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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四方     相声大师txt下载     相声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宝嗓

    吴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尴尬一笑,道:“哦,原来是线头啊。”

    何向东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呢?”

    吴金呵呵一笑:“我以为是线头呢。”

    何向东吃惊道:“哦,原来你以为是线头啊。”

    吴金挥挥手道:“可不线头嘛。”

    这两人算是在线头上较上劲了。

    一阵尴尬的笑声过后,吴金摆摆手道:“你别老胡说,这都没有的事儿。”

    何向东却很正经地说道:“你可别多想啊,我跟嫂子这么没有任何关系,回去也不能乱发脾气,尤其是对小洋,哎呀,一想起这孩子,我这心里啊,唉……”

    最后几个字何向东已经是带着哭腔了,手掌还在眼睛上擦着,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吴金目瞪口呆。

    底下那些客人笑得都停不下来,有几位正在喝茶的直接呛到咳了出来,脸都呛红了,可嘴上还是笑个不停,那副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何向东也停了下来,那坏笑的模样简直了,这人长得太讨喜了,这是一个喜剧细胞渗透到骨子里面的人,见到这人你就忍不住地发笑,真的跟以前那些老艺人评论他一样,这简直就是祖师爷的私生子啊。

    吴金拦住了坏笑的何向东,他道:“您可再胡说八道了,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何向东反倒是不乐意了,他争辩道:“你还不乐意啊,你跟你小姨子的事情我还没说你呢。”

    吴金急了,连忙说道:“你可别胡说啊。”

    “吁……”底下那些观众都在起哄。

    何向东老神在在道:“我是不想说出来啊,可是底下观众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话音刚落,底下所有人都在喊:“说。”

    “快说。”

    ……

    吴金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何向东一摊手道:“看看群众的呼声,人家这都是给过钱的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金看看观众,又看看何向东,只能无奈威胁道:“你可得好好说啊,得说实话。”

    何向东答应的很爽快:“那当然了。”

    吴金无奈苦笑,突然回过神来,问道:“诶,我跟我小姨子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嗨,这我不是趴你们墙角听的嘛。”

    吴金傻眼了:“敢情你还有这手艺啊?”

    何向东一笑:“那可不,我九岁就学会了爬墙头了,一人多高墙头噌一下就能上去,现在趴个墙角算什么啊。”

    吴金摇头称赞道:“那你是真厉害了,那你在墙角都听到什么了啊?”

    到正题了,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手绢,捏在手上扮坐旧时女人拿在手上的手巾,身段微微一扭,脸上媚态百生,那骨子女人的妩媚劲儿一下子就出来了。

    “哗……”台底下的观众全都吓一跳,这也太像了吧。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吴金还是啧啧称赞道:“您这架势可比女人还像女人。”

    他们哪里知道何向东这些年辗转江湖吃的苦头,经历的事情多了去了,曾经没饭辙的时候就跟着一个评剧班下乡唱过戏,他就扮过旦角,那身段绝了,就拿现在来说,给何向东补上妆,他就能直接上台唱戏了。

    何向东扭捏作态,用尖细柔媚的女声娇声道:“哎呀,姐夫,不要舔那里……啊……不要,不要啊,那里脏……我姐快回来了,不要啊……啊……”

    “咦……”观众脸色很精彩,纷纷发出肉麻的声音,都笑得停不下来了。

    吴金脸色都变了,惊道:“我这是在干嘛呢?”

    何向东继续用尖细柔媚的女声道:“啊……不要舔……啊……那是马桶……脏……”

    吴金一怒推了何向东一把,骂道:“我去你的吧。”

    底响了,观众爆笑,这个小段结束了,两人冲观众一个鞠躬就休息了。

    这里也没什么前台后台,留给他们的也就一张靠墙的小桌子,何向东拿起一块毛巾就往脸上脖子上擦去,这天太热了,身上都是汗。

    一把扯开大褂上面的纽扣,身上那件小汗衫也湿透了,自从出道以来不管是刮风下雨天寒地冻,还是烈日炎炎,只要是正经说相声,何向东是必须要穿大褂的,这是他这么些年来的坚持。

    吴金也热得够呛,脱了大褂,拿着湿毛巾在身上一通擦,又拿起凉水咕咚咕咚管灌下去半壶,他道:“这天真是热到邪乎了啊。”

    何向东也道:“是啊,这天是真热啊,一点凉风都没,这吊扇吹出来的风也都是热的,我都快吃不消了。”

    吴金拿起扇子往身上大力扇去,说道:“都说好汉不赚六月钱,咱还是在室内的就热成这副样子了,在外面工地上的还不得热疯了。”

    何向东笑道:“养家糊口谁都不容易,等说完这一场,我请你吃个奶油冰棍,好好降降火。”

    吴金一笑,挥手道:“你得了吧,你又不吃冰的东西,就看我一人吃啊,还等小洋来了你再买给他吃吧。”

    “也成。”何向东答应很爽快,他这些年为了保护嗓子可没少受罪,太烫的东西不能吃,太冰的东西不能吃,太咸太辣口味太重的都不行,烟不能抽酒不能喝,反正快跟成仙的似得。

    说相声从来都是这样的,台上没大小,台下立规矩,在台上你没法说别人的,别人不得跟你急啊,所以你只能糟践自己了,这是行规。下了台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们,关系很近。

    就像何向东跟吴金,台上何向东老是占吴金便宜,台下他可大方的很,也很会交朋友。在台上他老是说吴金的媳妇怎么怎么样,其实他也就见过他媳妇一面而已,跟吴金的儿子吴洋倒是很熟,这孩子经常来找他玩,今天下午是太热没过来,等晚上一准得来。

    休息的差不多了,何向东套上已经湿漉漉的大褂,再次默默咒骂着鬼天气,准备开始说下一段儿了。

    两人再次站好,台下喝着茶磕着瓜子的客人也都看他们俩。

    何向东道:“节目是一场接着一场啊,接下来这一场我给你们唱个小曲儿吧,好不好。”

    “好……”观众热情鼓掌,何向东的小曲一直非常受欢迎,连柜台的老板周富城都露出很期待的神情。

    “唱一个北京小曲,小寡妇上坟,打新春。”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折扇,横着往手上一放,左手比出两剑指,往上轻轻一抬,张嘴唱道:“正月里,打新春,寡妇在房中掏门心儿,寡妇年长三十二那个呀嘛那个咦哟……”

    这一张嘴,观众全都鼓掌叫好。

    何向东年幼的绝佳的童子音并没有毁在倒仓的大关上,反而因为成年了声音变得更为清亮了,有些幼年唱不上去的调门也全都能上去了,而且还因为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嗓音多了几分阅历时间的味道,这才是真正经过磨练的宝嗓。

    底下旁边角落的一个小桌子上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素面朝天的俊秀姑娘,正支着脑袋,看着何向东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百零五章 老板女儿

    男人的魅力从来不单单只靠脸蛋的,他需要参考多方面的因素,就像何向东这样的,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当他唱曲的时候,那骨子认真的劲儿、潇洒的身段、还有极佳的唱功都给何向东加了不少分。UU小说,www.uu234.com

    至少台下那位小姑娘看的有些痴痴的。

    “从南面来了一群鹅,公鹅就在头前走,那个呀呀呀哟,母鹅在后面叫咯咯,那个伊尔伊尔哟。”

    唱罢,何向东一听,噙着淡淡的笑意,折扇放在手中心,双手合拢,朝着观众一个鞠躬。

    “好……”观众热情鼓掌,那个清秀的姑娘也是笑盈盈地鼓掌,两只手都伸到脑袋上面了,看起来很是活泼。

    唱完这个小曲,何向东又拿起玉子来,唱了一段太平歌词《饽饽阵》。要说天热唱曲也很累,刚唱了两个曲子,何向东就渴的不行了,拿起茶壶来灌了好几口,看了看时间,下午场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他对来的客人说道:“诸位,现在看看这个点儿也差不多了,我再给大伙儿说一个小段儿,等晚上我们哥俩再给大伙儿来几个大活儿好不好。”

    尽管还是很想听,但是观众也还是接受了,其实下午场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多出来的时间都是人家实诚送的,你还能说什么呢。

    何向东看了眼柜台,老板周富城已经离开了,应该是去后厨准备晚餐用的食材了,他又扫视了一圈客人,自然也发现了坐在角落的那个清秀女孩。

    眼珠微微一动,坏笑立马就到嘴上了,他道:“接下来说点什么呢,恩,说点我们茶馆老板老周家里的事情吧。”

    “说老周啊?”吴金微微一愣,严格来说茶馆老板是穴头也算是他们的同行了,说了也没事,不过他们来这里半个月还没说过老板的事情呢。

    何向东转头看他,问道:“要不说你家里的事儿?”

    吴金急忙摆手:“别了,你还是说老周吧。”

    何向东一指他,坏笑道:“你这人不厚道啊。”

    吴金一把拍开了何向东的手,说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何向东一笑,果断道:“好,就说老周家的事。”

    一听这话,坐在边角的那女孩也瞪大了眼睛,做出倾听状,大眼睛一眨一眨煞是可爱。

    何向东道:“要说这老周啊,他最得意的不是开了家茶馆做了老板了。”

    吴金也问道:“那是什么呢。”

    何向东道:“他最得意的得说他有一个好闺女,人家可是个大学生啊,首都师范大学,响当当的名校啊。”

    吴金也称赞道:“是啊,好学校。”

    在听得那姑娘顿时笑靥如花。

    何向东继续说道:“要说老周这女儿啊,哪儿都好,学习也好,脾气也好,就是人长得难看了些。”

    吴金惊讶道:“我可听说人姑娘挺好看的啊。”

    何向东道:“那只是你听说的,你是没瞧见过她的正脸。”

    吴金问道:“这姑娘正脸怎么样啊?”

    何向东瞪眼凝眉,使出京剧的相儿来,念白道:“看背影迷倒千军万马,一回首吓退百万雄师。”

    吴金吓一跳:“嚯,这么难看啊。”

    底下观众都笑了,有些客人认识老周的女儿,长得还是很好看,净被那两人胡说了。

    何向东反道:“哎,你不能嫌弃人家不好看啊,不能以貌取人啊,人家姑娘还是有很大作用的,用新名词说这叫有社会价值。”

    吴金问道:“什么社会价值啊。”

    何向东拍拍自己胸脯说:“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就问老周求了一张他女儿的照片。”

    “你要这个干嘛使啊?”

    何向东道:“我们说完相声不是都很晚了嘛,晚上我一个人回家,我……我害怕呀,我弄一张人家姑娘的照片放在身上,我再一个人走夜路就不怕了。”

    吴金惊住了:“啊?你这辟邪呢。”

    何向东却摆摆手道:“可不止这么点功能,你要是遇上了点流氓地痞来抢钱打人什么的,这能派上大用场。”

    “这能管什么啊?”吴金迷惑道。

    “作用大了,这流氓地痞朝你走来,你把人家姑娘照片往前一放。”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折扇,一个箭步向前,摊开折扇。然后扔下折扇,双手捂着眼睛,发出一声惨叫:“哎呀,我的眼睛啊……啊……”

    “啊,这么难看啊?”

