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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四方     相声大师txt下载     相声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我只是不想让传统相声失传罢了

    何向东话不多说,拿出玉子来打了一串花点,然后板眼回归正常,张嘴唱道。

    “那烧麦出征丧了残生,

    有肉饼回营他勾来了救兵。

    那锅盔儿挂了这元帅的令,

    那发面的火烧为那前部的先锋。

    那吊炉的烧饼他将够了十万,

    那荞面饼催粮押着后营。

    那红盔炮响惊动了天地,

    他不多时来置在了馒头城。

    在那小米面的饼子以上安下了营寨,

    那拉开了馓子麻花几所了连营……”

    饽饽阵全都是用各种小吃编成的太平歌词,饽饽是老北京人的叫法,老北京人把面食和各种糕点统称为饽饽,这太平歌词饽饽阵里面有几百种饽饽,能把人唱饿了,对刺激消费扩大内需很有意义。

    方文岐和范文泉在进场门旁边看着何向东在台上挥洒自如的演唱,范文泉说道:“师哥,这东子的柳活儿可是了不得啊,这基本功简直太扎实了,师哥你是怎么教的啊?”

    方文岐微微一笑道:“还能怎么教啊,我们都是一个师父教的,练功的法子都是一样,无非是每天苦练呗,不疯魔不成活啊,这孩子苦练的时候你是没见那个疯狂劲儿。”

    范文泉点点头,叹了一声:“我徒弟倒是没那么疯过。”

    方文岐瞥了他一眼,道:“你那个徒弟太浮了,你太惯着他了。”

    范文泉回看师哥一眼,没有回话。

    毕竟是别人的徒弟,自己也不好多说,话点到为止就是,方文岐继续道:“这回咱们赌两个孩子输赢,这赌注还没说呢。”

    范文泉笑道:“怎么?还赌钱啊?师哥你都穷的当裤子了,还有钱么?”

    方文岐轻哼一声,道:“都是说相声的赌什么钱啊,这样东子赢了你传三段传统相声给他,郭庆赢了我也一样。”

    范文泉惊讶道:“嗬,我说师哥你答应那么爽快呢,原来是看上我的相声了啊?”

    方文岐道:“就说有没有胆子赌吧,实在不行,不管郭庆输赢我都传三段给他。”

    范文泉倒是笑了,说道:“师哥你还别激我,我这人可没脸没皮,这招对我没用。”

    方文岐认真说道:“我这可不是激你,我说的是实话,只要郭庆想学只要我会的,我都教他。”

    范文泉这回是真惊讶了,他瞪大眼珠子问道:“老话说,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我们说相声的对自己独门的本事看的可是很紧的,师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方文岐苦笑道:“现在可不比我们当年了,我们当年为了学一个好段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什么程门立雪的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事。可是现在呢,这些老段子好段子都没人愿意学了,现在可不是学生赶着老师,是老师求着学生学啊。”

    范文泉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啊,人心浮躁啊。”

    方文岐继续说道:“从当年相声改革的时候我就知道传统相声怕是要失传了,所以这几十年我一直在接触会老段子的艺人,这些年倒是也学了不少,我会的就有五百多段,我是真希望把它传下去啊。”

    “多少?”范文泉惊叫一声,声音高了八度。

    “五百多段?”范文泉又是一声惊叫。

    方文岐点头。

    范文泉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会这么多啊,老前辈会的都没你多啊,师哥这些年你都是……都是怎么过的啊?”

    方文岐没有回答,他这几十年受的苦又岂是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的,他也只是默默叹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相声失传罢了。”

    范文泉沉默了,为拯救传统相声奔波了几十年,这老头实在是太倔了,都不用想,范文泉就知道这么些年师哥肯定吃了不少苦,又没稳定的收入,到处撂地卖艺,挣得也不多,还要腆着脸到处求人学艺,吃不好睡不好的,难怪老的这么快。

    想到这里范文泉眼圈都红了,他哑着嗓子说道:“师哥你放心,只要是我会的,我都教给东子,我都教他,都教他。”

    方文岐拍拍范文泉的肩膀,沧桑的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台上,何向东依然在唱。

    “那窝窝头安置在了中央是戊己土,

    肉火烧安在了南方是火丙丁。

    那正西方庚辛金是便食来作乱,

    那正北方壬癸水是水晶包儿闹得更凶。

    那正东方硬面饽饽甲乙木,

    他把那金钢宝圈儿递在空。

    那月饼当空照如白昼,

    倒把那年糕老将打入阵中。

    那丝糕一怒前去破阵,

    他进阵来遇见了圆眼儿烧饼。

    那糖耳朵败阵就逃了活命,

    那蜜麻花儿站在阵中是喊连声。

    那他倒说烫面饺儿困置在了笼屉的阵,

    那煮饽饽跳锅一命撑。

    那鸡蛋卷儿闻听吓了一跳,

    那直吓得奶卷儿小姐泪盈盈。

    那有人破开了饽饽阵,

    也除非是那饿嗝来到是啃个土平。”

    何向东最后一拱手,来了一个收尾唱道:“那好与不好您多担待,我要念众位,那合家欢乐是福寿康宁!”

    深鞠一躬,退罢离场。

    观众掌声热烈,叫好声连连。

    林正军再上台报幕:“接下来请您诸位欣赏传统相声《白事会》,表演者方文岐、范文泉。”

    主持人下场,方文岐说道:“师弟,到咱俩了。”

    范文泉一闭眼,压下起伏激动的内心,说道:“好嘞,师哥走吧。”

    两人到台上,皆是满脸笑容,相声艺人,戏比天大。

    何向东到了后台看见正在那里喝水休息的郭庆,走过去找一条凳子坐下,拿过一杯水,咯噔咯噔喝完,才问道:“你待会说什么啊?”

    这两个不怕死的孩子真是一个包袱都没对过。

    郭庆斜斜看了他师弟一眼,说道:“今天是说传统相声了,我自然也是了,满汉全席会不会?”

    何向东暗自松了一口气,满汉全席这段他还真会,这孩子太馋嘴了,没好东西吃的时候净拿相声来过干瘾了。

    “我会啊。”何向东说道。

    郭庆道:“那行,待会好好捧,接不住到时候可别怪师哥。”

    又是那副傲娇的样子,何向东恨得牙都痒痒。

    郭庆又问:“你等会说什么啊?”

    何向东道:“卖五器,会不会。”

    郭庆一愣,心头也是一惊,卖五器可是个难度极大的大活儿啊,这小屁孩真的能使的下来?这活儿自己都不是太能使啊,但是看着何向东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他也只能梗着脖子道:“不就卖五器嘛,简单。”

第四十五章 满汉全席

    白事会表演完毕,观众反响很热烈,笑声叫好声就没停下来过,足可以见方文岐和范文泉这两位先生的相声功底。

    两老头下场休息,两小孩上台。

    “下面请您欣赏相声《满汉全席》,表演者郭庆、何向东。”

    两人出场,观众一看又是这俩小孩,掌声顿时就热烈起来了,叫好起哄声不绝。要是普通孩子见到这场面怕是要被吓到了,幸好这两个孩子都是吃过见过的,不怵场面。

    两人踱着步子,走到台前,何向东站在桌子里头,侧着身子斜斜看着桌子外头的郭庆。

    郭庆微微一笑道:“前面是我们的师父给您诸位说的《白事会》,接下来是由我们哥俩来给您诸位说段相声,在场的观众对我们都不太熟悉,先做个自我介绍。”

    何向东捧道:“得介绍介绍。”

    郭庆说道:“我叫郭庆,站在我旁边这位叫何向东,我们俩都是相声界的小字辈,水平一般能力有限,说的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

    何向东道:“您多担待。”

    说完,两人一鞠躬。

    观众倒是非常热情,给予了热烈的掌声,今夜观众也兴奋,又有在下面喊的:“小孩,你多大啊?”

    郭庆眉头微皱,没有答话,继续说自己的:“大伙儿来其实不是来捧我们哥俩的,是来听相声的,爱的是相声。”

    “这话对。”

    郭庆一指何向东,说道:“刚才介绍过了,这位是何向东,是我的师弟,他的师父和我的师父是亲师兄弟。”

    何向东一点头,道:“对,师出同门。”

    郭庆一笑,道:“师弟啊,咱们也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我得请你吃顿饭啊。”

    何向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问道:“哟,师哥您太客气了,吃什么啊?”

    郭庆问道:“羊肉爱吃吗?汆羊丸子。”

    何向东赶紧点头道:“爱吃啊,羊肉好吃啊。”

    郭庆道:“那可不嘛,正经羊身上下来的肉啊。”

    何向东惊讶问道:“这里头还有不正经的羊啊。”

    观众笑,包袱响了。

    郭庆看了何向东一眼,没想到这没对过的包袱还真被他接住了,然后他继续说道:“就是好羊肉啊,七分瘦三分肥,加点葱末加点姜末,香油、味精、酱油调成汁,特别香,汆出来的丸子就都跟足球鞋那么大。”

    何向东瞪大了眼:“啊?足球鞋?有这么形容的吗?”

    郭庆还老神在在地说道:“很有食欲啊。”

    何向东一挥手道:“我都没听说过。”

    观众都被逗乐了,这包袱不错。

    方文岐和范文泉两个人站在进场门那里看着这俩孩子的表演,毕竟是比赛,总得看看这俩孩子的表现吧。

    范文泉笑着对方文岐说道:“师哥你还别说,东子捧得不错啊。”

    “恩。”方文岐应了一声,没有多话,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自己徒弟自己最清楚,这孩子平时状态不这样,挺活泛的,今天怎么这么谨慎,这是怎么了?

    台上的相声表演还在继续,郭庆继续道:“那行,咱们约一下明天凌晨三点在北京八宝山那里,我请您吃汆羊肉丸子。”

    何向东吓一跳,急忙说道:“哎哟,那我可去不了。”

    “怎么的?”郭庆还问了一句。

    何向东瞪大眼珠子道:“凌晨三点,八宝山啊,你是请我吃饭,还是请里头那些住户吃饭啊?”

    郭庆摇头一笑,道:“不吃算了,烤鸭吃不吃,正宗的北京烤鸭。”

    何向东赶紧点头,道:“这好。”

    郭庆介绍道:“北京最出名的两家烤鸭店,一个叫便宜坊,一个叫全聚德,全聚德是皮脆肉嫩,焦香扑鼻,便宜坊皮肉是软韧如纸,是细腻动人,您爱吃哪个?”

    何向东道:“我都行啊。”

    郭庆道:“这样吧,全聚德好不好,酥脆的更香。”

    何向东点头道:“行啊。”

    郭庆道:“烤鸭有皮有油有肉,那小荷叶饼一卷,搁上点葱丝黄瓜条,再来点秘制的酱料,一卷那味道绝了。”

    何向东应了一句:“是啊。”

    郭庆继续说道:“各位,吃烤鸭没有说我吃一只半只,半斤八两的,都是说卷,拿荷叶饼一卷,吃几卷。师弟啊,你能吃几卷。”

    “我呀。”何向东舔舔嘴唇,道:“我能把全聚德的养殖基地吃破产了。”

    观众都笑。

    郭庆说道:“嗬,那可不够你吃的。”

    何向东问道:“那怎么办呢?”

    郭庆回答:“烤鸭不够饼来凑呗,这样,我让全聚德拿二百斤面给你烙一张大饼。”

    何向东张大了嘴:“啊?这么多面得要多少烤鸭啊?”

    “不多。”郭庆伸出右手食指,左手一指指甲盖,道:“就这么点烤鸭。”

    何向东道:“这我干吃饼啊?”

    郭庆的相声特点就是不快不慢,不慌不忙,包袱也是平铺垫稳来的,台风也很潇洒,落落大方,帅卖怪坏里面有点帅的意思,足可以见他多年演出的功底,这也是个好苗子。

    但就这段相声而言,其实并没有让观众乐的不行不行了,当然相声是能逗乐,但并不是说每段相声都能让观众笑趴下,更不是说只有让观众乐的不行才是好相声。

    像《满汉全席》这段是比较偏向于文哏类型的,主要还是介绍各种美食,尤其是正活部分里面是一大段贯口,报菜名,非常具有观赏性,也非常考验相声演员的功底。

    垫话儿垫的差不多了,郭庆也准备入活了,他说道:“这些您都不吃,那我只能请您吃顿好的了。”

    何向东问道:“什么好的啊?”

