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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四方     相声大师txt下载     相声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文王卦

    相声表演是要求看菜吃饭,看人下碟的,你表演的对象是什么人爱听什么,你就得给人表演什么。

    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口味,人家爱吃甜的,你给人家上一盘咸的,人家能爱吃么,你这相声不得瘟了啊。

    就像这个剧场里面的这些观众都是爱听戏曲的,都是戏迷,你用戏曲来拉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指定没错,要是来一大段一大段的贯口,像八扇屏这种活,能不能在这几位观众面前响起来,那就要难说了。

    垫话儿垫的不错,可以准备入活了,方文岐继续道:“刚才你唱的都是人家梨园行的东西,咱们相声的本门唱你会不会啊?”

    何向东反问道:“太平歌词啊?”

    方文岐应道:“对啊。”

    何向东道:“这有什么不会的,简单,您说来个什么吧。”

    方文岐道:“这太平歌词有老调和新调之分,也有单人唱的和对唱的,咱爷俩就来个对唱的文王卦吧。”

    “没问题呀。”

    方文岐从棉布包里面拿出黑色的水煮玉子,何向东的玉子已经送人了,他也没来得及做新的,就他自己来打了,微微试了一串花点,然后打板唱道:“乾坤大来日月长。”

    “开天辟地有阴阳。”老调的太平歌词的每句话最后一个字都是一个甩音,何向东唱的很好,这韵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方文岐再唱:“三皇五帝传流下。”

    何向东再接,又是一个漂亮甩音:“千古渔樵话兴亡。”

    “昔日里有了一个姜吕望。”

    “渭水河边钓文王。”

    “龙驹辗拉起了姜丞相。”

    “周文王为国就访忠良。”

    “连拉了八百单八诸。”

    “全凭着,文王八卦算个阴阳。”何向东没停着,继续唱:“哎,算了又算,这出殡的倒比娶媳妇的强。”

    观众当时就绷不住了,笑了出来,文王卦这名字听起来挺玄乎的,但是里面的唱词全都是大实话,所以其本身就是笑料。

    方文岐也唱不下去了,问道:“你这算尽阴阳五行八卦的文王卦就算出来这个玩意啊?”

    何向东倒还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算错了吗?”

    方文岐当时就竖起大拇指了,道:“嗬,唱的真讲理。”

    何向东得意道:“那是啊,文王卦算尽阴阳,几千年来就没有不灵过。”

    方文岐道:“那行,继续唱呗。”

    何向东又起了个头:“娶媳妇的倒比出殡的强。”

    方文岐立马接住:“哎,算了又算,前清宫里有皇上。”

    何向东再接:“哎,算了又算,这皇上不是个太监……”

    没唱完就被方文岐给拦住了,惊愕道:“皇上不是个太监?”

    何向东还一脸纳闷,反问:“他是吗?”

    方文岐倒是被噎住了:“那到还真不是,关键是你这不押韵啊,咱们唱曲都讲究合辙押韵,你这不押。”

    “您瞧我这个。”何向东再唱:“皇上不是个太监郎。”

    观众都笑,方文岐都惊住了,哭笑不得道:“还太监郎,亏你想的出来。”

    何向东道:“关键是看咱这唱腔,看咱这甩音。”

    方文岐赶紧拦他:“行了行了,别甩音了,那管什么啊?”

    何向东道:“那咱继续唱?”

    方文岐唱道:“算了又算,五谷杂粮就属蚕豆大。”

    何向东接:“算了又算,田里庄稼就属高粱长。”

    这话对,方文岐再唱:“算了又算,那毛巾当不了毛巾被。”

    何向东接:“那棺材当不了新房床。”

    方文岐一笑,也不反驳,再唱:“算了又算,好说话的不是你的丈母娘。”

    何向东一指方文岐,接着唱道:“小矬子当不了人家的姑爷郎。”

    “去。”方文岐一推何向东。

    观众大笑,最后的底也响了,两人冲观众一鞠躬,这开场的相声也就表演结束了,爷俩抬着桌子就往后台走。

    角落的那个老头也站了起来,往后台走去。

    出了出场门就瞧见了白凤山和林正军在那里等着,林正军赶紧跑过来接过这小桌子放在一旁。

    白凤山看着方文岐,微微一笑,郑重一拱手道:“方老板。”

    方文岐也抱拳拱手,郑重道:“白老板。”

    两人相视一笑,在旁的林正军也松了一口气。

    何向东却不乐意了,跳着脚说道:“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白凤山也笑着看着何向东,拱手道:“小何老板。”

    何向东却争辩道:“别小啊,在相声界我可是马连良第二。”

    这话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方文岐笑着拍何向东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是京剧界的马三立,相声界的马连良是吧,你这行可跨的够远的啊。”

    “那是。”何向东得意道。

    白凤山问道:“刚才我看这孩子唱腔十分老道,而且这身段明显也是练过的,这是……”

    方文岐回道:“我都是按照京剧科班那样打小就培育这孩子的,所以你别看他现在说相声,换上戏服也是能登台的。”

    白凤山点头赞道:“是相当了得的。”

    林正军也从戏台跑下来了,急忙道:“几位爷,你们就别聊了,这马上就要开场了,老白该你上了。”

    白凤山点点头,再一抱拳,对方文岐很郑重说道:“拜托了,方老板。”他们使尽浑身解数剧场也起不来,现在在方文岐师徒身上总算是看到点希望了。

    方文岐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瞧今晚来的那么几个人就清楚了,他也不含糊,也抱拳道:“我尽力。”

    白凤山道:“多谢。”然后便走到出场门候场了。

    方文岐沉沉呼出一口气,看着身边的小徒弟,道:“东子,咱爷俩是去后台休息啊,还是怎么着啊?”

    何向东流着口水,说道:“师父,那林经理不是说请咱吃夜宵嘛,那我们先去吃着呗,边吃边等。”

    方文岐嫌弃地看着自己徒弟,语重心长道:“孩子啊,你无耻的样子怎么这么像我啊。”

    何向东都被逗乐了。

    方文岐拍拍徒弟的脑袋,道:“走吧,咱吃他个地动山摇。”

    “哈哈……”两师徒笑着就往外走。

    这时候那个穿中山装的小老头也来到了后台,他一把叫住要离去的方文岐:“请留步,先生是方文岐吗?”

    方文岐回头看去,瞳孔慢慢放大。

第六十章 三爷

    “常……常三爷……”方文岐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眼睛睁得很大。

    常三爷立马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方文岐的手,激动道:“文岐,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我前面一直都没敢认啊。”

    方文岐也激动,连道:“是我,是我啊,三爷,是我啊,没想到咱们在这里见面了。”

    “是啊。”常三爷激动道:“我邻居那小伙子今天把他老爷子接过来,我也是听那老爷子说自己有人在这里说传统相声,开场还唱发四喜,我还以为是谁了,真的没想到竟然是文岐你啊。”

    “是我,上次文泉也来了。哦,对了这是收的徒弟。”方文岐赶紧对何向东说道:“来,孩子叫人。”

    何向东很乖,大声喊道:“常三爷好。”

    常三爷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方文岐没好气道:“常三爷这是人家在江湖上的名号,你一个小孩子乱叫什么,就叫常爷爷吧。”

    何向东很顺大流,说叫就叫,又喊了一声:“常爷爷好。”

    “好,好,好。”常三爷连连应道。

    方文岐又道:“三爷,这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聊。”

    “好。”常三爷应道。

    方文岐和何向东迅速换完衣服,就和常三爷到剧场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面了,要了几个小菜,还有一壶老酒就吃了起来。

    这位常三爷就是相声界常家的常连安先生的三公子,也是小蘑菇的三弟,艺名三蘑菇。方文岐曾经在常家人的启明茶社说过相声,和常家人交情很深,跟常三爷也认识很多年了。

    其实按照岁数来说,方文岐的岁数是比常三爷还要大的,但是论起辈分来,方文岐要叫人家一声师叔,人家是宝字辈的前辈。

    这是因为方文岐最初跟师父学艺的时候,他的师父也是没有拜过师父的,这在相声界是不被承认的,相声家谱也不会录入你的名字,说的难听点这叫没爹,艺人拜师是叫师父,而不是师傅,这里面有个“父”,这就是你爸爸啊,没有师父的艺人是不会被同行承认的。

    方文岐最早的师父便是如此,教过他们的老师有不少,但是从没有一个拜师的,也是到了快解放的时候,方文岐的师父才拜了一位寿字辈的前辈为师,算是有了门户。

    其实那位寿字辈的前辈其实艺术水平不怎么样,就是拜师早辈分高,他后来也改行做生意了,相声说的很少,名声也不大,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教方文岐师徒的。

    这对师徒主要也是靠自己努力,就像方文岐就是向不少老前辈问艺,他学的很杂,也学的很广,老常爷当初就教过方文岐不少东西,他到现在都还承着人家的请。

    酒桌上,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好叙了一番旧,何向东倒是没管那么多,只顾埋头吃饭,这孩子是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的人。

    常三爷说道:“文岐啊,咱们也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

    方文岐点头道:“是有这么些时间了,几十年没见,大家都老了啊,唉……”

    常三爷也笑着说道:“老了就老了呗,谁能不老啊,不过文岐你是人老心不老啊,到了这个岁数还收了这么一个小弟子啊。”

    方文岐也看了眼吃的正欢的何向东,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道:“当初看到这孩子的时候,他还在街上要饭呢,是一帮老渣拐来然后控制的他们,后来我一时心善就把这孩子救下来了,真没想到祖师爷是真赏这孩子饭吃啊。”

    常三爷也点头道:“刚才我也在台下听了你们一段相声了,说的是真好啊,这孩子真有我大哥年幼时候的风采啊,长大了肯定是个好角儿。”

    方文岐赶紧道:“哎哟,您太客气了,这孩子哪能常大爷比呢。”

    常三爷笑笑,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争辩什么。

    何向东抬头看看师父又看看常三爷,也没插嘴,又埋头吃了起来。

    常三爷说道:“宝丰,宝华他们也在天津,有时间我一定把他们都叫来,咱们老哥几个好好聚聚,你们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吧。”

    方文岐也只是笑笑,苍老的脸庞上多了一份无奈,道:“是有几十年没见了,可是我现在混成这个样子确实没好意思再见那些老熟人啊。”

    常三爷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文岐啊,你也别怪政府,这也是当年那个特殊情况……”

    方文岐打断道:“三爷,我从来没有怪过政府,真的,从大义上来说,没有新中国,我们这些艺人永远都是下九流行当,永远遭人看不起,哪有现在的地位。我只是……只是有些……不甘心啊……”