    何向东继续道:“还不止呢,这放在身上能辟邪,放在床上还能避孕呢。”

    “噗。”

    “哈哈哈……”

    “何向东!!!”一声暴露的娇喝声响起。

    何向东眼瞧不妙,面色顿时一变,急忙道:“今儿相声先到这儿了啊,爷们儿我先撤了,咱们晚上再说啊。”

    说完,何向东连大褂都没脱,就急匆匆从侧门跑出去了。

    那姑娘也毫不示弱,立刻追了出去,留下茶馆里面那些人笑作了一团。

    何向东大笑着落荒而逃,21岁的小伙子就是精力旺盛啊,还边跑边脱大褂,只是没跑几步就被一个愤怒的女孩给堵住了。

    何向东都懵了:“你怎么那么快啊?”

    那姑娘就是老周的女儿周青青,她正愤怒地盯着何向东,怒道:“你不知道厨房过来是条近道吗?”

    何向东惊讶道:“你抄近道啊,这是作弊啊。”

    周青青怒喷道:“作你个头啊,你刚才说谁难看呢?”

    何向东还跟人家解释:“嗨,这都是艺术需要嘛,艺术就是这样的,来源于生活,但是他是要高于生活的。”

    “你少骗我。”周青青还委屈了,幽幽道:“我有那么难看吗?”

    “嗨,你比那难看多了。”

    “什么?”周青青暴怒。

    何向东立马认怂,这孩子从小到大认怂一流,他道:“开玩笑,开玩笑,我错了我错了,认打认罚随便好不好。”

    周青青绷着个脸,怒声怒气道:“那……那罚你给我唱个小曲,不然我这气消不了。”

    何向东一看周围,道:“在这儿唱啊?”

    周青青也看了一眼,这是茶馆旁边一个小过道,现在也没什么人:“就这儿,又没什么人,你唱吧。”

    “行吧。”何向东也是专业的,张嘴就来:“半呐夜三呐更,睡呀么睡不着哇,摸头摸脚解心宽,一呀么伸手摸到姐姐的头发边呐,姐姐的头发桂花油鲜呐……”

    周青青本来前面听小曲就没听过瘾,现在何向东这一唱,她反而懵了,问道:“你这唱的什么呀?”

    何向东道:“十八.摸呀。”

    “啊?”

    何向东继续道:“这是北京的唱法,你要是不爱听,我给你换一个,河南的还是安徽的,我都会。”

    “啊!流氓。”周青青惊叫一声,羞红着脸跑开了。

    何向东大笑不止。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

    何向东原地把大褂给脱了,身上那件小汗衫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小巷子里面倒是总有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UU小说,www.uu234.com

    何向东把大褂挂在手臂上,捋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就走出去了,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柏油马路上的温度依然惊人,何向东算是热的够呛的了。

    菜市场离茶馆也不远,他先是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鲫鱼,一根萝卜,还有一些茄子,拎着回家了。

    房子也是他租的,在很老的居民楼里面,一个据说快要被拆迁的小院里面,他和师父就租在里面,房东住在隔壁,里面还有另外两户人家。

    离的不远,何向东就直接走过去了,熟门熟路地拐过几条街,走到一个破旧的小院里面,大夏天的门也没关,他直接走了进去,到了自己租的那一个房间。

    “师父。”何向东喊了一声,放眼一瞧,房里没人。这个房子不大,就一件小房子,摆了两张床,他和他师父就租了这一个房间,也没什么家具,衣服都是放在纸盒子里面的,一张吃饭的小桌子,和两条用木板钉起来的小凳子,头顶一个昏暗的白炽灯。门口放着一个煤饼炉,这是炒菜用的。

    何向东找了个塑料脸盆到院子里面的水池上接了一盆水,然后把鲫鱼倒了进去,鲫鱼生命力很顽强,装上水带过来的,还没死,见水又活过来了。

    洗了把手,在身上擦了擦,都不用想,何向东都知道自己师父在哪,这个点儿肯定窝在房东家看电视呢,房东也是一老头,两老头在一起特别有话聊。

    “师父。”何向东走到房东门里,喊了一声,果不其然,那两老头正坐椅子上看电视呢。

    方文岐闻声回过头来,此时的方文岐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他现在头发已经花白了,还掉了不少,看起来很稀疏,脸上也都是皱纹,眼角的一块老人斑十分明显,现在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回来了。”方文岐一笑,脸上皱纹都凑到一起了,牙齿也掉了好几颗,说话都有些漏风了,而且他身体也不好,气息不稳,说话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的。

    “是啊,我说你们二老在看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的。”何向东也笑了。

    房东老头道:“曲苑杂坛呢,挺有意思的,在放京韵大鼓呢。”

    曲苑杂坛是中央台1991年开始播的一个节目,主要是播放一些曲艺节目,还有就是请一些曲艺界的人士来做节目,这算是曲艺界的一个不错的平台吧。

    房东家的电视是一个21寸的彩色电视,在那个年代算是很不错了,何向东也抬头望电视上看去,只是这一眼,却让他愣住了。

    尽管分开十几年了,何向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在演唱京韵大鼓的正是他童年的伙伴,田佳妮,唱的还是她最拿手的剑阁闻铃。

    这些年没见了,田佳妮也正式长开了,再不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了,当年就有美人坯子打底,现在彻底长成一个大美人了,五官精巧,柳叶眉不饰粉黛,而且因为常年受曲艺的熏陶,身上总是带一点点出尘的韵味,气质绝佳。

    何向东看的都痴了。

    “柔肠儿九转百结百结欲断,泪珠儿千行万点万点通红。

    这君王一夜无眠悲哀到晓,猛听得内宦启奏请驾登程。”

    唱罢,田佳妮放下手上的乐器。

    主持人走过来采访田佳妮,说道:“刚才听了田老师给我们演唱的骆派京韵大鼓的经典《剑阁闻铃》,唱的是如泣如诉,韵味十足,非常厉害。田老师,您说说您这大鼓为什么唱的这么好呢。”

    田佳妮一笑,谦虚道:“您太客气了,我唱的一般,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主持人又说:“这可不是我客气啊,您可是已经办了20场个人专场大鼓演出了啊。”

    田佳妮笑笑:“这都是我们曲艺界的老前辈的帮衬,单靠我一个小年轻肯定不行的,在这里我也特别要感谢我的师父柏强先生,是他从小就教我唱大鼓的。”

    镜头一切,照到了柏强那张正在微笑点头的苍老的脸上,他虽然年纪也大了,头发也有些花白,但是精气神很足,跟方文岐完全不一样。

    田佳妮继续道:“还有我们骆派京韵大鼓的创始人,我们的骆玉笙大师,骆先生也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指导,还帮我弄专场,真的很感谢,包括接下去在8月27号在天津的专场也是骆先生帮我弄的,到时候她老人家还会亲自去捧场,真的很感谢。”

    镜头切到骆玉笙的脸上,她也是微笑点头着,她虽然是女性,但是在那个旧社会时期杰出女性都会冠以先生的名号的,别人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主持人道:“这些年可很少见骆老师出来啊。”

    田佳妮笑道:“是啊,骆先生对我们这些晚辈真是不遗余力的提携,当然还要感谢我们的白派大鼓传人……”

    后面说的什么,何向东已经有些听不清了,反正都是曲艺界成名已久的名家,一群大角捧一个小辈。

    何向东脸上泛起了复杂的笑意,是欣慰,是开心,也是尴尬吧,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现在的田佳妮说话有理有据,落落大方,再不是当年那个一上台就紧张到不行的小丫头了,何向东还记得当年在口技艺人张玉树那里,妮儿就怯场了,还是自己把她逗乐了才放松下来的。

    何向东舔舔嘴唇,干干地笑着,他是85年离开的天津,而后就是一直天南海北的跑,就再也没联系过田佳妮了,一晃眼过去11年了,没想到现在佳妮过的这么好,真的成大角儿了,跟自己小时候预测的一样。

    是真好啊,唉……

    方文岐也没在看电视了,回头看了看自己徒弟的脸色,杂乱的眉毛微微一挑,他声音也变粗变老了,道:“东子啊,咱回去做饭吧。”

    何向东脸上露出复杂的笑意,拿手揉了揉鼻子,笑着说道:“好啊,呃……我今天买了鲫鱼,还有萝卜,晚上做一个鲫鱼萝卜汤,去去火,再炒一个茄子。”

    “够吃了。”方文岐点点头,就迈步往门外走去,虽然还不至于颤颤巍巍,但是腿脚真不如以前了,这可不是当年天没亮带着骑着自行车带着何向东跑几十里撂地演出的那个人了。

    何向东也跟了出去,搓了搓脸庞,重新露出笑意,道:“师父,我先去收拾鱼啊。”

    做饭何向东是熟门熟路了,炉子生好,熬了一锅奶白色的鲫鱼萝卜汤,还清炒了一个茄子,饭在电饭锅里面,爷俩一人一碗饭就着菜吃了起来,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前面的事情,只是饭桌上有些尴尬。

第一百零七章 那一年,我九岁

    吃完饭后,方文岐自己就出门了,老头儿现在晚上很忙,他已经不登台演出了,主要是身体不行了,话说快了就有些气喘吁吁的,而且牙齿也掉了几颗,说话都有些漏风,咬字也准不了。

    相声演员不一定说要你的嗓子要特别好,或者是声音要特别好听,但是最基本的一点,你咬字一定要准,吐字要清,口齿不清可不行。

    像很多说相声的年纪大了就没法登台了,这一身的功夫也都败给时间了,像方文岐这样的,你再让他说个贯口唱个小曲,不得累死他啊。遇上身体好的还成,像方文岐这样漂泊一生的民间艺人,一身伤病,身体很差,他自己都说到70多还没死真的算老天给面儿了。

    虽然现在老头儿不登台正式演出了,但他热爱相声舞台的那颗心却没有因为时间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炽热了,他现在也说相声,就在一家超市门口,旁边还有一台大电视。

    90年代是全国大搞建设的年代,很多农民都进城在工地上做工,后称农民工。这些人在城里的生活非常艰苦,平时也是住在工棚里面的,夏天热的跟锅炉似的,冬天冻得跟冰窖一样。像现在这种大夏天上工,出门前一群大男人一人手上一支藿香正气液,跟誓师出征似得,今日同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咯噔咯噔,把药喝了,大中午就干活了。

    这群人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晚上收工之后洗个澡然后去超市门口看电视去,他们自己是绝对舍不得买电视的,虽然他们挣了钱会往家里买一个大彩电,然后放着停灰尘,自己在城里每年要生活11个多月的地方却不舍得花一点点钱改善一下。

    到了夜晚,超市也会把电视摆在门口的,然后调大音量,反正对超市来说一个人也是看,一群人看也是看,又不多花钱。而且那么多人来门口看电视,有渴了饿了馋了的,想买点东西肯定就在他们店里买了,这不是又提高销量了嘛。