    郭庆掷地有声道:“满汉全席,南北大菜。”

    何向东道:“嚯,这里面都有什么啊?”

    “有什么?您瞧好了吧。”郭庆面色一正,贯口张嘴就来:“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背贯口也叫背趟子,讲究的一气呵成,越来越快,是相声演员的基本功,背得好不好就能看出来这个演员的基本功扎不扎实。

    观众看到这小孩背大贯口,也提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背的下去,见郭庆一点问题没有,语速是越来越快,咬字也是非常清晰,观众顿时掌声大震。

    何向东不禁也拿自己跟师哥一比,这要不说人家是多学几年呢,这贯口背的果然没自己强啊,啧啧。

    “红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氽丸子、葵花丸子、饹炸丸子、豆腐丸子……”从红丸子往后是这段贯口里面最快的一部分,郭庆两眼珠子直瞪,额头上也冒出汗珠了。

    当然观众的叫好声也非常热烈。

    “氽三样儿、爆三样儿、烩银丝儿、烩散丹、油闷杂碎、三鲜鱼翅、栗子鸡、煎汆活鲤鱼,是板鸭筒子鸡。”郭庆一顿:“这就吃不了了。”

    “怎么啦?”何向东还问了一句。

    郭庆道:“我忘带钱了。”

    何向东一推郭庆,道:“我去你的吧。”

    两人鞠躬下场,观众大声叫好。

第四十六章 口技逞威

    接下来的一场还是方文岐和范文泉,二人表演的论捧逗,效果依然非常棒,范文泉也是从街头混起来的,在这种小剧场表演明显要比在电视上大剧场上要挥洒自如的多。

    何向东和郭庆到了后台喝水休息,郭庆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包袱都接住了。”

    何向东道:“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我的包袱要不要跟你说说,你可不一定都能接得住。”

    郭庆鼻头发出一声轻哼,道:“卖五器我熟的很,有什么接不住的。”

    何向东淡淡来了一句:“但愿吧。”

    这回轮到郭庆气的牙痒痒的了。

    很快,方文岐和范文泉演完下场,主持人报完幕之后,何向东和郭庆上场,这一次是何向东逗哏,郭庆捧哏。

    这两人刚一出场,现场顿时燃了,掌声暴起,还是小孩子吃香啊。

    郭庆走到桌子里头斜斜看着何向东,何向东站在桌子外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盈盈看着观众,很是淡定。

    观众也有起哄搭茬的:“小孩,再给我们唱一个。”

    何向东一笑,来了一句:“想听唱啊,那你们得加钱啊。”

    观众也立刻起哄:“可以啊。”

    “加呀。”

    ……

    何向东立刻冲后头喊了一声:“林经理快出来收钱,观众要给钱了。”

    观众都大笑,笑声掌声不断。

    郭庆看何向东跟观众打的火热,心里头泛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情愫。

    何向东继续说道:“你刚要多给钱这事在我们行内叫‘疙瘩杵’,在早年间在茶社说相声都不是像现在这样买票的,都是说一场收一场的钱,我们演员拿个笸箩到您跟前收钱,一场五毛,哎,你给个一块钱,这就是加钱,我们还得喊出来,这位爷赏钱五毛。”

    “噢。”观众恍然大悟。

    何向东笑道:“怎么样,听相声涨知识吧。”

    “恩~”观众又应道,然后又笑,掌声又起。

    何向东也是一笑,然后道:“那您诸位打算给多少疙瘩杵啊,不给钱不许走啊。来人,把门都给我关好了,把笼子里的林经理放出来。”

    郭庆都被逗乐了,没好气道:“这叫什么话,我都没听说过。”

    观众都乐的不行了,一个个捂着肚子在那里笑。

    何向东见现场气氛很好,心中大定,继续说道:“玩笑归玩笑,前面是我们两的师父给您诸位说的相声,论捧逗,说的很好。两位老头年纪也大了,一场说下来到后台休息休息,喝喝水。”

    郭庆应道:“对。”

    何向东道:“观众也有累得,有的观众就去上上厕所,尿个尿。”

    郭庆道:“这很正常。”

    何向东总结了一句:“所以这个时间段是观众们尿尿,我们俩的师父喝水的时间。”

    “噗。”观众笑喷。

    郭庆眼珠子都瞪大了,赶紧说道:“你别胡说八道了,我都没听说过。”

    何向东也乐,看了郭庆一眼,这便宜师兄捧哏的功力还是不错的嘛,他继续说道:“接下来是由我们哥俩给你们表演一个《卖五器》,哎,你诸位费心多捧了。”

    郭庆应了一句:“多捧了。”

    两人一鞠躬,观众掌声起。

    何向东起身指着身边的郭庆说道:“我要向诸位着重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演员。”

    郭庆一指自己道:“我呀?”

    何向东点头道:“这位年轻的演员叫郭庆,那相声说的是相当的好,您诸位前面也是听着了,快板、贯口、柳活儿这都非常好。”

    郭庆谦虚道:“您太捧了。”

    何向东继续道:“你今年……”

    郭庆接道:“十三了。”

    “十三年前您的降生可是相声界的一件大事啊。”何向东又来了这么一句。

    郭庆有点受宠若惊,赶紧道:“那我可不敢当啊。”

    何向东道:“十三年的夏天,那年特别的热啊,晚上都三十九度八。”

    郭庆惊道:“啊?这么热啊?”

    “那可不。”何向东继续道:“那大晚上身上都是汗,家里头根本待不住,你妈怀着你就在胡同口扇风乘凉。”

    虽然不知道何向东到底想干嘛,但是郭庆依然还是捧着,毕竟这是演出可不能演砸了:“是啊,天儿多热啊。”

    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扇子打开扇自己,另外一只手擦额头上的汗,身形扭动使出女人的身段,说道:“天真热啊,真热,真热啊。你母亲扇着扇着,只听得扑通一声……”

    “怎么着。”郭庆接了一句。

    何向东道:“你出生了。”

    “啊?”郭庆傻眼了。

    观众倒是笑个不停。

    “谁出生是‘扑通扑通’出生的啊。”郭庆道。

    何向东说道:“要么怎么说您的出生是相声界的一件大事呢。”

    郭庆怒道:“合着大事就是这么件事啊。”

    何向东道:“还没完呢,你的父亲见你出生了很高兴就跑过来,抱起一看,竟然是一个肉球,这是生了个怪物出来啊,你父亲拔出剑来就是一劈,你穿着肚兜蹬着风火轮就出来了。”

    郭庆一推何向东道:“去,这哪是我,这是哪吒。”

    观众大笑,掌声不断,都被台上两个小孩逗笑了。

    何向东笑得很坏,然后道:“你出生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这哭声立刻就把你父亲的心都给融化了。”

    郭庆道:“亲生的嘛。”

    何向东张嘴学了婴儿的哭声:“哇啊~哇啊……”

    “哗……”观众齐齐发生一声惊呼,掌声顿时雷动,这学的也太像了吧。

    郭庆在一旁都看傻了。

    方文岐和范文泉拿了两条凳子坐在进场门那里,这两位年纪大了,久站吃不消,可是听到何向东这番表演,范文泉彻底坐不住了,“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台上的何向东,又回头看方文岐,问道:“东子这口技谁教的?”

    方文岐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范文泉叹服道:“师哥你在东子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啊,口技都教的这么好。”

    方文岐依旧笑而不语,他自己也会口技,范文泉还以为是方文岐传的。

    台上,学完婴儿哭的何向东见现场反响很好,又对郭庆继续说道:“等到你长大了,五岁的时候,出门玩被路边的野刺扎了一下,那疼的啊,哭得都停不下来了。”

    郭庆也压下了心头的惊讶,捧道:“孩子嘛,那是难免的啊。”

    何向东道:“可你爸妈心疼孩子啊,这都哭得不像样了,赶紧送医院去了,医生一看,呀,这得截肢啊。”

    “啊?这就要截肢啊?”郭庆惊道。

    何向东道:“然后这医生去烧锅炉那儿借了一把锯子来,对着你的脚就是一顿狠锯啊。”

    何向东抿着嘴,口腔肌肉运动开来,伐木的声音就从他的嘴里出来了。

    “哗。”观众再一次燃了,这口技太绝了。

    郭庆在一旁再次傻眼。

    进场门那里范文泉再一次噌一下站起来,惊愕地对方文岐说道:“这你也教了?”

第四十七章 都是为了艺术

    何向东表演伐木只有十几秒钟,他停下来看了郭庆一眼,发现这孩子还在发傻,眉头微微一皱,看来这包袱他接不上了,但表演总要继续啊,他继续道:“再然后,你长大了开始上学了。”

    郭庆这才反应过来,道:“是要上学。”

    进场门的方文岐和范文泉都皱起了眉头,刚才那包袱怎么砸了,怎么回事?

    何向东继续说道:“你在学校可够淘气的。”

    郭庆摆摆手道:“嗨,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

    何向东道:“那学校里面种了很多树,您都爱爬,而且都是你带着那群孩子一块儿爬的。”

    “孩子王。”

    何向东继续说道:“爬那树都是为了掏鸟窝,小孩子都爱玩鸟啊,有一次运气不错,抓了一只百灵鸟。”

    “这鸟不错。”郭庆捧了一句。

    “那百灵鸟被一抓立刻受惊大叫。”何向东嘴一张,学出了百灵鸟的惊叫声:“啾啾唧唧唧唧……”

    只有三秒钟,他也是刚学,练功还不到家,能撑下三秒已经尽力了。尽管如此,观众依然非常给力,叫好声震天响,比任何一次都响。传统口技为什么都要学鸟鸣呢,就是因为这个的观赏性最高。

    郭庆在一旁这回看的是彻底傻眼了。

    傻眼的还有在进场门的范文泉,这老头一回头道:“师哥,这口技绝对不是你教的,绝对不是。”

    方文岐淡淡一笑,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道:“我也没说是我教的。”

    范文泉稍加一思索,道:“是张玉树教的,对吧,是张玉树。”

    方文岐含笑点头。

    范文泉懊恼地一拍大腿,道:“也就是你了,别人可请不动他,你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方文岐来了一句:“要认输趁早啊。”

    范文泉回道:“还早呢,谁胜谁负言之尚早。”

    方文岐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台上,何向东继续说道:“那百灵鸟很害怕,可是幸好我这师哥心善,爱护小动物,基本上顿顿都离不了。”

    何向东看郭庆,郭庆一愣才回答,已经慢了一拍了:“啊?吃了啊?”

    现场气氛也热闹,观众倒是没看出事故来,依然给与了笑声。

    后台两个老头脸顿时就阴沉下来了,第二次没接住包袱,范文泉皱着眉头说道:“这郭庆是怎么回事,平时捧哏捧得挺好的,今天怎么这么多包袱没接住,两人就像没对过活似的。”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方文岐脸当时就黑了下来,自己徒弟自己最清楚,怕是又是何向东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搞的鬼。

    台上,郭庆也在暗自责怪自己,他不是接不住刚才那个包袱,而是被何向东的口技惊到走神了,当下咬咬舌尖来集中精神,可不能演砸了。

    何向东继续说道:“其实要说道有钱啊,还是您家里。”

    郭庆挥挥手道:“嗨,别提钱。”

    何向东道:“您家里吃的好,讲究。”

    郭庆点头笑道:“是还可以。”

    何向东道:“早上您家里吃的那卤煮,卤的那小肠。”

    郭庆应承道:“对,北京的名小吃。”

    何向东道:“那小肠陈的卤煮,他们家顿顿都吃这个,离不了。”

    郭庆也道:“那好吃啊。”

    何向东继续介绍道:“中午吃的那炖吊子。”

    郭庆瞪大眼惊愕道:“大肠啊?”

