑,他不住地叹着气,自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贞娘的睫毛不自觉微微一颤,李仁川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并未察觉了贞娘的异样。

    到了晚间,贞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朦胧之间只见李仁川苍老的脸庞,一声“爹爹”却堵在喉间,声音呜咽,压抑在喉咙里,听不真切。

    李仁川一惊,含泪紧紧握住了贞娘的手,“贞娘,我的好孩子……”

    泪水自眼角滑落,贞娘说不出半句话来,只用牙齿死死地摇着嘴唇,咬得发青,苍白的手指攥紧了被单,只是无声地挣扎着,似是有太多的不忍,太多的不甘。

    那般陌生的神情,如此痛苦的挣扎,是李仁川从未见过的,他心中大惊,只是轻轻抚着贞娘瘦弱的脊背,“贞娘,爹爹在这儿,贞娘不怕,不怕……”

    “爹爹……”贞娘瞪圆了眼睛,冷然瞧着李仁川,终于艰难地唤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却也在那一瞬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动弹不得。

    李仁川大惊,一只手颤栗着,去探贞娘的鼻息,只一瞬,又缩了回来,趴在床边只痛苦地哀嚎着,“贞娘,我的贞娘!”

    李府上的二小姐暴毙而亡!

    李府突然炸开了锅,到处是跌跌撞撞小跑着的人们,只是神色不一,大门口的八角宫灯扯了下来,换上白晃晃的烛光,斑驳的树影映在了门上,影影绰绰,像极了人的影子。

    李苒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人前也不过是要装模作样一番,随着沈氏哭倒在地,悲痛欲绝。

    铺陈着惨白的灵堂里,贞娘躺在棺木之中,白皙的脸上是异常妖艳的妆容,一身苍白的装束,头发只散乱地披散着,并未如沈氏所说的打扮。

    灵堂里的哭泣声渐渐淡了下去。

    李苒儿只觉得嗓子渴地难受,眼皮子倒是重的很,身子也觉着乏,随意地撩拨着而后的头发,正想着起身逃了这儿去,林瑞却在此时进了来,只看着弥漫着伤痛气息的灵堂,他似有微微的动容,却在见着李苒儿之时将她揽入了怀中,李苒儿作势哭道在林瑞坚实的臂膀里,闻着他胸膛里似有若无的气息,干涩的眼里又落下泪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是我来晚了。”林瑞说着叹了声气,却也不再言语。

    谁知这时却听见了轻吟一声,而那声音,似乎是从棺木来传出来的!

    林瑞靠的近,瞪直了眼睛,说不上一句话来,只觉得四肢僵硬下来,两腿更是打着颤儿。

    李苒儿觉察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只觉得昔日温暖的怀抱也冷却了几分,娇嗔着抬起了头,却惊见了林瑞惊慌的目光,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倒抽了一口凉气,分明断了气的贞娘此时正坐在棺木里,神色泠然地望着众人。

    “啊!”

    处处是妻妾婢子的尖叫声。

    贞娘这一次的病恢复的快,只喝了一碗白粥,气色便红润了许多,就连那皮肤也比往日白皙了不少,如羊脂白玉一般,吹弹可破,生生比之前美上十分。

    李苒儿不知她是哪里中了邪,只站在一角冷冷地瞧着她,无意间却看见身侧的林瑞眼神里的异样,她偷偷地伸出了手,只与林瑞十指紧扣着。

    林瑞一颤,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却收不住心中的悸动。

    贞娘擦了擦嘴吧,只是含笑,眼里带着几分愧疚,“贞娘的病如此反复,倒是让爹爹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仁川却是惊喜万分。

    “今日贞娘能平安无事,全靠了慕染姑娘!”她说着请望向了内室,轻纱拂面的楚慕染终于缓缓步出,盈盈一拜,只是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沈氏脚步一颤,转瞬竟是大惊失色。

第十九章 梦境

    “可是医坊的……”李仁川也是大骇。不知她是何时步入府中的,脸色有些愕然,脚步也微微有些发颤。

    “却是惊扰各位了。”楚慕染只是淡淡地笑着,只是没有人瞧见她的笑容,自身体沁出的香气清清凉凉,却带着几分冷冽,使人无端地缩了缩身子。

    冷意油然而生。

    “可是姑娘救了小女?”李仁川惊慌过后,却还是试探着问道,声音弱弱的,有些迟疑。

    “老爷!”谁知沈氏却打断了话,这个时候楚慕染出现,不止她所做的且功归一篑,她更怕楚慕染道出了实情,她将再不能在李府好好生活下去。

    沈氏的脸色有些惊惶。

    “老爷。”她的声音颤颤,胸腔起伏不定,只是睨了眼慕染,眼底终是布满了一道道阴狠的血丝,“老爷,分明是这妖女害得贞娘如此,您可要提防着她,她的话,万不能信!”

    楚慕染只是笑,微风扬起面纱,露出她脸上凄冷的笑意,伴着淡淡的漠视,她只幽幽说道,“小姐既是醒来,慕染也就先行告辞了。”

    “站住!”沈氏却不作罢,厉声喝道,“国公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你害的贞娘的病如此反复,也不知你究竟下了什么药,我们又岂能善罢甘休?”

    楚慕染定住了脚步,也不解释,神色淡然。

    “娘说得对!”李苒儿顿了顿,却还是附和着沈氏的话,只添油加醋地说道,“总是有些人想在咱们国公府捞些好处,如此大费周章,倒也真是叫她操心了!”

    “楚姑娘并非这样的人。”贞娘面色有些焦急,两腮却是愈发的红润了,“爹爹,你可要……”说到了这里,双眼只是怯怯地望向了沈氏与李苒儿的神色,忽的收住了心里的话,再不敢出声。

    李仁川望着楚慕染的眼神有些复杂。

    “先前慕染可是给了夫人方子?”楚慕染见贞娘依旧唯唯诺诺,微微垂下了眸子,神色似乎微微一变,这才轻声问道,只不过依旧平静,丝毫不见慌张。

    “那又如何?分明就是你不怀好意,开出的方子害了贞娘!”沈氏提高了声音。

    “只是慕染分明记得给夫人两贴方子,其中一张正是小姐忌服之物。”楚慕染这才冷笑一声,冰冷的目光截断了沈氏欲要辩解的话,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当初慕染不过是怕某些人别有用心,这才开了两个方子,其中一个药性温和,只能够稳住病情,却不能根治;另一副药性极烈,却能驱散小姐体内寒毒之物,这才让她出现假死的症状,而那一贴方子,正是慕染同夫人所言的大忌之物,慕染倒是不知,夫人纵然无知,却连这都分不清楚!”说到最后,嘴角的笑意已然几分冰冷,几分嘲弄。

    沈氏白了脸,勉强扶住了身旁的桌案。

    “爹,莫听她妖言惑众!”李苒儿心中慌乱,说出的话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李仁川只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李苒儿脚步趔趄着,惊慌失措地扶了沈氏出了门,林瑞跟在她们的身后,他一直沉默不语,却一直打量着来历不明的楚慕染,望向贞娘的眼里也多了几层意思。

    三人匆匆步出了门外,李仁川却像是被冲干了血,只觉得浑浑噩噩,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坐了下来,却不过低着脑袋,不断地叹着气,“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倒是叫楚姑娘看了笑话去。”

    “爹……”贞娘声音沉闷着,像是被蒙在了被子里,说不上话来,却只是盯着李仁川苍老的容颜。

    李仁川这才微微抬起了头,看着贞娘,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望着楚慕染,嘴角颤抖着,似有几分犹豫,“姑娘……姑娘可否留在府上,只当是为了贞儿?”

    贞娘也看着楚慕染,眼里是企盼之意。

    楚慕染却是摇了摇头,只是轻声笑道,“慕染知道李大人的意思,不过医坊那儿,慕染实在抽不开身,倒是每日辰时,可以来府上一趟。”

    “那就有劳姑娘了。”李仁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眉眼之间却是淡淡的苦涩,似乎带着些难言之隐。

    “大人客气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夜空里清淡的月光。

    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贞娘却躺在床榻上,只是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帐,若有所思。

    守夜的丫头也睡了下,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只剩下房内的一盏昏暗额烛光影影绰绰,映着贞娘面上复杂的神色。

    她只是想起了那荒诞的梦境。

    梦里她被李苒儿推进湖中,咸腥的湖水灌进了她的鼻子里,涌入了口中,视线被湖水冲散,冰冷笼罩着自己,浑身是彻骨的寒冷,她在水里挣扎着,失去了呼吸,也渐渐失去了意识。直到嘴里的腥气唤醒了自己,她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难受,身体是无端的冷意。她蹙着眉头,只不过想唤来霜儿,一张嘴,那般腥甜之气却自体内涌出,她只觉得恶心,翻身吐了一地。

    她忽而又觉得脑袋重的很,虚弱着抬起了脑袋,李苒儿却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林瑞的怀中,笑得是一脸的得意,“姐姐,那湖水寒凉,是妹妹让你受惊了。”

    她一惊,满头大汗地醒来,却见沈氏笑吟吟地端着一碗药汁。

    “娘……”话还未说出口,沈氏却掰开了她的嘴,将那一碗汁水蛮横地灌进了自己的口中,她只挣扎着,抓破了身下的被单,却觉得喘不上气来,昏昏沉沉地又晕了过去。

    梦里林瑞狼狈地坐在囚车之中,肮脏得像一个捉襟见肘的乞丐,她吓得花容失色,叫着“相公”自梦中惊醒,这才看见了楚慕染笑得莫名的倾城容貌。

    “慕染……”她惊惧出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只凄然一笑,“我确实是见过你的,是我拜托了你……”

    她却依旧只是含笑道,“如今,你可是全都想起来了?”