    就算是有些非常节省的,看一个月电视也不买一点东西的人,但是再怎么省必备的生活用品还是要买的,这还能去哪儿买啊,感情投资都在这儿呢,现在人做生意是越来越精明了。

    方文岐就在电视机旁边表演,他现在正式登台是不行了,但是说一点小段儿,小笑话还是没问题的,反正又不收钱,也不算对不起观众。

    还别说,听他说的单口相声的人还是挺多的,到了晚上超市门口两拨人泾渭分明,一群人围着看电视,一群人围着一个老头听相声,这两群人还互相嫌弃。

    方文岐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够倔的了,现在老的不成样子了反而更倔的厉害了,他还非跟人家一台电视机较上劲了,最近也一直在琢磨新的段子。

    电视里面在重播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喜欢看的人很多,老头儿非要用他的相声的观看率拼人家的收视率,都倔的不行了,何向东劝都劝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超市老板是老头的相声迷,只要老头晚上过去了,超市老板一早准备好茶水椅子了,还有一大块冰西瓜,这待遇比何向东都强。

    等老头走了之后,何向东一个人在家里默默地收拾碗筷,洗了放好,现在天已经有些暗了,他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纸箱子来,拨开厚厚的衣服,在中间拿出了一个小木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把折扇,一块醒木,还有一根竹制的鼓签。

    折扇和醒木是张阔如送给他的,是当年双厚坪大师用过的,那根鼓签是田佳妮在分别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何向东拿出鼓签来,这些年他一直保存的很好,鼓签没腐没烂。

    何向东拿在手上默默摩挲,眼神逐渐迷离,他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还有分别时哭泣的脸庞。

    手执鼓签,在虚空中敲着鼓,按照板眼,开口唱道。

    “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犹存妃子陵。

    题壁有诗皆抱恨,入祠无客不伤情。

    万里西巡君请去,何劳雨夜叹闻铃。

    杨贵妃梨花树下香魂散,陈元礼带领着军卒保驾行。

    叹君王万种凄凉千般寂寞,一心似醉两泪如倾……”

    一曲《剑阁闻铃》唱完,何向东长长呼出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又把鼓签放回到木盒子里面,再埋在衣服里面放好。

    看了眼时间,就动身出门了,不管怎么说,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生活就是这样,她好你会开心,她很好你同样会开心,但也会失落。

    到了茶馆之后,何向东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吴金也过来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也只是笑笑。

    吴金的儿子吴洋也过来了,一来就缠着何向东玩,还非要叫他师父,其实何向东并没有收他,只是这孩子很喜欢相声,又老在家里听自己爸爸夸这个叔叔,然后就死活非赖上何向东。

    何向东平时也特别爱逗这个孩子,今晚却是兴致不高,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孩子乱聊着。

    要上台了,何向东狠狠搓了几下脸庞就上去了,面对观众他永远是一副笑脸。他艺德很好,不管自己发生了什么,他是绝对不会把私人情绪带上台的,观众花了钱的,就一定要对得起人家。

    10点多,散了场,何向东换了衣服也没回家,一个人在路上走,今夜月光很亮,小巷子没装路灯,但是也看的清楚。

    夜深了,天气也凉下来了,晚风习习,吹在身上很舒服。何向东独自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池塘旁边,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满天繁星,周围全是蛙鸣蛐蛐叫声,很响。

    “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柔柔的女声响起。

    何向东头都没转,他从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周青青在跟着他了,只是他一直没说罢了,他道:“也没什么,就突然这样了。”

    “哦。”周青青也走了过来,在何向东旁边找了一个石墩子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一起默默坐着。

    良久之后,何向东才转头看她,今夜的周青青很美,一袭连衣白裙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很圣洁,就跟个仙子一样,何向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道:“这么晚你不回去,你爸不担心啊。”

    周青青也看何向东,明媚的眸子很亮,她摇摇头,然后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呢,下午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何向东一笑,叹了一口气,自嘲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罢了。”

    周青青连忙道:“不会啊,我觉得你挺厉害啊,又会说相声,又会唱曲,还养着你师父,把他照顾那么好,像你这么好的人不多了。”

    何向东笑笑,眼珠微动露出迷离的神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道:“养着我师父?呵,我要是说我曾经养着几十个人你信吗?”

    “信。”周青青很果断说道。

    何向东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是淡淡一笑,慢慢说道:“那时候几十号人指着我们三个说相声的吃饭,把我一个人的名字挂出去,票就能卖满,大伙儿就能吃上饭。”

    何向东目光更是迷离,嘴角露出复杂的笑意,咬了咬下嘴唇道:“而那一年,我九岁。”

第一百零八章 越来越不好干

    古人曾经说过,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者无二三,何向东始终没有和周青青说起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没有说起他的曾经。…UU小说,www.uu234.com

    周青青也是一个很聪慧很温顺的女孩子,何向东不想说的,她也不会去追问,自何向东这句话说完,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当中。

    何向东手枕脑后,望着皎洁的月光,思绪万千。周青青却只是盯着倒影在池塘湖面上的月光在看,还时不时用手抖动裙子赶赶蚊子。

    良久良久以后,夜已经深了。

    何向东才从石头上爬起来,搓了搓脸庞,露出轻松的笑意,把周青青送回家了,到周家的时候还被愤怒又狐疑的老周一顿痛骂,弄得何向东好生尴尬,又不好解释,周青青也只是捂嘴偷笑。

    第二天,何向东就恢复正常了,该说相声说相声,该买菜做饭买菜做饭,跟之前没什么两样,生活容不得你有半点矫情的地方,你不恢复正常,你他妈还能怎么着啊。

    这年头说相声确实不容易,可以说整个相声市场已经消失了,基本上已经在别人嘴里听不到相声这个词了,偶尔能听到的也是在春晚,还没人爱看。

    相声低谷,这是大环境,无论是国家的,还是民间的,所有说相声的都不好混。何向东这种都还算好的,可他一天也撑死就四五十块钱,这还是老周厚道了,肯和他们二八分账,别的地方都是五五或者****开,有的甚至是艺人拿小份。

    可是尽管如此,何向东一个月也就千把块钱,房租水电各种吃喝都要钱,师父身体也不好,得常常吃药,这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了,那个时候可没有医保这种说法,都是自己花钱的,有些好单位可能能报销,他一个民间艺人上哪儿报去啊,所以这日子过的也是紧巴巴的。

    现在真是不如原来了,84年在天津连城俱乐部干的时候,一天就有一两百块钱,一个月三四千,84年的三四千跟96年的一千多可真的没法比啊,这年头作艺太难了。

    运气好的时候能有几十个客人,遇到天气差的时候可能一个人都来不了了,就像今天这样,午饭过后突然就下起暴雨了,街上根本没法走人。

    何向东和吴金算是苦了脸了,两人相视苦笑,这场雨来的太快也太大了,噼里啪啦地下,目光也只能是放出去几米去。

    吴金一拍手,无奈道:“得,白瞎一下午了。”

    何向东找了条凳子坐了下来,道:“反正也走不了了,咱坐会儿吧。”

    他们两过了中午饭点来的,还没等他们准备好,这暴雨就下下来了,客人一个也没来,他们也走不了,只能是在茶馆里面坐着。

    吴金的儿子吴洋倒是很开心,他这段时间放暑假,有事没事经常来茶馆玩,这孩子十岁,长得很可爱,小模小样的很秀气,跟他老爹真不像。

    “师父。”吴洋笑嘻嘻地凑到了何向东身边,他很喜欢和何向东玩。

    何向东揉着吴洋的小脸,语重心长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叫爸爸。”

    “滚蛋。”吴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何向东大笑。

    周青青也在店里面,她对何向东说道:“你怎么老是占吴哥的便宜啊。”

    何向东满是笑容,扭过吴洋的脑袋来,说道:“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清秀啊,哪有一点像老吴的啊。”

    吴金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第一次发现孩子长这么好看,对家长竟然不是一个长脸的事儿。

    吴洋扭动小脑袋,从何向东的手里面挣脱出来,皱着眉头不悦道:“师父,你别老是弄我的头好不好。”

    何向东道:“你这孩子,我又没收你,怎么老是叫我师父啊?”

    吴洋却是笑嘻嘻道:“因为我也想学相声,我觉得师父你很厉害啊,什么都会,所以我想拜您为师啊。”

    何向东看了吴金一眼,吴金耸耸肩,无所谓一笑。

    何向东再看着吴洋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我是你爸,我现在就一巴掌抽你脸上。”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吴洋更是被吓住了。

    何向东叹了一口气,才对吴洋语重心长道:“小洋啊,你现在还小,但是听叔叔一句话,但凡是你要有一点出路,也别来说相声,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

    周青青道:“不至于吧,现在电视上也有很多好的相声演员啊,都能上电视了,这应该很不错了。”

    何向东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看着吴金,说道:“老吴,我劝你一句,但凡是有一点办法都别让孩子学艺了。”

    吴金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吴洋也委屈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呀?”周青青又问了一句,她最烦大人干涉孩子的梦想了。

    何向东道:“我们说相声的但凡是有别的法子的,都不会让自己孩子再去学相声的。侯宝林大师的第三个儿子,侯耀文先生你知道吧。”

    “知道,我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周青青点头。

    何向东继续道:“侯宝林啊,这种最顶尖的大师啊,他都不让自己孩子学相声啊,当年侯三公子自己去学员班报名学相声,老侯爷差点没抽他。还有少马爷,这些名家之后,家里都是不让学的。”

    “只有一些相声说的不怎么地的,非让自己孩子学相声,但凡是有一点成就的都不会有这种想法。这一行真的太难了,太苦了,说相声的规矩是不能拜自己爸爸为师的,为什么,就是因为是亲生的下不去手打,我小时候就被我师父逼在墙角,背贯口,错一个字磕绊一下就是一个嘴巴子,抽的脸都肿了。”

    吴洋吓一跳,脸都有点发白。吴金看着自己儿子这样,也是苦笑,他自己是在曲艺团学员班学的,倒是没遭这些罪,不过他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都是何向东提携着他。

    艺人学艺,说的难听一点,这些本事全是挨打打出来的,虽然是很野蛮,但是真的是野蛮才能出才,所以很多有成就的相声演员都不愿意让儿子学艺,真的太苦了,都是亲生的孩子,谁舍得让孩子受这罪啊。

    这又不是旧社会,手艺就是饭碗,不学艺就没饭吃,这个年代你好好读书出来做个老师做个医生,不比说相声强啊,说相声学艺难,成名比学艺难上百倍。

    何向东摸摸吴洋的小脑袋,说道:“小洋啊,好好读书,以后像你周姐姐一样,考个大学比什么都强,别再想着学相声了,这一行不好干,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干了,你读书出来真的比什么都强。”

    吴洋低着头嘟着嘴。

第一百零九章 你说什么已经死了?

