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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四方     相声大师txt下载     相声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钢丝卷

    那两个小孩,一个大概**岁岁,个子比较高,还有一个小孩,四五岁的样子,矮矮胖胖的,很可爱。

    两个人就在面馆里面追逐打闹,没一会儿,有点累了。面馆老板叫住了他们:“你们俩别闹了啊,这里都是客人,撞到人怎么办?”

    小孩子有点不高兴,嘟着嘴说道:“不玩这个还能玩什么啊?外面又在下雨,又不能出去。”

    大孩子出主意道:“要不咱俩说相声玩吧。”

    小孩子立刻答应了:“好呀,好呀。”

    这番话立刻把何向东吸引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连筷子上的面滑落都不知道。

    两个孩子快速商量了一下,大孩子捧哏,小孩子逗哏,在面馆里面吃面的客人也有很多的目光转向这两个孩子的,真是太可爱了,这两人。

    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这两个孩子倒是一点不露怯,面馆老板也是摇头无奈一笑,随他们去了。

    大孩子笑眯眯道:“今天我们要说相声。”

    小孩子也不回话,憨憨地点头。

    大孩子继续说:“今天我们说相声,说什么呢。”

    小孩子红了脸道:“哥,你别问我,我又不知道。”

    大孩子也愣住了。

    面馆的客人都被这两个孩子的憨态都给逗乐了,皆发出善意的笑声。

    这一下子,小孩子脸更红了,他拉了拉哥哥的衣服,说道:“哥,你快说话呀,他们都笑我。”

    大孩子也急了:“我不会呀。”

    也有闲着的客人出主意的:“相声不是有说学逗唱嘛,你们要不唱一个也行啊。”

    大孩子眼睛顿时一亮,问小孩子:“小虎,你会唱什么啊?”

    小孩子说道:“我会唱两只老虎。”

    大孩子和小孩子两个人就拍着手唱起来了:“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

    两个孩子唱的也不齐,而且也常常跑调,但是也架不住观众喜欢啊,面馆的客人都纷纷鼓掌,连面都不吃了,面馆老板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两个孩子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何向东也在鼓着掌,心中那点阴霾也散去了,谁说相声已经死了,这么点大的孩子不是还在说相声吗,这面馆的客人不是还在听相声吗?所谓相声市场,这些在听孩子唱歌的人不就是相声市场吗?

    相声本来就是从街头起来的,它就应该是在人堆里面说的,既然在电视上面说不了自己想要的,那自己就在街角胡同里面说,我就不信相声就真的没人听了。

    何向东暗自下了狠心,他决定不管情况有多么困难,他都不打算离开北京了,就在这里说,还不信几千万人的大城市里面真的找不出听相声的了。

    再看着那两个小孩,何向东这些天紧张急躁的情绪也缓解了许多,脸上带着笑容,他招手把两个孩子叫过来。

    小孩子有些怯生生的,大孩子胆子稍微大一些,他问道:“哥哥,你叫我们有事吗?”

    何向东笑着道:“别叫哥哥,太客气了,叫叔叔就行。”

    小孩子和大孩子相视一眼,脑袋转不过弯来了,面馆其他客人倒是被逗乐了。

    何向东继续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呀?”

    大孩子说道:“我叫小龙。”

    小孩子道:“我叫小虎。”

    何向东笑笑,问道:“你们两个很喜欢相声?”

    大孩子说道:“喜欢呀,电视里面有放啊,还挺好玩的。”

    小孩子也赶紧点头。

    何向东继续说道:“可你们说的不对呀,相声里面说学逗唱的唱不是唱歌,你们的《两只老虎》算是学,这叫学唱,就是学着别人唱,相声里面的唱单独是指着唱太平歌词。”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一脸茫然,大孩子问道:“叔叔,什么是太平歌词啊,你会唱吗?”

    何向东被这两个可爱的家伙弄得心情也很好,他道:“会呀,我唱给你们听,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瞧见了他人骑马我骑着驴……”

    这些年过去,何向东的唱功已经大成了,信手拈来之间韵味十足,而且他的嗓子实在是太好了,天赐的一副宝嗓,唱出来那味道简直绝了,面馆所有人都把听呆了。

    何向东唱了几句也就停下来了,点到为止。

    那两个孩子立马跳着拍起了手,大孩子高兴道:“叔叔,你唱的真好听,你还会唱别的吗?”

    好久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了,何向东也有点憋得慌了,他笑笑道:“当然啦,我还会唱你们北京的小曲儿呢。”

    大孩子问道:“北京还有什么小曲啊?我没有听过啊。”

    何向东道:“这是民间的一种曲艺,快失传了,我给你唱一个《探清水河》,你们听听啊。”

    两个孩子乖乖点头。

    何向东张嘴唱道:“桃叶那尖上尖,柳叶那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诶,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有一个宋老三,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

    尽管没有三弦的配音,何向东依然唱的十分动听,北京小曲本来就是当时的时令小调,很俏皮,郎朗上口,唱起了娓娓动听。

    面馆那些人都听惊住了,连面馆老板都听呆了,这人唱的这么好啊,他们很少听曲艺,这个什么北京小曲更是第一次听到了,可是真好听啊。

    也有人窃窃私语:“这人唱的是什么啊,真好听啊。”

    “不知道啊,好像是说北京小曲,我就是北京人啊,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啊。”

    “人家不是说快失传了嘛,咱没听过很正常啊,不过这个京西蓝靛厂的宋老三卖大烟我好像有听老人说好,好像也有俗语是这么说的。”

    “我是不知道了,我平时都是听歌,真没想到这种小曲也这么好听啊。”

    “是啊,这人唱的真好。”

    ……

    探清水河就是真实事件改编的,卖大烟的宋老三生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这闺女和一个小伙子好上了,但是因为家里人卖大烟也不管她的婚事,她就自己和小伙子私会了,结果被宋老三知道嫌丢人就把闺女给丢进清水河给淹死了,然后小伙子悲痛欲绝也跳进清水河自杀了,真是悲情啊。

    “秋雨下连绵,霜降清水河,好一对钟情的人双双跳下了河哟。鸳鸯诶戏水说说心里话呀,编成了小曲来探清水河,编成了小曲来探清水河啊。”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面馆那些客人爆发了非常热烈的掌声,小龙小虎两个孩子更是把小手掌都拍红了。

    何向东也站了起来,抱拳拱手像四周的客人表示感谢。

    这时有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是说相声的?”

    何向东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的家伙,脸上胖乎乎的,身子倒还算匀称,他穿着花衬衫,黑裤子,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这一个大男人还烫了头,小卷毛弄得跟钢丝球顶在脑袋上似得,很洋气,很时髦。

    何向东回答道:“我是说相声的,不知道您是?”

    钢丝卷抽着一根烟,嘬了一口说道:“嗨,我也说相声的,咱俩同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薛果

    何向东眼前一亮,这么些日子总算是遇上了一个同行了,他走到那人身边,拱了拱手问道:“您也是说相声的啊?您在哪儿说呢?”

    那钢丝卷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脚碾了上去,吐出一口白烟,说道:“我在铁路文工团说相声,您呢?”

    原来是干专业的,何向东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民间艺人,他笑笑道:“我就一民间艺人,在剧场茶馆说相声。”

    钢丝卷微微有些惊讶,问道:“您是在民间说的,这可不好干啊,咱京城好像就没民间的相声场子啊。”

    何向东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这些天也一直是找穴说相声,可是人家穴头都不要说相声的。”

    “嗨,现在相声特别难干啊,我在文工团也没有什么演出,唉……”钢丝卷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散了两根出来,递一根给何向东:“来,爷们儿,抽一根。”

    何向东摆摆手婉拒道:“我不会抽烟。”

    钢丝卷倒也不甚在意,自己嘴里叼着一根,又把另外一根再塞回烟盒里面,他点着了烟,说道:“不抽烟好,健康,而且对嗓子好。哦,对了,还没请教?”

    何向东道:“我叫何向东,您是?”

    钢丝卷说道:“我叫薛果,薛是薛仁贵的薛,果是薛仁贵的……果。”

    何向东一笑,眼睛都看不见了,他道:“您这吃面还抖包袱呢?”

    薛果道:“嗨,相声嘛,就图一乐嘛,包袱又不一定是必须在台上使的,生活中多抖抖包袱,心情也会好很多。”

    何向东点头道:“说的有理。”

    两人是一见如故,何向东也坐在他那桌跟他攀谈了起来,笑声阵阵。

    现在雨还没停呢,这伙人都是进来躲雨的,也没带伞,只能是被困在这面馆里面,也有那闲的蛋疼的人起哄道:“嘿,你们俩不都是相声演员嘛,要不给大伙儿说一段呗,反正现在也没事,大伙儿想不想听啊?”

    “想听啊,说一个呗。”

    “说说呗。”

    反正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有人一提这茬,这群人就全都起哄起来了。何向东和薛果相视一眼,都露出笑意来。

    连面馆老板也笑着说道:“要不您二位就给大伙儿说一段呗,也算是给咱这小面馆添点人气了,这样,今天这顿饭我请二位了,您看这成不?”

    何向东摇头一笑,道:“这是把演出费都付了啊?”

    “哈哈……”薛果抽着烟大笑,白烟从他嘴巴鼻子里面同时喷出,跟要成仙的似得。

    小龙和小虎这两个孩子也过来了,拉着何向东的衣服说道:“叔叔,您就说相声给我们听吧。”

    小虎也对薛果怯生生说道:“卷毛叔叔,您也会说相声吗?”

    听到这称呼,薛果都乐了,说道:“这不叫卷毛,这叫时髦。”

    小虎挠挠脑袋,不解道:“猫?看起来很像狮毛狗啊。”

    “咳咳……”薛果一口烟从肺里面呛出来,只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何向东倒是大笑不止,这孩子太有意思了。

    好一阵薛果才回复正常,刚才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他对何向东没好气道:“你笑什么呀?”

    何向东道:“就随便一笑呗,我倒是觉着这孩子说的挺有道理的。”

    “一边去。”薛果喷了一句。

    何向东又问道:“这么多人都让咱俩说一段相声,咱说是不说啊?”

    薛果道:“说也行呗,反正我也好长时间没说了,还真有些想的慌。”

    这句话也把何向东心里给挠了一下了,他也一个多月没说了,真是有些馋了,他道:“行呗,要不咱俩就搭档说一回呗,可是咱们都没对过活啊。”

    薛果笑笑道:“我是无所谓啊,有准词没准词都行,我给你量活,反正你使什么包袱出来我都能给你捧住。”

    何向东一笑:“那我更没问题了啊,我能使活,咱们说哪一段啊?”

    薛果道:“你说一个?”

    何向东稍加思索,问道:“张咧子,能来吗?”

    薛果问道:“论捧逗啊,没问题,就来这个。”

    何向东一笑,他知道了对面这个烫着卷发的家伙是一个懂行的人,对传统相声也有一定了解,张咧子是相声里面的暗语,指的就是传统相声《论捧逗》,这一定是要对传统相声有一定了解的人才会知道的。

    像相声里面这种暗语还有,《拴娃娃》叫《爬坡儿》,《俏皮话儿》叫《平缝儿》,《地理图》叫《跑梁子》,《福寿全》叫《丧碟子》,《大相面》叫《呛盘儿》,《梦中婚》叫《小晃亮子》,《树没叶》叫《干枝子》,《白事会》叫《报出子》等等。

    薛果直接把烟给灭了,两人也就站起来了,就在大堂前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了相声表演,观众开始鼓掌。

    何向东笑容满脸,又找到这种熟悉的感觉了,以前他在茶馆说相声就是这样的,还能说相声是真好啊。

    薛果倒是觉着很新鲜,他们在专业院团的还没在这种环境下说过,底下吃着面喝着茶,上面在说相声,这还挺有意思的,仿佛一夜间回到了那个在老园子老茶馆里面说相声的时代了,就是缺了两身大褂,不然更像那么回事了。

    何向东看着众人,笑眯眯道:“今儿是我们哥俩给您诸位说段相声。”

    薛果也捧道:“对。”

    何向东道:“在座的诸位都不认识我们,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何向东,是一个说相声的,在我旁边这位。”

    薛果一指自己笑道:“我……”

    何向东打断他道:“这就不重要了。”

    薛果反问道:“这怎么不重要呢,两个人上来的,这都是要介绍介绍的啊。”

    何向东却很嫌弃道:“你不用。”

    “凭什么我不用啊?”薛果问道。

    何向东道:“因为你是捧哏的。”

    薛果不乐意了,反问道:“捧哏怎么了,捧哏的怎么了,你说捧哏怎么了?”