    台下观众这时候就有绷不住了。

    何向东介绍道:“什么叫吊子呢,这是北京话,杀猪师傅杀猪后会把那大肠子拉出来,弄干净,找根绳子吊起来沥沥水,这叫吊子,他们家中午就吃这个。”

    郭庆一脸嫌弃:“我们家就吃这个啊。”

    何向东点头道:“这好吃啊,到晚上要换花样了。”

    “什么?”郭庆问了一句。

    何向东大声道:“大肠脍。”

    “生吃啊。”

    观众都乐了,包袱响了。

    脍其实也就是生吃,鱼脍、肉脍啊,这种切片生吃的方法在我国几千年前就有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的就是这个。后来传到日本去,日本人再把店开到中国,就改名叫刺身,结果大家都知道日本的刺身却不知道中国的脍了。84年这会还是有人知道脍的,刺身在中国可不流行,这时候大部分饭店都还是国营的呢,外国人开的店普通人谁吃的起啊。

    何向东拿起桌子的折扇,说了一句:“他们家晚餐都是到屠宰场去的,那里的杀猪师傅现杀现吃,新鲜。”

    说完,何向东把折扇当做杀猪刀往嘴里一咬,身段也是极为利落的,扮做那杀猪师傅把一头猪弄到,一脚踩上去,取下嘴上的折扇,当做杀猪刀往猪脖子上一捅,然后往下一拉,用手捻出那大肠来。

    何向东身子都没起,就赶紧说:“来,师兄快来用嘴接着。”

    “啊?我嘬那粪呐?”

    何向东又喊了:“你快点吃,你爸爸还在后头等着呢,还有你妈,别着急,别抢,别抢。”

    见何向东越说越不像话,郭庆一推何向东,道:“我都没听说过,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观众倒是很捧场,自从说这一段来,底下的笑就没听过。何向东说屎尿可是一绝,要不然方文岐干嘛封他为屎尿大王啊。

    郭庆也瞪起眼珠子瞪何向东,意思很明显,就是质问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何向东也笑笑,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艺术,艺术,都是为了艺术。”

    郭庆脸顿时黑成锅底。

    表演还得继续啊,何向东道:“说到钱还是得说你们家啊,这真的是贵族般的生活啊,提前实现现代化了。”

    郭庆反问道:“一天吃三顿猪肠就是现代化了啊。”

    何向东摇头道:“还有那粪你没说呢。”

    “去。”郭庆当时就急了。

    何向东笑笑,观众也笑得很热烈,差不多了,该入活了,他说道:“师哥,你家里这么有钱,还是要提携提携我一把啊,我家里穷啊。”

    郭庆道:“这当然没问题了。”

    何向东道:“那咱们合伙做生意吧。”

    郭庆一愣,然后笑道:“做生意,你有钱吗?”

    何向东道:“师哥,你这就没劲了,你不是说要提携我一把嘛,我要是有钱还求你干嘛啊。”

    闻言,郭庆笑着摇摇头道:“提携你一把不假,但我们也不能白搭钱进去啊。”

    何向东一拍手,微怒道:“瞧不起谁啊,我现钱是没有,但是我家里有宝贝。”

    “哦,什么宝贝?”

    何向东道:“我家里有祖传的五件宝贝,随便拿一件出来卖了都能买下半个天津城。”

    郭庆倒是吓一跳:“嚯,这么值钱啊。”

    何向东得意道:“那是。”

    郭庆道:“什么宝贝,说来听听啊。“

第四十八章 卖五器

    何向东道:“要说我家这宝贝啊,首先一件他得是一铜器。”

    郭庆捧道:“哦。”

    “这铜器的来历可小不了,要说到大清朝。”何向东双眼一凝神,张嘴便是一段贯口:“自大清国定鼎以来,万国来朝,都是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在咸丰年间,高丽国王进到大清国,两桌铜器。这两桌铜器进到北京,先要送到礼王府。当时是礼王爷权朝,礼王爷一瞧这两桌铜器,是天珍贵宝,万国难选,上等的东西,自己府里就留了一桌,那一桌进到皇上驾前。那时侯我曾祖父在礼王府里当差,礼王爷爱惜我曾祖父老成练达,忠实可靠,就在这桌铜器里头,拣了两样不要紧的东西,赏给我曾祖父。你说怎么办?王爷赏了,有心要吧,这是皇上家的东西;有心不要吧,又怕王爷怪罪。赶紧谢过王家千岁,把这两样东西拿回家去,可没敢摆着。”

    卖五器其实一个贯口活的相声,五样宝贝五个大贯口,有讲历史的、讲地理的,讲人物的,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要不是何向东的基本功扎实他还真不敢来这个。

    活好不好,一试便知,这何向东一通趟子背下来,郭庆心里头顿时就是一惊,这师弟的贯口活可是了不得啊,也幸好这时候他没走神,赶紧接下:“怎么没敢摆啊?”

    何向东也是应道:“这可是皇家的东西,谁敢用啊,我曾祖父就把这件瓷器埋在了后花园实指望后辈儿孙就吃这个就吃不了哇,到了光绪十二年,也不怎么走漏了风声,被御史言官知道了,御史言官在皇上驾前参奏了一本,说我家私藏贡宝,有欺君之罪,皇上龙颜大怒,派官兵到我们家查这东西。合算到了我们家,直接就奔后院,把这东西刨出来了。把东西刨出来,把我曾祖父五花大绑,绑到三法司审问。大礼寺正卿、刑部尚书、督察院总宪。九堂会审,打了二年半的官司,要没有礼王府的人情托到了,早就死在里头了。就为这铜器呦!”

    “好……”观众掌声起,这两段大贯口背的太利索了。

    何向东累得也够呛,脖子上的青筋都隐隐出来了。

    郭庆赶紧问道:“这铜器到底是个什么?”

    何向东一脸得意道:“就是两根茶壶梁。”

    郭庆张大嘴:“啊?就两破茶壶梁啊?”

    何向东脸色一正,喝道:“我要是心疼两茶壶梁,我是个韭菜。”

    郭庆再问道:“那还有什么啊?”

    何向东道:“上面还有两个螺丝钉呢。”

    观众都笑。

    郭庆一捂脸,鄙夷道:“这管什么啊?”

    何向东这才回头道:“不管用啊?”

    郭庆道:“那可不是,这不值钱啊。”

    何向东又道:“不值钱啊,这没关系,我家还有一件宝贝。”

    郭庆来了兴趣,问道:“嗬,什么宝贝啊。”

    何向东道:“这是一件铁器啊,我一想起我家这宝贝啊,我就……我就……”

    何向东掩面哭泣。

    郭庆赶紧拦他,道:“行了别哭了,赶紧给我们说说你家这铁器。”

    何向东道:“这就要说的我的二曾祖了。”

    郭庆搭了一茬:“还有一二曾祖。”

    何向东来了一小贯口道:“我们家这铁器那是大清国造办处造出来的官铁呀,造办处出来官铁送到北京上驷院。上驷院就是皇上的御马圈。那时候我二曾祖在上驷院里充当马夫,半夜三更越墙而出,盗出两样儿铁器,要教皇上知道了,就有掉头之罪,就为这铁器!”

    郭庆眼睛都放光了,问道:“这什么宝贝啊?”

    何向东一拍胸脯道:“就是那半拉铁马掌。”

    “啊?就一马掌,还是破的啊?”

    何向东却道:“我要是心疼马掌,我是个茄子。”

    郭庆问道:“那宝贝的是什么啊?”

    何向东道:“那马掌上面还有个钉子呢。”

    郭庆嫌弃道:“嗬,一个破钉子顶什么啊?”

    何向东问道:“这不值钱啊?”

    郭庆道:“破玩意当然不值钱啊。”

    何向东再道:“没关系,我家还有一宝贝,这是一件瓷器。”

    “哦?这是个什么宝贝。”

    何向东道:“这就要说到我三曾祖了。”

    郭庆一笑:“又来一位。”

    何向东继续说道:“三曾祖作过官,作过一任九江道。在九江官窑定烧出来的硬五彩,掉在地下是当当当当山响,摔不碎的好瓷器!”

    郭庆吃一惊:“摔不碎的瓷器啊,这是什么宝贝。”

    何向东一本正经道:“半拉调羹脑袋。”

    “啊?调羹?还是摔坏的啊。”

    何向东却道:“我要是心疼这调羹,我是个黄瓜。”

    郭庆都被逗乐了,说了一句:“你就跟蔬菜较劲是吧,那你说调羹有什么宝贝的。”

    何向东道:“这上面还有一朵花呢。”

    郭庆骂道:“废话,调羹上可不有花。”

    何向东还争辩道:“这花用水都洗不掉啊。”

    郭庆再骂:“废话,这是烧上去的,可不洗不掉嘛。”

    观众都笑,但是却没有前面垫话部分那么热烈。

    何向东再道:“瓷器不值钱不要紧,我家还有一件锡器,这个值钱。”

    郭庆问道:“这是个什么宝贝啊?”

    “这就要说到这世界上有五大洲了。”何向东张嘴便是一段极为熟练的地理图贯口,速度飞快:“亚细亚洲、欧罗巴洲、南北美利加洲、澳大利亚洲、亚非利加洲,由打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挪威、瑞典、瑞士欧西各国,选来上等的锡器,镜子面儿相仿,唰唰唰照得见人,搁在手上不压腕子,这种锡器!”

    观众鼓掌叫好,贯口活的观赏性还是很强的。

    郭庆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了,这师弟的贯口活怎么这么强啊:“那……那这锡器是个什么啊。”

    何向东瞥了他一眼,捧得这句应该是立马接上的,怎么还顿了,他眉头微皱,但在台上也只能道:“这宝贝就是一张烟卷纸。”

    进场门那里两个老头也把眉头皱起来了。

    “啊?就是一张锡纸啊?”

    何向东争辩道:“我要是心疼锡纸,我是个萝卜。”

    郭庆道:“又来一蔬菜。”

    何向东很认真道:“这锡纸上面还有半个烟头。”

    郭庆嫌弃道:“嗬,要多埋汰有多埋汰。我说你家里有没有值钱的,破水壶梁、破马掌、破瓢勺把,还有一张破锡纸。”

    何向东道:“有啊,我家还有一件木器,这个值钱。”

    卖五器这段传统相声是在清末的时候写的,那时候正是八国联军侵华,到处烧杀抢掠,有相声前辈钟子良家里都被搜刮好几回,搞得他自己都怀疑家里有宝贝了。

    后来这位前辈一生气,不是说我家里有宝贝嘛,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家里的东西有多宝贝,就拿五件破玩意写出来卖五器这个作品,拿来表演了,后来倒是成为传统相声里面的宝贝了。

    何向东在表演这段相声的时候,正活的带动观众的效果远远不如垫话儿部分,这也让何向东展开了思考,也为他以后拿着修改过的传统相声撬动整个相声界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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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刨底

    郭庆问道:“这个木器又是什么宝贝啊?”