    见到吴洋有些不开心,周青青也有些不满地对何向东说:“你看看你都把小洋弄得不开心了,说相声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我看就不错,说不定我大学毕业也去说相声呢。UU小说,www.uu234.com”

    何向东白眼一翻,嗤笑道:“行了,你就别乱来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别给糟践了,说相声的都得是长得那副死德性。”

    何向东一指吴金,吴金其实长得也还行,平平无奇,也不难看,属于路人流的,基本上看过一眼就想不起他的样貌的那种。

    听到说自己难看,吴金也不乐意了,反指何向东道:“你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何向东微胖又憨厚的脸上泛起了机灵的笑容,很有喜感。

    其实不只是相声,只要是干喜剧这一行的就没有特别好看的,长得太好看的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长得特别好看的能成名立腕的很少。

    在1956年,相声界举办过一次座谈会,当时特地把张寿臣先生邀请过来了,有人问张先生女人能不能做相声演员,张先生表示不行,他说女人说相声使起相儿来,会显得寒蠢,观众不会爱看的。

    事实上,相声界出过女相声演员,但很少很少,成名立腕的几乎没有。首先一点,每一段相声其实都是人物,逗哏演员捧哏演员经常要把人物表现出来,有些很猥琐很下流,有些很抠门很贪财,各种人都有,但往往不是特别正面的角色。

    男人使出来,观众哈哈一笑。女人要是使观众,观众会想“这姑娘怎么像个疯婆子啊”,“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这样啊”,“这姑娘怎么说这种话啊”……

    暂且不论这是社会对女人偏见,还是对女人的保护,但是观众在看女人说相声就的的确确会有这样的心理和想法,这就会极大影响到你的相声表演的。

    同样的道理,长得太好看的人来演喜剧,在表现人物的时候也会有同样的问题,在现代化的一些西方化的情景喜剧中还好一点,帅哥美女都能混饭吃。

    像相声二人转这种特别接地气的喜剧,就不行,你让吴彦祖来学一个尼古拉斯赵四,看看最先疯的人是谁。

    长得好看的来演这种很接地气的喜剧,也不是完全不行,首先一点你要糟践自己,要让观众忘了你好看的外表,才有可能成功,这是必要前提。周星驰帅吧,可有谁看他的电影,一个个发花痴叫好帅好帅的啊,都是说好笑好笑。

    等到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看到他的照片,才会反应过来,原来他长得这么帅啊。说起来是有点可悲,但是作为喜剧艺人,你只能是在糟践自己。

    像何向东这样的,就不用自己糟践自己了,反正好看不到哪儿去,反而很挂相,天生一副看到就想发笑的喜剧脸,这就算不错了。

    事情也就这样了,吴洋小朋友下午一直兴致不高,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上那一场他也没有来。

    何向东也只是默默叹一口气,他也是为这个孩子好,好好读书真的比什么都强,就算不读书也别来干相声这一行了,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到了晚上,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来的人不不多,就20来个,坐的稀稀落落的。

    人再少也得表演,蚊子再小也是肉,自己总得吃饭吧,何向东和吴金换完衣服就上去了,又是哈哈大笑到半夜,何向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家走,昏黄路灯拉长了他的背影,到家后发现,鞋湿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了,转眼间何向东已经在茶馆里面说了一个多月的相声了,这时候也正是过了了8月中旬,天依旧那么热,真是让人吃不消。

    这天下午,方文岐也晃晃悠悠来茶馆听相声,自从何向东正式出师之后,他就不太管这孩子了,这一个多月他来茶馆也就听了两回,这是第三回。

    老周也认识方文岐,知道这是何向东的师父,还没等他招呼呢。自己女儿周青青就抱着刚熬好的凉茶,倒了满满一壶给人家送去了,还送了好多糕点,小吃食,还送了半个冰西瓜过去,还帮着切好,为了方便方文岐吃,这闺女还把西瓜皮给削了一半。

    老周又是肉疼,又是心酸,这闺女都没对自己这么好过。

    周青青在方文岐身边,拿起茶壶给方文岐倒了一杯,笑盈盈道:“师父,这是我们店里熬的凉茶,去火祛湿的,您尝尝。”

    方文岐接过茶水,深深看了周青青一眼,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花了,道:“好好,好孩子,谁要是能娶了你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听到这话,周青青更是喜上眉梢,伺候起方文岐更加卖力了:“来,师父,您尝尝这个芙蓉糕,哦,还有柿饼,这都是老年人咬的动的,对了,枣糕也不错,这是我妈做的,您都尝尝。”

    方文岐瞧了桌上那一堆东西,笑了笑,说道:“唉,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最爱瓜子的,就是年纪大了弄不开那个壳了。”

    “我来帮您剥。”周青青自告奋勇非常主动的拿起小碟里面的瓜子,剥了起来,放在另一个小碟子里面,准备攒成一堆然后再给方文岐吃。

    “哎呀。”老周同志捂着心脏,痛呼一声,身子止不住在发抖。

    ……

    何向东见师父有周青青在照顾着,也就没管那么多了,换完了衣服就和吴金登台演出了,效果也不错,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茶馆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也不知道是老婆跟人跑了,还是吃了枪药了,进门就大呼小叫的:“这两人干嘛的啊?穿的跟僵尸片里面的一样。”

    现场霎时一静,那些观众都怕事,也没有人敢做声的。

    突然遇到来砸场的,何向东倒是也不慌,他这些年跟师父浪迹江湖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最惊险的一次就是在成都得罪了当地一个混黑的团体,他和师父连夜逃的出去,一路上换了好几次车才跑的出去,现在这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遇上吃枪药的了,老周不能不说话:“我们这儿说相声呢,两块钱一场,这也快结束了,就不收钱,你们要想听就坐下来吧。”

    领头那个烫着鸡毛卷的人嘴里就没一句好听的:“什么破玩意还收钱,穿的跟死人似得,还相声,相声是什么玩意啊,从来没听说过,不会是给死人说的吧?这样子还艺术家,呵呵,谁他妈还听相声,这玩意早死了。那老板你要想茶馆生意变好,弄几个摇滚歌手来多好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茶杯就从他身边飞过去了,差点没砸到他,他回过身来是大怒。

    “你说什么已经死了?”方文岐死死盯着那人,冷声质问,这一刻他就像是被触怒的老狮王一样,整个人都炸起来了,连旁边的周青青都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曾经已经预判到相声要没落的人,可真正到了没落的那一天,最难以接受的还是这个爱相声爱了一辈子的老艺人。

    “老头,你找死是吧。”鸡毛卷冲过来就想打方文岐。

    何向东哪能让师父吃亏,他赶紧从台上跑过来,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帮忙的帮忙,劝架的劝架,逃跑的逃跑,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第一百一十章 我想回去看看

    一直到了很晚,何向东才从派出所里出来,也是幸好没被拘留,被警察批评教育一顿罚了点钱就给放出来了,那几个小流氓都是几进宫的家伙了,警察都认识他们,也没给好脸色,到现在还在批评教育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

    何向东腮帮子上有一块青的,前面打起来他也没讨得了好,身上也挨了不少下。

    是老周来帮他交罚款,保他出来的,看看何向东这副样子,老周没好气道:“疼吧,你说说你怎么就跟他们打起来呢,这要出点事怎么得了啊。”

    何向东反道:“难不成我要看着我师父挨揍啊?”

    老周默了默,道:“不是说看你师父挨揍,别一上去就动手啊,唉,也是运气不好,碰到这几个小流氓,算是我们该着的。”

    何向东皱着眉头,抿着嘴,问道:“那我师父怎么样了?”

    老周也叹了一口气,道:“在家躺着呢。”

    何向东顿时紧张了,忙问道:“我师父伤着了?不可能啊,我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啊。”

    老周道:“没受伤,给气病的,现在在家躺着呢。”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去看看。”说完,何向东就赶紧往家跑。

    到家进门之后,果然发现自己师父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而周青青却还在他家里帮着他照顾师父。

    “师父。”何向东赶紧小跑到方文岐床前,一把攥起师父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方文岐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何向东一眼,又缓缓闭上了。

    周青青也走过来,宽慰何向东:“你放心吧,师父没什么大碍的,前面找医生来看过了,医生说是给气坏的,也没什么好法子,就开了一些镇静的药物。”

    何向东点点头,对周青青说道:“谢谢你,青青,麻烦你了。”

    周青青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何向东看了已经沉沉睡着的师父,默默叹了一口气,对周青青说道:“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了。”

    周青青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照顾你师父吧,反正我家离这里也不远。”

    何向东看了眼床上的师父,确实有些放心不下,他对周青青道:“好吧,谢谢你青青,你自己回去一定要小心一点。”

    周青青笑道:“放心吧,我回去也就几步路的样子,而且现在街上也有很多人,没事的。反倒是你,脸上的伤明天肯定得乌了,记得弄一个鸡蛋敷敷。”

    何向东深深看着周青青,然后微笑着点点头。

    周青青也看着何向东,两人对视,陷入沉默。

    还是何向东最先挪开的眼,周青青也反应过来,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包,说道:“那我先走了。”

    何向东帮她开门,道:“路上小心。”

    周青青笑笑,就出去了,何向东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他不是不知道周青青对他的情愫,说实话,如果真的能娶到周青青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他祖上积德了。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以,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出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前途,而自己连下一顿饭在哪儿吃都不知道,或许自己只能跟师父一样,一生漂泊,四海为家,这么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以跟着自己遭这份罪呢。

    何向东更是直接把心中那一点旖旎的感觉强压了下去,他更愿意称这种感觉为年轻男女的青春期的悸动,过了就没事了,真的在一起对大家都不好。

    何向东苦涩一笑,把门关上了,弄了一条小凳子坐在师父床头。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师父那张苍老的脸庞。

    平时一点一滴看着师父变老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突然在这一刻看着师父,才发现师父是真的变老了,而且都老的都不成样了,脸色也很灰暗,一点神光都没有。

    何向东眼角含着泪,每当师父病倒在床上的时候就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亲人啊。

    “唉……”何向东长叹一口气,伸手捋了捋师父额头前杂乱的白发,叹道:“师父啊师父,你说你这辈子怎么这么倔呢。”

    许是何向东的动作太大了,也有可能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把方文岐给吵醒了,方文岐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扫了一眼,又闭上了。

    他嘴里有气无力颤抖着声音说道:“东子啊,你……你八扇屏会使……没有啊?”

    何向东摸了一把眼角,绷着脸强笑了一下,师父这是病糊涂了,八扇屏他十几年前就会了。

    方文岐却还在迷迷糊糊说:“这相声……怎么突然就没人听了,一夜就没人听了,没人了……。”

    何向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知道对师父打击最深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相声不景气,这是一个把相声当命的人,相声完了要的是他的命。

    “哎……相声是死了吗?”

    “没呢,没呢,活着呢。”何向东苦苦一笑,出声应道。

    方文岐嘴唇动了好久,才又出了声音:“东子,是师父……师父……对不起你啊。”

    何向东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死死捂着嘴,就怕自己发出声。

    “真想……想……天津……看……看看……”

    “看,看。”何向东松开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看,回去看看,等您病好了,咱们就回去看看。”

    也许在迷糊中,方文岐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嘴唇微张,像是露出了笑意。

    这一夜,何向东很难受,哭得泣不成声,很多时候情绪都是积累到一定程度,在某一个特殊的环境下,才会爆发出来。这些年他真的很苦很苦,比同龄任何孩子都哭,但是他真的没怪过师父半分,没有师父就没有他。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方文岐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星期,之后,他才能起床走路了,然后何向东向老周辞了工作了,他准备和师父回天津看看。

    其实他自己也想回天津看看,他想回到有他最美好的回忆的那一座城市,另外他也想在这个相声窝子里面找找相声没落的原因,怎么像是突然一夜间就完了呢。

关于虐不虐的

    看到书评区很多读者说写的太虐,虐主啊,虐心啊,其实不是的,我更愿意把这种感情称之为感动。相声在那个年代的没落是事实,这是大环境,当所有说相声的都没饭辙的,纷纷改行的时候,还有那么一批像方文岐师徒一样把相声当命的艺人在为相声默默奉献着他们的一切,我们把这个称为感动。在那个现实的大环境下,他们会遇到无数困难,一切都很不易,也正是这种执拗的精神才让人更加感动。

    接下来要写的就是复兴相声的事情,复兴一个已经没落的行业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何向东接下去也会遇到那些为21世纪复兴相声功不可没的老人,在我心里这些人就是真正的相声大师,同样的接下来会发生很多故事,也有很多新的人物,大家敬请期待,期待这一群为了梦想为了热爱而拼搏的人的崛起!