第二十章 温情

    如一排排尖锐的银针直刺入自己的额角,贞娘只觉得头痛欲裂,那些不堪的悲伤的片段自贞娘的记忆深处涌现了出来,她似乎记起了什么来,只是微乎甚微。

    只不过是微乎甚微,却让她惊惶起来。

    “我不知她们恨得我如此深。”刺骨的寒意将贞娘紧紧地包裹着,她忽然留下了泪来,脸上却是悲戚之色。

    “你可是记起了林瑞?”楚慕染望着她,眼眸微动,将自己如玉葱般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神色恍然。

    “我的?相公?”贞娘话里带着迟疑,“好似我拜托了你,希望林府能够不再重蹈覆辙?”

    楚慕染点了点头,只是含笑。

    贞娘却忽然瘫坐在被子上,“慕染,我办不到。”

    “你在害怕。”平淡的语气,却是一语中的。

    “我做不到,”贞娘是真的慌了,“我还依稀记得林府最后的惨淡,只是凭着我的能力,我真的能够帮他们吗?”

    “你可以的。”她握紧了贞娘的手,贞娘的掌心之中是慕染手里滚烫的温度,她看着慕染眼中的笃定,一颗慌乱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楚慕染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会帮你。”

    只是那一句,贞娘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像是从束缚了自己十几年的牢笼中逃脱了出来,楚慕染的手中,正是握着那金光闪闪的钥匙,贞娘的眼里是感激的神色。

    不过等到李府的人松了慕染出了李府,已是夜深了。

    楚慕染谢绝了李仁川的好意,只是只身行走在夜色中,夜色之中洛城的街道显得冗长而寂寞,夜色将楚慕染包裹在唯一的宁静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那些伪装的笑容卸下,露出在夜空下忽明忽暗的清澈的面容,不带半分表情,似乎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

    楚慕染脚步一顿,耳畔是清冽的琴音,在街道的深处缓缓奏响,曲调并非悠扬,乐声也并非荡气回肠,只是如山脚的清泉一般,丁冬作响,清脆悦人。

    楚慕染眼角闪烁着星光,她似乎是有些听痴了。

    这样的琴音……

    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她真想看看弹琴之人的模样。

    只是当她冒出这样的想法之时,就连自己都不小地吃了一惊,多少年了,她几乎失去了对尘世间的兴趣,脸上再不复当初的烂漫笑容,也不再想要与这世间再有一丝牵连。

    韶华易逝,多少的岁月,她却只想做一个旁观的医者,只平淡地看尽他人的起起落落。

    只是不知,她也有好奇的时候。

    这样想着,楚慕染不禁加快了脚步,朝着尽头疾步走去,只是琴声却忽然弱了下去。心中是陌生的感觉,她忽然有些慌张起来,脚步也有些踉跄。

    还差一步,仿佛就能触摸到那琴声。

    楚慕染几乎伸出手抓去,然后,我握在手中的,却是空空如也。

    只听得叮的一声响,琴弦挣断,就连琴音,似乎也消失了。

    楚慕染彷徨在夜间,黑夜遮住了她面上失落的神色。

    只是她并没有看见,在她的面前几尺之高的矮墙之上,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的翩翩少年盘腿而坐,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他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异常的清澈明亮,衬得脸庞愈发的如玉石一般洁白晶莹。

    他两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盯着笼罩在夜色里的楚慕染,嘴角裂开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他就那么看着他,像是稚嫩的孩童看着挚爱的宝物。

    只是这一切,楚慕染并不知晓而已。

    她在归途中有些失魂落魄。

    远远地,在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忽然亮了一盏灯,在街道的拐角,是昏黄的灯光,显得宁静又美好,等到她离了近,这才看见是苏钰掌了灯,只穿了一件薄衫,微眯着眸子,在凄冷的寒风中轻轻用折扇遮着嘴,似乎是打了个哈欠。

    楚慕染浅笑一声,接过他手中的灯,“既是累了,不必等我。”

    相触的手间是一丝微凉,苏钰终于睁了眼,她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苏钰似乎是放心下来,却不说什么,只是将灯递了她,自己却沉默地回了屋室之中。

    楚慕染点了蜡烛,收拾了收拾,忽的想起自己答应了临街的赵老伯明日一早帮他备下的药材,纤纤玉指这才触到了药匣,眼角却瞥见了桌上摞着的几帖药。她的眼角不自觉地动了动,苏钰的声音却在此时幽幽传来,“别累着自己。”

    接着是他翻了个身的声音,伴着轻轻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

    楚慕染的嘴角是不着痕迹的笑意。

    踱步到苏钰的卧房,见他果然侧身而卧,背对着自己是他清瘦的脊背,楚慕染轻脚走了过去,正欲捏着被角,手下的动作却有些停顿。

    她想了一想,终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贴在了苏钰的背上,指尖是熟悉的温热,令人流连。

    慕染却很快抽了开,只是将苏钰身上的被子抬了抬,盖住了他的肩膀,这才缓缓起身,离开了卧房。

    灭了灯,她同样侧身而寐,很快就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只是苏钰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薄衫贴着脊背,似乎慕染的手还停在那里。他苦笑一声,下了床,医坊本就窄小,前厅是她白日里望诊之所,内室之中由一扇屏风隔着。

    她与他之间,究竟隔了一道屏风。

    苏钰看着一袭薄被滑落在了慕染手肘处,苦笑一声,帮她理了理,看着她熟睡的脸庞,眼角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温柔。

    伸出手来,将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他总是在这时想起了一件事来。

    那时慕染还坐在轮椅之上,那时她曾经说过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在他苏钰沉睡之时帮他整理滑落的锦被。

    他每每想到这里,总是要长叹一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十一章 恶毒

    “那贞娘之前不施粉黛,在那国公府倒是平淡无奇。”李嫣然依偎在林瑞的怀中,玉指却在他诱人的锁骨之处游走,撩拨着林瑞悸动的心,她却只是媚笑出声,“如今的气色与之前想比倒是好了许多,与那李苒儿相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又如何。”林瑞早已急不可耐,只匆匆地打断了她的话,掰过了李嫣然的额身子,一张嘴却对着她吻了过去,声音沙哑,“我心里念的不过是你一人,我爱的,也只有你一个。”粉舌在嘴间肆意地纠缠着,林瑞吻得忘我,一双大手探进嫣然单薄的衣裳内,挑起翠绿色肚兜的一角,长驱直入,怀中娇躯一震。

    李嫣然微微睁开了眸子,只是含笑瞧着忘情的林瑞说道,“既是如此,你不如去收了那李贞娘,毕竟她才是李国公大人最宠爱的小姐!”她说着轻轻地在林瑞脸上呼出了一口气来,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气若幽兰。

    只是林瑞似乎有些失望,只是搂紧了李嫣然,“嫣然,我们不必理会李国公府的一切,远走高飞,可好?”

    “跟着你过苦日子么?”李嫣然却只是冷冷一笑,笑声尖锐,自林瑞怀中起身,飞快地套了一件薄褂子在自己的身上,望着林瑞的眼睛里全然是疏离的冷漠。

    “我是说……”林瑞还想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下子失了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瑞,让你在国公府虚与委蛇,我又何尝不心痛呢?”李嫣然这才缓缓地攀上了林瑞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他落在肩上的头发,眼里是满满的心疼,“只是如今林家是这般的光景,他们又是这般压着你,让你喘不上一口气来,若你不靠着李府,岂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们现在只需忍一时的不悦,只是为了将来能抬起头来做人,你说是吗?”光滑的皮肤触碰着他脸上青涩的胡茬,李嫣然说得林瑞只连连点头。

    “嫣然。”林瑞此时一把紧紧地握住了嫣然的手,如痴如醉地看着她,“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着炙热的爱意。

    不过是真是假,当局者迷,究竟还是无从知晓。

    而此时此刻的李国公府,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李仁川没有回房,沈氏孤苦伶仃一人,独守空闺许久,直到夜色愈发的浓郁却始终等不到他的影子,等得久了,她也就愈发的烦躁起来,不耐烦地唤来了翠儿,只厉声问道,“可是知道老爷上哪儿去了?”