    何向东把袖子翻了个龙抬头,接下来就是一段大活儿了:“那就要说到清朝了,在清朝,清朝末年。光绪年,义和团反清灭洋。在北京东城,有个西总布胡同,打死了德国钦差叫克林德。”

    “有这事。”郭庆应道。

    何向东是字正腔圆,来了个大贯口:“怒恼了八国联军就打破了北京城。北京一破,皇上就跑了。皇上跑了,西太后也跑了,文武大臣、保驾的、帮闲的、乱七八糟的全跑了。北京没人管了,这八国联军到了北京,你占东,我占西,他占南,他占北,整个给分了。”

    “当时我们家住家在前门外,前门大街,属于德国占领的地界。德国首将叫瓦德西,瓦德西带着兵查街,检查行人,是搜捕义和团。我们家也不哪儿那么些仇人,报告德国兵,愣说我们家私藏义和团。”

    何向东是越说越快,观众的掌声也是越来越多,都在为这个半拉大的孩子鼓劲:“瓦德西一听啊,带着一百多名洋兵,到我们家来了。弓上弦,刀出鞘,枪口上着大刺刀,嗬,那个凶呦。到了我们家的前后院儿,都围上了。瓦德西带着兵进了院子,这屋瞧,那屋看,这屋搜,那屋找,找义和团哪有哇?找来找去,找到我们家东跨院儿的北屋了,到这屋一拉门,瓦德西往里一迈步,可了不得了。”

    “怎么了?”郭庆问道。

    何向东状态是越来越佳,舌灿莲花,是字字珠玑:“就看我们家这木器,就我们家这宝贝呀,在这屋搁着呐。这木器——唰!就这么一放光,光芒四射,当时吓死六个德国人。瓦德西一瞧,噌!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是狼狈而逃。打这儿起可倒好,他是也不查街了,也不搜义和团了。直盯后来各国和约签字的时候,唯有德国不签字。当时清朝的全权代表是李鸿章李中堂,一瞧德国不签字,这可慌了。”

    “‘哎呀,瓦德西将军,为什么迟迟不签字呀?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没有提出来呀?’瓦德西说:‘唉?非是我们不愿和约,只因在你们北京前门外有一家住户,他家有一件东西无故放光,吓死我国士兵,若有此物,德意志决不和约!’内务大臣慌忙跪倒:‘启禀中堂,方才瓦德西将军所讲,确有其事。在我们北京前门外,前门大街有一家住户,他家有一件木器,只因年深日久,受了日精月华,已成宝物。并非无故放光。”瓦德西一听,怎么着?宝物?非要二次参观’。”

    “好。”观众掌声再次响起。

    郭庆虽没说话,但心里头却是惊骇,这么长的贯口眼前这个才九岁的孩子一路背下来竟然没有半点磕磕绊绊的意思,而且也没有小孩子气力不济的感觉,竟然连偷气换气也做的了无痕迹,就像是真的用一口气背下来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其实这主要还是归功于何向东这段时间苦练的口技里面的循环运气法,这让他的肺活量大增,而且还可以边说话边存气,说起贯口便有绵绵不绝之感,非常了得。

    郭庆更是惊骇莫名,何向东的柳活儿本来就比自己的强,现在贯口也这么厉害,而且他还会口技,岂不是说自己这次要输。

    自己一个专业曲艺团体出来的,还在那么多大舞台大人物面前都表演过,怎么会输给这样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小孩?郭庆觉得无法接受,而且他还知道师父之间的赌注是学狗叫,这还是他给出的主意,这要是输了自己岂能讨好?

    一下两下,这心思一乱,心神也就乱了,可以说现在的郭庆根本不在状态,何向东状态却正在巅峰。

    何向东继续道:“李鸿章没法子,带这各国公使、各界代表一起到我们家来了,到了我们家进了东跨院儿,可就瞧见那间北屋了。大伙问:“瓦德西将军,是这屋里不是呀?”

    “盯到参观这木器的时候,您再看瓦德西,毕恭毕敬,跪在地下,俩手托着这木器,‘哎呀!太好了!真是宝物哇!’他是赞不绝口,连声喝彩,拍案称奇,爱不释手,非要带回德国,给他们国王看看去。”

    何向东看郭庆一眼,发现这货正魂不守舍,这里应该是要接一句的,现在也没了。

    进场门那里范文泉已经骂开了:“郭庆这是怎么回事,在台上还敢开小差。”

    何向东只能继续说道:“哪儿能让他带走哇?他不送回来怎么办?各界代表也纷纷哀告:‘瓦德西将军,这件木器,乃是我大清国的国粹,有关华夏的历史。况且又是民间所藏,还是不宜带走。’瓦德西不干,非要带走。”

    “各国公使臣联合画押做保,才让他把这件东西带到了德国,又在东西欧展览,游遍了四十多个国家,咱这东西一到哪儿,那是列队鼓乐相迎。嗬!记者采访照相,各国家报纸登在了第一版,轰动了全世界。巴拿马赛会上得头等奖章,这才归还中国,送回我们家存了这么些年。就我们家这木器,真称得上是千金难买,万金不换的宝贝呦!”

    这时候何向东半个身子已经在桌子里头了,他抬起左脚踹了郭庆一下。

    郭庆这才反应过来,魂都还没刚刚归位,就直接来了一句:“这不半拉锅盖……”

    何向东豁然转头,眼神震惊盯着郭庆。

    进场门那里方文岐和范文泉也顿时站起来,两人脸色霎时凝重起来。

    刨底了!

    郭庆把底给刨了。

    相声有行话叫“刨活”,意思就是把别人要说的包袱自己给说了,比如说逗哏演员接下来的要说包袱被捧哏的说了,就是这个意思。

    “刨底”,相声里面都有底,这是整段相声最后的包袱,就像卖五器最后一件木器的底就是半拉锅盖,这本来是该何向东说的,却被郭庆给刨了,让何向东不能继续表演了。

    刨底如果是无心的那叫演出事故,故意的就是艺德问题了,后者演员是要遭到整个行业排斥的。

    范文泉脸色极为难看沉声地吐出一句话:“要出事。”底被郭庆刨了,这眼瞧着相声就要结束了,那里还来得及应对。

    方文岐也站着,面色同样凝重,他紧紧凝视着自己徒弟,对这个孩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台上,郭庆也反应过来自己刨底了,脸当时就红透了,手也不知往哪儿摆,整个人都懵了。

    何向东也知道郭庆不是故意的,可是事故毕竟出了,观众也都眼巴巴看着呢,可绝不能死在戏台上。

    何向东压下心头的慌乱,一回头,微微一笑道:“破锅盖哪是我家宝贝,那宝贝国家送还我家之后,一直放着,今天因为要说相声我是带到现场了。”

    观众瞪大眼,认真倾听。

    何向东一笑,手往观众群里一指:“就是第四排中间那大哥坐的硬木椅子。”

    被点到名的那位还真的站起来转身看的,观众也瞧他,都乐的不行了,笑声掌声不断。

    郭庆这才赶紧接上一句:“我……我……去你的吧。”

    何向东没理他,冲观众一鞠躬,立刻退场。郭庆一愣,才低着头跟上。

第五十章 为什么会砸了

    到了后台,郭庆就像斗败了的公鸡,顿时就蔫了。

    范文泉冲上去就是好几脚,骂道:“我叫你在台上开小差,我叫你开小差。”

    郭庆被踹到地上,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再怎么傲气他还也是个孩子,刚在戏台上经历这么大挫折,进来又被师父责罚,怎么会不哭。

    见范文泉还要打,方文岐赶紧上前拦道:“行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回去再慢慢教吧。”

    范文泉这才停了手,两只眼睛都是红的,纯粹是被气,郭庆要是水平不够他到不会生气,水平不够可以慢慢学。可是这小子居然在表演的时候开小差,这就是态度问题了,就是欠揍。

    何向东在一旁看的悻悻然,也没幸灾乐祸,挨收拾太正常了,他都不知道被自己师父收拾过多少回了。

    方文岐说道:“接下来还有一个群的,扒马褂,郭庆这孩子还能上吗?”

    范文泉直接爆了句粗口:“上个屁,让他在这里好好反省,扒马褂东子会说嘛?”

    方文岐说道:“倒是教过。”

    范文泉看着何向东问道:“爷们儿,能不能补台?”

    何向东耸耸肩道:“没问题。”

    范文泉点点头,又看着蹲在地上的郭庆,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师弟帮你补台,你就干坐着啊。”

    郭庆这才抬起头,眼睛里面都是泪水,脸也涨的很红,看了何向东一眼,满脸不好意思,又低下头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道:“师弟,拜托你了。”

    憋了这么久终于看到郭庆这傲到天上的孩子服软了,何向东心中顿时大爽,终于可以报仇了,他脑袋往上一扬,嘴里发出一声高八度的不屑:“哼。”

    方文岐照着何向东屁股上就是一脚。

    何向东立马怂了,屁颠颠地去拿了一件马褂,套在大褂外面,然后笑呵呵地问道:“师父,我准备好了。”

    林正军也报完幕了,三人出场。

    郭庆抱着腿蜷缩在墙角,孤独一人,听着戏台那里笑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他自觉身上越发的冰冷了,抱着自己的双手也更紧了几分,泪痕在白净的脸上十分明显,他不怪师父责罚他,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舞台上犯那么大错。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扒马褂演出完毕,观众掌声雷动,反响特别好,正活演出完毕,还因为热情的观众返了场了。

    返场也是相声表演的一种形式,通常是在最后的大轴表演上面,把要说的相声说完,起身走了,观众热烈鼓掌,要求再来一个。这时候主持人就会出来拦相声演员一下,要求再说一段,相声演员再转身说一小段儿,这时候说的不是正经的大活了,而是几分钟十来分钟的小段儿。

    而且主持人拦相声演员这一下一般来说也是不能省的,要不然你都准备走了,结果屁颠颠又回身了,这就有点怪了,主持人拦那一下也是做一个缓冲。

    拦一回叫返场一次,拦第二回就是返场两次,一般来说返场三次也就结束了,所以艺界也有“返场不过三”的说法。

    今夜观众非常热情,何向东、方文岐和范文泉三个人返了三次场,说了两个小段儿,第三次返场就是和观众搭茬互逗,还让何向东再唱了一段太平歌词。

    几人表演结束,向观众连连鞠躬行礼,观众的掌声叫好声就没听过,那热烈的气氛就差点把房顶给掀翻了。待到几人退场了,观众还是非常给力,一直要求几人再说一段。

    林正军看的也是即激动又心酸,连城曲艺俱乐部开了好几年从没哪个晚上有今晚这么热烈,他这个做经理的怎么能不激动,要是每天都这样那该多少。

    可惜他知道这不可能,范文泉和郭庆都是专业院团的,明天也就要回北京去了,今晚能在他这里表演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他还能再多要求什么呢。

    退场的时候,还有很多观众问林正军明晚还有没有这几个人的相声了,以后还有没有了,弄得林正军好生尴尬,只能说以后再有相声专场肯定会通知大伙。

    观众发了好一阵牢骚,才在依依不舍中离场。

    散场之后,林正军还请了今天所有的演员吃了夜宵,包括乐师们,今晚林老板很开心,连敬了范文泉和方文岐好几杯,几人喝的都有点微醺。

    何向东倒是没管那么多,这个嗜吃如命的家伙只管抱着一直硕大的烤鸭啃了起来,田佳妮就坐在何向东身边,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啃气蹄髈那叫一个气贯长虹,气势磅礴,她前面也一直在观众席上看着呢。

    郭庆倒是没来,先回了宾馆,怕是这个傲气的小子也没脸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好喝好,散场。

    柏强带着田佳妮走了,他在天津城里有亲戚,这几天住在亲戚那里。范文泉、方文岐和何向东三个人也回了宾馆,说是宾馆其实也就是一家小旅店,林经理经营着这家小俱乐部也不容易,也没多少余钱。

    房间也是开了两个,这两对师徒各住一间。范文泉进门之后就看见郭庆一个人抱着腿蜷缩在房间的墙角,把头深深埋在怀里。

    范文泉默默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场演出对自己的徒弟打击很大,可这对他未来的成长至关重要,这孩子这些年太顺了,顺的让他都看不到别人了,必须让他受受挫。

    范文泉拖过一条椅子来,摆在郭庆面前,端坐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道:“爷们儿,怎么?蔫了?“

    郭庆依然蜷缩在那里,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

    范文泉淡淡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演砸了吗?”

    郭庆抬起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我没和师弟对过活,一点不熟就上台了,所以才……才……”

    “哼。”范文泉鼻头发出一声轻笑,发问道:“那你师弟也没对过活,人家怎么就能表演的那么好,你把底都给刨了,他还能兜得回来?”

    这话一出,郭庆立马面红耳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范文泉道:“这就是街头出身和你这种科班出身的区别。”

    郭庆抬头,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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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孩子,你要废啊

    郭庆弄不明白,他从小就在曲艺团的学员班里面学习,那时候是有团带班的制度的,科班出身,有那么多的好老师来给他们上课,给他们授艺。

    快板就专门的快板老师,贯口有专门的擅长贯口的老师,还有柳活儿,各种戏曲也会带他们到专业的戏曲团里面去学习,这么专业的科班学习怎么还比不上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孩子呢。

    郭庆不明白。

    看着徒弟茫然的眼神,范文泉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明白?你是不是以为你每天被那些好老师教着,又有我这个师父盯着,还去了那多大舞台演出,那么多人为你鼓掌叫好,你就觉得你很厉害了?”