    何向东道:“还急眼了,你们捧哏的不行,他是要比逗哏的差一些,他智力不行,所以就不介绍了。”

    薛果道:“我们捧哏的差哪儿了啊,我们智力哪不行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我跟你没完啊。”

    何向东道:“还非让我说,好,我给你出一题,你要是答上来,我就让你介绍自己,我就承认你们捧哏的智力不差。”

    薛果点头道:“行啊,来吧。”

    何向东想了想,说道:“来个简单的,有一天你爸爸在路上走,他不是向南,也不是向西,还不是向北,那么你爸爸向哪儿?快说。”

    薛果想都不想直接道:“我爸爸向东啊。”

    何向东立马应道:“哎……”

第一百二十章 难言的默契

    “哈哈……”那些观众笑作一团,还有正在吃面的差点没从鼻子里面呛出来。

    薛果也急了,大声驳斥道:“没你这么占便宜的啊?”

    何向东也是一笑,他心里也安定了许多,这位的捧哏功夫真是不错,不紧不慢刚刚好能跟上自己的节奏,没有特别鲜明的风格,属于是在平实中见真章的。而且不抢活,说话的音调都是略低自己的一个调门的,只有在抖包袱的时候才突然高起来,效果很好。

    相声界有老话,一个说相声的值多少钱,你都不用他说话,只要是往台上一站那范儿,你就知道了。通过刚才这一个小包袱,何向东很确信的知道薛果是一个值银子的相声演员。

    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他和自己很搭啊,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他们是刚认识的,说的话还不超过十句,就更别提对过活了,可是就这样两人还能搭档的这么好,这就很难得了,这种默契的感觉让何向东很舒服。

    这种舒服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自从师父年纪大了不给他捧了,他就没这种感觉了,像吴金那样的水平都差一些,捧不住他,包袱的效果不能完全出来。这位还年轻,捧哏水平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就是这么配他,就跟两人天生是搭档似得。

    何向东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了,这种说相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发挥地更加自如了:“那有占便宜啊,我都吃亏了好不好。”

    “我叫你爸爸,你还吃亏啊?”薛果瞪着眼睛问道。

    何向东装作没听到,问道:“我叫我什么?”

    “爸……”薛果回过神来,鼻子都起歪了。

    何向东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看看,我就说捧哏的脑子不行吧。”

    “我这……你……谁不行了啊,你问的问题我可都回答上了啊。”薛果还强自争辩。

    何向东憋着坏笑道:“是是是,您都回答上了,那你就介绍介绍你自己吧,哎呀,我是真吃亏啊。”

    “去你的。”薛果推了一把何向东。

    何向东往后退了一步,在那里坏笑。

    薛果这才面向观众,介绍自己:“各位,我姓薛,薛仁贵的薛,单名一个果字。”

    这刚说完,何向东又搭茬了,他纳闷问道:“我姓何,你怎么姓薛啊,我媳妇也不行薛,这都随的谁啊?”

    “一边玩去。”薛果怒道:“没你这么占便宜的啊。”

    何向东还不乐意了,说道:“不能哪样啊?作为一个捧哏演员,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薛果还问了:“捧哏的怎么了,捧哏的就要吃亏啊?”

    何向东道:“那可不,你们捧哏的挣得就是吃亏的这份钱啊,你们上台多简单啊,就四句话,又不像我们这么累,你们不吃亏都不公平?”

    薛果倒是给气乐了,问道:“哦,我们还就四句话,那你说说哪四句话?”

    何向东道:“恩,对,是,你是我爸爸。”

    观众都笑,自打这两人开始说相声起,底下的观众的笑声就没听下来过,一直是在鼓掌,气氛十分热烈。

    薛果也被现场气氛弄得热血沸腾的,他的演出机会不多,而且去演出效果也没这么好过,顿时整个就兴奋了,表演起来更加卖力了:“哪有你这样的,你别胡说啊,我们捧哏的讲究很多的。”

    何向东摆摆手道:“讲究什么呀,捧哏的是个人都能来,你有本事你来逗一回啊,你还不得吓尿裤子啊。”

    这就要入活了,薛果也接得住:“逗哏我也来的了啊,我们打小学艺都是先学的逗哏,后学的捧哏,然后师父看你更适合哪个再让你干哪个的,逗哏我也行啊。”

    何向东却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逗哏啊,你要演砸了就丢人了。”

    薛果直接道:“这有什么丢人的,我来的了啊,不就是逗哏嘛,简单。”

    何向东却为难了,面色难看地看着面前那一堆客人,问道:“我这搭档非要来一回逗哏的,这……这……这你诸位说说让他逗哏嘛?”

    那些客人的回答也很齐心:“让他逗。”尤其是小龙小虎这两个孩子的稚嫩声音特别明显:“让他逗。”

    薛果得意一笑:“您瞧瞧,这就是群众的呼声啊。”

    何向东很感慨,拱着手对观众说道:“谢谢了,我和薛果他妈一起谢谢诸位捧场了,谢谢了。”

    何向东连连鞠躬表示感谢,薛果是拉也拉不住他,观众都笑疯了,还有大声起哄的,面店老板也笑得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好不容易两人的闹腾才停下来,何向东也把逗哏的位置让出来,他自己走到捧哏的位置。

    薛果站到逗哏的位置,还有些得意洋洋的,理了理领子,得意道:“这不就逗哏了嘛,有什么不能来的。”

    何向东给他捧道:“行啊,那你继续说啊?”

    薛果道:“今天是由我们俩给您诸位说一段相声。”

    何向东把话头接了过去:“对,相声啊有四门功课。”

    薛果应道:“这有。”

    何向东继续道:“这首先一门叫做说,这个说就不简单,它是要求每一个字都能进到您诸位的耳朵里面……”

    说到这里,就有观众绷不住笑了。

    何向东恍若不觉,继续道:“然后就是学,学就更不简单了,它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得能学……”

    薛果听到观众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攥住了何向东,道:“您等会吧,这都哪儿啊,我逗哏啊,你怎么说上了啊。”

    何向东也反应过来了:“哎呦,说习惯了。”然后还倒打一耙:“呐,你说说你吧,都说你不会逗哏了吧,你看看。”

    薛果鼻子都气歪了:“这能怪我啊?这不都是在那里抢词打岔嘛。”

    何向东也不跟他争辩,直接道:“好好好,你再来一遍,这回我少说一些词,我捧着你,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这才像话嘛。”薛果继续道:“今天我……”

    “是。”

    薛果一愣,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说一段……”

    “对。”

    “相……相声……”

    “是。”

    “这个相声啊,它……”

    “没错。”

    几番被打岔,薛果怒了,一甩手道:“这说不了了,这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个人的功夫

    何向东还问道:“你这又怎么说不了呢。”

    薛果怒道:“哦,你给我捧全呛我的词了,你这怎么捧的啊?全捧在腮帮子上了,这还要不要我好好说了啊。”

    何向东反倒是不乐意了:“你又嫌我说快了啊,我说你们捧哏的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薛果道:“这怎么叫难伺候啊,我给你捧哏的时候是这么捧的吗?我也不要求你捧得有多好,但你不能呛我的话啊,你每一句话都得是在点上的,要有来言有去语啊,你这不行啊。”

    何向东不悦道:“行吧,行吧,就照你说的来吧,哎,毛病真多啊。”

    薛果也不和他较真,论捧逗大部分演员都说过,也有很多改过的,他们说的是传统的那一版,知道包袱点在哪,是有一套词的,他继续道:“幸苦您呐。”

    何向东一点不合作,敷衍道:“幸苦幸苦不嘞。”

    薛果抿抿嘴,也没跟他计较,继续道:“昨天我到您家了。”

    何向东接着敷衍道:“到家到家不嘞。”

    薛果道:“啪啪啪一打门,从里面出来一人。”

    “出人出人不嘞。”

    薛果道:“我一瞧不是外人。”

    “我们家没外国人。”

    又捣乱,薛果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是你媳妇我大嫂子。”

    “大嫂子大嫂子不嘞。”

    “我一问您不在家。”

    “不在家不在家不嘞。”

    这时候,薛果已经快忍不住了,不满地看了何向东一眼,强压着怒气,继续说道:“我呀……就走了。”

    “走了走了呗。”

    薛果看着何向东指着自己强调道:“我呀,就走了。”

    何向东还点头道:“走就走呗。”

    薛果一推何向东,拉着个脸道:“你也活动活动吧。”

    何向东被推了个趔趄,他还不乐意了,道:“哎,你这是干嘛啊,推我干嘛?”

    薛果怒道:“废话,你这是要死啊,有你这么捧的吗?”

    何向东道:“我这怎么了啊,不是你说的吗,有来言有去语,每一句话都捧在点上,我不都做到了吗?”

    薛果骂道:“你这哪儿做到了,你要这样捧这相声就没法说了,我要是给你这样捧,你也说不了。”

    何向东争辩道:“不能,我要是这么说,观众就能乐。”

    薛果也较上劲了:“不可能。”

    何向东道:“那咱来一回?”

    “来一回就来一回。”

    两人又对换了位置,观众也很热情鼓掌,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可是就没有一个人走的,都看的停不下来。

    何向东对着观众笑了笑,说道:“辛苦您呐。”

    这回轮到薛果装死了,他半死不活有气无力道:“辛苦辛苦不嘞。”

    何向东不以为意,继续道:“昨天我到您家了。”

    薛果道:“到家到家不嘞。”

    何向东道:“啪啪啪一打门,里面出来一人。”

    “出人出人不嘞。”

    何向东道:“我一瞧,不是外人。”

    薛果道:“我们家没外国人。”

    何向东道:“是你媳妇,我大嫂子。”

    薛果道:“大嫂子大嫂子不嘞。”

    何向东搓着手,两眼睛冒绿光,还在用舌头舔嘴唇,露出猥琐的笑容,他道:“然后我就进去了……”

    “哎,你等会。”薛果一把拉住了何向东道:“这像话吗?”

    “吁……”观众都在起哄。

    何向东指着观众,得意道:“你看乐没乐,乐没乐?”

    薛果道:“乐了也不行啊,我呀,没有媳妇。”

    何向东眉头微微一挑,他刚才砸了一下挂,原本的词不是这么说的,是接下去说到走了之后遇到对方父亲才开始抖包袱的,他现场砸挂改了词,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人竟然接住了,也没掰回来,就顺势一下子支到最后面去了,衔接地很好,这功力不浅啊。

    何向东砸挂多少年了,是自幼砸挂出身的,这些年撂地剧场到处演,出的状况多多了,他根本不怵这种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他稳稳接住:“哦,那扎两根麻花辫的不是你媳妇啊?”

    薛果摇头道:“不是,我没结婚呢。”

    何向东笃定道:“那就是你妹妹。”

    薛果继续摇头道:“我没妹妹,我家就我一个,独子。”

    何向东尴尬了,道:“那……那,那就是你妈,对,是你妈。”

    薛果道:“我妈早死好些年了,也别说我姨,我外婆就我妈一个女儿,我也没姑姑,我奶奶没有女儿。”

    何向东头都大了,他结结巴巴道:“那……那就是……那就是,啊,对,那就是你爸爸,是你爸爸。”

    薛果惊愕道:“你把我爸爸看成我媳妇了?这像话吗?”