    “似乎……”翠儿打量着沈氏的颜色,迟疑了许久,这才怯怯地说道,“似乎是上薛奶奶那儿去了!”

    “我就知道!”沈氏眼里的阴狠暴露无遗,再不复人前的慈善形象,一片昏暗里她只露出了凶狠的目光,“那个没脸没皮的贱人,老爷不过是多少个月没进了她的房,她就那么饥渴难耐了不成,那个小**,我分明是警告过了她,现在看来,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了啊!”

    一道惊雷劈下,白光乍现,翠儿只是偷偷地窥视着沈氏的脸色,却觉得愈发的恐怖,双腿直打着哆嗦,似乎是要落下泪来。

    李苒儿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一把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她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骂骂咧咧地呵斥着,等到定睛一看,这才看见是沈氏冷着一张脸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她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娘,你吓我干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能睡着!”沈氏见自己的亲闺女睡得如此的香甜,是愈发的气愤,“如今咱们的好事被那楚慕染给捅了出来,你爹分明是不再相信咱们娘儿俩了,你却还这般无关紧要,你以为,你还有你爹宠着么?”她说着只冷笑着。

    李苒儿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却还是揶揄道,“爹爹一向疼爱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骨肉,他不会……”她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沈氏,却还是哆哆嗦嗦地说道,“再……再说了,那毒分明是娘您下的,药也是您……您换的,关我什么事情?”

    只不过越说到后边,声音越发低沉了下去,沈氏的脸色也就愈发的难看了。

    “你个猪脑子!”只觉得气血上涌,沈氏差点儿被气得背过气去,手指狠狠地戳着苒儿的脑袋,她恶狠狠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你爹会以为此事与你无关么?若是咱们娘儿俩失了宠,你如何还有这些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你又如何与那个林瑞私会?”

    “娘!”李苒儿睁大了眼睛,她以为她的事情,无人知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九九!”沈氏似乎是真的怒了,她的脑海里徘徊的全然是楚慕染的模样,杀意自眼中涌现,想着若是被她逮着了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贱女人,这样想着,沈氏的话语里也透着十分凌厉,“总之你可给我长点心眼,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西边那个姓薛的得了意去!”

    “是,娘……苒儿……苒儿明白了。”李苒儿只悻悻地回道。

    到了翌日辰时,楚慕染果然到了李国公府。

    贞娘睡得倒也还算安稳,一夜过后气色又好上了些许,信步走到屋外的抄手游廊上,看着一汪清澈的湖水中的脸庞,只见杨柳宫眉,稚齿婑媠,朱唇粉面,盈盈秋水,一抹愕然漫上了心头。

    她只是在心里喃喃自语,这真的是我吗?

    “美吗?”楚慕染的声音却在这时候自她的身后传来,贞娘回了身子,看着依旧一身白衣的楚慕染,身材袅袅婷婷,凹凸有致;发流散如瀑,纤腰一束,**轻分;五官玲珑精美,面似桃花;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软语娇音,想着这才当真是美人呢,自己又哪里比得上分毫的。

    “九天仙子下凡尘,柳眉凤眼俏佳人。”贞娘只不自觉吟道。

第二十二章 恍然

    楚慕染知晓贞娘话中所指,不过她只是浅笑着,似乎是不置可否。

    两人回了屋内,一番望闻问切,她这才说道,“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看来我是不必再操心了。”

    “可是我寻你……”贞娘似乎有些焦急,说出的话耐人寻味。

    “我会助你,”似有一道烟波自楚慕染眼中流转,“只是贞娘,这毕竟要靠你自己。”

    贞娘似乎是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她终于笃定地点了点头。

    慕染并未在国公府逗留太久。

    只是她正欲要步出国公府的时候,却还是被李苒儿叫了住,她停下脚步,神色自若,只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便瞧见了李苒儿正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看着自己。

    楚慕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只不过盈盈一拜,谦卑地说道,“慕染见过三小姐。”

    “你就是那什么医坊的神医?”李苒儿依旧是一脸的不屑,盛气凌人地望着她,只不过她眼中的楚慕染自始至终嘴角都噙着一抹笑容来,在她看来,如同是挑衅一般。李苒儿往前逼近了几步,嘴里的嘲讽显而易见,“都说姑娘你医术高明,不知可否看出苒儿身上有什么症状?”

    “小姐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楚慕染只是轻轻地打量了她一眼,便含笑着说道。

    李苒儿倒还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楚慕染却突然凑近了李苒儿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够听见,她继续说道,“只单从面相上看,倒是不见什么,只是小姐你却可知,自己早已病入膏肓!”

    “真是放屁!”李苒儿大惊失色地看着面前的楚慕染,只觉得她脸上的浅笑都已然变幻成了**裸的嘲笑,瞪着眼睛,不自觉啐了一口,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身份,如同泼妇一般骂骂咧咧着,“我当你是什么神医,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你等着,本姑娘定会揭穿你的鬼把戏,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哪里会有你的容身之地,而你!又是如何死于葬身之地的!”

    “小姐……”楚慕染并不反抗,只是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依旧含笑看着李苒儿,只不过一只手紧紧地攥紧了肩上挂着的医匣子,瘦弱的肩膀在风中微微颤栗着。

    李苒儿一时间不明所以。

    只是在楚慕染的身后,忽的出现了林瑞的身影。

    李苒儿方才只兀自骂着,不知道林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那些肮脏的话语,她究竟是听进去了多少。

    “瑞,我……”李苒儿笑得勉强,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林瑞的表情只是微微一变,转瞬遂恢复成了之前的温柔,不过与李苒儿之间却多了几分无形的疏离,“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先走了。”

    “你……”李苒儿望眼欲穿地望着林瑞离去的背影,又看着依旧面不改色的楚慕染,心里的话堵在胸口,说不出也道不得,她气得一跺脚,只能愤愤地转身拂袖离去。

    楚慕染捕捉痕迹地望了一眼身旁的楼阁,转身,不作停留。

    方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贞娘第一次见到李苒儿这般神色,心里竟生出一丝丝的快感,她摇了摇头,暗恼着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的想法,不过慕染的声音如在耳畔。

    “你生前太懦弱,错过了许多,若是你不想重蹈覆辙,贞娘,你必须变强。”

    她说的笃定,贞娘不自觉便相信了她的话语,只不过她却不明白她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到时你只需看着我就好。”楚慕染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就像是她在谋划着什么一般。

    贞娘又想起了她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她说她要告诉自己。

    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贞娘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映着李苒儿仓皇的背影。

    梧桐片片叶惊落,连卷西风丝丝残。纵不过四五月间,李国公府却染上了遍地金黄,似乎已是暮秋之时,贞娘只觉得有些冷了。

    回屋套了身织锦皮毛斗篷,贞娘望着铜镜之中的影婆娑,心中忽的闪现了几抹异样。

    或许自己本来就不必害怕李苒儿,再如何,那李苒儿不过只是个庶女,而她才是真正的嫡女,地位尊卑,她心中自是知晓,国公府的人,也自然一清二楚。

    再或许,李苒儿只不过是在自己最美好的岁月里见到了林瑞。

    她与林瑞指腹为婚不说,那时她被病痛折磨,脸色黯淡,形同枯槁,可是现在却不同!

    缓缓地抬起了自己如玉葱一般的手,花指尖绕,罗纱轻捥。再见那青铜镜上,一朵珠花淡梳妆,这样的自己,只是她自己看着,心头也不禁一颤。

    心里的悸动的种子突然疯长着,那些被李苒儿欺侮的时光在脑海里一一浮现,还有那些低头静默地委屈,充斥着贞娘的心间。

    耳畔忽然响起了沈氏的声音,“喝了药,病可就是好了,来,快喝吧!”