    “没有。”郭庆低声嘟囔了一声,脸上有些燥红,师父说的这几点正是他一直自傲的地方,曲艺团像他这个岁数说相声的就没比他还强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他能不傲气吗?

    范文泉脸色也慢慢严肃下来,指着郭庆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是科班出身就很厉害了,郭庆你给我听好了,相声最难就是在地上演出,那些曲艺名家不是你最好的老师,观众才是,社会才是,生活才是。”

    “你还看不起人家撂地演出,还以为人家是野路子出身?今天东子能把底给兜回来我一点不意外,为什么,就是因为在地上演出遇到的状况比这多太多了,你师父我当年和你大爷演出的时候就遇到酒鬼拿着酒瓶子往上面砸的,我们照样能把观众逗乐,把事情圆过去,演出一点没耽误。”

    “所以为什么叫撂地演出叫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啊,在整齐的地面上扣出要吃的饼来这要多难啊,现在你还觉得你科班出身很了不起吗?”

    这番话说的郭庆面红耳赤的,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范文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在你柏叔跟我说我师哥收了一个徒弟在天津这边撂地演出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输了,尽管你年纪比他大,学的也比他多,演出经验更是比他丰富。”

    “那您为什么还要……”郭庆迟疑道。

    “为什么还要比试?因为我就想让你输。”范文泉抛出了惊人的一句话。

    “为什么啊?”郭庆问道。

    “因为你这些年太顺了,唉。”范文泉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痛心疾首说道:“孩子啊,这些年你太顺了,也怪我一直惯着你。你方大爷有一句话说的好,三十岁前不狂的这个人是没有出息的,三十岁之后还狂的这个人这辈子都没出息,孩子,你太狂了,狂的眼睛里都看不到人了。”

    “先不说你在曲艺团里怎么样吧,单是到天津来,你见着你方大爷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可是你本门的亲师大爷,你就是这副态度啊?不说辈分就说艺术水平,你师父我两个加在一块也比不了你师大爷,就更别说你了,你连人家九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你能看不起谁啊。”

    “还有,你知道你方大爷为了相声这门艺术的传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啊?这几十年来人家就没一天好过过,这种人品艺德是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敢轻视的吗?”

    “还说人家林经理没见过世面,这是你一个小孩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人家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孩子啊,再这么下去你这个人就要废了。”

    郭庆被这番话说的羞愧地低下了头,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

    范文泉再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作艺先作德,无德不成艺。这些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快板、贯口、柳活儿这些基本功你都学过,可你看看有那一样比你师弟强的,他才九岁啊,学艺才两年啊。孩子,你太浮了,这样下去你永远成不了。”

    “师……师父,我……我知道……错了,我该……该怎么办啊?”郭庆边哭边说,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范文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去蹲下来,抱住郭庆脑袋,轻声说道:“孩子,我们过几天就回北京了,你今年十三岁,到十八岁还有五年,这五年你不要上台表演了,就在曲艺团里面干活,从扫地做起,从最底层做起,好吗?”

    郭庆在范文泉怀里拼命点头,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住,这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范文泉也心疼地抱紧了郭庆,这都是自己的亲徒弟,在家吃在家住就跟儿子一样的,哪有不心疼的啊,可是没办法,为了这孩子未来的成长,他必须这么做。

    郭庆这几年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徒弟已经狂的没边了,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正好知道师哥就在这儿,还有一个天资很不错的徒弟,所以就提出了这个比试,就是为了让郭庆受挫来的。

    成长的道路需要挫折,不然这辈子都不会成才的,像郭庆这样傲气的孩子,你怎么跟他说他都是不会听的,只有把他的狂傲气打掉,眼睛里才能看得到别人,才有可能成才,但愿这孩子一切都好吧。

    再反观宾馆另外一个房间,何向东也正在挨收拾,这孩子正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师父。

    方文岐沉着个脸,喝问道:“是不是你捣的鬼,没对过活就上场?”

    何向东也没敢瞒师父,就赶紧解释:“师父,不是,是郭庆他……”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方文岐又怒喝了一句。

    何向东很委屈道:“是我,可是对活的时候,郭庆老讽刺我的相声,我逼不过我才,我……”

    方文岐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骂道:“好你个何向东,你现在翅膀是硬了啊,你是要疯啊。你就是这样糊弄观众的啊,人家都是买了票进来的,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你就这样糊弄啊,你对的起谁啊?”

    何向东低声争辩道:“我不都还挺好的嘛,谁知道郭庆这么没用啊,都捧不住,还把底刨了,还说专业的呢。”

    一听这话,方文岐更是怒道:“上了台两个人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平时教你的东西你都喂狗了啊?你们要是对过活,还至于这样吗?你师父我说了大半辈子相声,都不敢一个包袱都没对过就上场,你还要翻天啊?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方文岐背着手怒气冲冲往床边走去,又回头喝了一声:“给我跪好了。”

    何向东立刻把腰板挺直,一脸悲催。

第五十二章 留下来吧

    翌日。天刚放亮,何向东师徒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他们今天要回小县城去。

    何向东动作倒是麻利,收拾东西起来很是利索,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方文岐坐在凳子上喝水,看着自己徒弟忙碌的样子,心里也是好笑,这小鬼头太机灵了。

    昨晚,何向东其实也没跪多久,没多大一会儿,方文岐就让孩子睡觉去了,他也真是心疼孩子,舍不得啊。

    孩子还小,做事难免意气用事,可以慢慢教,但是话说过来这孩子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了,底被刨了,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补上,这份砸挂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方文岐很欣慰,后继有人啊。

    何向东整理好两个大包袱背在身上,对师父说道:“师父,我已经弄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方文岐看的好笑,那两个包袱都快比这孩子身子还大了,还背在身子搏同情呢,他也不多话,直接走过去拿起何向东身上的一个大包,拎在手上,说道:“走吧。”

    “好嘞。”何向东笑嘻嘻应了一声,屁颠颠跟在后头。

    刚开门就看见郭庆这孩子站在门口,眼睛通红,头发也不像当初那样根根油光发亮了,看起来有点颓废。

    何向东小眼睛当时就亮了,从没见过自己便宜师哥这副造型啊。

    都不用想,方文岐就知道这孩子昨晚没少挨收拾,这孩子的毛病他也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自己师弟有没有给他掰过来,他问道:“孩子,你站在我们门口有什么事啊?”

    郭庆抬头看着方文岐,恭恭敬敬道:“大爷,我师父让我带师弟去吃早饭,他说他有事要和您谈。”

    方文岐深深看了这孩子几眼,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行啊,你们两个小孩先去吃饭吧。”

    一听有东西吃,何向东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背着包袱就跑出门口,问道:“师哥,咱去哪里吃啊?”

    “就在楼下的店里。”郭庆回答,又看见何向东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低声说了句:“要不我帮你背吧。”

    何向东脱口就是这么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啊?”

    方文岐不满地瞪了何向东一眼,不过也没说话。

    郭庆脸都红透了,满脸不好意思,他低声说道:“我……我……就当是感谢你昨天帮我补台吧。”

    何向东却说道:“这可不够呢,我昨天帮你补了两场呢,一个补了底,还有一个帮你补了场相声。”

    “那你要怎么样?”郭庆脸很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昨天的事羞愧的。

    何向东伸出两根指头,说道:“多加两套煎饼果子。”

    “好。”郭庆很快便答应了,还以为要什么呢。

    何向东一拍大腿道:“好,爽快,再加一碗嘎巴菜。”

    郭庆:“……”

    两个小孩在不断扯皮当中离去了,方文岐看的也是哭笑不得,也回了房间里面,不知道师弟找自己有什么事。

    范文泉很快也过来了,他走到房间里面也不客气,自己找了条凳子就坐了下来,就坐在方文岐对面。

    方文岐抬眼看了眼前这个满脸笑意的家伙一眼,问道:“昨晚教育徒弟教育的过瘾吧。”

    “还凑合。”范文泉满脸堆笑,看样子郭庆的表现也很让他这个师父满意:“哎,师哥,您说说我这徒弟怎么样?”

    方文岐道:“天资不错,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只是这性格得改改,太狂了。还有基本功也不扎实,这一点你这个做师父的也有责任,贪多嚼不烂,基本功得一项项过关。”

    范文泉点头道:“是,师哥你说得对。”

    方文岐讶异地看着范文泉,这老货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啊,他狐疑地问道:“师弟啊,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范文泉当时就急了:“师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啊,我是真的佩服你教徒弟的水平,看东子这样子又是活脱脱的一个小蘑菇啊。”

    “哼。”方文岐说道:“其他的你也比不过我,少废话,你特地把两个孩子支开总不会是故意跑来佩服我的教学水平的吧。”

    范文泉也收敛笑意,面色认真道:“师哥,你觉得连城俱乐部怎么样?”

    方文岐说道:“还不错啊,是个好穴,穴头林正军也是个不错的人。”

    “那你有没有兴趣留下来?”范文泉又问了一句。

    一听这话,方文岐都愣住了,留下来?他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陷入了深思。

    范文泉也不打扰他,就静静地看着师哥在思索。

    过了许久,方文岐才抬起头,默默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算了吧,我过惯了自由的生活了,也习惯了到处卖艺,这不在这里给人家添麻烦了吧。”

    范文泉劝道:“师哥,你年纪也大了,真的不适合再撂地了,有一餐没一餐的,太苦了。”

    方文岐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我都撂地半辈子了,也没什么苦不苦的,挺自由的,说我自己喜欢的相声,观众也爱听,挺好。”

    范文泉道:“好什么呀,咱们说相声就是从撂地起步的,但是后来为什么要进茶社进园子啊,说白了就是撂地活不下去了,风刮减半下雨全完,谁受得了这个啊。”

    “师哥啊,撂地是最能锻炼人,但是时代变了啊,现在大街上谁还让你撂地啊,城管不来抓啊,你也只能去农村小镇上表演,你这表演的对象才几个人啊?而且都是单一的农民群体,师哥你不总是说咱们说相声的要看菜吃饭,看人下碟,你现在就面对一个群体,你这相声不得是一个模子啊,这东子的本事要怎么增长啊?”

    这番话说的方文岐当时就心烦意乱起来,的确现在撂地只能活跃在农村了,面对的群体太单一了,就像上次撂地表演的八扇屏原本的梁子就使出来效果很不好,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自从自己退出曲艺团就一直撂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里面,就想自由自在地说相声,他是真的太累了。

    范文泉也知晓其中内情,就说:“林正军这个人怎么样你也知道,他是一个不错的穴头了,也不会干涉你说什么相声,你爱怎么说都行。还有这个俱乐部主要还是唱戏的,同行是冤家,他们跟咱们说相声的不挨着。”

    方文岐胸口起伏不定,很是心烦。

    范文泉也知道自己师兄意动了,就赶紧再加了一把火,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方文岐答应了:“师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东子考虑吧,这孩子跟着你撂地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不能自己倔就不管东子吧。还有啊,你想让东子把传统相声发扬光大,但靠在农村撂地能行吗?面对的人群那么单一他的本事能锤炼出来吗?”