    常三爷很认真地看着方文岐,说道:“文岐啊,这都是当年那个特殊的环境使然,现在国家对这些老玩意又慢慢重视起来了,也有很多人在呼吁拯救传统艺术。就拿我们相声界来说,我们曲艺团内部有一份资料,就是传统相声大全,里面收集了不少老段子好段子。”

    “真的啊。”方文岐顿时两眼放光。

    常三爷点头。

    “那现在有多少年轻人在学。”方文岐又问了一句。

    常三爷却沉默了,因为根本没人学,这也只是作为一个资料在内部流传罢了,真正放到科班里面去教的段子很少很少。

    年轻人也不爱学,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相声演员非常排斥这些传统段子,认为是把老先生又丢掉的糟粕又给捡起来了,内部反对的声音也很大。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份资料的确没有顶上多大用场,那个时候包括在其后的很多年里面,占据主流的声音是传统艺术必须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变化,要顺应时代潮流,跟不上潮流就会被淘汰,现在的观众不喜欢听那些老掉牙的东西,艺术必须做时代的弄潮儿。其实观众从来没说不喜欢听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只是某些相声演员非要这么说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后来何向东的横空出世,才打破了这一论调。

    见常三爷沉默了,方文岐也苦笑着又灌了一口酒。

    常三爷也抿了一口,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方文岐道:“在这个剧场继续说相声吧。”

    常三爷道:“可是你这个场子貌似很不旺啊,观众很少。”

    “我会让它多起来的,我要证明传统相声没死。”方文岐眸子里面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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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都留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方文岐就和常三爷分别了,常三爷还说会常常来剧场听相声的,还让方文岐有难处的时候尽管找他,方文岐嘴上也答应了,只是这个倔强的老头会不会这样做就不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师徒俩起床煮了碗白水面条当早饭,随便吃了一点就去俱乐部了,上午剧场是不营业的。

    剧场一天演两厢,下午和晚上,倒不是不想一天开三厢,关键是没观众啊,以前上午倒是开过,观众太少都不够成本钱,后来就改成开两厢了。

    林正军和白凤山两人吃过早饭也来剧场了,其他人因为下午开工上午都在自己家里忙活事。

    方文岐带着何向东转身就到后台去了,这也是他和林正军还有白凤山约好的,今天要谈剧场的事情,也只能和这二位谈,一个是穴头,一个是班头。

    三人落座,何向东是小辈,在后面站着,端茶倒水伺候几位长辈。其实最初艺人学艺都是到师父家里面学的,帮着打扫卫生帮师娘看孩子做饭,师父最开始也不会教什么,都是伺候师父和同行艺人交流的时候学的,后来才慢慢传艺。

    白凤山抱拳道:“方老板,昨日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方文岐倒是很洒脱地摆摆手道:“无妨,如果是我处在白老板的位置上,我也是会那样做的。”

    林正军打着圆场:“哈哈,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大家都是兄弟,都在一个场子里面,大家好好合作把场子搞旺了。”

    白凤山也点头道:“还是要拜托方老板了,我们这些人也努力了很多年了也没什么法子,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们的本事确实不行,招不来观众,始终没办法把场子搞旺,我们是没什么办法了。”

    方文岐闻言,沉沉呼出一口气,搞旺一个场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问道:“艺界素来有角儿和腕儿之分,角儿是一个场子的台柱子,整个后台都得指着人家吃饭,你们在天津城里面有交好的角儿嘛,可以请来助助场子。”

    白凤山和林正军相视苦笑,林正军回答道:“天津是曲艺之乡,角儿和腕儿都有,但是以咱们的实力是请不来人家助场的。唉,方先生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确实没钱了,情况你也看到了一天就十几二十个观众,观众都比演员要多了,哪有收入啊,我们没辙的时候后台演员一人分两斤萝卜当酬劳的事情都干过。”

    “干嘛不分煎饼果子呢。”何向东突然笑着搭了一句茬。

    “一边去。”方文岐没好气地喝了一声自己徒弟。

    林正军苦笑道:“因为我们连煎饼果子都买不起啊。”

    方文岐眉头拧成个“川”字模样,他说道:“我们这一行有人保活和活保人的说法,既然请不来角儿,那我们就自己培养角儿,只要有好活就不怕没观众来看。”

    白凤山和林正军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听方文岐说话。

    方文岐继续道:“我们爷俩也没有别的手艺,就会说相声,我们会尽量多招来一些观众,当然这也需要二位的帮忙。”

    林正军赶紧道:“方先生,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没二话。”

    白凤山也点头。

    方文岐问道:“我听说上次相声专场那些观众是林经理挨门挨户上去说来的?”

    林正军也老脸一红道:“这不也是为了给方先生留下个好印象嘛,做的事是有点丢人啊。”

    方文岐摇头,正色道:“能为场子做到这个地步,你林经理绝对是个好穴头。”

    林正军苦笑摇头。

    方文岐再道:“不过还是要麻烦林经理再跑一趟,就说上次说相声的人又来了,问他们还愿不愿意再来听,也别求人家,就通知一声就好。”

    林正军点头应道:“好,没问题。”

    方文岐微微眯上了眼,缓缓说出了一句话:“只要他们再来,我就有把握把他们都留下。”

    白凤山、林正军、何向东三人齐齐霍然抬头看着方文岐,几人都被方文岐这霸气绝伦的一句话给镇住了。

    震惊过后,便是惊喜,白凤山和林正军不胜欣喜,但是方文岐这份自信力就把他们这些长期处在黑暗里面的人给感染了。

    何向东却问道:“师父,说相声的就咱们两人,这能行吗?”

    方文岐也皱眉道:“两个人是少了点。”

    何向东提议道:“要不咱们把常三爷找来吧,他不是说有难处找他么?”

    白凤山和林正军心中顿时一震,这可是个大角儿啊。

    方文岐没好气道:“你出个什么馊主意,人家是专业团里面的,还没退休呢,怎么可能来这里啊,再说我们这小庙哪容得下这尊大神啊?”

    白凤山和林正军齐齐黯然。

    何向东不满嘟囔道:“那还能找谁啊,天津城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上哪找能说相声的啊?”

    方文岐稍一思索,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我倒是想到一人,这人倒是极为合适。”

    林正军尴尬地泼冷水道:“方先生,咱们剧场的经费……”

    方文岐笑道:“林经理,你放心,这人给他一斤白菜,他还得找我两瓣蒜呢。”

    白凤山、林正军和何向东齐齐看着方文岐,不明所以。

    说完这个,方文岐也就立刻带着何向东出门了,他得趁早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老头身体也还行,蹬着自行车带着何向东就往城南边走了。

    他也多年没来天津城了,这些年变化也挺大的,一路上连比划带打听,在过了中午饭点的时候总算是被他找到了。

    这是一间很破的房间,跟个窝棚似的,小小的院子里面堆得是各种杂物,煤灰到处都是,门口还停着一辆破三轮,整个房子看起来还不如何向东他们乡下的那个小院。

    方文岐看着这破烂的房子,心头微微一沉,又看着那扇底部已经烂了的大门,冲着里面喊道:“杨三儿在家吗?”

    里屋传出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今天不拉货。”

    方文岐笑笑,又喊:“200块钱也不拉?”

    只听得里屋一阵乒里哐啷的声音响起,一糟老头子冲到门口,瞪大眼珠喊道:“多少?”

第六十二章 杨三

    这老头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黑漆漆的破旧衣服,上面的几个大补丁十分明显,脚上穿着一双鞋底已经被磨平了的解放鞋,很是寒酸。

    那杨三看着方文岐问道:“嘿,刚才是你说要拉货吗?”

    方文岐还回头往后看,然后转过来一脸纳闷。

    杨三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又问何向东:“小孩,刚才是谁在这里说话?”

    何向东也学着师父那样回头看。

    “别看了,叫的就是你。”杨三喊道。

    何向东一指自己问道:“我呀?”

    杨三道:“废话,不是你是谁啊,这里还有谁是小孩。”

    何向东却是笑了,说道:“问我得给钱啊,20块钱一个问题。”

    “什么?”杨三瞪大了眼。

    何向东笑道:“问问题收钱,你已经问了一个了,给20。”

    杨三当时就怒了,一撸袖子,骂道:“好你们这一老一少啊,堵上门来戏弄我来了啊,今天不把你俩打出绿屎来,你们都不知道韭菜是什么色的。”

    何向东当时就笑出来了:“这老头儿真会打比方啊。”

    见人家真发怒了,方文岐也不开玩笑了,大喝一声:“杨三儿,好好看看我是谁。”

    杨三儿眼睛当时就瞪大了,死死盯住了方文岐那张苍老的脸庞,迟疑道:“你是……是……方岐……”

    方文岐连连点头,激动道:“是我,三儿是我。”

    “哎呀。”杨三儿赶紧小跑上前,一把抓住了方文岐的手,叫道:“方岐,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我……我的天,真是你,你怎么会来找我了?”

    方文岐一点不怕杨三儿身上的脏,一把抱着了这位老兄弟:“哈哈,杨三儿,哥哥想你啊,哈哈……”

    杨三儿挣脱了方文岐,拉着方文岐进房里,说道:“来来来,快进来,进来坐。”

    方文岐和何向东进到房子,见房间里面更是脏乱差,杨三儿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桌子,说道:“我给你们倒水去啊。”

    方文岐赶紧拉住了他,说道:“行了,别忙活了,快坐下吧。”

    “哎。”杨三应了一声,就地拿过一条破凳子坐了下来。

    方文岐问道:“三儿,你这么些年都在做什么啊?”

    杨三摆摆手苦笑道:“不说了,我都怕你笑话我。”

    何向东突然插了一句嘴:“真的啊?”

    杨三看他一眼,然后无奈点点头。

    何向东突然兴奋了,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说说吧。”

    “去。”方文岐呵斥了自己徒弟一声。

    杨三瞪这小孩,问方文岐:“方老头,这是孩子你孙子啊?”