    满满的苦涩灌下了肚子,那些作呕的痛苦翻涌而至,贞娘的一颗心忽然冷却了下来。

    “这一对母女……”她坐在了椅子上,眸子终于垂了下来,只盯着桌案上的桌布繁芜娟丽的图案,那些被自己遗忘的记忆忽然串成了一块儿。她在这一刻恍然。

    李苒儿对于贞娘明里暗里的折磨,她不说,一来是为了她的怯弱,二来,却是为了沈氏。

    贞娘儿时丧母,那时沈氏刚进门不久,却视自己为己出,这才让她的心头泛起了温暖,待沈氏犹如自己的亲母一般。

    现在看来,沈氏自始至终,从没有将自己当成她的亲生女儿,自己只不过是她的棋子罢了。

    不过她却清楚地记得,分明只因了她叫了沈氏一声娘亲,李仁川这才那么快地让她当了正室,取代了娘亲的地位。

    “好一对的母子!”贞娘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杯盏,声音是未曾的冷漠。

    大病一场,脑袋不似之前那般浑浊,贞娘终于从那二人的阴谋中挣脱了出来,只是品味着这些年的屈辱与委屈,贞娘的面上,却是未曾有过的神色。

第二十三章 示好

    寒星明灭,那时冷雨凄凄,窗前的烛光隐隐闪烁着,只留下了千行烛泪。

    素手绾青丝,玉簪隐花钿。

    她却忽的抬手扫落了梳妆台上的盒子,鲜艳欲滴的蔻丹的火红色彩嵌在桌上撒着的脂粉里,铜镜之中却印着李嫣然怒气盈盈的绝美的容颜,媚态自眉间而生,娇艳地像是暗夜里妖娆的罂粟。

    她轻抚着自己这张脸,指尖是光滑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犹如羊脂白玉。

    便是这张脸,让林瑞魂牵梦萦,无法自拔。

    “呵呵,呵呵呵呵。”李嫣然却不过只是冷笑一声,眼里的恨意愈发的幽深,手指攥紧了衣角,她只是低着脑袋,一头青丝遮住了她的容颜,只是她的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戾气,“楚慕染。”她只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语毕,烛光明灭,忽明忽暗,倒映着楚慕染婀娜的身影,随风摇曳着。

    烛光终究是暗了下去,一片阴暗里,只剩下凄冷的月光散在李嫣然凄然的面容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楚慕染,我红莲,绝对不会放过你。”

    起风了,从半遮半掩的窗户里漏了进来,楚慕染只觉得一阵冷意,正欲起身将窗户合上,耳畔却想起了急促的鸡鸣声。

    天边是黯淡的青光,她这才发现发觉,竟是快要天亮了。

    狭窄的屋室里空空如也,苏钰不见了踪影,慕染的神情稍稍有些恍惚,却没有多想,只是起身收拾了一番,遂拾起了医匣,步出了门外。

    等步至李国公府,方至辰时。

    未见贞娘,却被邀至了偏厅。果不其然,沈氏正坐在那儿饮茶,一见了楚慕染,倒像是见着了宝似的盈盈起身,亲昵地拉过了她的手,笑意吟吟地说道,“楚姑娘远道而来,倒真是辛苦了。我就说嘛,派了轿子去,方便不说,也不至于把自己给累着了。”

    “夫人多虑了,无妨。”楚慕染却只是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只是恭敬地立在沈氏的身侧,余光却落在了厅堂的内侧,因了掀了帘子,倒是清楚地看见了被草草藏匿在柜中的一匹锦缎,却露出了衣角光鲜亮丽的花色。

    她眼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沈氏瞧着这个楚慕染一副清高的模样,心中愈发的恼怒,只是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依旧温柔地含笑着,“我家贞娘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好了些,睡得也沉了,只怕是这会子还没起呢,可是要姑娘久等了!”

    “只是贞娘昨日分明应了我,这个时辰……”慕染微微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悦。

    沈氏心下了然,眼里一道精光闪过,立即托着她的话,“贞娘这从小体弱多病的,老爷又宠着她,她自小便是身娇肉贵的,小姐脾气也是常有,她虽说也唤我一声娘,我这毕竟也是老爷的继弦,也是心力交瘁的了,更何况是姑娘您……恐怕也着实累得慌了。”

    “夫人说的正是。”楚慕染似是有些许微微的动容,“小姐毕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慕染却不过是小小医坊的大夫罢了,生怕小姐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当初若不是李大人那般虎视眈眈地瞧着我,我自然也不会这般道出实情来的,夫人却如此宽容,慕染……”她说着欲要跪下。

    沈氏心下了然,赶紧扶住了慕染,笑道,“我自是知晓你的难处的,你又何必如此……”

    “娘,我是来这儿……”这时候李苒儿刚巧赶来,只是一看到楚慕染,嘴上的话骤然停住,只是恶狠狠地瞧着她,一脸怒容地说道,“这个贱婢为何在这儿?”

    “苒儿,可不得无礼!”沈氏并不知晓慕染对苒儿的非难,只是生怕她扰了自己的计谋,厉声怒喝道。

    “娘!”然而不明白,目光同样落在了内室的那一匹锦缎上,这才不甘地拂袖离去。

    她方才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了楚慕染的眼里,沈氏见苒儿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唤丫鬟送了茶过来。

    慕染与沈氏表面寒暄了几句,便以贞娘为由,起身告辞了。

    等到回了贞娘的卧房,贞娘正在铜镜前坐着,描一点朱砂在眉间。

    未央只是透过铜镜看着她的面容,只见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不似之前浅淡的妆容,几分媚意少不至于,却也多了些许的心机。

    楚慕染的笑意盎然,入了门内,“可是想通了?”

    贞娘正整理着一头青丝绾成的髻,不觉忘了时辰,一见是楚慕染来了,这才急匆匆起身,迎了慕染进去,只是声音怯怯的,似乎带着几分迟疑,“慕染,我虽不想再受她们欺侮,可我并不知晓……”她说着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幽幽说道,“我却并不知道究竟如何是好。”

    楚慕染神秘一笑,只是缓缓地伸出手来,撩拨了几丝头发落在耳侧,更添几分妩媚,她的眼里露出微微的笑意,只领着贞娘出了自己的卧居,来到了先前的偏厅之中。

    正巧碰上了匆匆出了门的李苒儿,怀里跟着的丫鬟正紧紧地抱着那一匹锦缎。

    楚慕染不说话,只是望着贞娘。

    不过李苒儿见了此刻面色红润的贞娘,分明有几分心虚,又想着她毕竟如此害怕自己,又趾高气扬起来,话里透着几丝不屑,“姐姐,我说您大病初愈,身子却还是弱着,不在您的闺阁之中待着,来这儿做什么?”

    “我……”贞娘看着楚慕染的脸色,只是她却只是默然,她却惊惶起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瑟缩着身子,不敢再看李苒儿一眼。

    楚慕染摇了摇脑袋,轻声叹了口气,却依旧不做声。

    李苒儿见贞娘不过还是一副窝囊的模样,愈发的得意,只是款款离去,与贞娘擦肩而过时更是装作不经意地撞了她一把,撞的贞娘一个趔趄。

    李苒儿睨了贞娘一眼,只冷嘲热讽着,“我说姐姐,您脸上的胭脂,也着实厚了些,阿瑞可不喜这般的妆容!”说着掩嘴窃笑一声,扭着丰满的翘腿聘婷婷离去了。

    独留下贞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只僵立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第二十四章 锦缎

    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

    院落中的黄叶终是偏偏飘落下来,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寒意。

    着实是有些冷了。

    贞娘却未发觉,她只觉着脸上燥得很,回到了屋子里,便只默然坐在了榻上,一手微微撑着额角,黯然伤神。

    楚慕染轻轻地推开了窗,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却只是轻声说道,“贞娘,你很好。”

    贞娘愕然地抬起了脑袋,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

    “我说。”她却只是沏了一壶茶,茶香沁人,小抿了一口,这才幽幽说道,“贞娘,你方才做的很好。”

    “可是我……”贞娘难以置信。

    “你可是看见了三姑娘身后跟着的丫头怀里抱着的那匹锦缎?”她只是浅笑着。

    贞娘红了脸,点了点头,那般好看的花色,她一眼就瞧见了,金银箔丝勾芡的花纹,还有那镶金的蝴蝶,栩栩如生得如同将要翩翩而起一般,瑰丽多彩,花纹精致高雅,花型立体生动,当真是叫她看痴了。

    也正因了如此,所以苒儿看自己的时候才会多了几丝不屑吧。

    一想到这里,贞娘是愈发的苦恼着。

    “那是洛城城东的锦衣阁新出的花样,一个洛城,仅此一匹古香缎,自然叫三姑娘得了意去。”楚慕染忽然目光灼灼,看着贞娘。

    贞娘忽然愈发的心动。

    只是慕染又沏了一杯茶,递与了贞娘,这才说道,“光是锦缎就如此引人,制成的锦衣更不必说,更何况,我却记得。”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时林家的瑞儿爷正是瞧见了三姑娘身着锦衣的模样,不日就上了国公府提了亲。”

    “当真?”贞娘忽而慌乱了起来。

    “贞娘。”慕染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这匹锦缎,是荣国公府所送,它本来,就该是你的。”

    贞娘眼角微微一动,眼里有什么闪过。

    “不过,不急。”楚慕染说到这里,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来。

    是不急,好戏,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李苒儿唤了大丫头雪儿来,那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平时确实未有什么交集的。

    “三姑娘。”雪儿规规矩矩地站好,却未跪下来。

    李苒儿睨了她一眼,端起茶杯用杯盖抚了抚水面的渍迹,这才微垂着眸子,不冷不热地问道,“雪儿,你在老太太那儿,一个月拿多少钱的?”