第一百一十一 分别

    分别前一晚,是一场离别宴会,所有人都到了,包括大病初愈的方文岐,一行人满满坐了一桌,何向东设的宴席。

    何向东举起酒杯,里面装的是水,他对老周说道:“周老板,这段时间我们合作的很愉快,也感谢您的提携,现在能跟我们艺人二八开份的老板基本上见不着了。就冲这个我得敬您一杯,你也知道我保护嗓子从不喝酒,我就以茶代酒了,感谢。”

    何向东举杯,一饮而尽。

    老周也很给面子,笑眯眯地举起杯子喝完了。

    何向东放下杯子又倒了一杯进去,对吴金他就没那么多客套了,两人喝了一杯,他问吴金:“老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吴金洒然一笑,道:“还能怎么着呗,要不就继续说相声呗,要不就另外找个工作好好干呗。”

    他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儿子吴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默默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或许,接下来还是另外找一份工作吧,等有空的时候再说说相声吧,现在说相声是真不挣钱,单靠说相声是活不下去了,这段时间也是你带着我,不然的话,唉……”

    何向东摆摆手道:“相声里面没有什么带不带的,但靠我一个人也成不了活,都是互相扶持吧。”

    吴金摇摇头,看着何向东,情真意切道:“真不一样,东子你不用捧我,我老吴有多少本事我自己心里明白。说真的,东子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相声演员,我也在专业曲艺团待过,那些个著名演员我也见过,他们也来给我们上过课表演过。”

    “但是真的,你不比他们差,不,应该说你比他们都强,像你这么有本事又这么年轻的相声演员我真的是听都没听过。唉,也是这年景不好,相声这个行业又不景气,埋没了你这个人才了,不然你现在肯定红透半边天了。”

    听到这番评价,何向东只是摇头不置可否一笑,方文岐却是悠悠叹气,目光凝视窗外的黑暗,久久不动。

    周青青自饭局开始就一直很沉默,只是盯着碗里的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食不知味。

    吴金又皱着眉头灌了一杯酒,松开眉头,过瘾地吐出一口气,顿了顿,才问何向东:“东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这话,周青青也把目光看过来了。

    何向东眼神有些迷茫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先去天津看看,然后可能回去北京吧,现在很多人都打算去北京试试身手,都说是条好狗都得去北京叫唤两声,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会别的手艺,就会说个相声,以后也是说相声吧。”

    吴金举起酒杯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大角儿的。”

    何向东也和他碰了一下,说道:“但愿吧。”

    两人又喝了一杯。

    此时,吴洋却转过头,对何向东很认真地说道:“师父,我还是想学相声。”

    何向东一愣,又回头看吴金,吴金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这孩子怎么还想着这个呢,他又问道:“小洋,你为什么这么想学相声?是想上电视,还是想出名,还是想挣钱?不过现在相声的确不挣钱。”

    吴洋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喜欢。”

    听到这话,何向东心里的那根弦猛然被触动了,他当年像吴洋这么大的时候,师父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当初的回答也跟这个孩子一模一样,只可惜啊。

    何向东抬头看着师父,师父苍老的脸上也露出无奈,只是吴洋一直渴盼地看着何向东。

    吴金实在是看不了儿子这样了,他很心疼地对何向东说道:“东子要不你就收下小洋吧,受不受艺再说。”

    何向东也看师父,师父冲他点点头。

    何向东看着吴洋期盼的小眼神,微微一笑,这孩子和当初的自己是多么一样,他道:“好,今天我就收下你这个小徒弟,作为我何向东开山门的大弟子。”

    “哇。”吴洋开心地从凳子上蹦起来。

    饭桌上其他人也很为吴洋开心,吴金赶紧道:“小洋,你还等什么,快给你师父磕一个啊。”

    “哦。”吴洋忙不迭应了一声,跪在地上实实在在给何向东磕了三个响头。

    何向东也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然后再把这孩子扶起来,带到方文岐面前,说道:“这是你师爷,来跪下。”

    吴洋赶紧跪下,也给方文岐磕了头。方文岐笑眯眯扶起吴洋,在这孩子头上摸了摸,数度张嘴,也只是说了一句“好孩子”。

    吴洋喜滋滋地看着何向东,喊了一声:“师父。”

    何向东应了一声,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稍稍沉默了一下,他道:“我们相声界拜师有口盟和摆支之分,口盟就是口头上的徒弟,就是咱们这样,你可以叫我师父,我也认你这个徒弟,但是同行是不会承认你的,以后写家谱也不会把你的名字写进去的。只有等到摆支以后,你才算是正式入门了。”

    吴洋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摆支啊?”

    何向东笑了笑,说道:“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啊,我们说相声的文化很重要,没有文化是说不好相声的,所以你现在好好读书,以后等你考上大学了,也就是你正式摆支入门的时候了。”

    “恩,我一定会努力读书考上大学的。”吴洋赶忙答应了。

    众人都被这孩子的豪言壮语给逗笑了,何向东和方文岐却笑得格外沉重,何向东很喜欢这个孩子,也正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做。

    也许一切都是小孩子不切实际的梦想吧,等到孩子读大学了,也成年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像现在这样热爱相声的话,或许自己真的会收了他吧。

    接下来,又是喝酒聊天,告别宴总是用强加的趣事来冲淡分别的惆怅,大家胡侃乱说,笑得很开心。

    中途,何向东去上了一次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却在走廊里面撞见了周青青。

    周青青看他,咬咬嘴唇说道:“你就这样走了吗?”

    何向东故作洒脱的一笑:“是啊,我就是一个民间艺人,四处卖艺就是我的人生,客死异乡也是我的宿命。”

    默了默,周青青突然又问道:“你们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你是吗?”

    何向东一愣,摇摇头道:“不会啊,至少我不是,我一定是要找自己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周青青又抓紧问了一句。

    何向东回答:“我喜欢漂亮的。”

    “噗嗤。”周青青被逗笑了,可是却没笑两声,眼泪突然就出来了,情绪来的很突然也很猛烈,她一把向前抱住了何向东,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何向东眼中也含着泪水,可是一双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第一百一十二 相遇

    何向东终究还是和方文岐踏上了行程,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到车站去送他们了,唯独周青青没有来,一直到开车了,何向东也没有等到她的身影,最后也只是露出一丝落寞又放松的笑意罢了。

    90年代是全国大搞建设的年代,城镇的老建筑都被推到了,换了高楼大厦,现代化都市这个怪物逐渐蚕食着旧有的记忆和文化,使得所有城市都变成千城一面,毫无特色。

    就连何向东最初待的那个天津郊县也是如此,他们爷俩时隔十几年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却茫然到不知何处下脚,一切都是这么陌生。

    原先地上的黄泥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的柏油路,那些低矮杂乱的住房也都被推到了,换上了整齐雄壮的楼房。

    何向东和方文岐曾经住过的那个农家小院也被不见了,一条大路从那里开过,何向东和师父相视苦笑,看来曾经的回忆是只能在心里怀念了。

    郊县是他们的第一站,何向东最重要的想法还是想见一见当年的小胖子,毕竟有十一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只可惜,打听了之后才知道石老三一家在老太太去世之后,就搬到天津去了,都好几年了,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何向东有些失望,来到郊县却一个故人都没有遇到,他也没有再继续深入打听石老三一家的下落了,遇的到的是缘分,遇不到也是缘分,随缘吧。

    郊县跑的一趟很不成功,当天下午,他们爷俩也没休息,就直接坐车到天津城里面去了,这对师徒都迫切想去连城俱乐部看看,看看那些老兄弟还好吗,看看相声还好吗?

    傍晚到了,这爷俩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就一头扑向了连城俱乐部,到那里却发现是一个大酒店,十层楼,很豪华。

    爷俩都有些失魂落魄。

    方文岐喃喃道:“连城也不在了吗?”

    何向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这十几年里面最辉煌的过去无疑是在连城俱乐部里面,那一晚一晚的加座,100来人的小剧场,足足坐满了三百来人,过道上都是人,密的让人上厕所都出不去,那种辉煌的场景现在想想还是令人心向神往。

    这些年相声越来越不景气,何向东知道连城俱乐部是师父心中最后一个牵挂的地方,这次回来主要也是想看看这个地方的相声还好吗,如果连这个地方也倒了,他是真怕师父撑不住。

    何向东也只能宽慰道:“也许只是搬了地方吧。”

    方文岐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迈步走到酒店门口,这门口就站着一个酒店的门童,他问道:“小伙子,我问一下,这里以前是一个曲艺俱乐部,是说相声的,他们搬走了吗?”

    那门童稍加思索,反问道:“您是说连城曲艺俱乐部?”

    “对对对。”方文岐急忙说道。

    门童道:“这个我知道,里面有说相声的,我还来听过呢,里面有个老头叫杨三的,经常说单口的。”

    方文岐和何向东不由得喜上眉梢,终于听到了旧人的名字了。

    “后来呢?”方文岐又抓紧问了一句。

    门童继续回答:“大概也就差不多在五年前吧,这俱乐部就关张了,再后来我们老板就买下来这块地了,然后就盖了酒店了。”

    方文岐有些激动地问道:“关张了?为什么会关张啊?里面的那些人呢,杨三呢,白凤山呢,还有林正军呢,这些人呢?”

    门童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我又不认识他们。”

    ……

    方文岐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何向东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陪在师父身边,他说道:“我们离开这么多年很多情况也不清楚,我们还是赶紧找找杨三叔,还有林叔他们吧。”

    方文岐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一个人茫然地走着,刚过了马路,他突兀地停下来身子,转过身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何向东,问道:“相声是死了吗?”

    何向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是下意识躲闪着师父的眼神。

    正当何向东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方老哥,是你吗?”

    方文岐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头向他跑来,他的瞳孔逐渐缩小,不敢确定地喊了一声:“柏强?你是柏强?”

    “是我呀,方老哥,真的是你啊。”柏强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精神,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步伐依旧很稳健,精神气很爽朗。

    跟在柏强后面的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她正用大眼睛盯着何向东看,有些想上前,又有些不敢确定。

    何向东也看着她,嘴角露出苦涩的味道,是田佳妮,十几年没见的田佳妮,一瞬间出现在他的眼前,美的让他有些窒息。

    田佳妮试探性地问道:“是你吗,东子?”