    方文岐笑道:“这是我收的小徒弟,来,东子叫人。”

    何向东也很恭敬喊道:“三儿好。”

    杨三眉毛当时就立起来了:“嗬,这倒霉孩子。”

    方文岐没好气道:“别淘气,好好叫人。”

    “哦。”何向东闷闷应了一声,叫道:“杨三叔好。”

    杨三应了一声,又问道:“方岐啊,你怎么突然想着来找我了。”

    方文岐说道:“找你说相声啊。”

    “啊?”杨三惊讶不已。

    方文岐又道:“你杨三郎君当年在天津相声界也算的上是一位人物的啊,怎么?这么些年不说相声功力不会都荒废了吧。”

    杨三苦笑道:“建国后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在蹬三轮,摇煤球,相声是没怎么再说了。”

    方文岐也叹了一口气:“是苦了你这个大少爷了。”

    杨三也是苦笑摇头。其实他家在旧社会在天津有一家曲艺园子,家里头挺富裕的,杨三也爱这些曲艺,经常向园子里面这些艺人学艺,一来二去倒是真学了不少本事。

    尤其是相声,杨三的相声虽然是没有正式拜过师的,但是说的也是非常棒的,方文岐曾经到天津说过一段时间的相声,那时候就是和杨三搭档的,两人交情非常不错,那个时候方文岐的师父都还没正式拜师,方文岐也没艺名还是叫方岐。

    再到新中国成立了,这种旧社会的糟粕园子都被封了,像杨三父亲那样的园主戏霸也被打倒了,要说杨三父亲有没有欺压过艺人,答案是有的。

    那个年代屁股底下很干净的园主基本没有,就像后世的娱乐公司经纪公司的老总,谁敢说自己没有欺压过自己旗下的艺人,谁又敢说自己没玩过潜规则。

    当然杨三的父亲倒也没有罪大恶极,后来也被判了关了几年。而杨三也因为家庭原因,艺术水平很好的他也没进专业团体,家财也被没收了,也没什么别的谋生手艺,就一直是蹬三轮摇煤球为生了。

    再到了动.乱的时期,这对昔日的戏霸父子也一下子被打倒了,日日批斗,遭了不少罪,杨三的父亲也死在其中,他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痛。那时候的方文岐也遭了大罪,后来就四处逃亡,也没了这个老友的消息,这次又回到天津没想到这位昔日的老友竟然还在。

    杨三道:“别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我现在就是一个混饭吃的糟老头子。”

    方文岐也叹了一声,说道:“大家都一样,都是糟老头子,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年也一直撂地卖艺,唉……”

    杨三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苦笑。

    方文岐说道:“三儿啊,要不还是去说相声吧,你现在年纪也大了,再做这种体力活吃得消吗?现在有家小剧场需要有实力的相声艺人来搞旺他们,以你的实力绝对可以啊。”

    杨三也眯起了眼,似是又回忆起当年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半晌后,他才默默叹了一口气:“相声,我还能说相声吗?”

    方文岐紧张问道:“三儿,你几十年你不会都没练功吧,不会把相声这门手艺给废了吧。”

    杨三道:“那倒没有,这些年我尽管没有说相声了,但还是日日练功,从来不曾废过,你也知道我爱相声。”

    方文岐也放了心了,说道:“没废了就好,这么多年没和观众接触问题也不大,说几场就掰回来了,行吧,你赶紧收拾收拾,咱去剧场看看,然后赶紧对对活,咱这回搞个大的。”

    杨三突然说道:“等会儿,去了剧场你说了算我说了算啊?”

    方文岐理直气壮道:“当然我说了算啊。”

    “凭什么呀。”杨三瞪起了眼。

    方文岐一把拉过了何向东,说道:“我都不跟你比,你能赢过我这九岁的徒弟,就你说了算”

    “嗬,够横啊。”杨三道。

    “嘿嘿。”何向东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第六十三章 加盟

    杨三道:“方岐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就拿一孩子来糊弄我啊?”

    方文岐道:“你还别不服气,你要是连我徒弟都赢不了就别再提你做主的话了,都不够丢人钱的。”

    何向东也在那里搭茬:“师父,你让我跟他比,这不埋汰我嘛。”

    杨三都被气乐了,叫道:“好你个小孩,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嘛。”

    方文岐说道:“杨三儿,你也甭废话,相声说大了是四门功课,说细了足足有十二门,你但凡是有一门能赢过我徒弟的就你说了算。”

    “嘿。”杨三当年在天津曲艺界好歹也算一人物,哪能受这气啊:“方岐你欺人太甚,相声十二门功课只要这孩子有一门比我强,我就服气了。”

    方文岐也很果断道:“好,那咱就比柳活儿。”

    杨三霎时反应过来,叫骂道:“好你个老货。”

    方文岐笑得很鸡贼,何向东倒是像发现新大陆似得看着师父,他从来没见师父还有这么一面,也不知道是见到老熟人激动导致的,还是用相声振兴一家剧场弄得他热血沸腾的。

    提出比试其实也没太多心思,方文岐想的很简单,接来下的日子他们三个说相声的就要鼎力合作了,提前让杨三和自己徒弟熟悉熟悉也好,在武术界叫以武会友,在艺界也叫以武会友。

    至于杨三的想法就更简单了,他其实并没有想做主的意思,纯粹是面子使然。毕竟他在认识方文岐的时候还是一个风光少爷,与其说是方文岐和他搭档说相声,倒不如说是他提携着方文岐。

    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却混成了这个样子,还要靠昔日远不如自己的老友赏口饭吃,他面子挂不住,所以才特意问谁做主,然后趁机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有值这个银子的,不是靠别人赏饭吃,二来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要是真让他做主他还真不敢,多年不卖艺了,他哪镇得住场子啊。

    他早些年遭了不少罪,身体也给弄垮了,现在年纪大了蹬三轮这种体力活实在是干不动了,也没有个后人照看着,杨三也正在为接下去的日子发愁呢。

    正好,方文岐来找他说相声了,这几年民间小剧场也出现了,卖艺吃饭总比卖力气强吧,所以他才答应的那么痛快,有老搭档在他心里不慌。

    方文岐拍拍何向东的脑袋,微笑说道:“东子,亮两嗓子给你杨叔瞧瞧。”

    杨三眉头微皱,心头微微不快,他本来是想方文岐表演的,自己再找个台阶下去,顺理成章以后让方文岐做主算了,谁知道他还真把自己徒弟给推出来了,这算什么事啊。

    何向东张嘴就来:“文王八卦算阴阳。算了算,星星月亮长在天上。算了算,五谷杂粮就属蚕豆大。算了算,地里的庄稼就属高粱长……”

    张嘴就是一段老调的太平歌词,最后的甩音都把杨三听的惊住了,眼珠子瞪得很大,这孩子这么厉害啊?

    稍微试了两句,何向东一顿,又换着唱京韵大鼓的剑阁闻铃,如泣如诉,凄回婉转,这种转调他也能来。

    最后何向东还唱了京剧老生,评剧的白派青衣唱腔,还有河南坠子也来了两句,极有韵味的唱腔都让杨三傻眼了。

    唱罢之后,何向东笑盈盈地看着这位杨三叔。

    方文岐也憋着坏笑,问道:“三儿啊,我这徒弟唱的怎么样啊?”

    杨三都傻了,惊愕问道:“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个水平啊?”

    “哈哈……”方文岐大笑,然后说道:“少废话,赶紧唱。”

    杨三都快哭了,苦着个脸说道:“这我还唱什么唱啊,你这徒弟是要疯啊,这是祖师爷转世啊。”

    见着杨三也认可自己徒弟,方文岐也很高兴,说道:“这你就甭管了,以后还是我说了算。”

    杨三无奈点头。

    何向东倒是有些不明所以,见以后还是师父做主,他还是挺开心的。

    其实要论唱功连方文岐都不一定能赢得过何向东,这种情况在曲艺界是很常见的事。在唱曲方面,有两种嗓子是最珍贵的,一种是方文岐这种靠着几十年水磨工夫,日日练嗓,练出的宝嗓,一开口就是老道悠然,韵味十足,充满了时间和经历的味道。

    还有就是何向东这种嗓子,天生下来就是一副宝嗓,唱戏唱曲张嘴就是韵味十足,这叫童子音,这就绝对是祖师爷赏饭吃了,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再加上勤学苦练几年,立马能超越一大票人,像梨园行就有些人年幼的时候唱功就堪比大师。

    像后世还有一位京剧神童,那嗓子简直是绝了,开口就是十足的味道,七八岁的时候就登台表演,甭管多大的腕都是排他前面出场,他都是最后压轴出的,唱功确实了得,这你跟谁说理去啊。

    但是这种嗓子还有一关要过,那就是倒仓,也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变声期,一到变声期这嗓子就要变得低沉沙哑了,不能唱曲了,这就是一大难关,过了之后一片坦途,过不了嗓子废了,那这碗饭就吃不了了,所以为什么叫倒仓,这个仓就是粮仓,粮仓都倒了还有饭吃吗?

    有很多过不了倒仓这一关的唱曲艺人,后来都改行了,来说相声倒是也有不少,相声里面也有唱的部分,但相对要求没有那么高,叫像不像三分样,当然如果能唱的好,自然更容易成角了。

    何向东今年九岁了,再过两年也要到仓门上了,方文岐也一直在准备,他是一定要让何向东顺利渡过这一关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杨三回房子收拾了一下东西,烧水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尚算干净整洁的衣服。

    然后三个人就到了连城俱乐部,林正军又挨门挨户去说了,剧场里面京剧班子也在,白凤山也在,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也不客套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明晚就要开演了。

    三个相声艺人,两老一少,就在剧场里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说活、对活了,都是一些熟悉的老段子好段子,现在主要对一些包袱的修改。

    杨三这些年基本功是没放下,但是多年未登台了,方文岐也怕他不适应,就先让他做捧哏,用一头沉,这样压力会相对小一点。

    白凤山看着两老一少在那里对活,他眯起了眼,沉沉吐出一口气,就看明晚了,要是失败,那就真的失败了……

第六十四章 开始表演

第六十五章 天生干这个的

    还有观众在底下喊:“小孩,再给我们唱一个吧。”

    何向东拿出手上玉子摇了摇,说道:“我这不带着家伙事上来的嘛,一段太公卖面献给大家,大伙多捧了。”

    “好。”观众很给面子,连连鼓掌叫好。

    何向东也不含糊,打板就唱,清亮悠然又及富有韵味的童子音一开嗓就获得了个满堂彩。

    “石崇豪富范丹穷,

    甘罗运早晚太公。

    彭祖寿高颜回命短,

    六个人俱在五行中。

    西岐山住着一个姜吕望……”

    太公卖面是太平歌词里面一个大唱段,足有上百句,讲的是姜太公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卖面的场景,各种不幸各种不易,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在遇到了无数倒霉事后,太公决定不再卖面了。

    转行改算卦,又遇到了妖精琵琶精来算命,设计打死了妖精,一路霉运连连,一直到八十五岁遇到周文王才转的运,这里面还唱到文王礼贤下士,为太公拉车八百步,太公保周朝八百年。

    “太公说要得我把你的江山保,

    除非是我坐车撵君拉绳。

    文王一听好好好,

    你坐车撵我拉绳。

    姜太公上了龙车撵,

    龙车撵前边一蟠龙。

    拉一步为国家求贤若渴;

    拉二步拯救天下众苍生;

    拉三步盼着百姓脱水火;