    “回三姑娘,一两。”雪儿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李苒儿眸子微动,放下来茶杯,唤身边的丫鬟拿了那匹锦缎来,“我却是听说你的女红还算是精巧,这都是上好的金丝银线,放了外边我也不安生,你拿去改改,若是我满意了,多给你几两银子也是无妨的。”

    “谢过三姑娘。”说什么都没有比钱来的实在,雪儿感激地看着苒儿,不由得跪了下来,

    “切记,”李苒儿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莫叫人瞧见了,这毕竟也算是尊贵东西,我也是瞧着你放心些,只是有些人,止不定是要起歹心的。”

    “雪儿记住了。”她说着又磕了几个头。

    李苒儿使了个眼色给了一旁的小丫鬟,那小丫头心领神会,只端着怀中的锦缎,施施然寻了个僻静的路子,领着雪儿离开了。

    清波收潦日,华林鸣籁初。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等到了晚间,是愈发的冷了,离了李国公府几里外的巷弄里,只不过闪烁着点点的烛光,雪儿她娘叶氏端了热汤过来,心疼地瞧着她,“老太太好容易放了你回来,你不歇着,这又是何苦?”

    “娘是不知,”雪儿却难掩眼中的喜悦神色,手下的针线飞快地攒动着,“等我制成了这件锦衣,爹的病就有着落了。”

    “阿弥陀佛!”叶氏虽说有些激动,却还是不安,“这般尊贵的东西,放在咱们家里,这心里头还是悬着慌哟!”

    雪儿的手里一顿,却只不过是一笑置之,手下的动作又快了些。

    这时候却响起了叩门声。

    噔,噔,噔。

    屋子里一片死寂,如此夜深人静,还有谁会敲门来?

    雪儿不敢在动弹,与她娘面面相觑,眼神慌乱。

    叶氏急忙藏了锦缎在塌下,转身操起了角落里的一把铲子,走到了门口,粗着嗓子唤了声。

    “是谁?”

    “给国公府上的二姑娘瞧病的,慕染。”声音淡淡的,不过没什么恶意。

    娘儿俩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雪儿却弱弱地唤道,“可是……可是楚姑娘?”那位神医,妙手回春,救活了二姑娘,她也是知晓的。

    “正是。”

    房门打开,冷风打在屋内的二人的脸上。

    叶氏瑟缩着身子,见了慕染身上的医匣,这才露出了笑脸来。

    “慕染是来瞧病的。”楚慕染盈盈说道,脸上却不见神情。

    雪儿似乎有些抽噎,请了慕染进了里屋,“我爹自去岁就犯了咳嗽病,起初总不见得大好,如今更是连床都下不来,咳嗽时还带着血,姑娘可要救救我爹!”

    炕上躺着个面容枯槁的老头子,枯黄的面容,干瘦的轮廓,看着甚是骇人,若不是那断断续续的咳嗽着的声音,看上去如同死人无异。

    一旁的娘儿俩不自觉抹着泪。

    慕染心下了然,也不说什么,只是施了针,又帮着老头子顺了气,那咳嗽声却也是止住了。他缓缓地闭上了眸子,耳畔是细细的鼾声,似乎是睡着了。

    李苒儿与叶氏也停了哭,握着楚慕染的手连声道谢。

    楚慕染却将手指覆在唇上,示意二人莫要出声惊扰,这才步出了小室,只是拿了纸写下了方子,“一日三回,若三日之内不见效,再来寻我。”

    “谢过姑娘,谢过姑娘!”李苒儿几乎欲要跪了下来,与叶氏二人互相搀扶着,泪眼婆娑。

    楚慕染不过是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了塌下露出的金丝古香缎的一角。

    她笑道,“我不过是受了姑娘之托来的。”

    苒儿一下顿住,惶惶然似乎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问道,“可是……可是三姑娘?”

    “三姑娘也是关心,她托我问一声,这锦缎要何时才能好?”

第二十五章 夺衣

    “姑娘将锦缎给了雪儿,不怕她……”

    李苒儿跟前的小丫鬟斟了茶,眼角闪烁,有些犹豫。

    “就那个丫头……”李苒儿却不过是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洛城只这一匹锦缎,她就是要偷偷拿去卖,也得有这个胆子!”

    “可若是出了洛城……”

    “你别忘,她家中还躺着个下不来床的爹!”

    当真是心思缜密,却也叫平儿没了偷懒的念头,只得连连称是,暗叹着三姑娘的高明。

    锦衣很快就送了来。

    这一日,屋外堆着云,阴沉沉倒是闷得很。

    陡然凉意袭来,李苒儿唤了平儿关了窗,蹙着柳眉不耐烦地说道,“为何还不落雨,倒真把人给闷坏了。”

    楚慕染点了熏香,轻烟袅袅,沁人心脾。

    贞娘微微眯起眸子,陶醉其中,“真是香气宜人,竟也不觉得胸口烦闷了。”

    楚慕染依着阑干,望着阴沉沉的天色,若有所思。

    “是要落雨了罢。”贞娘只笑道。

    楚慕染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静默了片刻,她这才在贞娘的身侧坐了下来,“今日身子如何?”

    “除了秋日身子乏了些,只觉得困倦,也未有什么不舒服的,”贞娘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就是昨日胸口闷闷的,许是这天气闷得慌。”

    “咯血呢?可有再犯?”

    贞娘一愣,她分明记得自己似乎未将此事告知楚慕染的。

    “自娘胎的毛病,不过近日确实不再犯了。”

    楚慕染点了点头,不再询问病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锦衣送来了。”

    贞娘心中一颤,眼里似有什么流转,忽然握紧了慕染的手。

    “你是嫡长女,就算是她后来居上,论理,她也该让着你。”楚慕染只是笑,“你去讨,她不得不给你。”

    “只是……”贞娘却依旧犹豫着。

    “你怕。”一语中的,楚慕染却是神色自若地说道。

    贞娘瑟缩着想要缩回了自己的手,楚慕染却另拿手轻轻地扣着她的手腕,领她出了门,阴沉的乌云压了下来,贞娘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却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慕染出了菁湘馆的小门。

    又拐了几道,楚慕染走得急,被她拉着,贞娘有些踉跄。

    再拐角,迎面走来一个小丫头。

    没有收住脚,只一头撞了上去。

    平儿吃痛,跌倒在地,却还是抱紧了怀中的锦衣。

    衣服的命,倒是比自己贵重许多。

    楚慕染却扶着了梁柱,依旧神色淡然,另一只手稳住了贞娘。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平儿怀中的锦衣上。

    淡色紫绡翠纹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雍容华贵却不失高雅淡洁。

    怪不得李苒儿将它如此放心地交予了雪儿,当真是慧心妙思,巧夺天工了。

    她盈盈笑着,扶起了平儿,“是慕染失礼了。”

    “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平儿依旧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精致的锦衣,“奴婢未长眼。”

    “无妨的。”话虽是这样说,楚慕染却是含笑瞧着贞娘。

    贞娘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这衣服倒是别致。”

    霜儿不由得心头一紧,方才她被撞得头晕眼花,未看清来人,抬起头来,这才愕然地看见了竟是菁湘馆的二姑娘同楚姑娘,她松了口气,气焰不禁涨了几分,原先的惊惶荡然无存,“这是三姑娘让平儿送到她房中的。”

    “苒儿妹妹的东西。”贞娘缓缓地抚上了那般细腻的光滑,端详着这精妙无比的花纹以及别出心裁的装束,愈发欣喜,竟有些爱不释手,“怪不得如此巧妙。”

    平儿却往后退了几步,只略低头说道,“姑娘,三姑娘还等着……”

    贞娘倏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提起了苒儿,身子颤栗着,不由得有些后怕。

    “别说二姑娘不过是瞧一瞧,就算是她真的去要,你们家三姑娘还会不给吗?”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淡淡的不屑,楚慕染只是冷声说着。

    贞娘有些促狭地瞧着慕染。

    “我说是谁,原来是姐姐。”娇柔的声音,正是李苒儿了。

    这儿原与她住的秋水苑不过几步之遥,方才她在屋室里等得急了,又听到了屋外的嘈杂声,伴着平儿的声音,倒是让她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施施然出了院子,果然瞧见了贞娘的影子。

    还有楚慕染那般盛气凌人的话,似乎是压着自己的气焰。

    李苒儿敛了自己眼里的怒意,这才含笑走了过去,“平儿,如何愣着,还是将衣服送回了院子里去。”

    “是。”平儿应了一声,赶紧抽身逃开了。

    “姐姐。”李苒儿这才盈盈步至贞娘的面前,“你说妹妹穿上了,可是好看?”