    何向东反道:“你爸爸长得秀气啊,你不许啊。”

    薛果驳斥道:“那也没有,我爸爸早死了,我爸爸死八年了。”

    何向东被逼的没辙了,只能道:“那就是你二大爷。”

    薛果摆手道:“没有,我爸爸独子,哎,我就这样跟你说,为了今天跟你说这场相声,我们家亲朋好友都死绝了。”

    看着薛果那副得意的样子,何向东傻了,观众也被这两个货给弄笑了,这人够狠啊。

    何向东急了:“你这不行啊,你家得有人啊,不然这相声怎么说啊。”

    薛果道:“不关我事,我们家没人了,全死了。”

    何向东道:“你家有人,你有一弟弟。”

    薛果一笑:“没有,我说了我独子。”

    何向东脸色很尴尬,偷偷拽了一把薛果,轻声道:“你说有,快说。”

    观众也乐的见何向东吃瘪,哈哈大笑。

    薛果道:“这哪有强迫的啊?”

    何向东道:“必须有,不然这相声怎么说啊,快说有。”

    薛果实在被缠的没辙了,他道:“好吧,我有一弟弟。”还不等何向东高兴,他又道:“但你必须要说出我这弟弟长什么样,多大岁数,穿什么衣服。”

    何向东紧张了,现场瞎编,结结巴巴道:“那个……长什么样,长得,长得像个人。”

    “废话。”薛果怒喷。

    “那个……那个,有脑袋,有手,还有鼻子。”

    薛果道:“废话,谁没这点零件啊,说点正经的。”

    何向东紧张地话都说不完全了:“有眼睛……那个,很大,眼睛很大,还有眉毛呢,眉毛都跟胡子连一块了。”

    “啊?”

    何向东解释:“不是不是,是两边眉毛连在一起了。”

    “一字眉啊,好,这算你说出来,说他穿什么衣服?”

    何向东紧张地汗都要下来了:“那个那个,白色黑色,黄色……”

    “到底什么颜色。”

    也是急中生智,何向东一拍手道:“他没穿,我在澡堂遇见他的。”

    “嗬,算你聪明,还有他多大了。”

    “这个,80……”

    “恩?”

    “额,太大了啊,那个40……”

    “多少?”

    “也大啊,那个18,20,额,30……”

    薛果都听乐了,他道:“实话告诉你,我是有一弟弟,才三个月呢。”

    何向东问道:“亲弟弟啊?”

    “那可不。”

    何向东来劲了,大喝道:“不能。”

    薛果还问:“这怎么不能。”

    何向东道:“你爸爸都死八年了,你这三个月的弟弟怎么来的。”

    薛果笑了:“这儿等着我呢。”

    底结束。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技惊四座

    “好……”

    “说得好……”

    观众是叫好连连,何向东和薛果两人艺德很好,朝着观众们连连鞠躬表示谢意。

    “这两人说的真好啊。”

    “是啊,比电视上的好多了。”

    “相声也这么好笑啊,我好些年没听相声了。”

    “我也就在春晚听,可还是他们说的好笑。”

    ……

    何向东抱拳拱手,落落大方道:“感谢诸位,我们哥俩水平一般能力有限,诸位多捧场了。”

    “好……”又是叫好。

    突然有人喊道:“哎哟喂,雨停了,坏了,听相声忘了时间了,老婆叫我出门买酱油呢。”

    那人急匆匆跑了出去,留下面馆众人笑作一团,见雨停了,这些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都是有事的人。

    小龙和小虎两个孩子也蹦蹦跳跳跑过来,小龙对何向东说道:“叔叔,您说的真好,我长大也要说相声。”

    小虎也说道:“卷毛叔叔说的也好。”

    薛果脸有些黑,他道:“叫我时髦叔叔。”

    小虎笑眯眯应道:“好的,卷毛叔叔。”

    薛果脸更黑了。

    何向东笑得很感慨,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纯真的眼神,还有之前观众那么热烈的反应,谁他妈说相声死了,这不好好活着吗,我就不信相声死了。

    何向东摸摸小龙的小脑袋,笑道:“想学相声啊,好呀,等你长大了,叔叔教你说相声。”

    “恩。”小龙用力点头。

    小虎也急忙道:“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何向东笑笑道:“好呀,好呀,等你们长大了,就都跟我学,那时候就不能叫叔叔了,要叫师父咯。”

    小龙立刻道:“好呀,好呀,就叫师父,那师父我们有什么独门秘籍吗,电视上放的门派里面都有独门秘籍的。”

    小虎也很认真点头,期盼地看着何向东。

    薛果都乐了,笑呵呵道:“哪有什么秘籍啊,少看武侠片啊。”

    两个孩子不由得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何向东瞥了薛果一眼,说道:“我们这一门当然有秘籍了。”

    小龙小虎瞬间抬头,眸子亮亮的,小龙道:“真的啊,师父我们真的有秘籍啊?”

    何向东笑道:“是啊,师父送你们一只小鸟。”何向东嘴巴微微一抿,口腔肌肉运动开来,口齿唇舌喉配合,百灵鸟极为灵活俏皮的声音响起:“唧唧唧唧,啾啾,唧啾啾……”

    十几年过去了,何向东的口技功夫已经有所小成了,学百灵鸣叫也非常不错了,当年张玉树送他的一只极品的百灵鸟算是没有白送,百灵十三套他也能配上,已经是非常了得了。

    “我的天。”薛果吓一跳,都看傻了,去年出车祸刚去世的藏族小伙就是很擅长口技,还在曲苑杂坛说相声,那人就很红。可是瞧这架势,这位的口技不比那藏族小伙差啊,而且何向东是真正的相声艺人,说相声出身的啊,这相声功夫可深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位爷可了不得了。

    面馆还有些没有走的客人都惊呆了,运气太好了吧,竟然能看到这种表演,太值了吧,幸亏没走。

    面馆老板的目光也是异彩涟涟,真是卧虎藏龙,民间自有高人在啊。

    一番口技表演完后,小龙还道:“师父,你把小鸟藏哪儿了啊?”

    何向东哈哈一笑。

    小龙小虎也不认生了,就在何向东身上左顾右看,找了起来。

    “你是真厉害啊。”薛果对何向东竖起大拇指,敬佩说道。

    何向东摆摆手,谦虚道:“您客气了,我们江湖卖艺的,不会的多一点还不得饿死在街头啊。”

    薛果感叹道:“难怪我师父常跟我说自古民间出奇人,街头卖艺都是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很是见功夫啊。”

    何向东笑笑:“过誉了,过誉了,都是混口饭吃。您相声说的也好,捧得相当不错,不紧不慢节奏很好,包袱也能接得住,而且不抢戏不拿活,艺德也好。”

    薛果笑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这相互客套着呢。

    面馆老板也走过来了,说道:“今天是真感谢二位捧场说相声了,说的是真好啊。”

    何向东客套道:“您客气了,我们也是一时技痒,借贵宝地说一段罢了。”

    薛果也是微笑着点头。

    面馆老板想了想,还是认真对何向东说道:“何先生是吧,我有一件事想托您一下。”

    何向东有些奇怪,但还是说道:“您说。”

    面馆老板道:“您也看见了,我有两个儿子,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好,我也希望自己孩子能好好学习,能考上大学有个好出路。可是这万一啊,这孩子以后学习不好,连高中都考不上,我这总不能让孩子没出路吧。所以我就想万一以后孩子不成器,我就想能不能跟着您学相声,好歹以后也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不至于饿死啊。”

    薛果看了面馆老板一眼,他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想想也是难为天下父母心了,他道:“你们不在这个行业内是不知道,现在相声是真的不好干,学这门手艺保不准真的饿死。”

    面馆老板一愣:“不至于吧,我看您二位就说的挺好的啊,我都没听过瘾,您要是说要票钱我也愿意给啊,不说天天听吧,一星期听个三四回是没问题的啊。”

    薛果也被面馆老板这朴素的价值观憋得够呛,愣是没有说出来反驳的话。

    何向东稍加思索了一下,他倒是没有责怪面馆老板说是两个读书没出息再来学相声的想法,现在相声不景气是事实,按他的想法也是让孩子先读书,读书是这么些行业里面最轻松,也有很好前途的一个出路了。

    而且读书不好不代表不能说相声,高考状元不一定能说好相声,门门功课不及格说不定是个好苗子,旧社会艺人大多是文盲,人家照样能忽悠大学教授。

    何向东想了想,对面馆老板说道:“实话说,我现在也没有找好下家,我自己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但我肯定这几年不会离开北京的。这样,现在孩子还小,等长大了再说吧,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在北京,这两个孩子又没有别的出路的话,那就跟着我说相声吧,我看他们苗子还不错,混个温饱肯定没问题的。”

    “谢谢您了。”面馆老板真心实意感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惺惺相惜

    出了面馆大门,阵雨过去,阳光重新撒落,倒是不刺热了,暖融融的,地面上蒸腾着水汽,深呼吸一下,连肺里面都浸润着湿气,感觉很舒服。

    何向东张开双臂,沐浴在雨后金色的阳光里面,闭上眼睛享受地深呼吸着,叹道:“多好的阳光啊。”

    薛果瞧着何向东有些怪异,问道:“天上晒着,地上湿着,有那么享受吗?”

    何向东眼都没睁,说道:“你不懂。”

    薛果一脸不明所以,无奈翻了个白眼。

    何向东也停下了沐浴阳光的动作,他站好了,看着薛果,心里也是有些感慨,正是在小面馆里面这一场演出的经历,让他更加确信了相声没有死,它并不是苟延残喘活在小城小镇里面,在这种大城市依然很有市场的。

    只是这话他没法说,他看着薛果,微微一笑,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薛果笑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就这么混着呗,有让我表演的机会我就去演呗,有空的时候也去影视剧那边串串场子,现在说相声都不容易,尤其是我们这些小年轻,没有名气,没有后台,唉,就那样呗。”

    何向东笑笑,也没有答话。

    薛果问道:“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何向东道:“还能干嘛,说相声呗,我也没有别的手艺,就在北京说吧,找个剧场或者茶馆说相声。”

    薛果道:“现在相声可不景气啊,我们这些专业院团的都混不下去了,你在民间还不更苦啊,据我所知北京城里面好像没有那个场子是有相声的吧?”

    何向东自嘲的笑了笑:“总是有地方能说相声的,至于苦不苦的,也不算什么,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苦头也吃不少了,难不成还怕现在这么点啊?”