    拉四步围任四海庆升平;

    拉五步天下禾苗生双穗……”

    “太公说,

    拉了我了八了百了单八步,

    保了你的八了百了单了八冬。

    文王一听好好好。

    ……

    这一回周文王奉帅,

    到下回斩将封神疆场之上是大显神通。”

    唱罢,何向东听了板,冲观众一拱手鞠躬,观众叫好声连连,直呼要何向东再来一个。开场也就到这里,他也没应观众的要求,稍微说了一下接下来的节目,就下场了。

    紧接下来是方文岐和杨三合说的一大段,大保镖,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相声里面有老话说的好,文怕文章会,武怕大保镖,一般人可来不了这个。

    文章会和大保镖里面说的都是不懂装懂人的事情,其本身的包袱不是特别响,而且叙事有些絮絮叨叨,这就考验相声演员的功力,功力不到家的人,使出来的包袱不会响,而且说不了多久,观众就会厌烦了,因为太絮叨了。

    所以在过去茶社园子里面,相声艺人一定要能说文章会和大保镖的才能拿整份儿钱,来不了只能拿破份儿,这是个门槛啊。

    不过显然这两位先生还是能驾驭这个作品的,从后台就能清晰听到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就能看的出来,这二位确实了得。

    何向东在后台也没闲着,又在想接下来他还要表演的两个节目,这都是大活儿,需要好好准备。

    两位老先生的大保镖,说了小一个小时才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下了场,下一场是京剧班唱一出戏,霸王别姬。

    方文岐和杨三下了场,话也不多说,拿过一张椅子就半躺了下来,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过不了多久又要上场,对他们的体力是个考验。

    何向东也在伺候两位长辈,端茶送水,揉肩捶背的,这二位年纪大了,身体确实不如年轻时候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嘛。

    杨三靠在椅子上还在那里说:“嗬,方岐啊,我这一上场,你还别说啊,我是这有些紧张了,太多年没有面对观众了,我是真怕自己说不好啊。”

    方文岐笑笑:“嗨,你担心这个干嘛,你杨三多大场面没见过啊,还怕说一段相声啊。”

    杨三也笑:“说的也是啊,刚上场还是有点紧张,这一开口就好了,当年那些感觉都回来了,一点不露怯啊。”

    方文岐说道:“行了,别说这个了,我是累够呛,我先歇会儿,等会还有两场要说呢。”

    说完,方文岐就眯起了眼,假寐起来。

    杨三看了他一眼,然后也闭上眼休息了。

    何向东看看两位长辈都在休息,他也没什么事,也学着两人闭眼假寐。

    整个后台三个说相声的全部躺倒。

    半个多小时过后,林正军过来叫人准备上场了。

    方文岐和何向东站了起来,方文岐说道:“东子,该咱爷俩上场了。”

    何向东一把撩起大褂下场,一脚踹出,使了个京剧的蹁月亮门往外走去,嘴里念白:“走起。”

    方文岐笑笑,也就跟在这小孩身后往外走。

    京剧班唱罢下场,林正军报幕,何向东师徒出场。

    这对师徒出场都是一只手伸出两指微微提起点大褂,都是戏曲界人物出场的提袍做法,这样看起来确实有味的多,这一老一少出场,特别有范儿,观众是叫一个掌声雷动,还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观众站起来大声鼓掌叫好。

    何向东逗哏,师父给他量活儿,两人对热情的观众连连拱手鞠躬表示感谢,待到观众稍微声音小了一点,何向东才说道:“好好好,快坐下,旁边有人往你座上放图钉,来,快坐。”

    大伙儿都笑,这小孩太坏了。

    方文岐在旁也说:“你这都像话嘛,有图钉都让人坐啊。”

    何向东笑笑:“这不跟大伙儿开一玩笑嘛,真有图钉人家还坐啊?”

    方文岐捧道:“都不傻。”

    何向东开始接话了:“上一场是我们俱乐部的京剧班给大伙儿唱的一出霸王别姬,唱的很好,尤其是唱花脸霸王的那位叫白凤山,是我们后台一角儿,人家老生花脸都能来。”

    方文岐应道:“好角儿嘛。”

    何向东又说:“知道人家为什么京剧唱的好吗?”

    方文岐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你给说说。”

    何向东说道:“长得难看。”

    “啊?”

    观众都笑,包袱响了。

    “这都挨着嘛?”方文岐问道。

    何向东理直气壮道:“当然挨着啊,人家天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你看那大花脸,你以为是化妆的啊,他就长这样。”

    方文岐惊讶道:“人哪有长这样的啊?”

    何向东却反问:“我有说他是人嘛?”

    方文岐拦他:“去,少胡说八道啊,人家可就在后台呢。”

    何向东这才反应过来,圆场道:“我的意思是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这话对。”

    何向东继续道:“人家那大花脸是因为人家生下来就是白癜风,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方文岐伸手拦他:“你等会吧,白癜风?人家脸上可不只是有白色啊,还有那黑色的啊。”

    “没洗脸。”

    “嚯。”方文岐吓一跳。

    观众大笑,白凤山也是哭笑不得,这对师徒净拿他开涮了,他也就在进场门那里站着看,连妆都没卸,委实今晚这一场太重要了,他得时时盯着观众的反应,不然这心安定不下来。

第六十六章 林经理的爸爸

    相声表演还在继续,何向东继续说道:“这都是人家个人卫生习惯,不爱洗脸您也管不着啊。”

    方文岐应道:“这倒是。”

    何向东道:“不爱干净这都能理解,关键是人家买东西那寸劲儿,我就受不了。”

    方文岐问道:“这怎么啦?”

    何向东道:“这不上次人家白先生去买煎饼果子嘛,就非让人家给他多加一片薄脆果篦儿,还不给钱。”

    方文岐长大了嘴:“有这事啊?”

    “有啊,人家老板当然不乐意了,这白先生可就说了。”何向东换上了一副极度猥琐腆着脸笑道:“大哥,再给一片果篦儿呗,您看我是唱戏的。”

    “这管什么啊?”

    何向东附和道:“可不是嘛,人家老板是做小本生意的,那里肯加啊,这白先生又说了。”

    “说什么?”方文岐又问了一句。

    何向东又换上一副腆着笑脸的表情:“大哥,您就给我呗,您看我这这脸天生就是唱花脸的,看着白色,还有黑色。”

    “这有什么用啊。”

    “没用?”何向东又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您今天要是不给我多加一片果篦儿,瞧见我脸上这黑色没,我可七个月没洗脸了啊,我要是一甩头,黑灰能把你摊子给埋了。”

    “嚯。”方文岐吓一跳。

    观众都在笑。

    后台的白凤山更是哭笑不得,他再怎么说长得也算是端端正正了,颇为秀气的,结果被这孩子说成又丑又抠,你再跟谁说理去啊。

    方文岐惊讶道:“这白先生就这么不要脸啊。”

    何向东摆摆手道:“这都能理解,都能理解,都正常。”

    “还正常啊?”

    何向东理所当然道:“当然正常啊,这根我们俱乐部林经理的父亲比起来,正常太多了。”

    后台的林正军也是一愣,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白凤山也憋着坏笑看他,好嘛,大家一起倒霉。

    方文岐问道:“林经理他爸爸怎么了?”

    何向东捂着脑袋,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开口道:“林经理的父亲,这……我……我都不好意思说。”

    方文岐道:“不是,这你得给我们说说啊。”

    何向东这才放下手,说道:“要说老爷子这事吧,林经理跟我们都不一样。”

    方文岐问道:“怎么不一样。”

    “他有父亲。”

    方文岐骂道:“废话,谁没爸爸啊。”

    何向东道:“我就没爸爸。”

    台下观众也在笑,还有几个在骂何向东这孩子净胡说八道的。其实何向东是真没爸爸,他从记事以来就在街上到处乞讨,然后挨人贩子的毒打,也没得吃没得穿,一直到后来被师父救走,日子才好过起来。

    自己嘴上说一句没爸爸,观众哈哈一乐,其实自己内心是非常悲凉的,但是相声演员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惨事尴尬事来逗观众一乐,早在最初就有相声前辈披麻戴孝在大年初一摔碟子哭他死爸爸,就为逗观众一乐,弄两个钱好吃饭。

    其实不只是相声演员,其他喜剧演员大多如此,长得胖的长得矮的长的丑的天天也是被人那身体来寻乐子,好逗大伙儿一乐,真正是恶心自己成全别人。

    后来也有人认为这种取乐观众的方式太低俗了,就慢慢被禁制了,包括在相声的主流界就很少用伦理哽,打哽,演员的身体缺陷来取乐观众,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完全禁制就有些矫枉过正了,因为你本身就是干这一行的,你就一定要承受这些,就像拍电影的,长得正气就演正派人物,长得猥琐的就演反派,你怎么不说这是看不起演员的身体缺陷呢,你就是干这一行的。

    包括相声里面,逗哏经常拿捧哏演员家人打趣,也没见哪个捧哏的生气啊,这都是假的,人家家人父子和睦兄友弟恭的,感情很好,说的都是假的,观众不会当真演员更不会当真,就是一听一乐的事儿。

    就像电影电视里面,某演员扮演人物的爸爸无恶不作坏到家了,你倒是没觉得这是在讽刺这个演员的真实父亲,也没觉得很低俗,反倒看出艺术感来了。到相声这儿,原模原样的形式就不可以了,就怎么着都不行,这不讲道理啊。

    捧哏逗哏演员其实也是在扮演相声里面他们需要扮演的人物,是剧情需要,又不是真的,一听一乐的事儿,不必太过认真。

    何向东继续说了:“我们林经理的父亲,人家老爷子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就爱听个相声,看个京剧的,也经常来我们俱乐部看演出。”

    “对。”

    何向东道:“刚上一次,人家老爷子又来剧场看演出了,这林经理就找到我们这些人了,说他家老爷子脾气不好,让我们多担待,这我们能说什么啊,当然是没问题了啊,尤其我这种小辈,更是没脾气啊。”

    方文岐点头道:“这是,尊重长辈嘛,应该的。”

    何向东道:“这我们刚答应完,没一会儿就出事了。”

    “怎么了?”

    何向东道:“还没出场呢,前台服务的小姑娘就跑来告状了,说人家观众都好好坐着,就林经理他爸爸非要躺在桌子上,还就躺在第一排。”

    “啊?这么不规矩啊?”方文岐惊道。

    何向东道:“是啊,我们也过去劝,我年纪小都让我这孩子去劝劝人家,我也过去了,我说,大爷您能不能坐着看啊,要不我们这些观众都看不了演出了。人家老爷子就说一个字。”

    “什么字。”

    何向东头往上一扬,做出一副高八度的不屑:“嗬!”