    何向东微微一笑:“是我啊,妮儿。”

    两个人的相遇很简单,没有小说编写的那么曲折离奇,就像是生活中多年没见的老友突然相遇了,问了一声“嘿,是你吗?”,“哦,是我呀。”。

    简单至极,不过心境却大有不同。

    也已经是晚饭的点了,多年未相遇的四个人,就在原来是连城俱乐部的这家酒店吃饭了,好好叙叙旧。

    饭桌上,方文岐和何向东有些拘束,田佳妮倒是正像她这个年纪那样活跃,完全没有了年幼时那副怯生生的样子了,现在很外向。

    她笑得眉毛都弯了,道:“方大爷,这么些年没见您,您可比以前更显老了,现在身子骨还硬朗吧?”

    方文岐笑笑,说道:“还成吧,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反正是比不上以前了。”

    柏强也搭腔:“前面要不是妮儿提醒我,我都不敢认你了,你这些年老的更快了,唉,没少吃苦吧。”

    方文岐只是微笑着,摆摆手。

    田佳妮又看着何向东,这么些年没联系,她倒是一点没有生分的样子:“喂,东子,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给我写信啊,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啊?”

    何向东低头一笑:“那倒不是,只是这些年东奔西跑的,也没个准地儿,所以也就没写了。”

    田佳妮似是还有些不满了,皱起小巧的鼻子,凝眉瞪了他一眼,然后又问道:“那你这些年都在说相声咯?”

    何向东略有些尴尬,道:“是啊,就是四处说相声了,跟你可比不了,你都办了二十多场的个人大鼓专场了,现在肯定上厕所都是用镶钻的金马桶了吧。”

    田佳妮捂嘴一笑,道:“你还是这么逗,你以为办专场能赚钱啊?我都是办一场赔一场,能不赔我就谢天谢地了。”

    “啊?”何向东一愣。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现状

    田佳妮解释道:“你以为办个专场就能把票都卖出去啊,一千多人的剧场,一多半的票是送的,花钱买的才那么几张,各种场地费用一付就差不多了,你再付一下来助场的演员的酬劳保不住就要亏了。⊥UU小说,www.uu234.com”

    “也就是我们这行的大师来给我这个小辈捧场,才能多卖出去点票,不至于亏本咯。唉,现在做曲艺的都不挣钱啊。”

    何向东这些年做演出就没干过送票的事,这本来就是花钱听的玩艺儿,人家都是买票来的,你送票的对人家买票的多不公平啊,那种虚假的满座,虚假的繁荣要不得。

    而且这些拿着送票的人根本就不珍惜,也不好好听,说走就走了,一点不在乎,这会影响了台上演员的表演。

    他原本还以为田佳妮办专场挣了很多钱,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他问道:“既然是亏本的,你干嘛还要办专场啊。”

    田佳妮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道:“小时候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想不明白了啊。办专场为的是名,不是为利,这里亏了没事,但是出了名了还是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像拍点广告啊,跑穴演出啊,为一些电视电影配乐啊之类。”

    何向东这才明白过来。

    柏强看了自己徒弟一眼,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说起来是有些羞愧的,一个好好的曲艺艺人非得往其他行业里面靠,自己本行反倒成兼职了,本末倒置了。可是也没办法啊,曲艺整体都不景气,单靠这个根本活不下去了。

    柏强出声说道:“嗨,现在干曲艺的都不景气,哪一门都一样,你们相声也差不多,那些相声演员全都往影视堆里混呢。唉,基本工资太低了,又没有演出机会,都快饿死了。”

    “你们说相声的改行的可不少啊,基本是都是去演小品啊,演个电视电影啊。其他的人都在往电视台挤,赶紧上去说几段相声,有点名气了,又赶紧跑影视堆去了,这片酬就高了嘛,要不就是拍广告,唉,反正都不好干就是了。”

    柏强摇摇头,端起酒杯来自顾自抿了一口。

    听了柏强的话,方文岐神情有些恍惚,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脸色很不好看,喃喃自语道:“他们也活不下去了吗?相声真的要完了吗?”

    看到方文岐这样,柏强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友脾气很倔,又对相声爱到了骨子里,看到相声这种现状,他难受也是正常的。

    田佳妮看到方文岐的样子,她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年幼时候的梦想就是好好唱大鼓,长大做一个大角儿,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在大鼓这一行年轻一辈里面她绝对是佼佼者,老前辈们也很看好她,可是这又如何,她平时唱大鼓的收入也仅够吃喝,还得去别的行业贴补一点。

    曲艺不景气啊,现在电视电影一个边角料的配角拍个几集电视,收入就比他们大角儿好几个月的还高了,拍广告收入更高,还有跑穴演出,会唱两首歌的就更吃香了。他们这些练了几十年功的反而没什么花头。

    何向东默了默,问柏强:“柏叔,我想问您一下,您跟林正军还有联系吗?这里的连城俱乐部怎么关张了啊?”

    柏强摇头苦笑,道:“老林啊,已经不干剧场演出了,他91年的时候就下海做生意去了,实在是不景气啊,你们走了之后剧场就没有那么旺了,越到后来越不行,最后就只能关张了。还别说,老林现在做服装批发生意还是不错的。”

    何向东看了师父一眼,发现师父还是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根本没回过神来,他又问柏强:“柏叔,那杨三呢,我杨三叔呢?”

    柏强道:“杨三啊,他后来在剧场关张之后就离开天津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他说他要去散散心,散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

    何向东一阵沉默,剧场关张杨三叔肯定也很不好受。

    见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田佳妮又问道:“东子,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我听说你当初在连城的时候很火啊。”

    何向东摇头一笑,道:“也就那一段时间罢了,离开天津我和师父就到处卖艺了,嗨,时好时坏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田佳妮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接下去的打算是什么啊?”

    何向东道:“继续说相声呗,我又不会干别的,另外找个地说相声吧。”

    田佳妮笑道:“你会还少啊?大鼓你不是也会嘛,小时候老是偷偷摸摸趴在墙头看我师父教我,完了之后你再教我一遍,我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啊?”

    一想到小时候的趣事,何向东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时候自己实在是太淘气了。

    田佳妮道:“要不再来唱一段大鼓呗,你小时候唱的还蛮好的,现在这些年不会都荒废了吧?”

    何向东微微一笑,张嘴也就唱了起来:“叹君王万种凄凉千般寂寞,一心似醉两泪如倾。愁漠漠残月晓星初领略,路迢迢涉水登山哪惯经……”

    这一张嘴,柏强和田佳妮就是悚然一惊,面面相觑,这声这韵这也太绝了吧,虽说这孩子小时候就有一副绝佳的童子音,但也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有味啊。

    何向东微微晃着脑袋,唱着大鼓,看着田佳妮,心头泛起一丝无力和苦涩:“我的妃子啊!一时顾命误害了你,好教我追悔新情忆旧情。再不能太液池观莲并蒂,再不能沉香亭谱调清平。不能玩月楼头同玩月,再不能长生殿里祝长生……”

    现在自己混成这样,还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和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吗?呵呵……

    田佳妮眼眶已经微微有些湿了,剑阁闻铃最精华的部分就是从“我的妃子……”这里开始,这往后是表达唐明皇的悔恨之情,很是传神。

    可是何向东的大鼓里面没有传递出悔恨,反而是无力和苦涩,这曲子听得她心潮涌动,心烦意乱。

    有神有韵,他为剑阁闻铃赋予了属于他的情感,田佳妮似乎是在这一刻读懂了何向东埋藏在心里的感觉,很让她心疼。

    一曲唱罢,柏强鼓掌称赞:“都说相声演员像不像三分样,你这嗓子这韵味,真是绝了,我们唱了一辈子大鼓的也不一定比你强啊。”

    何向东摇摇头,笑笑:“您太客气了。”

    已经沉默许久的方文岐突然说道:“柏强,你这次在天津还是住你亲戚家吗?”

    柏强应道:“是啊。”

    方文岐道:“咱哥俩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我今晚就去你那里住了,咱们好好叙叙旧。”

    柏强也笑着应道:“成啊,东子也去,你跟我的大侄子挤一个屋吧。”

    还不等何向东答话,方文岐道:“东子就不去麻烦你们了,他自己找个旅店就行,行了,咱俩现在就过去吧,在房间里面我都呆的憋得慌。”

    柏强都乐了,道:“你还这么迫不及待啊,行啊,那咱走呗,那个妮儿……”

    方文岐直接插嘴道:“咱俩走就是了,他们俩好些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说,我们俩老头就别碍着人家了,赶紧走吧。”

    柏强一想也有道理:“那成,你们俩慢慢聊,那个妮儿你也早点回去啊,东子,你记得把妮儿给我送回来啊。”

    何向东答应了,方文岐和柏强也就直接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两个老头走后,房间内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了起来,还是田佳妮先开的口,她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UU小说,www.uu234.com”

    何向东答应了,他出去结的账,田佳妮也没跟他抢。

    两人出了店门,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昏黄的路灯使得夜色阑珊,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多,稀稀落落的,夏日夜晚的凉风不断吹拂着两人。

    田佳妮很享受这种凉风吹拂身体的感觉,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几分,欣长的身子在路灯的灯光下拉出极好的线条。

    何向东看的不由得有些痴了。

    “啊,还是晚上的凉风舒坦啊。”田佳妮陶醉地说了一句。

    何向东也没搭茬,就是微笑着看着她。

    田佳妮回过身来,边倒退着往后走,边问何向东:“哎,我说你小时候不挺能说的嘛,现在怎么这么君子了啊?”

    何向东也是一笑:“你还说我,小时候你一说话就红脸,现在怎么怎么……”

    田佳妮主动接话:“像个疯婆子是吧,我师父也是这么说我的,哈哈……”

    何向东摇头一笑。

    田佳妮继续道:“哎,你现在看起来可老实啊,你小时候多坏啊,还骗大石头的鸡吃。”

    何向东也笑了出来:“那叫盖世无双叫花鸡。”

    “哈哈……”田佳妮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想到幼时的趣事,何向东也终于放松下来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了:“你还笑,就你吃的最多。”

    田佳妮翻翻白眼,道:“你骗的人家好不好。”

    何向东回击道:“你也没饶了大石头啊,人家问你是不是只有聪明人才觉得好吃,你还点头呢。”

    田佳妮笑得前俯后仰,前气不接后气道:“都是……是……哈哈……是被你带坏的,你……你还让我扔蚯蚓呢。”

    何向东却突然装起死来了,矢口否认道:“那种缺德的事儿怎么可能是我干得呢?”