    “唉……”方文岐叹出长长一口气,苍老的脸庞更多了几份愁思。

第五十三章 送别礼物

    正当何向东捧着一堆吃食带着脸已经黑成碳的郭庆回来的时候,方文岐和范文泉也从房间走出来了。

    方文岐见到何向东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我们以后就在连城曲艺俱乐部说相声了,咱们就在天津城里说。”

    林正军也就在宾馆门口等着,自接到柏强的消息开始,范文泉就想着要把方文岐留在这里了,也早就和林正军商量好了,这不一大早就这位爷就在楼下眼巴巴等着呢。

    等到确实的消息之后,林正军也才真正松了口气,他作为俱乐部的穴头,自然巴不得有这样的大角儿加盟。

    昨晚一场相声专场,收了门票钱300多块,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扣除各种费用之后,分给方文岐和范文泉这些人的还有二百块块钱。

    在小剧场分成也是开份儿的,一般演员拿的都是整份儿,包括穴头林正军他拿的也是整份儿,尽管他在名义上是个老板。

    换个说法更容易理解,这个俱乐部就像后世的合伙企业,演员靠着自己的艺术水平入伙,林正军靠管理入伙,大家都是合伙人,分红也是按水平分的,普通演员那整份儿,大角儿拿加份儿,刚出道的小演员和能顶场的学徒拿破份儿。

    行规演一场收一场的钱,昨晚是相声专场,林正军拿一个整份,乐队那边再拿一笔,剧场成本支出再算一笔,剩下的就是说相声的人了,就是这样分了。

    范文泉和郭庆是坚决不肯拿这个钱的,他们是拿国家工资,来私人地方演出本来就坏了纪律,再拿钱就更不合适了。

    按照范文泉的意思是要把钱都留给师兄他们的,可是方文岐这个倔老头死不肯要,后来废了好一通口舌,才算是向范文泉借的,才收下的。

    其实也没办法,他们要搬到天津城里来住,各方面开支一下子就大起来了,万事开头难,置办各种东西都是要钱的,日子难过啊。

    最终钱还是在林正军手里,方文岐拜托了林正军帮忙找合适的租住的房子,林正军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何向东、方文岐还有范文泉师徒,柏强师徒一行人都回了郊县去,接下去的几天,范文泉和方文岐都在教对方徒弟相声段子。

    范文泉有三段相声是方文岐不会的,方文岐对此也垂涎许久,这三段都是濒临失传的老段子,方文岐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就知道自己师弟会使,别的人他还真没见着。

    这三段分别是《吃翅子》、《直脖儿》还有《一窝混》,最后这段相声是改编自明代明浮主人的《笑林》里面的一则笑话。

    说的是有一户人家四口人,两夫妻加一儿子一老母,全家人都犯混。一次小孩在水缸里面见到自己的倒影,见水缸里面的人影学自己的动作,就发火吵起来了,是越吵越凶。

    后来小孩爸爸出来了,见水缸里面多了一个大人的影子,也吵了起来,可是是怎么吵也吵不过,后来孩子爸爸一怒之下拿起转头就往水缸里面砸,溅起大滩水花,孩子爸爸都吓傻了,完了,这是把人脑浆子都砸出来了呀,然后落荒而逃。

    有一次小孩爸爸出差回来,送给老婆一面镜子,老婆一看立马怒了,质问镜子里面的女人是不是丈夫带回来的野女人,丈夫百口莫辩。老太太拿过来一看,也立马怒了,骂儿子怎么带了一个老女人回来。

    《一窝混》。

    这个相声的后半段被马三立先生改编之后在80年代的时候表演过,名字叫《马虎人》。

    何向东学的很认真,范文泉教的也很认真,范文泉是越教越吃惊,这孩子实在太灵醒了,一教就会,都不用说第二回,而且基本功特别扎实,说完活之后,孩子立马就能掌握了。

    范文泉嫉妒心都要出来了,他是真嫉妒师哥有这么一个有天分的徒弟啊,若不是师哥就这么一个关门弟子,他都想直接抢走了。

    方文岐这段时间也传了几段老的好段子给郭庆,郭庆也很谦虚谨慎地学,这孩子经过上次的挫折终于是转了性了,这让两位老先生都很欣慰。

    过了几天,范文泉和郭庆就要回北京曲艺团了,同样要离去的还有柏强和田佳妮,柏强要带田佳妮去曲艺团的学员班上学去,现在都已经开学了,去了都算是迟了的了。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离别总是伤感,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尤其是何向东和田佳妮,这可是我们东大少爷的童养媳啊。

    不过这里面伤心的却是另外一个。

    “哇啊……呜呜呜……哇啊……”

    瞧见小胖子都哭得不成样子了,田佳妮道:“大石头你别哭了呗,你怎么比女孩子还爱哭啊。”

    小胖子都哭的停不下来,胖脸上都是泪珠,抽泣道:“你……你要走……走了,东子……东子也要……去……去天津了,就……我一人了……哇啊……”

    田佳妮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求助的看着何向东,何向东挠挠头道:“大石头,你有空也是可以来看我们的啊。”

    小胖子还在哭:“就……没人……没人陪我……玩,就……就你们……就你们肯陪我……现在……你……你们走了,又没人……陪我了。”

    何向东实在是没辙了,就只能说道:“大石头,你给我们准备了送别礼物没有啊,要是没礼物,你就别哭了。”

    “哇……”的一声,小胖子顿时哭得震天响,那叫一个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的。

    何向东脸色都变了,直说道:“瞧着架势,这礼物可小不了哇。”

    田佳妮狠狠掐了何向东一下,一瞪眼,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嘿嘿……”何向东笑笑。

    过了许久,小胖子才消停下来,他擦干眼泪,红着眼泪说道:“其实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的。”

    田佳妮和何向东都看过来,都很好奇这个小胖子准备了什么。

    小胖子从带来的背包里面,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了田佳妮,说道:“妮姐,这是我送给你的。”

    “谢谢。”田佳妮笑眯眯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钱,顿时就惊呆了。

    小胖子很认真地说道:“这里面都是这些年我爸还有我奶奶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没怎么用,大概有40多块钱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给你了吧,你自己买吧。”

    果然是有钱人家孩子,小小年纪就会用钱砸人了。

    田佳妮自然是不肯要的,小胖子却难得的这么坚持自己的意见,田佳妮见推不过,也只能收下了。

    何向东笑眯眯地问小胖子:“大石头,你准备送我什么呀?”

    小胖子也很认真在包里面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一个庞然大物,递给了何向东。

    何向东当时就笑不出来了。

第五十四章 倒在追梦路上的男人

    因为小胖子送给他的是一只鸡,还是拔过毛的,还很肥。

    何向东差点没哭出来,送给人家女孩子好几十块钱,给自己就这么一只破鸡,还是生的。

    小胖子说道:“你不是有一门从东汉传下来的手艺么,盖世无双叫花鸡,曹操还派百万大军抢过呢,所以我就送你一只鸡啦。哦,对了,我这里还有盐,还有荷叶,我都带来了。”

    这回何向东是真的哭了:“你一定是玉帝派来逗我的。”

    小胖子看着他,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哈哈……”田佳妮都快笑岔气了,说道:“这……这就叫嘴贱……哈哈……叫你骗人……哎哟喂。”

    还能怎么着呗,有吃的就不能浪费,这是何向东为人处世的第一原则,他立刻换了心情,喜滋滋地处理起了这只生鸡。

    浸荷叶、抹盐,再把葱打结塞到鸡肚子里面,和泥,荷叶包好鸡,再抹上黄泥,生火,闷烤。

    三个小孩眼巴巴等着,熟了之后,分食,不过却是吃的没滋没味,连嗜吃如命的何向东也是如此。

    吃完之后,小胖子也要走了,他说他不想看见何向东和田佳妮离开。田佳妮也回赠小胖子一本京韵大鼓剑阁闻铃的曲谱,小胖子反正也看不懂,纯粹是留个纪念。何向东也回赠了一个非常宝贵的东西,就是他的盖世无双叫花鸡的做法。

    在小胖子走之前,何向东还再三嘱咐,这份秘方绝对不能泄露了,自东汉三国一千多年来可就穿了这么一支,是打死都不能泄露的。

    小胖子也很郑重地把菜谱折好放在内衣口袋里,赌咒发誓这秘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连老爸奶奶都不会让他们知道。

    何向东很欣慰。

    田佳妮很奔溃。

    待到小胖子走后,这小溪边也只剩田佳妮和何向东两个人了,流水潺潺,斜阳见分晓,斑驳树影撒落在身上。

    坐在石头上的田佳妮问道:“哎,人家大石头送了我那么多钱,你打算送我什么啊?”

    何向东笑笑,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对用棉布袋子包好的黑色水煮玉子,说道:“这对玉子是我在学太平歌词的时候师父做来送给我的,这些年我唱太平歌词一直是用它,现在送给你了。”

    田佳妮接了过来,在手里翻看,又对何向东说:“再给我唱段太平歌词吧。”

    何向东笑着问道:“好啊,唱什么?”

    “就唱你第一次给我唱的《文王卦》吧。”

    “好啊。”何向东拿回玉子,也没起身就坐在田佳妮身边,打了一串花点,然后回到正常板眼,唱道。

    “乾坤大来日月长,开天辟地有阴阳。

    三皇五帝传流下,千古渔樵话兴亡。

    昔日里有了一个姜吕望,渭水河边钓文王。

    龙驹辗拉起了姜丞相,周文王为国就访忠良。

    连拉了八百单八诸,全凭着,文王八卦算个阴阳……“

    田佳妮歪着脑袋看着听着何向东的演唱,还是那么走味儿,这曲子应该是能听一辈子不厌烦的。

    何向东再唱:“算了算,星星月亮就在天上。”

    “算了算,田里的庄稼就属高粱长。”

    “算了算,女孩就属佳妮最爱哭。”

    田佳妮顿时笑出声来,又想到那日的窘境。

    “算了又算,男孩就属何向东最聪明。”

    “呸,不要脸。”田佳妮大声喊了出来,又大笑,突然又哭了。

    “算了又算,佳妮非要嫁给何向东。”

    田佳妮却没有回话,再看她已经是满脸泪水,这些日子的积蓄感情在这分别的一刻终于迸发出来了。

    何向东也哽咽了:“算了又算,佳妮一路得要平安。”

    “算了又算,佳妮日子要过的舒心。”

    “算了又算,佳妮以后能成大角儿。”

    “算了又算,佳妮每天能吃叫花鸡。”

    “算了又算……算……算了又算,大家都要过的好好的……”

    ……

    田佳妮最终还是走了,和师父柏强一起走的,同行的还有范文泉和郭庆,方文岐和何向东一起到县城里面的车站送他们。

    何向东一直没说话,一直到田佳妮走了没说话,待到汽车远行之后,他才颓然坐在地上,拿出田佳妮送他的一根鼓签,默默无语。

    方文岐上前搂住了何向东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的腿边,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东奔西跑是苦了这孩子了,伤痛离别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此去经年,相逢不知在何载了,但愿大家一切都好吧。

    下午,黄华来了,方文岐跟他搭档了有两年了,这次去天津也是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前去。

    有些日子没见,黄华显得有些憔悴,胡子也没有刮,嘴里叼着根烟,止不住地吞云吐雾。

    方文岐也没催他,这都是要他自己要做决定的,他也只是静静的看着。

    过了许久,黄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方老哥,我决定不说相声了。”

    方文岐眼眸微微一凝,问道:“为什么?”

    黄华苦笑:“钱,因为没钱,我女儿大了,也要上学了,父母年纪也大了,家里方方面面都要钱,可是我说相声连吃饭钱都挣不来。”

    方文岐也沉默了。

    黄华狠嘬一口烟,最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碾上了一脚,叹道:“我很爱相声,从小就爱听,可以在广播里面一宿一宿地听,我真的爱相声,长大了我也报考过曲艺团的学员班,可是考不上。”

    “但是我没有死心,我去那些曲艺名家相声大师家里拜师学艺,可是他们都不肯收我,说我天分不够。我知道我笨,也没有天分,但是我相信勤能补拙,我开始一整天一整天的练贯口,练身段,练快板,没人教我就偷学,趴在人家院墙上偷看,打我我也不走,一天一年十年,我就一直这么过下来。”

    “我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让我一直能说相声就好,可是我却连饭都吃不饱,到了三十岁连老婆都讨不到,后来还是父母花了半辈子积蓄才算是给我娶了个老婆,也算是有了个家。”

    “我老婆在纺织厂工作,家里的开支都是她赚来的,我就是街坊邻居的笑话。呵,这两年要不是方老哥你带着我,我连自己饭钱都挣不出来。我喜欢相声,可是相声却不能当饭吃,现在我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其实我知道她一直是看不起我的。”

    “我已经自私了半辈子了,我不能在这么自私下去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再为我的爱好受苦了,我真的不是这块料,我决定再也不说相声了,再也不说了,不说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黄华的脸庞滑落。相声这一行实在是太难了,也太不好干,80年代相声还算是火的,可是民间艺人还是连饭都吃不饱,到了九十年代相声市场就消失了,除了拿工资的,其他人都活不下去。

    方文岐默默叹了一口气,起身从里屋拿出叠好的一件黑色大褂,那个幽默风趣充满激情的男人却被现实逼成了这样,他说道:“你不是一直求我给你做一件大褂嘛,我做好了,不管你以后说不说相声,我都希望你一切都好。”

    黄华接过大褂,把脑袋深埋进大褂里面,嚎啕大哭起来。相声是他半辈子的梦想,而今天……这个梦终于碎了。

    他也终究倒在了追逐梦想的道路上。

第五十五章 到天津

    第二日,何向东和师父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锅碗瓢盆,棉被铺盖就离开了这个住了两年的农家小屋。

    当门锁上的那一刻,何向东和方文岐都注视着门许久,默默不语,两年内点点滴滴,嬉笑怒骂都在这扇小门里面,虽然破旧,但很美好。

    拥有的时候倒不觉着有什么,反倒嫌这嫌那的,等到分开的时候还是非常不舍的,就仿佛在身上硬生生撕扯掉一块东西似得。

    心头压抑的很。

    何向东问:“师父,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方文岐答道:“会的吧。”

    何向东再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啊?”