    话里的得意不言而喻。

    贞娘只是淡淡含笑,却不知晓能说什么话来。

    沉默了一会子,就连那笑都不由得僵硬了下来。

    “定是好看的。”李苒儿自己接过了话来,“姐姐是不知道妹妹为了那一身衣服,花了多少工夫的,就怕有些人起了歹心,瞧着那衣服好看,就想着据为己有,您说是不是?”

    贞娘的笑忽而落了下来,神情只是讪讪的。

    “苒儿自是知晓姐姐的。”李苒儿轻轻地拍了拍贞娘的手背,微微掩嘴笑道,“明日的花会,苒儿穿的好看了,为咱们国公府争了脸面,姐姐也高兴,不是么?”

    一丝愁绪漫上了贞娘的眉眼之间。

    “也是,虽说人靠衣装,却也不是有些人穿得上的,就算是穿上了,那也是糟蹋了。”她说着抽回了手,只是玩弄着涂着蔻丹的指甲。

    贞娘无助地看着楚慕染。

    然而,她却只是神情淡漠,从头至尾,她不说什么,也不欲帮着贞娘。

    只是看着李苒儿那些尖锐的话语,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剑,扎着贞娘的胸口。

    贞娘几乎是要哭出声来。

    李苒儿说完了,睨了贞娘的脸,只瞧见了她的苍白,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却对上了楚慕染似笑非笑的眼睛。

    李苒儿一愣,脚步微顿。

    楚慕染却只是领了贞娘离开,她的声音淡淡的。

    “今日你得不到她的衣服,明日你却可以拿走她一身的骄傲。”

第二十六章 出丑

    连日的阴霾终于散了去,天边只对着厚厚一叠纯白色的云朵,终于可见隐隐的日光。

    热气终于涌了上来。

    沈氏做了主,国公府桃花遍野,花卉争奇斗艳,她心中暗自得意,请了不少的宾客们。

    这一日,庭前的花瓣纷纷落了,落了一地,楚慕染信步走在上面的时候,发出了窸窣的声响,像是女子的无语凝噎。

    她嘴角含笑,余光睨着一旁的沈氏阴暗的眼神。

    她却只是含笑不语。

    洛城毕竟是皇城脚下,纵然李仁川喜好清静,国公府位置偏了些,隐在茫茫的青砖舍瓦之中。那花会的消息却是早早地传了开,宾客盈门,出入沈府频繁。

    沈氏笑意吟吟,厚厚的脂粉随着眼角的轻颤抖落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送进门内的流光溢彩。

    合不拢嘴。

    丫鬟细细地铺了胭脂,描眉画鬓,唇上一点朱红,李苒儿却不满地蹙着眉。

    “我要这洛城内最妖艳的妆容,一舞倾城,我定要让天下的世人都为我的容颜倾倒!”她不耐烦地说着,铜镜里的装束却入不了她的眼。

    执眉笔的丫鬟颤抖着手,不敢再动分毫。

    李苒儿柳眉冷蹙,冷声喝退了丫鬟,只是起身望着一身华服的自己。

    傅粉施朱,酥胸半掩,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她这才稍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水袖扬起,她施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

    只是盈盈一眼,竟是自己都痴了。

    “林瑞,我是要成为你的妻子的,”她絮絮说着,眼里春光流转。

    而此时此刻,一处幽静的府邸内,穿过庭院的荒芜,西厢却露出了古色古香的一角,紫颤木盒子里放置的古铜色香炉内的青烟还未散去,衬着一室的旖旎。

    有美人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软软地摊到在了林瑞的怀中,白皙细腻的一双如玉葱般的手轻轻划过林瑞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子,落在了他微抿的朱唇上。

    李嫣然的话里透着丝丝妩媚,“天色不早,还不去国公府,小心那丫头恼了你。”

    林瑞不悦,只是搂紧了李嫣然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轻柔地吻落在她的鬓角,一手轻轻地往上,停在高耸之处,他的手里是骇人的热意,那吻细细的,碎碎的,伴着湿热的缠绵,嘴里只低低地笑道,“别的女子恨不得将她那相公捆在自己身边的,哪里像你,总是将我忘别处推。”

    “我哪里曾说要嫁于你。”李嫣然却只是媚笑一声,微微直了身,附上她的唇,将林瑞刚上来的不满压了下去,一手褪去他的衣衫,微微眯起眸子,贝齿却轻轻地咬住了他的唇。

    林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的急促起来,涨红了脸,身子烫的惊人。

    “嫣然,我的娘子。”他柔声说着,眼神迷离见着面前的女子妩然一段风姿,他再按耐不住,剥开了嫣然的层层衣衫。

    嫣然的耳畔是浑浊的低吼声,她被林瑞温柔的眼神缠绕着,玉指抚过他每一寸**的肌肤,尔后她莞尔一笑,朱唇轻轻含住了林瑞的耳垂,又落在了他颈上,林瑞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栗着,一个用力的挺身,恨不得将她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我才穿上的衣服。”

    尔后是低低的呻吟与盎然的欢娱。

    温存之际,耳鬓厮磨,酣畅淋漓。

    而这一切,李苒儿自然是不知晓的,她只是满心欢喜,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盈盈步入了院中,眼内眼波荡漾,身上的金色在艳光之下更显波光粼粼,面似芙蓉,眉如柳,好似清风在她的身上流转。

    紫衣薄纱如花艳,柳眉凤眼俏佳人。

    梦幻得好似一幅动人的山水墨画。

    李苒儿分明听见了底下压低了的惊叹之声,更有慕名而来的公子眼里痴痴的神色,李苒儿盈盈一拜,竟在院落中央翩翩起舞。

    未见贞娘与楚慕染,许是见她如此美艳,怕得只能躲在了屋内了罢。

    却也未几林瑞,心里涌起了淡淡的失落。

    也罢,也罢,他定是来迟了罢,她便要一舞惊鸿,让她见着自己最美的模样,一个转身,莲步轻移,嘴角噙着的笑容愈发的醉人。

    忽的落下了雨来,淅淅沥沥,倒也不大,只觉得清清凉凉。

    宾客们并未四下散去,只是伫立在原地,欣赏着这若仙若灵的曼妙舞姿。

    雨下的李苒儿,晶莹剔透,美得更显惊心动魄。

    李苒儿难掩心中得意神色,轻疏云手,抬腕低眉,脚步翻飞。

    沈氏的眼里也透着满意的神色,想着苒儿毕竟还是随了自己多一些,若是像她的爹,定不能有这般貌美的。

    “三姑娘果然是国色天香,举止若有幽兰之姿。”身旁不知哪一处府邸的锦衣华服的妇人点头称赞,更是令沈氏心花怒放。

    “不知夫人家的三姑娘有无婚配?”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沈氏笑得愈发盎然。

    “不过就是夫人您送来的锦缎,若不是它衬着,今日岂能有她的风头?”只是在庭院一角,却又嗤之以鼻的女声隐隐传来,那声音虽然压得低了,却依然盖不住她的尖锐。

    荣国府的大奶奶不过是静静地瞧着,只是不语,眼里却又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李苒儿一时在心中笑得愈发的得意,谁知这时候她忽的听见了人群里隐隐的笑声。

    起初这声音不过是藏着掖着,可渐渐的,却渐渐地再也抑制不住。

    沈氏瞬时变了脸色,恨不得将李苒儿当众扯了出来,那些争相讨好的妇人们也不由得拿帕子捂着嘴,再不提提亲一事。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了哄堂大笑之声,那些公子们收了爱慕的神色,唇角尽是不屑。

    女眷们更是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

    李苒儿却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脚下的舞步瞬时零乱了起来。

    “去把三姑娘拉过来!”沈氏蹙着眉,冷声低低地嘱咐着,只觉得此刻的自己。

    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第二十七章 醉音

    那丫头虽说也觉着出丑了,不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是怯怯的,也不敢到那中央去,只往前走了几步,又急急地退了回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李苒儿却只觉得那时神情恍惚,眼前只见众人欺笑的眼神,好似她平日里看着贞娘一般,心中愈发慌乱,溅了泥水的绣花鞋忽的被裙摆伴了住,她本就心不在焉,更是忽的跌倒在地,正好栽在了一旁的泥水里,溅了一身的泥浆。

    就是为观的众人都不由得倒步退后,看着李苒儿的眼里不免多了几分嫌隙。

    只交头接耳着,嘴角是愈发的鄙夷,只是那笑声是愈发的响彻了。

    李苒儿心头一颤,只手足无措地低头看着肮脏不堪的衣裳,哪还有之前的华彩,只不过她更气恼的却是那金丝竟在雨水的冲刷下漏了色,就是没有那黑漆漆的污渍,这件锦衣也早就脱了色,丑陋不堪!