    观众都笑,林经理大伙儿都熟,听这个太有意思了,这就是为什么逗哏演员会经常说捧哏演员了,一个是同行不计较,第二个是观众都熟,说一陌生人谁知道啊。

    方文岐也惊道:“这老爷子这么横啊?”

    何向东又说:“这我一个晚辈也不能硬说人家不是,这我也没辙了,就去后台找两个刚来的大哥帮忙了,人家也不认识老爷子,我就说有人捣乱。”

    “那你也够坏的。”

    何向东一笑,继续道:“那两大哥就去轰人了,看见老爷子就说,你干嘛呢,快起来,再影响我们演出给你扔出去啊。老爷子也不看人,又是只有一个字。”

    “嗬。”何向东又发出高八度的不屑。

    观众爆笑,鼓掌连连。

    “这老爷子太横了吧。”

    何向东说道:“这我们也没辙了,只能找派出所了,民警一过来,我们就和民警说赶紧吓唬吓唬他,不然我们都没法演出了,民警人也好,就答应了,过来就呵斥老爷子,骂道。你干嘛呢?”

    “嗬!”

    “你叫什么名字?”

    “嗬!!”

    “你起来。”

    “嗬!!!”

    “你……”

    “嗬!!!”

    “我……“

    “嗬!!!”

    何向东那不屑的神情和模样简直是绝了,这一段表演观众的笑都没停下来过,这年头都是听主流界的歌颂型批评性相声,哪听过这么刺激的啊。

    后台白凤山和林正军见着观众的反应,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造厨

第六十八章 把底改了

    “还是要弄干净,不然这吃不了,再说你这肠子放哪儿啊?”捧哏的作用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你逗哏的说快了,他会帮你稳一稳,慢了会帮你提一提,你说偏了,也会帮你掰回来,所以为什么在最初捧哏的都是逗哏的师门长辈,这都是有原因的。

    何向东说道:“这肠子啊,放在腰上呗,当腰带缠着啊。”

    方文岐笑道:“要说你们这一行这学问可浅不了。”

    “那是啊,这都算简单的,上次也不知道我爸抽什么疯,看上人家那大紫铜火锅了,非要我拂走。”

    “啊?这火锅怎么拂啊?”

    何向东比划道:“还是弄铁丝呗,那火锅不是有两耳朵嘛,用铁丝缠好了,绑在腰上,然后把那火锅挂在我这胯下。”

    方文岐叹道:“你有这水平偷东西多埋没人才啊,去玩杂技多好啊。”

    “干一行爱一行,我可不想改行。”何向东腆着脸笑道,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事来了:“哎哟,坏了。”

    方文岐也问:“怎么了啊?”

    何向东急道:“这火锅里面的热油忘记倒了。”

    “那怎么办啊?”方文岐也着急问了。

    何向东一咬牙:“实在不行就倒我裤裆里吧。”

    “啊,那不得烫熟了啊。”

    何向东道:“我是无所谓啊,实在不行给我爸当下酒菜也行。”

    观众都笑得不行了,这孩子真没溜儿。

    “去,别胡说八道啊,这可是传宗接代的事情,哪能烫熟了啊,得另外想办法。”方文岐道。

    何向东道:“不行是吧,那行吧,就让我爸用勺子把这热油都给舀出来吧。”

    方文岐点头道:“这行。”

    何向东继续道:“这舀半天总算是舀完了,这正要走,我们行话叫脚行,就是用脚行走。”

    方文岐嫌弃道:“行了就别说你们那行话了。”

    何向东笑笑道:“这正要脚行,坏了,走不了了。”

    “怎么了?”

    何向东急道:“还能怎么啊,我这身上挂着百来斤东西呢,胯下还有一个大火锅,这怎么走啊。”

    “是啊,走不了了。”

    何向东一拍手,道:“哎,我爸给我出了一好主意,让我掏耳朵,掏着耳朵走路,这样走不快就正常了嘛,总不可能有人掏着耳朵还跑着走的吧。”

    说着,何向东就学着身上挂着一堆东西,还边掏耳朵边张开腿蹒跚地走路,这种憨态让观众看到都忍不住笑起来。

    方文岐也笑,说道:“这是个好招。”

    何向东转头一笑:“是还行,可我还没出这门呢,又出事了,这东家张老板来了。”

    方文岐也惊讶道:“啊?人家这时候来干嘛啊?”

    何向东道:“还能干嘛,这四十桌的菜才上了三十五桌,这人家能不来吗?”

    方文岐又问:“那剩下那五桌呢。”

    何向东在身上一扒拉:“这不全在我身上了嘛。”

    “嗬,是厉害的。”

    何向东继续道:“那张老板一见我爸就问了‘我说何师傅,那剩下五桌菜呢,怎么没……没……’完了,瞧见我了。”

    “坏了。”方文岐也道。

    何向东分别作出张老板和他爸爸的形态对话:“那张老板就问我爸‘这孩子是谁啊’,我爸也就说‘这是我们那儿一学徒’,张老板又问‘这怎么那么胖啊’,我爸解释了‘这不在后厨帮忙嘛,一热一热就涨起来了嘛’。”

    “热胀冷缩啊。”方文岐惊呆了。

    何向东道:“人家张老板是什么人,人家一看就瞧出来了,我爸都骗不了人家,这没辙了,人家非要拉我们去里面对账,我爸拗不过他,就都去了,这一进房,里面盘了一个大火炕,人家家里老太太是老寒腿,要盘火炕,她是暖和了,我可热坏了。”

    方文岐也应道:“那可不是,你身上还有五桌菜呢。”

    何向东也道:“是啊,我爸和张老板在对账,我都热得不行了,只能提起这大褂的下袍扇扇,能通通风,降降温,这一扇二扇,坏了。”

    方文岐又问:“怎么了?”

    何向东急道:“我这裤裆下面有个火锅啊,前面把热油舀出来了,底下炭没弄出来啊,一扇二扇,这炭又燃了。”

    “啊?”方文岐目瞪口呆。

    何向东道:“我也没辙啊,那烫的我屁股都快熟了,那黑烟从我脖子后面衣领里面呼啦啦冒出来,弄得我是满头都是汗啊,那汗水就跟自来水往下灌一样的。诸位都知道,我还有一个面团子捏成饼放在头顶,用帽子挡着呢,这一出汗,这面团就化了,白浆水就顺着我脸往下流。”

    “嚯,这壮观。”

    何向东继续道:“这张老板就看见了,当时就吓一跳,急忙问‘这孩子是怎么了,脑袋流的这是什么东西’,这也是就是我爸了,别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铁定是答不上来的。”

    方文岐捧着道:“那你爸爸是什么说的啊。”

    何向东道:“我爸爸就说了‘我们这孩子就这样,一热他的脑浆子就刺溜溜往外冒。”

    “啊?”方文岐傻眼了。

    观众也哈哈大笑。

    一老一少朝观众一鞠躬就下台了,这段相声叫《造厨》,是个传统的老段子,这爷俩也把最后的底给改了,原本的底是“我们这孩子就是个奶油脑袋”,现在改成“一热就流脑浆子”,笑果更好一点。

    待到两人退下场了,观众还在议论不休。

    “这相声是好玩啊,真好听。”

    “是啊,跟电视里面真不一样啊,各种什么段子都能来。”

    “他们好像说的都是传统相声,里面这些东西我都没听过。”

    “我喜欢那小孩,真有意思,真机灵啊。”

    “是啊,我也喜欢,太好玩。”

    “我明儿还来。”

    “我也来。”

    ……

    80年代人们的娱乐方式很匮乏,基本上还是以听广播为主,电视说是已经走进千家万户了,但整个中国又岂止千家万户,电视的普及率很低。

    所以那个年代的曲艺还是比较火的,诵说类的相声、评书、快板书、山东快书之类的,鼓曲类的京韵大鼓、西河大鼓、梅花大鼓、河南坠子、单弦儿等等,兴盛的时候有上百种,但是到了21世纪之后就消亡到了十几种,很多曲种无人继承,艺人死亡,曲种也就亡了,实在可悲。

    这里面原因有很多,有内部也有外部的,拿相声来说,八十年代算是火的,到九十年代相声市场就消失了,没人听了。一方面是相声越来越死板,越来越模式化,另一方面就是各种娱乐业的发展,电视电影动画歌曲小品话剧之类的娱乐文化迅速普及,给已经死板了的相声重重一击。

    当然话还是那句话,永远没有过时的艺术,只有过时的艺人,你怪不了谁的。

第六十九章 返场

    方文岐和何向东下场休息,杨三上场,唱了一段快板书,十八愁,说虎也愁,狼也愁,象也愁,这个鹿也愁,骡子也愁马也愁。牛也愁,羊也愁,猪也愁,这个狗也愁,鸭子也愁鹅也愁。蛤蟆愁,螃蟹愁,蛤蜊愁,这个乌龟愁,鱼愁虾愁,各有分由。

    一段经典的绕口令快板书,非常见功夫,杨三的快板也打得好说的也好,几乎是一口气说下来,半点没有磕磕绊绊的样子,一气呵成气度俨然,观众也大声喝彩,叫好声不断,这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最后一个节目是个群口相声,依旧是扒马褂,杨三是逗哏的,方文岐是捧哏的,何向东是腻缝的。从观众的角度看,何向东站在最左边,是通常的逗哏位置,方文岐在桌子里面是捧哏的位置,而杨三站在最右边。

    扒马褂这个群口相声比较特殊,他的逗哏是站在桌子的最右边,那位把马褂借出去,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胡说八道的人,捧哏的不信就去问那位借了人家马褂的那位,那位为了保住身上的马褂,就帮逗哏的圆谎,这叫腻缝。

    什么是腻缝,就是把人家的谎给圆回来,把那缝儿给合上,这叫腻缝。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相声里面腻缝儿的也就扒马褂有,其他群口相声也有叫腻儿的,但也是从这里过去的。

    《扒马褂》这段相声也叫《圆谎》,是从《笑林广记》及《续金陵琐记》中的笑话来的,版本有很多,其中最经典的是1951年文艺界春节晚会上张寿臣、马三立和赵佩茹这三位老先生合说的,三位都是艺术水平极高的老前辈,配合在一起也是绝了,相当厉害。

    何向东爷仨说的也不错,何向东虽然年幼,但是机灵聪明,把小孩子为了保住马褂又圆不了谎的那种焦急的神态表现地淋漓尽致。杨三也是相声前辈了,功力很深厚,三两句就把一个嘴上没把门的没溜儿的人给展现出来,方文岐说是杨三的本色出演。

    至于方文岐就更不用说了,说了大半辈子相声的人,相声功夫早就炉火纯青了,他来量活大家都放心,话不多不少,但是每一句话都是在节骨眼上,把控着整个相声的节奏和进度,这爷仨的配合的很好。

    在观众爆发的热烈掌声和叫好声之中,这爷仨开始返场。

    第一次返场,杨三先下去休息了,何向东和方文岐返场,何向东逗哏,方文岐捧哏,方文岐是不遗余力地捧他这宝贝徒弟啊。

    何向东拢拢袖子,正正经经站好了,方文岐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徒弟,这几段大活儿使下来,他已经很累了。

    台下观众也起哄。

    “小孩再给我们唱一个。”

    “小孩快下来,下来。”

    “小孩结婚没有啊?”