    薛果深深看了何向东一眼,露出复杂的笑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说真的,你是一个大角儿的材料,可惜生不逢时啊。说的难听一点,相声已经半死不活了,我们对它的前景都不看好。”

    何向东也没有过多思考,反而有些释然的一笑,道:“我相信相声没死,只是暂时低谷,我相信它会好起来的。另外……”他微微一顿,露出坚定又凄凉的神色,缓缓道:“如果相声死了,那么我为它守坟。”

    薛果心头一震,震惊地看着何向东,为相声守坟,这得是有多爱相声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何向东看着薛果,说道:“行了,咱就在这分别吧,和你搭档说相声是真痛快啊,有缘再会吧,再见。”

    说罢,何向东也不等薛果答话,他便洒脱地离开了。相声里面找搭档比找老婆更难,生活是用来将就的,艺术却不是,都说三分逗七分捧,没有一个好捧哏演员,相声效果根本出不来,更别提成名立腕了,逗哏演员的成名都是站在捧哏演员的肩膀上的。

    尽管他和薛果只是搭档说了一场相声,还是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面,但是他知道这个人非常配自己,就像一见钟情似的,只是可惜啊,人家是在铁路文工团里面的,是吃公家饭的,自己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找好,前途渺茫,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在哪儿吃,又怎么好意思开口,只能是先走了。

    唉,真是可惜啊。

    薛果看着何向东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很多敬佩的神情,说了这么些年相声,今天这一场又何尝不是自己说的最痛快的一场呢,他又拿出一根烟,点着了,只抽了一口,他就用冒着白烟的嘴大声喊道:“有机会一起喝酒啊。”

    何向东也没有回身,就是背着举起右手用力挥了几下。

    薛果把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烟狠狠砸进路上的水坑里面,一脚踩上去,然后愤愤离开。

    ……

    再回到他在大兴租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刚一打开房门,他就傻眼了,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孩子就坐在他的床上,正斜着眼睛看他。

    也不是别人,就是田佳妮。

    田佳妮打扮很简单,不施粉黛,总是素面朝天的,但是皮肤就是那么好,她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下身一条黑裤子,看起来很精神干练,也有可能是从哪儿开会刚回来。

    何向东脸色立马就尴尬起来了。

    田佳妮看着何向东没好气道:“你再躲?找你好几次了都不见人,死哪儿去了?”

    何向东很尴尬道:“也没有躲啊,可能是不凑巧,没碰上吧,还有啊,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田佳妮皱起秀气的小鼻子,说话很冲:“你管我怎么进来的啊?”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她知道何向东在躲她,在家的时候肯定不会应声的,在外面回家的时候要是瞧见了她来,这人肯定躲得远远不会进来的。

    所以她是打算进到房里来个守株待兔,但是她跟房东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给她开门,不放她进来,被逼的没辙了,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戏言,她跟房东说她是何向东的童养媳。

    鬼知道那房东居然很痛快就给她开门了,还一直跟她说他早就看出她是乡下来的,早就看出来她土里土气的。房东在家旁边也种了菜,还一直跟她讨论种菜施肥的问题,气的田佳妮差点没弄死这个死老头。

    面对田佳妮的怒气,何向东也只是尴尬一笑。他的确是在躲着田佳妮,有那么一句话,在你落魄的时候家是永远的港湾。但是对于好面子的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句扯淡到不能再扯的话了。

    你落魄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回到家里的,更不想让你亲近的人知道你的情况,要么就是欺骗他们,骗不了的只能是躲避了。这不是自卑的问题,而是不愿意看见亲近的人失望或者是同情的眼神罢了。

    “妮儿,你喝水。”何向东开始招待客人了:“哦,对了,我这里没开水了,我去烧点。”

    “算了,别忙活了。”田佳妮叫住了何向东,问道:“你说你就算不在电视台说相声了,你躲着我们干嘛啊?”

    “呵呵。”何向东尴尬笑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田佳妮皱着眉头,也是无奈,没好气道:“你还常说你师父倔,我看你比他还倔,还更好面子。”

    “嘿嘿。”何向东继续尴尬笑着。

    田佳妮看着何向东那副样子,这人就是连尴尬的样子都这么有意思,她也绷不住脸了,笑了出来,然后反应过来,又把脸绷起来,说道:“是有人想见你,我才来的。”

    “啊?谁啊?”何向东问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奇人

    要见何向东的也不是外人,正是他的亲师叔范文泉,范文泉现在已经退休了,也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不过他比方文岐幸运很多,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

    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很精神,头发都是黑色的,只有零星夹杂着一些白发,面色很红润,气色很好,一点不显老。

    何向东是第二天和田佳妮登门拜访范文泉的,毕竟是自己的师门长辈,知道他的地址不上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上门前还特地买了一些礼物带着去。

    刚一进门,范文泉就迎上来了,看着何向东激动道:“你就是东子吧,这些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啊,我都快认不出了。”

    何向东也道:“是啊,当年天津一别,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师叔还是这么精神啊。”

    范文泉也很感慨,又想起当年那个机灵的小鬼,现在一晃眼都变成大人了,他忙道:“来,快进来。”

    范文泉把何向东叫进来,让他们坐下,倒是也没有客套接过何向东的礼物随手就放到一边了,然后招呼自己老伴给何向东他们倒茶。

    三杯清茶摆好,范文泉的老伴就去厨房准备午饭了,客厅也就剩这三个人了。

    范文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问道:“东子,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何向东笑笑:“挺好的。”

    范文泉也笑,看着何向东微微一叹,道:“好什么呀,我还不知道你们啊,说的好听一点就四处卖艺,难听一点就是到处流浪,这里面的苦我还能不知道啊。”

    何向东也只是笑。

    “怎么?你们卖艺很苦吗?”田佳妮疑惑问道,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在天津那一段辉煌的时光,有这本事就算去别的地方也不会差吧。

    何向东无所谓道:“也没什么,卖艺嘛,当然是有苦有甜的,最难的时候也有,那时候我和师父三天没吃饭,快饿死在街头的时候都有过,嗨,都过去了,不算什么。”

    听得何向东洒脱的话,田佳妮心头不由得一疼,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男人,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范文泉也是长叹一声,说道:“真是难为你了,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跟着我师哥吃了那么多苦。”

    何向东摇头一笑,并没有在意。

    范文泉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师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唉,真是人越老越倔啊。”

    何向东苦笑着点了点头。

    范文泉也是无奈摇头,自己这师哥的性子这么些年就没改过,有时候是真的气的想往他身上踹,这老头没治了。

    顿了顿,何向东问道:“我郭庆师哥还好吗,今儿也没见他啊。”

    范文泉道:“跟剧组拍戏去了,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哦。”何向东应了一声,跟昨天遇见的薛果是一个情况,现在专业团体的也不好混,都得想方设法地多弄一点收入,不然都活不下去。

    随即又陷入了沉默,范文泉虽然是何向东的亲师叔,关系是在这里的,但是他们也就见过一次面,还是在十几年前,要说现在很有话聊那就是扯淡了。

    半晌后,范文泉问道:“东子,你这次来北京有什么打算吗?”

    何向东道:“来北京说相声,这里是相声的发源地,也是我们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上千万人都在这里住呢,我想这里应该是一个能好好说相声的地方,我也愿意在这里说,希望相声能在这里变好吧。”

    范文泉也从柏强那里听了关于何向东的不少事情,现在又听见何向东亲口说话,他眼睛微微发亮,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激动地问道:“你是想复兴相声?”

    何向东摇摇头,道:“我没那么大难耐,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艺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爱相声,我也就会说相声,我也就是想好好说相声罢了。”

    范文泉倒是有些沉默了,皱着眉头想了很久,脸上的皱纹都快拧起来了,何向东倒是很坦然,不慌不忙喝着茶水,也不说话,不打扰范文泉的思考。

    良久之后,范文泉看着何向东,认真说道:“我有一个老朋友,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他?”

    “啊?”何向东微微一愣。

    午饭是在范文泉家里吃的,很简单的几道家常菜,但是味道很不错,范文泉的老伴手艺很棒。

    何向东也没客气,连干下去三碗米饭,他到北京小一个月了,也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又没有收入平时用度都是扣扣索索的,现在好不容易见着肉了,就什么不管了。

    范文泉见着何向东这好胃口也是哈哈大笑,直让何向东多吃一些,范文泉的老伴也很开心,认为这是对自己厨艺的最大肯定,还赶忙给何向东夹菜。

    田佳妮也是哭笑不得,这货从小就贪吃,小时候为了吃肉都敢偷摸跑到人家寿宴卖艺,后来骗大石头家的鸡吃,这嗜吃如命的性子怎么长大了也没改啊。

    何向东哪顾得了那么多啊,他本就是视肉如命的人,都小一个月没见着荤腥了,现在还管的了那么多啊。要说吃,他这些年可没尽兴过,在倒仓那几年,他师父为了保护他的嗓子就没给他吃过一块肉,馋到不行的时候才给买条鱼,还得是清蒸。

    一直到他成年以后,嗓子差不多都成熟了,师父才让他稍微吃一点点肉,但是也不能吃多了,有些时候肉稍微吃多一点,师父都会给他切一片雪梨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含着,拔拔肺火,第二天起来雪梨都黑了。

    没有这么些年的精心护理,何向东这宝嗓成不了。

    饭后,田佳妮自己也有事就独自先离去了,范文泉带着何向东去找他说的那个人,这爷俩也是搭公车过去的。

    路上,何向东还在问:“师叔,您要带我见的是什么人啊?”

    范文泉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这人也是说相声的,不过他在我们这一行里面算是一个奇人。他十九岁那年考上大学,那可是在50年代,那年间的大学生可了不得了,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人居然不去上大学,反而跑到曲艺团的学员班里面学相声了,在当时就是一桩奇谈。”

    “后来他在学员班里面也没有好好学,开始谈恋爱了,当时团里是不允许恋爱的,领导就要开除他,当时团里领导跟他谈话说是让他承认错误就可以放他一回,可是这人跟你师父一样倔,居然把领导给骂了,后来就给开了,也把铁饭碗给砸了。”

    “再后来吧,没了工作也没了饭辙,就又去倒卖粮票,还被判刑了。再到改革开放,这人下海经商,挣了我们这些说相声的一辈子挣不来的钱,现在年纪大了在家闲着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都会什么呀

    范文泉说的那人姓张叫张文海,张先生,老北京人,现在也六十多了,退休在家闲着。何向东第一眼见着这人的感觉就是蔫,瘦瘦高高的一个老头,鼻子上驾着一副老式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也很文雅,但是一开口那声音那相儿就是蔫。

    三个人在张文海家里坐好,是张先生的女儿招待的他们,张文海带着老式眼镜,很斯文地坐在沙发上,问道:“老范啊,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范文泉也是张家的常客,倒是一点不见外,到人家家里就开始脱鞋,两只脚往沙发上一盘,拿起茶杯就喝。

    张文海给他翻了个白眼,他早习惯自己老朋友的这副德行了,也不甚在意,只是目光在何向东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范文泉放下茶杯,对张文海说道:“你上次不是说退休在家闲着没事吗?想趁现在还能动弹多为相声做一点事嘛,我这不给你带一人给你认识一下。”

    轮到自己说话了,何向东对张文海说道:“您好,张先生,我叫何向东,一个民间小相声艺人。”

    范文泉补充道:“这是我师哥收的关门弟子。”

    “哦?”张文海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何向东,又问道:“你是方文岐的弟子?”

    何向东点头道:“蒙恩师不弃,跟随恩师学艺多年。”

    范文泉又补充道:“这孩子是个孤儿,打小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后来是我师哥救了他,然后就跟着我师哥到处卖艺,然后一直到现在了。”

    张文海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从小学艺?”

    何向东点头道:“打小学。”

    张文海继续问道:“都会点什么啊?”

    何向东就是一愣,会什么?这话要怎么答。

    范文泉道:“这孩子小时候柳活很好,上等的童子音,而且贯口也很不错,基本功非常扎实,诶,我记得你还会口技是吧?”

    何向东道:“是都会一些,我师父也教了我不少。”

    张文海一笑:“嚯,口气不小啊,还都会一些。相声四门功课,说学逗唱,说细了,足足有十二门,你都会多少。”

    何向东也在笑,看着张文海的眼睛,说道:“我都会。”

    张文海眉头一挑,眼睛微微一亮,他道:“好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那行啊,你把这十二门都使上一回给我们看看啊?”

    范文泉也劝道:“东子,这都是自家人,可不敢胡说啊,这十二门功课有些是快失传的了,你这牛皮吹破了,丢人了可不行啊。”

    何向东错愕地看着范文泉,这是劝自己吗,这分明是把自己往墙角逼啊,他无奈道:“师叔啊,难怪我师父老说您缺德呢?”

    范文泉故意拉下个脸,呵斥道:“去,这叫什么话。”然后没过两秒,又绷不住露出坏笑来了。

    张文海也在那里怂恿:“快来一个,爷们儿你可别怂啊?”