    方文岐答道:“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也许吧。”

    两师徒拉着大量行李,慢慢远行,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成一点微光消散不见,而那栋小院依然破旧地坚挺在那里,或许是在等他们回来……

    或许吧……

    相声界有一句话,叫做“相声的出处是北京,聚处是天津”,这是因为天津的地理位置、民众生活,还有风土人情很适合相声的发展。首先一点,天津是京畿门户,交通发达,东靠渤海,从海上也能到达大连、烟台、青岛、上海这些海上重镇。

    在陆路也可以从我国最早的京山铁路出关,到达东北各地,还可以沿着津浦铁路南下,到达济南、徐州、南京这些大城市。

    交通发达,南来的北往的也就多了,各种手艺人也就来了,人员也复杂,各种艺术也都有人听,慢慢的天津就成为曲艺之乡。

    相声行里面,早在光绪年间相声前辈沈春和就和弟子来天津说相声了,这位前辈的辈分极高,是和相声老祖穷不怕先生同一辈的人物,原本是跟随张三禄先生学艺,后来转行说相声,因为本身辈分很高就由穷不怕先生代拉为师弟,两人也是同门,他也是相声最初的三大门派,沈派的创始人。

    在辛亥革命之后,又有大批相声界第三代传人到天津来卖艺,收徒传艺香火传承,使天津成为相声的故乡,当时领头的便是那一批德字辈的老前辈。那个时候还是以撂地为主,后来进入杂耍园子说相声也是相声八德之一的万人迷李德钖先生带的头,那时候天津最出名的园子一个叫“四海升平”还有一个叫“宝和轩”。

    到20世纪30年代,天津也出现了剧场式的园子叫“燕乐升平”“小梨园”,李德钖先生在搭档离开后也和相声第四代门主张寿臣先生一起说过一段时间的相声,也有提携后辈的意思,所以相声界的前辈提携后辈的传统古已有之,只是到后来慢慢地被人为的消灭了。

    在李德钖离开天津去往东北之后,张寿臣先生就代表了当时京津相声界最高水平,包括其徒小蘑菇常宝堃先生也是一时之选,声名赫赫。

    就连相声界为常宝堃先生改过辈分字号的事情都有发生,最初相声界的大辈商议的辈分字号的排序,是“德寿立仁义”,到常宝堃先生这一代应该是“立”字辈。

    张寿臣先生也的确给常宝堃起了艺名常立桐,包括其他的徒弟田立禾、冯立樟、康立本,可惜这些名字没有叫响。反倒是因为小蘑菇的年幼出名,常宝堃三个字在相声界响了腕儿了。

    后来再有相声名家收徒,就不按照“立”字排辈分了,反倒是按照“宝”字来排了,侯宝林、赵宝琛、孙宝才这一批宝字辈前辈都是从这儿来的。

    再到后来的“仁”字排辈,也是因为常宝堃先生的徒弟苏文茂先生的人品艺德让同行很敬佩,后来再收徒就都改成“文”字辈的了,就像范文泉、方文岐这一批文字辈的先生。

    既然改了这么多,后面的也就改了。原本的辈分叫“德寿立仁义”,后来改成了“德寿宝文明”,到明字辈就到新中国了,那时候连拜师都不提倡,更别说师父赐艺名了,大家伙都用原名了,就像何向东,也没跟“明”字有什么关系。

    师徒两人废了好一番周折才到的天津城里面,林正军也早就蹬着一辆三轮来接他们了,他知道搬家肯定东西多。

    三个人跑了好远才到的住处,是一个老式的筒子楼,房东是个退休老头,单位分的房,老头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的地儿,就隔了一个单间出来出租。

    也都是认识的人,商量了一番,约定每个月房子30块钱就好了,两个老头都好说话,互相客套了一番,也就搬进去住了。

    到傍晚,何向东和方文岐跟着林正军再一次去了连城曲艺俱乐部,这一次是见其他演员去的。

    后台里面演员也很忙碌,对着镜子化妆,这个剧场主要是还是唱戏的,以唱京剧为主,偶尔也唱评剧的,在有就是偶尔来串场子的,来唱大鼓书,坠子,快板书之类的。

    这个京剧班子里面也有一个班头,叫白凤山,是唱老生的,也是这个俱乐部里面的大角儿,台柱子,是拿加份儿的。

    林正军走到人家身边说道:“白老板,我跟你说的方文岐先生来了。”

    白凤山头头都没转过来,依旧是对着镜子在试他的髯口,这个砌末京剧老生都要戴的,就是那个大假胡子。

    方文岐倒是不以为意,拱手笑道:“白老板,有礼了。”

    白凤山是一个模样俊朗的中年男人,此时脸上妆容也画好了,看不出来面部表情,他淡淡说道:“方先生您客气了,恕我正在试装,不能见礼了。”

    方文岐呵呵笑道:“倒是无妨。”

    白凤山继续说道:“我们连城俱乐部就我们一个京戏班子,偶尔也有唱大鼓,唱坠子的来串场,来搭班说相声的贵师徒倒还是头一个。”

    方文岐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白凤山,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白凤山道:“行有行规,门有门规,我们连城虽然庙小,但是也是有规矩的,所有搭班的艺人都是要从开场做起,不知道这一点方先生是否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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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其实我没私心

    林正军当时就不乐意了:“老白,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方先生怎么说也是一个角儿,你怎么可以让人家演开场。”

    白凤山笑笑:“角不角的不是我说了算的,要观众认可人家肯给钱肯捧才行。”

    林正军微怒道:“反正方先生就不能说开场,人家再怎么说也都是从北京专业的曲艺团退出来的啊。”

    一听这话,白凤山更是自嘲地笑了:“老林,你这话可就错了,我们这里谁不是从专业团体退出来的啊?”

    林正军语塞:“你……可是人家方先生当年……”

    “好了。”方文岐出声打断了林正军为他辩解的话,他看着白凤山,微笑说道:“白凤山,白老板是吧,江湖的规矩我懂,我们师徒就从开场演起。”

    “方先生。”林正军立刻担忧地看过来。

    方文岐却只是笑笑,以示无妨。

    白凤山也才第一次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方文岐。

    方文岐也回看,苍老的脸庞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那我们爷俩什么时候可以上场表演?”

    白凤山深深看了眼前这位老者几眼,道:“今晚就可以,六点开场。”

    方文岐一拱手:“既然如此,我们爷俩就先去准备了,告辞。”

    白凤山伸手送客道:“请便。”

    方文岐便和何向东走了,何向东走之前还深深看了这个画着花脸的男人好几眼,又看了看林正军好几眼,见师父都没意见,他自己也就跟着走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街头卖艺的经历也让这个孩子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待到两人走后,林正军才不无责怪道:“老白,你这是干什么啊?”

    白凤山反问道:“你还问我干什么,咱们俱乐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咱们兄弟都快活不下去,你让我怎么办?”

    林正军争辩道:“人家方老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是个好角儿,是个大角儿,他能把我们俱乐部盘活,能让兄弟们日子都好过起来。”

    白凤山却道:“是不是好角儿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要看观众肯不肯捧他,肯捧才是角,不捧他就什么都不是。”

    “你……”林正军气到无话可说,方文岐的本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和范文泉是多年好友,也无数次听范文泉提起过他这位师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后来在得知方文岐在天津撂地的消息之后,范文泉就想让师哥安定下来,就来找林正军了,两人是一拍即合。林正军也正缺一个大角儿来盘活他们的场子,两人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又是比赛打赌,又是联系场地,又是找观众的。

    那晚来的那么多观众,都是林正军一家家一户户挨门上去说的,就是为了给方文岐留下一个这是个好穴的好印象,不然单凭挂一个相声专场的牌子就能吸引那么多人啊。

    这不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易把人给留下来了,结果还没上台就让白凤山给支到开场去了,他怎么能不气,他是真怕方文岐一怒就走了,他可没少听范文泉说他师哥这个倔脾气啊。

    白凤山叹了一口气道:“老林啊,真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咱们剧场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今晚来了几个人,十五个啊,咱们后台的演员都比观众要多了,扣除场地茶水各种费用,咱们兄弟每人就只能分个几毛钱啊。”

    “你让我怎么办,把方文岐他们师徒放到中场?放到压轴?放到压场?这越往后排分的钱越多,在没看到他们的确值那些银子的时候我敢这样做吗?他们要是不值那些钱,咱们后台这么多兄弟就得饿肚子啊。”

    后台在化妆的那十几个京剧演员也都扭过脸来在看林正军,四处都是大花脸,看的林正军一阵心烦,他道:“我就是知道咱们剧场的情况我才费劲心思让人家留下来的,我相信人家是能把咱们剧场带火起来的,你没见上次相声专场多么热闹啊?”

    “呵。”白凤山轻笑一声,说道:“老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观众都是你腆着脸挨门挨户上去说的,上次演出的还有两位是专业曲艺团出来的人,到底是谁本事好还说不定呢,至少我听过范文泉的大名,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个方文岐。”

    “还有,一次观众多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当初也拉了不少观众来,整个剧场都满座的情况都有,可是咱们水平差留不住观众,现在也就那么几个人来听戏。他们师徒留不留得住观众现在还不好说,谁敢保证还有那天晚上的盛况?”

    林正军也沉默了,深深叹出一口气,再没有确实证明力的情况下,他的保证都是空虚无力的。

    白凤山也终于把髯口戴好了,他一撩髯叹道:“老林啊,我也没什么私心,只要他们师徒能把场子带旺了,让咱们这些兄弟的日子都能好过起来,我这个班头让给他方文岐做又何妨?”

    林正军最终点点头,然后用手狠狠搓了脸庞几下,眼神中都是疲惫。

    后台,方文岐和何向东也在换衣服,这二位说相声倒是也简单,穿上两件大褂就是了,道具也就那么几样,桌子、红布、折扇、手绢、醒木。

    何向东边穿衣服边问道:“师父,人家把你支到开场来,你不生气啊?”

    方文岐在给桌子铺红布,头都没抬就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啊,作为班头他这样做是合格的,不明白人家底细本事的情况下,来搭班的还是从开场演起最好,不然就是对场子里的其他演员不负责了。”

    何向东憋着坏笑,故意拉长了音说道:“哦,原来他们不知道您的本事啊,师父您不是说您当年在京津这一带很知名的嘛。”

    方文岐鼻头发出一声轻笑,用手拍拍自己徒弟的小脑袋,说道:“我在京津成名的时候那都是解放前了,那时候人家白凤山还没出生呢,天津也我来说过相声,就在鸟市的声远茶社。到后来新中国进入曲艺团广播里播的相声我也录了不少,可惜呀,人家白老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离团。再到后来,我四处奔波到处撂地,人家不知道我的本事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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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来了一老头儿

    何向东一撸袖子,恶狠狠道:“既然他们不认识我,今天我就让他们认识认识。”

    “嗬。”方文岐来了兴趣,问道:“你这小鸡崽子还想跟人家硬干啊?”