    ……

    现场很吵杂。

    何向东笑笑道:“唱一会儿再唱,现在大家伙儿先听我们说一个小段儿怎么样啊?”

    今夜的观众很激动,很兴奋,也很热情,各种嘈杂的声音就是停不下来。

    后台白凤山和林正军心都纠起来了,观众声音都比演员要大了,这要怎么说啊,这要是他们唱戏遇到这种情况,就是观众砸场子了,这戏就唱不了了。

    不过这在相声演员这里根本不算事,咱们小何老板什么没见过啊,何向东大声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我要放狗了。”

    方文岐也笑道:“哪有狗啊?”

    观众依然停不下来。

    何向东脑袋往后一扬,大喊:“把笼子里面的林经理放出来。”

    观众笑,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声音顿时轻了不少。

    方文岐却惊讶道:“林经理是狗啊?”

    何向东对观众嘚瑟道:“再吵吵,我把林经理他爸爸放出来了,这可比狗厉害多了。”

    方文岐一推何向东,呵斥道:“去,这叫什么话。”

    “吁……”观众也起哄,鼓掌,然后大笑,不过注意力却被台上完全吸引了,不再乱吵了。

    何向东缩缩头,笑笑,然后解释道:“其实我们前面说的都是玩笑话,相声里面说的假的,大家一听一乐就过去了,谁也别当真。就像林经理的父亲,人家林老爷子就是个温顺长者,对我们这些晚辈很照顾,那人品没话说。”

    方文岐也应道:“是个好人。”

    何向东接着说道:“不过人家爱躺在桌子上是真的啊。”

    方文岐也急了,高声道:“哪又真的了。”

    观众都笑,返场效果也很好,今夜观众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方文岐继续道:“你刚刚不是说老爷子是个温顺长者,怎么现在又这样了啊。”

    “噢噢。”何向东也反应过来:“是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那是的。”

    何向东调整了一下,说道:“那我说一说我师父的事儿,我跟你们说,我师父有一次流产了……”

    “去。”方文岐赶紧拦何向东,把这孩子的嘴给捂上。

    台下观众倒是笑不停,简直不能再逗。

    好一会儿,方文岐才松开手,道:“好嘛,你这孩子净拿你这些长辈开涮了是吧,你还有溜没溜啊?”

    何向东讨好地笑了笑,认怂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说说我自己的事儿。”

    “这行。”方文岐转怒为喜。

    何向东转着眼珠子说道:“说谁呢,说谁呢,说谁呢,诶,对了,就说我一发小。”

    “感情不是说你自个儿啊?”方文岐问道。

    何向东回道:“我又不傻。”

    “嗬……”

    观众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何向东继续道:“我这一发小,他叫石磊,四个石头,是我们郊县的一个大老板的公子,长得胖,那都太胖了。”

    方文岐也问:“有多胖啊?”

    何向东道:“那太胖了,他一走过来地面都震,轰隆隆的,跟地震似得,唐山那边人都不让他进城。”

    方文岐质疑道:“有那么胖吗?”

    何向东道:“还不止呢,他往哪儿一杵,风都吹不过来,南方海边不是有台风嘛,这是没找我兄弟啊,要是我这大石头兄弟一去啊,嗬,还台风,连他半扇身子都刮不起来。”

    “这么沉啊?”方文岐吃惊。

    “那是啊,虽说人胖点,但是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方文岐问道。

    何向东解释道:“首先一个,他淹不死,往河里一跳,咵,挤出来半河的水,再站起来河水都断流了。”

    “嚯,这么厉害啊。”方文岐吓一跳。

    何向东点头道:“那是啊,他还为我们家乡做贡献呢。”

    “什么贡献?”

    何向东道:“就是那修路,修柏油马路,上次缺一台压路机,就让我兄弟过去,我兄弟往地上一躺,这一滚,那比压路机可平整多了。您别瞧他胖啊,我们那么多路全是他修的。”

    方文岐不信道:“你少胡说八道了,人哪有干那活儿的。”

    “是啊,我兄弟也不乐意啊,就来找我了。”何向东扮出石磊哭丧着个脸的样子:“东子东子,我不想再滚马路,我不要这么胖了。”

    方文岐问道:“这找你有什么用啊?”

    何向东道:“找我是没用啊,但是我师父有减肥的招数啊。”

    方文岐也捧道:“对,我是有招儿。”

    何向东又看着师父道:“您原来也胖,有个特别大的肚子,现在都瘦成这样了,肚子也没了。”

    方文岐道:“这我是有招儿。”

    何向东道:“然后我就带着我兄弟石大胖子来找我师父,刚进门一看,我师父就瘦了,大肚子没了,他正蹲在门口揉肚子呢,可能是难受的。”

    “一下子下去都难受。”

    何向东继续道:“我就问了‘师父,师父,你给我兄弟说说您这肚子是怎么下去的’,我师父也就说了。”

    方文岐也好奇道:“怎么说的。”

    何向东哭着个脸:“我流产了。”

    “去。”方文岐一把推开何向东。

    观众爆笑鼓掌,这个底很响,尤其是在当时的那个环境,爷俩鞠躬退场,第一次返场结束。

第七十章 返场2

    何向东和方文岐在观众热情的掌声中开始了第二次返场,依旧是何向东逗哏,方文岐捧哏。

    何向东笑着说道:“今晚的观众是热情啊,对我们爷俩这么捧。”

    “太捧了。”

    何向东一个深鞠躬:“感谢衣食父母。”

    方文岐也鞠躬:“您诸位多捧。”

    “好。”观众鼓掌叫好。

    何向东起身,笑着说道:“师父,要不咱把杨三叔叫出来吧。”

    “好啊。”方文岐也应道。

    何向东冲后面喊:“三叔,杨三叔。”

    方文岐也在喊:“三儿。”

    杨三就在进场门那里,何向东和方文岐准备退场的时候,被林正军拦了一下的时候,他俩就看见杨三了。

    听到叫声,杨三也就出来了,见着观众就是满面笑容,不断拱手示意,观众也很给面子,掌声叫好声不断。

    方文岐也旁边一站,把桌子里面的位置空出来,杨三站了进去,对着观众一鞠躬。

    何向东笑着介绍杨三,几次的演出经历让这孩子成长的很快,台风很稳很潇洒,他道:“给大伙儿笼罩介绍介绍我身边这位先生。”

    方文岐捧道:“是得介绍介绍。”

    杨三倒是没说话,只是侧着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何向东。

    何向东继续道:“这位先生叫杨三,是个老天津人了。”

    杨三也应道:“土生土长的。”

    何向东对杨三说道:“在旧社会,您家里开了一个曲艺园子,在里面唱戏说相声,唱大鼓的都有,是吧。”

    杨三点头道:“是有这事。”

    何向东又道:“您跟我师父认识有年头了吧,您二位当年还一起说过相声。”

    杨三道:“说过一段时间。”

    何向东道:“听说你们当初关系也不怎么样,后来才成为朋友的。”

    杨三道:“都得有一个熟悉的过程。”

    这时候,方文岐也搭茬了:“最初我是不喜欢杨三这人的,后来我看他媳妇挺漂亮的,我才决定和他交朋友的。”

    杨三转过去,张嘴就喷:“去。”

    何向东这蔫坏的家伙也道:“哇,师父你真是舍己为人啊。”

    杨三也转过来喷:“一边玩去。”

    观众都笑不停了。

    何向东也在笑,然后等观众声音下去,他才道:“我这杨三叔当年是说相声的,只是后来解放后,您就不干相声这行了。”

    杨三道:“是,不干了。”

    何向东道:“后来您就蹬三轮,还有给人摇煤球去了,是吧。”

    杨三道:“也没别的手艺就干点苦力活呗。”

    何向东对观众说:“要说我这三叔敬业呢,人家蹬三轮就蹬了几十年了,我们是刚昨天才找到我三叔的,请他来说相声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三叔摇煤球把自己弄得又多黑,那身上都是煤灰,我们一进家门,只见一口牙在那里动。”

    杨三不乐意道:“有那么黑吗?”

    何向东道:“有,不信你问我师父。”

    杨三转头看方文岐。

    方文岐点头道:“有这事,三儿啊,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黑,就跟从茅坑里面爬出来似得。”

    杨三急着争辩道:“茅坑出来臭不是黑。”

    方文岐也解释道:“这不有那黑屎嘛。”

    何向东也搭茬:“这是发酵的,发黑了,所我杨三叔身上不臭。”

    方文岐却道:“那到不一定,人屎和猪屎还是臭的。”

    何向东争道:“那还是猪屎臭一点,我三叔粘的肯定不是猪屎。”

    “不是,人屎发酵后还是臭的,所以三儿也不是人屎。”

    “猪屎也一样。”

    这两个屎学专家聊起来就没完了,观众都快乐疯了,这一老一少太有意思了。

    杨三却是急了,跳起脚来怒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屎,这就没有的事儿,我身上就是煤灰,摇煤球的那煤灰。”

    何向东这才明白过来,连道:“哦哦哦,煤灰,哦,煤灰啊。”

    杨三确认道:“是啊。”

    何向东又道:“像煤灰一样的屎,师父,这是哪一种。”

    方文岐认真琢磨道:“肯定不是人的,也不是猪的,有可能……”

    这一句话没说完,杨三暴动了,一人一下推开了嘴上没个把门的师徒,何向东和方文岐也露出了缺德的笑容。

    “吁……”观众倒是起哄声不断。

    何向东回来站好,笑道:“这都是玩笑话,我杨三叔身上真的是煤灰,我保证,我保证,保证啊。”

    杨三没好气道:“要你保证啊?”

    何向东继续道:“不保证了,这我们去请三叔重新出山说相声了,废了好一番口舌,我三叔才答应的,这不准备出门的时候我三叔还说要洗个澡。”

    杨三道:“身上脏,都是煤灰。”

    何向东道:“是啊,这一洗就洗了一个多小时,那大木桶里面的水都是漆黑的,跟墨汁似的,都能映出人影子来。”

    杨三道:“哪有那么黑啊。”

    何向东道:“那不能再黑了,等到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我三叔却不肯走了。”

    杨三自己还好奇:“我怎么就不肯走了。”

    “您盯着那漆黑一片的那大木桶,说了一句话。”

    杨三问道:“说什么了?”