    何向东瞥了这两个无良老头一眼,也没和他们争辩,直接说道:“十二门功课,首先一个就是定场诗,我这没醒木来不了啊。”

    张文海道:“我有啊,我这有,我这什么没有啊。”说着,他便站起来去找他那醒木,这下子何向东瞧得真实了,这老头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也不知道怎么弄得。

    很快,张文海拿了一方小醒木给了何向东,何向东几根手指头一夹,身上的气势顿时就变了,当年他跟着张阔如学过一段时间的评书,张阔如就在教他使用醒木上面下过大工夫,练过不下万次。

    何向东拿着醒木,微微一笑,道:“可有好些日子没使这玩意了啊。”

    张文海和范文泉也没答话,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何向东,外行人看的是热闹,内行人看的是门道,但瞧何向东拿醒木这架势就知道这人的功夫浅不了。

    废话不多说,何向东张嘴便说起了一段定场诗,属于单口相声里面的定场诗:“远看忽忽悠悠,近看飘飘摇摇。不是葫芦不是瓢,在水里一冲一冒。”

    相声里面的定场诗跟别的诗不一样,它不要求句式工整,意味深长,绝大部分定场诗都是里面有小包袱的,说到后面一拍醒木一抖包袱,观众笑了,也就把人给勾住了。

    但定场诗难就难在它还是以诗的形式的,里面的包袱本来就不会太好笑,而且通常是在单口相声里面说的,又没有捧哏的捧着,想把包袱都响了就要看本事了。

    无疑,何向东是绝对有这份本事的:“有人说是鱼肚,有人说是尿泡。俩人打赌江边瞧,原来是和尚……啪……洗澡。”

    醒木响,定场诗结束。关内的定场诗是会留出几个字来的,拍完再把那几个字补上。关外东北那一块,是把定场诗说完,才拍醒木的,这是有区别的。

    包袱抖了,张文海和范文泉也是吃过见过的,都说了大半辈子相声了,倒是也没有哈哈大笑,但也都露出了莞尔的表情,饶有趣味。

    何向东问道:“我这怎么样。”

    张文海淡然道:“还行。”

    范文泉问道:“你这使醒木的法子是张阔如先生教你的?”他听林正军说过何向东拜师张阔如的事情,所以有此一问。

    何向东点头道:“正是我评书师父所授。”

    范文泉也点了点头。

    张文海倒是没管那么多,他对眼前这个小子越来越感兴趣了,催促道:“赶紧的,别墨迹了,十二门功课你才使了一门呢,快些的。”

    这老头还是个碎嘴子,何向东也是一笑,他知道师叔给自己引荐这老头绝对是有用意的,所以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能力,反而尽情地表现了出来:“十二门里面的唱功,要会门柳儿和太平歌词,我先来一门柳儿。福字添来喜冲冲……”

    唱的是十不闲里面的发四喜,没有锣镲配乐,何向东用手指按着板眼。

    他这嗓子一发声,可确确实实把这两个老头给惊住了。张文海本人不擅长唱,但他能听能品,单听了头一句,他便惊讶地长大了嘴,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艳神情。

    范文泉是在十几年前听过这孩子唱的,那时候就已经唱的很了不得了,这十几年过去这孩子竟然成长到这样一个地步,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唱功简直是绝了。

    他们又何尝知道何向东这些年为他嗓子遭受了多少罪,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啊,只能说是任何人成功都不是来自偶然吧。

    何向东目前最出彩的还是柳活儿,可以这么说他的唱功已经不弱于相声界任何一人了,甚至于是在戏曲界鼓曲界,他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对他这个岁数来说是真的难得了。

    这十几年他和师父东奔西跑,也向很多艺人问过艺,他会的可不止这么一点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扶持一把

    唱完了发四喜,何向东又来了一段太平歌词,这唱就撂在这里了,他笑笑道:“二位爷,我这唱是如何?”

    范文泉惊叹道:“你这唱功算是真正大成了,我看相声界没人能唱的过你。”

    何向东摇摇头,谦虚道:“可不敢这么说,能人到处都是,谁知道在哪儿犄角旮旯趴着一个唱功了得的人啊。以前太平歌词不就是拉洋车、摇煤球、干苦力的,什么人都会唱,比咱说相声唱的好的都多了去了,后来说相声的才不愿意学这玩艺儿的。”

    范文泉还是惊叹不已。

    张文海也是十分惊艳,看着何向东的眼神都不对了。

    何向东看看张文海,心头也是有些好笑,他继续道:“这十二门功课里面还有一门是口技,现在会这个的相声艺人是真不多了,我也是在幼年的时候曾经有幸得到口技一门的一位前辈指点,学了点皮毛,我来一点给你们尝尝。”

    话不多说,何向东学起了鸟鸣,口技里面难度最大观赏性最高的还是要数鸟鸣,这一次他没有随便来两句就结束了,而是结结实实表演了一小段,在懂行的人面前不能藏拙,否则就真的是蠢了。

    一只百灵,一只画眉,百灵走的是灵活俏皮之音,画眉低回婉转很有韵味,这一动一静配合起来观赏性极佳。

    学鸟叫的一些水平相对较次的会往嘴里塞一个小器具,凭借那个器具来模仿鸟鸣,但是只有形似没有神似,因为这个器具的变化音少,基本上就是一个音,所以模仿几秒钟有个样子就停下来了,绝对是没有何向东这种小段的活儿的。

    相声演员学东西叫做像不像,三分样,何向东这一手绝活可就不只是三分样的水平了,他已经有了专业的口技演员的水平了。

    《二鸟争食》表演完毕,这是当年张玉树传给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小段,口技最为精华的《百鸟争鸣》他没有传授过,当时何向东太小了,基础也太弱了,而且作为一个相声演员也没有必要学那么高难度的东西。

    张文海和范文泉连连鼓掌称赞,何向东淡然一笑。

    张文海边鼓掌边说道:“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何向东不明所以。

    范文泉问道:“老张,你说什么可惜啊?”

    张文海眼睛就没离开过何向东,他叹道:“要是敢在年景好的时候,他这一身能耐妥妥的就是一个大角儿啊,现在就真的不好说了。老话说得好,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没有机遇,才华就等于****啊。这人要是成不了角,那真是太可惜了。”

    范文泉也沉默了。

    何向东无所谓的笑了笑,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他现在已经看开很多了,他道:“您太客气了,能不能成角看运气吧,我现在就想好好说相声,说我喜欢说的,观众喜欢听的相声。”

    范文泉和张文海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见着两位老先生这样,何向东笑了笑,继续道:“十二门功课还没表演完呢,您老这儿有汉白玉的粉末吗?我来一个白沙撒字,还有量活使活群活,还有双簧都没弄呢。”

    张文海摆摆手道:“行了,不用了,白沙撒字你会也没用现在也用不上,其他的几门功课,你作为方文岐的徒弟连这些都不会的话,那就真的是丢人了。”

    何向东也是一笑。

    范文泉看了何向东好一会儿,突然问道:“我记得你师父会五百多段传统相声,你学会了多少?”

    张文海也认真看了过来。

    何向东也看着他师叔,道:“比这更多。”

    范文泉和张文海齐齐吸了一口凉气,两人对视一眼,都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叹之情,范文泉复又把目光转向何向东,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当年我还带着郭庆去找你师父比试,现在看起来郭庆远不及你啊。”

    何向东微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

    张文海也赞叹道:“真不愧是方文岐的徒弟啊,你师父在当年可是我的偶像,看来我没有崇拜错人啊。”

    何向东也笑着搭茬道:“所以您就学我师父砸铁饭碗是吧。”

    张文海也有些不好意思:“嗨,别提那茬。”

    何向东突然把目光转向范文泉,疑惑道:“师叔,这不对啊,人家老爷子是学我师父退的,他不是耍流氓被开除啊。”

    范文泉也是一愣。

    张文海脸立马就黑下来了。

    范文泉急忙解释:“我没有啊,我没说耍流氓啊。”

    “你个老犊子,说谁流氓呢?”张文海就张嘴骂上了,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老头骂起人来也不含糊。

    范文泉还解释:“我真没有,是这孩子乱说的,他冤枉我,你不信你问他。”

    何向东一愣,也赶紧解释:“对对对,是我乱说的,我错了我错了,对不住了,您呐。”

    张文海却是半点不信:“你不用帮这个老王八蛋兜着,好哇你,居然在小辈面前编排我,你个老犊子。”

    范文泉脾气也上来了:“跟你说还不信,你这个老歪子还敢骂我,真当我好脾气啊。”

    张文海怒气更甚:“嗬,骂人还敢这么横?”

    这俩老头你一句我一句就吵起来了,何向东就在旁边憋着坏笑,还时不时插上一句嘴劝架,这货尽装无辜了,这就是说相声的啊。

    张文海的女儿也出来看了一眼,瞧见没打起来就又回里屋了,看样子对这种情形也是见怪不怪了。

    何向东还把茶端起来了,边喝茶边看两老头战斗,特别有意思,他还怕这两人的战斗力不够,还忙着给他们俩添茶水,这人算是损到家了。

    吵半天了,俩老头也累了,休战了,纷纷拿起一杯已经凉了的茶灌下去润嗓子,吵架费的是体力。

    张文海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对范文泉没好气道:“说,你这次到底找我来干嘛了?”

    范文泉倒是没介意张文海的态度,他指着何向东,眼睛却是盯着张文海,面色极为认真说道:“难为这孩子这么爱相声,又肯为相声做贡献,还这么有能耐,所以趁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能动弹,我打算集合我们的资源、能力来扶这个孩子一把,就当是扶持相声一把了,你瞧怎么样?”

    何向东听得这话都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声没落的原因

    说到正事了,张文海也皱眉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后他道:“我看这孩子也不错,功夫也很扎实,又是方文岐培养出来的,本事肯定差不了。更难得的是他对相声的这份爱,就冲这个我们也得支持一把。”

    何向东是真的有些惊住了,他一脸不明所以,错愕道:“二位,您这是?”

    范文泉解释道:“我和老张都是退休的人了,现在闲着在家也没事干,总不能天天混吃等死吧。再说现在咱们这一行实在是太不景气了,所以啊,趁我们俩老头还能动弹,我们想为相声做一点事。”

    何向东瞬间便对这二位老者肃然起敬,放着好好的退休生活不去享受,反而把精力都投放到相声上面来了,现在这一行这么难弄,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是及其困难的,尤其是对这个岁数的人来说。

    范文泉摸摸索索从裤袋里面拿出一包烟来,自己抽出一根点着,他年轻大了医生让他少抽烟,他偶尔忍不住会来上一根,何向东和张文海都是不抽烟的人,现场也就剩范文泉一个人在吞云吐雾。

    半晌后,范文泉叹了一声,手里夹着烟,说道:“现在相声是真不景气啊,像八十年代那会儿光景多好啊,到处都是说相声的,老百姓也爱听,出去演出咱劲头也高,说也是怪啊,这才几年啊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张文海道:“八十年代好?哪儿就好了,好的只是在电视上的相声,那时候竞争少啊。你们相声队出去演出去就混的很好么?不还是差点连饭都吃不上吗?”

    何向东一愣,问道:“你们专业院团出去演出也这么惨啊?不至于吧?”