    “哎,你耍赖啊?”田佳妮杏眼怒睁。

    何向东很无辜地看着她。

    “啊。”田佳妮惊叫一声,她是倒着走的,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就要摔倒。

    “小心。”何向东一声疾呼,动作却是半点不满,一个箭步向前拉住了田佳妮,往回一拽,顿时便觉温香软玉入怀。

    田佳妮在何向东怀中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那张平平无奇却能让人安定下来的脸,一颗心跳的非常快,应该是吓得,应该是。

    何向东也低头看她,心里大松一口气,好歹是拽住了。

    两人对视,仿佛都有些出神,几秒钟过后,两个人才回过神来,不由得都有些尴尬。田佳妮从何向东怀里出来,撩了撩耳旁的头发,脸色羞红尴尬一笑。

    何向东也是干干笑着。

    因为这事,接下来的这段路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公园的人造湖旁边,来这里乘凉的人很多,他们两个靠在湖旁边的围栏上吹着夜风。

    少顷,田佳妮发烫的脸颊已经被凉风吹到正常了,她转头看着何向东,说道:“其实小时候我挺佩服你的。”

    何向东道:“那是,我聪明嘛。”

    田佳妮摇摇头道:“不是,而是你小时候身上的那股子韧劲,真的让我觉得很佩服。小时候学艺我师父一骂我我就哭,而你经常挨揍,还越被揍越来劲了,经常跟我说方大爷再揍你几次,你就会使了。那时候的你就像一块揉不碎,扯不烂的牛皮糖一样。”

    何向东也是一笑,小时候无知无畏,什么都敢去试试,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困难,反正愣头楞脑的就上了。

    田佳妮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向东,半晌,才说:“前面在你唱的剑阁闻铃中我读到了无力和苦涩,都说曲传神思通达人心,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是一个骄傲的人,可是我在你身上却发现不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何向东偏开了田佳妮的眼神,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黑暗,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些年浪迹江湖的经历真的把自己那一颗无所畏惧的心给磨灭了?

    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自信无比。而现在看到当年的老友,却居然产生了自卑和无力。连对周青青也是如此,自己何尝不是因为自卑才不敢接受的她,这究竟是自己变得成熟了,还是害怕了?

    何向东不由得开始扪心自问。

    ……

    夜深了,何向东把田佳妮送回了家,他自己却在天津城没头没脑的逛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当年连城俱乐部的旧址,现在这家酒店也关上门了。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当初他们三个说相声的把一个快要倒闭的小剧场搞成整个天津城最旺的剧场的场景,师父当年的豪言壮语还在他耳旁回响:“只要他们再来,我就有把握把他们都留下。”

    “我方文岐携徒何向东谢过诸位衣食父母。”两行清泪落下,师徒离开了天津,再回来的时候却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沧海桑田的感觉。

    何向东自嘲一笑,离开了这里,又走到了鼎丰饭庄的门口,饭店还是叫鼎丰,可是老板却不再姓张了。

    张阔如一家几年前就回北京了,他原本就是北京人,现在是回老家了,何向东这些年浪迹江湖也和张阔如写了不少信。

    时断时续的,也是在信里何向东知道了张阔如有回北京的打算,可是还没等张阔如做出决定,何向东就离开原来卖艺的地方了,再后来何向东寄信张阔如就没有再回了,可能是已经搬到北京,断了联系了吧。

    何向东其实觉得挺对不起自己这位评书门的师父的,这些年因为东奔西跑狼狈不堪,也没在师父面前尽孝,也没有好好学艺,真是枉费师父的栽培之心啊。

    唉……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何向东学唱京剧《空城计》马派老生的唱腔,慢慢笑着,踱步离开这里,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当夜,他就在一家小旅店里面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柏强的住处,他有话对师父说,有些早就憋在心里正欲喷发的话要说。

    可是柏强出来的时候,却给了他一封信,惆怅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师父的信

    “东子,我走了,别找我,反正你也不会找到的。师父一切都好,就是先一个人离开一段时间,你也别挂念,自己好好的就行。”

    “我方文岐7岁就跟着你师爷浪迹江湖,卖艺为生,早年间很苦,连顿饱饭都没得吃,到了20岁我连一身新衣服都没穿过。唉,是相声改变这一切的,对我们这些老艺人来说,手艺就是饭碗,是相声让我有一口饱饭吃,有一身衣服穿。”

    “我很爱相声,这并不仅仅因为它是我的饭碗,或许最初是这样的,可是在慢慢学艺过程中,我真的爱上了它,我是真的把这门艺术当成命一样重要,我无法想象在没有相声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

    “在当年我离开曲艺团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是我倔强,说我脾气硬。呵呵,其实我没那么硬气,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想说相声,在团里没法说我想说的,那我就出去单干,苦点累点算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包括这些年的四处奔波,对我这样一个年纪的人来说确实是太苦了,我也知道我身子都给弄废了,可是我真的不在乎,我的精气神是好的,我还能说我喜欢说的观众喜欢听的相声,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真的我知足了,也很开心。”

    “只是啊,师父这么些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是师父太自私了,总想着能有一个能好好说相声的传人,打你小的时候就开始教你,可是师父都没管你到底喜不喜欢。”

    “是师父错了,你是一个百年难遇的相声奇才,学的很快,祖师爷也很赏饭吃。师父我很开心,认为自己终于能有一个好的传人了,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舍得你去干别的了。唉,或许师父当初就应该送你去上学,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现在肯定有很好的前途,也算是有个不一样的出路。”

    “都说相声艺人要想成名立腕,需要有三分的能耐,六分的运气,还有一份的贵人扶持,你三分能耐已经全部具备了,你的天资很好,会的也多,我们说相声的里面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你已经不比任何差了,你今年才21岁啊,再过几年师父都不敢你的本事会到什么地步。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师父才心疼啊,只有三分能耐成不了事啊,这一行这么不景气,整个行业就不具备六分运气啊,成名立腕又如何,相声界近些年成的腕不都是快要饿死了,单靠着说相声有几个能活下去的?”

    “我不知道相声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不知道我爱了一辈子的相声是不是死了,我只知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孩子,是师父的自私害了你啊,你现在也不会别的,又是跟着我在民间卖艺,要是相声死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饭。”

    “唉,师父走了,师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是师父在你身边你肯定还会继续说相声的,就算是为了让我不难过,你肯定也会这样做的,但是师父已经耽误你二十多年了,这一次师父真的不想再影响你的选择了。”

    “你今年刚21岁,要想改行也还有机会,师父不拦着你,师父也不会不开心,只要你一切都好,这就是师父最想看到的了。师父走了,别想我,也不用担心我,我自有我呆的地方,或许我有一天还会来找你的,希望到时候你一切都好吧。”

    “勿念,方文岐。”

    何向东抹着眼角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放在衣服兜里面,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哽咽道:“师父啊,我从来没怪过你啊,也没后悔过学相声啊,相声是您的命,但它何尝又不是我的命啊。”

    柏强和田佳妮见到何向东如此,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师父是好师父,徒弟也是好徒弟啊,只可惜啊。

    何向东擦了把眼泪,红着眼睛看着柏强,不无责怪道:“柏叔,你怎么不拦着点我师父啊,他这么大年纪出了点事可怎么得了啊。”

    柏强也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师父那个倔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的能拦得住他吗,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就没见过这么倔的人。”

    何向东闭上了眼,嘴唇颤抖着:“师父,连您也没有信心了吗?您也认为相声死了吗?”

    田佳妮实在不忍心何向东这样,她出声安慰道:“也许方大爷只是出去散散心,没准过几天就能回来呢。”

    何向东摇头,自己师父脾气自己最清楚,这个爱了相声一辈子的老人却突然发现相声要完了,他心里怎么会好受,另外更让他难过的是,他当儿子一样对待的徒弟,因为自己的传艺反而变得没饭吃了,这才是最让他不好受的地方,也正是如此,他才不想拖累自己的徒弟,才想着要离开,好给徒弟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

    半晌后,何向东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下来了,他对柏强沉声问道:“柏叔,告诉我,我师父去哪儿了?”

    柏强一愣。

    何向东继续道:“您不用说您不知道,我师父今年都70多了,您要是不知道我师父有安心的好去处,您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让我师父走的,这一点您瞒不了我。”

    田佳妮也愕然地问柏强:“师父,您知道我方大爷去哪儿了?”

    柏强摸着鼻子,尴尬一笑:“是啊,本来你师父是不让我说的,不过看来也瞒不了你,我不说恐怕你也放心不下。唉,你师父去上海找张玉树了,他也是为你好,不想拖累你,唉,你师父很要强,这脾气一辈子都改不了。你也不用担心,他跟张儿是过了命的交情,张儿会照看你师父的。”

    何向东点点头。

    田佳妮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上海找方大爷吧。”

    何向东摇头道:“我现在要是敢去找我师父,他第二天就敢来个消失,这事我师父绝对做的出来,到时候他去哪儿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唉,罢了罢了,知道我师父在张叔那里我也就放心了,真是人越老越倔,非要钻牛角尖,唉……”

    柏强看着何向东,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师父说了,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他都支持,让你不要有什么负担。”

    何向东手放在心脏处,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地到师父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无奈和凄凉,他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目光,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说相声了,相声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它送坟堆刨出来看看。”

    这一刻何向东坚定无比,最后一句话更是说的掷地有声,田佳妮看到异彩涟涟,她终于在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无法无天的何向东了。

    柏强也大松一口气,他是真怕这孩子会说以后改行了,也是幸好啊。其实他还有一番话没有对何向东说出来,就是昨晚方文岐在和他彻夜长谈的时候,竟然求他了。

    他认识方文岐几十年了,哪怕是当年被迫害的时候也没服过软求过人的家伙竟然求他了,这个性子硬气到血液里面的人竟然也求人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求自己的办的事也很简单,就是帮着他照顾何向东,多给这孩子一些机会,多扶持这孩子,他说他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给不了这孩子什么帮助,只能是求自己老友了。

    那一刻,柏强自己都泣不成声了,当看到已经老的不成样子的方文岐在说他没用,在为他的徒弟求人的时候,自己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能这样改

    柏强问何向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何向东回答说要去北京,三个人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程。~UU小说,www.uu234.com

    其实在96年就已经开始了北漂的大浪潮,北京作为整个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它的底蕴是惊人的,尤其是对文化业来说,现在就有不少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整天在北京电影厂门口趴活,这批非专业出身的家伙日后成名倒是真有不少。

    另外北京也是相声的出处,但凡是说相声的,甭管传到什么地方,它都是要以北京话为主音的。当初在清末的时候肃亲王禁相声,许多说相声的没了饭辙了,纷纷向周围省份跑去,就这样相声才是真正散开了。

    其中是以天津为最,在这个曲艺之乡里面相声艺人可谓是真正施展开了拳脚,旧社会成名立腕的相声艺人,几乎全都是在天津成就的,所有才有了那么一句话,相声的出处在北京,聚处在天津。

    时过境迁,百余年过去了,现在大环境也发生了重大改变,北京这座首都成了无可争议的文化中心,这里外来人口很多,各种行业都很繁荣,机会也很多,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很好,就是一条好狗也得到北京叫唤两声。

    所以何向东来到了北京,来到了相声的出处,来到了整个国家文化汇聚之处,来到了这块龙兴之地。

    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自然要先找住处了,北京城里面就不要想了,96年的房价虽然还算是低的,但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他租在了大兴,一个很小很破的小房子里面,房东一家住在二楼。

    何向东挤在一楼的靠楼梯的小房间内,里面就一盏白炽灯,别的什么都没。在他隔壁的是一对小夫妻,还有一个小伙子也住在他旁边,周围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关键是厕所也只有一个,大伙儿都挤着用这一个,条件很艰苦。