    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以为是一舞倾城,岂不知自己竟成了那跳梁小丑!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众人纷纷进了亭中躲雨,或是避在了屋檐之下,只有李苒儿瘫坐在雨中,一双眼睛通红,脏兮兮的脸上也不知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沈氏赶紧叫丫鬟架了她回屋子里去。

    她自然是想起了荣国府的那位大奶奶尤氏,想着她必是早有了预谋,如今却是自己请了人来看自家的笑话去,她的眼睛掠过了众人,狠狠地剐了尤氏一眼,这才匆匆交代了丫鬟们好生伺候着,自己却避着风头去了。

    亭外的雨小了下来,淅淅沥沥,又缓缓地停了下来。

    几位夫人公子小姐们笑了过去,倒也觉得兴趣索然,主人家碰着了这种事情,遂匆匆告辞,一时间,晚宴未至,客人却少了大半。

    尤氏唤了丫鬟拿了维帽来,也思忖着走了。

    那小丫鬟只是小声地说着,“想不到这堂堂的荣国府竟是如此荒唐,竟只拿了赝品出来,是不舍得用夫人送来的锦缎么?”

    尤氏只是笑了笑,只默然起身。

    那小丫头整理好了维帽,便扶着尤氏下了亭子去,只是还未走了两步,忽的想起了什么,眼里有些恼,“奴婢当真是糊涂,竟不知这家的夫人竟是如此打算。夫人,您说,若是她们故意让众人知晓这劣等锦缎是咱们荣国公府上送去的,可如何是好?”

    “走吧。”微风掀起了维帽的一角,只露出尤氏淡然的神色,不置可否。

    小丫鬟噤了声,也不再多言,只规规矩矩地扶着尤氏出了亭子。

    只是这时,花坊湖上,一玉面少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径自独饮,一壶佳酿转眼见底,只是仍旧神色清明,丝毫不见半点醉意。

    “荣小相公独饮可是无趣?”嬉笑着有一声音传来,荣唤钟无需侧身,也知是林家的三爷林靖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唤一个靖字,却是不静。”说罢又饮了一杯。

    “你少喝些罢。”林靖瞧着他,撇了撇嘴,似有几分不服气,“叫你来赏花的,又不是来喝酒的,方才有美人起舞,你说无趣不愿看一眼;后来美人出丑,着实有趣,你倒好,不见了人影,可是叫我一通好找!”

    “美人又哪里比得上这一壶美酒?”荣唤钟说罢也不理会林靖,只是端起了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一个飞身惬意地歪在了阑干之时,佳酿如清泉一般落入了口子,酒香四溢,齿颊生香。

    站在一旁的林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却只见着最后一滴落入了他的口中,荣唤钟微微眯着眸子,沉陷在陶醉之中,再不多说什么了。

    “这样好的酒,也不知你是从何处偷来的?”林靖的喉间又动了动,舔了舔干涩的唇。

    “这里可不曾有。”荣唤钟说着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了地上,嘴角这才露着微微的笑意。

    “那是何处得来的?”林靖愈发的好奇。

    荣唤钟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某处,沉默良久,这才俯身恭敬地说道,“母亲。”

    林靖这才瞧见了尤氏,也跟着请安。

    尤氏缓步走至了荣唤钟的身前,抬手整理了他略略散开的衣襟,嗔怪道,“又是吃酒了罢。”

    荣唤钟只是轻笑,“孩儿知错了。”

    尤氏却只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恼,只是柔声说道,“如今天气虽是热了些,只是这酒本就寒凉,不宜多吃,你若执意,也去烫了来,若是醉了,就在靖儿家住着,不然,你爹可是要罚你了。”

    “孩儿遵命。”荣唤钟又是俯身扣手。

    尤氏这才施施而去,只不过却嘱咐了一句,“晚些还有晚宴,你好吃酒,待娘留下罢。”

    林靖这才笑了起来,代了他应允,等到尤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这才狡黠地笑道,“既然应允了你母亲,你便只能待在这儿了,孝子。”

    荣唤钟不语,指腹划过酒壶白玉间精致的花色。

    “靖儿,你如何在这里?”林瑞姗姗来迟,并不见李苒儿的狼狈,不过是瞧见了林靖,只是招呼了他过去。

    “这就来了。”林靖欢快地应了声,也不理荣唤钟,只朝着林瑞跑了过去。

    只是他没跑几步忽的停了下来,只是回头冲着荣唤钟招了招手,朗声说道,“你晚上定是要流下来的!”说着也不顾他是何反应,只急急地跑开了。

    独留下他一人站在湖上,望着庭院里隐隐若现的桃花出神。

    只是这时却听见一阵泠泠作响,如流水淙淙,又如微风拂过花间,他不自觉将手覆在了阑干之上,一丝红晕缓缓漫上了面颊。

    他只觉得恍惚,那一刻,竟听得痴了。

    谁也不知,千杯不醉的他,竟在那一刻有了丝丝的醉意。

    身子缓缓地下坠,无端地热了起来,脚步踉跄,是再也站不稳了。

    只是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那般美妙的乐声却也戛然而止,荣唤钟只觉微眯的眸子里一道白衣身影闪过,鼻尖留香。

    却不知是什么香气,只觉清清凉凉。

    就像是那不知名的乐声。

第二十八章 晚宴

    华灯初上,月明如镜,圆如盘。

    那些穿于觥筹交错之间的繁芜的星辰,终于唤醒了昏沉沉的荣唤钟。

    他抬眼,只见林靖忧心忡忡的目光,“你如何了?”

    “我如何了。”晚风吹醒了神智,他却只觉得神志恍惚。

    他是如何了?他只是醉了罢。

    “你竟然醉了?”林靖忽而有些堂皇,“唤钟,我认识你那么多年,可一次也不见你曾经醉过。”

    “是啊,一次不曾。”他忽然觉得可笑,再看一眼碗里斟着的半碗酒,只觉得一股浊气。

    就像是树下桃间,就连那花香也有些刺鼻。

    他究竟还是醉了吧,却不知何故。

    “我是如何在这儿的?”他分明记得那时是在花坊湖上。

    “我也不知。”林靖也是愕然,却只是摇了摇头,“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在这儿了,你倒好,便是醉了,也还认识路的。”

    荣唤钟的眼里却是有什么在闪烁。

    只是这时管弦呕哑,有舞姬在杯盏之间流转,晚宴这才开始了。

    李苒儿却待在了屋子里,只看着外边比星光还要璀璨的灯火,听着那恼人的莺歌燕舞,只觉得愈发气恼,只是一把扫了桌案上的笔砚泄气,“定是那该死的雪儿,她好大的胆子!”

    “她未必有这样的胆子,”沈氏也觉得颜面无存,只是一想起荣国公府上的那位大奶奶尤氏,沈氏的眼里又恶毒了三分,“只怕是有些人恼了你爹身居高位,这才做了手脚。”

    李苒儿终于回想了起来,“娘是说……”

    沈疏却只是发出了低低的阴冷的笑声。

    而此时在别处,贞娘只是羡慕地望着屋外的繁华,“真是热闹啊!”

    楚慕染只是淡淡含笑,“贞娘不想过去么?你是国公府上的二姑娘,应当是过去的。”

    “我么?”贞娘低头打量着自己,又想起了苒儿拿一件锦衣,“站在苒儿身边的我,应当是很丑陋吧。何况,我没有像样的衣服。”

    “贞娘。”楚慕染收了手上的笔,“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她说着起身,只是从柜间拿出了单单一套再朴素不过的纯白色软银轻罗百合裙,只配上翠水薄烟纱,看上去只觉清清淡淡,是再朴素不过。

    贞娘疑惑,只是单凭着这些?

    “你有不一般的风韵,那套锦衣配你,俗气。”楚慕染只浅浅道。

    贞娘一时愕然,嘴里似乎堵着什么,说不出半点话来。

    “我是说衣服,俗不可耐。”楚慕染只轻笑道,遂拉了贞娘换上了衣服,为她用淡淡的胭脂染上了娥眉,又用了一支细细小小的笔,只是轻轻地几笔,便勾勒出了眼睛的轮廓,只觉那一双灿然的水眸间星光闪烁,只是清淡的梅花妆,更显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

    贞娘似乎难以置信,右手轻轻覆在脸上,眼底满满是无言的惊叹。

    “只是……”屋外的月光太过凄冷,就像是她心头忽然的寒凉,“慕染,我并非长袖善舞之人。”

    是了,贞娘从小体弱多病,整日卧在床榻上静养,只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能写几个字罢了。

    既不会抚琴,也没有力气起舞,自然也就失去了李苒儿的风华绝代。

    这样的自己,就算是如何的惊艳,不过是花瓶罢了。

    贞娘这般想着又丧气了起来,满面愁容,真真是我见犹怜。

    楚慕染却只是淡淡含笑。

    庭院里又热闹了些,歌舞过后,也不知哪家的公子似乎有了几丝不悦,“为何却不见李家一个公子姑娘,莫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成?”