    范文泉苦笑道:“那要看什么演出了,要是去各个县里面的慰问演出那是真的有点苦了。每年文化局都会给曲艺团指标,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要去县里乡下完成多少多少场演出,这是任务,必须要去,那时候都是全团出动的。”

    “也卖票,但是基本上一大半都是赠票,票钱都不够吃的,咱们说相声还好,东西少,唱戏的还得雇车,雇挑夫,这又是一笔支出吧,还要住宿什么的,其实分到演员头上一天也就一两块钱,有时候还没有这些。”

    “那时候是吃都不敢吃啊,在正月里的小饭馆都歇业了,也就只能去摊子上吃吃烩饼,没有钱啊,连个鸡蛋都不敢加。那老板也缺德,直接说我们这是穷烩,把我们给臊的啊,哎呀……”

    何向东还真不知道有这段历史,他道:“原来你是吃国家饭的也这么惨啊,我心理平衡多了。”

    “去。”范文泉没好气说了一句,继续道:“过年慰问的时候有这么惨过,当然能卖出票去大伙儿还是好过一些的,团里也有一些津贴的。那时候最好的就是工资能发下来,他是按照你是几级演员,然后一个月演够多少场,就会给你多少工资,那时候大伙儿都还可以。”

    “现在不行了,我徒弟郭庆就是四级演员,一个月演够三十场就有两千块钱,但是演到25场的时候就不给他演了,结果月底拿保底工资200,还给扣了50,这些人的法子都绝了。”

    何向东心里真的平衡多了,他一直认为吃国家饭的人混的应该很好,没想到也是这副样子啊,他在民间至少说一场算一场都能拿到钱啊。

    范文泉也是苦笑,又狠狠抽了一口烟。

    张文海干瘦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和微怒的神色,他道:“要说相声不景气,跟这体制是分不开的,东子,你说说你和方文岐在民间卖艺的时候是怎么对活表演的?”

    何向东道:“对活很简单,就是说一下要说相声段子,说一下怎么入活,底是什么,然后有些比较复杂的包袱稍稍说一下就好了,枝干在那儿呢,其他的增增减减就由着我们来了,这个难度不大。有时候看菜吃饭,干脆不对活,直接上台垫话带带路子,看观众喜欢什么我们就说什么。”

    张文海一拍大腿,道:“对嘛,这才是相声嘛,相声就得这么说啊。你问问他们曲艺团里面的相声是怎么弄的,全都得演员一句话一句话都给写下来,然后给团领导看,领导说行就行了,不行就得改,有些时候领导还主动给你改,关键是这些领导根本就不懂相声啊,你说说他能改出什么来,这就是外行指导内行。你还非得照着他这样说不可,以后在台上表演也是不准你改词的,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呀。”

    “少马爷你知道吧,他有一个本子叫《纠纷》是准备拿去比赛的,多好的本子啊。他们团长一看就说这不行,他要拿去改。少马爷说话都很直的,他直接说你改了我就没法演了,弄得他们团长也很不高兴。后来他们团长又说你这是单口的本子,你考虑过你搭档的感受没有。我天爷,相声有单口对口不是很正常的啊,人家搭档都没说话,你这倒是考虑真周全。后来少马爷也是逼的没辙了,才又把这个本子改成对口的,唉……”

    范文泉又抽了一口烟,说道:“我听柏强说了,你在电视台也是被导演逼着改本子是吧?”

    何向东点头道:“是啊,尽是乱来,明明什么都不懂,还非要我按他那样来,最可气的是还有一个说相声的劝我照导演说的办,说是不用管现场观众的反应,效果可以后期做,这都……唉……”

    范文泉道:“没办法啊,给相声演员的平台太少了,广播是没人听了,现在是只有电视了。所以有些相声演员就什么都不顾了,说的难听一看,他们见着导演就跟见着亲爹似得,节目就真的一点都不管了,唉……”

    张文海这老头脾气还不小,他又怒气冲冲道:“说到这些相声演员我也有气,这队伍里面都是什么人,这几十年从其他行业转进来多少人了啊,尽是些厨子裁缝。相声都得打小学,基本功得一样一样过关,这些人几十岁了一天相声都没学过,他就敢上台说,你说观众能爱听吗?”

    范文泉结过话头道:“要说这些人只是混口饭吃,老老实实的倒也罢了。老实人也有,可里面就是有些不安分的人,成天勾心斗角,本来我们这行就不怎么着,现在更是乌烟瘴气了。马季有句话说得很好,他说他很爱相声,可太讨厌这支队伍了。”

    张文海愤怒之色也淡下去不少了,他总结道:“相声问题出在哪儿了,归根结底就是不接地气了,成天歌颂这个批评那个,老百姓哪儿爱听那个啊,还非要外行指导内行。相声本来就是一个街头艺术,它是贴着老百姓说的,就是说一些家长里短,吃喝拉撒的东西,这是地气。”

    “像以前茶社园子里面说相声,多红火啊,老百姓都爱听的不行了。那对咱们说相声的也是一个考验,你水平不行,卖不出票去你就得饿肚子。现在都是拿工资的,当然是领导让说什么说什么,这不行。咱们要弄就要弄贴近老百姓的,老百姓爱听什么咱们就说什么,就在民间弄,弄相声园子,就在里面说相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声园子

    范文泉笑笑道:“老百姓爱听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怕被别人说咱们的相声低俗啊?”

    何向东正色道:“这还真不是,我在民间说相声也十几年了,脏口荤口都往上使,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观众说我们的相声俗,从来没有,要说有的全都是同行。”

    张文海也道:“就是嘛,什么俗不俗的,相声本来就是一个俗玩艺儿,不止是相声,咱们这些老玩艺儿哪一个不俗啊,从这些玩艺儿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是俗的,就是给观众听一乐呵,挣点吃饭钱,就是这么简单。”

    “只有是俗了,它才有生命力,才有渗透力,观众可不就爱听那些家长里短,吃喝拉撒,王家老爷子和刘家老太太好上了这些东西么,生活里面也就是这点东西嘛。现在咱们这些老玩艺儿没人听了,就是因为不俗了,一味追求高雅追求教育意义,这不行,咱们要弄就要弄俗的东西。”

    听得张文海如此说道,何向东和范文泉也是哈哈大笑,其实他们俩的想法和张文海是一模一样的,几人对相声的看法都是一致的,难得遇知己,这怎么能不开心啊。

    范文泉看看两人,兴奋道:“其实我实话跟你们说啊,在专业团这些年可把我给憋坏了,成天批评这个社会现象,指责那个社会现实,我的天,哪有那么多东西给我批评的啊。好不容易弄出个还不错的本子吧,还被我们领导改的一塌糊涂,哎呀,那说的……反正我不管,我现在都退休了,一定是要说痛快的,管他鸟事,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向东憋着笑,对范文泉道:“师叔,你真俗啊。”

    范文泉张嘴就喷:“滚蛋。”

    “哈哈……”几人都是大笑。

    何向东道:“那咱在哪儿说啊,我这些日子跑了不少穴了,就没说相声的地儿,他们也不让我搭班。”

    张文海道:“是,现在北京民间是没说相声的,全国说相声的都在专业团里面呢,要有说的也是在一些小县城里面,大城市里面基本没有。”

    何向东皱了皱眉,问道:“那咱怎么办?总得找一地儿说相声吧,看看哪个场子能让我们搭一下班?”

    张文海却道:“搭什么班呀,且不说人家愿不愿意让咱们说相声的搭班吧。你就算去了,你跟人家一个唱戏的一起表演,是听戏啊,还是听你相声啊,这不成啊,咱们要弄啊,就自己租一个场子下来,弄一个相声园子,就单纯表演相声。以前在旧社会,不是在园子里面表演相声大会么,咱们现在也这么来,就弄个相声大会。”

    何向东点点头,弄相声大会是个好主意,对推广相声有好处,也能让爱看相声的观众看个过瘾,只是这么些年他都是和别人搭班惯了,这第一次自己单干,他心里也没底啊,他迟疑道:“弄相声大会是好,只是吧,这自己租场子,这得不少钱吧?”

    范文泉也开腔了,他一指张文海,对何向东说道:“要钱你怕什么啊,诺,你这旁边不是坐着一貔貅么。”

    张文海不乐意了,没好气道:“你才只进不出呢,我一糟老头子可没多少钱啊。”

    范文泉道:“你少来,你那些年可没少挣啊。”

    张文海道:“挣什么呀,八十年代那会儿,你们说相声的一个月就几百块,一年也就三四千的样子,我做生意一年有个**万,对你们来说当然是个天文数字了啊。可现在物价涨得多快啊,那时候的**万放到现在也顶多算是还可以,现在你在北京城一个月没有四五千你就活不下去,当年有个几百块就活的很滋润咯,这日子啊,我想要不了几年,一个月没个一两万你在北京饭都吃不起。”

    范文泉没好气道:“行了,别扯那么远。你这个貔貅能炸出几斤油来我很清楚,我们这儿正要干事业呢,别扣扣索索的,你还真的想把你那点钱带到棺材里面啊?”

    张文海也笑了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道:“我也不瞒你,我在八十年代那会儿确实挣了几十万了,在当时算是一笔大钱了,后来生意不好做,我也就改行了。这些年东买西办的也花出去不少了,现在我这还有个十几万的,本来打算在三环里面置办一房子的,现在我就把这钱拿出来咱们先干相声再说。还有老范你也是,别老挤兑我,你那点养老钱也拿出一部分来,别抠的跟什么似得。”

    范文泉大笑:“哈哈,你这老鬼还把想法打到我头上来了啊,好,我也把棺材本都拿出来,省的你笑话我。”

    “这才像样嘛。”张文海也露出了笑意。

    “二位,二位。”何向东及时出声劝住了两人,他很认真道:“您二位都是我的长辈,放下退休清闲生活不享受,反而费大工夫来扶持我这个晚辈,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个租园子的钱真的不能再让您二位出了,真的。”

    张文海摆摆手道:“你甭客气,我们也不是为了捧你,而是为了相声,我们年纪大了没什么用了,只能是寄希望在下一代身上了,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就算今天冒出来一个何向西,何向南,何向北,只要他有你这份本事,有这份爱相声的心,我们一样会捧他,所以啊,你就甭客气了,干事业可不得大伙儿一起出力嘛。”

    范文泉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何向东轻叹一口气,心中感慨良多,他感动地笑着,这二位老先生为了捧自己都把养老钱拿出来了,可是他又怎么受得起呢,他道:“是啊,干事业嘛,大伙儿都要出力。这样我年轻让我先来吧,这些年我东奔西跑其实也攒下来不少钱了,能先撑一段时间,等我钱不够了,您二位再补上吧,这样成不?”

    张文海和范文泉对视一眼,眼中都多了许多赞赏之意,范文泉道:“也行,你先撑个两三个月吧,然后我们俩老头再上。”

    张文海也笑:“说不定都不用撑,咱们园子一办起来,来听相声的人把门槛挤破了都说不好呢,到时候咱就坐着等分钱吧。”

    “哈哈……”几人大笑,何向东笑得有些沉重。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么随便啊

    稍微商量了一下,何向东给二位先生留了房东家的电话就回去等信儿了,他到现在连只传呼机都没买,要打电话都得去小店打,一分钟五毛都黑到家了,每次打电话都得掐着表。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了,也没出多少日子,十来天的样子,刚过了国庆,张文海那边就来信了,说是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园子,想让何向东和范文泉都去看看。

    那天正好田佳妮也在何向东这儿玩,这段日子只要是田佳妮没事总来找何向东,两人也没干嘛,就是逛逛公园,买菜做饭什么的,还有就是切磋鼓曲技艺了。

    碰巧了,何向东就带着田佳妮赶紧坐公交过去了,那个园子在丰台区,离大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得有个小三十公里路。

    到了那边,正好范文泉也到了,两个老头都在那里,一见何向东带着田佳妮过来的,张文海当时就笑了,打趣道:“哟,这小伙子还带着家属过来的啊?”

    田佳妮脸当时就红了。

    何向东道:“别瞎说,这是我发小,一起长起来的朋友,她是唱京韵大鼓的。来,妮儿,这位是张文海张先生,我的前辈。这位是范文泉,我师叔,你以前见过的。”

    田佳妮也看着二人,笑着打招呼道:“张先生好,师叔好,我是田佳妮,师承柏强,柏先生。”

    张文海这老头干瘦的脸上还露出笑意,道:“哟,这都跟着叫师叔了啊?”