    何向东舔舔嘴唇,露出馋嘴的样子:“我这粪汤还没喝呢。”

    “我去你的吧。”杨三一推何向东,小段儿的底结束。

    观众叫好,演员退场,杨三是直接就下台了,何向东和方文岐开始了第三次返场,一般艺界的规矩是返场不过三,基本上三次就差不多了。

    何向东和方文岐站好。

    何向东对观众说道:“第三次返场了,我们也没有准备说什么小段儿,大家伙儿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的可以说啊?”

    台底下立马就有人问:“小孩,你多大啊?”

    何向东答道:“我九岁。”

    听到这一句,现场当时就是一片哗然,才九岁的孩子啊,就这么吃得开了,想想自家孩子还是到处调皮捣蛋字也不认识几个,人家九岁孩子都能登台表演撑起一个场子了,真是不能比啊。

    台下又有人憋着坏问:“孩子,你处对象了没。”

    何向东也笑盈盈地看着那人,道:“大哥,您家有闺女没,借我一下,明年我还您一大一小。”

    那人坏笑当时就凝在脸上了,旁边人都在起哄。

    方文岐也笑着拦何向东:“你都还没发育呢,别胡说八道啊。”

    何向东也笑。

    台下有人问:“你们以后还在这儿说相声吗?”

    说到正题了,何向东立马道:“说啊,我们以后都在这说了,明晚,还是老时间,我们还在这儿说相声,你们还来捧场吗?”

    后台白凤山和林正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幸好,观众很给面子,齐声喊道:“还来。”

    何向东又大声问道:“带家属朋友来吗?”

    观众又齐声喊:“带。”今夜观众很热情很疯狂。

    何向东笑道:“那就说好了,可不能反悔的啊,不来那后果可严重了。”

    方文岐还问:“这有什么后果啊?”

    何向东一指他师父,对观众道:“瞧见这位老先生没有,你们明晚要是不来的话,我就弄一项圈套在我师父脖子上,后面弄一绳子就去你们家里溜……”

    还没说完,方文岐一把推开何向东,高声骂道:“去,这是遛狗呢。”

    ……

第七十一章 晚上来了多少人

    这一夜观众很疯狂,这一夜演员很疯狂,这一夜剧场很疯狂。

    一直到很晚,观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剧场后台的演员也各自回家休息了,太累。

    第二天清晨,何向东依旧起了个大早,像这个岁数的孩子不管头一天有多累,睡一晚,第二天起床依然是精神百倍,他找了没人的空地练起了早功,功夫是越练越深的,绝对不能荒废一天。

    方文岐起的稍微晚了一点,毕竟上了岁数,身体恢复地比较慢,他也练了一会儿的早功,才和何向东吃起了早饭。

    早饭也特别简答,就是两个馒头和两碗白粥,他们也不是特别宽裕,就一切从简凑合着来了。

    上午这爷俩也没闲着,一直在练功对活,方文岐也有一把单弦,他拉弦子,何向东唱戏,京评越黄梆,爷俩一人一句对唱起来,一个嗓音老道悠然,一个清亮而沉稳的童子音,配合起来即对立又和谐,很好听。

    连他们的房东,那退休老大爷都搬个椅子过来,听着爷俩唱戏,一听二听还有些上瘾了。听说这两人在连城俱乐部说相声,他还非要晚上去看,方文岐和何向东自然也乐意,又多一观众。

    唱完戏,何向东和方文岐开始对活,有几个好活要提前对一对,一些包袱也要改,以后上台表演也要用到。

    这一对,就到下午了。下午剧场是有表演的,不过没他们说相声的事儿,是京剧班子在表演。

    这一点也是方文岐提出来的,他说在他们的名气还没建立起来的时候,只在晚上表演,一来是晚上观众是比白天多的,二来准时准点更易聚集观众,等成角立腕了,再在下午表演,把观众分流过去。

    林正军和白凤山同意了这一观点,所以他们之前的宣传都是让观众第二天晚上再来相声。

    待到快到傍晚的时候,方文岐和何向东这爷俩去了连城曲艺俱乐部,这刚一进门,林正军就赶来了。

    林正军一见这爷俩,立马就数落开来了:“哎哟喂,我说两位大爷啊,你们可是真沉得住气啊,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何向东还一脸纳闷:“我们不是晚上才有演出么,我们来挺早的啊。”

    方文岐也有点不解地看着林正军。

    林正军都快疯了,不可思议道:“你们两人就不紧张嘛,这都快到晚上了,要是没人来看怎么办?你们……你们就一点不担心吗?”

    何向东反问道:“为什么要担心啊?”

    方文岐也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正军顿时对这二位高山仰止起来,是真沉得住气啊:“不是,我说你们二位就真的这么有把握啊,今天下午可也就来了十几个观众啊,跟平时一样,这晚上,这……”

    何向东突然笑了一下,这孩子挤着坏脸道:“我就一学徒,我反正又不拿份子,我是无所谓啊。”

    方文岐没好气道:“别胡说八道啊,你师父我可拿钱的。”

    “又不多。”

    方文岐点头道:“也是。”

    见这对师徒还有兴趣开玩笑,林正军也是服了,他是没这心情再跟他们扯皮了,就赶紧去前台忙活了,他得赶紧看看这到底来了多少人。

    进了后台,何向东就看见白凤山依靠在门框上抽烟,这位爷是唱戏的,为了保护嗓子平时极少抽烟喝酒的,这回也罕见的破了例了,看来他的心里还是很不平静的。

    不过白凤山倒是比林正军沉得住气,只是和方文岐师徒打了个招呼,就继续靠在门上抽烟了。

    林正军倒是忙活不停,前台后台连环跑。

    “天都黑了,还是来8个人。”

    “我的天,今晚不会要砸吧。”

    “诶,来了一家子,四个人。”

    “哈哈,又来俩。”

    “怎么又没人了,都过去十几分钟了。”

    ……

    前台后台尽是林正军碎碎念的声音,他这位经理真的是要疯了。

    最后实在被烦的不行的白凤山和方文岐强行把林正军强行摁在后台,然后让卖票的小姑娘等快开场的时候,跟他们说一下卖了多少票,他们两人也实在被林正军的实时报票给闹的不行了。

    一直到天黑了,最后一位相声演员杨三才姗姗来迟,这位大爷更沉得住气,林正军也没了心思说他。

    整个后台最重量级的演员坐在小板凳上围成了一圈,正抽烟,缭绕的烟雾把众人的表情都给淹没了,只有林正军时不时看一下手表,焦急地等待。

    后台其他人也在换装化妆忙活着,但是没人敢发出声音。

    一直到了5点50分,再有10分钟就开场了,林正军抬头道:“还有十分钟就开场了。”

    几人心头一凛,皆点点头,能不能成就看今晚来多少观众了,只要不比昨晚少,那就还有希望,要是……那就……

    白凤山和林正军相视一眼,又从方文岐、何向东、杨三身上一一扫过,他们剧场其实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要是这三人都没法子振兴剧场的话,那么他们连城俱乐部也要到关门的时候了。

    这沉重的气氛让何向东和杨三心头都有些微微发沉,连呼吸都稍稍粗重了一些,只有方文岐依旧是双目微阖,看起来很是平心静气,也正是方文岐这种沉稳的劲儿给了众人极大的力量。

    不一会儿,门口卖票的姑娘来了。

    “林经理,白老板……林经理……”人未到声早来。

    林正军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白凤山和杨三还有何向东也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焦急地看着门口,只有方文岐依旧稳如泰山。

    小姑娘马上也冲到门口,喘着粗气道:“林……林经理,我……我……”

    林正军急忙道:“不着急,把气喘匀了说,来了多少人?”

    在场所有演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小姑娘狠狠来了几口深呼吸,气匀了才说:“来了很多。”

    林正军急了:“很多是多少啊?”

    小姑娘道:“还差十张就卖满了。”

    “哗……”现场一片哗然,他们剧场坐满差不多能坐一百人,昨天才来四十多个,今天居然翻了一番不止,他们以前最好的时候也没卖出过这样的票。

    林正军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落地。

    “呀。”何向东这孩子高兴地蹦起来。

    方文岐倒是沉稳起身,苍老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掸掸袖子,把双手负在身后,淡淡说了一句:“开始表演吧。”

    随即起身走去,何向东和杨三赶紧跟上。

    白凤山和林正军望着方文岐离去的背影,那人那日的话在他们耳旁回响:“只要他们肯来,我就有把握把他们都留下。”

    他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

第七十二章 成角儿

    方文岐说了大半辈子相声了,对观众的状态和心理非常了解,昨晚一瞧观众疯狂的劲儿,他就知道今晚来的人肯定不比昨晚少,所以他才一直这么淡定。

    只是连他都没想到来的观众居然会翻上一番,按照他的猜测来的人应该比昨晚略多,然后才会慢慢多起来,没想到来了个大爆炸的增长。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在最开始的那一场相声专场的效果就非常好,基本让那八十个观众都上瘾了,只是因为昨天来的人有点少罢了。

    今晚来的那些人既有上次观众的累积,也有昨晚上的努力,可别忘了他们在台上问要不要带家属来看,那些观众可都答应的很敞亮啊,这不,今晚上全家人来听的可不少。

    这三位说相声的艺德也好,每一场演出都是必尽全力的,今晚的相声段子也是早就对过活的,都是大活好活,很卖力气。

    第一场依旧是何向东的开场小唱,他刚走出开场门,观众的掌声和叫好声就把他给淹没了,还有大声喊他的名字的。才演了几场,就有不少观众知道他的名字了。

    今晚的演出依旧是说相声的出主力,唱戏的只有一场,观众都是冲着听相声来的,这一点后台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也没人有异议。

    这一夜的演出很成功,观众笑得是酣畅淋漓,非常尽兴。所以第二日晚上,剧场第一次门票宣告售罄。

    林正军都快乐疯了,拉着白凤山一直在说他当初的眼光是多好多好,白凤山也很无奈,又还不能抻着他,关键人家眼光是好啊。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七个晚上只有一个晚上因为大雨没有卖完票,其余六个晚上全部卖完,一周后还卖加票了,就是得用小板凳坐在过道的那种。

    天津的小剧场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么的火。方文岐、何向东、杨三这三人彻底成为连城的大角儿。

    这个年代娱乐业太不发达了,人们的选择也不多,曲艺类的还是相当吃的开的,尤其是这三位说相声的说的也相当好,何向东虽然是一孩子,但是可以用相声神童来形容,跟祖师爷私生子没两样。