    何向东倒是不甚在意,当天搬到了这里,然后就去了二手市场花了50块钱买了一个折叠的小钢丝床,总算是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了。他到北京来又不是享福来了,是来奋斗的,吃点苦不算什么,再说这些年东奔西跑他吃的苦头多了去了,条件比这还艰苦的更有的是,这都还算好的。

    柏强和田佳妮也来这里看过他,瞧见这环境,两人也是直叹气,柏强还让何向东搬到他家里去住,他家还有空房子。不过何向东给婉拒了,他在北京也不是呆一天两天,要是一直麻烦人家柏叔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柏强也没有再劝,他也答应了自己老友要好好帮衬着何向东,他这些日子也在跑关系,终于给何向东拿下来一个电视台办的文艺晚会上的一个节目,虽然是一个区里面的小电视台,但总归能上一回电视不是。

    这年头的艺人都在往电视台挤,成名立腕不是说你本事够了就行的,三分能耐,六分运气还有一分的贵人扶持,只有是在电视台先增加曝光度,有了名气之后,你再办演出就顺利多了,田佳妮就是按照这个路子来的,她还有一众名家捧她。

    柏强也算是为何向东****不少心,打算按照田佳妮的路子也给何向东来上一回,毕竟都是自己的子侄晚辈,帮衬也是应该的。

    面对柏叔的好意,何向东没有拒绝,他也清楚按照目前这种情况他不上电视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他在民间剧场里面也说了十几年相声了,可是有谁认识他?现在都是这种情况,能在电视上说几回相声,那知名度就有不少了,要是能上一回春晚,那更是了不得了。

    这是最好最快的一条捷径,甭管有本事没本事的,无数人都在往这里挤。何向东对未来也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规划,他就是想着先让自己成了名了,然后好好说相声。他也不想改行干别的,就想说相声,到时候来看的人多了场子旺了,想必师父看着也会高兴的。

    所以他这些天也没出门就一直是在家里琢磨要表演的本子,要在电视上放出来的那自然不能那么口没遮拦了,太荤太脏的不能用,最好弄一个偏向文哽类的节目,但是文哽的又没有太多笑点,表演效果肯定不好,还得改。

    过了一个星期,柏强那边来信了,让他自己赶紧去电视台报道了,现在要开始晚会节目的彩排和会审了。

    何向东也没含糊,赶紧换上一身衣服,带着要表演用的大褂之类的东西就出门了,转了好几趟公交车他才来到了电视台大门。

    打听了之后,进去到演出现场稍稍看了一下,工作人员就把他带到一个小办公室里面,电视台那边也给他安排了一个捧哏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有笑意,对何向东也很客气。

    电视台何向东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那边来了一个工作人员说是让他赶紧和捧哏的排练一下。

    这是对活,涉及到本行了,何向东就明白了,他把本子交了一份上去给导演组,电视台规矩多,非得让你一句话一句话把上场说的话都给写下来给他们看,何向东平时擅长的是现场砸挂,就没一句话一句话框死过。但还是随人家规矩吧,也是没辙。

    把本子交上去后,何向东就和那位捧哏演员寒暄两句,紧接着就开始对活了,对活中何向东就发现了这位的基本功太差了,很多地方都捧不住他,比起吴金来都差的太远了,跟个外行是似的。得,他现在反而觉得一句话一句话写下来有必要了,要是没个准词这位更不行。

    何向东强忍着不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和那位捧哏演员对活。

    可是没多久,负责这台晚会的导演就找来了,这导演姓马,手上拿着对讲机,腰里别着波导手机,马导拿着何向东的本子就找来了,他道:“何老师,你这本子有点问题啊。”

    何向东也很客气,赶紧道:“叫我何向东就行,不敢称老师,还有我这本子有什么问题啊。”

    马导说道:“不能说问题吧,但是有几个地方要改,首先你装听不见那一段,‘这都哪儿啊?’,‘你也犯傻啊’,‘你听不见啊?’,‘你要去法院啊’,‘告谁啊?’,‘搞贼啊’,包括后面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不能这么说,我们这次晚会是万宝插座花钱赞助的,所以一定要把人家公司的名字插进去。呐,你这样一改就很好嘛,捧哏的问你‘这都哪儿啊’,你要回答‘我买插座啊’,然后他问‘你听不见啊’,你就说‘要买就买万宝的’,后面都差不多是这样,你是专业的你慢慢改啊。”

    何向东目瞪口呆,回头看了一眼那捧哏演员,那位到依旧是笑眯眯的,对这种事情像是司空见惯的一样。

    何向东却忍不了了,他道:“不行啊,马导,这不能这样说啊。我们相声不是这么说的,他是要合辙押韵,他韵脚在那儿呢。您看啊,‘哪儿啊跟犯傻啊’,‘听不见跟去法院’,‘告谁跟搞贼’,他都是合着辙押着韵的,不能乱改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说不了

    马导挥挥手道:“哪有那么多不能改的,我们以前都是这么改的,你必须要这么弄啊。还有啊,我们这台晚会是主要是说招商引资的,你们语言类的节目一定要把区里面的招商政策结合进去,你们不是有贯口嘛,把政策背一遍啊,或者唱也行。”

    何向东皱着眉头,鼻子呼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贯口不是这样弄得,哪有把政策当贯口的啊,贯口的每个词每个字都是有讲究的,他不是说你背得快就是贯口了,还有您留给我们也就是10分钟的时间,这样一改时间哪够啊。”

    那马导也有些不悦了,他就没见过这么难说话的相声演员,以前来的那些都是他说什么,人家立马就答应了,弄了这么多次都很成功啊,也没见哪里出现问题了。

    他不悦道:“贯口不贯口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但是我做了这么多台晚会,合作了不少相声演员,就没有一个说不行的。还有时间不够,你们就把最后的太平歌词拿掉,这什么玩意儿啊,我听都没听过。”

    何向东道:“太平歌词是相声里面四门功课之一,说相声的都要会唱。还有这相声真不能这样改,要不然说不了啊,观众也不爱听啊。”

    马导脸也沉下来了,被这个小年轻撅了好几次,他脸也挂不住了,他道:“呐,我告诉你,观众爱不爱听是你的事,你要是想在这台晚会上表演就得听我的,必须得这么改。我合作过那么多相声演员,就没你这么难弄的。”

    何向东脸色也很不好看,旁边那捧哏的也劝他:“行了,兄弟,就少说两句吧,我们都是这么说的,没什么问题的。相声嘛,怎么着不是说啊,嘴巴一张一闭就完了嘛,就十分钟的事,你也不用怕效果不好,到时候笑声掌声都是可以做上去的。”

    听了这话,何向东更是生气,他冷冷瞥了捧哏的一眼,这话是一个相声演员应该说的吗?那捧哏演员反倒是被何向东吓一跳。

    何向东脸色变换好几次,稍稍挣扎了一下,最终他咬咬牙,还是下了决定,他对着马导说道:“抱歉,相声真的不能这么说,从小我师父就教我站上台了就不能对不起观众,真不能这样改。”

    听到何向东如此说道,马导气极反笑,指着何向东的鼻子说道:“好小子,有种,说我这样改是对不起观众是吧。呵呵,你以为就你能说是吧,我告诉你电视台门口就有几十个说相声的等着上场呢,你要不是柏老师托的关系我早把你赶出去了,你说不了是吧,那你现在就给我滚,老子马上换人。”

    马导的话很难听,何向东也没有发作,相声不好可以改,但是朝着坏的方向改,这不行。尤其还得让一个完全不懂的外行来乱指导,他受不了,说出这样的相声来,不说成名立腕了,被他师父知道了肯定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了。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何向东也没有暴跳如雷,他沉着脸拱手对马导说:“打扰了。”然后又对捧哏演员说:“麻烦你了。”

    也不等两人回话,何向东就直接走出了电视台大门。

    出了门,已经是傍晚了,金色的夕阳照在何向东那泛起苦涩的脸上,是的,他刚刚放弃了一个绝好的上电视的机会。如果他今天把相声改了,在这里面说了,也就算是真正跨入电视圈的第一步了。

    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上曲苑杂坛,甚至于上春晚,到时候一夜而红都不成什么问题,成名立腕也就简单了,这对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是一条通天捷径。

    可是这玩意是相声吗?这种狗屁不通的四不像是个什么鬼,何向东敢说他要是靠着说这种玩意出名,师父见着他的时候非揍死他不可。

    不说师父,就连他自己内心那一关也过不了啊,如果真的要说这种东西才能让相声苟延残喘的话,那还真的不如让相声死了算了。

    唉,何向东长叹一声,便离开了,他没有后悔,只是有一些歉意罢了,辜负柏强为他花的心思了。

    他回到家里天已经全黑了,他住的远,第二天田佳妮就上门来找他了,在他门口敲了很久的门,他没开,装作不在家。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柏强和田佳妮,他有他自己的坚持,这是他的底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更不想和他们发生争吵。算了吧,还是先找到一个好去处,再上门赔礼道歉吧。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何向东依照老路子,打算去和别人搭班表演,或者是在茶社各种剧场说相声。按照他的想法,北京这么大的城市,上千万人,哪怕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听相声的,那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了。

    而且这种大城市里面的人挣得也多,想必也愿意花钱听玩艺儿吧。只可惜,这只是他的设想,这些天他跑了几十家民间剧场了,可是人家一听说他是说相声的,都没给他上台表演的机会就给赶出去了。

    事实上整个北京城几乎见不到有表演曲艺的剧场,大多都是表演歌曲舞蹈,就算有一些喜剧类的剧场,人家也是演小品的,还有一种好像叫什么脱口秀的,外国的玩意儿,二人转的也有,唯独不要相声。

    在偌大的一个北京城,除了专业院团,竟然就再没有一处相声的容身之处,何向东不由得悲从心来,看看已经空瘪的钱包,他的笑容更是带上了凄凉的感觉了。

    大城市还比不了小乡镇,在偏远的一些小城市小县城里面,相声倒还是有一点市场,就像他之前在山东郓城的茶馆里面说的相声一样,可是这种小城市小茶馆里面他最多也只能混个温饱,这种情况就真的是自己想要的?

    “唉……”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何向东已经愁了好几天了,身子都愁到瘦了,他不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离开北京,可是留下吧他连个说相声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提把这门艺术好好坚守下来,甚至于发扬光大了。

    来到北京已经快小一个月了,何向东依然没有找到去处,这些天他又跑了很多地方可是依然不行。他不禁也有怀疑了起来,难不成相声真的死了?连在北京这种文化中心也没有了存活的空间?难道自己真的要狼狈离开?

    他一个人在街上思绪万千的走着,突然一阵大雨就下了起来,来的很突兀,何向东狼狈跑到一家炸酱面馆躲雨。

    “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啊。”何向东皱着眉头感叹了一声,到了人家店里总不能干站着吧,他也要了一碗炸酱面。

    面馆老板倒是很开心,这场阵雨倒是真给他拉了不少客人进来啊,就算是躲雨多少也要点东西吧,他算是小赚一笔咯。

    很快,何向东的面就上来了,也是很简单的那几样,他还没吃午饭呢,现在正好填肚子,这没吃几口,他就被面馆老板那两个小儿子给吸引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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