    何向东小心地看了田佳妮一眼,见她没有太大反应才放了心,然后对张文海没好气说道:“您这一肩膀高一肩膀低的,这坏心眼都在当间吧,怎么蔫坏蔫坏的呢?”

    范文泉也道:“嗨,他这人你还不知道嘛,当年就是耍流氓才被开除的。”

    张文海一推范文泉,怒道:“什么耍流氓,我这是爱情,你个老东西,又我耍流氓,信不信我……”

    见两人又有要吵的迹象,何向东赶紧劝道:“二位爷,别吵别吵,我们这看园子呢,咱赶紧进去看看行不行。”

    俩老头这才歇下来,张文海道:“这家园子以前是放电影的,后来经营不善就倒了,现在稍微改了一下当小剧场了,正在招租,我看了一下还不错的。”

    这家剧场经理叫刘青阳,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他带着几个人到园子里面看,这里是以前是一家小电影院,座位也都是红色的小折叠沙发座,还算舒服。

    如果坐满的话能有个三百多人,而且它的座位都是层层向上叠加的,这样的好处就是就算是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看见台上的表演。

    其实也没有什么戏台,就是以前电影大幕前面的那一块空地,这就当做是戏台了。其他的音响灯光设施都还算完善,也有后台,在大幕那侧门出去有一个小房间,可以当后台使。

    剧场经理刘青阳道:“我们这儿还算不错的,位置也还算好,这旁边客流量很大,你们要说相声这肯定是个好地儿,多好的一个场子啊。这外面也都是饭店,吃东西也方便,咱这也算是市中心了啊,这人来人往的,都是有钱人,也肯定能掏钱,随便来听场相声还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嘛,肯定到时候客似云来,生意兴隆啊。”

    张文海笑笑道:“你这经理口才倒是不错啊,几位,这地儿怎么样?”

    何向东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范文泉,范文泉环顾了一眼,说道:“是还行,这里位置不错,客流量也多,而且这场子本身也可以,观众坐满了也都能瞧见台上的表演,还差不多能坐三百人,是个好穴。”

    何向东对这里也挺满意的,他问刘青阳:“刘经理,这里得多少钱一个月啊?”

    刘青阳想了想道:“我们老板本来是说这里得七千一个月,这样吧,都是诚心诚意来的,我给你们六千一个月,还饶旁边一个小房间给你们当后台用,水电费另算怎么样?”

    何向东暗自咋舌,一个月六千啊,这价儿也太高了吧,当然他在面色上也没有流露出异象来,反而对范文泉和张文海说道:“您二位觉得怎么样?”

    张文海道:“这些日子我也找了不少地,这里还算是性价比比较高的,值得起这个价儿,老范你觉着怎么样。”

    范文泉皱着眉头道:“地是好地儿,这价是有些高啊,三环里了这也是,这价也算是合适了啊。”

    刘青阳也道:“这样,我在给你们一个优惠,一个月一付好不好,你们说相声挣着大钱了,这付一下场地费不是简单的事儿嘛。”

    既然如此,何向东也咬咬牙道:“成,就这样了,这地儿我们租了,赶明儿我给您把钱送来。”

    刘青阳顿时都笑开花了,连道:“好,好,诶,对了,你们说相声有没有给起个名字啊,不能单说叫相声吧?”

    张文海一拍脑瓜子,道:“哎呀,这段时间尽兴冲冲找地方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搞半天连个名字都没有啊。”

    范文泉稍稍琢磨了一下,说道:“咱们不是要弄相声大会么,就叫相声大会算了呗。”

    张文海道:“什么就叫相声大会啊,我们做生意都讲究一个招牌响亮,你看人家全聚德,干嘛不直接叫一个烤鸭店啊?”

    范文泉拉着个脸:“那你说叫什么?”

    张文海道:“我没想好。”

    “那你说个屁。”范文泉怒喷。

    何向东想了想道:“要不还是叫相声大会吧,以前在茶社园子里面演出的不也叫相声大会嘛,我们准备说真正的相声,那就回归传统,叫相声大会也不错啊,咱在北京就叫北京相声大会或者叫丰台相声大会?”

    张文海道:“还北京相声大会,还丰台相声大会,人家北京政府能同意你乱用北京名字啊?”

    范文泉也有些憋不住气了,他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出个主意啊,别老否决我们行不行啊?”

    张文海皱着眉头在想,抬眼看了一下站在一起的何向东和田佳妮,突然露出了一丝坏笑,道:“我看这小两口好像挺登对的,用人名我看能火,你看王麻子,张小泉这不都是老店么,我看就用这俩小年轻的名字就挺好。”

    范文泉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看也行,世界是年轻人的嘛,用他们的名字好,一人弄一字出来,叫东佳?”

    张文海道:“什么东佳啊,弄得像东芝煤气灶的弟弟似得,叫东妮。”

    范文泉也道:“你这还像是从河南农村来的呢,要不叫向佳也行,向着更佳前进嘛。”

    张文海眼睛一亮,道:“这好。”

    何向东这才插上嘴,惊愕道:“您二位起名字这么随意啊?”

    张文海这个碎嘴老头道:“挺好的,挺好,向佳挺好的。”

    田佳妮听着几人在谈,她却一直没开口。

    何向东翻白眼道:“向佳,这向佳相声大会啊?这也不上口啊,还不如叫一黑社会来的上口呢。”

    张文海道:“黑社会?这成,咱就叫向佳社了,这好听。”

    “这么随便啊?”何向东是真傻眼了。

第一百三十章 开业

    何向东道:“这用我们两个小辈的名字不太合适,您二位是前辈,要不……”

    范文泉摆摆手,打断了何向东的话,他道:“名字能听能用就行,咱们相声从来都是人保活不是活保人,倘若有一天咱们红了,绝对不会是因为向佳社这三个字红的,是因为人。你没能耐,观众不爱听,你就算把名字改成凌霄宝殿也没用,你有能耐,就算改成大老王相声社一样有人来。如果咱们以后做大了,要招演员,一定是要把能耐放在第一位的。”

    何向东点点头,拱手道:“受教了,师叔。”

    张文海一愣,道:“我这个起名字的都没想这么些,你这个旁边看着的还能说出这么多道道来啊?”

    众人也是大笑。

    向佳社就这样成立了,名字还算不错,这就定下来了,说相声也简单,弄一牌子往外面一挂,后台放上要演出的大褂、桌子这些东西就算齐活了。

    两天后,向佳社正式开业,上演相声大会。第二天的时候,何向东就取了六千块钱给刘青阳送去了,现在他浑身上下的资产还剩三百元整。

    他和张文海说他这些年存下不少钱只是说说的,其实他真没钱,这六千块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这回都搭进去了,现在真的是要穷到要饭了。

    现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向佳社开业能吸引不少顾客吧,不然他连饭钱都挣不出来,就这样,他还花了50块钱在一个推着自行车卖的人手上买了一辆二手破自行车。

    至于这车原本是谁的,都快活不下去了还管他是谁的啊。他是连坐公交的钱都没了,只能每天蹬二十多公里去说相声,而且这辆破自行车是真破,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哪儿都响,何向东都没给它重新上锁,在市中心估计送人都没人要。

    第三天清晨,天刚亮的时候,何向东就蹬着他那辆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从大兴出发去丰台向佳社了,一路上车水马龙,还有吱呀声的音响作伴。

    骑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的剧场门口,这大门上招牌也挂起来了,找人做的小广告牌,上面写着向佳社三个大字,就挂在剧场门口当间。

    门口还放着一个小黑板,这在以前叫做戏报子,在上面写下一场要演出的演员和节目,今天这上面的节目都是他们爷仨的,旁边还有一张小桌子,范文泉坐在桌子后头卖票呢,他是后面上的,有时间能盯一会儿。

    何向东把自行车找一地儿停好,然后走到范文泉面前打招呼:“师叔来的够早的啊,张先生来没?”

    范文泉脸色有些阴沉,说道:“来了,在后台生闷气呢。”

    何向东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他了啊?”

    范文泉道:“还能是谁,同行呗,我们前天就给同行们打招呼,说我们这儿演出相声大会,希望他们在我们开业的时候来捧一下场子,然后都没来,关系好的送来两花篮。”

    何向东惊讶道:“啊?不至于吧,都不肯来啊?”

    范文泉轻叹一声,道:“他们都是专业团体,都是吃国家饭的,又怎么会看的上民间这样一个小团体呢,还就我们爷仨。现在指不定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东子啊,你还小,民间说相声的也很少,你很多事都不知道。我们这一行是这样的,你要是没本事,别人会看不起你,你要是有本事,别人会妒忌你会憋着害你。唉,我是亲眼见啊,以前有相声演员在台上说相声,底下就有同行在不可乐的地方瞎乐,瞎起哄。”

    何向东神情也略略沉重了几分,他道:“师叔,别管那些了,咱也不靠他们帮,送不送祝福都是个心意,不愿意就算了。咱自己好好干,好好说相声就是了。”

    范文泉也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你说现在这太阳也升起来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人买票啊?”

    何向东笑笑道:“还在还早呢,才8点钟呢,咱上午场要9点半开始,还有时间呢,我先去后台瞧瞧张先生去啊。”

    范文泉挥挥手道:“快去吧。”

    何向东笑了笑,就往后台跑去。

    这剧场就三个演员,范文泉和张文海都是退休人员,都拿退休工资的,也不指着你这里发工资,何向东是准备从早上一直说到晚上的,他是指着这个吃饭的,都快活不下去了。

    到了后台,果然有几个花篮摆在那里,张文海这老头独自坐在一旁生闷气,何向东笑笑,也只能过去劝了,这老头脾气还挺大,骂骂咧咧半天都没歇下来。

    何向东也只是笑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罢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唉,多提也没意义。

    他换上了大褂,开始了准备工作,只是这一来二去,老是没人,已经快十点钟了一个人都没,这让他有些着慌了,都站在门口等了。

    眼瞧着门口一个个行人路过,就是没人停留的,偶尔有人稍稍停了一下,只是看了一眼戏报子,还不等何向东露出一个笑脸,人家就离开了。

    何向东抓抓脑袋,对卖票的范文泉说道:“师叔,这一上午怎么一张票都没卖掉啊?”

    范文泉等的也有些急,他道:“是啊,就是没人来啊,是不是大早上大伙儿都忙啊。”

    何向东也急:“也有可能啊,但不至于一个人都没啊,是不是咱这10块钱一场的门票有点高啊?”

    范文泉道:“不会吧,现在看个一个半小时的电影都要二三十了,我们现场演的,还演一上午的,这10块钱不贵吧。”

    何向东砸吧砸吧牙花子,道:“说的也是啊,这样吧,师叔,上午就先定10块钱,要是一个人都没,咱下午试试5块钱一张的,总不能开张第一天就哑火吧。”

    范文泉想了想道:“也行。”

    事实证明,上午真的一张票都没卖出去,连张文海也着急了,最后还是把票价改成了5块钱一张,总不能真的开张第一天就哑火吧。

    戏报子依旧是挂在外面,下面写着一行字,5块钱听一下午,不可乐全额退款。这是何向东借鉴人家买驴打滚的广告,不甜不要钱,这是一个意思。

    这也是何向东能想出来的极限了,这年头也没有标题党,在戏报子上写“听相声不得不知道的五件事情”,“老婆不在,老公偷偷听段那种相声”。

    这保证能红。

    可尽管是降价打广告了,到了下午3点的时候还是只来了四个人,没辙了,只能是先说吧,何向东和张文海换上大褂就上去了,何向东逗哏,张文海这个碎嘴蔫老头给他量活。

    两人对四位观众鞠躬,何向东道:“今儿我们爷俩先来一段,先介绍介绍我身边这位老先生,这位叫张文海,文字辈的老前辈。”

    张文海嗓子很沙哑,他道:“诶,是我。”

    何向东道:“别看我们这张先生一把年纪还出来表演啊,人家家庭幸福和睦着呢,跟子女的关系都很好吧。”

    张文海笑道:“挺好的,他们挺孝顺的。”

    何向东又道:“子女孝顺,您也关心孩子啊。”

    张文海道:“这是应该的,当爸爸嘛。”

    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折扇放在嘴巴旁一摆:“我记得上次,您女儿吃冰棍的时候您给瞧见了。哟,这您一瞧就给惊住了。”

    “这怎么啦,这?”