    接着是一众的附和声。

    丫鬟匆匆告知了沈氏,沈氏不禁满面愁云。

    李苒儿更是不知所措,扑在沈氏的怀中只嘤嘤哭泣着,“娘,可叫我如何见人?”

    “你就出去吧,不过是一时之失,这些人,也忘了。”沈氏实在是没了法子。

    “他们定是要笑话女儿的,您不是不知道那些公子们,是多么的可恶,更何况……”还有林瑞,她却不知林瑞是否看见了她白日里的狼狈?

    庭院里的不屑渐渐高涨了起来。

    “难不成李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不成?”林靖借着酒意高声喝道。

    荣唤钟不再饮酒,却只是嗤笑一声,瞧着一脸得意神色的林靖。

    “靖儿。”林瑞眼里似有有些责怪。

    “哥。”林靖却是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家的人看不起你,看不起咱们家。”

    林瑞忽的住了嘴,不再说了下去。

    “娘,你听他们!”李苒儿愈发的惊慌失措。

    沈氏的脸完全冷了下来。

    难不成李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不成?

    李仁川自然不止一个女儿。

    “去,请了二姑娘过来。”沈氏冷声说道。

    李苒儿这才稍稍地安静了下来,是该让那李贞娘出来的,她既无德,也无艺,且从小体弱卧于榻上,没几件像样的衣服,这时候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着实让她下不来台面。

    既然她出了丑,更是不能让李贞娘得意!

    “对,就让她过去!”李苒儿赶紧附和道。

    丫鬟立即去请李贞娘。

    却不想,贞娘已步出了门外。

    幽暗的月光之下,只见一身白衣的女子,只是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素雅至极,如此简单,是真的拿不出衣服了么?

    翠儿的嘴角是淡淡的不屑,还是病得糊涂了?

    这样想着,翠儿已经步至了贞娘的跟前,略略俯身说道,“二姑娘,大太太请了姑娘去院子里去。”

    “知道了。”声音冷淡,回答的却是楚慕染,不带一丝情感,使人如至寒冰深渊。

    翠儿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停留,只是领着二人往院中走去。

    贞娘终于缓缓地步入了庭院的中央,歌舞褪去,独她一人,白衣散发,却是不知所措。

    黑夜遮住了贞娘的面容。

    底下交头接耳,只是看着呆立着的女子,眼里是更深的不屑。

    李苒儿站在暗处,终于轻轻地笑出了声。

    荣唤钟早已是无心留下,起身,“走吧。”

    林靖却是不满,“还没看完这笑话呢。”

    “我走了。”荣唤钟却早已不耐,没有美酒,便是人间地狱。

    乐声便是在这个时候自花间倾洒而出的,又仿佛来自天边的月光。

    荣唤钟脚步一顿,为那乐声,也为鼻尖的芬芳。

    清清凉凉。

第二十九章 仙裙

    回旋婉转,箫声渐响,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却又忽的高涨上来,琴韵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

    顷刻之间,周匝数遍。

    在场的众人只陷入如痴如醉之中,似乎忘记了站在庭院中央正手足无措的贞娘,脸上的嘲讽也逐渐淡了下去,不过是眯起了眸子,借着几分醉意,如陷进了琴音之中。

    贞娘也由此醉了,只望着隐在黑夜之间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足尖轻点,微微眯上了眸子,将自己化在了乐声之间,在夜间花下,轻轻地旋转着。

    衣决翻飞,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孔明灯,只低低地盘旋着,照亮了这四方小小的庭院,贞娘粉黛略施的倾国倾城的脸,发流散如瀑,似乎也在灯下迎风起舞,众人只觉微风拂面,迎来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

    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却见了佳人面似桃花,冰肌玉骨,眼里略过一抹惊艳,再也移不开眼睛去,谁也不知,只是这般再简单不过的旋转之舞,就像是即将飞天的仙子,飘飘然似乎便要迎风而去一般。

    不知哪家的公子竟迷了眼去,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贞娘的仙裙,引来附近的小姐痴痴地笑声,这才脸一红,规规矩矩地坐好。

    “好香啊!”林靖深吸了一口,只觉花香渗进自己的肤中,萦绕在身边,让他难以自拔。

    荣唤钟却是笑而不语,那眉间却微微蹙着,那般的淡雅清香却消失不见,纵是眼前佳人,他也没了兴致。

    李苒儿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

    这时却忽然之间灯光大盛,众人还在恍惚,却见李贞娘胜雪的白衣上忽然现出几支粉嫩桃花,隐在了层层绿叶之间。

    众人正在啧啧称奇,却又见到素雅的小白花星星点点地缀满在浅绿色的枝叶丛中,却是另一番奇妙之景。

    微风吹过,树间桃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也是在嫉妒贞娘之美一般。

    却也正是在那一刻,林间的花雨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落在了贞娘的发间,散在她的衣服上,雪白的衣间忽的如同百花齐放,雍容华贵,竟比李苒儿之前的锦衣还要夺目。

    底下不由得一阵惊叹,似乎都被眼前之景惊呆住了。

    只是他们的惊叹还未落下,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忽的幻化成了五彩斑斓的蝴蝶,竟从衣服间飞出,在朦胧夜色下翩翩起舞,众人更是呆若木鸡,震撼在无数蝴蝶曼妙的舞姿之中。

    李苒儿却在此时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幽暗的瞳孔里是**裸的嫉妒,她分明看见了林瑞眼里的痴迷,就好似他之前看着自己的温柔。

    贞娘,李贞娘……

    灯光在此刻暗了下来,乐声也渐渐弱了下去,黑夜重归于寂静,贞娘却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黑夜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她只是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庭院之间确实掌声雷动,谁也没有见过这般离奇的舞蹈,谁也没有瞧过这般倾国的美人,那些赞叹与褒奖,全是为了贞娘,一个一直名不见经传的二姑娘。

    贞娘的额间满是汗水,却顾不得,她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些异样,似乎是被什么填满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林瑞身上,朦胧之间,之间林瑞眼里醉人的温柔,她的脸颊无端地发烫。

    “姑娘,咱们走吧。”霜儿却是来唤自己了。

    贞娘这才回过了神,只觉心中一阵慌乱,提起了裙摆,忙不迭逃走了。

    林靖望着贞娘的背影,瀑布一般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我倒是觉得还是这二姑娘好些,真不明白二哥为何你看上的是三姑娘,你既是不要,让给我也无妨的。”

    “靖儿,不许胡闹。”林瑞一听这话,却是有些恼了。

    他却是一愣,只为了方才所想。

    这般的美人,他本就是该属于自己的。

    林靖撇了撇嘴,一侧身,却见荣唤钟没了踪影,只剩了几案上打翻的白玉酒杯。

    “这家伙,莫不成真的醉了?”

    花坊湖上,楚慕染抱紧了怀中的箜篌,只是静静独坐,望着夜色里的一轮圆月。

    “玉容寂寞泪阑干,桃花一枝春带雨。”

    苏钰不知何时出现的,倚在阑干上,略略俯身望着贞娘的眼睛里点着淡淡的星光,“我说的是那一位佳人。”

    楚慕染只是浅笑,不语。

    “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仙裙,”苏钰轻叹道,“当真是宝贝啊。”

    “多谢苏公子的好意,不是么?”楚慕染终于轻声说着。

    苏钰缓缓摇着手中的象牙折扇,沉默许久,这才薄唇轻启,“我是送你的。”

    “物尽其用。”楚慕染不假思索,接过话来,“穿在贞娘的身上,可比穿在我身上要有用的多。”

    “你总是这样。”苏钰的眼里有些复杂,似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是轻轻踱步至楚慕染身前,将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只叫俗人沾了眼去,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可你还是听见了我这箜篌的声音,又岂是那蠢物所能想比的?”说罢起身,只含笑望着苏钰。

    苏钰这才嘴角微微上扬,“凤首箜篌,有项如轸。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也亏你知晓只有这声音才能让我消了气。”

    “自然。”楚慕染说着含笑只软软地倒在了苏钰的身上,“走吧。”

    苏钰却是一愣,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风间微微舞动,他似乎是一愣,转而将手攀在楚慕染单薄的肩头,揽着她款款离开。

    荣唤钟便是在这时跌跌撞撞走在花坊湖的回廊上的,酒醉又翻涌了上来,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融化开,散成了杂色,脚下飘渺,脚步踉跄。

    苏钰与他迎面走过。

    荣唤钟不觉,脚下有些发颤,不自觉住了脚,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心旷神怡。

    他纹丝不动,只与楚慕染擦肩而过。

    那一瞬,他缓缓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鼻尖的淡香。

    只是手心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花坊湖上,独他一人,醉眼微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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