    方文岐和杨三都是在解放前就在京津成名的角儿了,实力怎么差得了,这段时间杨三也很快适应了表演,昔日杨三郎君的风采彻底回归,现在每天他都会说一场单口相声,观众很爱听。

    因为相声的大火,林正军决定在下午的演出也把相声放进去,方文岐也答应了,不过下午场还是唱戏的主场,这主要是他们两老头一孩子,体力都跟不上,晚上能主场说相声就很不错了。

    剧场其他人也都没意见,就这样下午场通常是何向东和杨三负责,何向东唱一个,杨三说一个单口,然后爷俩合说一个对口相声,就结束了,其余时间都是戏班唱几出戏。

    尽管如此,每天下午来看演出的人都经常能过半,林正军甚至动起了一天开三厢的心思了。

    什么叫角儿,后台好几十号人指着你们吃饭这就叫角儿,说相声的有三个人,随便挂两个人名字出去,就能卖掉大半的票,这叫角儿,尤其是何向东这孩子特别讨观众喜欢,都爱的不行了,单挂他的名字也能卖掉一半票。

    正如林正军当初所说的,他费尽心思请方文岐过来就是为了盘活剧场的,就是为了让弟兄们的日子都好过起来的,一切都是朝着林正军当初设想的那个方向进行。

    现在天津城的剧场就没比他们连城更火的,弟兄们的日子也好过很多,就是戏班里面跑龙套的一天也有七八块钱了,这可不少了,那个年代端铁饭碗的好一点一个月才百来块钱,他们已经比铁饭碗挣得多了,更别说不久前他们一天才几毛钱,这回家去腰板可直多了。

    因为说相声的三人对剧场的特殊贡献,他们也真正获得了角儿的待遇,连何向东这九岁的小孩,剧场其他人见了他都喊一声小何老板,把这小破孩给乐坏了。

    方文岐也很开心,一来是再一次证明了传统相声的强大魅力,二来在剧场说相声真的比撂地挣得多多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天气很好,初入冬的太阳还是有些暖融融的。

    何向东和杨三在台上说对口,何向东逗哏,杨三给他量活。

    何向东道:“要说我那铁哥们石大胖子啊,嗬,那简直不要太胖了。”

    杨三也搭茬:“有多胖啊?”

    何向东一指门口,说道:“瞧见那门没有?”

    杨三也乐:“进不来是吧,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何向东却道:“是进不来,不过不是身子,而是脚趾头。”

    “那么胖啊。”杨三惊呆。

    何向东比划道:“那是啊,主要是肥,太肥了,哐哧哐哧摇两下都能甩出二斤油来。”

    “嗬,那可了不得。”

    何向东继续道:“有科学家见了石大胖子,做出了一个论断。”

    杨三好奇道:“什么论断?”

    何向东道:“咱们国家不是石油有点缺嘛,现在电视上都是石油问题是未来的国际大问题。”

    杨三点头道:“是有这事儿。”

    何向东郑重道:“那科学家说了,把石大胖子丢进锅里一熬……”

    “怎么样?”杨三赶紧随了一句。

    何向东一拍胸脯:“可使我朝百年无忧。”

    “嚯……那赶紧熬啊。”

    何向东摇头叹道:“煤不够啊。”

    “啊……”

    观众听到这儿都乐不停了,笑声掌声不断,这小剧场可不止火了这三位说相声的,还有一个很火的人物就是石大胖子,何向东尽拿他开涮了。

    今天这个小段儿效果也很好,可是有一个人不乐意了。

    那人直接从观众的角落席上站起来,憋着红脸大喊:“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呢。”

    闻言,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何向东也看那人,眼睛越睁越大,惊喜喊道:“大石头……”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何向东直接冲下台,一把抱住了好久不见的好兄弟,小胖子石磊还是沉这个脸,很不开心的样子。

    松开小胖子,何向东向观众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好兄弟,石大胖子。”

    观众哄然而笑,这小胖子胖的多可爱啊,哪有胖到惊动党中央的地步啊。

    小胖子石磊嘟着嘴说道:“我哪有那样啊。”

    何向东也赶紧解释:“大石头,相声都是假的,我都是胡说啊,你别生气啊。”

    小胖子却很认真地说道:“用煤是可以把我熬完的。”

    何向东都懵了。

第七十三章 下馆子(补昨天)

    其实何向东和小胖子也是有联系的,他们之间也经常写信的,至于和北京的田佳妮通的信就更多了,何向东也知道田佳妮在学员班里面学习的情况,而且还知道她很讨厌一个叫小峰的男人,何向东还怂恿她往那个男生的饭盒里面丢蚯蚓。

    至于小胖子石磊,何向东也跟他说了他和师父在天津城里面的连城俱乐部说相声,还跟小胖子说了在相声里面会说他的事情,小胖子也很开心说要来听他说相声,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说的。

    散了场之后,何向东拉着小胖子问道:“大石头,你怎么突然来了天津啦?”

    小胖子很开心,说道:“我爸爸要来天津谈生意,他是不肯带我的,我求了他好久最后还是我奶奶说话,他才肯的,然后我跟他说你在天津这边说相声,让我爸爸把我带到这里就好了,也不会妨碍他谈生意了,然后我就来了啊。”

    “哦。”何向东点头表示明白。

    小胖子继续道:“我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开始表演,还是那边那个大叔带我进来的,我跟他说我认识你。”

    小胖子朝后一指,何向东回头看去是林正军,林正军也冲这两个小孩挥挥手,就自己忙活去了。

    小胖子还靠近何向东,压低声音道:“我跟那个大叔说我叫石磊,我是你朋友,他就带我进来的,还给我吃的,连门票都不要,也不管我是真的假的,你说他是不是笨,被骗了怎么办?”

    何向东吃惊地看着小胖子,惊叹道:“大石头,你可以啊,你这脑袋瓜子居然会拐那么多道弯了啊?”

    小胖子抬起头,傲娇道:“那怎么了,我奶奶就经常说我聪明。”他是没好意思讲,在出门前他老爹跟他说了好几天的防骗指南。

    何向东赞叹完了,才解释道:“你也别说林经理脑子笨,你是不知道你石磊两个字在我们剧场里面的地位。”

    小胖子疑惑道:“我当劳动委员的事情已经传到天津了嘛?”

    何向东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用力点头。

    小胖子可给乐坏了。

    何向东心累。

    把大褂脱了,换上平时穿的衣服,何向东对小胖子说道:“大石头,我带你下馆子吃顿好的。”

    小胖子迟疑道:“啊,不好吧,我爸爸说他等会就来接我了,让我不要乱跑。“

    “嗨,你爸爸来不也带你去吃饭嘛,没事我跟剧场里面的人说一下,等你爸来了跟他讲一下就没事了,哎呀,走吧。”说完,何向东拖着小胖子庞大的身躯就走。

    出门的时候还跟林经理打了个招呼,说小胖子的父亲找来的时候,跟他说一下,林正军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前面石老三带着小胖子来的时候,就是他接待的,他见过石老三。

    剧场晚上还有演出,所以傍晚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剧场里面,也不怕石老三来找不到人。

    这俩小孩就在剧场附近的街上逛起来了,小胖子显得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来天津城,而且还没有他老爸带着他,也没人管他,他看旁边店铺都看花眼了。

    何向东小眼睛滴流乱转,他是打算找一家还不错的饭馆的,毕竟是招待自己的好朋友嘛,可不能小气咯,而且他兜里还是有几个钱的。

    作为挂他名字出去就能卖掉一大半票的大角儿,他的收入怎么会低,本来林正军是打算按照大角儿的待遇给何向东加大份儿的,不过被方文岐以孩子还小给拒绝了,只同意拿一个整份儿。

    现在何向东的收入都放在师父那里,方文岐也经常会给何向东一些零花钱,所以别看这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他身上可是揣着几十块钱的,这可不老少了,很多成年人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的。

    以前跟着师父的日子太苦了,顶多是混个温饱,方文岐也有补偿何向东的心思,反正孩子就贪吃也不乱花钱,多给点也没事。

    逛了好久才找到一家稍微像点样子的饭店,叫鼎丰饭庄,84年这会儿还是国营饭店的天下,私人开的也慢慢起来了,但是大饭店很少,大多都是一家人开的小店儿,也没有什么装修,弄个门脸房稍微改改就差不多了。

    这个饭店还算不错的,里面还算稍微修饰了一下,尤其是门口招牌那几个大字写的是恢弘大气,很有风采。

    进店以后,何向东和小胖子找了个靠门的地方做了下来,招呼客人的小伙子也很快走过来了,问道:“小孩,你们吃什么?”

    何向东问小胖子:“大石头,你想吃什么?”

    小胖子腼腆道:“我随便,你做主吧。”

    “也好。”何向东张嘴就来:“给我上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行了行了。”还没说几道菜呢,就被那小伙子给打断了,他都被气乐了:“你这小孩说相声呢,说相声别在我们饭店说啊,过几条街那边有个俱乐部,那有说相声的。”

    何向东憋着笑,问道:“我听说那边有个小孩相声说的挺好的,你没去听过啊?”

    “来吃饭的人好像有说过吧,我是没去看过,相声有什么好听的。”小伙子摇了摇头。

    何向东自信心大为受挫。

    那小伙子继续咕哝道:“我又不是我家老头子。”

    闻言,何向东抬头往柜台上看去,坐柜台的那位老人也在看他,那老头精神抖擞,气色很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老花眼镜,他正从眼镜上方打量何向东。

    何向东与其对视,那老头眼珠微动,露出了思索的样子,然后便低下头继续算账了,没有说话,何向东倒是也没管那么多。

    那小伙子却是有点不耐烦了,说道:“要不你们俩一人吃一碗面好了,七毛钱一碗,就这样呗。”

    何向东却不干了,道:“那可不行,我这请我朋友吃饭呢,上好菜,来个红烧肉,糖醋鲤鱼,再炒两个蔬菜,哦,对了,再给炖只鸡。”

    小伙子惊住了:“别乱点啊,你们哪来那么多钱啊?”

    何向东从兜里拿出一堆钱来,十块的五块的,看样子绝对超过五十了,他道:“够不够,赶紧做菜去。”

    小伙子还在问:“你们不会是偷家里的钱了吧。”

    何向东语塞。

    柜台那老头却发话了:“清丰,给客人做菜去吧。”

    老爹都发话了,小伙子再怎么狐疑也只有去后厨了。

    何向东抬头看看那位大爷,也没多想,又继续和小胖子聊天了,老头的目光倒是在何向东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ps:累到吐血总算是把昨天那一更补上了,看咱多有信誉,另外我又没存稿了,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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