    何向东学了京剧的念白道:“硬拼岂是明智之选哇。”

    方文岐转身一拱手,也学京剧的念白:“将军待如何?”

    何向东学唱马派京剧老生,唱腔倒是也极为老道:“打的他们儿子落花流水哇~啊~啊~啊~”

    方文岐一拍何向东脑袋,笑道:“瞧你这出息。”

    何向东也笑,问道:“师父,我们等会开场表演什么啊?”

    方文岐说道:“对唱文王卦吧。”

    “好啊。”何向东应道,这段太平歌词是他唱给田佳妮听的第一段,也是送她走唱的最后一段,也不知道现在妮儿在北京过的好不好。

    “对活吧。”

    师徒俩开始对活。

    过了一会儿,林正军也从后台化妆间出来了,他一件方文岐师徒在这里,就快步跑过来,嘴里连连说道:“哎呦,方先生,抱歉抱歉,实在是……哎呀,我这……”

    方文岐倒是很大度,说道:“你甭客气,这都能理解,如果是在我在白老板那个位置上我也会那样做的。”

    林正军感激道:“哎呀,您太大度了,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方文岐笑道:“嗨,有什么好说的,请吃宵夜吧。”

    林正军忙不迭答应:“好好好,请请请,一定请。”

    一听有吃的,何向东口水一下子就下来了,急忙道:“我要吃肉。”

    “有肉有肉,肯定有。”林正军答应的很爽快,他道:“那您二位也赶紧准备,我先去准备开场。”

    “好嘞,你先去。”方文岐应了一声。

    林正军冲二人笑了笑,就赶紧走到台上去了。

    在这时,剧场门口踱步走来一人,这人约莫五十来岁,穿着一声中山装,身材偏瘦,但是看起来很精神。

    俱乐部门口就支着一张小桌子,用来卖票的,售票的是两个姑娘,都是后台演员的家属。

    那小老头走到桌子边上,问道:“听说你们这里有说相声的是吗?”

    卖票的那女孩答道:“今天也有,开场就是。”

    小老头一拱手道:“辛苦。”

    然后迈步就要往剧场里面走。

    那小姑娘赶紧喊:“哎,大爷,你还没买票呢。”

    小老头也回头看来。

    小姑娘旁边还有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妇女,她一拉小姑娘示意对方不要多话,然后笑着对那老头说:“这小孩不懂事,您先进去吧,今天剧场坐儿没卖满,您随便坐。”

    小老头再一拱手,道了声辛苦,然后进场。

    那小姑娘还一脸纳闷问道:“周姐,你干嘛不让人家买票啊?”

    那妇女一戳小姑娘脑袋,笑着道:“那人是谁你没认出来啊,人家是同行来了,你还管人家要票啊。”

    小姑娘低下头,还是没明白。

    其实艺人行内是有这个规矩的,就是同行来看你表演是不用给钱的,只要抱拳道一声辛苦就好。但是同行也要守规矩,就是不能坐在正对戏台的最前面,在边角随便找一个地儿坐就好了,在剧场满座的时候,还要自己弄一个小凳子坐在一旁,是不能坏了人家生意的。

    表演开场,林正军下台去。

    方文岐师徒俩抬着桌子就出来了。

    这些观众眼睛也瞪大了,居然来了说相声的,这很少见啊,因为这个剧场是唱戏为主的,这些观众也都是戏迷,他们也不知道今晚有相声,何向东师徒俩也是临时要表演的。

    而且这些观众都挤在第一排的沙发椅子上,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人买了高价票了,其实也是普通的硬木椅子的票,但是只有十几个人,前面沙发票一张也没卖掉,瞧见没人坐就都挤到前面去了,花两块钱坐四块钱的位子。

    来的那老头倒是坐在后面边角的不起眼的地方,只是他一见这说相声的出场,两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大了,这狐疑的眼神一直盯在方文岐身上没动过。

    这两位出来说相声了,台底下倒是很安静,何向东笑了笑,砸了个现挂:“今天是我们爷俩给诸位开场说段相声,感谢大家对我们无声的鼓励。”

    观众被逗乐了,也非常给这个机灵的小孩面子,掌声立马就响起来了。

    何向东抬眼环顾剧场一眼,笑着说道:“可了不得了,今儿来不少人啊,刨去这些空座就都坐满了,可了不得啊。”

    方文岐笑骂道:“废话。”

    观众也乐,爱听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那些人,都退休在家没事干,偶尔来听听戏,他们年纪大了,没有年轻人那份激情,笑笑就很给面子了。

    何向东倒是也没因为观众少和不热烈的态度而不满,他从小跟着师父卖艺一两个观众的情况也经常有,师父总是说人家观众给了钱了,就要对得起人家,就算是只有一个观众也得给人家卖力气好好说。

    何向东道:“到台上来了,得先做个自我介绍。”

    方文岐也捧道:“得介绍介绍。”

    何向东道:“我叫何向东,是相声界的一个小字辈,在我身边的这位老先生,叫方文岐,是文字辈的先生。今天是由我们两人来给你诸位说唱一段文王卦,您诸位多捧了。”

    “多捧了。”方文岐也应道。

    一听那人叫方文岐,台下那个老头眼睛当时就瞪圆了,居然是他!!!

    何向东说:“咱们连城俱乐部主要是唱京剧的。”

    “对。”

    “刚才也看到后台很多人在排练,都拿着各种颜料往演员身上画,往眼睛上,往鼻子上,你戳我眼睛,我打你鼻子……”何向东声情并茂地比划了起来。

    方文岐一拉何向东,说道:“这是画脸吗?这是打起来了。”

    何向东笑笑:“这咱也不懂啊,来到唱京剧的剧场了,咱也得给大伙唱两句。”

    方文岐问道:“唱京剧啊?”

    何向东点头。

    方文岐又问:“那你都会唱什么啊?”

    何向东道:“会的那就多了,生旦净丑都能来,首先一个这老生就没问题。”

    方文岐惊讶道:“你还能来这个啊,你擅长哪一派的啊?”

    何向东道:“京剧里面老生四大流派,马谭杨奚,我马派唱得好。”

    “哦。”方文岐表示明白,说道:“马派这在京剧老生里面是一个大派,是马三立先生创立的。”

    何向东当时就说不下去了,一脸无语地看着师父。

    台下也笑,天津人就没不知道马三立的。

第五十八章 学唱戏

    瞧见观众的反应,方文岐才恍然大悟道:“噢,我说的不对啊?”

    何向东道:“这不是废话么,马三立先生是说相声的,马派老生是马连良先生创立的。”

    方文岐道:“哦,这样啊,那你给我们学学这马派的老生呗。”

    何向东道:“那好我唱十老安刘里面淮河营里面的一小句给大伙尝尝。”

    “好。”方文岐带头叫起好来,台下几位老头老太看人孩子不容易也鼓起掌来。

    何向东拿起桌上的折扇,往后退了几步,学着老生晃步走出来,待到台前,这一开嗓,顿时就给现场震住了。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咱?在长安是你夸大话,为什么事到如今耍奸滑?左手拉住了李左车,右手再把栾布拉。三人同把那鬼门关上爬啊~啊~啊~啊……”

    “好。”方文岐大喊一声,带头给何向东叫好。

    现场先是静了一下,然后才爆发热烈的叫好声,谁都没想到这个跟桌子一般高的孩子竟然能唱的这么有味,简直绝了。

    连角落头的那小老头眼睛里也迸发出光彩来,吃惊地张大了嘴。

    相声里面所有唱的部分都叫柳活儿,这是何向东这些年专攻的部分,他会的可不仅仅是太平歌词,戏曲,大鼓,坠子,十不闲,小曲小调都能来,祖师爷赏了这孩子一副金嗓子,再加上学的也刻苦,所以唱功相当了得。

    当然吃惊的还有后台的白凤山,他也是唱老生的,可是何向东这一嗓子也把他震住了,这九岁的小孩子唱的是真好啊。

    想看这对师徒是不是有真本事的,白凤山自然是不能缺了席的。林正军也站在白凤山身边,问道:“怎么样?”

    白凤山点头道:“在这个岁数能唱成这样,相当厉害了。”

    林正军却道:“方先生唱的才是好,那柳活儿可是一绝,人家父亲也是唱京剧的,母亲是唱评剧的,他是出生在戏曲世家的,只是后来说了相声了,但是人家唱戏那是相当厉害。”

    白凤山点点头,对台上这对师徒多了一点信心和兴趣。

    方文岐又问:“你京戏唱的不错,评剧能不能来?”

    何向东得意道:“京戏我都算是外行,评剧我可是内行,人家评剧界都送我一个外号呢。”

    方文岐好奇道:“叫什么。”

    何向东一拍胸脯,掷地有声道:“马三立第二。”

    “去。”方文岐没好气喝了一声。

    台下就没有不乐的,那个坐在角落的老头也连连点头,不由得多看了何向东几眼。

    何向东笑笑道:“其实那都是玩笑话,我的真实外号叫小侯宝林。”

    方文岐赶紧拦他:“别胡说八道啊。”

    何向东还在说:“还有小小蘑菇、小二蘑菇、小三蘑菇……”

    瞧何向东越说越不像话,方文岐赶紧捂这小孩嘴,见何向东消停下来才说:“好嘛,这一下子侯家马家还有常家那一堆蘑菇都让你给得罪了。”

    台下那老头也轻笑,自语了一声:“小三蘑菇,呵呵……”

    何向东正经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们给大伙正经唱一句评剧,就来一句啊。”

    方文岐问道:“来一句什么啊?”

    何向东道:“《秦香莲》里面包公的那一句,驸马爷近前看端详,咱爷俩一人唱一半怎么样?”

    方文岐问道:“我也得来啊?”

    何向东点头笑道:“对啊,你可不得来嘛。”

    方文岐却道:“可我也不是马三立第二啊。”

    “第三,第三,您第三。”何向东连道。

    方文岐却是瞪大了眼,道:“感情我还排你后头啊?”

    何向东继续出主意道:“要不你叫小侯宝林第二,小小蘑菇第二……”

    “哎哟,行了行了,我唱我唱,别第二第三了。”方文岐也是被这孩子弄怕了。

    台下观众也看的很有味道,一点不厌烦。

    “来了啊。”何向东瞪眼凝眉,使出包公的相儿来,唱道:“驸马公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唱腔老道、行腔流畅、韵味醇厚,走的是白派的唱腔。白派唱腔不以花腔俏皮调取悦观众,而是婉转低回,含玉吐珠,非常有韵味,也是评剧各派唱腔之首。

    见台上这小孩唱评剧也如此了得,台下观众掌声立马就向起来了,叫好声连连。

    待到方文岐接着唱了,他也没二话,何向东话音刚落他便接了上去,这一开口就知道是不是行家了:“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掌声暴动,观众都听傻了,这老头唱的也太棒了。

    最后一句是两人合唱:“将状纸压至在了某的大堂上,咬紧了牙关你为哪桩?啊~啊~啊~”

    这一老一少,一嗓音老道悠然,一清亮童子音,配在一起简直绝了。而且这二人唱戏的时候都是配合着表情身段来的,而不是站在舞台上干巴巴唱戏。

    方文岐是从小唱戏,各路戏曲身段都烂熟于心,炉火纯青,他对徒弟的教导也不仅仅停留在唱功上,连身段表情这些都要教。

    换句话说,这爷俩只要把这大褂一脱,换上戏服是能直接登台唱戏的,身兼多行,很了不得。

    “好。”观众都站起来鼓掌了,那些个老头老太都叫好声连连。

    何向东和方文岐连连鞠躬表示感谢。

    后台白凤山缓缓吐出一口气,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爷俩就这唱这一句就知道评剧的造诣低不了了。

    他们班子偶尔也唱点评剧,但一听就知道完全不是人家对手,而且前面何向东一句马派老生也把他惊住了,徒弟都唱的这么好,师父岂能差的了。

    “如果他们相声不行,留下来搭班唱戏可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白凤山眼珠微动,打起了这个主意。

    林正军得意地看了白凤山一眼,说道:“老白,怎么样,我说了人家是个好角儿了吧。”

    白凤山笑笑,没有回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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