    何向东瞪大眼睛,问道:“哟,闺女,你这交男朋友了吧?”

    “噗……”观众没忍住,笑作一团。来的还有一对情侣,女孩羞红着脸往男孩怀里钻,那男孩也是大笑。

    张文海都傻眼了,碎嘴子道:“这我怎么看出来的,这我……”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穷穴埋没大英雄

    这一下午的演出这四个观众自然是看的乐不可支,笑声就没停下来过,演出了两个半小时,一直到5点半才停下来。

    四个观众也是心满意足地往外走,也没有说是要退票钱的。只是这爷仨是累得够呛,忙活一下午收入20块,这里一天的租钱都要两百了,收入才这么点,何向东开始为下一个月的租钱发愁了。

    晚饭就用这20块票钱要了三斤炒饼,加了鸡蛋的那种,何向东还和范文泉说至少他这个不是“穷烩”,还算是加了鸡蛋,几人也是大笑,算是苦中作乐吧。

    当晚,也只有三个人来听相声,不管人多人少都演吧,这一天的票钱拢共三十五块钱,看了眼电表,这一天用掉小二十度电,心疼地何向东直嗦罗牙花子。

    别说付房租了,连吃都不够啊,这个年头的人就没谁说主动想来听一场相声的,何向东自问自己水平不差,可是怎么就没人进来呢。

    时也,命也,就像老话说的,没有机遇才华等于狗.屎!

    到了晚上九点演出结束,范文泉和张文海各自坐车回家了,何向东弄出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骑回家了。

    从三环里到大兴,他足足骑了三个小时,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也顾不得洗漱,伴随满身的疲惫就滚上床了,哪管它脏与不脏。

    他很累……

    这年头在民间的相声社是真不好混,园子开起来有些日子了,来听相声的人很少,他们爷仨也没有很好的经济头脑,就是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卖艺挣钱。

    大多数情况上午都是一个人都没有,午后偶尔有几个人闲的会来听一场相声,到了晚上稍微好一点点,能有个七八个,好一点的时候能有十来个,可是依然没有把房租钱挣出来,幸好范文泉和张文海都是不要开份儿的,不然真的连饭都没得吃了。

    还别说这段时间每天骑车几十公里,再加上吃的也不好,何向东原本还有些发胖的身体倒是消瘦下去不少了。

    剧场这边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个二三十个人来听相声,要是赶上大风大雨这种恶劣天气,可能就一个人都没了。

    10月27日,北京暴雨。

    剧场门口那一块有点陷下去了,一下雨就是一个小水洼,这场暴雨下的很大,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来往的都是门窗紧闭的车辆。

    范文泉瞧瞧外面,说道:“得,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得下到半夜,今天这一天算是白瞎了。”

    张文海也道:“我看咱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雨太大了,今儿肯定没人来听相声了。”

    范文泉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唉,咱这儿怎么跟以前撂地似的,刮风减半,下雨全完。”

    张文海长叹一声,干瘦的脸上多了许多沧桑之意,他叹道:“撂地的观众可比咱多,咱们也就是给相声守坟,这就是一个守坟人的日常啊。”

    此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气氛凝重地能把人压死,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份难言的无力滋味。明明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却囿于现实连饭钱都挣不出来。

    何向东眼睛里面都是血丝,他看着二位老先生,声音有些嘶哑:“你们二老先回去吧,这么大雨也不方便。”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范文泉和张文海默默叹了一声,拿把伞就撑着出门,坐公交车回家了。

    何向东独自坐在剧场里面,灯也没开,外面雨很大,他的心很凉。夜幕降临,何向东孤独寂寥的身影印在窗户玻璃上。

    到了深夜,雨总算是停了,何向东站起来长叹一口气,看见桌子上有一包烟,是范文泉留下来的,为了保护嗓子他从来没有抽过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突然很想抽烟,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并不熟练地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找到打火机点着了,却是只抽了一口,他的眼泪水都快被呛出来了。

    “咳咳咳咳……”何向东扶着膝盖一阵猛咳,眼泪都出来,两眼通红,他道:“难怪师父不让我抽烟,原来这么呛。”

    “去你妈的。”何向东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砸,一脚踩了上去,然后出门拉出自行车,在泥泞中前行。

    一直骑到郭公庄那一块的时候,破自行车的破轮胎破了,何向东下车看了一眼,发现是被图钉给扎破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何向东苦涩地笑着,拖着自行车一步一步往前走。

    路上都是积水,没一会儿他的鞋子已经全湿了,踩着走咯吱咯吱响,很难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何向东被绊了一下,积蓄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他双手抱起自行车就往地上猛砸。

    一下,两下,三下,一直到精疲力尽。

    何向东颓然坐在地上,满心地苦涩,抬头看见雨后星空如洗,群星璀璨,远处依然可见北京城内万家灯火,通宵繁华,而在这条荒凉的小路上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寂的黑暗中。

    “哈哈哈……”何向东苍凉地笑着:“天大地大,却没有我一处容身之地,我会说相声,我他妈说的比谁都好。”

    最后一句话,何向东是咆哮着喊出来的,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很凄凉的,他想过来北京可能会很艰难,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就像某人的诗描述的一样“数载浮游客燕京,遥望桑梓衣未荣。苦海难寻慈悲岸,穷穴埋没大英雄”。

    何向东在泥水马路上坐了很久很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后半夜的冷风刮来,让他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他狠狠打了个哆嗦,才从混沌中醒过来。

    看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苦笑不已,长叹一声,扶起了自行车,不管多么艰难,日子还是要过的。

    狂躁失控的心境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

    何向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记得一直走一直走,到家之后脱了衣服就睡了。

    然后就不省人事了,第二天头很晕,发烧了一直昏昏沉沉,醒不过来,嗓子渴的直冒烟。

    “我这是病了吗?”这是何向东残存的一点意识的最后一点想法,然后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小手在他的额头探温,再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为什么不说啊

    何向东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曼妙的影子在他家里忙碌,他很虚,头很晕,想动一动手,却发现自己是挂着针的。

    “你醒了。”田佳妮走到何向东床前,伸出小手在何向东额头上摸了摸,说道:“还好,温度降下去了,你可吓死我了,怎么病的那么重啊。”

    何向东嗓子已经哑了,他虚弱道:“妮儿,你怎么来了?”

    田佳妮皱着眉头,有些埋怨道:“还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你病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

    何向东想笑,却只是很吃力地咧了咧嘴。

    田佳妮继续道:“你别乱动啊,你这还挂着针呢,刚前面村里卫生室的医生给你看过了,还给挂针了,现在你烧也退了,等会吃点东西再把药吃了。”

    何向东眨了眨眼,就当是点头答应了。

    田佳妮看了他这房间一眼,秀眉又蹙到了一起,她颇为严肃地问道:“东子,你告诉我,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我本来想给你熬点粥的,却发现一粒米都没有,你家里吃的东西就是两筒挂面,还有一包粗盐。”

    听了这话,何向东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不自然起来了,他虚弱解释道:“我保护嗓子,不能吃太刺激太荤的东西,吃面最好,连辣子酱油都不能有。”

    看着何向东那张明显消瘦的脸,田佳妮眼泪都要出来了,她都带上哭腔了:“你还骗我,我出去一趟才20多天,你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啊?”

    何向东长叹一声,没有血色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道:“妮儿,不哭,古人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这都是黎明前的黑暗,我没事,真的,我挺开心的。”

    田佳妮抹了一把眼角快要出来的泪水,问道:“你的钱是不是全都搭到你的相声社里面了?”

    何向东虚弱又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

    田佳妮突然用手在何向东身上用力拍打了一下,她道:“都说你师父倔,我看你啊,比你师父还倔。”

    何向东只是笑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田佳妮埋怨了他两句,就出门给他买吃的了,这买的可也不只是一点点,米煤油面,还有各种生活用品都弄齐了,何向东也没敢跟她客气,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张嘴肯定得挨骂。

    田佳妮生起了煤饼炉子,给何向东熬了点牛肉粥,熬了很久,牛肉稀烂了,才端来给何向东吃,何向东足足喝下去三碗,然后他吃了药又睡去了。

    田佳妮足足照顾了何向东三天,他的病才好转过来,这两天里面张文海和范文泉也来看过他,他们都知道了何向东为了相声社把钱都投进去了,自己差点连饭都吃不起了的事情。

    这二老又是感慨又是欣慰,他们在何向东面前也没表现出来自己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事实,反而让何向东放心,相声社那边他们会盯着的。

    其实何向东也什么好担心的,每天就那么三五个观众,两位老先生盯着就足够了。

    养了几天,何向东终于恢复地差不多了,除了嗓子还没完全恢复,其他的都已经好了。田佳妮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他,今天也在这里,她道:“病好利索了?”

    何向东有些尴尬又有些感动,情感很复杂,他道:“差不多了,已经不难受了,再过几天应该就完全没问题了。”

    田佳妮是拿着一个黑包过来的,她把黑包往何向东面前一送,嘴里只发出一个音:“诺。”

    何向东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这里面放着两大捆钱,全是一百面额,灰色一片,四个伟人的头像就印在百元大钞上面。

    “你这是?”何向东赶紧合上皮包,惊愕地看着田佳妮。

    田佳妮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干事业缺钱嘛,我也没有多少,这些你先用着。”

    何向东赶紧道:“哎哟,这可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啊?”

    田佳妮反道:“为什么不能用啊?”

    何向东舔舔嘴唇,口才如他这么好,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是,这真不行了,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啊,你挣钱也不容易,我这……我这……真不行啊,你拿回去好不好。”

    何向东又把包递过来。

    田佳妮推了包一把,说道:“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白送你的,这只是借你的,你要还的,干嘛,你还想白拿啊?”

    何向东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用你一个女孩子的钱,这不合适,我们现在是缺钱,但是我会想办法的。”

    田佳妮皱着眉头,不悦道:“想什么办法啊?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咱们都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朋……朋友,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客气啊,怎么越大越矫情啊?再说了你那相声社叫向佳社,我也有一个字在里面呢,我投点钱怎么了,你当是我借你们的也行,是算入股也行。”

    “可是……”何向东还是有些迟疑。

    田佳妮却怒了:“可是什么呀,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在啰嗦就是找骂啊,闭嘴。”

    何向东被这么霸气绝伦的田佳妮给震慑了,到了嘴边上的话也给噎回去了,也只能是默默叹了一声,人真的是要落魄一次的,不然你不知道谁才是会一直对你好的那个人。

    有了田佳妮的两万块钱的支持,相声社继续开张营业了,依旧是惨淡经营,每天的票钱也只够付一下水电费还有吃饭的钱。

    到了11月底了,北京的气温降得很快,现在不多添两件衣服都吃不消。

    就在这一日,园子里面来了客人了,何向东刚到的时候就瞧见一个烫着头穿着花哨的人边说话边往门外走。

    “哎,大爷,这请柬我给您送来了,到日子那天,我来接您啊。”

    范文泉道:“你别管我,我到时候自己去就行了,我没那么大排场。”

    “行,那我颠儿了,大爷您留步,我自己走就行,好嘞,好嘞。”

    “薛果?”何向东惊喜叫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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